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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11 08:25 PM

[garylee01/牧葵][棲夜而行][完][原創]

本帖最後由 garylee01 於 2015-5-2 11:28 AM 編輯

我也不知道怎麼分這篇文的攻受屬性orz
應該還是會有點虐(作者就是個後媽),但會比良盡好一點吧我想。然後肉肉當然是一定要有的(爆炸

那,我是牧葵,請多多指教,
祝閱讀愉快。




第一章

  繁華晃眼,棲於暮夜而行。
  
  1.
  鎖定目標,將身體如同箭一般彈出去。
  弦繃得夠緊,讓他有了足夠的爆發力來至目標眼前。熟練地抽出短刀,在對方脖頸精準地劃下,隨後耳邊響起槍聲,但他撤退得更快。
  他是凌霜。那個善於用刀、如鬼魅般的殺手。
  這次也順利地得手了,凌霜按照原訂的計畫繼續前衝,死去的目標成為他的護盾,他把屍體往槍手的方向推,自己則閃身至下一個轉角。
  大飯店的短走廊上,一切都在計算之中。
  鮮血薄噴的溫暖還殘留在刀尖,凌霜撞開了擋路的無辜服務員,往防火巷的方向奔跑,沿路闖過了餐廳以及無數的房間。
  飯店金碧輝煌的像是皇宮,不過此刻也只是再添他傳奇的舞台。
  凌霜,凌駕於冰霜的寒冷。他的瞬暴力驚人,足以保護他全身而退。
  撞開後門,槍聲被遠遠地甩在身後。凌霜不禁笑了,把刀鋒貼在自己唇邊輕輕舔過。
  濃郁的血氣令他亢奮,他很愉快。
  從容地穿過防火巷、收起刀,他享受著戰慄與方才屍體停留在指末的溫暖。夜色溫柔地包圍了這個堅硬的男人,一頭長至胸口的黑髮在夜風吹拂下飛舞。
  脫下皮衣並扔棄在巷子中,凌霜走上了大街。若無其事地跨上停在路邊的機車,催下油門便長揚而去。
  今晚,這城市註定再次為他轟動。
  
  2.
  都市的另外一個角落,水泥叢林裡藏著一棟不起眼的公寓。走上老舊的鐵梯來到四樓,會看見一扇總是緊鎖的門。
  那裡頭,住著一個仲介。
  他負責收下委託人的資料,並轉交給旗下的殺手們。人們見到他時他總是微笑著,他很精明,並且太會偽裝,以致於不知道他底細的人總是看不透這個人。
  不過呢,在這深夜,精明的仲介也沒料到他最信任的那位殺手會闖進來。
  「嵐獄!」
  凌霜拿著備用鑰匙就直接踏進門,才到客廳,嵐獄就聽見聲響而從床鋪上彈起,本來想把防身用的槍掏出來,聽見凌霜的聲音,才一下子放鬆。
  「我說,我已經睡了,可以不要這樣嗎?」
  嵐獄懶洋洋地窩在自己房間裡,等著殺手走過來。凌霜打開房門時他正努力地伸長了手,想在身體不離開床鋪的情況下,拿到一旁書桌上擺著的寶特瓶。
  「要拿你的尿罐?」
  「尿你個鬼。老子要喝水!」
  凌霜的心情似乎很好,當真順手就把寶特瓶拿給了他。嵐獄半個身體還在被窩裡,瞥了凌霜一眼,他自顧自地喝水。
  「任務很順利?」
  「非常。」
  凌霜把窗簾拉開了些,並打開了書桌旁的窗戶。夜風一下子灌進來,嵐獄打了個顫,把寶特瓶就這麼丟向殺手。
  凌霜輕鬆地躲開,寶特瓶分毫不差地從窗戶飛出去。幾秒後聽見瓶子落地的聲響,襯的這夜晚格外靜寂。
  「明早又會鬧得沸沸揚揚吧?不過啊凌霜,你這時間來找我,是嫌任務不夠多嗎?」
  「有任務就來啊。」
  殺手挑釁地笑了笑,嵐獄頓時無奈了,他抓了抓自己一頭散亂的短髮,深呼吸、快速地讓腦袋進入運轉狀態。
  腦子裡掠過了十幾種把殺手趕出去的方法,可惜嵐獄還來不及實行任何一種,那該死的禽獸就坐上他的床、翻身把他壓住了。
  「凌霜,下去,乖。」
  「不。」
  「我是認真的,別碰我。」
  嵐獄嘆了口氣,他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他已經有把殺手趕出去的法子了,可是那項任務他本來不想這麼快交付。
  「去客廳把我的筆電拿過來,有任務給你,明天就去辦。」
  凌霜紋風不動,嵐獄便死死地瞪著他。即使嵐獄知道自己那平時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現在起不了作用。
  在他衣衫不整、蓬頭垢面時,再殺氣的眼神都不會有效果。
  「是什麼樣的目標?」
  「兩個企業家,互相下單要取對方性命。很不湊巧,都找上了我。」
  「這倒有趣。」
  殺手還是沒有從他身上下來的意思,嵐獄放棄了,整個人往下滑、想把臉一併埋進被窩裡。可仍比不過凌霜眼明手快,他手掌一壓又把嵐獄按住了。
  「凌霜啊凌霜,你上次體格檢驗時是多少公斤來著?」
  「七十九。」
  「我會被你坐死的,體諒一個睡眠不足的人好嗎?大半夜的我沒力氣揍你。」
  聽見一聲冷哼,凌霜終於爬下來,往房門外走、去拿嵐獄的電腦。
  嵐獄趁機整理了一下頭髮、順道戴上放在枕頭旁的眼鏡。他的體魄比不上這些殺手,他怕冷,凌霜硬是要開窗戶,他只能去把衣櫃裡的外套撈出來。
  剛把外套袖子套好,凌霜便回來了。
  「開機密碼?」
  「拿來,我自己開。」
  接過黑色的小筆電,嵐獄坐到書桌前、迅速地敲下一串數字,凌霜別過頭,默默地看向窗外。
  他實在不懂嵐獄把住處安置在這裡是出於什麼心態,正對面是間賓館,而且房間弄的不是很隱蔽。例如現在,隔著一層薄薄的紫色窗簾,凌霜就看得見後方交纏的人影。
  好吧,也許,仲介的眼睛沒有殺手這麼利。
  「這兩個人,註解我都附上去了,你自己選,看看想接哪個吧。」
  嵐獄打開一份文檔,側過身體。凌霜站在椅子後頭,彎下身把手越過他的肩,握著滑鼠將一行行的字往下拉,他的吐息忽然變得很輕。
  仲介知道,這是凌霜緊張的表現。他旗下殺手各有各的習慣,而凌霜恐怕又是他最了解的一個。這到底是好是壞呢?
  「兩個企業家習慣隨身帶著保鏢,數量都還……不少?」
  「是啊,所以我建議你,不管要殺哪一個,用槍、從遠處狙擊。」
  凌霜直起身,長髮從嵐獄耳邊掃過,他的身影融入了黑暗,嵐獄連回頭都不必就能猜出他深沉的表情。
  「我的習慣是用刀,你旗下應該有更適合的人。雪朵呢?她不能嗎?」
  「嗯,遠處狙擊的話確實交給她比較好,雪朵是專家。不過她為另外一項任務出國了,兩週內應該都回不來。這兩個委託人企業關係緊張,我怕等到雪朵回國,會再有變數。」
  凌霜沉默了,嵐獄瞄了一眼文檔上寫的註解,自己看了都覺得偏頗,他在利用身後的殺手。
  他旗下的幾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堅持,這很怪,照理說殺手收錢殺人、不必去考慮別的。可是嵐獄碰上的這些人,卻一個比一個有原則,凌霜跟剛才提到的雪朵都是,明明身為黑暗裡的殺手,卻實行著自已相信的正義。
  不亂接委託、不妄殺無辜。
  而遺憾的是,這方面雪朵比凌霜更精明。對於嵐獄提供的資訊,那位女殺手不會照單全收,她喜歡自己去收集情報、再下判斷。
  這麼一來,嵐獄便很難操控她。例如現在這兩位委託者,既作為企業家,都有其惡劣的一面。若是雪朵,恐怕兩個委託都不會接。
  那麼,技藝精湛、能夠接下這樣的委託,卻又還能被他操作的人,就只剩下身後那位了。
  「嵐獄,你走神了?」
  「我只是想,該讓雪朵留在國內的。你也看到委託的金額了,兩邊都是大數字呀,我真怕你萬一失手了怎麼辦。」
  「我不會失手。」
  凌霜皺著眉頭,有些不高興。他把資料讀完了,註解裡的暗示確實影響了他。
  「七天內,我會讓右邊那位的死訊登上頭版的。不過嵐獄,我需要一點時間。槍法已經有點生疏了。」
  「行。」
  嵐獄從桌子下方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全新的隨身碟,把目標的資料存進去、交給凌霜。
  現在好了。不管這殺手原本是來做什麼的,他的注意力全被新任務吸引過去了。
  「好啦,既然接了任務,那就早點回家。洗洗澡、看看新聞,享受一下你今天的成果,然後睡吧。」
  「自己累了就直說。」
  「你也知道我累就好,我很忙,明天一大早還有事情要辦呢。」
  嵐獄關掉電腦,把筆電就這麼擱在書桌上。起身後便往床上撲,無視於還在房內的凌霜。
  「請自便。」
  靜了一下子,窗戶被關上了。嵐獄滿意地趴成大字型,讓凌霜幫他脫掉外套、蓋上被子。
  「外套我掛在你的椅子上,走了。」
  殺手無聲踏出房間,嵐獄在黑暗裡輕輕地笑了。他喜歡凌霜對自己的信任,殺手是枚好用的棋,一切如他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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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11 09:38 PM

第二章

  機關算盡,才能存活在暗影裡。
  
  1.
  嵐獄沒睡多久,醒來時頭疼的不得了。他從晨光裡起身,心裡咒罵著昨晚干擾他睡眠的那個人。
  幾乎是邊打瞌睡邊梳洗,他刷牙時好幾次差點把牙刷戳進自己的鼻子。不過換好衣服後嵐獄很快地進入狀態,確認了自己一天的行程,踏出門時他又掛上了職業的笑容。
  向轉角早餐店的老闆娘問好、對素不相識的老人點頭。外人眼裡看來他就像是普通的上班族,穿著合身的灰色西裝、拎著公事包,神色自然地搭上公車。
  可是如果知道他接下來的行動,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他搭了兩站,在某座學校前下車,穿過馬路到學校對面的民宅區裡,然後搭上了一輛等候多時的黑色轎車。
  即使司機是他親人的部下,他也不讓車子停到他家門前。
  「姊姊還好嗎?」
  嵐獄坐在後座,讓司機載著他走。車內放著音樂名曲,平頭的中年司機像石膏像一般,僵硬地點頭,半點聲音都不發出。
  攀談失敗,嵐獄無趣地支著下巴眺望車窗外的景色。過了幾秒,他才再度看向前面的司機。
  「你好像不是上次的那個人。他怎麼了?被處決了?」
  「叛徒,砰。」
  嵐獄沒忍住地笑了出來,新司機獨特的說話方式令他覺得相當有趣,他沒有多花半秒為原來的人感傷,即使先前的那司機他還算喜歡。
  他很忙,沒有時間悼念死去的人的。
  轎車穿過了市區,街上都是神色匆匆的行人。嵐獄低著頭,從西裝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
  有兩封新郵件在他的電子信箱裡,其中有一封還來自目前身在國外的雪朵。嵐獄見狀,挑了挑眉,選擇先打開了女殺手的信。
  郵件裡什麼也沒寫,只有一張照片。
  以角度判斷,那是雪朵從大樓往下拍的,一間銀行的大門位於畫面中央,鏡頭還捕捉到了幾個正進出於銀行的人。
  優雅的白色髮絲不小心入鏡,安然地飄飛在影像的角落。嵐獄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移動手指回覆郵件。
  「真是個漂亮的地方,可以多玩幾天再回來呀。祝旅途愉快。」
  他可以想見,女殺手選好了埋伏的地點,她會耐心地在那裡等待好幾天,直到目標在她計算的時間出現。
  砰一聲。接著,他們的狙擊專家又會出現在某家高檔餐廳,選個靠窗的位置、優雅地用餐,最後去城市的幾個景點繞幾圈,再搭上飛機回國吧。
  「少爺,您、很愉快?」
  「有嗎?我看起來不是一臉無奈嗎?這年頭,殺手都過得比仲介好,唉。」
  雖然這麼說,但嵐獄隨即又笑了起來,他同時點開了另一封郵件,大略掃過內容後,載下了附加檔案便刪除。
  檔案裡,如同以往,帶著一張照片、一串數字,與目標的部分資料。
  「關一下音樂,我要打電話。」
  嵐獄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撥出了檔案裡附的號碼。司機關上音樂,嵐獄聽著電話那頭嘟、嘟的聲音,身體不自覺地往前傾。
  「嚴董,你的電腦被駭了嗎?」
  手緊捏的電話,但接通時他仍保持著輕鬆的語調。另一邊傳來中年男人爽朗的笑聲,他卻是越來越緊繃。
  「我想沒有吧,今天發了封郵件給你,你看到了?」
  「是啊。看了,所以正在質疑是哪裡出問題了呢。」
  「小嵐,我沒在跟你說笑。我以前委託哪次不是認真的?」
  前面的司機自顧自地開著車,座椅卻被人猛然踹了一腳。司機驚嚇地往後照鏡看,發現嵐獄的臉龐蒙上了一層陰影,仲介的臉微微扭曲了,不是針對司機、而是針對手機那頭的人。
  「這個,畢竟關乎於錢嘛。而且我見識不多,第一次看見這種委託的,我記得嚴董您夫人在外風評還不錯、家裡還有點背景的呀?」
  「是啊。所以找個可以信任、口風夠緊的殺手去吧。聽說你有個很不錯的女殺手、跟了你幾年了?」
  「她人在國外。而且扯上商業陰謀的委託,她不接。」
  被稱為嚴董的男人放肆地大笑,嵐獄維持一貫的輕鬆語氣,可是偷瞄著後照鏡的司機看得分明,他眼裡盛著怒意。
  「小嵐,你這殺手怎麼聽起來像個清純的小姑娘?你也不是沒本錢,就把她拖上床去……」
  「嚴董真愛開玩笑。」
  嵐獄打斷了他,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但嚴董也不笨,他瞬間便聽懂了仲介語氣裡的不快。
  「哈哈,抱歉抱歉。話說回來,令姊現在在國內吧,她還好嗎?」
  句末四個字的語調向上揚起,正好挑動嵐獄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他的腳停在前座的椅背,想再度遷怒於椅座、卻發現自己渾身在發抖。
  嵐獄踢不下去,只能慢慢把腳收到椅子上,身體不自覺地蜷縮成一團,但該死的,他的聲音還是毫無破綻。
  「家姊一切都好,有勞嚴董關心了。」
  帶著笑意的聲調異常噁心,要是可以的話,他多麼希望能親手把發出這般聲音的嗓子扯裂。
  「她好就好。我那委託就麻煩你了,價錢我們可以再談,不過我要再說一次,我要一個可以信任的殺手。」
  「當然。」
  切斷電話,嵐獄狠狠地把手機往車子前方砸。手機撞上擋風玻璃、發出巨大的聲響。
  司機不敢吭聲,從後照鏡看見嵐獄用手捂住了嘴,像是要吐。
  「少、少爺?」
  「開你的車。」
  嵐獄閉上眼睛,努力地拋開無謂的思緒。他很忙,對,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沒有時間可以覺得世界醜陋、沒有時間去想他還不能接受的殘酷。他還忙著呼吸、忙著活下去呢。
  即便是以苟且偷生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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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13 10:40 AM

第三章

  白駒過隙,過往的純真換得了什麼?
  
  1.
  從背後看,凌霜的樣子很像是在發呆。
  他半跪在空曠的頂樓,沒有槍,只帶著習慣的短刀。他的視線嵌在對面大樓的某一層,專注的連眨眼都忘記。
  任務之前,除了找回用槍的技巧以外,凌霜得花更多的時間尋找適合的狙擊地點,分析目標的行動時間、與模擬撤退路線。
  凌霜安靜地吹風,忍受心裡躁動的情緒。他不得不回想嵐獄給的資料,他其實沒那麼蠢,嵐獄在搞什麼鬼他是看得出來的。
  他會假裝不知道、依照嵐獄的期待去做。但事成後他一定要狠狠地把帳算回來。
  「還把我當傻瓜嗎?而且,要我用槍?」
  他咬牙切齒地擠出字句,隨即察覺自己分神了。嵐獄在任務前總是警告他離自己遠一點,正是這個原因。
  說起來,凌霜也已經蹲半天了。扣除掉早上練槍的時間,他在頂樓從中午待到了傍晚。
  對面是目標的辦公室,但幾個小時下來卻完全不見目標的蹤影。
  口袋裡的手機正微微震動,凌霜一愣,這隻手機他二十四小時都開著,但裡頭只存了一組號碼。
  也只有那組號碼的主人會打給他,但在這種時候,難不成是打錯的嗎?
  「嵐獄?」
  「欸,你剛剛打給我啊?什麼?資料出問題了?呃,別在電話裡講,你應該在附近吧,我在……這裡,你來載我、我幫你看看。」
  沒給殺手半點插話的空間,嵐獄自己行雲流水地說了一大串。凌霜慢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說給他那邊的人聽的。
  「好,我去接你。」
  於是他簡短地回應,換得嵐獄一聲輕輕的「嗯」。仲介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困倦,而他提的那個地點,是某家知名酒店。
  凌霜這才想起來,嵐獄似乎有說,他姊姊這幾日回到國內。凌霜沒有見過仲介的姊姊,但記憶裡嵐獄每一次提起她,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2.
  凌霜騎著車來到酒店門口,一眼就看見了嵐獄。
  他的西裝有點亂了,領帶歪到一邊。嵐獄本身是個怕冷的人,卻堅持站在酒店門外,抱著自己的雙臂發抖。
  「這麼委屈自己幹嘛?」
  「我寧願在這裡吹風也不想進去面對那女人!騎快點,我趕時間。」
  嵐獄跨上車,用搶的把安全帽搶了過去,凌霜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坐好便催動油門。
  機車帶著兩人暴衝,嵐獄差點就往後摔。他一把抓住了凌霜的皮衣,才穩住身子。
  「往前坐一點,你可以靠著我,不然我也不好騎。」
  嵐獄依言照辦,但在說出指定的地點以前,他的手往前伸、把凌霜的深色安全帽護鏡拉下來。
  「別被人看見了。去上次那個談事情的地方。」
  凌霜默默點頭,注意到嵐獄的聲音有些沙啞,那雙環抱著凌霜腰部的手,泛著淒慘的青白色。
  「你去幹什麼了?」
  「陪我姊姊應酬啊,還能幹什麼?喝了點酒,頭昏的要命。」
  嵐獄用頭頂著凌霜的背,算是稍作休息。機車快速地從車輛間穿過,漸漸遠離了市中心。
  不過再怎麼趕他們都還是被紅綠燈攔下了,兩人也不願意給自己多添麻煩,便乖乖地等待。而在等待的時間中,凌霜轉過頭,把自己和嵐獄的安全帽都掀起來了一點,將鼻子湊到他嘴邊。
  「有藥味。」
  「什麼?」
  「你被下藥了。」
  凌霜貼得有點近,他的氣息讓嵐獄說不出的不自在。他反射地往後縮,旁人投來了奇異的眼光。
  「是嗎?難怪,沒喝很多也這麼暈。反正習慣了,死不了就好。」
  號誌燈由紅轉綠,天色逐漸昏暗,太陽沒入了地平線。他們慣於棲息的黑暗包圍了城市,凌霜把頭扭了回去,繼續往前騎。
  但不到一百公尺嵐獄就發現了不對,凌霜騎的方向錯了,在該轉彎的地方他沒轉,而是繼續向前。
  「走錯路了。」
  「沒走錯,我載你回家。」
  嵐獄愣住幾秒,猛然在凌霜手上掐了一把,順帶用腳踢人,讓毫無防備的凌霜差點就這麼摔車。
  「開什麼玩笑!我還要有事要辦。」
  「人都昏了還想做什麼?你這精神狀況能幹嘛?」
  「我還要見一個很重要的委託者,是你也知道的人,就是那嚴董。他這次下單……要殺他妻子。」
  嵐獄的音量極小,但凌霜仍清楚地聽見他講的內容了。殺手一下子頓住,把機車停到了路邊。
  「我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我能處理那個人的,但我要遲到了,快走。」
  「嵐獄啊,你在哭嗎?」
  「啥?」
  凌霜回過頭,入目的是嵐獄似笑非笑的表情。這面具真是逼真,嵐獄的聲音就像電視裡的主播,一直規律地起伏、並保持一致的語調。
  「其實昨天凌晨去你那裡,是要帶東西給你的。你急著派任務給我,讓我全忘了。」
  凌霜慢吞吞地往自己口袋中掏了掏,撈出了一個藍色的隨身碟。昏沉的嵐獄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殺手木無表情地把隨身碟放到他手心。
  「這是?」
  「生日快樂,送你的,空白隨身碟。」
  嵐獄愣了一下,生日這件事他連自己都沒在注意的。這到底算什麼?特別記住生日,然後送一個隨身碟?
  「我應該沒有削你那麼多,讓你只能買個空白隨身碟給我吧?」
  面對仲介的調侃,凌霜的反應是默默地催動油門,他往過來的方向折返,準備前去嵐獄要談委託的地方。
  風聲輕擦過耳朵,嵐獄仍把隨身碟收進了自己的公事包。他茫然地想著今天這個日子,天吶,他二十六歲了。
  十年前他開始接觸殺手仲介的業務,而在更早之前他便了解了這個位子要看見什麼。太多殘忍的現實撕裂他的天真,嵐獄以為時間會使他接受,但並沒有。
  有一部分他還是像個孩子,如今也只是被光陰剝奪了感傷的權利。
  「嵐獄,別的我不會。殺人,我很在行。所以,要是某天你有個想殺的人的話……」
  「啊?」
  下一個街口,殺手又再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摘掉安全帽,他扳住嵐獄的臉,深深地看進那雙眼睛。
  嵐獄苦笑地想著自己當真要遲到了,同時殺手的吻印到了他唇上,他聽著那一點都不像情話的句子。
  「就像以前一樣,把照片和資料存進來,再把隨身碟給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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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15 11:52 AM

第四章

  爾虞我詐,最悲哀的莫過於只剩自己能相信。

  1.
  酒吧位於二樓,孤零零地被包圍於漆黑的辦公大樓間。
  殺手在對街看著,直到嵐獄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階梯上,他才點起了菸。
  腦子放空,接到任務後便什麼也別想。他讓自己的思緒裡只剩下目標的情報,與他今日蒐集而來的各種資訊。
  眼裡倒映著酒吧的燈光,幾分鐘後他便看見嵐獄靠到了窗邊。仲介手裡多了個玻璃杯,而一個衣著整齊的男人正笑著跟在他身後。
  那個人,大約就是傳聞中的嚴董吧。
  嚴董的穿著全是黑色,西裝燙的一點皺折也沒有。反觀嵐獄,把西裝外套解開了一半,領帶還留在凌霜車上。
  瞇起眼,殺手看得一清二楚。不論是嚴董虛假的笑容,或是嵐獄輕輕搖晃杯子的動作。
  仲介的手在輕微發抖,看似自然地靠在窗邊,但其實連站都站不穩了吧。酒吧裡的燈光變幻著,把嵐獄蒼白的臉照得有些不真實。
  在說些什麼呢?凌霜忽然好奇了起來,雖說仲介的事情他沒必要過問,但他的腳仍自己動了。
  捻熄了菸,凌霜走過街、踏上同一道樓梯,吵雜的人聲與搖滾音樂一下子包圍了他,跟外頭寂靜的夜晚彷彿兩個世界。
  凌霜的腳步在階梯上頓了頓,也許是平日生活太過單調,他很不習慣這樣的吵鬧。
  上次跟嵐獄來,他就只是在下面等著,他沒想到嵐獄談事情的地方這麼吵。
  酒吧內部,扣掉獨立包廂,外面還有不少座位。吧台前已經是滿的了,年輕的男女大聲喧嘩著,中間也穿插了幾個年紀稍大的人。
  走道的另一側還有座位,但嵐獄跟嚴董卻選擇站在靠窗的地方。
  「先生,麻煩證件借我們看一下哦。」
  還在觀察環境,服務生已經走到他眼前。凌霜微微皺起眉頭,視線越過了客氣的服務員,他看見另一個穿制服的小伙子被嵐獄叫了過去,嵐獄不知和他說了些什麼。
  正想掏出皮夾,那小伙子從後方快速地走來、在第一個服務員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服務員一愣,輕輕點頭,便讓開了路。凌霜將皮夾塞回口袋,直接走進去了。
  他沒有接近嵐獄,而是挑了離他們有段距離的位子坐下。
  「不是不能辦……只是這事情……您讓我很為難。」
  嵐獄離他兩張桌子遠,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凌霜什麼也沒點,面對著空空的桌子,他仔細地捕捉來自窗邊的隻字片語。
  同時在不知不覺中,腦海裡的任務資料變成了一片空白。那片純白倒映著嵐獄的身影,使他略感煩躁。
  
  2.
  嵐獄很懷疑自己到底是被下了什麼藥。關於藥品,他一翹不通。雖然被下藥不是第一次,但他從來沒遇過這種。
  頭脹的像是要炸裂,思緒昏沉,他真佩服自己還能表現得如此自然,可是又不得不擔心接下來的這段時間。
  他的殺手靜靜地坐在角落,但嵐獄得撐好一陣子才能離開。而且就算不說嚴董,他也還必須考慮離開後的事。
  即使給了凌霜家裡的備用鑰匙,也不代表他完全信任那位殺手。
  嵐獄自己離家時,會多上一道鎖,鎖的鑰匙凌霜沒有,所以嵐獄不在他是進不去的。
  家裡藏了很多東西,凌霜也都不知道,嵐獄不能讓他知道。
  「小嵐,為什麼你這麼排斥這次合作呢?」
  嚴董帶著笑意的聲音響在耳邊,他叫來了服務生,又弄了一杯調酒遞給嵐獄。嵐獄推托再三,那杯調酒還是被硬塞到他手中。
  「請你的,讓我有機會做點面子嘛。」
  嚴董笑得很開,嵐獄的頭卻越來越昏。他不禁感到憂心忡忡,不管是關於委託的事、或是等會離開酒吧後的事。
  眼前的男人,委託要殺自己的妻子。
  他的老婆本來是某家企業的千金,而嚴董的公司卻和自己岳父處於半競爭狀態,幾年前兩邊好不容易達成共識要合作,如今卻出了問題。
  嵐獄見過嚴董的老婆,是個漂亮的淑女,文靜嫻雅、溫柔的像水似的,一個理想的好女人。
  「要這麼做我也是不願意的。她很無辜,但我總要找到辦法把岳父公司的股權拿到手。」
  「找我不是唯一的辦法。」
  「你姊姊會希望這件事成功的。」
  嵐獄望向窗外,用力地閉了閉眼,把思緒從混沌裡拉回來,他很疲憊。
  明明知道推不掉,卻還是親自走了一趟。他很清楚自己為何不希望委託成立,但那畢竟只是他的私心。
  他受夠了,這些算計。雖然不干他的事,但……嚴董雇用殺手,要殺的是他髮妻呢。為了利益什麼都能犧牲,那麼這世上還剩什麼可以相信呢?
  「也不會虧待你的呀,小嵐,不然,我再多加這樣。」
  嚴董伸出食指,比了個一。嵐獄手一抖,差點把杯子摔掉。
  他不曉得自己算不算濫情,不過做了這麼久的仲介,他還是無法對這種委託習以為常。
  對醜惡的世界越來越絕望,世界卻惡劣的這麼理所當然,讓他沒有理由可以抱怨。
  「好吧。不過,這委託我沒辦法馬上處理。」
  「不急的,反正我又不會反悔不是嗎?」
  「那麼,頭款匯到老帳戶。」
  嚴董用手中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嵐獄的調酒,嵐獄勉強舉起玻璃杯,飲下裡頭的液體,他連味道都分不太出來了。
  想吐,可是委託人還站在面前,他不能失態。
  「小嵐,我再給你叫個……」
  「不好意思,手機響了,失陪一下。」
  把調酒放到窗台上,仲介拿出電話,他設定的鈴聲努力地穿透了酒吧的吵雜,像救命稻草。
  角落,凌霜把手機放在桌子底下,視線定定地朝向嵐獄。
  「我姊姊有點急事找我,嚴董,很抱歉我可能要先失陪了。」
  「沒關係。你快去吧,需要我叫司機送你嗎?」
  「我有開車來。」
  嵐獄擠出笑容,把還剩大半杯的調酒擱在窗台。對嚴董點了點頭,他穿過吧台與零散的桌子,腳細不可察地抖著。
  沒過幾分鐘,酒吧角落坐著的殺手也離去了。
  
  3.
  凌霜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嵐獄,仲介把自己縮在巷子的角落,不停地乾嘔著。
  「等你好一點,我載你回家。」
  「不必了……噁……去找間旅館,把我扔進去就好……我明早自己回去。」
  嵐獄虛弱地靠著牆,滿嘴都是鹹腥的味道。他從早上到現在滴米未進,酒倒是喝了不少,格外的難受。
  「有這麼慘嗎?」
  「我覺得我快死了。」
  他沒好氣地回話,凌霜也就不再出聲。嵐獄吐到一個段落,低著頭,費勁地深呼吸。
  他不算是個會認床的人,但怎麼說都還是自家的床鋪睡得舒服,他想回家,可是他很怕自己到家前就失去意識。他不敢在無法掌握狀況時,將凌霜留在身邊。
  凌霜成為他旗下的殺手,並非偶然。
  嵐獄並不清楚詳細的原因,可他知道凌霜是為了自己的背景而來的。即使他們相識多年、有過超出應有範圍的互動,他仍不能全然相信凌霜。
  「嵐獄,要不要去我那邊好了?」
  蹲在地上的仲介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凌霜。但那張臉背對月光,糊在一團陰影裡。
  說起來,嵐獄還不知道凌霜的住處在哪。殺手畢竟不是什麼見得了光的職業,仲介不會特別去了解殺手的住址。
  「你要讓我知道你家的位置啊?」
  「你這狀況能記住再說。」
  「說的也是,那數到三,我要昏過去了。」
  下一秒,連倒數都沒有,嵐獄咚的一聲倒了下去。凌霜默然。
  「這樣我不好騎車。」
  雖然這麼說,但凌霜仍緩緩地彎下身、把他抱起來。
  拍掉了仲介身上的灰塵,替嵐獄將安全帽戴好。跨上機車,凌霜坐在嵐獄後方,讓他的頭靠著自己的胸膛。
  脫下身上的皮衣,反過來套在昏迷的那人身上。凌霜用下巴抵住了嵐獄的肩、把他固定好。
  催動油門、以彆扭的姿勢騎進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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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16 11:14 PM

第五章

  各懷心思,活在槍口刀尖。

  1.
  天還未亮,凌霜就醒了。他在三樓的空房間內組起了槍具,將狙擊槍架在前方的背包上,自己則側臥,手輕壓著板機,透過瞄準鏡、視線瞬也不瞬地望著遠處。
  他住在離城市不遠的郊區中,一座獨立的別墅。從窗戶往外看,越過馬路便是碧綠的田野,他的目光可以投向很遠很遠,而他此時便死死地盯著幾百公尺外的一個稻草人。
  維持一樣的姿勢,直到太陽從天邊探頭、他背後傳來某人上樓聲音。
  「該死。」
  凌霜的手滑了一下,他走神了。他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心裡有雜念,才會受一點動靜影響。這在任務中可能造成致命的後果。
  「凌霜啊,為什麼你握槍的姿勢還是那麼僵硬呢?」
  背後傳來嵐獄略嫌沙啞的聲音,凌霜煩躁地撐起身子。扭頭去看,嵐獄完全沒整理就上來了,頂著一頭蓬亂的頭髮、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西裝。
  「我從你老師那裡把你領回來時,你用槍的技巧明明令人驚豔。是太習慣用刀了嗎?怎麼退步這麼多?」
  「少囉嗦。」
  寬敞的房間被陽光填滿,嵐獄倚在門邊,看著沐浴在晨光裡的殺手。真不習慣,他覺得凌霜只適合站在黑暗裡。
  手緊握短刀,魅影般地現蹤,留下噴灑的鮮血、與第二天的一塊報紙版面。
  「難道你還對那次失手梗梗於懷嗎?」
  凌霜走到他面前,聽見這句話而頓住身子,接著便以拳頭重重地搥上牆,彷彿一瞬間被激起了情緒。
  砰的一聲,嵐獄無動於衷。他把雙手抱在胸前,眼神平淡地看著殺手。
  「我不懂你在介懷什麼,就因為你錯殺了一個警察?死在你刀下的人那麼多,有差這一個嗎?」
  「我說過,我殺的人,我要他死的有理由。如果目標被殺,能讓這世上少一點動盪或混亂,那我很樂意接下委託……而這也是原則。」
  嵐獄垂著眼睛,噗哧一聲地笑了。隨即又發現自己不小洩漏了真實的想法,趕忙放柔語調、露出他慣有的笑臉。
  「是,我知道了,當我沒提起過吧。只是你要執行你的正義,你還是得把你的槍法找回來啊,否則這次任務怎麼辦?」
  凌霜幾乎想掐死眼前的人,他真的把自己當笨蛋了。執行正義?呵,不過是想把他玩弄於鼓掌間。
  「我會儘快找回手感的。說起來,那個警察的女兒,我有要你幫我追蹤過?」
  「哦,他女兒一樣是警察啊,沒什麼特別的,應該過得很好吧。」
  「是刑警?」
  嵐獄點了點頭,顯然不曾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凌霜也看出來了,因此緊皺眉頭。
  「人家女兒年紀都還比你大呢,又不是小寶寶,不用這樣擔心吧?」
  「我很在意那件事!」
  嘆了口氣,仲介使力按了按額頭。他知道要說服殺手只是白費力氣,事實上,他以前就嘗試過了。
  即使他說,警界裡一樣是藏汙納垢,裡頭包藏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
  「那是個警察,他們是維持秩序的基本!」
  是了,凌霜也會這樣回應,而其實他說得也沒什麼錯。
  「好啦,我會再多留意看看。任務前就別胡思亂想了吧?我去弄點吃的,然後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正要轉身,殺手卻伸手擋住了他的去路。嵐獄莫名其妙地抬頭,發現凌霜注視著自己。
  墨黑的瞳孔泛著奇異的藍色,一般來說,只有嬰兒純淨的眼睛會有這樣的色澤。凌霜的眼,很特別。
  就是這雙眼,毫無預警地欺近。凌霜要吻他,但嵐獄迅速地一擋、把手卡到兩人中間。
  「任務前別碰我。」
  丟下一句話,像是不想面對殺手的眼神,他逃跑似的匆匆下樓。
  
  2.
  嵐獄自己招了車回家,而在他走之後,凌霜本來是想繼續留在三樓的房間裡、找回狙擊的手感的。
  但他怎麼也靜不下心,兩年前的事一旦想起了,便一直停留在腦海中。殺手生涯裡最大的一次失誤,他誤殺了某位警察。
  那年,他二十二歲。但年輕並不是犯錯的藉口。
  十歲時他父母雙亡,被親戚收養。但他選擇了逃出去,在街頭流浪半年多,找上了他的殺手老師。
  別的孩子在玩玩具槍時,他正接受嚴厲的訓練,端著真正的槍枝。
  砰,震耳欲聾的聲音粉碎童年。凌霜是老師的得意弟子,但他從小就有個怪癖,他喜歡用刀。
  即使為任務增加無意義的風險,他仍享受近距離殺人的刺激感,當濺起的血沾到臉頰,他會露出愉快的笑容。
  這是凌霜,他的刀比冰霜還冷,送人直達地獄地層。
  因病過世的老師曾問他為什麼?他的槍法不是不好,相反的,他用槍用得也不錯。可是若給他選,刀或槍,他總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我父母死在槍下。」
  此刻他面對空空如也的房間,複誦那時回答老師的話。是了,槍聲會打穿記憶的屏障,他對槍,有種生理上的厭惡。
  那次任務,也許就是被回憶影響了。他太怕回想,因此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目標身上,而他專注過了頭,竟然就忽略了那個在旁戒備的警察。
  扣下板機,他怎麼也沒想到目標一個側身,子彈便落空、打入了警察的後腦。
  雖然很快地補上第二槍完成任務,但這樣的結果,比任務失敗更令凌霜難以接受。
  之後兩年他再也沒碰過狙擊槍,這次要不是嵐獄提了,他也不願意用。
  「很好。」
  思緒轉了一圈又到了嵐獄身上,凌霜咬著牙,走出房間、用力地甩上了門。
  他往門外的樓梯下走,腳步踏出了巨大的聲響,彷彿這樣才能掩蓋他的心煩。
  這房子真安靜,沉默地包容了殺手的暴躁。他站在樓梯上,閉上眼認真地呼吸。似是排練著什麼一般,握住手中不存在的刀、朝空氣刺去。
  眼前彷彿浮現嵐獄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凌霜定了定神,再張眼時、心已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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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18 09:41 PM

第六章

  凌駕寒霜,唯有鮮血得以溫暖。

  1.
  四周林立著高樓大廈,週末下午人潮還算是不少。天空灰濛濛的,凌霜動也不動地趴在頂樓,等待目標離開建築。
  如果下雨,他恐怕得放棄今日的任務。他已經守在這個地方整整兩天了。但這場雨很可能破壞他的計畫。
  他在事前的規劃中,試著把任務的風險降到最低,他要賭今天會是個晴天,可惜老天爺似乎要與他作對。
  儘管如此,當下他仍必須保持鎮靜。事到臨頭他也只能賭到底。
  作為目標的那個企業家今日要見重要的合作夥伴,情報無誤的話他們會在這棟辦公大樓碰面。那棟建築位於商業區的邊緣,地點有利於凌霜事成後混入人群撤退。
  他套著耳機,另一頭傳來了年輕的男性聲音。
  「目標的合作夥伴約兩分鐘後到達。等等你開槍後,我大概可以幫你爭取到幾分鐘,要在時間內離開你開槍的這棟樓,從後門出去。」
  「收到。」
  凌霜甚至不知道和他說話的人是誰。反正每次任務都會有不一樣的人協助他,嵐獄總會安排好,讓他旗下的殺手們能全身而退。
  凌霜在心裡默數,視線同時也沒移開,他看見了幾個高大的男人從辦公大樓裡走出來,也許那就是目標的保鏢。
  保鏢仔細地把附近都看了一遍,包括大樓上方,他們也多留意了幾眼。不過凌霜早在事前就準備過,他狙擊的位置正好是死角。
  「倒數三十秒。目標要走出來了,我準備斷掉大樓的監視器囉。」
  接應他的人口氣聽起來有幾分興奮。凌霜保持規律的呼吸,看見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大樓門口。
  車門打開,目標同時從大樓裡走出來,擠著笑臉迎接他的合作夥伴。
  砰。本來該聽見這樣的聲響、然後順利地結束任務的。可是那一瞬凌霜卻忽然僵硬住,壓在板機上的手指怎麼也扣不下去。
  「開槍啊!喂,我已經切斷監視器了,你只有四分鐘!」
  耳機那邊的人比他還急,可是凌霜恍若未聞。他看著一名嬌小的女性踏出黑色轎車,幫她開門的人……嵐獄,為什麼他會在那裡?
  目標上前握住了那名女性的手,嵐獄就站在旁邊,背對著凌霜而看不見表情。
  「嵐獄,你到底又騙了我什麼?」
  凌霜喃喃自語,差一點想將槍口轉往那人的方向。他的手掌出汗了……開槍,想完成任務的話他得儘快扣下板機。
  可他面臨的是急迫的選擇題,這槍開、或不開?那名女性理應是嵐獄熟識的人,仲介瞞著的事,可能超出他想像。
  「別發呆啊!你快沒機會了!」
  接應的人大叫著,但凌霜聽不見。他從瞄準鏡裡看到了,嵐獄轉過頭,嘴唇微微張開。
  凌霜。他以口形喊出了殺手的名字。
  砰!
  
  2.
  閃身進入人群,凌霜的外觀看起來與常人沒什麼分別。雖然他身後背了個很大的包包、又留著及胸的長髮,但在這多元的城市裡,他還不算特別突出。
  只是,若在街上撞到他,會發現這男人強壯的不似普通人。他結實的身體,使不知情的人有了一些猜測,猜他也許是個軍人之類的。
  再怎麼說,猜都是別人在猜。凌霜自己除了心情惡劣以外沒有其它想法,他緩緩地走在商業區裡,五光十色的繁華夜景卻滲透不進他的眼睛。
  任務順利完成,他只開了一槍、監視器也沒有拍到。可是凌霜覺得異常暴躁,他現在可以肆無忌憚地想嵐獄了。
  想把那傢伙的肋骨一根根折斷,質問他到底隱瞞了自己什麼。可是這樣的念頭只維持了幾秒,就被理智蓋過了。
  他不止一次產生殺了嵐獄的欲望。可是這並不是凌霜接近這名仲介的目的,而且還有其它凌霜不願意承認的理由,使他不可能對嵐獄動手……
  那麼這次的帳,算還不算?
  「啊,對不起。」
  比他矮了足足一個頭的女孩撞上了他,把凌霜從思考裡拉回來。一抬頭,才發現路上走的人都結伴著,附近就只有他落單。
  興許是這個緣故,女孩才會挑他撞上來。明明一旁就是人群與商家,女孩卻在道歉後明目張膽地拉起他的手。
  「我是外地來的,身上已經沒錢了。大哥,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凌霜低頭看著女孩,長得不算特別漂亮,但她的手非常的暖,相比之下,凌霜那雙剛開過槍的手真是冷到了極點。
  女孩大概也被凍到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人來人往的街頭,燈光打在她巴掌大的臉上,凌霜的思考有幾秒的空白,他忽然好想攫取血的溫度。
  屍體和活人不一樣,活人只會令他意識到自己的冰冷。屍體逐漸逸散的體溫卻能讓他產生奪取溫暖的快意……
  只是當然,他不能殺這女孩的。
  「妳家在哪裡?」
  女孩大概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傻傻地呆站在那邊。凌霜反手捉住她,穿過人潮,往他停機車的地方走去。
  「不是要我送妳回家?」
  女孩又是一愣,接著迅速地抽回手。凌霜沒有刻意去抓她,就任由她鑽進人群、一下子消失了蹤影。
  多了這段插曲,掌中添了某種溫暖。凌霜看著自己的掌心,把手放到鼻子前,仍聞不到血味。
  依然暴躁,但他知道這次又要再放過嵐獄了。他不去追根究柢仲介到底隱瞞了什麼,就憑一份僥倖,還有那沒來由的冷。
  他還有時間,總有天他要藉著嵐獄奪回他失去的東西。但在那之前……他恐怕還要放縱自己,一次次、貪戀某人的溫度。
  畢竟那是這世上少數可以令他感到安慰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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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0 09:57 AM

第七章

  交纏貪戀,在生命的縫隙之間。

  1.
  「你又騙了我?」
  凌霜把眼前的男人重重地摔到牆上。由於職業需要,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空間裡,依然能清楚地看見嵐獄扭曲的表情。
  「那位委託者太重要了。我們還不能讓他死。」
  「嗤,所以你又想把我當成棋子操弄?」
  嵐獄的背緊靠著牆壁角落,他想從死角裡脫身,奈何所面對的是個職業殺手,還是個善於肉搏的殺手。
  他腳下才挪動半步,凌霜就欺了上來,再一次地把他按到牆上、另外也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
  嵐獄知道自己近身肉搏是贏不了的。他刻意將視線越過凌霜,看著不遠處的矮桌,沙發前頭的桌子上擺了一台筆電。
  他家的燈沒開,唯一的光源就來自那台電腦。閉上眼睛,默默計算時間。他已經看見螢幕的光轉暗了,只需要再一下子。
  安撫他。嵐獄的注意力轉向了自己被扒開的襯衫,他很鎮定。
  面對殺手,他也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只要為自己爭取到幾秒,以他對自家熟悉的程度,嵐獄有自信可以迅速地取得防身的武器。
  從矮桌與對面的電視中間穿越,往左半公尺就是他的房間。他的床鋪底下有兩把左輪手槍,拿到了槍他便能取回主導權。
  只要再為自己爭取幾分鐘。
  「吶,凌霜。其實我也是沒有選擇的啊。」
  「放屁。」
  「你能躲在黑暗裡,但我不行呢。我要跟那些委託人接觸,他們來自黑白兩道、互相猜忌著。而我也只能再更算計呀,這是我活著的方法。」
  皮帶被抽走了,凌霜粗糙的手按在嵐獄裸露的胸膛上。皮帶和襯衫無聲落地,嵐獄的目光對上凌霜那冰凍般的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欺騙。可是凌霜,你不覺得被蒙蔽地活著也很幸福嗎?我總要很清醒、要能掌握一切,我覺得很辛苦的,你能明白嗎?」
  那隻手就這樣停留在那裡,嵐獄定定地看著殺手,在心中倒數。
  就在凌霜開口要回應什麼的那秒,室內瞬間陷入了黑暗。筆電的電源終於用罄,嵐獄一秒不差地矮下身、從旁擺脫。
  他往右閃身,一個箭步就要往自己房間衝。可是他顯然低估了凌霜,因為在跨出第一步時,他就被某種東西絆倒了。
  鼻樑狠狠地敲到地板,嵐獄無聲苦笑。他想趴在地上裝死,但凌霜竟然就這麼跨坐到他背上。
  俯下身來,凌霜在他耳邊輕輕吐氣。
  「你逃不了的。」

2.
  嵐獄得承認,自己果然還是比不過殺手。
  他完全不懂凌霜是怎麼辦到的,在一片漆黑裡利索地用皮帶綁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像魚一樣的翻過身。雖然嵐獄還是有辦法掙脫,但他同時曉得,自己掙脫了也只是白費工夫、不用幾秒凌霜就能再次把他壓倒。
  「真是厲害的視覺。」
  字句裡無奈的成份居多,嵐獄感覺自己的長褲被凌霜拉了下來。後者冷哼一聲,彷彿覺得這是句廢話。
  「你的把戲對我不管用。不過,你還記得逃脫也好。」
  「哦?」
  凌霜俯下身,嵐獄終於能看清他的臉了。堅毅的輪廓線條勾勒出了霸道的表情,嵐獄最受不了這眼神。
  「別讓其他人有機會碰你。」
  說完便吻了上來,這男人全身上下硬的像鋼鐵一樣,每一次任務都讓凌霜的身體變得更強韌,這男人,只剩下嘴唇是軟的。
  僅剩的柔軟並沒有在嵐獄唇間停留太久,一串碎吻落在他側臉,最終來到了耳朵。凌霜輕輕啃咬著他耳上的軟骨,濕潤黏膩的觸感讓嵐獄狠狠一抖。
  背脊貼著冰冷的地板,嵐獄不自覺地緊縮肩膀,他一雙被綁著的手不知能往哪裡擺,一發狠,他把手越過了凌霜的頭,繞到頸後、將殺手使力拉向自己。
  兩人額頭相撞,凌霜笑了,往嵐獄身下滑,一下就擺脫了他。髮絲擦過了嵐獄腹部,一陣麻癢,嵐獄有反應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他依然漲紅了臉。凌霜擺弄著他的分身,同時也在觀察他的神態。
  「嵐獄,我都知道的。」
  他忽然這麼說,讓嵐獄愣了。反應過來後嵐獄又想破口大罵,這笨蛋,就偏愛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
  不過他們兩個,在刀鋒上、槍口下行走的人,又還有什麼時候能發自內心地說些什麼呢?
  「你把自己想得太強、也把我想得太弱了。我剛認識你時你就說了,有時我們會沒有選擇,但你忘記了吧?我答應過,我會變得足夠強大,讓我們可憑著心意去做想做的事。」
  「你把世界想得太簡單了。」
  嵐獄輕聲回覆,聽見了凌霜脫下衣衫的細微聲響。他們所貪戀的溫存會在瞬息間開始,並又會如同曇花開落般凋零。
  世界太危險,他們連彼此都信不得。也只剩下這個時候,當把肉體都交付出去,才能體會到人世間殘餘的溫暖吧……
  「你擔心太多了。」
  凌霜嘆息般的聲音再度靠近,嵐獄卻感覺到下身被某種東西抵住,而連感傷都來不及了。
  「喂喂,我家裡不是沒有潤滑劑的啊!」
  隨著他大叫,突如其來的痛楚使他弓起了身子。方才所想的事全拋到九霄雲外,他腦海裡只剩下罵人的詞句。
  凌霜毫無克制地挺進,嵐獄也不客氣地罵了起來。從凌霜的祖宗八代罵到了不知道會不會有的孫子去,那個騎在他身上的人都不為所動。
  「痛!節制點,我明天還有行程的!」
  「哦,只要還坐得起來就好吧。」
  「凌霜你這王八蛋!」
  嵐獄全身緊繃,咬緊牙關把痛哼都轉換成怒罵的話。他不願意示弱,即使這可能是他少有的機會。
  他習慣精明了,面對委託者,他圓滑幹練,不論面對什麼都保持鎮靜。他維持那樣的姿態太久,於是便忘了怎麼慌張。
  做這行的,是不能軟弱的。
  「嵐獄,痛的話,你可以咬這裡。」
  凌霜的影子不知何時罩住他,他把臉湊進了嵐獄的嘴,嵐獄頓了一下,便咬住了凌霜的鼻子。
  這一咬他幾乎是花掉全身的力氣,凌霜倒吸了一口氣,重重地把分身撞進嵐獄體內。
  「啊……」
  嵐獄流血了,彷彿是在補償凌霜這次錯過的血腥。他用被綁的手槌打凌霜,但力道一次比一次小。
  「痛、痛!很痛!」
  轟隆!就在他大叫的同時,窗外乍起了雷聲。嵐獄狠狠一頓,忽然失去了聲音。
  暴雨傾瀉而下,仲介連罵人都忘了。他瞠大了眼睛,看著凌霜,而室內的血腥味越發濃郁。
  「怎麼?還怕雷不成?」
  凌霜語氣嘲弄地拍了拍嵐獄的臉,後者僵了一下,忽然張口去咬他。殺手迅速地抽手,然後便看見了身下那人複雜的表情。
  「突然這麼一下子,很像槍聲你知道嗎?」
  「哦,今天那目標就死在你旁邊嘛,你有陰影了。」
  「才不是!」
  嵐獄扭動著掙扎,但很快又癱軟了下來。他閉上眼不去看身上的殺手,只是把頭輕輕靠住對方的胸膛。
  如果,那一槍瞄準的是他就好了。這樣的念頭從腦海裡浮現,嵐獄差一點點就要把它說出來。
  他很怕死,當然也怕自己身邊隨時可能響起的槍聲。可是他活著就要偽裝、要任人擺弄,那其實不如某天不得已地死去,那樣就好了。
  「如果我也有勇氣去死,那該有多好。」
  陣陣雨聲蓋過了他的聲音,凌霜低下頭想聽清楚他說的話,但在他發問前嵐獄就用吻封住了他的嘴。
  「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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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1 08:18 PM

第八章

  載沉載浮,生命只為呼吸而掙扎。

  1.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仍沒有停的跡象,凌霜睡得很晚,也許是前一天的任務耗掉太多精力,他一直睡到了十點半。
  當他從嵐獄家客廳的沙發爬起來時,仲介已經在忙著處理今天的事了。往房間那頭望去,嵐獄趴在床上、面前擺著筆電,他不停敲打鍵盤。
  短髮亂翹著,而衣服也還是睡前的那一套。其實嵐獄是個懶人,在家時,他不介意自己邋遢的像頭豬。
  「今天不用出門?」
  「哦,本來有行程的啊。不知道是誰害我出不了家門的?」
  嵐獄聽見聲音,抬頭往客廳瞥了一眼,接著舉起手、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換了姿勢繼續趴著。
  他的電腦螢幕上,開著好幾個通訊框。其中一個還是他旗下的另一位殺手。
  那小伙子才剛滿二十歲,但身手算是不錯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背景單純、能夠讓嵐獄信任。
  「我準備把嚴董的那任務交出去了。」
  「給誰?」
  「閱凱。」
  嵐獄又迅速地敲下一串字,在通訊框發出了訊息。凌霜理了理頭髮,緩緩地走進他的房間、靠到門框上。
  裸著上半身,他露出了胸前長形的淺疤,那道橫過胸口的疤是他流浪的那兩年留下的,一旁還帶著幾道槍傷。
  「怎麼不給我?」
  嵐獄聽見他的話而抬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委託者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企業家,然後目標是他溫柔嫻淑的太太哦。這樣你會接嗎?哎,你要的話我也想派給你啊,不過應該不用我問吧?」
  凌霜哼了一聲,而嵐獄擺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爬了起來,在接起電話前對門口的殺手笑了笑。
  「別整天想著任務,沒那麼多人要殺的。去給度個假什麼的吧。」
  「你自己呢?」
  「我很忙。」
  嵐獄看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頓時想無視這通電話。但該來的總是會來,他翹掉了行程就要有面對某人怒氣的準備。
  他接通了電話,便聽見了優雅、卻帶著冷意的女聲。
  「小嵐,你在哪裡?」
  那些喊自己「小嵐」的人,嵐獄幾乎都是討厭的。而這一位,又是他最厭惡的一個。
  說厭惡,卻又無法跟那女人斷掉關係。
  「哎,抱歉,我被我家殺手弄得下不了床,所以自動放假一天了。」
  「下午你自己想辦法過來。我要見你。」
  電話那頭的女人一如往常的強勢,根本完全沒把嵐獄說的話聽進耳裡,雖然那也只是句幾近無賴的廢話,但仲介仍感到不快。
  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卻還是無法習慣。每次就想這麼掛掉手機,不去理會他的……姊姊。
  「這麼急的事嗎?」
  「急?我才想問你,我不在國內的時候你在搞什麼?要你辦的事沒一件辦好,你都幹什麼去了?」
  女人的聲音微微變質,嵐獄垂著眼,而凌霜無趣地走回客廳看電視了。
  沉默了幾秒,仲介聽見新聞播報聲。客廳那裡斷斷續續地傳來女記者的聲音,報導內容正是昨日發生於商業區的槍擊案。
  「矢妍,如果妳說的是一個月前那封郵件裡的事。我應該已經回覆過妳了,妳的想法太荒謬、而且一點意義也沒有,我不能幫妳辦。」
  壓低了音量,嵐獄從床上爬起,將房間的窗戶打開了。外頭的雨聲將他說的話蓋了過去。
  「悖德的事少做點吧,會下地獄的。」
  「到現在你跟我說這個?小嵐,你是殺手仲介,記得嗎?雖然不是親自用雙手殺人……但骯髒事,你難道做的還會少嗎?」
  「妳還知道我是殺手仲介就好,我的人,他們是殺手、不是罪犯。」
  仲介站在窗邊,無力地閉上眼,他幾乎可以預見姊姊的回覆,他太了解矢妍了。
  「有差別嗎?他們就是我們往上爬的棋子……」
  嵐獄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沒聽完她的話,便將通話切斷了。
  透過敞開的窗戶,風吹在臉上、把雨點一併帶了進來。他就放任自己的頭髮被打溼,甚至把手撐在窗台上,半個身子探出窗外。
  他家在四樓,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有機率直接摔到地獄去吧。
  「有急事?」
  客廳的電視還在播放新聞,殺手的聲音卻近在耳邊,嵐獄一回頭,差點撞到凌霜。而後者在他被嚇到的那瞬間攬住了他的腰,把他從窗台上拔下來。
  「沒有,下午再說吧。」
  看嵐獄挑眉的表情,凌霜聳了聳肩,他空出一隻手,越過仲介,將窗戶關上。
  「臉色真差啊。」
  「怎麼可能,我的面具是一年四季常駐的。」
  嵐獄笑了起來,把凌霜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殺手卻把手按在窗戶上,將他困在自己與玻璃窗中間。
  「要說嗎?」
  「啥?」
  「昨天的任務、剛剛的電話……你瞞著我的所有事,要說出來嗎?」
  那副身軀的陰影把嵐獄整個人都籠罩了,仲介想鑽出去都有困難,他只能無奈地伸出手指,戳在凌霜的鼻子上。
  「我沒有瞞你,只是你沒必要知道而已。」
  殺手嗤了一聲,把頭往前移,直到兩個人的額頭貼在一起,他動了一下、咬住仲介的手指。
  隔了一扇窗,雨彷彿無止盡般地下著。
  
  2.
  雨一直下到中午才停。嵐獄終究沒讓凌霜載他,吃過午飯,他把殺手趕出家門,一個人招了計程車,前去矢妍指定的地點。
  很難得的,姊姊讓他踏進他們那棟位於市區的豪宅。不過當然……是秘密地進去。他被叫到了離目的地有段距離的地方,再搭了上次那位司機的車。
  也沒去算自己搭車花掉了多久時間,到達時,他麻木地看著車子滑進巨大的停車場。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便乘上了豪宅電梯,再一眨眼,一腳踏進他陌生的「家」。
  四十六樓,推開左側那扇漂亮的雕花木門。隔著白色的毛地毯,寬敞的客廳被打掃的一塵不染。
  水晶吊燈散發著明亮的光,連牆壁似乎都閃閃發亮,從國外帶回來的畫掛在上頭、每一幅都價值不菲。客廳的裝潢也像是某種電影裡才會有的場景,巨大的鋼琴斜擺在角落,空間中央則是玻璃矮桌及高級沙發。
  矮桌上也不會少了擺飾,嬌豔欲滴的花插在瓷花瓶中,那都是真花,一兩天便要換一次的。而視線從矮桌越過,落地窗佔去了整整一面牆的空間,外頭有陽台,可以俯瞰半個市區的景色。
  室內太過夢幻,與外頭就像兩個世界。潔淨明亮的空間容不下半點灰塵,嵐獄的姊姊待在這裡,卻顯得特別合襯……
  「一直呆站著做什麼?過來吧。」
  恐怕那個默默忙碌的傭人,都比他更融入這空間。嵐獄苦笑地想著,往聲音來源處走去。
  身材嬌小的女子以慵懶的姿態躺在沙發上,瞇眼看著自己的弟弟。嵐獄在玄關處脫了鞋,依言來到姊姊面前。
  這就是矢妍,那個凌霜執行任務時見到的女人。燙著一頭蓬鬆的褐色卷髮、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
  深邃的五官使她的美麗外放而狂野,她只穿了一件薄紗,在嵐獄來到前,她正專注地看著她擺在身旁的白色筆電。
  「你早上不該擅自決定放假的。」
  從鮮紅的唇中吐出冷冷的話,矢妍撐起身子,薄紗下姣好的身材若隱若現。
  「妳有沒有考慮過在家把衣服穿好?」
  「小嵐!」
  嵐獄顧左右而言他,另一頭,矢妍的心情不是很好。她使了個眼色,不遠處的傭人便唯唯諾諾地走到玄關去。
  「大小姐,我出去辦您交代的事。」
  「去吧。」
  趕人的意味明顯,嵐獄卻真誠地希望被趕出去的是自己。一邊在心裡哀號、他一邊看著中年的女傭人走出門。
  「我可以跟著她去嗎?」
  「坐下。」
  他的話再度被忽視,矢妍惡狠狠地盯著他。嵐獄嘆了口氣,想坐在她隔壁的沙發,可是一回頭卻看到姊姊難看的臉色。
  會過意來,嵐獄乖乖地繞了回去,他在矢妍身旁坐下,下一秒,果不其然地被壓倒了。
  筆電摔下沙發,但掉落於柔軟的地毯、也沒什麼損傷。矢妍一翻身就坐到了嵐獄身上,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弟弟,可是嵐獄的視線,卻停在自然垂下的薄紗後方、某個尷尬的位置。
  「拜託,求妳了,把衣服穿好。」
  嵐獄捂住自己的眼睛,順道在心裡感嘆,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要連續兩天給不同的人騎著。
  「別講廢話。今天早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跟你計較了。我是要告訴你,後天,我讓嚴董給我們安排了機會,你的殺手不行你就自己去,把之前沒做的事辦好。」
  「妳是認真的?」
  「過得太舒服,腦袋已經轉不過來了嗎?報表和分析我也都傳給你了,一場威脅到我們的政商聯姻近在眼前,你還在等什麼?」
  嵐獄從手指間的縫隙看向矢妍,她的長髮垂落在他臉上,低下頭,她竟然就把嘴巴往自己弟弟唇邊湊。
  「妳瘋了。」
  矢妍忽然笑起來,她用她長長的指甲輕刮著嵐獄的臉龐,指尖帶著一種挺好聞的味道,是會使人迷醉於其中的名牌香水。
  「粗暴、直接,卻有效。你一直在做的事不都是這樣嗎?陰謀可以很複雜,但起始點都是很微小的,你要出力、推倒第一張骨牌。」
  「要我對一個什麼都沒做錯的女孩下手?」
  「是的,如果你不熟悉,可以用我當作練習對象。」
  嵐獄顧作輕鬆地笑了起來,拿開手,閃避矢妍鮮紅的嘴唇。他的眼光投向天花板,吊燈的光線有些刺目。
  「噢,其實我對年過三十的女人沒有興趣。」
  「放心,你的目標很年輕、很漂亮。」
  矢妍勾起嘴角,紅唇拉開了艷麗的弧度。嵐獄卻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眼裡映著一張魔鬼的臉,可是魔鬼的眼中,也正倒映另外一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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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3 09:44 PM

第九章

  不復萬劫,在明白何謂光明以前。

  1.
  那天見了姊姊後,嵐獄便失眠了。他一直靠著黑咖啡撐到了矢妍說的那天晚上,恍惚地搭著車,往高級酒店去。
  即使想裝作輕鬆,莫名的壓力仍使他喘不過氣,一個人在家時,他失控摔碎了雪朵上次給他帶回來的兩瓶酒。
  嵐獄感覺自己要瘋了,可又清楚自己沒有幸福到能瘋掉。
  他的姊姊矢妍,在大哥去世後領導著家族的企業。而嵐獄,作為老麼,從一開始便被培育成了棋子。
  在能決定自己的生命以前,家族就將他推進了黑暗中。當他反應過來、發現自己背著多少孽債時,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他的手,很髒。
  「少爺,到了。」
  司機喊他時,嵐獄本來低著頭,可是他沒讓任何人看見他融於陰影中的神態。抬起臉,在燈光下他便掛著自然的笑容。
  「等一下姊姊吧,今天,我可是她的保鏢哦。」
  他仰著頭,把後腦杓靠在座椅上。這次是他的任務,但其實……不算什麼的。
  想到了凌霜、雪朵,那些殺手們,他們手上染著的可是鮮血呢。可惜就算這麼想,也不會讓人好過一點。
  嵐獄閉上眼,臉上仍掛著微笑。腦海裡浮現今晚那位目標的照片,那個清純可人的女孩。
  從最細微、最柔軟的地方攻陷,用最原始的暴力瓦解智慧……這便是嵐獄一直在做的事。
  人類社會演化了很久,經歷過許許多多不同的改變。但唯一不變的只有人性。
  這便是他們永遠都能利用的,武器。
  「大小姐來了。」
  「嗯,開去巷子裡吧,這裡人太多了。我從後門進去再跟她會合。」
  嵐獄張開眼睛,那位企業千金的臉龐已經印進他的腦子裡了。真是如花似玉的一個姑娘,乾淨的像朵蓮花。
  可惜了,花兒凋謝只需要一瞬。即便痛苦,他依舊得作那折花的人。
  「今天還是那麼張揚啊。」
  看向酒店的正門。矢妍正緩緩踏下另一輛轎車,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身上穿著紅色的女性西裝。
  雖然是如此鮮豔的顏色,但穿在她身上就非常合適。也只有豔紅,才能撐起她囂張跋扈的美。
  真是惡魔啊。窗外的景色向後移動了……不,是司機踩下了油門,要往巷子開過去。
  亮晶晶的酒店大門脫離了視野,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矢妍風情萬種的笑顏,她下車後有個男人走到她面前,也正微笑著。
  是嚴董,這場交流會的主辦者。
  
  2.
  交流會究竟在交流什麼嵐獄也不清楚,檯面上,他們家族裡沒有他這個人。出生後他便被藏著匿著,對外稱他體弱、長期臥病於床。
  家族費了很多心力打點,才讓他從未曝光。就連這次交流會,他和幾位企業主擦肩而過,對方都當作他是普通的保鏢。
  而矢妍把裝在香水瓶中的道具交給他後,他便在二樓宴會廳旁的樓梯口靜靜等待。
  隔了一條走廊,宴會廳裡坐著幾十位企業家,他們高聲交談著無關緊要的事,暗地裡卻交換著情報、協商著合作、或者算計著同桌對面的人。
  而他的目標,那位準備嫁入政治世家的柔弱千金,今晚也與其他企業家的兒女們一樣,無聊地等待著時間過去吧。
  嵐獄也在等,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他不斷恍神,甚至險些在樓梯間睡著。身旁偶爾會經過其他企業家的保鏢,他們暫時沒有工作,便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
  交流會進行到一半,嵐獄等到了任務的訊號。
  皮膚黝黑的西裝男子從他身旁經過,彈了兩下響指,他便曉得一切已就位。嚴董和矢妍都安排好了。
  什麼都不思考,把痛苦與噁心都留在事成之後。他定定地望著從宴會廳裡偷偷摸摸地跑出來的女孩,她比照片上的更漂亮。
  收到假訊息、而想出來見自己那無緣的情郎……這樣一個傻女孩。
  花一般的二十歲,今夜後,再也不復存在。
  「咦?」
  目標在走廊那頭,焦急地按著電梯鈕、並頻頻回頭,深怕被捉回去。但酒店的三台電梯都停在四樓,她怎麼按都毫無反應。
  嵐獄看著她逐漸焦急,轉頭望向宴會廳的頻率越來越高。她大概是找了藉口溜出宴會廳的,而她已經出來太久。
  別過來。嵐獄在心裡輕輕地說著,這樣計畫便會失敗,那位千金不必受傷,他也不用再給自己多添一筆罪。
  可是,怎麼可能呢?
  目標終究踩著高跟鞋往樓梯這邊走了,嵐獄機械般地摸出矢妍給他的香水瓶、以及事前準備的碎布。打開香水瓶口,倒了一些在布上頭,他把沾了迷幻藥的布拿得離自己遠遠的,視線依然嵌在目標身上。
  進到建築前,保鏢們都被搜過身。只是嵐獄覺得這種防範完全沒有起到作用。某些居心叵測的企業主,例如他姊姊矢妍,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包括唆使自己的親弟弟成為強暴犯。
  「對不起。」
  企業家的女兒走到樓梯口,迷昏她之前,嵐獄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歉了。
  就像每一次,接下矢妍那邊的殺人委託、他的殺手俐落地辦好事情時,他會看著電視新聞發愣一樣。
  這些債,都算他的。
  手機震動了起來,一點也不差,就五秒鐘。他明白有人幫他把監視系統那裡打點好了。
  抱起他被迷暈的目標、迅速地下樓,一樓大廳一如預期的一個人也沒有。他閃身往後門去,不用幾分鐘,頭頂上便又是無垠的夜空。
  那晚,企業家焦急地派了保鏢去尋找他的女兒,而那位千金昏迷著、最後全身赤裸地在暗巷中被發現。
  嵐獄在事後反覆地吐了好幾次,滿腦子都是女孩被迷暈後,仍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
  據第二天的報導,知名企業家的千金在準備嫁入官家前被強暴。這位千金這輩子不必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罪犯離開時她身下鮮血淋漓,一根手腕粗的木棍還留在體內。
  罪犯驚世駭俗的手段便被詳細地報導,那時候,嵐獄在家看著新聞,手邊還敲著他的筆電。
  一邊處理事務,一邊壓下胃裡翻湧的噁心感。實在受不了時他也只是把頭埋進膝蓋間、發出哭泣的聲音。
  但眼裡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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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4 11:28 AM


第十章

  惡債纏身,化作束縛的枷鎖。
  1.
  表面上說,要體諒那位千金的心情。但實際上誰都明白,原先要娶她入門的政治家族不要無法生育的女人。
  一場政商聯姻就這麼毀了,一個女孩也毀了。就像矢妍所說的,簡單、卻有效。
  嵐獄擱置了好幾通來自他姊姊的電話,收到的電子郵件也都沒點開。他決定放縱一次,給自己一點時間、慢慢地品嚐痛苦。
  他忘記自己幾天沒闔眼了,躺在自家的床上,一閉眼,面前就浮現女孩的臉孔。
  那張扭曲的臉沾著血,帶著淒厲的表情、好似在質問他。
  隨著時間,更多的人從黑暗裡出現,他們是一個個被殺手所殺的人。即使現實中只看過資料上的照片,嵐獄仍清晰地見到他們的死狀。
  他們尖叫著、朝他逼近。明知張開眼幻象就會散去,仲介卻寧可看著他虧欠的那些人慢慢把他扯碎、吞噬在暗影中……
  「嵐獄,醒醒。」
  「我很清醒。」
  殺手一腳踏進家門,嵐獄卻仍沒有起身的意思。凌霜都走到他床邊了,他仍緊閉眼睛。
  「度假度得怎麼樣?」
  「哪裡也沒去,無聊得要命。」
  傍晚的殘陽由窗戶灑進來,輕撫過仲介的眼皮。但那一絲光線很快就消失了,凌霜用他的身體擋住了夕陽。
  他正坐在床緣看著嵐獄,細細端詳那張憔悴的臉。幾天不見,仲介莫名地削瘦了些。
  「沒事要忙?原來你也有這麼悠閒的時候啊。」
  「別提了,累積的事之後還是要做的。」
  感覺到一隻寬大的手掌蓋住自己的眼皮,幻影似乎被那冰冷的溫度驅退了。凌霜的手總是很冰,嵐獄抖了一下,便慢慢地把自己的手移到他的手背上頭。
  雙眼也張開了,看著凌霜掌下的黑暗。殺手卻在這時抽開了手,讓他一瞬間無所適從。
  抬頭看,陽光把凌霜的臉染成橘紅色,卻仍無法柔和他堅硬的輪廓線條。嵐獄有些眼花,才想到自己沒把眼鏡戴著。就算了吧,現在也不需要。
  他攀上凌霜的後頸,把身子撐了起來。嵐獄覺得自己是好懂的,至少這種時候,他藏不住了。
  把殺手的頭往自己拉,他將唇湊了上去。空出一隻手、滑進凌霜的上衣下頭……
  「嵐獄,你知道嗎?閱凱死了。」
  就在仲介快要吻到他的唇時,凌霜丟出了這麼一句話。在他衣服下的那隻手明顯僵住了,凌霜拉開他、扣住了他的手腕。
  嵐獄那雙深色的眼瞠得大大的,他愕然地看著眼前的殺手、花了好幾秒依然反應不過來。凌霜皺起眉頭,往前一撞,把他壓到了床上,從高處看著他。
  「聽懂了嗎?你沒看這幾天的新聞吧。閱凱在任務中失手死了。」
  那個小伙子被派去執行嚴董的委託,嵐獄過了將近半分鐘才把腦袋轉過來。突如其來的噩耗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而他第一個念頭竟不是感傷,而是……委託怎麼辦?
  「幫我拿電腦過來,在客廳桌子上。」
  嵐獄推開了身上的人,想起身,卻忽然一陣暈眩。要不是凌霜及時扶住了他,他也許又會再跌回床鋪。
  「去坐好,我幫你拿。」
  凌霜抱起他、把他放在床頭,好讓他背後有個支撐物。自己則在完成這串動作後,才爬下床走向客廳。
  嵐獄望著殺手的背影,忽然好希望他能問自己些什麼。可是這也只是無聊的期待而已,因為就算凌霜問了,他也不會說。
  那些痛,他沒學過要怎麼訴說。
  
  2.
  把前一日的新聞找出來,嵐獄很快就掌握了狀況。閱凱怎麼會失敗已經不重要了,他必須思考的是後續的處理。
  閱凱開了一槍,但沒有命中目標,而後,便被保鏢擊斃。目標經過這一下,一定會加倍警覺,嵐獄知道自己完了,事情一旦弄不好嚴董跟矢妍都會讓他很慘。
  另外,有一封來自矢妍的電子郵件,使他的心整個都沉了下來。他姊姊在信中指責他強暴了企業千金後的處理,那天他把事情辦完,便因為受不了噁心感而直接離開。
  他不該就這麼走掉的。那天他的身分是矢妍的保鏢,矢妍離開時身邊少了他一個人,如果有心要查、便會發覺不對。
  因為一個無心的疏失,他把自己置於風險中了。
  「凌霜,你有注意國外的新聞嗎?」
  「如果你問的是雪朵,她前天就順利完成任務了。可能已經回國了吧?」
  「她又忘記跟我回報了。」
  站在窗邊的凌霜看了嵐獄一眼,仲介坐在床上,臉上戴著他的眼鏡,死死地盯著螢幕。明明眼神都可以殺人了,臉色卻還是一如往常的平和。
  真是彆扭的表情啊,凌霜垂下眼睛,在床邊看著。他不想猜,仲介不說他就裝作什麼都不曉得。
  「如果你有注意新聞,那麼到處都是她那個目標被狙擊的報導。」
  嵐獄沉默地坐著,手指停頓在鍵盤上。他覺得煩躁透頂,不過才空了幾天,所有棘手的事都逼上來了。
  強暴的那件事得先擱著,他處理不了、而且也還未有立即的危險……雖然說等對方查到時絕對已經來不及了,但他仍只能祈禱那位千金的父親別真的找到他。
  「如果一開始就有打算讓雪朵去,為什麼還先派了閱凱?」
  「我其實並不認為雪朵會接這委託……只是我沒人了,沒有能信任、能辦這件事的人了。我只能去問她,雖然我也猜她會拒絕。」
  嵐獄闔上電腦,把左手垂到了床鋪上、抓緊床單。凌霜把一切看在眼裡,轉過身,他將窗簾拉上了。
  夕陽僅剩的那一點光線也被厚重的窗簾阻隔在外,終於,習慣的黑暗溫柔地擁抱他們,嵐獄縮起身子,把頭埋進膝蓋間。
  凌霜凝視著他,像他專注地盯著目標那樣。為什麼呢?為什麼嵐獄不像之前做的那樣,用編造、或有所欺瞞的資料來騙他,讓他去完成仲介的期待呢?
  終究沒有人是神,可以一直毫無感覺地說謊吧。
  「你要打給雪朵嗎?」
  「我想去見她一面。」
  嵐獄打算要起身,不過凌霜向前一步,就把他按回了床上。嵐獄發現自己這幾天下來變得很虛弱,竟然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不管要做什麼,好好吃個飯、睡一覺再去吧。我出去買點吃的回來。」
  凌霜的手擦過了他的臉頰,嵐獄又是一抖。眼前的人真是殘忍,這樣最低限度的體貼,讓人不論想依賴或想推開都不可能。
  如果,殺手能夠說,由他來辦這件事,那該有多好。
  「我晚上會留下來的。先睡一下吧。」
  不能那麼說的話,又為何不閉嘴、別管自己死活就好呢?這樣嵐獄至少可以絕望一點。
  聽著殺手走出房間的腳步聲,嵐獄慢慢躺下,他用牙齒咬著了床單,直到嘴巴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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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5 10:15 AM

第十一章

  冰化柔水,最堅硬的冰也是別人眼底的紛飛細雪。
  1.
  草草用過晚餐後,嵐獄枕在凌霜手臂上睡了一晚。
  殺手確實也只待了一晚,一到早晨,他便自行離去。離開時驚動了嵐獄,但嵐獄也只是閉著眼睛、聽他開門下樓的聲響。
  仲介跟雪朵約了中午,在某家咖啡廳碰面。
  那家咖啡廳位在街頭的轉角,裡頭的燈光充滿情調、總是放著輕柔的古典音樂。
  雪朵就喜歡這家店的咖啡。而嵐獄踏進去後,找了好一下子才看見那位女殺手,雪朵染了一頭很特別的白髮,可是她太融入氣氛了,以至於讓人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她穿著淺藍色的長版針織外套、下頭套著素色襯衫。那頭白色長髮今天盤成了一個髻,幾根髮絲垂落在那張看不出年齡的臉上,托出了某種不似人間的氣質。
  她的五官很淡,卻剛好空靈的使人印象深刻。沒有人能想像這樣的美人是個手染鮮血的殺手,但嵐獄親眼看過她拿槍,姿勢專業而神態從容。
  女殺手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咖啡廳角落,翻著一本厚厚的書。不知怎麼,嵐獄光是看見她就覺得心裡安定多了。
  到櫃檯點了一杯黑咖啡,嵐獄繞過了併排的桌子。在暖色的燈光下他走到雪朵的座位前、輕輕拉開椅子。
  桌上擺了一個蛋糕的空盤子、以及打了奶泡的咖啡。女殺手抬起眼,闔上書本,對他歪了歪頭。
  「午安啊,雪朵。國外好玩嗎?」
  雪朵點了點頭,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嘴角隱隱牽動了一下,讓嵐獄看出她是真心地享受這趟任務。
  回來後她大概也休息過了,氣色看起來還不錯。每次狙擊都會耗掉雪朵大量的精力,所以她通常會在完成任務後失蹤個幾天。
  就趁那段時間補眠,也常常因此忘記回報任務。
  「嗯,我直接切入正題了。不知道妳回國後看新聞了嗎?關於企業主的夫人差點被殺的那件事……是我這邊接的委託,但我派去的那個小伙子失敗了,事情變得很麻煩。」
  仲介壓低了音量,從他帶來的公事包裡拿出筆電,他打開了任務目標的檔案,以及他存下來的新聞報導。
  嵐獄沒說的是,當他早上打開手機,裡頭躺著來自委託人嚴董近百通的未接來電。
  「妳看看吧。」
  服務員將嵐獄的咖啡送了過來,他才把電腦轉向雪朵。女殺手將身子往前傾,目光快速地掠過了文檔。
  「面向陽光的影子……妳只在有人擋住光明時出現。我知道這次的任務一定違反了妳的原則,但我手上沒有別的殺手能用了,委託人是個很棘手的傢伙。」
  雪朵將文檔往下拉,咖啡色的眼睛定定地望著螢幕。
  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讓嵐獄永遠抓不到她的想法。仲介有些煩亂,他深呼吸、拿起咖啡啜了一口。
  「委託人急著在找我,我還沒回覆他。這件事弄不好妳就要準備換仲介了,算我拜託妳,這任務給妳去辦,可以嗎?」
  雪朵可能只瀏覽了檔案不到兩分鐘,便蓋上了嵐獄的筆電。她拎起蛋糕叉子,若無其事地在盤子上敲了敲。
  嵐獄緊繃著身體,口袋裡的電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矢妍打來的。他盯著雪朵,緩緩接起電話。
  「任性夠了嗎?為什麼我跟嚴董的電話都不接?」
  「我人在外頭,不方便回妳話。直接說吧。」
  面對矢妍劈頭而來的質問,嵐獄也只能平淡地帶過。他沒注意到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都出汗了。
  「嚴董很生氣。照這麼下去他會拿不到他要的股權的,我們需要一個衝擊,讓他岳父失誤、他才有機會。」
  「我知道,我正在處理了。」
  「那你忙吧。另外有件事,你應該很清楚了、但我還是要提醒你。關於企業主女兒前幾天的案子,如果你被找出來了,就算被打死,也不准說你是我們家的人。」
  矢妍後半句話加重了語氣,嵐獄卻反而笑出聲來。他閉上眼睛,語氣輕鬆地回答了兩個字。
  「當然。」
  然後輕輕按下結束通話鍵,他放下手機,看向對桌的雪朵。
  「最近……我這邊不是挺好的。」
  雪朵把垂下的髮絲撥到耳後,她的手越過桌子,從嵐獄眼眶下方輕輕擦過、最後停留在他的臉頰。
  那靜恬的神情使她親密的動作不像情人、反倒像一位母親。
  她看了筆電一眼,輕輕搖頭。雖然這樣的結果早該在預料之內,但嵐獄的眼神仍黯了黯。
  「不願意接嗎?真遺憾,我也許就會這麼完蛋呢。」
  他拍開了雪朵的手,但仍坐在原處。看向女殺手的臉,他輕笑著感嘆。
  「也是。妳有實力,對妳來說仲介換不換都一樣吧?說起來我們對彼此都一無所知呢。我也只曉得妳明年三十歲,妳結婚了沒?在某個地方藏著一個家嗎?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丈夫死了,但我還有個女兒。」
  嵐獄愣住,他本來是抱著自言自語的心態在跟雪朵說話。因為女殺手總是惜字如金。
  罕見的,她竟然開口回話了。嵐獄記不清上一次聽見雪朵說話是什麼時候,只是雪朵的話讓他隱約回想起來,那如融雪般、會將春意帶來的嗓音。
  「這樣啊。第一次聽妳說起,這樣也對啦,既然還有小孩子要照顧,那麼高風險的任務確實不該接。」
  「女兒她成年了。」
  嵐獄又是一愣,腦袋完全轉換不過來。雪朵今年二十九歲,她的女兒……成年了?
  「不是我生的。」
  仲介又有了個驚奇的發現,他看見對面的女殺手竟然露出了有些困窘的表情。她的神態很有趣,說的話讓人有不少想像空間。
  不過,嵐獄又很快地把思緒拉回來。他知道現在不適合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的問題,一個都還沒解決。
  「雪朵,我真的需要妳。」
  女殺手依舊搖頭,把咖啡喝完了,她拎起擺在身旁的包包想走,而嵐獄只是看著她。
  「妳應該是個很溫柔、很盡責的母親吧。妳的槍只朝向黑暗,是因為想把光明乾淨的世界留給女兒嗎?」
  雪朵聽見他的話,又坐回了原處。她不理解仲介為何忽然找她閒聊,但仍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麼不能用妳的狙擊槍,讓我在黑暗裡至少不要太痛苦嗎?」
  女殺手頓了一下,把筆電推向他。終究她還是起身,準備結束短暫的會面了。
  「很遺憾,我只能保護少數的人,而你的痛苦,不在我的能力所及。」
  她講了很長一串話,踏著高跟的涼鞋到櫃檯結帳、走出咖啡廳。室內的音樂仍播放著,把他們交談的所有事藏住。當聽見女殺手推開玻璃門走出去的聲音,嵐獄把頭重重地撞上了角落的牆。
  其他店內的人投來疑問的眼光,但他只是閉著眼,費力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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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7 08:03 PM

第十二章

  平靜安穩,近在眼前卻捉不住的幻影。
  1.
  陳舊的記憶總是被擱置在角落,凌霜很少去想,只是把當時留下來的執念延續、作為自己活著的目的。
  成為殺手以前,他也有一段很平凡的人生。
  可是那都是相當久遠以前的事了,餐桌邊難得的溫馨對話、衣食無憂的生活,那些畫面離他相當遙遠,遠到已無法追溯。
  如果有什麼遺留下來,那一定就是失去一切後的恨、與冷到凍結的心吧。
  那麼,既然都已把美好的冰封,為何他還會在對街看見那人時,感到動搖呢?
  嵐獄和雪朵的會面,凌霜全都看在眼裡。他從早上便跟著嵐獄,一路尾隨到了咖啡廳。
  他都見到了,美麗的女殺手與被獨自留下的仲介。他不知道雪朵離去前說了什麼,但嵐獄以頭撞牆的舉動,讓他有股說不出的煩躁感。
  再回過神,腳步就已經自動走過了街,佇立在咖啡廳門前了。
  而殺手順勢就推開了門,雖然同時也自嘲著自己無意義的動作。他在幹什麼呢?難道要接下那任務?
  不可能的。接了,就等於背叛去世的親人。
  「那麼漂亮的女人,不去做模特兒未免有點可惜了。」
  凌霜走到嵐獄身後,把手搭到仲介肩上。後者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就從座位上跳起來。
  「你跟蹤我?」
  「只是來看看你還活著沒有。」
  嵐獄回頭望著凌霜,無聲地笑了一下。把頭轉回來,他端起還剩下半杯的咖啡、一飲而盡。
  「目前還活著,不過這次的事情處理不好,大概就死了吧。你……要來救我嗎?」
  「雪朵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面對嵐獄語調玩味、涵義卻苦澀的詢問,凌霜選擇避過,以另外一個問題回應。
  仲介一時沉默,凝視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他忽然產生了一股反胃的感覺。猛然站起身、他捂緊了嘴巴。
  「出去吧,在室內真難呼吸。」
  他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走,精明如嵐獄,此刻竟然連付賬這種事都忘了。他太疲倦、不論是肉體或是精神。
  於是凌霜默默地走去櫃檯,替他把那杯咖啡結了。轉身要踏出店門,遠遠地就望見嵐獄蹲在馬路邊。
  他對著路邊的水溝蓋板乾嘔,模樣無法形容的淒慘。出門時總梳得相當整齊的頭髮現在顯得有些散亂,他很狼狽。
  這樣的情境似曾相識,上一次是在酒吧對面的小巷子裡。嵐獄總要把自己搞得這麼慘,又或者他的人生本身就是這樣了。
  凌霜走到他身後,沉默地佇立。
  「雪朵啊……這麼說吧,我不是那個夠幸運的人,我離地獄太近了、掉得太深了,所以就算求她,她也拉不到我。」
  嵐獄蹲在地上喃喃著,說完後又笑了笑。他用手在嘴邊抹了一下,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
  「仔細想想,一個殺手仲介做成這樣也真夠悲哀的。不過做這行的,哪裡是能幸福快樂的呢?啊,連說出這些話都有點可笑吧。」
  他往後了一步,恰巧撞進凌霜懷裡,回頭一看,殺手也正垂眼瞧著他。
  「你為那件任務這麼苦惱,那怎麼不嘗試來說服我?」
  「我不喜歡做徒勞無功的事。」
  「你可以把我送你的隨身碟存進目標的資料,如果是那個,我不會拒絕。」
  嵐獄放聲大笑,仰著臉、望向無際的天空,他摸索地扣住了背後凌霜的手。
  「其實我已經存好了一個人的資料在裡頭,不過我還不打算交給你……倒是你,你希望我這樣強迫你、去執行你不想接的任務?」
  「當然不。但那畢竟是個禮物。」
  仲介鬆開了手,向前一步、險些就要從人行道摔下馬路了。街角的號誌燈變換過幾次,他嘆息、視線投向對街的巷子。
  陰影處,凌霜的摩托車就停在那裡。
  「能去你家嗎?」
  反射地要拒絕,不過凌霜頓了一下。看著嵐獄那極差的氣色、和強作輕鬆的表情……他點頭了。
  
  2.
  說要去凌霜家,最後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兜風。
  這城市靠海,他們便來到城市邊緣、延著海岸線走。機車騎過了港口,前進在帶著鹹味的海風裡。
  白日的陽光照在身上,遠處海水反射著粼粼波光。海岸線附近沒什麼人,凌霜就載著嵐獄,慢慢地騎。
  嵐獄一度靠在他背上睡著,凌霜也就保持安靜。他難免覺得有些彆扭,這樣的互動不該屬於他們。
  他們是黑暗裡的人,走在刀子口上的。所有平和與安寧都理應遙不可及,但實際上似乎……不是那麼遠的。
  平凡的相處隨時都能有。把這些拒於門外的,其實仍是他們深陷陰影的心吧。
  「凌霜,你之前說,你的原則是怎麼來的?」
  「我應該講過了。」
  嵐獄睡醒了,就把臉頰貼在凌霜肩上,望向大海的那邊,聽著若有似無的海潮聲。
  「再講一次吧。」
  一邊聽風、一邊說著無意義話。他們本來是無話可說的,凌霜的生活太單調、而嵐獄的又太複雜。
  但是,總想擠出點什麼來講。
  「我原本有很安定的生活,一切順遂、沒什麼能挑剔的。」
  「敘述還是一樣抽象啊。」
  凌霜沒理他,只是聳了聳肩,嵐獄的手抱在他腰上,兩個人簡直像被黏著一樣緊貼著。
  「可是某一天,翻天覆地的變化降臨了我的生命,我父母因此而死,我也才會流浪、找上我的師父。所以,我厭惡改變,安定的東西總是好的,不管是渺小到個人、或大到整個社會,能平穩最好。」
  依舊是同樣無聊的敘述。凌霜所相信的正義是「不變」,他認定所有改變都是有所目的、有所利益的。
  殺手的語氣沒有太多起伏,再怎麼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和嵐獄有些地方很像,但又有些很不一樣。
  他們都被過往影響,但仲介活在過去的定型的陰影裡,而殺手呢,則活在黑暗延伸的現在之中。
  嵐獄想說點什麼,可是殺手似是想堵住他的嘴巴一樣。把機車忽然往旁邊騎、停到了馬路外的草皮上。
  「下去?」
  他朝著一段斜坡下的沙灘抬了抬下巴,嵐獄沒反對、默默地脫下安全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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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29 08:44 PM

本帖最後由 garylee01 於 2015-3-31 06:16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光陰細瘦,人在轉瞬間蒼老。
  1.
  小心翼翼地踏下斜坡,叢生的雜草讓嵐獄好幾次差點絆倒。
  淩霜只在他快跌下去時拉他一把,自己則像是習慣了一樣,在斜坡上依然能保持平衡。
  他們一路無話,安靜地踩到了沙灘上。雖然陽光明媚,但因為空氣的溫度偏低,沙子仍是冰涼的。
  海浪沖上沙岸,放眼望去這裡就只有他們兩人。
  「明明還有很重要的事沒處理好,這麼悠閒沒問題嗎?」
  「反正你急也沒用,不是嗎?嵐獄。」
  風撩起了淩霜的頭髮,他把手插在口袋,呼吸帶著鹽味的空氣。沿著海浪沖刷的線條走,嵐獄便跟在他身後。
  脫離人群,這又和他們平時習慣的孤獨有些不同。也許是自然的聲音特別能使人卸下武裝,嵐獄竟然感到有些輕鬆。
  殺手仲介做了十年,他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悠閒地走在哪裡了。
  仲介的同行大多都是退休的殺手,他們熟悉一切、對於委派任務也能很快地駕輕就熟。可是嵐獄不一樣,他是從零開始做的,他沒有殺手的本能,只能在做事時比他人更小心、思考更周密。
  而他又不只是殺手仲介。他還要為家族的企業設想、執行矢妍那邊的要求……
  「我說,既然這裡沒人,你可以不要再裝那種笑臉了嗎?」
  淩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嵐獄呆了一下,看見淩霜停在兩步遠的地方,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出聲。
  「這裡還有你啊。」
  殺手嗤了一聲,嵐獄依然沖著他笑,不過此刻他的笑容多了一點真實感。
  「別管了,好好享受吧,我時間不多。那委託……我大概知道要怎麼處理,晚點要回去辦事了。」
  「哦?你打算怎麼辦?」
  「拜託一位……故人。」
  淩霜挑了挑眉,兩人中間隔著他的腳印。有只小寄居蟹從腳印上爬過,嵐獄蹲了下來、把牠抓起。
  「那個啊,我的國中同學。做仲介以前就認識的人。」
  他只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解釋的意願了。他也是忽然想起來,這個別無選擇中的選擇。
  淩霜沒細問,他看著嵐獄,後者正把玩著他抓住的小東西。那只拇指大的寄居蟹被捉起後便縮進殼中,牠有個挺漂亮的殼。
  「既然想到解決辦法了,那更不用急著回去了吧。」
  「這個嘛……我也還得去處理那個辦法呀。」
  嵐獄加重了「辦法」兩個字,字句間意味深長。淩霜瞇起眼、伸手拉了他一把,將仲介扯向自己。
  手鬆開來,那只寄居蟹便掉回地上、一溜煙地跑走了。嵐獄向前跌入淩霜懷中,他勾著嘴角、搖了搖頭。
  「今天還真冷啊,明明太陽還很大。」
  自言自語著,嵐獄感覺到有只手擺到了自己後背。他側著臉望向海的那邊,白色的浪朝岸邊推進,他往浪花的來處看,但盡頭只有海天一色的藍。
  轉頭注視貼著自己的人,那樣的藍在淩霜眼裡結成了不化的冰。他想去碰淩霜的眼睛,但手指觸摸到皮膚以前就被捉住了。
  不如逃走吧。這樣的念頭忽然撞進了仲介腦海裡。他們可以這樣逃到海的另一邊去,然後……大概就沒有結果了吧。
  飄渺的思考才起了頭就被嵐獄自己截斷了。他知道他逃不了的,這世界很小,小到他找不到可以躲的地方的。
  除了幹骯髒事,他什麼都不會。嵐獄沒有高中跟大學的學歷,而他又是只被豢養的鳥。
  家族雖然把他推進黑暗,但仍提供了他不少金錢。他這輩子還沒為錢的事擔心過,而他也習慣了這種日子。
  加上,他的身分太敏感了。家族是他唯一的靠山,他需要矢妍那邊藏著他。
  如果脫離家族,嵐獄可以想像自己會有什麼樣的未來。他會流落街頭、然後在某一天被人帶走,從此人間蒸發。
  他逃不了,這二十六年。他從裡到外、就是一枚徹底的棋子。
  「又在想什麼了?」
  耳邊傳來淩霜低沉的聲音,嵐獄擠出笑、搖了搖頭,他輕輕拿開淩霜的手,彎下身、將布鞋和襪子脫下。
  淩霜鬆開懷抱,看他赤著腳,往海的那邊走。殺手沒猶豫太久就跟上了,他把自己的鞋跟嵐獄的放在一起。
  仲介卷起褲管,一腳踏進了海水中。
  「真冰啊。」
  在海水進退之間,雙腳陷進了柔軟的沙子裡。淩霜來到他身旁,但他沒有卷褲管、以至於褲腳被海水打濕了。
  望著嵐獄的側臉,淩霜忽然淡淡地開口。
  「我小時候來過這裡幾次。」
  「嗯?」
  「也確實只有幾次而已。我父母很少有空,他們總是忙著工作攢錢。不過後來回想,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衣食豐足。他們抽出時間時一樣會帶我到處走。」
  嵐獄下意識地想分析他的話、找出其中隱藏的意思,但不用幾秒他便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蠢了,淩霜就只是在和他單純地閒扯。
  說閒扯,或許也算不上。更貼切地說,是觸景生情吧?
  「我不曉得原來你老家就在這裡。」
  仲介隨口回應,沒想到淩霜就這麼愣住了。嵐獄奇怪地看著他,見他久久沒有反應,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臉。
  「你傻啦?」
  「不,只是……我的老家並不在這裡,它在很遠的地方,但那裡也有像這樣的沙灘,會讓人搞混。」
  像是覺得很荒謬、嵐獄不客氣地笑出聲。淩霜垂下頭,惡狠狠地捉起他的下巴,硬是吻下去把他的笑給止住。
  仲介差點就要因此內傷了,他的臉被淩霜固定,有什麼濕潤柔軟的東西鑽進了嘴巴、撬開他的牙關。嵐獄簡直想給他咬下去,這混蛋。
  「我……還要……呼吸啦!」
  淩霜吻得有點久,最後是嵐獄一拳揍在他胸口把他弄開的。不過這一下子,淩霜沒事、反倒是嵐獄自己往後跌。
  毫無預警地吃了一大口海水、還帶了不少沙子。嵐獄坐在潮濕的沙灘上,呸了幾下,才把沙都吐掉。
  「小心點。」
  殺手倒是沒有嘲笑,也許心思還留在剛剛說的話裡頭。嵐獄自己爬了起來,整條褲子都濕了。
  「喂,就算這樣,你還是要載我回去的啊。說起來……所以你老家到底在哪?」
  「我忘了。太久以前的事了。」
  換仲介一愣,他沒想過淩霜會這樣回答。或許殺手只是想回避這個問題,但嵐獄寧可相信他是真的忘記了。
  殺手的過去可能也不特別精采,但那畢竟是他們求不得的平靜安穩了。
  「在思鄉嗎?你的故鄉也可以望見這一大片海?」
  淩霜扯了扯嘴角,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在仲介以為他不會回應的時候,他才突然開口。
  「我的故鄉,可以望見一片海。抬頭還可以看見我的父母,他們微笑著、帶我走過整條海岸線……」
  現在,他的故鄉只停留在記憶裡。那裡已經不存在了、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正因如此,淩霜才會站在這裡。他手上染著無數人的血,他用那些血溫暖冰涼的生命、彌補一切改變的缺憾。
  嵐獄微微皺眉,但又很快地斂去表情。他不想對淩霜的話多做評論,只是伸出了右手。
  「那來走走看異鄉的海岸吧。」
  淩霜欣然地接受了這個提議,握住仲介的手。可是泡了水的褲子實在不是普通的重,嵐獄走得非常慢。
  他們緩緩繞了海岸一圈,直到嵐獄體力不支。那個上午他靠在殺手懷中、直接睡在沙灘上。
  海風中,殺手凝視著懷裡的人發呆。偷得浮生半日閑,無數繁雜的事還在等著他們。不過至少這時候……疲倦的靈魂,得到短暫的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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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1-31 03:23 PM

第十四章

  灰暗彎曲,陰影緊依陰影。

  1.
  嵐獄不斷告訴自己,他是萬不得已才來找這傢伙的。
  下午跟凌霜分開、並且確認那殺手沒再跟著自己後,嵐獄搭車來到了城市的另一角,去找他打算拜託的人。
  他不確定那人是否還住在這裡,但望向無數的矮房及鐵皮屋。此處的居住風格當真很適合他印象裡的人。
  那個人就是這樣,明明不缺錢,卻喜歡讓自己看起來很潦倒。
  他喜歡從裡骯髒到外,所以傳聞他就住在這個等同於貧民窟的地方。嵐獄一腳踏進社區的範圍,就感覺自己格格不入了。
  這裡髒亂,毫無秩序。破碎的道路上躺著野貓的屍體,兩旁的房屋個個都牆壁斑駁、有些連屋頂都破了。
  惡臭撲鼻,也分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味道。向前走了幾步,左右的巷弄中大多坐著外觀邋遢的中年人或老年人。
  但這裡的亂,是亂中有序的。嵐獄曉得底層的人也有他們的規則,他匆匆地走過街,直到在路邊看見一個用瓦盆洗衣服的老婆婆。
  她看起來稍微乾淨一些,嵐獄停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抬起頭,瞄了他一眼、便繼續做她原本的事。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這邊有個叫沈元的人嗎?」
  以擁擠的矮房為背景,老婆婆搓著手上的舊襯衫,恍若未聞。嵐獄耐心地等了將近三分鐘,才加大音量再問了一次。
  「抱歉,沈元住在這裡嗎?」
  這次他蹲下來,好跟老婆婆平視。後者停下洗衣服的動作,抬起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接著搖頭。
  嵐獄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說了聲「謝謝」,就在他起身打算去找下一個人詢問時,他背後撞上了某樣東西。
  那是個比他高了整整個一頭、手臂可能跟他的腿差不多粗的彪形大漢。他發現那是一個人,而且是個不抱善意的人。
  身後,老婆婆坐在地上,緩緩地抱起瓦盆、退到了巷子裡。
  而面前高大的男人把嵐獄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仲介明白自己看起來就是個外來者、並且是個有點錢的外來者。
  但他一點害怕的感覺也沒有,他平靜地回望那個大漢,直到對方朝他伸手、粗魯地想搶他帶來的公事包。
  側過身、搭上那隻手順勢往自己後方拉。仲介以單腳作支點,半個轉身後便錯位到大漢身後,用手肘狠狠地敲上大漢的背。
  受到慣性影響,那人往前跌了下去,口裡還含糊著幾句污言穢語。嵐獄聽見了撞擊地板的悶響聲,他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抹了幾下。
  附近忽然傳來拍手的聲音,嵐獄轉過身,在對街的瓦房上看到了一個身形瘦小的人。陽光有些刺眼,仲介用手擋了擋、喊出了那名男人的名字。
  「沈元啊,好久不見。」
  矮小的沈元穿著破爛的衣物,明明跟嵐獄同齡,看上去卻快四十歲了。他拍著手,笑嘻嘻地往嵐獄的方向指了指。
  仲介反應過來,把公事包用力地往後一揮。公事包砸在那個爬起身、還想攻擊他的大漢臉上,一時便濺了血。
  「嘖嘖,洗這個很麻煩的欸。」
  嵐獄看了沾到血跡的公事包一眼,低聲抱怨,同時也擔心了一下他裝在裡頭的筆電,可別因此撞出問題才好。
  大漢捂著被砸中的鼻子,終於搖搖晃晃地跑到巷子中、從仲介眼前消失。
  「嵐獄啊,你怎麼還是老樣子?」
  「你也不差啊。走吧,去你的地方,我大老遠跑來腳都酸了。」
  沈元跳下屋頂,嘿嘿地笑了兩聲。他抓了抓散亂的短髮,往貧民窟的更深處走,嵐獄便跟在他背後。
  「你應該有聽說我這幾年的事蹟……那麼,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呢?讓我猜猜,你家族那邊遇上麻煩了?」
  「別在街上說。」
  十多年不見,他們卻沒有半點生疏的樣子。並不是真的親密,而是由於他們都各懷心思。
  沈元在某條窄巷右轉,眨眼間消失了蹤影。嵐獄走進紅磚牆夾成的弄堂之間,四處張望,才在磚牆上看到了半個人高的破口。
  他苦笑了一下,彎身爬了進去。
  
  2.
  沈元家就藏在這貧民窟裡,被圍在紅磚中。他家不大,外觀和別的屋子沒什麼兩樣,剝落的油漆與陳年的灰塵堆積在每一面墻的角落,門外則有割開的空寶特瓶,養著幾株雜草。
  可是一腳踩進沈元的房子,嵐獄就看見了很不一樣的東西。那是一台電腦,外觀嶄新,連接著巨大的主機。
  銀幕上卻播放著極不搭嘎的影片,仲介走進不到十坪的空間裡,看見銀幕上的東西、無奈地別過頭。
  「喂,你那什麼反應啊?你好歹也是個男人吧?」
  「不,我只是想,你這台電腦的功能真多元。從犯罪到放片子,我看你這輩子抱著它就可以活了。」
  「哈哈,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沈元家裡只有這台電腦和一張床,他坐在床緣,電腦就在他的左手邊。他順手把銀幕上的影片關掉,看向嵐獄、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墊。
  「坐啊。我這裡沒有高級沙發,將就一下。」
  嵐獄從口袋裡撈出隨身碟,交到他手中。照沈元的話坐下後,把公事包抱在懷裡。
  沈元沒有立刻把隨身碟插進電腦,他用力地吸了幾口氣,拉起嵐獄的手,像狗一樣地嗅。
  仲介早知道他是個怪人,不過仍好奇地問了。
  「我也沒擦香水,你在聞什麼?」
  沈元不答話,從他的手一路聞到了肩膀去。縮回來時,他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臉。
  「我的好同學,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耶。」
  嵐獄的臉色看不出任何變化,他笑了一下,挑起一對眉,偏頭把手湊到了鼻子前。放下手後,他定定地看著沈元,語氣裡帶著自然的笑意。
  「是嗎?」
  腦海裡掠過了凌霜的臉,他細不可察地一抖。面前的沈元卻大笑起來,笑得無禮又放肆、直接捧著肚子往後倒。
  「天啊,嵐獄,你也太好猜了!這當然是聞不出來的啊!所以說你後來真的跟男人湊在一起啦?」
  他們還是同學時,沈元就注意到了,嵐獄對女性似乎沒什麼興趣。而剛才看見他放的片子,仲介的反應更是讓他往那方面猜想。
  「談正事吧。」
  嵐獄淡淡地帶過,也不覺得難堪。反正沈元猜得也沒什麼錯,他不打算否認。
  於是,在狹窄的屋子裡,沈元恢復正經,把隨身碟插進了電腦。點開裡頭唯一的檔案後,他的眼神變得非常不同了。
  那是專業駭客的眼神,帶著濃濃的興趣與自負,狡詐的讓人聯想到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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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lee01 發表於 2015-2-1 02:21 PM

第十五章

  偷天換日,竊取人命於鼓掌間。

  1.
  「看起來很麻煩呢,你的目標身邊戒備森嚴,而且後天她就要搭早班的飛機出國了……嗯,如果只是要她死的話是很容易啦,不過你打算付我多少?」
  「幫我把事情辦好,委託的那些錢全都可以歸你。」
  「哈哈……嵐獄,你不懂行情,我沒那麼便宜。不過我還蠻好奇的,你在做慈善事業嗎?你這樣子還賺什麼?」
  沈元草草地讀完了資料,花了半個小時駭入所需的系統,他邊抽菸邊做事,導致整個空間裡都瀰漫著菸味。
  嵐獄坐在他身旁,以手支著下巴、盯著電腦銀幕。沈元的動作快到不可思議,可以想像,他平常一定就有試著破解過各企業的資料。
  「你要多少?我貼。」
  他有些心不在焉,沈元這地方不算隱蔽,他總怕有人會聽到他們的對話。沈元自己反而完全沒有擔心的樣子,悠悠哉哉地敲打鍵盤。
  「真乾脆啊,但你沒有回答我耶?你在做慈善事業嗎?」
  「我這裡不缺錢。而且,主要還是家族要我搞定嚴蕫,他們有他們的計畫。」
  「哦,企業家真難懂。不過為了賺進更多,付給我的這點都只算零頭吧?」
  沈元伸了個懶腰,外面的天氣又莫名地轉壞了。跟嵐獄來的時候不一樣,天空佈滿了烏雲,遠方還隱約有陣陣雷聲。
  嵐獄沒帶傘,他也不指望沈元這裡會有。不過在比起離開後怎麼辦,眼前的事才更為重要。
  「你願意接手這件事嗎?」
  「等一下啦!我是駭客、不是殺手。你要我幫你殺人,我辦得到,可是那辦法啊……你能接受嗎?」
  「能解決事情的都是好辦法。」
  沈元拍手大笑,把剩下三分之一的菸往床下扔、用腳踩熄。床邊累積了不少菸蒂,更增添了屋子裡的髒亂。
  不知道沈元又在弄些什麼,退出了企業的系統,轉向另外一個網站,他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顯得有幾分詭異。
  「是個漂亮的夫人啊!」
  他怪笑著,忽然抬起手,嵐獄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比出了兩根指頭。
  「給我委託人付的款項就好,不過我要再想想、我還有別的要求……然後呢,大概會死這樣的人哦?」
  「我不懂你的意思。」
  「兩百個人,我讓他們整架飛機沉到海裡、讓那美人被鯊魚啃掉!你看怎麼樣?」
  嵐獄的神態起了些變化,他看著沈元搖晃的手,那個二在眼前轉得讓他頭暈。
  「沒有別的方法嗎?」
  「哎呀,我會說出來的,當然就是最容易、最萬無一失的方案啦。目標要出國、遇上一場令人遺憾的意外!不是很完美嗎?」
  那句兩百聽在耳裡有些不真實,很像嵐獄經手過的那些委託。他通常不會看見屍體,只會在某天早晨醒來看見新聞、然後明白自己同樣是兇手。
  「你考慮看看吧!」
  沈元又點起了一根菸,悠閒地吞雲吐霧。嵐獄捫心自問,他恐怕是知道的,沈元會給他這樣的提議。
  這位國中同學一直是個很瘋狂的人,電子產品在他眼裡比人命還重,偏偏他又是個資訊天才。
  仲介陷入沉思與無盡的自我厭惡中。他忽然才驚覺自己坐在這裡、費盡心機地要殺他素昧平生的人。
  真是噁心啊。鈔票的交易中,他們輕視人命,而自己正是幫凶。
  「我的好同學,你在猶豫什麼啊?我不會提太過分的附帶要求的啦。我只是生活太無聊,可能要你幫我介紹個漂亮的女殺手、或是……」
  毫無預警地,外頭傳來巨大的雷聲,大雨傾盆而下。而同一瞬間,沈元把無防備的嵐獄撞倒在床、壓到了他身上。
  仲介微微蹙起眉頭,思考著自己是否該把公事包往他臉上砸。
  「欸,是什麼感覺啊?」
  「啥?」
  「跟男人在一起啊。被男人壓著,摸過這裡、這裡、跟這裡,你都在想些什麼啊?很舒服嗎?」
  沈元在仲介身上胡亂地摸著,他的眼神充滿好奇、幾乎可以說是惡意。嵐獄默默地把視線投向他身後的電腦,嘴角突兀地拉開弧度。
  「你想知道?這是你的附帶條件?」
  「哦,也行啊。反正平凡的生活也很沒意思,你來給我講些有趣的東西吧!我完全沒辦法理解耶?女人不好嗎?」
  嵐獄輕笑了幾聲,聲音被雷雨蓋過了。他猛然扣住沈元的手,手肘抵著他胸口一借勁、就翻到了沈元上方。
  跨坐在對方腰上,嵐獄撥了撥頭髮,下垂的眼睛裡笑意盈盈。
  「哦,你要伺候我嗎?」
  「你硬的起來再說。」
  沈元並不會知道,此時仲介的食道正灼燒似地痛著。嵐獄又想吐了,閉上眼他看見了那些索命的厲鬼,明明想解釋自己有多麼不願意,可是他並沒有抗辯的權利、因為他至今都還在做一樣的事。
  兩百條人命,無數的悲傷與破碎的家庭,他全見到了,這些都在他肩上了。
  「那架飛機就拜託你了……嗯,來說你想聽的吧?我的男人,有雙粗糙、冰涼的手……」
  可以的話,他寧願凌霜用那雙手扼死他。如果死亡能夠是解脫、可以讓他離開令他作嘔的一切。
  「交合的時候,非常、非常的痛……但你會因此而明白自己活著,然後痛到了顛峰,便找了一個可以讓自己說痛苦的藉口……」
  嵐獄放低音量,讓字句跟雨聲融為一體。他也不確定沈元聽到了沒有。
  思緒飄遠,到了那些他睡在凌霜身旁的晚上。他沒來由地想,他們究竟是在分享體溫、還是在把彼此越拉越低呢?
  「那男人是你的殺手嗎?」
  「不……他不屬於我。不過,他確實是個很優秀的殺手。」
  仲介的笑聲響在貧民窟的雨聲中。有一方寂靜的天地,卻佇留了一門徬徨的心思。
  很久以前,嵐獄會質疑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如同他一直所想,時間解不開迷惑、只讓成長的他無法再對世界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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