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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12:56 AM

嬉野秋彥 -【黑鋼的魔紋修復士.二】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個性極端不合的瓦蕾莉雅與小狄,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完成了他們的第一份任務。 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之後,以薩克得知了世界上存在著某種能夠消去「魔紋」的力量, 於是他便從小狄的愛劍賈基爾卡的開發者奇奎那裡, 問出了過去曾經和奇奎一起研究過「魔法工學」之人的情報。 並且派遣瓦蕾莉雅和另一位「神巫」——卡琳, 一起前往那位人物所在的比拉諾瓦。 不過……!個性完全相反的兩位神巫, 即將迫近壟罩整個「神聖同盟」陰謀之真相的第二集!

【原日文書名】:黒鋼の魔紋修復士2

【原所屬文庫】:Fami通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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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12:59 AM

序章 結婚大作戰

  亞默德的聖都魯奧瑪有很多單身貴族。

  對一個彙集了來自大陸各地的物資,

  且商業活動發達的大都市而言,

  自然會有許多的金錢和勞動力流入。

  因此,這城市總維持在男性人口高於女性人口的狀態,

  單身男性的人口也必然較多。

  伴隨這個事實而形成的諷刺現況,

  便是特種行業看準了這點而發展起來。

  但大致上許多的男性朋友們,

  依舊會追求安定的婚姻生活,尋找配偶。

  在年齡上理當會開始思考要有那些準備的狄米塔爾,

  總是對著青梅竹馬的路奇烏斯說,

  自己絕對不會結婚。

  *

  那簡直就像是對於家庭這個存在

  有某種強烈恐懼或抱持厭惡——

  ×

  由於裡頭貫穿有鐵蕊以及灌入鉛的緣故,那把木劍比賈基爾卡來得略重。若不能隨心所欲揮舞這把劍數十分鐘而且身體完全沒事的話,根本無法在實際戰鬥上派上用場。

  封印騎士團時代的同事們沒怎麼認真做這類練習,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由於狄米塔爾在那團體中非常格格不入,因此有充分的時間能獨自默默鍛鍊。

  現在回想起來,那其實是幼稚的反抗心理,然而當時的狄米塔爾只一心希望不要輸給周圍那些光有高傲自尊心的貴族子弟,一個勁地揮舞著劍,減少睡眠時間學習魔法,以及用閱讀增長知識。結果,那些努力並沒有幫助他在騎士團內爬上更高的位子,取而代之的,是成為他以紋章官身份活下去的龐大武器。

  然而,這份武器非常容易生鏽。

  因此狄米塔爾就會這般空出時間重新磨練。

  宿舍的後院,房東的獨生女對著從旁來看只是持續單純練習的狄米塔爾,用大人的口吻不客氣地說道:

  「……真虧你有辦法每天每天都揮著那東西不會煩嚕。」

  用椅子墊高以晾起衣服的梅露雪看了狄米塔爾一眼,邊嘆氣邊說道: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還真是搞不懂都這把年紀了還喜歡拿刀劍玩對打遊戲的狄米先生在想什摸。」

  「那是和你無緣的世界,用不著知道。」

  才七歲的梅露雪根本不知道狄米塔爾從事什麼樣的工作。換句話說,即使她看著狄米塔爾如此練習揮劍,也壓根兒想不到那是因為工作所需吧。

  因此狄米塔爾不計較這名少女一副高高在上的言行。況且如果說錯話使得梅露雪不高興而鬧脾氣,搞不好剩下的衣服得由他自己晾乾。畢竟少女揮汗掛起來的衣服之中,狄米塔爾的衣服也混在裡面。

  「——我說呀,狄米先生也不要閒閒沒事、一直在玩,去找個工作會比較好嚕。」

  咬字有些不清楚的少女根本沒有察覺狄米塔爾的寬容,自顧自地說道:

  「你醬,會一竹都沒辦法結婚。對面面包店老闆的兒子,十八歲就娶到老婆嚕。」

  「是嗎……不過,我如果結婚,就沒辦法繼續租這裡的房子。到時得搬出去租其他地方的房子。」

  「……那樣子我就傷腦筋嚕。」

  幾乎已經晾好衣服的梅露雪用圍裙擦手並小聲念道:

  「狄米先生不在的話,房租的收入會減少嚕。」

  「與其說減少,是會沒有吧。」

  梅露雪的家是房間出租兼營酒吧,但是這幾年來,房客只有狄米塔爾一人。雖然不清楚是哪裡不好使得沒人來租房間,但說不定是因為大家想避開低俗男人們聚集的酒吧,所以不會產生想住在這裡的念頭。

  「總而言之,那樣的話不要結婚會比較好。」

  「也素呢……這麼說起來,爸爸也總說單身比較輕鬆嚕。」

  「問題解決了呢。」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三兩下就改變想法的梅露雪,抱著空桶子走向主屋。母親很早就離開人世,自幼年便開始幫忙父親、充滿朝氣的少女,腦袋瓜子似乎有些容易被左右。

  「…………」

  狄米塔爾又活動筋骨約五分鐘後,才終於放下劍來。

  自前陣子瑟利巴的任務歸來後,狄米塔爾一直很閒。由於要修復魔紋以及伴隨其所需的休養,只要沒有派下個任務給瓦蕾莉雅,身為她專屬紋章官的狄米塔爾自然也沒有出場的機會。

  當然,和當地駐防部隊一同鎮壓瑟利巴叛亂的瓦蕾莉雅立下的功績,受到很高的讚賞,狄米塔爾的身價也跟著上揚。

  然而,還不夠。如果不立下更多功績讓週遭的人認可,那麼在實質意義上便無法幫上路奇烏斯他們。

  所以,這種時間——雖然明白並不是無謂的——對狄米塔爾來說非常焦躁。

  靠著插在地面上的木劍,一面調整呼吸一面擦汗的狄米塔爾,此時忽然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而回過頭。

  「狄米塔爾先生,狄米塔爾先生!」

  披著斗篷的矮胖物體,從弧形後門的暗處,伸出閃閃發亮的粉紅色手掌,上下揮舞著叫喚狄米塔爾過去。

  「……你平常就是穿成這樣的喔?」

  狄米塔爾走向貝琪娜,露出啞然的神情說道。

  「你要是會知道自己太過顯眼而披著那斗篷過來,不如把那個巴秋什麼東西的脫掉不是比較好。」

  「我……我很趕時間啊!」

  「發生什麼事了嗎?」

  「叔……叔叔大人他!叔叔大人他!」

  「……技師長?」

  「他突然被城……城堡的人給帶走了!」

  「————」

  狄米塔爾撥起因為汗水而濕透的瀏海,眯起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1:08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2-5 12:08 PM 編輯

第一章 前女友?

  在魔法大國亞默德里,存在著以魔法士們為主的軍隊。

  能使用魔法的人十人中頂多有一人,而事實上,

  能夠投入實戰等級的人則又低於該比例——

  能如此維持住召集來的人才而打造出來的軍隊,

  可說只有亞默德這般的強國才辦得到吧。

  然而,如果連凡人都能夠使用魔法的話——

  若是有辦法獨佔將那化為可能的技術,

  亞默德的地位將會愈加鞏固,

  但如果無法獨佔,與其他各國共享,

  亞默德的優勢將會被大幅削減。

  *

  那把雙面刃,該男子取名為「魔法工學」。

  ×

  在魯奧瑪城一角的「騎士之間」,是個舉行封印騎士團任命儀式的小小廳堂。當然,任命儀式是好幾年才有一次,而這裡也沒被用在其他的官方活動上。

  因此,這個「騎士之間」會聚集如此多的人可說是異常之事。

  第二主角不是別人,正是皇太子傑弗倫•以薩克。緊跟在他身旁的是軍務大臣加利德卿及他的輔佐官們,並且還有擔任騎士團副團長的路奇烏斯•裡希堤那赫的身影。

  然而,強壓那些宮廷重臣們的風采、扮演這場合的主角的,是原本甚至難以拜謁皇太子的「怪人」——擔任亞默德軍第三工廠技師長的奇奎•亞比奧爾。

  眼前是放有皇太子親手插上薔薇的花瓶的桌子,奇奎身上是平時穿著、有些破舊的白袍,被逼著站在那裡的他擦著單邊眼鏡並嘆息。

  「你這傢伙!」

  加利德卿吊起眉毛,批評奇奎的態度。

  「——在殿下尊前你那什麼態度!」

  「啊啊,不是的……這個嘛……因為我不過是個鮮少有機會面見權貴們,沒沒無名的科學家罷了,遇到這種狀況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

  奇奎深深低下頭,但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話是真心的。

  加利德卿似乎還想多加兩句話,但此時如果又讓大嗓門的大臣開口,不管過多久事情都不會有進展。以薩克拿著花剪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制止大臣並問道:

  「亞比奧爾技師長……是這名字對吧?」

  「一點也沒錯,殿下。」

  「這個集會,並不是打算要拿你怎麼樣。」

  「是這樣子啊,小的還以為是非官方的審問會。」

  奇奎一派輕鬆地回答。

  皇太子帶著苦笑對身旁的路奇烏斯輕聲說道:

  「……總覺得這難以相處的感覺我有印象。」

  「狄米塔爾那毫無謙遜的態度,我認為多少有受到這位技師長大人的影響。」

  「啊啊……是像他啊。」

  以薩克豁然開朗地點頭。

  「技師長。」

  清清喉嚨後,路奇烏斯再次問道:

  「——我想您應該已經聽說有正式公開發表,就是前些日子在瑟利巴有發生叛亂。」

  「就是柯斯塔庫塔猊下鎮壓的那個吧。」

  「是的。在柯斯塔庫塔猊下的活躍下,得以讓叛亂沒有蔓延到其他地方,於初期階段就鎮壓住了……可是,其實在那當時,我們關注的是一個讓人非常在意的東西。」

  「在意的東西……?」

  「能一瞬間消除魔紋的魔法——以及將那化為可能的護手。」

  「…………」

  原本打算重新戴上單邊眼鏡的奇奎,聽到路奇烏斯的話後皺起眉頭。

  「瑟利巴的那場叛亂,是在一名叫霍康的南方人的煽動下發起。關於他背後的來往對象目前仍在調查中……不過,似乎有人提供那護手給那個男人。」

  「您說的那個護手,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很可惜的,沒有辦法回收到實際物品,但是根據猊下的報告書,說是刻有細緻魔紋的護手,只要戴上它,即使是原本無法操控魔法的人類,也能夠使用魔法。」

  「技師長。」

  加利德卿挺起雖老但依舊相當厚實的胸膛說道:

  「……根據我聽到的消息,你有在做那方面的研究吧?好像叫作魔法工學吧——」

  「打岔一下,加利德卿。」

  以薩克用剪刀的前端指著軍務大臣。

  「你啊,為什麼架子擺那麼大?」

  「……啊?」

  「說什麼根據我聽到的消息,為什麼講得一副事不關己?你的確是軍務大臣吧?那麼,人家在軍方的工房做些什麼、研究些什麼,一般說來不是必須要掌握個大概?」

  「不,那是因為——」

  「殿下,大臣閣下會不知情也是無可奈何。」

  奇奎代替說不出話的加利德回答。

  「小的所做的研究本來就沒有獲得多少預算。說是研究,這個嘛,其實就像是小的自己的興趣,所以沒預算就沒預算,只能從自己口袋出錢,就是這麼回事了。」

  奇奎的言下之意,似乎就是指既然沒有撥預算,那麼也沒有詳細報告的義務。或者,也可能是故意刺激不願理解自己所進行之研究的高層。

  「軍方的工房由技師長個人出資運作,這本身就是個問題了。」

  「那……那件事情現在先不要討論吧,殿下!特地籌備今天這場合是——」

  「這樣聽下來,您想問的是……小的能不能做出和那護手相同的東西吧?」

  「唔……嗯。」

  「既然沒看到實際的東西,那麼我就無法掛保證,不過……應該是幾乎沒辦法吧。」

  「沒辦法?果然沒辦法吧。」

  「不如說如果真的有那種東西,我還真想見識見識,以便日後吸取經驗。除了小的之外,還有其他人對魔法工學傾注熱情,真是太教人高興了。」

  「這樣一來……就是有別的人做出來後交給霍康的吧。」

  「殿……殿下!要如此下定論未免還太早!我們還沒搜查這男人的工房啊!」

  「哎呀?果然小的是被懷疑了啊?」

  奇奎張大眼睛看向加利德卿。看來這位曾是軍人的大臣,是個剛毅且有膽識的人物,但不只想法僵硬,也太不會掩飾內心。雖然可以派個高明的參謀令他指揮軍隊,但若是讓他本人擬定作戰計劃可會是相當大的賭注。

  以薩克輕輕揮手讓加利德卿閉嘴,接著問奇奎:

  「總之,以可能性來說也並非是零。更何況,我們完全不清楚那護手是來自哪裡。我聽說就連霍康的部下們,也完全不知道他們的首領是從哪裡、用什麼方式獲得那護手。」

  「非常抱歉,一如小的剛才所說,小的無法做出那樣的東西啊。」

  「這我知道。不過,這樣的話……」

  以薩克抿住嘴唇思考,此時他的隨從前來傳達有人想求拜謁的消息。

  「拜謁?找我?是誰啊?」

  「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猊下。」

  「————」

  以薩克的眉毛往上挑起,不經意地看向路奇烏斯。

  *

  在貝琪娜催促下火速趕到皇宮的瓦蕾莉雅,一看到狄米塔爾佇立在洗鏈庭園的裝飾門前,便反射性地皺起眉頭。說不上平常有多和善的狄米塔爾,今天則露出心情極度惡劣的表情。她有預感,只要彼此面對,肯定會在打招呼前先飛來毒辣的話。

  ——才這麼想,就真的飛來了。

  「真慢,不要拖拖拉拉的。」

  「啊?」         

  雖說一如預料,但是劈頭就來這麼一句,使得瓦蕾莉雅眉頭深鎖並走近狄米塔爾。

  「你啊……突然把人家叫過來,居然還說這種話!我本來可是在家裡悠哉得很!而且啊,身為專屬紋章官的你把我給叫出來是什麼意思啊!」

  「喂,不要把嘴張那麼大又大聲說話,士兵在看。」

  「————」

  的確,在這由綠意和舖磚小徑描繪出對稱圖形的庭園中,到處都有衛兵的身影。其中也有注意到瓦蕾莉雅,站直身子行最敬禮的衛兵。

  瓦蕾莉雅趕緊遮住嘴巴,脫下掩人耳目而穿的斗篷,整理好禮服的凌亂之處。

  「……總之,有事的話你自己來找我啦。讓貝琪娜來叫我未免也太厚臉皮了!」

  「喂,粉紅鎧甲女,你什麼都沒說明喔?」

  「是……是的。我想著要盡快帶瓦蕾莉雅大人來就……」

  「咦?怎麼回事?」

  「嚴格說來,需要你幫助的不是我,而是這傢伙。」

  狄米塔爾揍了貝琪娜的頭盔一拳,解開掛在腰上的劍。

  「算了,等一下我再解釋——我想你應該沒辦法進去皇宮裡面,所以就拿著這個在這裡等吧。」

  「我……我知道了!叔叔大人就拜託了~」

  「我知道。」

  貝琪娜彷彿在憋尿似地踏著小碎步,狄米塔爾將劍交給她後便迅速走向皇宮裡頭。

  「等……等一下!裡希堤那赫卿!怎麼回事啦?叔叔大人是誰?」

  「粉紅鎧甲女有個叔叔在當軍方的技師長,但是聽說他今天被強行帶到皇宮來。粉紅鎧甲女要我想想辦法,所以我就很不好意思地請柯斯塔庫塔猊下親自出馬了。」

  「她的叔叔?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做了什麼好事嗎?」

  「他的確是個怪人,但不會做壞事。」

  一進入皇宮內,四周落下陰涼的影子,兩人的腳步聲格外響亮。這裡也有不少衛兵看守著各個地方,但先不說狄米塔爾,可沒有人會把瓦蕾莉雅攔下來。神巫的地位就是這麼特別。

  狄米塔爾更加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你在瑟利巴那件事的報告書上,有寫到霍康的護手吧?」

  「咦?那不是當然的嘛。那又怎麼了?」

  「你為了說明那傢伙的護手,想來是拿我的賈基爾卡做比喻對吧?因為這緣故,他似乎是被皇太子殿下親自審問了。」

  「咦……?什麼緣故?」

  「所以說,有可能做出那種犯規便利工具的人,正好在那些偉大的傢伙們身邊就有一個,所以就會先把他找去問話。實際上應該會更像訊問吧。」

  「訊問……是指?」

  「從士兵們踏入工房且二話不說就把人帶走來看,大概是認為大叔是亞默德敵對勢力的間諜或協助者等等,有那方面的嫌疑吧。」

  「那麼我們現在就是要去幫他澄清嫌疑?」

  「沒錯。只要冷靜想想,就會知道大叔和瑟利巴的事情根本沒關係。殿下不同於民眾對他的印象,是個聰明的人,他應該不至於會認為大叔是犯人。不過,他身邊也有懷疑大叔的人。要讓那些傢伙接受並釋放大叔,就需要我們做各項解釋……還是說,你要現在回到貝琪娜那裡,跟她說我沒辦法替你的叔叔辯護?」

  「唔……」

  這名少年講的話依舊惹人討厭。如果只是普通的壞話,還能聽過就算或是反駁,但是狄米塔爾惡劣的地方就在於他很擅長訴諸人類的罪惡感。狄米塔爾會那麼說,就是看準了貝琪娜並非毫無相干的人,因此她無法擺出冷漠的態度。

  狄米塔爾冷冷地將嘴唇向上彎,瞄了從前方小跑步靠近的隨從一眼。

  「少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對方可是皇太子殿下喔!而且,路奇烏斯應該也在。」

  「路奇烏斯大人也在?」

  「……真現實呢。」

  揶揄瓦蕾莉雅翻臉比翻書快的狄米塔爾換了個表情,告知瓦蕾莉雅希望能拜謁皇太子此一來意。

  「請……請稍等一下!」

  在這亞默德的宮廷中,神巫這個頭銜幾乎和大臣有相同的份量。那名隨從會用不只小跑步、而是全力快跑的速度回去,大概就是害怕讓瓦蕾莉雅久等的不敬吧。

  於是,那個頭銜似乎也對聚集在小廳堂的大人物們發揮了效果。等不到三分鐘,剛才的隨從便立刻回來,帶領兩人前往「騎士之間」。

  「……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說就不要勉強,直接丟給我吧。」

  彷彿混雜在沉重的門開啟時的聲響中,狄米塔爾小聲地說道。

  「——畢竟要是一個沒講好而讓大叔的立場更糟糕,貝琪娜可是會哭的。何況你看來就是很可能會那麼做。」

  「咕唔……!」

  對於狄米塔爾這句完全把人當笨蛋的發言,瓦蕾莉雅抓緊了戰袍裙襬以壓抑怒氣。

  *

  深深行了一個禮後抬起頭的狄米塔爾,在環顧聚集在那裡的人物表情後,便大致瞭解現場的狀況。

  露出不悅神情的軍務大臣加利德卿,是依舊認為現在戰場的要角是騎兵和步兵的頑固保守派,對於魔法士們在軍方內部擁有龐大力量感到不是很愉快。更何況奇奎的研究可能讓凡人也能使用魔法,因此他是絕對不可能想要去接納的吧。

  由此來看,是對奇奎沒什麼好印象的加利德卿說他有間諜的嫌疑,而皇太子和路奇烏斯想要平息這件事——應該就是這樣吧。最重要的奇奎看到前來的狄米塔爾後露出得意的笑容,總教人莫名地生氣。

  你以為是為了誰才這樣特地跑來的啊——狄米塔爾忍住想如此罵人的衝動,眼珠子轉過去往下看向瓦蕾莉雅。

  「呃,那個……」

  打完按照規矩的招呼後,瓦蕾莉雅一副心神不寧地四處張望。話雖如此,這名少女不是會在面對地位較高的人時緊張的人,因此這八成只是因為在路奇烏斯的面前,而顯得有些興奮吧。

  狄米塔爾嘆著氣使了眼色後,路奇烏斯彷彿瞭解他的用意似地先開口打破局面:

  「柯斯塔庫塔猊下,聽說您有緊急的要事要拜見陛下……究竟是什麼事呢?」

  「就……就是……關……關於在先前的瑟利巴叛亂中,敵方首領所擁有的護手……」

  「對此有什麼必須告知殿下的事情嗎?」

  「有……有的!不,說有的話是有,或者說——」

  「究竟是有還是沒有呢,柯斯塔庫塔猊下?」

  繃著一張臉的加利德卿,一步步逼問說話含糊不清的瓦蕾莉雅。

  然而實際上,瓦蕾莉雅沒有任何能突破這個現況的計劃。肯定沒有。如果有的話,就不會被腦袋頑固的老頭子單方面地追著打。

  而其證據,就是瓦蕾莉雅從剛才起就一直偷瞄狄米塔爾。很顯然是用那眼神大喊:「你也說幾句話嘛!」

  「殿下。」

  狄米塔爾畢恭畢敬地將手放在胸前行禮,接著立刻編出一串謊言:

  「——柯斯塔庫塔猊下和我曾和那名叫霍康的男人交手。換句話說,關於那男人所使用的護手,事到如今最清楚的人也就只有猊下和我了。」

  「想來也是。」

  「並且,猊下認為製作出那個護手的並非是亞比奧爾技師長。」

  「這還真讓人想聽聽理由呢,猊下。」

  代替皇太子的,是立刻插了這麼一句話進來的加利德卿。

  「那……那個——裡希堤那赫卿,由你向殿下和大臣閣下解釋。」

  不知道狄米塔爾究竟想說什麼瓦蕾莉雅,立刻把話題丟給狄米塔爾。

  「開門見山地說……亞比奧爾技師長可說是徹頭徹尾,毫無魔法才能。所謂沒有魔法才能,也就代表他自身沒有辦法畫出魔紋。」

  「……所以你想說什麼?」

  「換句話說,如果技師長想做什麼道具出來,就需要能設計出魔紋的魔法士協助。」

  「所以說!那又怎樣——」

  「加利德卿。」

  皇太子制止了不禁大聲咆哮的軍務大臣。

  「裡希堤那赫卿的意思是這樣的——要完成霍康那隻護手,就需要會使用能瞬間消除魔紋魔法的人。」

  「一點也沒錯……然而實際上,有剛好會使用那種魔法的魔法士嗎?」

  「就我所知的範圍內是沒有呢。也沒有接到其他使用了那種魔法的報告。」

  路奇烏斯緊接著回答。母親是王立魔法院本院長的他,所說的話很有份量。

  「那麼根本就沒辦法吧。如果沒有能作為參考的魔紋,就算是技師長也不可能做出那樣的東西。」

  「唔……」

  加利德卿答不出話來,只能讓引間的皺紋變得更深。

  面對插有薔薇的花瓶並聽狄米塔爾說明的皇太子,此時脫掉手套對奇奎說道:

  「——就是這麼回事,亞比奧爾技師長,很抱歉懷疑了你。」

  「不會,就各位的立場來說會這麼判斷是理所當然。另外,若沒看到實際物品,那麼關於魔紋我也無法說什麼,但那護手本身很顯然是用魔法工學做出來的。」

  「技師長。」

  皇太子前傾身體問道:

  「我希望你能毫不保留地說說自己的想法,你有沒有想到除了你之外,有可能做出這類東西的人?」

  「根據小的所想,雖有程度之差,但恐怕每個國家都有在進行這類研究——只是,研究者彼此間完全沒有互相聯繫,因此小的也不清楚究竟有誰。」     ′

  「意思是說,你想不到有誰?」

  「不,也不是完全沒有,是只有一個人。」

  「是誰?」

  「其實,以前有個名為涅蕾妲的人在小的所在工房一起做研究,但大約在五年前,她為了追求更好的研究環境而離開了亞默德。」

  「所謂離開亞默德,意思是被人挖角了嗎?」

  「我想恐怕是那樣……畢竟不會有多少預算撥到小的所在的工房。」

  奇奎隔著單邊眼鏡頻頻對加利德卿使眼色。滿臉通紅卻又說不出話的軍務大臣看起來實在太有趣,使得狄米塔爾低頭偷笑。

  皇太子發出嘆息並看向加利德卿。

  「我國原本就有許多魔法士,因此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於擴充人工魔法戰力的消極……但是讓有那種知識的人跑去其他國家也未免太糟糕了吧?與其讓事情演變成這樣,早該更適當地分配預算呢。」

  「那麼,技師長。」

  路奇烏斯代替皇太子問道:

  「那名叫涅蕾妲的人現在在哪裡?」

  「她只有寄過一次信給我。」

  「什麼時候?」

  「去年秋天的時候。那封信是來問我要不要再一起做研究,不過小的當然是拒絕了——確切的地點不是很清楚,但那時候她似乎在比拉諾瓦。」

  「比拉諾瓦啊……」

  「欸,等一下。」

  看著皇太子和路奇烏斯,再加上加利德卿三人似乎在討論什麼,瓦蕾莉雅偷偷地對狄米塔爾說悄悄話。

  「剛才說的比拉諾瓦就是那個比拉諾瓦?在我們隔壁的?」

  「我想是吧。」

  比拉諾瓦是「神聖同盟」的准加盟國,是個和亞默德交流頻繁的鄰居。以這方面來說,很難想像比拉諾瓦會挖走亞默德軍方的研究者,但在另一方面,也並非想不到他們可能這麼做的要素。

  「——啊,瓦蕾莉雅小姐,還有裡希堤那赫卿。」

  結束討論的皇太子用非常平易近人的口吻對兩人說道:

  「你們兩個,能不能去一下?」

  「啊……?」

  「我是說,能不能請你們兩個去一下比拉諾瓦。」

  「我……我們兩個?」

  「嚴格來說不只是你們兩個就是了——畢竟實際看過那護手的只有你們,而且有句話不是說好人做到底嗎?雖然還有很多事情必須調度一下,但能不能請你們先去做出發的準備呢?」

  「那……那個——」

  「不行嗎?基本上,由於現在父王不在,所以我有這些事情的裁量權,而這個是對上級監督官的正式命令喔 」

  「沒……沒有,不是說不行——」

  「那麼就說好囉,謝謝——亞比奧爾技師長你也辛苦了。」

  輕拍著手做出總結的皇太子命令奇奎退下後,又對狄米塔爾和瓦蕾莉雅說道:

  「瓦蕾莉雅小姐,我記得你的同期之中有個卡琳•魯德貝克,她在比拉諾瓦有親戚對吧?」

  「是的……我確實有聽說她外婆是出身自那個國家。」

  「那麼就決定了……沒有什麼意見吧,加利德卿?」

  「……在陛下尚未回國的此刻,我們會全面聽從殿下的裁定。」

  嘴上雖這麼說,但大臣的臉上明顯露出不服的神情。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對加利德卿來說,這樣的發展很沒意思吧。

  「當瓦蕾莉雅小姐和卡琳小姐做好準備後,就立刻前往比拉諾瓦。」

  「以比拉諾瓦親善大使身份……是嗎?」

  身為雷頓特拉妻子的神巫,以代表國家的使者訪問他國並非罕見的事情。聽了皇太子的提議後,瓦蕾莉雅會如此認為也是理所當然。

  「不、不,不是代表國家,我希望只是以卡琳小姐拜訪親戚的形式。如此一來,就算萬一發生了什麼問題,也不容易發展成國家之間的嚴重問題。」

  雖是合理的判斷,但是省略漂亮話直接說出真心話,還真像是這名殿下的風格。一如所料,聽了這句話的瓦蕾莉雅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擠出微妙的笑容。

  「假設那個叫涅蕾妲的人做出了那個護手,那麼比拉諾瓦就有可能有參與瑟利巴的叛亂。這是要秘密調查那些事情的重要任務喔,你們會確實做好吧?」

  「我……我知道了,我會傾盡全力。」

  瓦蕾莉雅做了個深呼吸後點頭。無論如何都想建立功績的這名少女,在聽到是重要任務後,絕對不可能拒絕。

  當然,對狄米塔爾而言,這類機會不管來多少個都不會排斥。狄米塔爾暗自將嘴唇向上彎,和瓦蕾莉雅一同向皇太子告退。

  *

  「——唷。」

  兩人回到皇宮前的庭園後,被貝琪娜緊抱住腰的奇奎•亞比奧爾正等在那兒。

  「還真是個災難啊,大叔。」

  「唉,就是說啊——而且,居然還讓柯斯塔庫塔猊下跑這一趟,真的是很抱歉。」

  奇奎用手押著一直用鼻子吸鼻水的貝琪娜的頭,鞠躬示意。他對瓦蕾莉雅表示出相當的敬意,但又不會過度畢恭畢敬。不知是不是已經習慣狄米塔爾的自傲和貝琪娜愛親近人的個性,瓦蕾莉雅對於奇奎那般的態度一點也不感到生氣。

  瓦蕾莉雅稍微拎住戰袍下的洋裝裙襬並低頭,接著對奇奎問道:

  「因為是現在這種場合我才能開門見山地問,技師長你真~的沒有辦法做出那個護手吧?」

  「照這樣聽來,您吃了那東西很多苦頭吧?」

  奇奎從破舊的白衣裡拿出煙管,輕輕揮了一下。一瞬間,斗缽裡就點起了一個小小的紅光。這恐怕也是奇奎創造出來的魔法工學所做出的東西吧。

  奇奎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接著點頭。

  「——這個嘛,應該是說理論上可行但實際上不可行吧。就像我剛才說的,如果有會使用能瞬間消滅魔紋魔法的魔法士,那麼在獲得對方的協助下或許有可能辦到。」

  是有消除魔紋的魔法存在。主要是用在奪走犯下罪行的魔法士的魔法,但即使如此,也無法一瞬間便令魔紋消失。據說頂多是用如同描繪魔紋的速度,一點一滴地消除。

  「……我還想反過來問,真的有那種護手存在嗎?」

  「有。 」

  狄米塔爾搶先瓦蕾莉雅回答道。

  「這傢伙不用說,我也清楚看到了——話說回來,原本刻在賈基爾卡劍身上的魔紋消失得一乾二淨這件事,你不是也確認過了?那就是被那個護手害的啊!」

  「金屬的話,並非沒有被熱度給耗損掉的可能性啊。以我的立場來說,沒看到實際東西的事情就無法完全相信。」

  「話說回來……為什麼沒有找出來啊?」

  霍康隨著陷入火海的房子了斷性命。因此,只要地毯式地搜索火場,應該就能回收關鍵的護手。

  「就是因為沒有找到所以才會變成問題吧?」

  「呃?」

  「霍康的焦屍是找到了。」

  緊接著奇奎的話,狄米塔爾繼續說道:

  「……但是,霍康的手上並沒有護手。不管火勢有多強,但霍康的遺體既然還保留形狀,那麼不可能只有金屬製的護手熔化得不留痕跡——這麼一來,只能認為是被某個人拿走了。」

  「包含這部分在內,殿下認為應該是有人協助霍康。不是比蓋羅,而是某個會使用那種危險魔法的人物。」

  「大叔。」

  狄米塔爾露出沉思的表情問道:

  「那個涅蕾妲是什麼樣的人?在我會出入你那裡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吧?」

  「這麼說來,我也不認識那個人呢。」

  貝琪娜配合著狄米塔爾的發言說道。說到五年前,貝琪娜還只是個八歲小孩。以讓不會辨別是非的小孩進入而言,奇奎的工房有太多危險的東西。

  「如果她還活著,現在大概是三十歲左右。詳細的背景我也不清楚。」

  「真虧你有辦法和那種人一起研究。」

  「畢竟是個拿不到預算的研究嘛,根本沒有理由拒絕說要來幫忙的人,而且她很有才能——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女人打一開始或許就是以竊取我的研究為目的。」

  「女人……是在說誰啊?」

  「涅蕾妲是女性的名字啊,猊下。是個留著一頭黑色長發,滿漂亮的女性。要說外表上的特徵也就只有這些……」

  「比拉諾瓦那一帶的話,黑髮的人應該不多吧。總之,只能用這條線索去找了。」

  「這樣不是跟沒線索一樣嘛——」

  在出發前就已經感到疲倦的瓦蕾莉雅嘆了口氣。

  然而,只要想著這也是能立下功勞的機會,那麼事情也不會太糟。而且,似乎還會有許多特權。

       「——那麼,裡希堤那赫卿,你去做好萬全的準備吧。」

  瓦蕾莉雅對狄米塔爾如此命令後便返家。

  和上次的任務不同,這次的任務——雖然依舊是極度機密——不是需要隱藏身份、不斷趕路的內容。只不過以神巫身份——但是要隱藏真正目的——前往比拉諾瓦。

  「換句話說,表面上是優雅的旅行呢。」

  瓦蕾莉雅哼著歌自言自語說道。

  抵達比拉諾瓦後,八成是三餐溫飽加上還能睡午覺,而且每天晚上都會舉辦派對款待一行人。當然她並沒有忘記這是皇太子的命令,但只要在許可範圍內,玩一下又何妨?瓦蕾莉雅如此想著。

  因此瓦蕾莉雅一回到屋子,就叫來如同青梅竹馬的女僕妮依和瑪爾,立刻開始挑選衣服。

  「您要前往比拉諾瓦嗎?」

  「是啊……不過,就像是卡琳的跟班那樣啦。」

  打開衣櫥,瓦蕾莉雅將各式衣服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在執行任務和參加儀式時,被要求有義務穿著國王所賜的戰袍和洋裝,因此她想在這種時候穿自己喜歡的衣服。

  「——唔?」

  最近終於拿下額頭上OK繃的瓦蕾莉雅的父親,波爾哈張大了眼睛看向她房間內。

  「怎麼了,瓦蕾莉雅?真難得看到你拿這麼多衣服出來試。」           「

  「這又沒有怎樣嘛,跟父親大人沒有關係啦。」

  將衣服比在胸口,站在試衣鏡前方轉身好幾次的瓦蕾莉雅不客氣地說道。哪怕對方是親人,也不能隨意將極度機密的任務內容說出來。何況上次說溜嘴要去執行機密任務,結果父親衝去路奇烏斯家,給對方帶來了困擾。

  因此,瓦蕾莉雅下定決心,這次絕對不能說出是要執行任務。

  「怪了?是預定要在哪戶人家舉辦舞會嗎?我聽說因為前陣子瑟利巴的事情,所以要自制不舉辦大型活動。」

  「陛下都不從情婦那裡回來了,也沒所謂自制不自制吧?過沒多久陛下回國後,會在皇宮舉辦一個特別盛大的戰勝慶祝宴會,大家只是熱衷在訂做新衣服上而已吧?」

  那個慶祝宴會的主角不需多說,就是瓦蕾莉雅,而衣服也已經下訂了。話雖如此,可以想見當天會忙著和來賓打招呼,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享受到。因此這次任務能夠輕鬆地當個受邀訪客,瓦蕾莉雅可是無論如何都要騰出時間想辦法玩樂。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要挑衣服啊?}

  「……你真的很多話耶!」

  瓦蕾莉雅不高興地嘆氣並回頭看向父親。

  「卡琳說要去比拉諾瓦的親戚那邊玩,所以我就只是跟著一起去啦!總之你不要多管閒事啦!」

  「什麼!要去比拉諾瓦!我可沒有聽說過那種事啊!」

  「那當然啦,我現在才第一次告訴你嘛——另外,就算你說不準去我還是會去喔!再怎麼說這個家的主人是我,根本輪不到父親大人對任何事插嘴。」

  「這個我知道啦……可是,比拉諾瓦啊……你說的卡琳,我記得是魯德貝克家的小姐吧?」

  「是沒錯啊。」

  「這麼一來,她的親戚也是地位了得的名門吧——好,快去吧,我的女兒!」

  「所以說,就算你不開口我也會去啦——」

  「雖然是個小國,但比拉諾瓦也是擁有悠久歷史的國家。如果是那裡的名門,就也有很高的地位吧。看起來你是在做參加派對的準備,就趁這個機會,去帶個那裡豪門的次男或三男回來吧!」

  「什麼啊!」              

  還以為怎麼突然支持人去這趟旅行,結果到頭來,就只是要人去找個女婿回來。瓦蕾莉雅在驚訝的同時怒氣也不斷上升,將手中的衣服丟給了妮依。

  「——我怎麼可能會去那裡找老公啊!請你不要什麼事情都扯到那上頭去!」

  「我也沒說要你立刻找女婿來啊。不過,為了九年後,趁現在——」

  「誰管現在還是九年後,我就是不想聽你說那些話啦!我又不是為了生下繼承人才活著!」

  「不、不是,我沒有——」

  「因為你是監護人所以我讓你留在這棟房子,但我已經可以照顧自己了。你要是再多說些有的沒的,可就要請你回老家囉,父親大人?如果要說結婚禮金,我現在可以附上利息全部還給你!」

  在瓦蕾莉雅外祖父那一輩大幅沒落的柯斯塔庫塔家,是靠著波爾哈入贅時帶來的巨額禮金才重新振作。儘管沒有任何人會告訴瓦蕾莉雅這種事情,但當時瓦蕾莉雅的外祖父被人暗地中說是為了錢而把女兒賣給商人。

  儘管外祖父和母親都早已離開人世,但瓦蕾莉雅至今依舊討厭將母親作為交涉籌碼的外祖父,一方面也無法喜歡用這種方式進入家中的父親。

  也由於這緣故,瓦蕾莉雅無論什麼事情,都會反抗這個要她去找老公的父親。

  透過鏡子看著喪氣地走出房間的父親,瓦蕾莉雅靜靜地吐出怒氣。

  「小姐——」

  幫忙選衣服的妮依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開口:

  「我認為,老爺並不是把小姐當作用來生繼承人的道具——」

  「妮依!別再說那件事了!」

  「……是。」

  不禁遷怒到妮依頭上,這下子瓦蕾莉雅默默地陷入自我厭惡中。

  *

  結果,狄米塔爾等人出發前往比拉諾瓦是自那天後一個星期的事了。大概是在這段期間內,卡琳•魯德貝克送信給那邊的親戚,約好要過去玩的事情吧。雖說並非以國家代表的身份前去,但要迎接多達兩名的神巫,對方也需要相當的準備。

  只不過,這方面的協調不是狄米塔爾的工作。狄米塔爾要做的只是他們一行人的護衛。雖說總比沒有出場機會好,但根據情況,說不定會出現必須做間諜般工作的場面。這時就得由狄米塔爾來做骯髒事了吧。

  「……我想要先問一件事。」

  狄米塔爾瞄了一眼笨重地在工房內跑來跑去、整理行李的貝琪娜,對奇奎問道:

  「萬一,那個叫涅蕾妲的女人真的和瑟利巴的叛亂有關,那麼對亞默德而言就是嫌疑犯了。」

  「的確是呢。」

  拿著細紙卷清理斗缽的奇奎意興闌珊地回應。

  「——說不定,必須取那女人的性命,沒關係嗎?」

  「你說這話是要經過我的允許?」

  「我在想你跟那女人如果感情很好的話,那我會過意不去。」

  「喂喂,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說那種話啊。」

  奇奎拿新的碎煙草放入斗缽中,點燃火並皺起眉頭。

  「她不是你女兒吧?」

  「是我把她接過來養的,就跟女兒一樣啦。」

  「是嗎,你也真是個怪人。」

  「喂。」

  「粉紅鎧甲女的事先放到一邊。」

  狄米塔爾從窗邊的椅子上站起。

  「——既然你不在意,那麼我也不必故意手下留情,那樣也比較輕鬆。有沒有其他的事?」

  「什麼其他的事?」

  「……比如她其實是很厲害的劍客,或是頂尖的魔法專家之類。」

  「我從來沒看過她用劍或魔法……不過,她具備相當的知識,說不定是隱瞞自己會使用魔法的事情。」

  「既然會覺得她有所隱瞞,就代表你自己也多少覺得那女人很可疑嗎?」

  對於狄米塔爾的這項提問,奇奎沒有回答。他彷彿根本沒聽到那問題似地,望著窗戶外頭令煙霧瀰漫。

  說實話,這怪人的真正想法連狄米塔爾也不清楚。這男人原本就對出人頭地或名聲沒興趣,只熱衷於自己想做的研究。總是難以捉摸,而說出來的話也讓人無法推測出有幾分是實話。

  狄米塔爾的左手輕放在賈基爾卡的劍柄上,一邊嘆息一邊說道:

  「——粉紅鎧甲女,該走囉。」

  「是的!」

  將行李綁在肥肥胖胖身軀背上的貝琪娜,向她的叔叔鞠了一個躬。

  「——那麼叔叔大人,我要出發去解決叔叔大人的遺憾了!」

  「喂,不要說得好像我死得很悽慘似的。」

  奇奎看著用錯措辭的侄女露出苦笑,接著將煙管往煙灰缸的邊緣一敲。

  「……總之,我想小狄應該是很清楚了,不過你們兩個可都要好好留意,別洩漏機密了啊?」

  「我知道了~」

  「知道,我會好好盯著。」

  在奇奎的目送下,狄米塔爾與貝琪娜離開了工房。

  「狄米塔爾先生、狄米塔爾先生。」

  「……幹嘛?」

  「我是認為自己已經知道瓦蕾莉雅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這次同行的卡琳大人是怎樣的人呢∫?」

      「不要問我,連我也都沒見過。」

  「是這樣的嗎?不過,既然會被選上當神巫,那應該是很漂亮的人吧。」

  「大概吧,好像也滿有實力。大概是冷靜沉著、優等生型的人吧……不過,真不敢相信比起那樣的人,我家猊下居然還更高一等。」

  「比優等生的卡琳大人還高一等,那麼,意思就是瓦蕾莉雅大人是天才對吧!」

  「與其說是天才……那個是天生少根筋吧。她根本不懂魔法的理論或任何知識,是個全靠本能或直覺解決事情的類型。」

  略為皺起眉頭的狄米塔爾看到停在魔法院後院的馬車後閉上嘴巴。馬車旁已經站著三名少女和路奇烏斯。

  「啊!」

  注意到狄米塔爾他們的瓦蕾莉雅,揮著有羽毛裝飾的帽子大喊。或許因為這次表面上是私人旅行,因此瓦蕾莉雅並非穿著戰袍和洋裝等神巫的禮服,而是穿著非常符合貴族小姐的華麗橘色洋裝。

  「太慢了!居然讓我們枯等,哪有比這個更失禮的事!」

  「好了、好了,瓦蕾莉雅小姐,畢竟這是難得的旅行……」

  路奇烏斯如此安撫說道,瓦蕾莉雅便立刻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對他點頭。

  「既然路奇烏斯大人都這麼說了……我知道了♪」

  「小狄,你也該早點來的。」

  「我可是按照約定時間來的。」

  狄米塔爾用鐘塔確認時間並說道。

  「——要是有怨言的話,一開始就指定早五分鐘的時間不就好了。」

  「你啊——」

  瓦蕾莉雅正要不高興地念人時,響起了告知正午時分的鐘聲。或許是因此錯失了時機,只見瓦蕾莉雅轉為吸入一大口氣,用鼻子「哼!」了一聲,接著轉過頭去。

  路奇烏斯輕輕地聳了聳肩,將另外兩名少女介紹給狄米塔爾。

  「——小狄,這兩位是卡琳•魯德貝克猊下,以及她的專屬紋章官,佩托菈•魯德貝克小姐。」

  「久仰高名……」

  聽說卡琳和瓦蕾莉雅感情很好,因此卡琳應該已經聽說過狄米塔爾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吧。事到如今即使擺出毫無實質的禮貌態度也沒有意義,但一旁畢竟有路奇烏斯在,而且至少一開始好好打個招呼也許才是上策吧。

  「我名叫狄米塔爾•裡希堤那赫,猊下。」

  狄米塔爾將右手放在胸口,彎腰輕輕行禮。

  「…………」

  有著一頭略帶藍色的銀發美少女——卡琳•魯德貝克,一直注視著比自己要高上許多的狄米塔爾。

  這名少女大概是比瓦蕾莉雅要來得深思熟慮許多且非常小心。不表露出自己的情感,反倒企圖看穿對方的內心——在這簡直有如估價般的冰冷視線下,狄米塔爾如此想著。

  「……請多指教,裡希堤那赫卿。」

  空了好長一段時間後,卡琳才對狄米塔爾說話。

  「這次行程得麻煩到你,不過還請你多多關照了,裡希堤那赫卿。」

  推起眼鏡,佩托菈•魯德貝克輕輕微笑。卡琳和佩托菈似乎是堂姐妹,但她的行為簡直就是連年齡比自己低的堂妹的份一起笑,讓狄米塔爾覺得更加不自然。

  狄米塔爾原本就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想法,只見他對著將帶來的行李堆上馬車後頭的貝琪娜的頭輕輕一拍:

  「……這人是軍方的亞比奧爾技師長的侄女,也是柯斯塔庫塔猊下仕女的貝琪娜•亞比奧爾。此次旅程我們兩人將隨行並擔任護衛。」

  「我……我叫貝琪娜!請多多指教∫」

  「……請多關照。」

  卡琳冷冷地應對,接著轉身面對路奇烏斯。

  「……那麼,副團長,我也該出發了。」

  「好的,還請路上小心。」

  瓦蕾莉雅等人藉著路奇烏斯的手搭上馬車。

  「——小狄。」

  路奇烏斯對著正在確認行李是否有確實綁好的狄米塔爾小聲說道:

  「我想應該不必我開口,那兩位的安全就——」

  「我知道……話說回來,多帶一些隨從感覺不是比較自然嗎?」

  雖然以兩匹馬牽引的四人座馬車很是豪華,但既然是亞默德自豪的神巫有兩人要出遊,那麼應該還要再帶上數十名隨從和護衛吧。哪怕形式上只是私人旅行,隨從的數量單手就能數完,未免也太少了。

  「關於這件事……聽說對方表示沒那個必要。」

  「對方?」

  「就是魯德貝克猊下的外婆娘家——瓦利恩堤家說會準備所有的東西,因此希望只要人來就好。」

  「……一般會做這種應對嗎?」

  「雖然也能認為是外交辭令……不過,帶太多隨從也只是造成對方的負擔,如果真發生了萬一,也只是增加拖油瓶而已。」

  路奇烏斯低聲說道。雖然不知道瓦蕾莉雅和卡琳是怎麼想的,但至少路奇烏斯看來是有考慮到演變成那種局面的可能性。

  「——總之,這一路上要小心。」

  「我會的。」

  儘管少女們已經坐上馬車,但沒有馬伕,馬車也不會跑。狄米塔爾坐上馬伕座,拿起疆繩。

  「那個~我該坐哪裡才好呢……?」

  「你要是坐到裡面,先進去的那三個人會被擠得哭出來吧……你坐我旁邊。為了不要太顯眼,再把斗篷披起來。」

  「我知道了~」

  等待貝琪娜笨手笨腳地爬上馬伕座後,狄米塔爾便用力地揮下疆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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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1:19 AM

第二章 他們沒有神巫

  在「神聖同盟」成立的時代,原先的十二個同盟國各推舉出一位神巫。

  然而,現在加入同盟的國家減少至七個。這是同盟國彼此間時而爭鬥、聯手、分裂、併吞、滅亡、興起,如此反覆上演的結果。

  現在的正規同盟加盟國以亞默德為首,共有七個國家。相對於此,為了守護「封印之丘」此一目的而配合亞默德步調的准加盟國共有八個。

  大致上,可將前者歸納為大國、後者為小國,但最明顯的決定性的差異,便是在於有沒有神巫這件事上。

  *

  比拉諾瓦是「神聖同盟」成立時的十二國的其中之一,儘管是個擁有如此悠久歷史的國家,但在近兩百年的時間內,他們失去了神巫,如今屈居於准加盟國的立場。

  ×

  走出魯奧瑪的城門過了相當久之後,瓦蕾莉雅拉開了覆蓋在馬車窗戶上的窗簾。

  「……若要說當上神巫後有什麼不方便,就是沒辦法隨意讓人看到長相這件事吧。」

  萬一有人看到馬車內部,發現坐在裡面的是瓦蕾莉雅和卡琳,那麼周邊城鎮應該會發生一股騷動吧。窗戶上之所以拉起絲絨窗簾,就是為了避免那類無謂的麻煩。

  將窗戶開了個縫隙後,隨著混合田園地區特有草香的風,步調規律的馬蹄聲和車輪聲一同流竄進來。    瓦蕾莉雅將手肘撐在窗框上做深呼吸,這時卡琳闔上正在閱讀的書,突然詢問道:

  「不好意思,瓦蕾莉雅……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可以啊……是什麼事情啊?」

  「他,幾歲?」

  「呃?」

  「他啊。幾歲?」

  「他是指……裡希堤那赫卿嗎?」

  卡琳靜靜地點頭。

  「啊……我記得裡希堤那赫大人和瓦蕾莉雅年紀相同喔。對吧?」

  坐在卡琳對面、一臉笑嘻嘻的佩托菈回答道。佩托菈雖然擔任卡琳的專屬紋章官,但她也曾經以當上神巫為目標,因此和瓦蕾莉雅並非互不相識。

  「那樣的話,就比我小一歲呢。」

  卡琳用食指摸過下嘴唇,一邊悠悠地念道。

  「……印象中,他沒有父母對吧?」

  「呃?是啊,說是小時候的火災……」

  狄米塔爾之所以沒有父母,正確來說並非單純是火災的緣故。雖然是有個更悽慘的原因,但瓦蕾莉雅覺得不好由自己將那件事說給卡琳聽,因此只是含糊地肯定。

  「那麼,監護人就是本院長了吧。」

  「是這樣啊……所以說呢?」

  「他有未婚妻嗎?」

  「啥?」

  面對卡琳這過於突然的問題,瓦蕾莉雅做出狼狽的回應。

  「什……什麼意思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我在問他是不是已經決定結婚對象了。

  「這……這我知道!我知道啦!我想要問的是,你是出於什麼用意想要問那種個人資訊……」

  「我只是在想,如果還沒決定就列入候選人名單……這的確是屬於個人資訊,當確定到一定程度後,只要由家父正式向本院長確認意思就好了。」

  「你……你該不會是……中意那種傢伙吧?」

  「不好意思,我倒想反問你,你討厭他嗎?」

  「那……那是當然的啊!」

  瓦蕾莉雅不小心大聲喊出來,於是連忙用手遮住嘴巴。馬車內只有瓦蕾莉雅她們三人,車廂內的對話應該不至於被人在馬伕座的狄米塔爾他們聽到,但她對如此失禮的舉動依舊感到很羞恥。

  「……因為那男的不只講話很難聽還很驕傲的樣子,雖說是因為工作,但是跟他一起行動老是發生一堆教人生氣的事喔!」

  「啊……直言不諱?那種類型的?」

  「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個性啦!」

  瓦蕾莉雅立刻否定佩托菈的比喻後,卡琳冷冷地說道:

  「總之,我會把你的意見當成一回事聽進去。」

  「你啊,是認真想把他列入夫婿候選人名單中?」

  「以選擇而言並不壞。不如說,也許是優良對象。」

  「……是這樣的嗎?」

  瓦蕾莉雅目前無法理解卡琳的想法。光是想像要和狄米塔爾結婚就會全身打顫。哪怕讓個一百步,想成只是要扮演表面夫妻,但光是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這點就不可能。

  當然,狄米塔爾作為紋章官以及護衛官的實力這方面瓦蕾莉雅是給予肯定,不過那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卡琳絲毫不改那事不關己似的微笑,扇著羽毛扇回答:

  「我究竟是不是中意他,以及能不能接受他那被你批評得一無是處的個性,那些都是以後的事,就目前而言,裡希堤那赫卿不是個很好的人選嗎?」

  「你……你對他評價真高呢,卡琳……」

  「因為我還沒有接觸到他的缺點。不過,既會工作又長得不錯,年輕且健康,尤其就他是裡希堤那赫家的人這一身份來說,以結婚對象而言是最高級的呢。要說不夠的就是個人資產吧?」

  「…………」

  聽過卡琳的分析後,瓦蕾莉雅也冷靜下來思考。

  的確,只要封印住狄米塔爾的毒舌和自大的態度,撇開偏見客觀而論,以男人而言或許可以歸納為很受歡迎的族群中。

  但是,瓦蕾莉雅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他的缺點,更何況她曾經因此落得很慘的下場,因此無法坦然地認同卡琳的意見。

  不知卡琳是否從瓦蕾莉雅彆扭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心思,只見她俐落地收起扇子,彎起珍珠粉紅色的嘴唇。

  「說不定那樣的身份對你來說正好呢。光是和你搶首席的位子就已經夠了。」

  瓦蕾莉雅和卡琳最初並不認識也不是朋友,而是在為了成為神巫的嚴苛角逐下相遇的競爭對手。最後是以瓦蕾莉雅成為首席,而卡琳成為次席此結果,實現了兩人成為神巫的夢想,但也許她們曾是敵視彼此的關係。

  瓦蕾莉雅看向窗外,嘆了口氣。

  「根本就不用擔心那種事——說起來,我最討厭像那樣用身家或財產決定結婚對象了。」

  瓦蕾莉雅想起了前幾天爆發在父親身上的焦躁感,變得有些更不高興。

  *

  當天午後,皇太子傑弗倫•以薩克在透明溫室內叫來內務大臣卡穆尼亞斯並問道:

  「聽說父皇有傳信來?裡面寫了什麼?」

  「是的……說是大約再過五天就會由塔洛瑪返國……」

  「我說啊,那個所謂再過五天,」

  以薩克令花剪髮出喀嚓喀嚓的聲音,抬起原本面對薔薇的臉。

  「——是從什麼時候起的五天後?是父皇寫信的那天?還是從信送到你那裡的時候算起?」

  「我想應該是從陛下寫那封信當天起的五天後——」

  「哦……他還是那麼從容呢。」

  「誠如您所言……」

  卡穆尼亞斯用手帕擦汗,往地面看去。

  「那麼,只有那樣?」

  「啊?」

  「我說啊,只是為了告訴人什麼時候會從情婦那裡回來的話,不可能讓快馬帶信回來吧?應該還有另外寫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那……那個——」

  「拿出來給我看。你應該帶著那封信吧?」

  以薩克取下手套,對卡穆尼亞斯伸出了手。

  這名年輕人看來是個熱衷薔薇的享樂主義者,但其實相當敏銳。卡穆尼亞斯眼珠子往上吊看了皇太子一眼,接著戰戰兢兢地從懷中拿出一封信。

  「……哦~」

  讀著父親寫給重臣的信,皇太子彎起了他那漂亮端正的嘴唇。

  「還真是難得會稱讚我呢。我本以為擅自決定免除瑟利巴的課稅會不會惹他生氣呢——這是?」

  皇太子原本追逐著文字的目光忽然停在一處。

  「……裡面寫著父皇不在的期間內,國務全部都交給我喔?沒關係嗎?」

  「是……這是陛下的意思……」

  「哦~」

  「不……不過,那終究只是要您和重臣們彼此商量……」

  「不是我要說,我也從沒想過光靠這一張紙,自己就能成為這國家的獨裁者喔。話說回來,獨裁者其實頗麻煩的耶!因為必須所有事情都自己決定。」

  在亞默德,國王是立點於政治體系頂端的存在,同時也是統領國內神教徒的宗教領袖。國王的話是絕對的,即使是任職於宮廷內的重臣們,他們的工作頂多是輔佐國王。決定國家所有事情的是國王,那項原則也是不容顛覆。

  「……不過,也因為這樣,父皇才會有時用這種事情來令自己放鬆呢。」

  「誠如您所言……」

  面對皇太子那無論如何都教人難以同意的發言,卡穆尼亞斯發出難以認定為回話還是嘆息的模糊聲音。

  「——話說回來,你知道母后什麼時候會從離宮回來嗎?」

  「那……那件事……不,還沒有提到……」

  「那可就不好了呢。」

  皇太子將信還給卡穆尼亞斯,露出完全不覺得有哪裡不好了的淺淺笑容,接著再度戴上手套、拿起花剪。

  「——要是母后結束療養回來時,被她知道父皇跑到情婦那裡去,說不定她的健康又會惡化了呢。或者,最糟糕的情況,是發展成離婚問題呢。」

  「可……可是,那該如何——」

  「我會寫信給母后。跟她說瑟利巴叛亂的後續處理還沒上軌道,因此請她在離宮再休養一陣子。」

  「這真是妙計——」

  「再來就是只要快點解決掉比拉諾瓦那邊的問題就好——話說,卡穆尼亞斯卿。」

  「臣……臣在?」

  「你能不能去請卡帕羅斯卿來一趟,跟他確認預算?」

  「您是指——預算嗎?」

  「還有也把巴爾札利卿帶來這裡。」

  卡帕羅斯和巴爾札利分別是擔任財務大臣與外務大臣的重臣,和內務大臣卡穆尼亞斯以及軍務大臣加利德,被稱為亞默德的四元老。

  「為……為什麼需要傳喚那兩位呢?」

  「騎士團的演習應該需要相當的預算吧?」

  「演……演習!為什麼挑這個時候?」

  「就因為是這個時候啊……還有,如果真發生什麼事情,說不定必須去跟比拉諾瓦政府打個招呼,所以我想要先和巴爾札利卿商量好。」

  「殿下……!請問您……您究竟想做什麼事?」

  「好啦好啦。」

  皇太子剪下一支白薔薇塞給卡穆尼亞斯,一面哼著歌一面回頭埋首照顧薔薇。

  身為他父親的國王,算是認為拓展亞默德的版圖以及與蠻教徒打仗是自己的工作的男人——說得好聽是豪爽,說得難聽是粗魯——對於國內的事情不太會有詳細的意見。

  然而,作為他兒子的皇太子則乍看之下遊手好閒,事實上是個聰明伶俐又精打細算的人,簡單來說,就是令人看不出他腦袋裡在思考些什麼。

  因此在這當下,卡穆尼亞斯無法參透皇太子究竟打算採取什麼行動。

  若是這名聰穎的青年,應該不會做出損及國家利益的胡亂行為吧,然而另一方面,會不會做出令人想像不到的事——皇太子即是具備這種會令人擔憂的特質。

  *

  途中在大型的宿驛停留一晚,隔天瓦蕾莉雅等人便抵達比拉諾瓦的首都,布魯安。

  自古以來便互為友好國家的亞默德和比拉諾瓦之間,沒有會妨礙人們來往的關所。更進一步說,布魯安甚至沒有保護首都的堅固城牆。

  坡度平緩的山丘頂上聳立著以灰泥塗白的美麗城堡,街道以該城堡為中心向四方延伸。沒有被城牆劃分區域的布魯安,是一座不論晝夜都能讓人和物品自由進出的經濟大城。

  「哦——〡」

  從馬車窗戶探出頭的瓦蕾莉雅按住頭上的帽子欣賞城堡。

  「雖然是座漂亮的城堡,但警戒度有些不夠呢。在這麼開放的土地而且又沒有城牆,當發生事情時會守不住首都吧?」

  「根本不會想到會發生什麼事吧。」

  馬伕座上的狄米塔爾立刻答道:

  「比拉諾瓦被具有同盟關係的亞默德和帝瑪從東西夾住,被其他國家攻入的可能性可說趨近於零。」

  「是這樣的嗎?」

  瓦蕾莉雅回頭看著車內,卡琳則沉默地點頭。

  「——布魯安之所以沒有城牆和城門,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不課關稅的國家政策。要是不課關稅、讓商人自由進出,那麼買賣也會變得繁盛。」

  不曉得卡琳是否聽到狄米塔爾說的話,只見她小聲說道:

  「……他還真是清楚呢。像他那樣的博學多聞,我想你最好也稍微學習一下喔。」

  「他是在騎士團時代讓人使喚下跑來跑去所以才知道的啦。」

  雖然即使這麼說也不會改變狄米塔爾豐富的見識,但是卡琳稱讚狄米塔爾令瓦蕾莉雅實在高興不起來,因此才會不禁把話扯開。看來卡琳對狄米塔爾的高評價既不是不懷好意的玩笑話,也不是要故意捉弄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在柔軟的椅墊上坐好,闔上羽毛扇並整理露肩洋裝的領口。

  「——話說回來,卡琳,你的親戚是怎樣的人?」

  「……瓦利恩堤家是我外婆的娘家。在比拉諾瓦也是屈指的名門,聽說現任當家的但丁任職於比拉諾瓦的次席宰相。」

  「啊啊,是個大人物呢。」

  「話雖如此,和我們的年紀並沒有相差太多……我記得應該差不多十九歲吧。」

  「咦!十九歲就是一國的宰相!」

  「是次席宰相……據說是繼承了去年逝世的父親的工作,因此應該只是一時性的吧。」

  混雜著嘆息說道的卡琳,忽然看往佩托菈。

  「佩托菈,去告訴裡希堤那赫卿路怎麼走。」

  「好的。」

  佩托菈打開裝設在馬伕座正後方的小窗,指引狄米塔爾前往瓦利恩堤家宅邸的路。在這布魯安,上流貴族的宅邸似乎多在城郊。

  金雀兒列隊的道路穿過安穩的田園地區,不久後便看到另一端出現了白色屋子的輪廓。

  瓦蕾莉雅再度將身體探出窗外,歪過頭說道:

  「雖然剛才的城堡和街上建築也是,不過這城市還真多白色建築呢。」

  「……你啊,不知道比拉諾瓦的國花是什麼嗎?」

  縮著身軀握住疆繩的狄米塔爾回頭看了瓦蕾莉雅一眼。是那一如往常,冷淡又輕視對方的眼神。

  「呃?不……不知道……」

  「明明有那多準備時間,你到底都在幹嘛?」

  「我在——」

  「既然是因為任務要前往他國,調查當地相關資訊是基本中的基本啊。反正你這種人,八成是根本沒好好調查過比拉諾瓦,只是在挑衣服吧?」

  「咕唔……」

  實際上在接到皇太子命令後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挑衣服的瓦蕾莉雅無法反駁。狄米塔爾從張著嘴巴說不話來的少女身上移開目光,聳了聳肩膀。

  「——比拉諾瓦的國花是白百合。而依據該形象塗上白灰泥的布魯安城堡則又被稱為白百合城。城堡外的房子會是白色的也是相同原因。好像是因為和帝瑪相接的國境山嶽地帶,能夠開採到許多消石灰的關係吧。優質的灰泥是這國家的特產之一,給我好好記住了。話說回來,給我事先做好功課。你要是太無知,不只是我,連亞默德的名譽都會受損。」

  「唔咿咿……!」

  對於這一如平常、從正面襲來的正確言論,瓦蕾莉雅只能握緊拳頭縮回車廂內。

  「……不好意思,我和他的意見完全相同。」

  被卡琳落井下石的瓦蕾莉雅的臉變得更紅,接著關上了車窗。

  *

  穿過瓦利恩堤家的門後,在以噴泉為中心的玄關通道上,該宅邸的女僕們排成一列迎接一行人。

  「別大意了。」

  在玄關前方停下馬車的狄米塔爾對貝琪娜低聲說道:

  「——行李儘可能由你來搬。就算對方說要幫忙搬,我們自己的東西也一定要自己來搬。」

  「我是不在意啦……可是為什麼要那樣?」

  「有機會我再解釋。」

  狄米塔爾從馬伕座上跳下來後,便準備好台階打開馬車的門。

  「歡迎兩位光臨,卡琳大人、佩托菈大人。」

  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卡琳與佩托菈,女僕們齊聲打招呼。卡琳她們恐怕至今為止已經來訪這裡許多次過了吧。面對接著走下馬車的瓦蕾莉雅,訓練有素的女僕們也沒有半點失禮。

  狄米塔爾只將馬車交給宅邸的傭人,之後將行李的八成給貝琪娜,自己則拿兩成行李跟在卡琳等人身後踏入瓦利恩堤家。

  「——歡迎你來,卡琳,還有各位客人們。」

  一進去就是寬敞的玄關大廳,一個響亮的聲音則響徹其中。從挑高空間的二樓走廊走下了一名身穿長擺禮服的年輕人。

  「那個就是他?」

  這個只用了代名詞的疑問,雖是瓦蕾莉雅小聲說給卡琳聽的,但也傳進了狄米塔爾耳裡。

  為什麼這小女生老愛問這種不用思考也能知道的事情呢——狄米塔爾忍住差點發出的彈舌聲,若無其事地觀察這棟宅邸的主人。

  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比拉諾瓦次席宰相,但丁•瓦利恩堤——根據狄米塔爾事先收集到的資訊,他今年才十九歲,卻靠著繼承父親工作的方式就任宰相職位,話雖如此,他仍肯定是個前途無量、年輕又聰明的政治家。

  那有些像假音的尖銳聲音,對狄米塔爾而言有些教人不快,因此他怎麼也不會看這個人順眼。

  一面玩著呈波浪狀的紅色捲髮一面走下來的但丁,彎下腰用嘴唇在卡琳的手背上碰了一下。他向上瞄地看著卡琳並說道:

  「幾年沒見了?」

  「七年……你應該不可能記得吧?」

  「哈哈哈,是那樣的嗎?」

  但丁眯起眼睛笑了笑後,這次捧起站在一旁的瓦蕾莉雅的手。

  「初次見面,柯斯塔庫塔猊下。我是比拉諾瓦的次席宰相,但丁•瓦利恩堤。」

  「初次見面,閣下。這次承蒙您招待,雖然不好意思,但還請讓我們叨擾幾天了。」

  雖然表情看來有些僵硬,但台詞本身說得如流水一般,大概是在馬車內練習好的說辭吧。

  也向佩托菈打過招呼的但丁,這才終於向狄米塔爾——不如說是向貝琪娜看過去。

  「你就是紋章官的裡希堤那赫卿吧——那麼,這位是?」

  「我是瓦蕾莉雅大人的侍女,我叫貝琪娜~」

  「侍女……?」

  但丁皺起眉頭凝視著貝琪娜。的確,介紹一個有如粉紅色肥胖鎧甲擠成一團的物體說是侍女,根本不可能讓人能立刻理解。卡琳對困惑的但丁說道:

  「……不好意思,這孩子是因為某個緣故而做這種打扮。她不會給人添麻煩,而她的為人我也會做擔保,所以請不要去深入探究。」

  「我還以為亞默德現在流行這種裝扮呢——這是用某種魔法力量驅動的鎧甲嗎?」

  「萛是吧。」

  「真不愧是魔法先進國亞默德,有這麼先進的魔法工學真教人羨慕。」

  但丁做出苦笑,之後邀請一行人進入屋內。

  通往屋子深處的走廊上,站了一名眼神銳利的彪形大漢。很顯然不是在這宅邸打雜的傭人,恐怕是傭兵之類的吧。

  「這人是負責這間屋子警衛的薩羅門•普約爾。雖然是個話少又不太親切的男人,但是很可靠。從家父那一代就替我們家工作。」

  「…………」

  狄米塔爾偷偷地確認默默行禮的薩羅門的手。右手大拇指根部一帶的皮膚會粗糙僵硬,是因長年揮舞劍或長矛之類的武器吧。想必是名累積了相當經驗的戰士。

  「我替客人們在別屋準備了房間。」

  在但丁親自帶領下來到的,是寬敞宅邸的別屋的一樓,面對洗鏈中庭的房間。安排給一行五個人的,是會讓人覺得狄米塔爾所居住的宿舍簡直不值得一提,無論裝潢或家具都是一流的房間。

  「請各位先在這裡稍作休息,我會命人立刻準備冰涼的飲料。之後我會向各位介紹這間屋子。」

  留下符合歷史悠久的名門當家的優雅舉止後,但丁自稱還有工作便回到書房去。

  「…………」

  狄米塔爾向瓦蕾莉雅等人使了個眼色後進入他被分配到的房間,比起換下旅行的服裝,他先是對著牆壁和地板叩叩地敲,確認有無秘密通道或暗門。

  「這裡沒有嗎……雖然當家主人的房間有一兩條秘密通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就是了。」

  狄米塔爾轉動脖子發出聲響,並將上衣領口打得更開,接著朝觀景窗走去。窗戶的正下方是綻放著美麗花朵的花圃。窗戶並沒有封死,因此只要從這裡出入的話,就能不經由房屋室內移動到瓦蕾莉雅或貝琪娜的房間。當然,如果有什麼萬一必須逃走時,應該也會使用這裡吧。

  腦中整理出遇到萬一時的逃走路線,狄米塔爾同時更換衣服。雖是非常麻煩的事,但在今晚的派對上,狄米塔爾也必須以具有相當份量的人的身份出席。身為亞默德名門裡希堤那赫一族之人,更何況又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的專屬紋章官,這種必須面面俱到、神色自若地度過的時間,對於討厭拘謹氣氛的狄米塔爾來說有點像是拷問吧。若不想著這也是任務的一環,他恐怕會立刻破窗逃走。

      「狄米塔爾先~生!狄米先~生!」

  厚重的門被人不客氣地敲打,同時傳來粉紅色的聲音。

  「不要隨便省略別人的名字……不管是你還是梅露雪,為什麼小鬼都那麼愛跟人裝熟啊?」

  開門放貝琪娜進入房間的狄米塔爾扣起白色襯衫的袖口並嘆氣。

  「人家可不想被叫人粉紅鎧甲女的狄米塔爾先生那麼說呢~」

  「……那麼,到底有什麼事?」

  「那個~今晚這裡好像要辦派對,可是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在自己房間待機。」

  「什麼?」

  「我說要你在自己的房間待機。」

  「為……為什麼啊!人家也想吃好吃的東西啊!」

  貝琪娜匡啷匡啷響地踏著地板。因領口的拘束感而不高興的狄米塔爾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那麼我問你幾個問題……你有帶洋裝來嗎?」

  「沒有帶來。我又沒聽說會有派對……」

  「因為我沒說嘛。」

  「好過分!」

  「我也不是因為有人跟我說,只是大概能想像得到,所以就為此做好準備了——聽好囉?從你想不到這種事情起,就代表今晚的派對沒有招待你去。」

  「這……這是歧視啦!」

  「那麼,假設你事先就知道了,你有辦法準備光一件衣服就能蓋起一間小房子的高額洋裝嗎?」

  「咦……?能蓋……房子……?」

  「那還用說嗎。這可是聚集了那些能準備好幾件那種禮服的人的派對喔!如果是女性,其他還要戴上會叮噹作響的項鏈或戒指。我家猊下和隔壁家猊下,雖說家道中落但原本都是名門,這點程度的準備要多少都能做到。不過你就沒辦法了吧?哪怕靠借的想辦法弄好行頭,但你懂規矩嗎?有辦法做到不失禮又不會被人嫌而且洗鏈的對話嗎?如果有男性邀請你跳舞,你會跳嗎?」

  面對狄米塔爾接二連三的質問,貝琪娜製造出「嘎唰!」的噪音,跪坐在地上。

  「我……我辦不到……」

  「想來也是。」

  若純粹論身份,貝琪娜不過是個在亞默德王國軍下工作的一介技師長的侄女。她毫無疑問是個平民,而且平心而論別說是參加今晚的派對,就連被當作客人招待進入這間宅邸也不可能。

  「……雖然我也想看看你穿鎧甲以外的東西,不過今晚就死心吧。再怎麼說,你都不可能在派對上忍住尿意。」

  「嗚嗚嗚……可……可是,好吃的東西——」

  「這方面我會想辦法……話說回來,你絕對不能脫下這玩意兒。」

  「……什麼?」

  「就是巴秋什麼鬼的。」

  「是說巴秋魯魯斯嗎?」

  「別忘記技師長說的話,這玩意兒可是機密的聚集體——還有,在派對期間那傢伙也交給你了。要好好看著啊。」

  狄米塔爾一邊喝著水壺的水,一邊指著倚靠行李豎立的賈基爾卡。

  「咦?為什麼啊?」

  「……雖然放在這房間讓人不太放心,但我也不可能把這種危險的東西帶到派對會場上啊。」

  「聽狄米先生這樣講,簡直就像是這棟房子裡有小偷似的呢。」

  「不只是這棟房子。無論在什麼地方,我都會這樣小心行事。你也是,既然都把那粉紅色的鎧甲給穿出來了,行動時就要隨時考慮到那些部分……畢竟萬一被人偷走了,會丟掉項上人頭的可是你親愛的叔叔。」

  「不……不要那樣子嚇唬人啦。」

  「我才沒在嚇唬,是實話。」

  「……我開始覺得一個人待在房間很恐怖了……」

  貝琪娜一邊碎碎念一邊忸忸怩怩地用內八走回自己的房間。她大概是正在和突然襲來的尿意奮鬥吧。

  狄米塔爾拉上觀景窗的窗簾後,便抱著賈基爾卡躺在床上。他並沒有感到特別疲倦,但是趁能休息的時候休息,也是狄米塔爾的一種習性。

  *

  那天被皇太子傳喚過去商量許多事情後,總算是來得及在晚餐前回到自家的路奇烏斯,當他正在換衣服時聽到母親回家的消息,睜大了眼睛。

  「……雖然我不好說這種話,但還真是稀奇呢,我和母親大人居然都能在晚餐前回到家。」

  「算起來已有十天之久了。」

  幫忙換衣服的緹雅補充路奇烏斯的喃喃自語。

  「那麼既然這麼難得,今晚就和母親大人一起吃晚餐吧。」

  「我會那麼安排的。」

  路奇烏斯綁好居家長袍上的帶子並拍了一下側腹,接著前往餐廳。

  「——你今天也很早回來呢。」

  路奇烏斯早一步坐到餐桌前喝著葡萄酒時,換好衣服的奧爾薇特也來了。

  「這是因為殿下指示要我早點回家休息。」

  「……那位大少爺又打算要做些什麼事了嗎?」

  「母親大人。」

  路奇烏斯拿起餐刀,眼珠子往上看向自己的母親。奧爾薇特所處的是王國裡最重要的位置,但有時她那不把人放在眼裡的言行實在令人傷腦筋。的確,皇太子以薩克的年齡看在奧爾薇特眼裡,是個和兒子差不多的年輕人,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夠稱呼對方「大少爺」。要是被哪個城堡內的人給聽到可會演變成麻煩事吧。

  奧爾薇特晃著葡萄酒杯,毫無遮掩地說道:

  「因為他實際上是在搞些什麼動作吧?而且這次居然送了兩名神巫去比拉諾瓦……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關於這件事,即使是母親大人問起,我也不能透露任何消息喔。」

  路奇烏斯當然知道瓦蕾莉雅等人前往比拉諾瓦的目的,但即使對象是奧爾薇特,他也不能夠說出口。

  「撇開我是魔法院本院長的身份,但作為小狄的監護人我可是很在意呢……既然瓦蕾莉雅小姐也出去了,就代表他也會一起去吧?」

  「我想,只要去他的宿舍,就會知道他是不是在國內了……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瓦蕾莉雅小姐出國這件事。」

  「你不管說謊或演戲都很做得很差呢。」

  奧爾薇特在嘴角擠出淺淺的皺紋並放下酒杯,伸手拿過冒著熱氣的湯碗。餐桌上有軟嫩的烤羊肩肉,香料調味恰到好處的肉丸子,加了鰻魚的蛋包飯等料理,但奧爾薇特不太吃肉。

  「——先不說那個了,倒是他找你有什麼事?」

  「什麼?」

  「那個大少爺——不對,殿下應該有交代你什麼事吧?居然要你好好休息。」

  「是安排最近要做演習。說不定,會離家好幾天。」

  「演習是說那個公子哥兒騎士團的?」

  「……這種話請您絕對不要在外頭說喔,母親大人。雖然包含我在內,聚集許多公子哥兒們是事實。」

  「我對於那些公子們離開父母身邊要做什麼演習很是感興趣……不過,該不會那也跟比拉諾瓦有關係吧?」

  「這部分我也沒辦法透露喔,您如果想知道就請去詢問殿下。」

  「我如果有那個興致就會去問。」

  奧爾薇特說道後,優雅地喝起蔬菜湯。

  「——不曉得小狄有沒有好好吃飯?」

  「沒問題的,小狄不同於我和母親大人,是個如果沒得吃也會自己好好準備的人……而且,他現在應該正被豪華料理包圍住吧。」

  「這麼說來,小狄現在是在會出現那些料理的地方囉?究竟是在哪裡呢?」

  「…………」

  路奇烏斯差點就要說溜狄米塔爾的所在地,只見他將目光從母親身上移開。

  *

  位於比拉諾瓦的瓦利恩堤家看來具有超出瓦蕾莉雅想像的力量。這一點,只要看今晚聚集在這場派對的人數就能知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真正有勢力、歷史悠久的家族,以及有頭有臉的名門吧。

  舉例來說,在當上神巫前的瓦蕾莉雅即使搬出柯斯塔庫塔家的名號招待人,也肯定不會有這麼多的人前來。不過,恐怕柯斯塔庫塔家在外祖父令家族沒落前,也曾經風光傲人吧。

  瓦蕾莉雅曾經夢想要靠一己之力,奪回柯斯塔庫塔家這般的往日繁華。

  ——話雖如此,為了這個目的,瓦蕾莉雅被強迫投入的苦行是超乎想像的殘酷。

  「瓦蕾莉雅小姐在貴國已經以神巫的身份活躍中吧?」

  「是啊,關於至今為止曾有哪些事蹟,還真是令人想請教一番呢。」

  「這個嘛……」

  在比拉諾瓦貴族的年輕子弟們包圍下,瓦蕾莉雅光是不要讓笑容顯得僵硬就已經耗盡力氣。瓦蕾莉雅只要參加派對就會受到人們的包圍,雖然這在亞默德也會發生,但是這裡的人們各個的距離感都很奇怪。簡單來說,就是衝著有稀奇的東西而聚在一起的感覺。

  「因為我所做的工作內容大多和國家機密有關,所以——」

  我參與過的任務只有一件,而且現在會在這裡也是為了第二件任務——由於說不出這種話,因此瓦蕾莉雅只能含糊敷衍過去。

  「所謂的神巫,還會被交付那樣的工作啊。」

  「我還以為只是在像神殿的地方,每天將祈禱獻給雷頓特拉而已。」

  「我也很希望能度過那樣平穩的一天,但我除了是神巫,同時也是亞默德的上級監察官,因此總是很忙碌……」

  哦呵呵呵——瓦蕾莉雅用羽毛扇遮住嘴巴優雅地笑著,同時在內心感到厭煩。

  簡單地說,這些比拉諾瓦的貴族們覺得神巫很稀奇。

  當然,神巫是在大陸上僅有十二個人的稀有人才,但在此之前,比拉諾瓦本身便沒幾名魔法士。自從比拉諾瓦失去神巫後,這個國家便也喪失研究魔法的官方機構,或是管理魔法士的專門組織,而伴隨於此的即是具備魔法資質的人才不斷流向國外。其結果,就是今日的比拉諾瓦幾乎沒有能操控具實用程度之魔法的魔法士。

  身為可說是具備大陸最高層級之力量的魔法士,且也是神巫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對他們而言說是尊崇的對象,更像是好奇與嚮往的對象吧。只要看看他們不時往露肩禮服飄過來的目光,就可以知道瓦蕾莉雅多少還具備一些女性魅力,但即使如此,那也實在安慰不了人。

  瓦蕾莉雅,若無其事地調整披肩位置以減少肌膚的露出,接著一名青年貴族問道:

  「我聽說瓦蕾莉雅小姐芳齡十六,不過,神巫的工作會持續幾年呢?」

  「按照往例,會有九年。」

  「這麼說來……您直到二十五歲結束工作為止,都得將節操奉獻給神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聽到這種假裝關心但實際是考慮到自己利益的話語,瓦蕾莉雅差點爆笑出來。

  「不過,如果是瓦蕾莉雅小姐的話,九年後應該會變得更加美麗吧。」

  「既然這樣,那我就試著過九年的儉樸禁慾生活吧?」

  瓦蕾莉雅用刻意擠出卻自然的笑容回應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年輕人們的對話,同時立刻轉開視線。

  在這種一對多、人數上不利於己的狀況下,要一直掛著淑女面具也是有極限的。這樣下去,搞不好平時不服輸的個性會表露出來令週遭的人退避三舍,或者是因為精神上的窒息而昏倒。

  為了打破如此戰況,瓦蕾莉雅期待著友軍支援而環顧四周,但很不幸地,既找不到感覺最可靠的卡琳的身影,佩托菈則和似乎是舊識且交情好的婦女們開心地聊天,絲毫沒注意到她所陷入的危機。貝琪娜則打一開始就沒來這裡,這麼一來瓦蕾莉雅有辦法依靠的對象就只有一個人——

  「——!」

  瓦蕾莉雅撐大了眼睛,不禁地多看了一眼。

  一如今晚瓦蕾莉雅被盛裝打扮的年輕人們包圍住般,狄米塔爾也被身穿華麗禮服的貴婦們環繞住。而且他還露出瓦蕾莉雅從未見過、不會令人厭惡的笑容,不知說了些什麼,令女性們笑得合不攏嘴。

  在驚訝那名少年居然連這種場合也得心應手的同時,怒氣也漸漸沸騰湧上。

  明明對於根本知道是來自哪裡,且今天才見面、今後是否還能相見也不知道的女性們就能那麼親切,為什麼對於身為上司的自己就不能擺出好臉色呢。如果只是他不會擺好臉色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老是做出那些令人煩躁的言行——

  一旦開始思考這些事情,瓦蕾莉雅就怎麼也無法保持心情鎮定。至少再也堆不出派對上該有的淑女笑臉。

  「……瓦蕾莉雅小姐?」

  或許是注意到了瓦蕾莉雅眉頭擠出的深深皺紋,一名年輕人困惑地出聲說道。

  「啊,沒……沒事,沒什麼——」

  瓦蕾莉雅連忙眨了眨眼,想盡辦法擺脫嚴肅的表情,但因聲音差點變成假音而顯得有些狼狽。

  瓦蕾莉雅平息內心的激動狠狠地瞪了狄米塔爾,結果兩人的眼神正好對上。

  「…………」

  狄米塔爾看進瓦蕾莉雅那包含輕微憤怒與焦躁的目光,意外地沒有忽略她,而當他向週遭女性們示意離開那人群後,便走到瓦蕾莉雅身邊。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談天的興致——猊下。」

  「什……什麼事?」

  「有件事想跟您報告一下。」

  別有用意地低下頭的狄米塔爾,偷偷瞄了露台一眼。

  「——各位男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了。」

  瓦蕾莉雅向年輕人們打過招呼,和狄米塔爾一同來到露台。

  「說有事到底是什麼事啊?」

  瓦蕾莉雅一半放鬆一半焦躁地問道後,狄米塔爾便恢復成往常高高在上的表情並用鼻子哼了三賢。

      「既沒事也沒話要說。」

  「啥?」

  「不過就是你擺出一張臭臉,所以就隨便找個理由把你帶來這裡罷了。你不是被那些少爺們團團團住所以覺得很困擾嘛?」

  「那個是——」

  「不對喔?如果是我誤會了就快點滾回去。」

  「啊,不是啦,也不是說你誤會,是那個——」

  說感到困擾確實是很困擾沒錯,但與其說瓦蕾莉雅是為了那些年輕人不開心,其實原因則是出在狄米塔爾身上。不過,人家特地把自己帶到這裡來還抱怨也不好,而且發現狄米塔爾其實有在觀察自己後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因此瓦蕾莉雅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裝模作樣也很辛苦呢。」

  狄米塔爾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靠在露台的扶手上冷笑。

  「——只不過,那些傢伙也是挺拼的。」

  「咦?是說那些男士嗎?」    」

  「是啊,他們可是很清楚娶個前神巫當老婆有什麼好處。」

  「好處……?」

  瓦蕾莉雅停下毫無意義扇著的羽毛扇回問道。

  「……你連那點事情都沒搞懂就在陪那些傢伙們喔?」

  狄米塔爾不敢置信地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一些具有魔法才能的人要讓自己能夠有賺頭,當然是要去願意出最高價格的地方。以這點來說比拉諾瓦是最理想的吧。畢竟這國家既沒有神巫,也很缺乏魔法戰力。如果是在這種國家,就算引退了,神巫依舊很寶貴。」

  「引退——我又還沒有引退啦!」

  「所以是九年後的事啦。你要是現在就引退,我也會傷腦筋——不過,那些傢伙搞不好過了九年也會很認真的向你求婚喔?雖說引退不當神巫,但也不代表使用魔法的技術會突然退步,而且自己人裡面有個高等的魔法士,在這國家也會影響能不能出人頭地吧。」

  「會……會為了那種事而跟我求婚……?」

  「想成是一種政策婚姻的話就非常有可能。不過是想從配偶身上得到的既不是美貌也不是財力或政治影響力,而是魔法的才能罷了。」

  「…………」

  這樣聽起來,簡直就是在說自己除了魔法的才能之外,沒有值得人稱讚的地方。

  一旦這麼想,就會禁不住想要脫口抱怨。

  「……你啊……」

  聽完瓦蕾莉雅抱怨的狄米塔爾用冷酷的眼神往下看著少女

  「從你身上拿掉神巫的頭銜和魔法的才能後,你還有什麼?」

  「咦?還用說嗎——」

  「頂多是令尊的財產和年輕美貌吧。」

  瓦蕾莉雅正要一一數出來時,狄米塔爾搶話似的說道:

  「在這比拉諾瓦裡,老家有錢的美少女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想要那樣的結婚對象,根本不必特地去找國外的貴族小姐。」

  狄米塔爾冷冷地隨便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露台。

  「那算什麼嘛……!」

  瓦蕾莉雅微微抖動著臉頰,看著狄米塔爾離去。

  「從我身上拿掉神巫的頭銜和魔法的才能後就沒東西了?在說誰嘛!……不對,他是沒說就沒有東西,可是,居然說我只有父親的財產和年輕美貌——」

  瓦蕾莉雅嘆著帶有憤怒的氣息倚靠在露台上,一邊拿著羽毛扇敲肩膀一邊往下眺望眼前的庭匱。

  「……那是?」

  由於沒什麼星光因此看得不清楚,但是有兩個人影貼在樹木後方。那人影似乎曾經看過。

  「…………」

  瓦蕾莉雅離開露台回到大廳,背著手關上玻璃門。

  她重新環顧大廳內部,但依舊找不到卡琳的身影。而且應該是主人的但丁似乎也不在。

  這麼一來,應該就能夠推論出剛才在樹木後方的兩個影子分別是誰了吧。

  「……說不定,你很快就會嫁到哪個人家去了吧?」

  打開扇子藏住半邊臉,瓦蕾莉雅走向放有料理的桌子。

  *

  在亞默德,若是想要成為神巫,快的人從八、九歲,慢的人也得在迎接十二歲生目前開始修行。

  所謂開始修行,也代表要開始在肌膚上刻魔紋,學習基礎魔法的使用方式。卡琳是學習速度很快的人,但踏上這條路也是在十歲的時候,而當初最早刻印上的魔紋,至今仍留在這名少女的胸前。

  以成為神巫為目標的少女有半數以上,會因為感到自己才能不夠,或是無法忍耐刻繪魔紋之作業的痛楚,而在開始修行的半年後放棄夢想。在如此競爭中,卡琳靠著與生俱來的才能與努力,加上運氣加持,如願成為神巫。

  在修行期間幾乎沒有離開魯奧瑪的卡琳最後一次造訪瓦利恩堤家,是在開始修行前的十歲左右,因此算起來已隔了七年之久。

  小時候玩捉迷藏的這片庭園裡,已經不見當年的風貌。

  「父親去世之後,是我命人整理這庭園的喔。」

  但丁一邊帶領參觀夜晚的庭園,一邊對卡琳露出笑容。

  「——畢竟父親走了以後,是我撐起這個瓦利恩堤家。」

  「所以想要換上自己的風格——對吧?」

  「算是那麼回事吧……一方面也是因為我認為,今後要扛起這個國家的是我們這些年輕世代。」

  「…………」

  卡琳仰望隱隱傳來喧鬧笑聲的露台,輕輕嘆氣。

  「……那些也是為了那目的而建立的人脈?你和令尊很像,是個野心家呢。」

  卡琳記憶中的但丁•瓦利恩堤,是個有些小大人感覺的十二歲少年,但是相隔七年重逢的但丁,雖然仍年輕,卻已是獨當一面的瓦利恩堤家當家主人。現在是代替驟逝的父親擔任次席宰相一職,但若是這名年輕人,總有一天會靠著實力爬上比這更高的地位吧。

  「對於一直生活在亞默德的你來說,或許無法立刻理解。」

  彷彿要避開那隱約傳來的吵雜聲,來到庭園一角涼亭的但丁請卡琳在長椅上坐下後繼續說道:

  「——我們比拉諾瓦的立場可是非常微妙啊。」

  「因為被夾在兩個大國中間?」

  「問題的確在此……現在比拉諾瓦的和平,是建立在被亞默德和帝瑪這兩大國包夾的地理位置條件上。我們的和平是受到這兩個國家軍事力量的保護。」

  「這有什麼問題嗎?」

  「在軍事上必須仰賴亞默德和帝瑪的比拉諾瓦,在回報上,每年都必須負擔這兩國那龐大軍事費用的一部分……然而在我看來,那根本是毫無意義的國庫支出。」

  「……還不至於到毫無意義吧?」

  「保護國家的武器本來應該是由國民自己的手握住。但是,現在的我們卻沒有那樣武器。為了負擔給兩國的部分軍事費用,根本沒有餘力握起武器啊。」

  「……結果不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啊。」

  但丁坐在卡琳正對面的長椅上,抬頭看著月亮用力搖頭。這一舉一動都很做作的模樣,自他小時候起便沒有變。

  「——這是一種非常鬆散的隸屬狀態。你應該也曾經看過古地圖吧?過去的比拉諾瓦可是擁有比今天多了將近一倍的領土,而那些土地現在成了亞默德和帝瑪的東西……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不好意思……我對歷史沒有興趣。況且我的祖國也不是這裡。」

  「這裡可也是你外婆的故鄉。」

  「……那倒是事實了。」

  卡琳冷淡地帶過,但她當然其實曉得演變今日結果的歷史背景。比拉諾瓦之所以被逼迫將領土割讓給另外兩個國家,是因為變成魔法落後國家、無法培育出神巫的比拉諾瓦,將培育神巫的工作交給了亞默德。要永續性地培育神巫需要龐大的費用,因此放棄了神巫的比拉諾瓦——也就像是嫁妝般——割讓出了領土。

  「我國如果有力量,就不會放棄神巫,也沒必要割讓領土了。當時比拉諾瓦和亞默德所締結的約定很顯然——」

  「……事到如今對我說明那些事有意義嗎?」

  用羽毛扇朝但丁的臉搧風,卡琳打斷了這名青梅竹馬的話。

  「如果是想要抱怨前人的愚昧行為,那麼在你的宮廷裡盡情說就好了……不過,對我說那些話可就搞錯對象了。畢竟我的立場無法對亞默德的政治多嘴什麼。」

  「可是,你也擁有力量。」

  「……力量?」

  卡琳皺起眉頭,摸不透但丁要把話題往哪裡引導。如此和但丁面對面之下實在很難突然告辭,但卡琳等人之所以來到比拉諾瓦,原本是為了找出曾當過奇奎的助手、名為涅蕾妲的女人,沒有閒工夫在這裡和但丁暢談回憶。

  「……你還記得在這裡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嗎?」

  但丁一邊玩弄著捲曲的瀏海一邊說道:

  「那時我聽到你為了開始神巫的修行而會有段時間見不上面,那真的令人打擊很大。」

  「……或許是有那麼回事吧。」

  「那天我在這個涼亭對你說的話不是玩笑話或什麼,不過你可能已經忘了吧?」

  「……是什麼來著?」

  迅速找出記憶片段的卡琳精確地想起那時候的話,但卻故意裝作不知情地看向一邊。夜空中的月亮正隱藏在薄雲後方,削弱了光輝。不知是幸或不幸,以氣氛而言並不差。

  「真是無情呢……我可是對你說請和我結婚喔。」

  「抱歉,我已經不記得了。」

  「到了今天,我的心意還是沒有變。」

  「就算是那樣,我也無法回應你的心意。」

  「我很清楚你是有義務保持純潔的神巫。」

  但丁聳著肩膀站起身。

  「——我已經等了七年。雖然也不能說這是理由,但我認為我還能再等上九年。」

  「……認真的?」

  「我的話是認真的。」

  「……不過,將你剛才說的話統整起來思考,簡單而言你所表達的就是想要我在魔法上的才能對吧?」

  「……你從以前就是個聰明的女性,所以就算自以為是地掩飾也沒用,更何況我不想欺騙你所以就讓我說明白吧……我的確是想要你那魔法的才能。」

  「…………」

  「不過,純粹想娶你為妻也是我的真心話。在知道你的魔法才能前就對你求婚的男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嗎?」

  這人真的一點也沒變。

  卡琳看著將手放在胸口如此述說的但丁心想:但丁•瓦利恩堤從幼時起,就是個做什麼事都很誇張、令人厭煩,並且不會隱藏慾望的人。當然,既然是活在政治圈,他應該也學會了要隱藏自己的真正想法,但即使如此,在本質上似乎依舊維持少年時的模樣。

  卡琳從長椅上起身,對但丁伸出了右手。

  「……主人可不能老是缺席,差不多該回去了。」

  「我還沒聽到你的答案。」

  「你至少應該曉得,這不是能夠立刻答覆的事吧?」

  「那倒也是。」

  「能夠符合你要求的條件可是非常之低呢……我可是魯德貝克家的獨生女喔。」

  「只要你能替我生兩個兒子,就能讓長男繼承瓦利恩堤家,讓次男繼承魯德貝克家了。」

  「……這種話,可別跟瓦蕾莉雅說。」

  「為什麼?」

  「…………」

  卡琳閉口不言,沉默地讓但丁牽起自己的手。

  要是瓦蕾莉雅聽到但丁剛才說的話,說不定會因為繼承家族的自己也有能和路奇烏斯結婚的出路而歡欣鼓舞。的確,只要使用這個方法,柯斯塔庫塔家和裡希堤那赫家就都能得到繼承人,而像瓦蕾莉雅這樣健康的女孩子,應該能順利生下兩、三個孩子吧。

  然而不知為何,卡琳隱約擔心瓦蕾莉雅說不定無法和路奇烏斯順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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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1:30 AM

第三章 他和她之間的秘密

  在亞默德,刻印魔紋是隸屬魔法院的特別紋章官們才得以從事的作業。

  換句話說,要成為魔法士,不僅需要魔法院的許可,還得給魔法院的紋章官刻上魔紋才行。

  藉由這種方式,亞默德將國內的所有魔法士——排除非法和外來的魔法士——都納入管理。

  *

  大致上,其他國家在這方面也沒什麼不同。身為魔法先進國家亞默德的紋章官,以能有效率地晝出細緻魔紋而聞名。

  瓦蕾莉雅和卡琳等人之所有會得到優秀神巫的名聲,或許可說這正是其中一項原因。

  ×

  久違地能夠在自家悠哉休養生息的路奇烏斯•裡希堤那赫,隔天在皇太子傑弗倫•以薩克的召見下現身在他的溫室。

  「——您叫我嗎,殿下?」

  「是啊。」

  皇太子一如往常地照顧薔薇,根本不回頭看路奇烏斯一眼便突然說道:

  「昨天大家睡得好不好?」

  「很好。」

  昨天以薩克命令要在家中休養的,不只是針對封印騎士團副團長的路奇烏斯。而是對騎士團的所有成員下達了同樣的指示。

  所謂要人在家休養,是對貴族子弟經常使用的說辭,意思是要他們不能在晚上跑去鬧區或參加哪個人家的派對等享受夜生活,而是安分地待在家裡。雖也會用在命令對方稍微自重的場合上,但無論如何,無視皇太子的命令而沉溺在夜生活裡的團員,肯定會惹得皇太子不高興吧。

  「若都有好好休息的話我是很高興。那麼,好久沒出遠門了,來出發吧。」

  「遠征……您的意思是這樣嗎?」

  「才不那麼嚴重的那種事啦。我又不是要去發動戰爭……總之,是想去獵個狐狸之類的。」

  「去哪裡好呢?葛盧姆的森林一帶嗎?」

  「不要跟我裝傻了,路奇烏斯。」

  將花剪和脫下的手套丟給隨從後,皇太子轉身面對路奇烏斯。

  「——看這幾天下來的事情演變,為什麼我們要去葛盧姆那種地方呢?」

  「我以為殿下要藉著獵狐狸之名,親自去迎接王妃。在社會情勢不穩定的此刻,當王妃返國時或許有增加護衛的必要——」

  「那樣說雖然也有道理,但是在父皇從情婦那裡回來之前,不讓母后繼續靜養我可就傷腦筋了。」

  「那麼請問要去哪裡呢?」

  「我想萊曼那附近應該不錯。」

  「可是那邊應該無法獵到狐狸。」

  「是那樣的嗎?」

  「而且離比拉諾瓦的國境很近呢。」

  「還真是教人驚訝的偶然。」

  「真是……裝傻的究竟是哪邊呢。」

  路奇烏斯一邊苦笑一邊小聲念道。

  萊曼是位於比拉諾瓦國境附近的驛宿。四周是有著大片牧草地和葡萄園、坡度和緩的丘陵地帶,並非狐狸多到能讓人狩獵的地區。顯然皇太子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獵狐狸。

  「——好了,總之能不能立刻派快馬去萊曼確保住宿地點呢?我們的出發就預定在中午過後……這事能辦好吧?」

  「當然了。在接到於自家休養的消息後,封印騎士團的成員不可能不有所準備。」

  「那倒也是。」

  皇太子放下捲起的襯衫袖口,走出溫室。

  「——那些貴族少爺們不定期上緊發條很快就會變得鬆散呢。如果有人無法在出發之前來集合,就立刻做除名處分。」

  「遵命。」

  「雖然想進入封印騎士團的人不計其數,但那是因為他們只把封印騎士團當成一個結識朋友的社交場所罷了。以前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這點一定得要有所改變才行。」

  眯起眼睛望著正午前陽光的皇太子,將雙手叉在腰上。

  國王偷偷跑去情婦領地正在旅行,而王妃則為了養病正待在娘家的如此狀況下,就連皇太子都要離開這座首都究竟是好事壞事——大臣們恐怕不會露出好臉色吧,但這名皇太子一旦說出口的話就不會變動。他乍看之下很柔弱,但是排除阻礙實踐自己想法的能力則的確很像他父親。這次的「狩獵」也是,想必他已經先跟大臣們說過了吧。

  「……路奇烏斯大人、路奇烏斯大人!」

  從皇太子那兒告辭的路奇烏斯被站在樹木後方的內務大臣招手叫去。

  「請問有什麼事,卡穆尼亞斯卿?」

  「殿下找你商量的事,應該就是出遊比拉諾瓦的事情吧……?」

  「出遊?不,他說是藉騎士團演習去獵狐狸。」

  「我~說~啊!那是藉口吧?而且啊,他說要去哪裡狩獵?」

  「要去萊曼……」

  「看吧!萊曼!那種地方不是根本獵不到狐狸嘛!」

  「我其實也是這麼認為。」

  路奇烏斯再度露出苦笑,安撫操勞心思的大臣。

  「——不會有事的,卡穆尼亞斯卿。雖然殿下的想法確實令人難以捉摸,但他並不是會拿突發奇想或惡作劇做出有損國家利益之行為的人。關於這一點,從先前順利平息叛亂的手腕就能曉得了吧?」

  這名大臣的大拇指的指甲每次看到都是破破爛爛,不甚平整。大概是他有一遇到令人擔心的事情時,就會立刻咬指甲的習慣吧。

  「路奇烏斯大人!到了這地步即使我們進言,想來那位殿下也不會改變心意。這樣的話,接下來就只能拜託路奇烏斯大人了!請您在殿下身邊好好看住,不要讓殿下亂來啊。萬事拜託、拜託了……!」

  「我會盡微薄之力……」

  路奇烏斯忍住差點大笑出來的衝動,微微點頭。

  *

  雖說人口是比不上魯奧瑪,但布魯安街上的熱鬧程度可也不容小覷。

  然而,即使看著這座充滿朝氣的城市,瓦蕾莉雅的內心仍莫名消沉。從昨晚便一直有這股感覺。

  「……居然說從我身上拿掉神巫的頭銜和魔法的才能以後,就只剩下父親的財產和年輕美貌——」

  瓦蕾莉雅下意識地隔著馬車窗戶眺望外頭,喃喃碎念道:

  「姑且不論父親大人的財產,意思就是他認同我是有才能的美少女囉?應該說他不可能不承認吧?」

  「……瓦蕾莉雅?」

  「既然認為我是無可挑剔、具有教養的才女,為什麼那傢伙還要擺出那種傲慢的態度啊?不會很奇怪嗎?明明會笑嘻嘻的面對其他女性——」

  「欸,瓦蕾莉雅?」

  「如果對方是年輕又有才能的美少女,普通的男性不會更溫柔對待嗎?雖然那傢伙的確不普通,但就算那樣——」

  「聽人說話啊,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的手肘被人抓住搖晃,她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咦?」

  「……你啊,從剛才開始就在念些什麼啊?沒事吧?」

  「什麼?啊,嗯,我沒事、沒事。」

  注意到卡琳和佩托菈,還有但丁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瓦蕾莉雅重新坐好。

  「請問我們的款待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嗎?」

  「不,絕沒有那回事。」

  瓦蕾莉雅做出親切的笑容消除但丁的擔憂,接著拿起扇子遮住嘴巴小聲地對卡琳說道:

  「——我想要問一件事。」

  「……什麼事?」

  「我話說在前頭,這只是假設喔!」

  「……所以你要說什麼?」

  「先假設這裡有一名美少女喔!是個才色兼具,無可挑剔的女生。」

  「然後?」

  「面對這樣的美少女,有個男人明明沒什麼深仇大恨,態度卻很不客氣、把人當笨蛋,有時甚至會有輕微的暴力舉動,總之就是盡做出令人討厭的舉動,你覺得那個人在想些什麼?」

  「……是指那男人的用意?」

  「對。」

  卡琳將眼睛眯成一條線,緊緊注視著瓦蕾莉雅。

  「……不好意思,你說的那名美少女,真的沒有對那男的做過什麼事?」

  「呃?」

  「以常識來思考,明明沒做過什麼卻被人那樣對待首先就是不可能的。一定發生過什麼事。」

  「沒有沒有!絕對什麼都沒發生過!明明沒有卻被那樣對待啦!」

  「……為什麼你要這麼堅持?」

  「沒有啦,這是——」

  「兩位究竟在說什麼呢?」

  「在這種密室裡只有你們兩個在說悄悄話,感覺不太好喔~」

  看到瓦蕾莉雅慌亂的模樣,但丁和佩托菈從旁插話進來。

  「……這下子正好,應該來聽聽男士的意見。」

  瓦蕾莉雅還來不及阻止,卡琳就把從朋友那裡聽來的話直接轉述給但丁。但丁將手放在下巴認真思考說道:

  「……這和是男是女沒有關係,一般來說應該不會沒有任何仇恨就做出那種態度吧?」

  「除非那個男的有非常嚴重的被害妄想症,不然的確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呢∫」

  給人悠哉感覺的佩托菈用有些拉長尾音的口吻加了一句:

  「——不過,說不定事實上是很簡單的理由呢。」

  「簡單?」

  「就是啊,小孩子的話不是很多這種的嘛?就是太在意自己喜歡的對象然後就不禁想要欺負對方~」

  「呃?那樣子是那種的……嗎?」

  「……那種是指什麼意思?」

  「啊!不……不是啦!我不是指——」

  瓦蕾莉雅頻頻搖頭,而為了在這裡結束這個話題連忙用手指向窗外。

  「啊,這城市的服裝訂製店是什麼樣的感覺?我有點想看看呢!」

  「不、不,基本上比拉諾瓦是追隨亞默德的流行,所以不曉得有沒有哪間店能夠讓瓦蕾莉雅小姐滿意——」

  「……不過,布魯安的棉織品的品質很好呢。」

  「不管哪裡都好,畢竟在自己的城市里根本無法放鬆心情逛街。」

  在魯奧瑪的瓦蕾莉雅——其實卡琳也是一樣——大家都認得她們的長相。要是隨意在城鎮拋頭露臉,就會立刻受到人群包圍吧。然而在這比拉諾瓦裡,瓦蕾莉雅等人並非那般的知名。至少應該幾乎沒有人在看到瓦蕾莉雅她們後,會知道就是鄰國的神巫。

  一行人前往但丁母親生前經常光顧的帽子訂製店,在試戴許多頂帽子後,卡琳裝作若無其事地靠近瓦蕾莉雅並悄悄說道:

  「……剛才你所說的,並不是假設的事情對吧?」

  「咦?」

  「是在說裡希堤那赫卿?」

  「我……我又不是在說他——不過,那男的確實講話很難聽啦……」

  「是嗎?」

  卡琳頭戴裝飾著色彩豔麗的南國鳥羽的帽子,和瓦蕾莉雅並肩照鏡子。

  「…………」

  這名表面平靜的美少女,令人難以從她的表情讀出內心的想法。由於瓦蕾莉雅也無從得知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已被她看穿,因此總覺得不太舒服。其實瓦蕾莉雅莫名在意狄米塔爾——瓦蕾莉雅當然不想因為什麼差錯而招來那樣誇張的誤會,但要因此開口否定,反而有可能製造出承認那件事的微妙空氣,而且也有可能被佩托菈和但丁聽到,因此瓦蕾莉雅什麼也沒說。

  「——話……話說回來,卡琳。」

  瓦蕾莉雅透過鏡子看著似乎在和老闆談事情的但丁,忽然間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的派對上,你跟他兩個人跑出去逛庭園對吧?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就只是聊天。」

  卡琳將自己頭上的帽子拿給佩托菈戴,用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

  「如果只是聊天的話,根本沒有偷偷溜出大廳的必要嘛……你們到底聊了些什麼啊?」

  「……不過就是被他求婚罷了。」

  「咦咦!」

  「……你聲音很大耶。」

  卡琳糾正驚叫的瓦蕾莉雅並偷瞄了但丁一眼。

  這在做貴族生意的這類店裡很稀鬆平常,只見寬敞店內一角面對陽光充足的中庭,但丁和老闆則坐在備好在那裡的桌子前喝紅茶。回過神來才發現在店裡挑選商品的只有瓦蕾莉雅等人,恐怕是但丁替她們包下整間店的吧。

  卡琳用但丁聽不到的音量,以平時的語調繼續說道:

  「……這也不是什麼好訝異的事情。」

  「是……是嗎……?」

  「因為但丁從小時候就喜歡卡琳了嘛~」

  佩托菈一邊調整帽子的角度,事不關己似地念道:

  「不過原本以為那只是小孩子常會開的玩笑就是了啦~」

  「……他好像是認真的呢。」

  「我的話則從以前起就沒被放在眼裡呢~每次受歡迎的都是卡琳,真讓人嫉妒呢~」

  「……但丁的話我可以讓給你。」

  「那種說話方式讓人很生氣耶~」

  佩托菈用力地將帽子戴回卡琳頭上,從兩人身旁走開。瓦蕾莉雅來回看著她那高挑的背影和卡琳面無表情的臉。

  「……該不會,佩托菈其實喜歡但丁……嗎?」

  「……我想不是那樣。就像她本人所說的,只是對我的講話方式不高興而已。大概吧。」

  卡琳將有些變形帽子調整為原來的面貌,整理起頭髮的凌亂之處。

  「……我記得,你以前曾經說過我和佩托菈從以前就是感情好的堂姐妹,很羨慕能由那樣的對象擔任自己的紋章官對吧?」

  「唔……嗯……」

  「……我和佩托菈其實感情並沒有那麼好,當然,也不是說我們感情不好。」

  「是……是嗎?」

  「……佩托菈她原本也和我一樣,為了讓魯德貝克家重新繁榮起來,所以想要當上神巫。比起我和你的關係,可是會顯露出更多競爭心理喔。更何況佩托菈輸掉那場競爭,變成我的紋章官。不可能不感到不甘心和嫉妒。」

  「可是,看她總是笑嘻嘻的樣子……」

  「她原本就是笑嘻嘻的臉。她可是個會一邊微笑一邊擰人家手臂的人。」

  「雖然這可能是我多管閒事……可是,你們兩個,真的沒問題嗎?」

  「……我也好,佩托菈也好,都是以重振魯德貝克家為目的,所以彼此不會做出扯後腿的事情。畢竟我們是堂姐妹,也是青梅竹馬。」

  比起那種事——卡琳小聲地接著說道:

  「你們才是真的沒問題吧?我可不希望因為你們處不好,害得連我們都受到無妄之災。」

  「這個就——」

  我們也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所以不用擔心!——雖然想這麼反駁,但先不論狄米塔爾,瓦蕾莉雅沒什麼自信是否能夠和狄米塔爾好好共事。

  *

  瓦蕾莉雅等人現在正和直到傍晚都放下政務的但丁,一起參觀布魯安的街道。

  狄米塔爾本為了掌握城鎮的地理環境也想跟去,但是想到有個佩戴著一把巨劍又冷漠的人跟著,反而會引人注目,因此決定留在宅邸裡。一方面也是因為不放心留下貝琪娜單獨一人。

  狄米塔爾在房間裡練習揮劍一段時間後便走到廚房,請人準備夾著培根和起士的潛艇堡。說是自家制的培根鹽分拿捏恰到好處,使用了如此培根的潛艇堡肯定會很美味。

  狄米塔爾將剛做好的潛艇堡和蘋果,以及用瓶子裝起的葡萄酒扔進籃子裡,調頭返回別屋。

  午後的宅邸門可羅雀,昨晚的喧鬧就像是一場夢。這種地方的傭人不會因為主人不在就吵鬧,或是擅自去睡午覺。他們只是安靜並一派平常地做自己的工作吧。

  不過,若是這樣,那麼佇立於長廊一端的那個高壯男人,他的工作究竟是什麼?

  「…………」

  是昨天抵達這裡時,但丁所介紹的男人。薩羅門•普約爾,說是負責宅邸的警備,但應該就是瓦利恩堤家的私兵吧。如果是連著好幾代都有輩出一國重臣的名門,沒有僱用這種人反倒會顯得不自然。

  那名大漢一直緊盯著要回到別屋的狄米塔爾。

  在一些人眼中,說不定會覺得這兩人像是即將要打起來。畢竟雙方都在腰上掛著劍,因此會讓人看來就像在窺伺對方起手的劍士。

  然而,就在雙方之間的空氣要開始沸騰、發熱之前,薩羅門先輕輕點頭示意轉身離去。

  「……那個絕對是曾經殺過人的表情哪。」

  狄米塔爾靜靜地嘆氣,再度邁開步伐。

  「——喂。」

  回到別屋的狄米塔爾敲了敲貝琪娜的房門,還沒等人應門就先轉動門把。

  「狄比達~爾先生!」

  開門的同時,一套粉紅色的鎧甲帶著匡啷匡啷的煩人噪音衝了過來。

  「……你是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嗎?」

  「嗚咕——」

  狄米塔爾輕巧地閃向一旁,並且朝貝琪娜的後腦杓輕輕揍了一下後,用冰冷的眼神看了因為失去平衡而向前撲倒的少女一眼。

  「為什麼門沒有上鎖?太不小心了吧。」

  「這……這是因為啊……」

  站起身的貝琪娜一面看狄米塔爾手上籃子內的東西一面解釋道:

  「因為我肚子實在太餓了,所以心想狄米塔爾先生會不會早點來呢,就好幾次好幾次到走廊上確認啦!昨晚也是,只有我一個人沒被叫去吃飯——」

  「人類一餐沒吃又不會死。」

  「這句話我已經聽過了啦!可是,這不是會不會死的問題,而是吃不吃的問題啊!」

  「我是搞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不過看來你的確是餓了。」

  狄米塔爾將房門上鎖,把籃子放到桌子上。

  「——那麼,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根本就沒有那種地方啊。」

  貝琪娜回答道,只見她迅速大口咬下從籃子裡拿出的潛艇堡。

  「——這麼說來,狄米塔爾先生,這種地方的派對是什麼樣子啊?」

  「基本上就跟你想像的一樣。」

  「跟我想像的一樣?真的嗎?」

  「是啊。讓人肩膀僵硬,不是什麼好事情。你剛才埋怨說沒叫你去吃飯,不過就連我也沒吃到什麼。就算有擺料理,也沒閒工夫去吃。」

  「是那樣的嗎?」

  「頂多是吃個一兩口。會在那種場合猛吃的人啊,打一開始就不會被招待去那種派對……你想看看,富裕的貴族不可能那樣猛吃吧?」

  狄米塔爾將賈基爾卡從劍鞘拔出一半,確認劍身。

  「那樣的話,要是那裡有可疑人物,當然馬上就會發現了吧——那麼,那個說是叔叔大人認識的人有在嗎?」

  「是說派對上嗎?如果要說可疑,我家猊下是最鬼鬼祟祟、行跡可疑的,不過看來那個女人不在場。」

  「那個人,真的在這國家裡嗎?」

  靈活地用刀子切開蘋果,接著唰地一瞬間打開頭盔將蘋果丟進去,從沒露出臉龐不停咀嚼食物的貝琪娜,她的口中不經意說出了會影響到這次任務的最根本的事。

  「說不定,她根本就不在這國家裡面——」

  「……說那傢伙從這國家寄信過來的,不是別人就是你叔叔喔!她肯定曾待過這國家。」

  「可是~那也不代表她現在還在吧∫」

  「……的確,是有可能她已經不在這國家了——不過,如果是這沒什麼魔法士的比拉諾瓦,魔法工學的研究者應該會被當成超越魔法士的寶物吧。對擁有那種技術的人而言應該是居住的好地方才對。」

      「是那樣子的嘛。」

  「就是那樣……話說回來,你真的連一次都沒看過那個女的嗎?我聽說她以前在那個工房和技師長一起研究喔!」

  「嗯~……」

  貝琪娜稍微想了一下後回答:

  「……我開始和叔叔大人一起住時,那個工房就只有叔叔大人在了,所以沒有看過那樣的人。」

  那語氣表現出的她和平時不同,有著落寞的感覺。

  試想一下,這名少女為什麼不是和父母一同生活,而是和叔叔一起呢?也許是因為雙親去世,或者是被拋棄了吧。

  然而,狄米塔爾不去過問這些事情。因為若是說出口,狄米塔爾其實也是類似處境的人。你父母怎麼了?為什麼沒有住在一起?——對狄米塔爾而言,被人追問這方面的事,心情不會好到哪裡去。

  因此狄米塔爾沒有進一步繼續聊那個話題。

  狄米塔爾捲起右邊的袖子,以左手的食指從右手手背朝手肘輕輕擦過。只見狄米塔爾的額頭和左手上,竄出微弱的磷光線條。

  「——你在做什麼啊,狄米塔爾先生?」

  「……我在調整魔紋。」

  狄米塔爾稍微皺起眉頭,在自己的右手上拉出魔紋。

  在瑟利巴的戰鬥中賈基爾卡被消除的魔紋已由狄米塔爾自己畫出底圖,之後靠奇奎修復得差不多,但還沒有完全修好。為了彌補不完全的部分,因此在狄米塔爾的右手上追加了魔紋。

  「哦……所謂的紋章官,也要做這種事呢。」

  「如果有會損及魔紋程度的嚴重傷口留在皮膚上,就要避開傷口延續線條,就算效率會變得有點差,也要儘可能調整到能讓人繼續使用相同的魔法……這就是像我這些專屬紋章官的工作。」

  「不過,傷口不是能用魔法治療嗎?」

  「並不是所有的魔法士都會使用治癒魔法,那種魔法其實意外地難度很高。而且,拿來使用治癒魔法的魔紋本身也有可能受損。」

  「……啊啊,這麼說來也是呢。」

  「不說這些了,你先趁現在去睡覺。」

  想要專心做工作時被問東問西的會令人心煩,於是狄米塔爾直接地結束話題。

  「什麼?」

  「你是為了什麼特地跑來這裡?你現在的立場是什麼?」

  「我想想……該算瓦蕾莉雅大人的侍女還是隨從呢——」

  「沒錯。而且有需要的時候,你也必須負責我家猊下的護衛。」

  「就算那麼說∫可是我覺得瓦蕾莉雅大人根本不需要護衛耶。」

  「那也要她人是清醒的……你的工作,就是那傢伙悠哉睡大頭覺的時候維持清醒保護她。所以趁現在去睡覺,做晚上的準備。」

  「那是沒問題,可是,那段時間內狄米塔爾先生在做什麼啊?」

  「我有很多事要忙。」

  「什麼?」

  「很多事啦。」

  狄米塔爾在度透露出些許的不耐煩,放下捲起的袖子並嘆了一口氣。

  *

  一國次席宰相這位子,究竟有多偉大或多忙碌,諸多世事都不甚瞭解的瓦蕾莉雅根本不曉得,但一直陪瓦蕾莉雅等人到傍晚,在整個布魯安四處閒逛的但丁,在晚餐之前為了政務而前往王宮。

  也因為這個緣故,這一天的晚餐一直都沒有主人,和昨天的派對相比是安靜許多,過程很平淡。不如說,對瓦蕾莉雅而言是過於寧靜,寧靜到甚至讓人覺得不舒服。

  以禮貌來說,一般這類餐會上,做不至於低俗程度的交談才是正確的。雖然正確,但沒有人要說話。本應適當帶起話題、讓氣氛緩和的但丁不在,加上卡琳本來就不多話還很冷漠。佩托菈是有人找她說話,她就會給予回應,但她一副莫名漫不經心的模樣,然而手上的餐刀卻沒停過。

  藉由這次旅行才頭一次知道,佩托菈體型纖瘦,卻能夠吃下多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食物。

  如果貝琪娜也在這裡,雖然會讓人覺得煩,但應該能帶起聊天的氣氛,然而站在隨從立場的她無法出席這個場合。這麼一來,剩下的就只有比卡琳更冷淡還有一副毒舌的狄米塔爾了。

  「…………」

  瓦蕾莉雅一面切開烤鴨肉一面看向狄米塔爾。

  狄米塔爾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宅邸的女僕們面前責備瓦蕾莉雅,但即使如此,這名少年也不可能突然以友善的態度與瓦蕾莉雅聊天。況且,由瓦蕾莉雅主動找狄米塔爾說話簡直就像表達自己的窘境,教人莫名不服氣。

  當連說話說到累的瓦蕾莉雅將叉子送往嘴邊時,沉默便突然降臨。原本就只有她一個人在講話,因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仔細想想,為什麼明明不是招待方的瓦蕾莉雅,必須要顧慮這麼多事情呢?想要遵守禮儀的只有她自己,其他人不就只是無禮之徒嗎——

  在鼓動臉頰咀嚼時,那種憤怒逐漸累積。瓦蕾莉雅一面拚命壓抑想突然丟出叉子的心情,眼珠子轉向一邊狠狠瞪向狄米塔爾。

  「——柯斯塔庫塔猊下。」

  「什……什麼事!」

  由於狄米塔爾在瓦蕾莉雅心想著「你也說些什麼啦!」的時候開口,因此瓦蕾莉雅有些慌了手腳。

  俐落並沉默地吃著烤牛肉佐芥末的狄米塔爾沒有看瓦蕾莉雅便說道:

  「您似乎在布魯安的城市中玩得很盡興,真是太好了。」
  
  「呃……?啊,嗯,是啊。」

  「想必您應該增加了不少見聞吧?」

  「見聞?啊啊……嗯……其實也沒有耶。因為結果都只有在買東西。」

  想起來布魯安的目的是為了任務的瓦蕾莉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老實地回答。

  狄米塔爾聽完後,露出的表情不是把人當成笨蛋或是生氣,而是一種莫名理解情況的表情,只見他點點頭,輕輕鬆鬆地一口氣喝光酒杯中的葡萄酒並說道: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只是做出了如此可以任意解釋的回應,之後又陷入沉默。

  結果晚餐就這麼結束了。

  「——那算什麼嘛!」

  回到自己房間的瓦蕾莉雅拒絕了女僕們要幫忙更衣,接著粗魯地脫下心愛的洋裝並咒罵著。

  雖然每每都會對狄米塔爾的舉動生氣,但是完全不加入話題的卡琳和佩托菈也教她火大。

  不,退讓個一百步不計較佩托菈好了。佩托菈就是那個德行,是個魂不知飛到哪兒去的少女,而且原本就和瓦蕾莉雅沒什麼交集,過去也沒留下什麼會特別令人不高興的回憶。

  但是,卡琳就不同了。

  沉著冷靜又常常言行舉止不客氣的卡琳,以前彼此是競爭對手,且不時對瓦蕾莉雅——用「不好意思」搶先道歉之後——說出有些討人厭的話。舉例來說,像是「你的確是天才,不過是靠本能的天才呢」或是「因為全心投入在魔法的修行裡面,所以不太有學習常識的閒工夫呢」等等。

  現在是已經瞭解卡琳是一名什麼個性的少女,因此能夠以「對啦對啦」聽過就算,但在以前,她的每句話可都會令他人的血壓升高。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看招看招!喝啊!」

  瓦蕾莉雅穿著內衣一口氣跳上床,朝軟綿綿的枕頭雙手齊下連續猛揍。

  「明明說人家!沒禮貌還什麼!老是把人當成笨蛋的!氣死人了!」

  直到枕心變得很硬為止,一直埋首於勾拳練習的瓦蕾莉雅將殘留的些許怒氣隨著深呼吸吐出,接著打平躺下。

  「…………」

  瓦蕾莉雅仰望有著誇張裝飾的天花板,回想剛才狄米塔爾說的那句話。

  那個該不會是他故意挖苦自己在但丁的帶領下到布魯安的街上閒晃吧?如果是,為什麼狄米塔爾要說那種惹人不高興的話?若要說明明在執行任務卻逛街玩得不亦樂乎,卡琳和佩托菈也一樣,為什麼狄米塔爾只針對瓦蕾莉雅說那種話?

  「難道是——」

  瓦蕾莉雅一把緊抱住枕頭,皺起眉頭。

  「雖然覺得不是那樣,可是……該不會那個男人,是因為被排擠了所以懷恨在心——啊啊,不可能的吧。」

  出門前但丁去邀請狄米塔爾時,狄米塔爾非常有禮貌的拒絕,而且還低頭說請多關照猊下。狄米塔爾留在宅邸是他本人的意願,因此不可能懷恨在心。

  而且,假設狄米塔爾真的對瓦蕾莉雅不滿,也不會用那麼迂迴的方式,而是更直接地表達吧。不過,當時的狄米塔爾也沒有在生氣。

  那麼,狄米塔爾真正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

  瓦蕾莉雅思考著那些事情,此時突然覺得自己很蠢。

  為什麼自己得去思考狄米塔爾的那些舉動啊?那就等同於思考自己為什麼必須努力炒熱氣氛,對瓦蕾莉雅而言是沒有意義的事。

  瓦蕾莉雅把枕頭丟出去後閉上眼睛。為了維持氣氛而說了好幾遍「真好喝、真好喝」並喝下數杯葡萄酒,此時總覺酒精發揮了效果。

  瓦蕾莉雅在輕微的酒醉狀態下,想著小睡一下而閉起眼睛。

  當瓦蕾莉雅鳳覺到冷而再度睜開眼睛時,宅邸已經被寂靜包圍。一直沒吹熄的燭台早已只剩燈心沒有火。看來時間已是半夜了。

  「唔……是誰用了讓時間加快的魔法嗎……?」

  瓦蕾莉雅微微顫抖,穿著內衣直接套上長袍並走下床。

  「……?」

  從廚櫃中拿出白蘭地的酒瓶,一口氣喝下約酒杯一半份量以暖和身子的瓦蕾莉雅,發覺庭園那邊傳來某些聲響,於是躡手躡腳地靠近窗邊。

  掀開厚重窗簾隔著玻璃看向庭園,但由於陰沉的天空使得外頭不見月光,全被寧靜的黑暗包圍。在剛醒來的瓦蕾莉雅的眼中,找不到任何在黑暗中移動的物體。

  「…………」

  瓦蕾莉雅稍微思考了一下,將長袍的胸口用力拉緊並重新綁好腰帶,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

  如果剛才的聲響不是瓦蕾莉雅的錯覺,那麼若是狄米塔爾的話,就算他正在熟睡中也會注意到吧。雖然要認同那男人教人非常不快,但他對觀察環境真的相當敏銳。

  「……欸。」

  瓦蕾莉雅敲了敲狄米塔爾的房門,小聲地喊道:

  「欸,出來一下。」

  雖然敲了好幾下,但沒有回應。即使剛才的聲音是瓦蕾莉雅聽錯了,但狄米塔爾不可能被人這樣敲門還沒發現。這麼說來,就是他明知道是瓦蕾莉雅在敲門,卻還故意無視吧。

  「我知道你醒著啦!」

  瓦蕾莉雅拿出力氣稍微踹了房門一角,悻悻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既然狄米塔爾會那樣裝睡,或許就代表剛才瓦蕾莉雅聽到的是風聲之類的聲音,並非有什麼特別異常的事。

  「……瓦蕾莉雅大人?」

  「呀啊!」

  正要回房間的瓦蕾莉雅被從對面房間門裡探出頭來的粉紅色鎧甲嚇到,亂了手腳地發出慘叫。

  「請問您怎麼了?怎麼這個時間……?」

  「我……我沒有怎樣啦——倒是你,連睡覺的時候都不脫下那個喔……?」

  「狄米先生說這是軍事機密所以要我慎重管理……」

  貝琪娜如此回答時的聲音顯得相當想睡。

  「是那樣子的嗎……?無……無所謂啦——那麼,晚安了。」

  「好低……噗啊!」

  朝著自己的頭盔狠狠敲下去的貝琪娜——她大概原本是想揉眼睛吧——只見她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躲回自己的房間。

  「……受不了。」

  同樣回到自己房間的瓦蕾莉雅忍住一個大大的呵欠,再度躺回床上。在青色的昏暗之中,她注視著天花板靜靜地思考。

  雖然今天順著但丁的提議只享受購物,不過會來這裡終究是為了任務。難得能夠確保當作據點的場所,從明天起得認真起來著手進行調查。

  說起來,要從哪裡開始以及如何調查,瓦蕾莉雅根本沒個底。畢竟光是布魯安的街上就住了相當多的人。即使涅蕾妲•卡治亞高斯真的潛伏在那之中,要把她找出來將會是相當困難的作業吧。

  總之,明天必須先從這部分和大家一起討論。

  在思考著許多事情的過程中,睡意再度席捲而來。

  瓦蕾莉雅將保暖的毛毯拉到下巴,輕輕地閉上眼睛。

  *

  過了午夜,狄米塔爾靜靜地離開床舖。他其實已經醒了很久,只是在等待開始行動的時機,因此動作毫無猶豫。他在躺上床之前就已經換成全身漆黑的打扮。

  將賈基爾卡掛在腰上,從窗戶來到庭園。狄米塔爾在趁著夜色做隱密行動時,最為擔心的其實是在這宅邸的出入。畢竟這地方安排有著那表情嚴肅的薩羅門,以及好幾名的警衛。要是被那些人發現,說不定會發展成很麻煩的局面。

  「……?」

  然而,彷彿在嘲笑狄米塔爾的擔憂似地,宅邸的警備超乎預料的鬆散。相對於寬廣的佔地,人手很顯然不夠。不必借助魔法,就能不被任何人發現輕鬆越過高牆的狄米塔爾回頭看了一眼宅邸,接著拔出賣基爾卡。

  狄米塔爾晃了一下劍尖,刻在劍身上的魔紋便釋放出磷光。發動「倍力」魔法,將狄米塔爾的體能大幅提升。將劍收回劍鞘的狄米塔爾以有如騎馬般的速度在黑暗中奔跑。

  一轉眼便來到布魯安市區的狄米塔爾貼在建於郊外的風車屋頂上,呼~地鬆了一口氣。

  「要說沒辦法起勁還真是頗沒幹勁的……」

  位於坡度和緩山丘上的布魯安的弱點之一,就是必須使用風車打水,否則無法確保用水。坐落於城市外圍的風車塔,雖然蓋得很高但沒有住人,因此可說正好能作為藏身地點。

  狄米塔爾捲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魔紋,輕輕揮一下便在指尖點起了小小的火焰。靠著這微弱的紅色光芒,從懷中取出地圖確認。這是在出發前一天委託路奇烏斯準備的布魯安地圖,但不是外頭隨便可拿到的東西。這是由亞默德軍方偷偷製作,清楚標示出工宮和軍事機構位置的地圖。

  狄米塔爾在火光中確認地圖,將大致內容記下後便站起身。

  然而,正當狄米塔爾要從風車塔上跳下而彎曲雙腿時,他的左手握緊了賈基爾卡的劍柄,反手抽出了部分劍身。

  「!」

  回過頭看去的狄米塔爾視線另一頭,有個纏繞著不符時節的強風,在半空中飛舞的矮小身影。

  「……不要突然就揮劍砍過來好嗎?」

  身上披著黑色斗篷的卡琳口中低聲說道,同時從空中飄了下來。斗篷下,她穿著心窩到肚臍整個露出的神巫服裝。伸出在短褲外頭的纖細右大腿上還殘留著青白色魔紋的光芒。

  狄米塔爾將手從賈基爾卡的劍柄上移開,觀察四周後才問道:

  「……魯德貝克猊下,您為什麼來這裡?」

  「不覺得講話還要這樣顧慮也很麻煩嗎?你對她說話根本沒這麼小心對吧?」

  看來卡琳已經從瓦蕾莉雅那聽說了狄米塔爾高傲的態度。既然不必使用那些冷硬的措辭,對狄米塔爾來說是省去麻煩、輕鬆許多。

  「我是基於不同的用意那麼說的。」

  狄米塔爾稍微聳了聳肩,毫無掩飾地說道:

  「……那小姑娘用魔法的技術不錯,但就是不知世事,觀察力又遲鈍。剛才我也特地丟給她話題,但她卻回給我一個完全不同方向的回答。」

  「那件事我倒覺得是裡希堤那赫卿你說的不好呢。既然知道瓦蕾莉雅觀察力很遲鈍,不就應該更明白一點問她嗎?」

  「宅邸女僕在場的場合上,我也沒辦法問她去街上觀察得如何……看她那樣子,似乎真的就只是去享受購物而已,但是一直責問她、拖拖拉拉的也很麻煩。時間寶貴。那麼,你為什麼要來這裡?難道不是追著我才跑來的?」

  「我並不是專程追著你來的,不過,我們想做的事情應該是一樣的吧。」

  「看來你是想說你和我家猊下不同,有先好好調查街道是吧?」

  「也沒什麼好調查的,畢竟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城市。」

  「那倒也是。」

  既然卡琳對這城市很熟悉,那麼自然比瓦蕾莉雅可靠許多。雖然沒有特別說出要一起行動,但是當狄米塔爾從風車塔上跳下後,卡琳則一副理所當然似地跟著狄米塔爾優雅地跳下。

  在稀疏的星光下,灰泥牆壁排列下的街道浮現出模糊的白色身影,不發出腳步聲行走的兩個淡薄影子被畫在牆壁上面。

  「……你覺得哪裡比較可疑呢?」

  卡琳蓋起斗篷的帽子隱藏長相,對狄米塔爾問道。

  「如果純粹論這城市的話,要最優先調查的就是軍方的設施吧。首先是武器庫,接著就是工房了。那裡如果可以找到什麼實際的東西,那麼涅蕾妲有協助這國家軍方的可能性就會變得相當高……當然,若是不抓到她本人,就無法證實比拉諾瓦有參與之前的叛亂。」

  「不過我不認為比拉諾瓦政府會做出那種事。畢竟亞默德如果變弱了,比拉諾瓦也會在國防方面產生嚴重的不安。」

  「但會成為比拉諾瓦強化自身軍事力量的藉口。」

  「……你一定不相信人性本善吧?」

  「倒也不是。事實上,這世界上也有好到誇張的人在……不過,要是把那種沒半點保證的事情當作前提,我想亞默德現在會遭遇和比拉諾瓦同樣的事情吧。」

  「你是現實主義者呢。」

  「畢竟我活在現實裡。」

  狄米塔爾一邊回答提問,一邊將腦袋裡的地圖攤開。照這樣再稍微往北走一些,就會來到每天早上市集所在、城中最大的廣場。從那裡往北走經過三條路之後向東走一段,應該就會遇到比拉諾瓦軍的士兵訓練所和武器庫集中的區域。

  「——你可別使用魔法。」

  「我知道。」

  在暗夜之中,讓魔力流入魔紋時會產生的磷光會讓人格外顯眼。而且在這布魯安,光是使用魔法的可疑人士——而且如果是年輕女性——肯定會最先懷疑卡琳等人。更何況現在這個城市,能夠像她們如此實際運用魔法的女性打一開始就不存在。

  在有相當大寬幅的道路的東側盡頭,可以看到被高牆環繞的武器庫。彷彿在威嚇靠近開處的可疑人士般,巡邏週遭的衛兵們的軍靴發出響亮的聲音.

  「……沒關係嗎?」

  狄米塔爾壓低聲音往下看卡琳。

  「雖然我不清楚是指什麼,不過沒關係喔。」

  「是嗎。」

  狄米塔爾順手將比瓦蕾莉雅還輕的卡琳從腰部抱起,飛越過民宅的屋頂。

  「……感覺你很熟練呢。」

  「不得已的啊……我可不想認為抱著神巫四處跑是紋章官的主要任務。」

  狄米塔爾小聲地回答似乎在忍笑的卡琳,接著起步奔跑。

  雖然在瑟利巴也不得不做這樣的事,但和當時不同的是,屋頂下是毫不知情的人們很平常地在睡著。要是不小心踏破屋頂大概會立刻演變成大騷動,使得武器庫的警備也變得更嚴謹吧。

  然而,狄米塔爾毫無緊張之情,一派輕鬆地在黑夜中奔跑,越過一條街後便踩著高牆一口氣降落在武器庫的屋頂上。

  「……真是方便呢。」

  於狄米塔爾身旁趴在屋頂上的卡琳小聲念道。

  「方便?什麼啊?」

  「……就算要求佩托菈照做也沒辦法吧?」

  「不過你們兩個人的配合度很高吧……我們這邊真是糟透了。」

  「你明明知道,卻不打算改善呢。」

  「這句話別跟我說,去和我家猊下講吧。那傢伙還因為我和路奇烏斯感情好而嫉妒。」

  「要說很像她的風格是滿像的。」

  「……無所謂啦。」

  狄米塔爾謹慎地拆下素燒的屋頂瓦片。然而,瓦片底下被鐵板鋪得密不通風,與其說是防盜對策,不如說是防火對策吧。要不發出聲響把鐵板拆下來、進入室內應該很困難吧。

  卡琳從屋簷探出身子確認衛兵的位置後回來說道:

  「……要怎麼做?」

  「是不太想硬闖進去呢。」

  要是軍事設施被入侵者闖入,布魯安上下的戒備會一下子升高許多。想到還有今後的活動,最好是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狄米塔爾從懷中掏出陶制的小瓶子。

  「……這是什麼?」

  「安眠藥……入口的警備如何?」

  「有兩個人。我想其他應該也有正在巡邏的警備兵。」

  「讓那兩個人同時睡著,然後趁那時候開鎖進去。必須讓其他人沒有發現有人闖進去。」

  「……辦得到嗎?」

  「只要你替我刮一陣風,不過就兩個人,有辦法讓他們立刻睡著。」

  狄米塔爾將瓶子交給卡琳。

  「……打開瓶塞後,裡面的東西會立刻氣化。想辦法讓那氣體飄到那兩人的所在之處。可別不小心自己吸進去喔。」

  「好的。」

  卡琳靜靜地屏住呼吸,將小瓶子的瓶塞拔起。

  狄米塔爾所帶來的安眠藥,是奇奎將從風茄根部萃取出的成分和酒精混合所做出的東西,保證很有效果。只是,那東西比空氣的比重要輕,因此一旦釋放出來就會一如字面地煙消云散。

  卡琳左手拿著瓶子,右手貼近放在上方。右手背上亮起微微蒼白色的魔紋磷光,緩緩地吹起微風。

  「——」

  卡琳創造出的風載著安眠藥從屋頂上朝地面緩緩地吹落。在下面看守的警備兵恐怕只以為是風向有些改變而已吧。

  在不自然的風的吹拂下過了幾十秒,於入口看守的士兵鬆開了手上的長矛,原地倒下。

  「趁巡邏的士兵來之前調查完吧。」

  狄米塔爾對卡琳如此說道後,便將她一把抱住從屋頂上跳下去。

  「……鑰匙。」

  降落到地面上的同時檢查士兵腰部的卡琳找出鑰匙並丟給狄米塔爾。

  「這種程度的鎖的話,就算沒有鑰匙我也打得開。」

  「……你會開?」

  「我有考量到可能會拿不到鑰匙,所以其實有準備工具了。」

  「……我看你真的挺熟練的,應該沒有在當小偷吧?」

  「那沒禮貌的反應可是和我家猊下一樣喔,稍微知恥一點吧。」

  狄米塔爾的嘴角上揚,將鎖解開後一手握住鐵門的門把。拉門式的門具有可說是一個大鐵塊的重量,一般來說必須要由兩個成年男性才能夠打開,但如果是稍做過超人化的現在的狄米塔爾,就不是那麼困難的作業。

  「……這是什麼味道?」

  隨門打開的同時衝出來的空氣令卡琳皺起了眉頭。

  「這是油放久了的臭味。是用來防止劍和盔甲生鏽所使用的……點個火吧。」

  卡琳立刻點燃魔法之火。柔和的火光所照亮的武器庫內部,是排放整齊的大量武具。在甚至可以舉辦派對的寬敞空間裡,排放著反射火焰光亮的盔甲和盾,那景色確實很壯觀,但也令人覺得和現實戰場上的那股生動毫無關聯。

  「說好聽是整理得很整齊……實際上是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哪。」

  「想來也是吧?就我所知,即使往前追溯一百年,比拉諾瓦應該是一次也沒有動用軍隊過。」

  「就算那樣,如果是像樣的軍隊,也會定期做演習。」

  狄米塔爾笑著用手指叩叩地敲著堆得整整齊齊的盾的表面。

  「連那都完全沒有做就代表……比拉諾瓦政府對於在亞默德和蒂瑪的傘下自在生活的現況,可說是感到滿意吧。」

  「若是那樣事情就怪了。正是因為比拉諾瓦有可能利用那個叫涅蕾妲的女人,藉以擴充自己的魔法戰力,所以我們才來這裡的吧?可是,比拉諾瓦卻沒有要擴充軍事的意思……?」

  「那些傢伙在想什麼都無所謂。我們要找的是用魔法工學做出來的武具或工具——不過,看來這裡完全沒有那種東西。」

  用魔法工學所做出的武器上——比如像是狄米塔爾的賈基爾卡——表面上會刻有魔紋。然而,保管在這裡的盔甲和盾每個都是以實用性最優先、樸素實在的設計,別說魔紋了,甚至沒有半點額外的裝飾。

  打開長櫃蓋子確認內容的卡琳失望似地對狄米塔爾說道:

  「……這裡的長矛也是很普通的呢——要怎麼辦?把這裡的櫃子全部翻過來調查?」

  「不,應該沒那個必要吧——不在這裡,要走囉。」

  狄米塔爾快步走出武器庫後,關上門並重新上好鎖。

  「把這裡的空氣打散一下。我可不想因為油的氣味被人發現武器庫曾被打開過。」

  「好的。」

  卡琳再度颳起風,讓有油味的空氣混入、擴散到夜晚的空氣中,而在這期間內,狄米塔爾把用過的鑰匙放回到睡癱了的衛兵腰上。過不多久醒來的衛兵,大概只會以為他們是打瞌睡吧。

  「——再來去工房。」

  狄米塔爾橫抱起卡琳,跳上武器庫的屋頂,和入侵時相同,以牆壁為立足處逃出去。

  軍方的工房在這前方的士兵訓練所的一角。不過,由於軍方的宿舍和馬房一併設置在旁邊,因此在入侵時必須更加謹慎。

  「……所謂神巫,」

  沿著牆壁毫無停留地奔跑時,卡琳喃喃說道:

  「難道就是要一直做這種工作嗎?」

  「會依國家有所不同吧……像是比托的神巫,在九年的任期之中,聽說都在王宮裡過著幾乎和軟禁沒兩樣的生活。當然,待遇據說是和皇族一樣。」

  退出封印騎士團轉換跑道成為紋章官時,狄米塔爾已在奧爾薇特身邊紮實地學習知識,因此一般不會聽聞的各國資訊,他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哪怕作為魔法士的實力相當優秀,但是想到要是有個萬一,就無法把神巫送去做危險的任務吧。比托也不是有很多魔法士的國家,要是在任期中不小心失去神巫,且演變成無法推派出代理的事態,我們的陛下他們可就得從亞默德立一個神巫派過去。」

  「若是那樣,異常的是亞默德呢……的確,似乎也沒有哪個國家的人,會為了成為神巫做如此激烈的競爭。」

  卡琳落寞地笑著。

  「亞默德就是擁有這麼多具備魔法才能的人吧。總之,亞默德不把神巫當成單純的擺飾品。既然兼任監察官,就是在有事時接受命令行動的優秀棋子……你討厭那樣嗎?」

  「做起來很充實……我是這麼認為,至少現在是。」

  「還真迂迴。」 」

  「無論如何,事到如今也無法說不喜歡就不做了吧?我也是跟瓦蕾莉雅一樣,為了重振家族而成為神巫的喔。」

  「那傢伙根本不必靠自己重振吧?她父親是資產家。」

  「她就是和她父親感情不好,所以才想靠自己的力量努力。」

  「那傢伙的情況跟我無關……不過,我認為那傢伙要說大話是還太早了——」

  狄米塔爾突然停下腳步。

  有個腳步聲正在靠近不遠處的轉角。雖然聲音只有一個,但非常近。目光迅速掃過週遭的狄米塔爾立刻確認到沒有能馬上藏身的地方,輕輕壓下卡琳的頭讓她趴在原地,並一腳抬起跳出去。

  「!」

  來到轉角的士兵原本想伸手抓住掛在脖子上的警笛,但卻還沒吹響就被人以一記攻擊打昏。

  「……真是的。」

  狄米塔爾摸著敲擊士兵延髓的右手並蹲下。

  「怎麼辦?應該被看到了吧?」

  「被看到的是我。你沒被看到所以還有辦法。畢竟帶著女人的夜半強盜總不太自然。」

  狄米塔爾一邊說一邊在失去意識的士兵懷中和口袋找東西,為了讓人以為是強盜所為,所以將錢包和值錢的東西幾乎都拿走了。

  「……做的工作拿不到多少錢卻被人揍暈,而且還被搶走身上所有錢財,真是個倒霉到家的男人呢。」

  「你,真的沒有竊盜或強盜的前科?」

  卡琳在冰冷的眼神中同時表露出柔和的微笑,對狄米塔爾說道。

  「我不否認有許多和我有關的難聽傳聞,不過,那大多是對我懷有敵意的貴族傢伙們所放出來、無憑無據的胡說八道。我要是有間工夫在這裡偷偷摸摸當小偷,還不如去老實工作、出人頭地。」

  「……你真是意外地認真呢。」

  「我不是說我活在現實嗎?……走了。」

  狄米塔爾結束與卡琳的談天,跨步走去。

  像瓦蕾莉雅那種人,她會自己講錯話,所以只要從那裡下手就能拿到主導權,但卡琳不會隨便說話,加上她很聰明,即使在一起行動也很難取得主導權。

  當然,卡琳比狄米塔爾的地位更高,也比較年長,因此原本狄米塔爾應該是必須服從於她的立場,但這方面卡琳似乎全都接受,且似乎讓狄米塔爾隨他自己意思行動。

  那總令人莫名地覺得不好辦事。明明是在自己的主導下行動,卻覺得像是受到他人擺佈一般。

  而且——由於瓦蕾莉雅是那種容易操弄的個性,因此對自己而言說不定其實是挺幸運的——狄米塔爾腦中忽然冒出這些想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1:40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2-5 12:05 PM 編輯

第四章 絕對不能出手

  由亞默德的貴族子弟們所組成的封印騎士團,據說是為了讚揚在神話時代,十二名魔法士隨著「贖罪之主︳,一同將「魔」封印時奉獻己身的戰士們的功績,於是在亞默德的王家成立後不久便創立。

  現在,封印騎士團的固定人數是依照在與「魔」的戰鬥中存活下來的戰士人數,規定為八十九人。

  在過去,由於是和「魔」對抗的戰鬥集團,因此團員們被要求必須魔法與劍術兩全。

  但自從變成只是種榮譽職位後,被視為必備條件的反而是入團時的高額捐款。

  於是實際上,上流貴族子弟已變成入團的條件。

  *

  除此之外,封印騎士團實際前往戰場的次數,在這一百年來是一次都沒有過。

  ×

  一般的敲門聲是較為溫和的聲音,但這時的敲門聲是莫名刺耳,非常吵雜。

  「…………」

  緩緩張開眼睛的瓦蕾莉雅因為穿過太陽穴的陣陣悶痛而面露不悅,發出「嘖」的聲音起身。

  從窗簾縫隙照進來的光十分刺眼,伸長的影子述說著此時仍是上午偏早的時段。不過,這個沒禮貌的敲門聲,絕不會是來叫醒瓦蕾莉雅的女僕所敲出來的。

  「瓦蕾莉雅大人、瓦蕾莉雅大人!」

  隨著此刻仍敲個不停的吵鬧敲門聲,傳來聽似有壓低音量的貝琪娜的聲音。看來這名鎧甲少女完全沒注意到,光是壓低自己聲音的音量是沒有意義的。

  在腦中用力敲打的聲響令瓦蕾莉雅的眉頭皺得更深,只見她懶洋洋地走向房門。

  「你啊……有夠吵的……」

  「啊!您終於起來了,瓦蕾莉雅大人!」

  瓦蕾莉雅打開門鎖後,一個粉紅色的物體便有如摔進來般闖了進去。

  「……這麼大清早,到底有什麼事……?」

  「大……大事不好了啊,瓦蕾莉雅大人!」

  「所以是什麼事啦……?」

  貝琪娜拖著匡啷匡啷的吵雜腳步聲跑到窗邊,拉開窗簾確認庭院後,便喝下水壺的水,回到有氣無力地坐在床上的瓦蕾莉雅身旁。

  「其……其實我,剛才……不小心看到了!」

  「什麼啊……?」

  「我熬夜了一整個晚上,然後在天快亮的時候不小心打了瞌睡。」

  「啊?熬夜?為什麼?」

  「那個我之後再解釋,總……總之在我打瞌睡的時候,庭院那邊有東西發出聲響!然後我就醒來,想說是什麼啊?就拉開窗簾往外一看,然後我看到了!」

  「到底是什麼?」

  「狄米塔爾先生和卡琳大人啊!」

  「……呃?」

  原本將手放在額頭上、無精打采的瓦蕾莉雅,聽了貝琪娜的話之後驚訝地抬起臉。

  「狄……裡希堤那赫卿和卡琳?咦?你說他們在哪裡?」

  「就在那邊的庭院啊!」

  「為什麼他們兩個會——?」

  「我是聽不太清楚,但他們兩個似乎想避開週遭的耳目,躲在樹後面靠在一起,好像在偷偷摸摸說什麼話的樣子。之後他們看起來是回到各自的房間,然後我就很急著想要告訴瓦蕾莉雅大人這件事——」

  「什……!」

  僅存的睡意已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相信貝琪娜的話,代表狄米塔爾和卡琳避開他人私下密會。儘管瓦蕾莉雅認為,十分清楚自己的立場並且非常深思熟慮的卡琳不可能做出那種大意的事情,但同時瓦蕾莉雅也很在意卡琳那表達出並不討厭狄米塔爾的發言。

  實際上,在黎明的庭院裡,避開他人耳目的兩人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一想到這裡,才剛起床的瓦蕾莉雅的腦袋便一團亂。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總之令她很生氣。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就是很生氣。

  瓦蕾莉雅彷彿用扯的脫下長睡衣,火速換好衣服後抓起洋裝的裙襬衝出房間,輕輕踹了狄米塔爾的房門一腳。

  「裡希堤那赫卿!快點開門!不然我要破門進去了!」

  「瓦蕾莉雅大人,您……您冷靜一點啊!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呢,?」

  「我很冷靜!也沒有生氣!」

  頂著令貝琪娜嚇一跳的恐怖表情回答後,「喀嚓」的開鎖聲傳來,狄米塔爾的臉出現在稍微敞開的房門縫隙中。

  「有夠吵的……到底在幹嘛啊?」

  「我有話要說!」

  瓦蕾莉雅才說道,就半強硬地闖進房間裡。

  「受不了……」

  一邊猛打哈欠一邊抓著深灰色頭髮的狄米塔爾或許真的是睡得正熟,只見他裸著上半身。不愧是拿著那把巨大的劍四處奔波的人,他那看來有力又勻稱的體格會讓人聯想到狼或是狐狸等,那些狡猾的肉食動物。在稍微可辨識的腹肌線條旁模糊留著的,大概是在瑟利巴所受到的箭傷吧。

  對著狄米塔爾的身體看呆了一陣的瓦蕾莉雅,忽然回過神來用力搖了搖頭。

  「——總……總之!你先找衣服穿啦!這樣面對淑女,太……太失……失禮了啦!」

  「……無視他人意願衝進來的你才是吧。」

  狄米塔爾摸著頸背不爽地說道。

  「……那麼,有什麼事?既然是特別跑來妨礙別人好眠,那應該是非常緊急的事態吧?」

  「你還真大言不慚呢!明明都做過那種事……」

  瓦蕾莉雅轉過眼珠子一邊偷瞄狄米塔爾扣上襯衫鈕子的模樣,一邊讓呼吸平順下來。

  「那種事?是什麼事?」

  「就……就是——貝琪娜!剛才的,就是那個,你來說啦!」

  「咦∫?要我來說嗎?」

  「好啦,快講!」

  「嗚~」

  貝琪娜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對瓦蕾莉雅說過的內容重述一次。

  狄米塔爾聽了之後,眉頭皺了一下。

  「……喂,你剛才說你有打瞌睡?我記得我是叫你不准睡的吧。」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

  「你又不用道歉!」

  瓦蕾莉雅訓了拚命低頭道歉的鎧甲少女一句,狠狠地瞪著狄米塔爾。這種男人,只要穿上襯衫後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話說回來,什麼叫不准睡啊?」

  「當我不在的時候,你還是需要護衛吧?所以我交代這傢伙不准睡,要好好當班。」

  「那這樣一來,不就是你把當我護衛的工作推給貝琪娜,然後自己開開心心去跟人幽會?」

  「什麼幽會?」

  「要說是幽會嗎……就……就是你有跟卡琳密會對吧!」

  「…………」

  坐在床舖一頭的狄米塔爾盤起長腿並用手撐住下巴,接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嘴角上揚輕輕笑了一下。狄米塔爾的笑容其中有一半是不予置評,就像是平常把人當成笨蛋時——比平常的更令人火大就是了。

  「我……我說你啊——」

  瓦蕾莉雅終於抑制不住怒氣,大聲說道:

  「卡琳可是現役的神巫啊!你知道要是出手的話會怎麼樣嗎!別說你會受到處分,就連卡琳也——」

      「……我又沒有出手,而且也沒出手的打算。」

  「不要一直笑啦!什麼態度嘛!」

  「誰教你說的話這麼蠢。」

  「不然是怎樣嘛!你和卡琳做了什麼!」

  「有對你說的必要性嗎?」

  「……!」

  被如此簡潔地將了一軍後,瓦蕾莉雅說不出話來。

  當然,如果狄米塔爾想要對卡琳出手,那會是嚴重損害亞默德利益和名譽的事情,所以必須防患未然。然而,如果不是那麼回事,狄米塔爾要跟卡琳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瓦蕾莉雅都沒有從旁干涉的權利。哪怕瓦蕾莉雅是狄米塔爾的上司。

  「我才不會做出給路奇烏斯他們添麻煩的事。所以我絕對沒有做出會讓你起疑心的事,你沒必要氣成那樣……聽懂了就快點出去,我還很困。」

  「可……可是——!」

  「不好意思……就連站在走廊都能聽到了。」

  正當瓦蕾莉雅還想繼續辯下去的時候,換好衣服的佩托菈,以及依舊穿著長睡衣、面露睡意的卡琳,兩人靜靜地走進房間。

  一邊揉著眼角一邊朝瓦蕾莉雅靠近的卡琳說道: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那是誤會。」

  「誤會?」

  「我如果真的要和男性密會的話,一定會選更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吧?難道你以為只要掀開一片窗簾就能看到的地點,會讓人起勁嗎?」

  「唔……」

  這麼說起來或許真的是那樣。因為自己沒有實際經歷過,所以直到被點出為止都沒發現。雖然貝琪娜一樣有錯,但因為鬧得這麼大,因此她最先感受到的是羞恥。

  「既……既然那樣,那你們兩人到底做了什麼?」

  「不過是在街上到處晃而已。從軍隊的武器庫開始,製造工房,還有馬房也都調查過了。本來是在想能不能找出涅蕾妲曾待過的證據。」

  「調查過——呃?昨晚?」      ′

  「與其說昨晚,不如說幾個小時前。」

  「為……為什麼……」

  被卡琳指出是誤會而一度降低的怒氣熱度,再度沸騰、升高。

  「為……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問過我……而且,為什麼是你和卡琳去做調查啊!」

  「同樣的話我也說過囉~」

  佩托菈輕輕推起眼鏡,用令人無法相信她在生氣的口吻說道:

  「——我也完全沒聽說那件事,而剛才我發現她回來才把事情問出來的呢~問她為什麼連對我也要保密~」

  「……我是因為發現裡希堤那赫卿外出時發出的聲音,所以才趕快追上去的。之所以沒有跟你說,是因為我認為在那麼做的期間內就會跟丟裡希堤那赫卿。」

  「卡琳做的事情先不說!」

  瓦蕾莉雅雙手環抱在胸前,瞪著狄米塔爾。雖然她知道這名少年光是一點逼問是不可能讓他露出狼狽的模樣,但不讓他說句道歉的話會教人嚥不下這口氣。

  「——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說!」

  「我原本是想跟你說的啊。在離開屋子前我還敲了你的房門,但是那時候你已經睡死了吧?沒有任何反應。」

  「騙人的吧!你有敲門?真的嗎?」

  聽了狄米塔爾的話後,瓦蕾莉雅的臉色立刻變了。

  昨晚用完餐後回到房間便立刻倒在床上還睡死了,等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半夜。那時候感覺似乎有聽到什麼聲音,而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是卡琳離開宅邸時的聲音吧。後來之所以敲狄米塔爾的房門也沒有回應,是因為那時候他早已不在宅邸裡,這麼一想事情就說得通了。

  或許是發現瓦蕾莉雅臉上表情藏不住的變化,狄米塔爾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從你的表情來看,你是睡得很好又很沉是吧。果然沒錯。」

  「嗚……」

  「反正,看你在晚餐上喝了那麼多的時候,我就認為你直到酒醒為止都派不上用場了吧。」

  「沒禮貌!什麼叫派不上用場——」

  「說起來你的自覺根本就不夠。」

  狄米塔爾彷彿要遮蓋住不服氣的瓦蕾莉雅的話般冷淡地說道。

  「吃飯的時候我應該問過,問你白天出門的時候玩得快不快樂。」

  「那……那又怎樣了啦?」

  「你沒發現嗎?那可是諷刺喔。」

  翹起二郎腿,腳尖還晃來晃去的狄米塔爾嘴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在瑟利巴的工作時儘管不情願仍見識過許多次,當狄米塔爾做出這種表情時,就是思路清晰、條理分明,可以教訓瓦蕾莉雅到體無完膚地並屈服於自己的時候。

  「——你如果多少還有點自覺,在外出的時候就會順便觀察街上的狀況,或是把地圖記在腦袋裡,總之應該有很多能做的事情,結果你回到屋子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要我和粉紅鎧甲女搬東西對吧?原來如此,看來你這傢伙買東西買得很高興嘛……簡單來說,你對任務的覺悟也不過是如此。」

  「既沒有為了任務做事先調查,還因為喝了太多葡萄酒而醜態百出又爛醉的傢伙,怎麼可能帶去進行要避人耳目的秘密行動?根本是製造麻煩……雖說我本來就沒有把你帶去的意思,不過看你沒自覺到這種地步,內心就更舒坦了。」

  「不過……那……那麼,為什麼卡琳——」

  「……我本來就沒有喝的像你那麼多。」

  站在全身鏡前面細心整理頭髮凌亂的地方的卡琳,透過鏡子看向瓦蕾莉雅。

  「而且,我說想要買東西讓馬車奔走許多店,是因為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確認數年沒來過的這個城鎮變了多少,還有光從地圖無法知道改變之處,讓自己在萬一要行動時不會產生困擾。」

  「你……你是一邊想著那些事情一邊購物的嗎,卡琳?」

  「是啊。」

  「像這種有自覺的人才會有幫助……這種講法對魯德貝克猊下不太有禮貌呢。總之,這下你知道我沒把你叫起來的原因了吧?因為根本是浪費時間。」

  「————」

  一如預料,毫不留情。根本是被說到完全擊倒在地,也沒有能反駁的話。瓦蕾莉雅自己原本便心想,昨天不小心隨著氣氛玩得太開心,所以從明天開始要好好加油。

  但是,那種想法本身就太天真。明明是在執行會嚴重影響國家利益的任務過程中,卻居然想著明天起再加油,以被選派執行任務的人來說,根本已經喪失資格了。

  瓦蕾莉雅因為對狄米塔爾的怒氣,以及超越那情緒、針對自己的怒氣而滿臉通紅,但狄米塔爾不理會那樣的瓦蕾莉雅,對卡琳說道:

  「……正好,現在就在這裡討論接下來的事吧。」

  「也對,來到比拉諾瓦都已經第三天了,再不有個什麼具體的成果,可會影響到我們的評價。」

  「……就算說要具體,可是有掌握什麼事了嗎?」

  瓦蕾莉雅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只見狄米塔爾對瓦蕾莉雅瞄了一眼並點頭。

  「我發現這個城市的軍事設施之中,沒有保管那類武器或防具。另外也沒有涅蕾妲本人的線索。雖然不是地毯式的調查,不過,徹底找過皇宮的寶物庫後也沒有找出任何東西。」

  「那麼到底是被藏到哪裡去了?」

  「雖然這是我的直覺——這次的事情和比拉諾瓦政府沒有關係。」

  「咦?」

  「這個國家絲毫沒有要擴展軍事力量的意思。士兵的紀律極度鬆散,也沒有在保養武具。根本不是能夠和亞默德斷絕關係、獨力保護國家的狀態,而且軍事預算也沒有特別多……就這樣看來,我想至少與軍方無關。」

  「那麼是怎麼回事啊?特地跑來比拉諾瓦結果卻猜錯了?」

  「並不是方向錯誤。畢竟涅蕾妲從這個國家寫信給技師長是事實。」

  「不過,現在既找不到她人在哪裡的線索,也沒有那個人製作了些什麼的證據對吧?」

  「……如果排除軍方主導的可能性,是有一個我覺得很可疑的地方。」

  狄米塔爾如此說道後看了卡琳的背影一眼。

  「……是什麼,裡希堤那赫卿?」

  「這個瓦利恩堤家,應該有一兩棟別館吧?」

  「有。他們在亞默德和帝瑪也有別墅,不過這附近就有一棟了。」

  「對了……那裡的話我記得從這裡過去,坐馬車大概一個小時會到喔~」

  佩托菈補充了卡琳的回答。狄米塔爾露出滿意的表情點頭,壓低音量繼續說道:

  「告訴我詳細的地點。」

  「給我等一下啦。」

  瓦蕾莉雅皺起眉頭盯著狄米塔爾。

  「聽你那種說法……咦?你該不會是在懷疑但丁先生吧?他可是——卡琳的親戚,而且還是這個國家的次席宰相喔!」

  「既然軍方不是幕後黑手,那麼接下來要懷疑的就是國內有權勢的人了。如果不是有錢有權的人,是不可能在不被人知道的狀態下進行大規模的研究。」

  「可是啊……」

  狄米塔爾所說的話並不是無法理解。但不管怎麼說,最先懷疑但丁也實在讓人無法接受。何況這個國家裡有權勢的人不是只有但丁一個,先猜測其他有可能的對象不是也好嗎?而且,懷疑但丁,就也代表懷疑卡琳的親戚兼青梅竹馬。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瓦蕾莉雅偷偷看了一眼卡琳,她卻沒有露出不高興的樣子——雖然她平常就是那樣——只是一臉平靜地面對試衣鏡中的自己。

  「我說啊,卡琳!你也講個一兩句話吧?現在是你的青梅竹馬有嫌疑耶!」

  「如果撇開自己人的立場只思考可能性的話,但丁的確是有可能做那種事。」

  「咦?」

  「意思就是,如果是他的話,是有可能在背地裡做那種事。」

  「是……那樣的嗎?」

  「雖然他骨子裡並不是個壞人,但該說他是個有些偏執的憂國之士嗎……從以前起,他就一直在說自己要肩負起這個國家,改變現在幾乎等同於亞默德和帝瑪附庸國的這個國家等等。加上他的自尊心莫名地高。」

  「不過,光憑這樣就懷疑人家……有強烈愛國心的人也還有很多吧?」

  「我是不清楚那男的是怎樣的人。」

  狄米塔爾打斷了瓦蕾莉雅和卡琳的對話。

  「——我最先感到那男的很可疑,是在來到這屋子的時候。你還記得那男的看到粉紅鎧甲女時說了什麼嗎?」

  「咦?我想想……」

  「那句話我也很在意呢。」

  從全身鏡前面離開的卡琳代替說不出話的瓦蕾莉雅回答道:

  「……我記得那個時候但丁的確說了,亞默德的魔法工學這麼進步真讓人羨慕,之類的話吧。」

  「那又怎麼了嗎?」

  「……你早就知道『魔法工學』這個詞了?」

  「咦?這個嘛……是啊,之前和技師長見面的時候,我有聽說……」

  「我直到要參與這次的任務為止都不曉得。佩托菈也是吧?」

  「嗯。」

  「我……我是原本就知道的喔!」

  一直插不上話的貝琪娜將右手舉起來說道。

  「我也是從以前就知道了。」

  「你們是因為一直都有出入技師長的工房吧!少拿那種事跟我得意!」

  「我又沒有得意的意思……簡單來說,那個詞如果不是相關人士,應該就不會知道。」

  狄米塔爾冷冷地看了不經意大聲說話的瓦蕾莉雅一眼並說道:

  「只要有出入工房,會熟悉魔法工學這個詞也是理所當然,但反過來說,對於沒有進出工房的人而言,那是個完全陌生的詞彙。話說回來,那本來就是技師長對自己的研究所取的自創詞,就連在亞默德的王宮中,也幾乎沒有人知道那個詞——那麼,但丁究竟是在哪裡學到魔法工學這個詞的?一個和那些研究毫無關係的人,會只憑一眼就看出那個巴秋什麼東西是用魔法工學做出來的鎧甲嗎?」

  「啊……」

  如果想成是曾經和奇奎一起做研究的涅蕾妲告訴但丁的話,就能說得通了。不如說,也只能這麼認為。

  「雖然不曉得是哪一方先接觸另一方,不過但丁和涅蕾妲之間應該有某種關係。我想這應該不會有錯。」

  「這麼一來——」

  瓦蕾莉雅環顧房間內部。在這宅邸的某個地方,說不定藏著刻滿了魔紋的劍或護手。

  「——這裡不會有實品吧。」

  彷彿看透了瓦蕾莉雅的思考,狄米塔爾繼續說道:

  「昨天白天的時候,我也大致調查過這棟房子了,但看來沒有保管那些東西的地方。如果只是要拿一套鎧甲當裝飾也就算了,如果是很大的數量,能保管的地方也很有限。」

  「如果像是園丁所住、旁邊的小屋子,或是馬房呢?」

  「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不過,能夠讓我們滯留在這裡,而且也沒有特別限制行動,我想或許就是因為這裡沒有實品的緣故吧。就算有,大概也只有一點點。」

  「……如果有的話,或許是在別館呢。」

  「啊……我聽說那棟房子是為了讓但丁的奶奶養病才特地蓋起來的呢~所以現在幾乎沒有在使用了~」

  如果是遠離城鎮,而且還是不會招待客人的寬敞房子的話,對於要把人藏起來持續做研究的確是再適合不過。光用聽的就讓人覺得可疑。

  然而,儘管如此瓦蕾莉雅依舊莫名感到無法釋懷。

  說得更正確一點,她並非對於懷疑但丁感到無法釋懷,而是對於在那前提之下,由狄米塔爾和卡琳主導話題進行感到不能接受。她不禁覺得自己彷彿被排除在外。

  實際上,瓦蕾莉雅毫無插話的餘地,往後的安排就全由狄米塔爾和卡琳兩個人決定了。

  「——那就決定這麼做了。」

  「也是呢。」

  「既然決定好了,你們就全都滾出去。再不多睡一點,今晚我可無法行動。」

  「……是啊,我也要休息了。」

  卡琳用手遮住小小的呵欠,和佩托菈一起走出房間。

  「……你們兩個也是。」

  「呃?」

  「我不是說過要睡了嗎?」

  狄米塔爾一邊說一邊再度開始脫起襯衫。看到那意外白皙的背部而滿臉通紅的瓦蕾莉雅,和貝琪娜一同慌張地跑到走廊上。

  「你……你真的很沒神經耶!」

  瓦蕾莉雅對著被粗魯地關上的門罵著,之後注意到早一步走出房間的卡琳的目光,這才不好意思地連忙清了清喉嚨。

  卡琳一直注視瓦蕾莉雅,接著緩緩開口:

  「……你是怎麼了?」

  「咦?」

  「我看你從剛才就顯得不甘心的樣子……」

  「那……那是因為,你們兩個自顧自地把所有事情都決定好了嘛!」

  「我並沒有那麼做的意思,不過……有意見的話說出來不就好了。」

  「又沒有我說話的餘地!」

  「是嗎……?真是抱歉了。那麼,在這裡可以請你說說自己的意見嗎?」

  「這……這個……」

  就算現在回過頭來問自己的意見,但瓦蕾莉雅根本沒什麼意見好說。瓦蕾莉雅什麼也說不出來地不知所措,而卡琳則用同情的眼神注視著瓦蕾莉雅說道:

  「……不用連對我都那麼顧面子喔,瓦蕾莉雅。不然你會呼吸不過來吧?」

  「我……我才不是在顧面子!」

  「哎呀,我對擅自那樣認為說聲抱歉。」

  「抱歉抱歉的……可不是只要跟人道歉就什麼話都可以說啊。」

  「雖然這樣再多加一句感覺不太好,不過還有一件事,如果只是我自己那樣認為的話我先說聲抱歉。」

  「什……什麼啊?還有什麼事啊?」

  卡琳筆直地走向瓦蕾莉雅,從近距離抬頭看著她的臉說道:

  「……你從剛才就一臉不高興,其實是因為嫉妒吧?」

  「……!」

  在理解卡琳話中意思的瞬間,瓦蕾莉雅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真是超出預料。並非卡琳的發言在預料之外,而是此刻自己的態度居然看起來就像是在嫉妒什麼似的。

  怎麼可能有那種事——如此思考的情感令瓦蕾莉雅無法保持冷靜。

  「什什什……什……什麼啦!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和裡希堤那赫卿兩個人到處行動,所以你覺得自己像被排除在外而感到嫉妒……不是嗎?」

  「才……才不是啦!」

  瓦蕾莉雅握緊拳頭,使盡全力否定。

  「那傢伙的自私的確讓我很生氣,可是……也就是那樣而已啦!我只是不喜歡話都被別人講完啦!」

  「是嗎?」

  「是啦!」

  「那就好。抱歉說了這些奇怪的話。」

  「所以你不要沒事就一直道歉啦……明明你自己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抱歉的。」

  「那倒是。」

  卡琳哼地冷笑後便返回自己的房間。

  瓦蕾莉雅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目送卡琳,

  「那個……瓦蕾莉雅大人?」

  「就說不是嫉妒啦!」

  瓦蕾莉雅回過頭看著戰戰兢兢地出聲的貝琪娜並大吼:

  「……不過是卡琳自己要那麼想的!所以你也不準把那種事當真,跟那傢伙說什麼無聊的話喔!說了就開除你!」

  「人家並不會跟狄米塔爾先生打小報告還什麼的啦……只是,我想說的是,如果在這裡用那麼大的音量說話,會不會全都洩漏出去……不過,現在才說可能也太慢了~」

  「————」

  瓦蕾莉雅從貝琪娜光滑的鎧甲弧面凝視了自己的臉一陣,接著小跑步跑回自己的房間。

  「——我要睡了!」

  「咦咦!不是才剛起床的嘛!」

  「回籠覺!」

  貝琪娜似乎在門的另一頭說了些什麼,但是迅速跳上床還抓起毛毯蓋住自己的瓦蕾莉雅什麼也聽不到。當作什麼也聽不到。

  「唔唔唔唔唔唔……!」

  冷靜下來想想,絕對不可能有那種事。

  瓦蕾莉雅喜歡的人到底是誰——毫無疑問地,她會立刻回答是路奇烏斯。對狄米塔爾有什麼感覺——毫無疑問地,她會立刻且用力地,再加上對雷頓特拉發誓,肯定地說他是個令人厭煩、火大、討厭的傢伙。

  無論反覆問幾次,無論怎麼思考,瓦蕾莉雅的這個態度都不會改變。

  然而,為什麼被卡琳那麼說了之後卻動搖了呢?就連瓦蕾莉雅自己也不懂。

  不懂的事情也就算了,但如果能藏住動搖就好了,還那樣連忙大聲否定實在令人懊惱。那樣子,簡直就像被人說中了後慌了手腳的模樣。

  「咕唔唔……!」

  瓦蕾莉雅又拿起枕頭蓋在頭上,一面低聲呻吟,一面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直到接近中午。

  狄米塔爾和卡琳不用說,她現在也不想跟貝琪娜以及佩托菈說任何話。

  *

  張開巨大翅膀的鳥兒的影子,緩慢地劃過晴空。

  滿富綠意香氣的微風徐徐吹著,這時仰望天空的以薩克靜靜地拉滿了弓弦。

  「…………」

  弦咻地發出聲響,然而鳥兒依舊從容地飛去。以薩克皺起眉頭,回頭看向路奇烏斯。

  「……沒射中也是沒辦法的呢,畢竟離了那麼遠對吧?」

  「如果是隸屬於軍方弓兵隊的人的話,能射下來是當然的,不過畢竟是殿下嘛。」

  「我說你啊,總覺得好像話中帶刺喔?」

  「這真是失禮了。我只是想說,像殿下如此高貴的人士,原本就沒有手持劍或弓箭的必要。」

  微微笑了一下並行禮的路奇烏斯輕輕撥開斗篷並舉起右手。而在慢了幾秒後,尖銳的叫聲響徹四方,剛才的鳥兒從空中墜落。數名騎士團的年輕人立刻騎馬飛奔出去,回收獵物。

  以薩克舉起手擱在額頭遠望著被擊落的鳥兒,接著再度回頭看向路奇烏斯並嘆氣。

  「……你也還真是愛現呢,不過的確很高明。」

  「感謝您的稱讚。」

  路奇烏斯將魔紋已經消失的右手藏在斗篷下,若無其事地回答。

  「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到,可就配不上封印騎士團了。」

  「……我是團長,但可不會使用魔法喔。」

  「殿下是沒關係的,畢竟您是殿下。」

  亞默德的皇太子是只因為身為皇太子,就被任命為封印騎士團的團長。原先是為了保護「封印之丘」而組織的魔法士集團,之所以到了現在逐漸變成像是近衛騎士團般的存在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封印騎士團在團長以薩克——實質上是在副團長路奇烏斯——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來到靠近邊境的平原並在這裡紮營,從上午便開始名開演習的狩獵。多數團員不是在做空有形式的劍術練習,就是坐在一旁談笑風生,或是熱衷於卡片遊戲中——無論如何,那裡毫無演習該有的緊張氣氛。

  附近搭起了好幾個插著各色旗子的帳棚,加上正好時值中午,為了張羅午餐的縷縷細煙拉得老長。只要再過一個小時,剛才路奇烏斯擊落的那隻鳥也將成為皇太子的桌上佳餚吧。簡直就是貴族們的野餐。

  以薩克走到在平原中獨自佇立的大樹樹蔭下並說道: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路奇烏斯。」

  「什麼事呢?」

  「在現在的騎士團中,有多人能夠做到像你剛才使出的技巧?」

  「能有一半就算很不錯了吧。」

  路奇烏斯如此回答道,但他很清楚,事實上是更少。亞默德的魔法士們的素質一直提升,然而加入騎士團的年輕人在能力上的素質卻年年降低,儘管諷刺,但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這麼說來,有一半的人都不配待在騎士團啊。」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認真說來,對於會想讓孫子或兒子服侍殿下的名門貴族們而言,重要的不是使用魔法或劍的技巧,而是捐款的金額。」

  「無論好或不好,都已經建立起這種傳統了呢。」

  「光靠那樣的團員,在發生萬一時並無法保護好殿下或者皇家,但似乎有許多人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

  「這個嘛,會讓我們的騎士團被派出去的大規模戰爭,畢竟已經有一百年以上都沒發生過了,所以會變成這樣也不是無法理解……可是,我所率領的騎士團是個空有門面、派不上用場的集團,可就教人有些傷腦筋了。」

  稍微吐露出抱怨的以薩克忽然閉口仰望天空。

  「————」

  路奇烏斯沿著以薩克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從西邊飛來一隻嬌小的白鴿。

  「……不會使劍也不會用魔法的我說再多也沒有說服力,所以至少得稍微磨練用弓箭的技巧才行。」

  以薩克如此說道並打算再度搭起弓,但被路奇烏斯制止了。

  「請稍等一下,殿下。」

  「嗯?怎麼了?」

  「那是我軍的信鴿。若從方位推測,恐怕是前往比拉諾瓦的柯斯塔庫塔猊下所捎來的消息吧。」

  「這麼說的話,在這短時間內就弄清楚什麼事了?」

  「說不定是。」

  路奇烏斯用小跑步移動到帳棚。

  這個時候國王和王妃都不在首都,加上連皇太子都離開魯奧瑪,因此一行人為了以防萬一而帶著移動式的鴿舍。普通的信鴿只會回到自己的巢箱,但在這鴿舍所飼養的信鴿,是即使鴿舍移動到別的地方,也能確實回來。這是作為和卡穆尼亞斯卿的通訊手段而準備的寶貴信鴿,但讓狄米塔爾也帶著同樣的信鴿離開是出於路奇烏斯的顧慮。

  朝移動鴿舍拍動翅膀降落的鴿子腳上,綁著一隻光澤變得有些黯淡的錫管。

  「比預料的還早呢……希望來到這個地方並不是白跑一趟而已。」

  「請您稍等一下。」

  路奇烏斯從信管取出被捲起來的紙片。不知不覺中,路奇烏斯和以薩克周圍聚集了其他的團員們。

  「那麼,女士們有說什麼嗎?」

  「……看來前陣子在瑟利巴的事情和比拉諾瓦並沒有關係。說是政府和軍方參與的可能性很低。」

  將攤開的紙片交給以薩克後,路奇烏斯在營火旁準備皇太子的座位。組立式的桌子和椅子隨即被搬來,準備以薩克要用的餐桌。

  「……哼。」

  以薩克坐到鋪好坐墊的木頭椅子上,用鼻子哼了一聲。

  「動搖比拉諾瓦的材料變少還真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如果他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麼要動搖比拉諾瓦是不太足夠,不過……莫非,殿下您想要用某種理由擊垮比拉諾瓦?」

  路奇烏斯壓低音量問道,以薩克則一口喝光加了砂糖的葡萄酒,聳了聳肩。

  「我才沒想到那種事,何況還需要和帝瑪之間的緩衝物。我也不想招來有強烈愛國心的比拉諾瓦國民的怨恨……只是,儘可能做個大人情給他們,或是讓他們欠我們多一點,在緊要關頭的時候有張王牌不是會比較方便嗎?」

  「是的。」

  「那麼,用餐完畢後就出發吧——路奇烏斯,你能不能寫封信給比拉諾瓦的首席宰相,而且要比我們早抵達。就說我們只是偷偷行動。」

  「這樣大陣仗我想是很難偷偷行動。」

  路奇烏斯回頭看了看除了團員外,還有廚師和照顧信鴿的隨從在內將近一百人的一行人,露出苦笑。

  *

  靠著貝琪娜的馬力運過來的白色陶制浴缸中放滿了水,接著瓦蕾莉雅脫下洋裝。

  「要洗澡的話借人家屋子裡的不就好了……」

  不得已幫忙瓦蕾莉雅入浴的貝琪娜不小心說溜了嘴,喃喃吐出那句話。

  接著瓦蕾莉雅故意放低音量說道:

  「說不定但丁先生是幕後黑手——在聽了這種話之後,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洗澡嘛!洗澡的時候根本毫無武裝呀!」

  「我認為瓦蕾莉雅大人就算沒有武裝也很強啊……」

  「是心情的問題啦,心情!」

  瓦蕾莉雅輕鬆地用右手簡單畫個圖案,接著直接撲通一聲用手探入水中。之後等了約一分鐘,原本的溫水變得愈來愈熱。

  「哦……」

  看著瓦蕾莉雅用魔法把水加熱的貝琪娜,一副佩服地嘆息。

  「……像是烤面包或是燒洗澡水,如果會用魔法的話果然就很方便呢。」

  「我又不是為了那種事才忍受那些痛。話說回來,我本來就不是都用在那種事情上面。」

  如果要泡澡,比起全都用魔法燒水,一開始就升個火,然後按照一般做法用柴燒水還比較輕鬆以及有效率。或許就算跟貝琪娜解釋她也無法理解,但是要將這麼多的水在短時間內燒熱,可是必須一口氣釋放出能將一棟小房子在瞬間燒成灰燼的熱量。也就是說,雖然看似很簡單,但其實必須使用相當高難度的魔法。

  使用那樣的魔法不只會令精神感到疲勞,也會讓人餓肚子。就連以發出紅光的線銜接伸入浴缸的右手和胸部中間的這個瞬間,也確實消耗著瓦蕾莉雅的精神。

  一直注視著魔紋光輝的貝琪娜說出有如多餘的話:

  「——瓦蕾莉雅大人,您真的全身都有魔紋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啊,狄米先生的話就只有手和額頭有魔紋吧?」

  「我才不知道。魔紋這東西只有使用的時候才會浮現出來……不過,我的確是幾乎全身都有刻上。」

  瓦蕾莉雅有著承受過那種痛苦的自負。只有在這方面,能夠確實說是沒有輸給那個老是得意洋洋的狄米塔爾。

  瓦蕾莉雅脫掉內衣泡進水裡,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嗯……」

  「瓦蕾莉雅大人……」

  「什麼事?」

  「既然是全身的話,那像是屁股……還有那個,讓人不好意思的地方也是——?」

  「我不是說幾乎嘛,幾乎!幾乎全身!」

  「那麼,屁股上面沒有刻嗎?」

  「就算刻在那種奇怪的地方也用不到吧?因為要使用那部分的魔紋就必須露出那邊的皮膚啊。」

  「啊,是嗎……而且如果出了什麼事,就也必須被狄米先生看到嘛。」

  貝琪娜不經意說出的那句話,令瓦蕾莉雅想起了在瑟利巴的事。

  「…………」

  她皺起眉頭,在熱水中輕輕將手壓在自己的胸前。儘管那時候是必須在被敵人發現之前把魔紋修復好,但是被他隨意地比劃胸部中間還有摸腰部等等,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生氣。雖然在那之後一時衝動揍了他,但以少女的報仇來說,光那樣是遠遠不夠。

  「欸,瓦蕾莉雅大人。」

  「什麼事……?」

  「如果胸部的魔紋消失或是受損的話,是不是必須露出胸部給狄米先生看啊?」

  「……!」

  「瓦蕾莉雅大人?」

  「不……不會!不會啦!才不會有那種噗噗!」

  原本要一腳跨上浴缸邊緣的瓦蕾莉雅失去平衡,連頭都沉入熱水中,接著她慌張地撐起身子。

  「——你……你不要突然說奇怪的話啦!很……很害羞耶……!」

  「可是~所謂的專屬不就是那麼回事嘛?當真有什麼萬一的時候,也不能說什麼害不害羞的吧~」

      「話……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之前沒發生過那樣的事嗎?」

  「為……為什麼要問那種事啊!」

  「因為瓦蕾莉雅大人和狄米先生看起來感情很差,所以我想要是發生那種事大概會鬧起來吧……如果真的變成那樣,那我該站在誰那邊呢?」

  「當然是站在我這邊啊!你是誰的隨從啊!」

  「那個當然是那樣說啦,可是……可是大概……」

  此時貝琪娜小小地憋了一口氣,含糊其詞。因為頭盔面罩的緣故因此看不到,但她應該是閉起了嘴巴吧。

  「……什麼啊?大概?」

  「啊,不……說了的話您會生氣……」

  「……聽你這麼說我就更想知道囉。」

  瓦蕾莉雅將身體探出浴缸邊緣,不客氣地逼近貝琪娜。

  「因為,那個……我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因為不管是什麼場面,我認為比起瓦蕾莉雅大人的判斷,狄米先生的判斷比較正確……」

  「你啊——」

  瓦蕾莉雅舉起浮現魔紋的右手,但她的右手連同沉重的表情一起沉入熱水中。雖然不甘心,但她根本無法反駁這一點。

  「哼!」

  瓦蕾莉雅潑了些水到貝琪娜身上,接著再度將全身泡至淹到下巴的高度。

  「……如果能當上像我這樣的魔法天才,就算魔紋有些受損,也都能夠彌補過去啦。真要說起來,根本就沒有那傢伙出場的份。」

  「……是真的嗎?」

  「什麼嘛,那個懷疑的語氣是什麼意思?」

  「不是啦,只是……」

  「……不過,有的魔紋是被交代要是受損了就得最優先修復,所以那種時候就算不情願,也必須請那傢伙幫忙了。」

  「咦?有那種特別的魔紋嗎?」

  「……這個就連我也都不太清楚。聽說是從古早以前傳承下來的魔紋,會顯示出神巫的地位。」

  「是哪個啊?」

  「我不是說過了嘛,沒有釋放魔力就看不到魔紋啊。」

  瓦蕾莉雅像是抱住自己似地縮起背部,轉頭指著自己的左肩胛骨一帶。

  「我想大概就是在這一帶吧……」

  她稍微將意識集中到背上,注入魔力。

  「啊……!出現了一個好像是薔薇花的小小魔紋!」

  「對,就是那個。雖然搞不太懂,但說是只有這個魔紋要受損了就必須立刻修復呢。也不是拿來使用在什麼魔法上……該怎麼說,像是證書之類的記號?大概就像那樣,在正式被選為神巫時會被刻上這個,不過之前我要求卡琳給我看她的時,和我的又有點不同呢。」

  「哦——那麼這個真的是可以證明自己是神巫的東西呢。」

  「可是啊,為了多刻這一個,也必須花上相當的時間,而且也是很痛的喔。有時候我都會羨慕過著和那些事情無緣的生活的人呢。」

  「但是……我想儘管如此,全國的女孩子們也都還是想當上神巫喔。」

  貝琪娜拿著毛巾擦拭被熱水潑到的鎧甲身軀,同時有些落寞地念道:

  「就連我,是不會說要到神巫大人那樣的程度啦,可是我現在還是會覺得如果會使用魔法就好了。那麼一來,說不定就更能幫得上叔叔大人的研究了……」

  「……抱歉。」

  瓦蕾莉雅隱約察覺到自己不小心傷了貝琪娜的心,跪坐在浴缸內,小聲地道歉。

  在過去,瓦蕾莉雅看過好幾十名夢想破滅、被刷下來的少女們。只要走錯一步,自己或許也會變成那樣。所以真要說來,她必須要能理解那些懷抱著挫折感的少女們的心情,然而她不但沒做到,而且還說出粗心的話。

  貝琪娜看到瓦蕾莉雅洩氣的模樣,有些慌張地說道:

  「沒有關係的啦,為什麼瓦蕾莉雅大人要道歉呢?」

  「因為——」

  「我一定是像叔叔大人啦,因為叔叔大人也不會用魔法。不過,我認為也因為這樣,叔叔大人才會思考能不能讓普通人也會使用魔法,而開始了現在的研究。」

  「是嗎……」

  「話說回來,瓦蕾莉雅大人,您再不起來小睡一下,等一下應該會不好行動吧?況且還要做準備。」

  「……也是呢。」

  雖然這顯然是出自貝琪娜顧慮到瓦蕾莉雅消沉的心情,但瓦蕾莉雅選擇配合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1:51 AM

第五章 鮮紅的白花三葉草之夜

  之所以將魔紋刻印在人的皮膚上,是因為能最有效地讓魔力流動的物質正是人體。

  至少現代的魔法士們在施展魔法的媒介上,尚不知道有什麼比自已的肉體更合適。

  魔法士透過自己的意志,讓魔力流竄於刻印於自己身體的魔紋上。那流痕描繪出的圖案即是魔法陣,讓奇蹟般的力量展現在這個世上。

  然而,能夠取代人體成為製造出魔法媒介的合金被開發出來,且悄悄地、迅速地傳播。

  開發者正是亞默德軍第三工廠技師長,奇奎•亞比奧爾。

  *

  儘管他是個怪胎,但也確實是名天才。

  ×

  身為經營一國家的政治人,需要多方面且具深度的知識。被收藏到這間書房、數量龐大的書本,支撐著他身為政治家的職業生涯,同時也算是一種證明吧。卡琳雖然為了成為神巫而閱覽過為數眾多的文獻,但如果論個人的藏書量,魯德貝克家的數量還是遠不及瓦利恩堤家。

  小時候帶著敬畏和羨慕仰望的書架,現在則是從較高的視角以同樣的心情仰望,此時卡琳耳裡傳來門關上的聲音,於是她隨即轉過身。

  「……讓你久等了,卡琳。」

  一邊用手指玩弄著紅色捲髮一邊走進房間的但丁,身穿能顯示出現在地位的胭脂色法衣。

  「對不起,我明知道你的工作很忙還……」

  「不會,沒關係。」

  「在回國以前,我想找個機會只有我們兩個聊一下……」

  「回國?已經要回去了?」

  但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不是才來三天而已嘛。以前一來就是待半個月或一個月的吧?」

  「現在和小時候不同了。就像你背負著次席宰相的頭銜,現在的我也被冠上神巫這個稱號。」

  「這我是知道……但我不想就這樣送你回去。」

  但丁倚靠在愛用的桌子邊,雙手環抱胸前。卡琳心想,他的每個動作還真是誇張又像在演戲。

  「——之前我跟你說的事情不是開玩笑。」

  「抱歉,你是指哪件事情?」

  「就是我想要娶你為妻的事情啊。你還是一樣,很擅長裝傻呢。」

  「……這下我倒是想起來了。」

  「那就好。」

  「我應該說過,那不是能夠現在馬上回答的問題吧。」

  「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呢,卡琳?」

  但丁拉開桌子抽屜,拿出一份寫著細小字體的文件。

  「……這是什麼?」

  「這是我最近打算要進奏國王陛卜的奏書草案。」

  但丁說道,接著遞給卡琳。

  「……我可以看嗎?我可是亞默德的人喔。」

  「沒關係。不如說不給你看過就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既然是但丁要給比拉諾瓦國王的建議,肯定和國家利益有很深的關係。卡琳照著他所說的瀏覽過。

  「……魔法士的培育機構……?」

  「沒錯。」

  那奏書提議在這個比拉諾瓦裡,應該要設置有如亞默德的魔法院般的機構。舉凡所需預算的粗估,到實際能培育出魔法士的時間規劃表等,都詳細記載在其中。

  「——神聖同盟的起源,是協助雷頓特拉封印『魔』的十二名魔法士包圍住現在的『封印之丘』而興起的各個國家。」

  對身為神巫的你而言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多說吧——但丁先講了這句話,接著對卡琳說道:

  「後來成為國王的他們在雷頓特拉長眠後,監視著封印不讓它被解開,且為了以防萬一、能夠再度封印住『魔』,因此在十二個國家各安排一名,總計十二名的神巫。從那之後,儘管會暫時性地出現空缺,但基本上神巫們的人數沒有變化,直到今天。」

  「……的確是呢。過去有好幾次因為意外或病死而必須緊急找人接替,但在我的印象中,至今還沒有同時缺三個人以上過。」

  「可是,同盟國的數量呢?」

  「…………」

  卡琳停下翻閱上等紙張的手,眼睛向上瞟向但丁。

  「現在,加入同盟的國家只有七個國家——亞默德、帝瑪、海德羅塔、米爾左札、比托、皮卡比亞、賈瑪尼。至於其他五個國家變成什麼樣子,你應該也知道吧?」

  「……比拉諾瓦目前以准加盟國身份依然健在吧。」

  「沒錯,是個准加盟國。只不過,從留有國家該有的框架來說還算好的吧。不論是對我們比拉諾瓦,或者對貝爾度而言。」

  但丁視線朝著掛在牆壁一角的畫框游去。在作工精緻的畫框中的,並非適合瓦利恩堤家氣質的繪畫,而是以比拉諾瓦為中心的手繪地圖。

  「——但是,羅馬里克也好、耶梅黎利也好、巴拉甘也好,都不在這個世上了。而且羅馬里克和巴拉甘還是被亞默德與海德洛塔併吞才從地圖上消失。」

  「抱歉……現在的我只能回你『那又怎麼了』。」

  「我不是要現在才來批判你祖國的行為。我只是想從你身上重新確認,現在的狀態和同盟原本應有的模樣有很大的落差。」

  但丁走向手繪地圖同時說道。地圖中的比拉諾瓦非常渺小,被亞默德和帝瑪各從東西壓迫,看起來隨時都會被粉碎。

  「——光是亞默德和帝瑪,就持有同盟國全體近半的國土,且擁有高達五人的神巫,這種現狀絕對不能算是好的平衡吧?」

  「如果這樣子能保持安定,不就是取得好的平衡?」

  「我覺得這種神巫集中在一個地方的狀況並不好。亞默德的力量會愈來愈強,所以我希望的是,像比拉諾瓦這樣的小國也能像過去那樣擁有神巫。而且,我也想讓亞默德和帝瑪認同這點。」

  「所以你要我幫忙?」

  「不是現在也沒關係。」

  但丁將卡琳還回來的草案收入抽屜中。

  「即使在你結束神巫的工作後也沒關係。來比拉諾瓦和我結婚吧。之後,我希望你能在我創立的魔法士培育機構指導晚輩。」

  「……你找錯人了。」

  卡琳雖然和但丁是有血緣的親戚,但她終究是亞默德的人。放棄亞默德、為了比拉諾瓦而活——這同時也代表捨棄了自己的家庭——可不是易事。

  「……我既是神巫也是亞默德的上級監察官,同時也是魯德貝克家的繼承人。」

  「是啊,所以那時候我說了吧?只要你能生下兩個孩子就會有辦法。」

  「……不好意思,我就把話說清楚了。」

  卡琳把披肩往上拉了一下,對但丁說道:

  「我可不認為自己會想替你生孩子……現在不用說,九年後也是一樣。」

  「這還真是——多少有打擊到人呢。」

  聽了卡琳的話,但丁睜大眼睛撥起不聽話的瀏海,深呼吸一大口氣並縮起肩膀。

  「我還真沒想到竟然是被你討厭了。」

  「我不是討厭你,只是不會想選你當未來的丈夫。」

  「當工作夥伴也不行?」

  「對在亞默德出生長大的我來說,可沒有替比拉諾瓦工作的道理,而且——」

  平凡的魔法士也就算了,但如果想打造出能當上神巫的天才少女,就必須準備專門的教育機構,並從為數龐大的候選者中挑選出有才能之人,且得從年幼時期就給予徹底的教育。亞默德花費在神巫培育的特別年度預算,足以輕易超越一個小國的軍事費用吧。

  再加上像比拉諾瓦這種必須從零開始培育魔法士的國家,就需要更多的預算。

  「……現在的比拉諾瓦,具備能夠將龐大預算投入魔法教育的國力嗎?這個國家在經濟上的確是很充裕,但是當國民聽到軍事費用要突然大幅漲為現在的三倍時,他們還會贊成你的想法嗎?王室呢?」

  「我有辦法調來資金,應該也能獲得國民理解吧。就算得不到,也能把國民的反感壓在檯面下。」

  「……抱歉,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再說下去會是和比拉諾瓦的國家利益有關聯的機密——不過,如果你能夠接受我的提議,那麼我會很樂意和你說明白。」

  手停止玩瀏海並笑著的但丁忽然恢復成認真的表情,多補上了一句話。

  「——你其實是很想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吧?你不就是為了這一點,才特地從亞默德跑來?」

  「…………」

  卡琳眯起眼睛,挾住套在右手長手套的指尖。魔力靜靜地注入隱藏在長手套下的魔紋上。

  此時,卡琳有生以來頭一遭聽到佩托菈的慘叫,倒抽了一口氣。

  *

  但丁的宅邸原本就是位於遠離布魯安的地方,太陽下山便立刻陷入寂靜,但瓦利恩堤家的別館所在的這一帶則是更加荒涼。附近沒有民宅的燈火,只有偶爾傳來貓頭鷹的叫聲,毫無人氣。

  深夜偷偷地跑出宅邸,被貝琪娜扛到這裡的瓦蕾莉雅從樹林仰望山丘頂端,皺起了眉頭。

  「……如果從這裡靠近,直到抵達那棟別館都會完全暴露身影呢。」

  「你也變得稍微會使用腦袋了嘛。」

  正在交換貝琪娜背上的彈匣的狄米塔爾諷刺地說道。其實從狄米塔爾的表情來看,他並沒有瞧不起瓦蕾莉雅的意思,純粹是說出事實而已吧。

  即使如此,她還是會生氣。

  「…………」

  瓦蕾莉雅將湧上來的怒火用輕輕咳嗽來掩飾,再度望向蓋在山丘上的別館。遠眺之下,簡直就是扛著星空的黑色剪影。雖然和本館相比規模是小上許多,但若從只是為了一名老人的安養而蓋,可說是很氣派的建築吧。照卡琳所說,若沿著圍牆繞那塊地的外圍一圈,照女性的腳程需要花上二十分鐘。看來其中有很寬廣的庭園。

  「……就算有人在,也是睡覺的時間了吧?」

  「聽說平常只有一對當僕人的夫妻在,但不曉得是真是假。」

  交換好彈匣的狄米塔爾用手摸摸脖子,嘆了口氣。

  「所以說還有其他人?」

  「證據是沒有,但大概有人吧。」

  「誰啊?」

  「你跟那個第一天迎接我們的壯漢後來有在哪裡遇上嗎?」

  「咦?」

  「就是那個叫薩羅門•普約爾的彪形大漢。雖然他好像因為負責警衛還什麼的被調開了。」

  「啊啊……這麼說來完全沒看到他。」

  「我也只有在白天的時候看過兩三次。太陽下山後就從沒看過了。」

  「那又怎麼樣了?」

  「那傢伙大概是哪裡的軍人或當過傭兵吧,滿有經驗。」

  「是……是那樣喔?」

  「看一眼就知道了……你以為有辦法三兩下就逃離有那種男人看守的屋子嗎?我和魯德貝克猊下調查軍方設備的時候也是,進出都輕鬆得讓人提不起勁。那是為什麼?」

  「因為——」

  為什麼?雖然被這樣問,但她也只能回答:我們現在不就是逃出那宅邸了,所以就是可以做得到嘛。

  但是,原本想那樣回答的瓦蕾莉雅,鼻子被狄米塔爾一把捏住,蠻橫地打斷她的話。

  「噗呣!」

  「可能性有三個。那男的偷懶沒做好屋子的警衛,或者打一開始就不在屋子裡——」

  「還有一個是什麼啊?」

  「你在這裡待機。」

  狄米塔爾沒有說出第三種可能性,只是捲起了右手的袖子。

  「——當發生了什麼萬一,扛著夢想過幸福老年生活的猊下逃走就是你的工作了。」

  「那個……我有一點——」

  「生理需求就儘量忍耐吧。」

  「怎……怎麼那樣啦……!」

  「走囉,猊下。」

  狄米塔爾無情地丟下恐怕已在頭盔下要哭出來的貝琪娜,早一步踏出去。

  「你少在那兒主導啦!要我說幾次,上司可是——」

  「不要慢吞吞的,上司。」

  「氣死人了……!」

  「吵死人了。」

  很快地樹林消失,緊接著是坡度和緩的山丘展現眼前。由白色三葉草的綠色覆蓋的斜坡上,有無數的白色花朵點綴,即使是在微弱的月光下也能清楚分辨。除此之外幾乎沒有樹,果然當發生事情時沒有能藏身的地方。

  「——欸。」

  瓦蕾莉雅低聲問狄米塔爾。

  「剛才你說有三種可能性,最後一個也解釋一下嘛。」

  「……你不知道喔?」

  「咦?」

  原本眯起眼睛注視別館的狄米塔爾稍微轉過頭看著較矮的瓦蕾莉雅。

  「你是真的不知道喔?」

  「你——」

  我又被看扁了!內心這麼想的瓦蕾莉雅差點大喊出來,但一來狀況不許可,二來自己不知道也是事實,因此拚命忍住了怒氣。

  「……為了當作參考,能不能請你詳細說明一下,裡希堤那赫卿?」

  「哼。」

  狄米塔爾解開劍鞘上的金屬扣並拔劍。

  「——第三個可能性,就是他有發現我們的行動但放我們自由行動。」

  「放我們自由行動……?」

  「按常理來想,那種男人不可能蹺掉工作,所以第一種可能性不成立。同樣的,警備方面的負責人離開屋子就沒有意義,所以第二種也不成立。既不是偷懶也不是不在,可是那男的沒有做好屋子的警衛,換句話說,就是故意製造出空隙讓我們好行動吧。」

  「咦……?那該不會是說,但丁先生已經知道我們打算要下手了……?」

  「那當然了。」

  狄米塔爾一副理所當然似地回答。

  「——只有魯德貝克猊下和佩托菈那倒還好,畢竟她們本來就是親戚。但是,一起來的還有你和我,以及粉紅鎧甲女。那個腦子有病的男人,至少應該會立刻發現我們不只是來觀光的吧。也就是故意讓我們隨便行動啦。」

  「讓……讓我們行動……所以你有發現了!」

  「魯德貝克猊下和魯德貝克卿應該也早就發現了。不過看來你和粉紅鎧甲女沒發現。」

  儘管狄米塔爾稀鬆平常地回話,但瓦蕾莉雅很難保持冷靜。如果狄米塔爾的預測是正確的——假設但丁察覺了所有事情,那麼留在宅邸裡的卡琳和佩托菈就危險了。沒有哪個國家會對他國的間諜寬容。

  「既然你都知道這麼多了,為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啦!」

  「說要留在屋子裡的是魯德貝克猊下……換句話說,她認為讓我們執行這邊的任務比較好吧。萬一就算被抓住了,那兩個人的話應該不會被殺掉吧。」

  「可是——」

  「她們又不是徹頭徹尾無能的人,不會三兩下就被抓住吧……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也只能夠採取行動了。你如果還要說些有的沒的,就給我滾回去粉紅鎧甲女那裡。我一個人去。」

  「我……我又沒說我不去!……話說回來,我不去只讓你去,不是今天早上才說不能有那種事情的嘛!」

  「那就快點走吧。」

  狄米塔爾將自己所穿的斗篷披到瓦蕾莉雅身上,並且還把她背在背上。

  「咿哇!」

  「不要老是鬼叫,煩死人了。」

  狄米塔爾背著瓦蕾莉雅跑出樹林。

  靠魔法強化體能的狄米塔爾跑得比任何駿馬都還快。在黑夜中用這種速度奔馳的狄米塔爾等人,能用肉眼捕捉到的人——何況還披著黑色斗篷——應該是不存在吧。

  狄米塔爾轉眼間便跑上山丘,緊靠著在別館週遭圍成一圈的牆邊,用十分冷靜沉著的口吻說道:

      「……還真是高得莫名的牆壁。這真的是為了老奶奶的療養而蓋的房子?」

  「當發生事情時拿來封館對峙還真是適合呢。孤零零地蓋在山丘上,不論任何方向都一覽無遺。」

  「即使推測他們是考量到那點才蓋在這兒,若是那男人的話就也不奇怪了。」

  狄米塔爾轉過頭看向瓦蕾莉雅。

  「……喂,你試著踩在我的肩膀上。看看能不能從圍牆上看到裡面?」

  「呃,沒關係嗎?」

  「是我叫你做的,你幹嘛要在意。」

  「……這麼說來,只要是為了任務,什麼事情都能忍耐的地方還真是教人不高興呢……」

  「少講那些沒道理的藉口。」

  「好啦好啦……絕對不可以往上看喔!」

  「放心吧,就算你莫名脫掉衣服爬到我肩膀上,我本來就對發育不全的小鬼的屁股和雙腿中間沒興趣。」

  「說什麼雙腿中間啦!」

  瓦蕾莉雅踩上狄米塔爾的雙肩,膽顫心驚地站起來。

  「嘿……」

  雙腳顫抖,踮起腳尖才終於將頭探出圍牆的瓦蕾莉雅,眯起眼睛環顧四周。

  「……怎麼樣?」

  「可以看到有光……」

  「表示有人在吧?還沒有睡著嗎?」

  「應該說,有好幾個光點在動……」

  「是這裡的警衛吧……果然跟聽說的不一樣。」

  「只不過——瓦利恩堤家真的是個資本家呢。這種房子他們到處蓋了好幾棟吧?次席宰相這工作有那麼賺錢?」

  「誰知道。但是,瓦利恩堤家是個不只在比拉諾瓦國內,連在亞默德和帝瑪也都有土地,是歷史悠久的豪門。只要好好加以運用,這點程度應該維持得住吧。」

  「為什麼比拉諾瓦的貴族會在亞默德擁有土地啊?」

  「比拉諾瓦在把領土割讓給亞默德時,聽說個人持有的土地沒有被沒收。於是就像飛地那樣,瓦利恩堤家的土地就留在亞默德里。」

  「哦……明明是親戚,但和卡琳他們家很不一樣呢。」

  瓦蕾莉雅從狄米塔爾的肩膀上輕輕跳下,嘆了口氣。

  「——卡琳的爺爺是個花錢不手軟又很投入興趣的人,轉眼間就讓魯德貝克家走下坡,而為了重振家族,卡琳可是很辛苦的。當然,我也是。」

  「是嗎。」

  「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該怎麼說,卡琳她就是那種個性的人,所以當初我們感情真的很差,而且身邊所有人都是以神巫為目標的競爭對手——不過,不論是卡琳或我,在知道彼此是為了想辦法解決背負著祖父那一輩留下的債而以當上神巫為目標後,反倒產生夥伴情感而變得非常要好——」

  「喂。」

  狄米塔爾遮住瓦蕾莉雅的嘴巴,看了房子一眼。

  「……那些話該不會只是在說你自己的事吧?」

  「咦?」

  「我是以為你會說些什麼在調查這屋子時會派上用場的情報才聽的,但如果是廢話就給我立刻閉嘴。」

  「這……這點程度的話,有什麼關係嘛!」

  「誰要管你的私生活啊。就跟你對我的私生活沒興趣是一樣的啦。」

  「那算什麼嘛!」

  儘管狄米塔爾這麼講,但認真說起來,其實瓦蕾莉雅對狄米塔爾的私生活有那麼一點感興趣。與其說是私生活,不如說是他小時候的事。

  在瑟利巴的第一份工作結束後,路奇烏斯告訴她的事情——狄米塔爾在小時候曾經差點被親生母親殺掉的那件事,令她一直很在意。

  瓦蕾莉雅雖沒拜託過,但根據他父親擅自收集來的傳言,當時狄米塔爾的母親似乎企圖帶著兒子一起自殺。母子住過的房屋被燒個精光,雖不知道來龍去脈,但只有狄米塔爾一個人得救。

  狄米塔爾被奧爾薇特收留,和路奇烏斯如兄弟般被養育正是在那之後的事。

  要說只是喜歡湊熱鬧也可以,但瓦蕾莉雅就是很想知道那件事。

  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問那種事。就算問了也只會被他用沉默帶過,而低下頭求狄米塔爾告訴自己也很讓人不快。

  「真是的!」

  將略帶橘色的金發用力向上一撥,瓦蕾莉雅露出不耐的表情。

  「——還不是因為路奇烏斯大人拜託我多多關照你,我才特別想說要和你好好相處!」

  「別去理路奇烏斯說了什麼,那傢伙只是管太多。」

  「你不要一直對我下指示!話說回來,不准用『那傢伙』稱呼路奇烏斯大人!」

  「我要怎麼叫那傢伙是我的自由。我和你也沒有好好相處的必要。我們彼此只要在工作上做到最好就行了。」

  狄米塔爾平淡地將瓦蕾莉雅的怒氣推到一旁,再次抬頭看圍牆。

  「——走囉。」

  「呀啊啊!」

  他扛起瓦蕾莉雅翻過圍牆,壓低身子貼在地面上。由於大部分的房間都沒有點燈,因此寬廣的庭園內被夜晚沉重的黑暗盤踞。儘管靠著月光能勉強看出週遭,但像這樣放低身子、屏住氣息的話,大概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吧。

  狄米塔爾注視著在黑暗中搖曳的燈火,低聲說道:

  「……我們不知道這裡的警衛有多少人,強行突破是最後的手段。和上次一樣,從上面進去喔。」

  「我……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點了點頭,彎下身子跟在狄米塔爾身後開始行動。

  「……還真寬敞呢。」

  建築本身並沒有很大,但這庭院非常寬廣。現在雖然沒有療養身子的人在,但為了保養似乎仍有園丁會定期前來,可以聞到不知從哪裡飄來的濃郁花香。

  不知是否因為已看不到燈籠的光,狄米塔爾當場停下腳步,再次扛起瓦蕾莉雅做了個跳躍。

  「……趕快找出證據回去吧。」

  狄米塔爾往裝飾在巨大水池上的處女像頭頂踩了一腳並跳得更高,移動到二樓的陽台上,接著拿出小刀輕輕鬆鬆撬開窗戶上的鎖。

  「你——」

  「我說過好幾次了,我可沒當過小偷。不管是你還是魯德貝克猊下,把手腳靈巧的人當作賊人是神巫的習性還什麼嗎?」

  「卡琳也那樣說過?」

  「輕描淡寫就是了。」

  潛入昏暗室內的狄米塔爾環顧週遭,總之先將劍收入劍鞘裡。             ,

  從陽台能將外頭景色盡收眼底的這間房間,八成就是原本在這養病的老婆婆的房間吧。她去世後,似乎調整為但丁在這停留時就寢用的房間,除了床舖,還有一張堅固的桌子和排放酒瓶的酒櫃等,都是以有確實整理的狀態擺放。

  「……把那些抽屜全都檢查一遍。」

  「啊?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放武器嘛!」

  「要找的不只是那個,還有查明涅蕾妲下落的線索……看有沒有信之類的,我想要能指出但丁和涅蕾妲有關聯的文件。」

  「唉……你真以為能找到那麼方便的證據?」

  「那跟我們怎麼想沒有關係。總之快點找,那就是我們的工作。」

  瓦蕾莉雅一邊依序拉開抽屜一邊嘆氣。

  「……人家好不容易當上了神巫,可是來到手上的工作卻都是像間諜或小偷在做的差事。」

  「不滿意喔?」

  「你可別說什麼不滿意就別做了喔。而且我又沒說不滿意。」

  「那你是想怎樣?」

  「該說想的和現實不一樣嗎——」

  「簡單來說,你也跟參加那派對的公子哥兒一樣,認為神巫只要一整天獻上祈禱給雷頓特拉就好了嗎?」

  正在用劍鞘探索床舖下方的狄米塔爾露出捉弄人般的笑容並站起身。

  「……你是神巫同時也是亞默德的上級監察官。而我是你的專屬紋章官也同時兼任監察官。所以說,上頭給的命令就閉上嘴巴乖乖遵守。侍奉王室本來就是這樣的吧。」

  「監察官我是不太清楚,那個工作是要做什麼?」

  「對國內外進行調查。」

  「調查?具體來說是?」

  「沒有具體的規定。總之,和亞默德的國家利益有關的所有事情都是調查對象……所以能夠無限擴大解釋範圍。」

  「……換句話說,就是萬事屋?」

  「講得通俗一點就是那樣,但是能夠命令上級監察官的只有國王和其代理人而已。基本上,沒有必要聽從那些人以外的指示。上級監察官就是被賦予那麼大的權限,你多少也意識到這點採取行動吧。」

  話雖如此,但狄米塔爾是處處對瓦蕾莉雅下指示,有時甚至會踢她的屁股。儘管瓦蕾莉雅很想說到底是誰沒有自覺,然而她知道一旦說出口就會被他道理分明地反駁,因此選擇閉上嘴巴。

  「……奇怪?」

  拉開所有抽屜,確定這項行為沒有意義的瓦蕾莉雅,目光停留在跟墨水罐和羽毛筆一同放布桌上的小刀。外觀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啊,原來如此。」

  「怎麼了?」

  狄米塔爾關上酒櫃的門,回過頭。

  「這把刀子——」

  瓦蕾莉雅用指尖拎起刀子給狄米塔爾看。

  「看起來非常的簡單,感覺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是……」

  「……這樣反而很奇怪呢。」

  「嗯。既然是但丁先生使用的東西,該說應該更華麗一點嗎……」

  「應該會使用符合他地位的東西。」

  實際上,放在這裡的家具和文具都是和名門貴族非常相稱的奢華物品。像是羽毛筆,就是用珍貴的雄蛇鷲及雄孔雀的尾羽製成的。

  相比之下,這把刀子實在是——講得好聽是樸實堅固,講得不好聽就是毫無裝飾。以貴族的持有物品而言相當奇怪。

  「…………」

  瓦蕾莉雅輕輕地拔出小刀,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刀刃。

  「這是……魔紋?」

  瓦蕾莉雅發現刀刃上佈有不明顯的複雜線條,喃喃說道。

  「給我看一下。」

  狄米塔爾從瓦蕾莉雅手中接過刀子後握在手上。

  是因為狄米塔爾釋放出魔力吧,刻印在小刀刀身上的魔紋發出溫和的光芒,而在尖端則點起小小的火焰。

  「……看來可以幫人點暖爐的火。」

  狄米塔爾立刻吹熄那道火並笑了。

  「雖然是很基本的東西,不過……大概是涅蕾妲賣給但丁時使用的吧。畢竟靠魔法工學可以做出什麼,讓人看實際成品是最好懂的。只要願意提供資助,比這更好的東西要做多少就有多少,她應該是這麼說讓對方聽信自己吧。但是——」

  「但是,光靠這個以證據來說太薄弱吧?」

  「……去調查地下室吧。」

  狄米塔爾把刀子收回刀鞘裡丟還給瓦蕾莉雅,接著安靜地推開連接走廊那一面的門。

  「這裡如果要保管武具就應該在地下室。不在地下室就在一樓。」

  「為什麼?」

  「想想重量吧。」

  狄米塔爾在無人的走廊不發聲響地移動,一邊下樓梯時一邊說:

  「——不論鎧甲或劍,說穿了就是一塊金屬。那些東西要是大量保管在那些房間裡,重量可會壓垮地板。就這點來說,必須是個地板、牆壁、天花板,全都是被石頭包圍、打造得十分堅固的大房間。」

  「那就會是——」

  一樓的構成是玄關大廳和數間客房,以及兼作餐廳的客廳,但光是粗略看下來,也只有裝飾著幾件被當作藝術品的鎧甲和劍。

  「……我們家的房子裡面,在地下室也有保管食材的倉庫。」

  「我想也是。」

  廚房旁邊有一個通往房子地下的樓梯。但是,宅邸內明明每個地方都打掃得很乾淨,卻只有這裡佈滿灰塵。也多虧這點,可以看出上頭留有數個不明顯的腳印。

  「看來這下面是連僕人們也被禁止靠近的地方。」

  「……該怎麼辦?」

  「都到這裡來了,有哪個白痴會沒確認就回去?」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我要說的是——」

  「吵死人了。」

  狄米塔爾糾正不禁大聲說話的瓦蕾莉雅,朝著長長的走廊探望。

  通往地下的樓梯應該就只有這一處。如此一來,要是待在地下室的時候被警衛發現,就會完成變成甕中鱉。只要在通往地下的入口生火,就會因為煙而無法呼吸,沒多久便被送往另一個世界。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就連瓦蕾莉雅也注意到這點,狄米塔爾更是不可能沒有發現。總是很快做決策的狄米塔爾之所以會發現樓梯卻沒有立刻下去,就是因為他無法完全否定那些可能性而在遲疑吧。

  瓦蕾莉雅拔出剛才找到的刀子點起小小的火,先一步走下樓梯。

  「喂。」

  「沒閒工夫煩惱了吧?何況還有卡琳她們那邊,趕快解決不就好了?」

  「……這個嘛,總是比因為猶豫而浪費時間來的好吧。」

  狄米塔爾彷彿要令自己下定決心似地念道,跟在瓦蕾莉雅身後。

  *

  這棟房子若當初單純是為了讓老人家靜養而蓋,之後才偷偷改建成讓人籌備陰謀的地方,那麼這裡的地下室原本應該是為了儲存食材和葡萄酒而規劃的倉庫吧。

  若是坐落在布魯安近郊的屋子,即使食材的庫存空了也能立刻去市場採買,但遠離鬧區的這棟房子就很難那麼做。為了以防萬一而能儲存大量糧食,因此這裡的倉庫應該非常大。

  像是在印證狄米塔爾的預料般,石頭打造的樓梯有充分的空間能讓高大的男人抱著酒桶或小麥袋子通行。

  「——裡希堤那赫卿。」

  先走下樓梯的瓦蕾莉雅莫名地露出緊張的神奇,抬頭望向狄米塔爾。

  在少女面前,有一扇用鐵條和鐵釘補強的門坐落在那兒。雖然看來沒有上鎖,但是約在等同眼睛高度的地方,切了一塊鐵格子的小窗。

  「…………」

  瓦蕾莉雅大概是想起在瑟利巴發生的事情吧。她在那裡被消除魔紋還被抓住,甚至差點被奪走貞操。在昏暗倉庫中體驗到的恐怖,會到現在還有如腫瘤殘留下來也是理所當然。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回去上面把風。」

  「咦?」

  「畢竟內心的傷是很麻煩的東西。聽說不少人想勉強自己克服結果卻遭遇挫折。」

  「……你指什麼事?」

  「你是因為想起在瑟利巴的事所以害怕進地下室的吧?」

  或許是狄米塔爾的話正中紅心,瓦蕾莉雅故做鎮定,只有嘴唇稍微顫抖。

  「……因為我是男的,所以對於因為經歷過那種事而停下腳步的你的心情最多只能靠想像,但那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我覺得會產生那種感覺是很正常的吧。」

  「……我又沒有希望你同情我。」

  「我可沒有同情你的意思。只不過,帶著一個沒辦法好好派上用場的傢伙,也只是增加我自己的負擔。那樣的話我一個人行動還比較不麻煩。」

  「禁止你一個人行動!這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吧!」

  「那就不要露出那種快要哭出來的臉。」

  「我……我才沒有要哭出來啦!」

  瓦蕾莉雅的臉變得通紅,用小小的拳頭稍微捶了一下狄米塔爾的肩口。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這樣打人對嗎?不過,原本釘在原地的腳跨了出去,因此也不算壞事吧。

  「用拳頭揍人有可能會骨折。如果你一定要打人的話就用巴掌。」

  狄米塔爾一副擺明要刺激人似地輕輕拍了拍肩膀,接著抓住鐵環門把將門推開。

  「……裡面看來沒有半個人。」

  一如狄米塔爾所想,裡面有非常寬敞的空間。只不過,有將近一半的空間都被堆疊得十分整齊的木箱佔據了。靠近門的這半邊,放著不適合食材倉庫的巨大工作台和桌子,以及能碰到天花板的書架。

  帶著提心吊膽的心情踏進來的瓦蕾莉雅,點亮掛在牆壁上的燈的火,並察覺到什麼似地皺起眉頭。

  「這盾牌——」

  彷彿要呈現出貴族客廳的華麗圖畫般,這間倉庫的牆壁是用等距排列的盾牌裝飾。反射燈火的光亮、散發出柔和銀色光輝的盾牌雖然略小,但表面上刻有令人熟悉、淡淡的圖案。

  狄米塔爾笑著輕敲了一下盾的表面。

  「雖然很簡單,但顯然是魔紋呢……而且數量還不少。」

  「那邊的箱子是?」

  「大概是劍或鎧甲吧。我去找桌子那邊。」

  將確認箱子內容的工作交給瓦蕾莉雅,狄米塔爾著手調查書桌和書架。

  放在桌上的小花瓶裡,只插著枯萎花朵的殘骸,水已經幾乎蒸發了。然而,桌子和椅子則沒有累積什麼灰塵。將這些事情統整思考,這間倉庫從無人踏入起,頂多經過一個月左右而已。

  狄米塔爾簡單翻閱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書,問瓦蕾莉雅:

  「……有沒有發現什麼?」

  「劍和長矛……這邊是鎧甲呢。」

  「找到了啊。」

  「——這樣子,代表涅蕾妲從很久之前就在這裡做研究了?」

  「誰知道。」

  「因為就連亞默德也應該沒有這麼多這類武器和防具吧?而既然能準備這麼多,不就代表需要花非常多時間?」

  「……也是。」

  狄米塔爾聳聳肩,轉頭面對瓦蕾莉雅。

  露出疑惑神情的少女腳邊,躺著應是從箱子裡拿出來、尺寸上稍短的劍和護胸甲。每一件都帶有和排在牆壁上的盾牌相同的光輝。

  「我也不是專家,所以不知道這樣的說法是不是正確,不過……要把魔紋刻在劍和盾牌上,好像需要用某種特殊的合金,做像是鍍金般的處理。」

  「鍍金?」

  「是啊……就像賦予在人類身體上,能夠在那種合金的表面畫上魔紋。」

  狄米塔爾將賈基爾卡拔出一半,露出劍身給瓦蕾莉雅看。

  「——其實,這傢伙的魔紋是我幫忙技師長刻上去的。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直接當場調整。」

  「那麼,只要準備好那種合金就可以輕易量產了?」

  「也不能那麼說吧,畢竟這國家的魔法士實在太少了。」

  「這樣啊……意思是把魔紋刻上去的作業很麻煩?」

  「就是那樣。能畫出精密魔紋的魔法士沒幾個人。我可不認為那種貴重人才,在這種魔法落後國家裡會有多少個。這大概是涅蕾妲一點一滴花時間做出來的吧——只不過,當事人看來不在這裡。」

  「喔~」            

  站在箱子上的瓦蕾莉雅輕輕地跳下來,拿起了一把劍。

  「——反過來說,亞默德的話要準備這些數量就很容易?」

  「是啊……不過,條件是軍方提供技師長充足的預算,以及魔法院全面的協助。」

  稍微看過後,刻在這裡的劍和鎧甲上的魔紋,和賈基爾卡的相比是非常單純的構造。賈基爾卡具有細緻又複雜的魔紋,能夠依據狄米塔爾的意思分別使用多種魔法,但這裡的武具則各只能使用一種魔法。如果賈基爾卡是特別訂製、獨一無二的,那麼這裡的就和量產品沒有兩樣。

  繼續檢杳書架的狄米塔爾找到夾在書本間的紙卷,眯起了眼睛。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涅蕾妲畫的,不過……我找到了那東西的設計圖。」

  「設計圖?」

  「魔紋的設計稿,旁邊還有註解。只要帶回去給技師長看,就能知道是不是涅蕾妲的筆跡——」

  將紙卷摺起來塞進背心內側的狄米塔爾,注意到有如沙子般的東西輕輕飄落下來,於是抬頭看了天花板一眼。

  「……回去了。」

  「啊?」

  「感覺有人從那個地方跑過。」

  「不會吧!被發現了?」

  「大概是燈火的光從通風用的洞洩漏出去了吧。趁樓梯被搶下前趕快逃出去囉。」

  「怎……怎怎——」

  「跟在我後面。」

  狄米塔爾撿起地上的劍和盾,朝樓梯移動。

  「找到了,快抓住!」

  才剛跑出地下倉庫,那句話就從樓梯上方傳來。

  狄米塔爾根本沒好好確認對方是誰,便將意識集中在右手並揮劍。

  「……是這樣做嗎?」

  短劍的前端迸出鮮明的火焰。在此同時將左手的盾向前舉,從盾上產生的強風鼓舞火焰,化為灼熱的暴風將從上頭跑下來的警備兵們吞噬。

  「哦哇!」

  「嘎啊!」

  「……真礙事。」

  狄米塔爾推開被火焰捲入而不知該逃往哪裡的警備兵們,舉起盾和瓦蕾莉雅兩人一口氣跑上樓梯。儘管警備兵們看似也有那種劍和盾,但不知是不是怕在狹窄的空間裡傷到自己人,或者純粹是不太會使用,只見他們完全沒有使用魔法。

  「這下珍貴的寶物都被浪費掉了呢。」

  狄米塔爾乘勢踹倒眼前的警備兵,衝到了走廊。

  「狄……裡希堤那赫卿!」

  「……要是覺得麻煩你也可以不必用那種方式叫人。」

  「不是那個啦——前面!前面!」

  瓦蕾莉雅手指著走廊前方,可以看到有數名士兵拉著弓箭面對這邊。

  「……你不要使用魔法。等一下會要你上場,所以先保留魔力。」

  小聲說道限制住瓦蕾莉雅後,狄米塔爾高舉起盾。轉眼間捲起的風讓射過來的箭矢大幅偏離。

  「……的確是讓凡人也能夠使用魔法,但看來要用得上手就需要本人的努力了。」

  冷冷丟下這句話的同時,將短劍丟出去的狄米塔爾比士兵們搭起第二支箭還早一步縮短距離,拔出賣基爾卡。

  *

  當瓦蕾莉雅撿起短劍追上去時,狄米塔爾已經將士兵們全數斬倒在地了。

  「…………」

  雖然在瑟利巴經歷過無數個生死關頭,但還是無法習慣血的紅色和氣味。瓦蕾莉雅儘量不看倒下的士兵們,把劍交給狄米塔爾。

  「這個……給你。」

  「不需要。總之拿著這個就好了。」

  捨棄短劍將盾塞給瓦蕾莉雅的狄米塔爾,拉起少女的手跑出宅邸。

  直到剛才還包覆宅邸四周的深沉黑暗,此時已被火把和篝火驅逐,幾乎滅絕。黑影被輕易地逼退,幾乎沒有能藏身的地方。

  「找到了!」

  發現從宅邸跑出來的兩人後,手持火把的士兵們立刻跑了過來。看來依舊是裝備著那些劍和盾。

  「趕快撤退了。」

  「沒關係嗎?證據呢?」

  利用魔法工學製作的武器確實在這裡。雖然在這裡,但是並沒有證據顯示開發出那些武器的就是涅蕾妲,而且也沒有證明涅蕾妲和但丁彼此合作的證據,甚至也沒有私底下幫助霍康在瑟利巴引發動亂的證據。

  「……如果不是有非常可靠的證據,無論如何亞默德都無法把但丁當成罪犯審判。何況但丁不是亞默德的人,而是比拉諾瓦的人,甚至還是宰相閣下呢。當知道但丁可能是幕後黑手時,我就已經瞭解光用一般的證據根本無法脅迫他。」

  「欸——」

  狄米塔爾用左肩扛起瓦蕾莉雅讓她面朝後方,並跑出去。

  「你的話有辦法使用那張盾……小心箭。」

  「就……就算有證據,也沒用……你早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就是那樣。」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啊!」

  「我想雖然無法當作證據,但如果拿出實物逼迫但丁,他可能就會換個想法說出來……反正,到手的證據要怎麼用,不是我們要思考的事情。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的任務是收集證據。並不是為了追捕但丁而來這裡。」

  的確,現在要思考的是甩掉追兵,回到但丁的宅邸和卡琳她們會合。

  「——可別咬到舌頭囉,柯斯塔庫塔猊下。」

  平淡地提出警告的狄米塔爾,閃過警備兵用長矛刺過來的攻擊,朝地面蹬了一腳。

  「咕嘰——」

  先是踩在警備兵的頭上再跳到橘子樹的樹幹上,接著朝圍牆跳躍。當警備在因為那身手而發出感嘆和錯愕的聲音時,瓦蕾莉雅他們已經在圍牆的另一頭了。

  「點火。」

  「咦?點在哪裡?」

  「我們要擋下追兵。只要在那刀子上點個小火,再用風吹就行了。」

  「可……可以嗎?這一帶可能會變成一片火海喔?」

  「沒關係,快動手。」

  「……為什麼你都不把別人的話聽進去啊……?」

  「動作快。」

  「是、是。」

  瓦蕾莉雅儘管面露不悅,仍拔出那把小刀,將刀尖點起的小小火焰撒向白色三葉草的地毯。

  忽然抬頭一望,可以看到山丘上的房子那頭有好幾個燈火追過來。還可以聽到馬的嘶鳴聲,想來是出動相當的人數在追吧。瓦蕾莉雅連忙舉起銀色的盾牌,用強風吹起微微照亮暗綠色的火種。

  狄米塔爾轉頭瞄一眼出現在身後的火海,跑進令貝琪娜待機的樹林中。

  「粉紅鎧甲女!」

  「是……是的!我沒睡著、我沒睡著!」

  坐在枹櫟樹下的貝琪娜彈起來似地站起身。

  「——尿意還好吧?」

  「沒……沒問題的!」

  「那就快點回去和魯德貝克猊下她們會合。」

  狄米塔爾將扛在肩上的瓦蕾莉雅放到巴秋魯魯斯的頭上。

  「……我不是要學你說話,不過老做小偷的工作還真無聊。」

  *

  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大略環顧昏暗的房間內部,從容地坐到椅子上。

  從地板到天花板全都以石頭打造的房間,儘管不會讓人覺得累積很多灰塵,但仍有種怎麼也揮之不去壓迫感。不過,以這樣子反倒能感到安心而言,就某種層面上或許也是種職業病吧。

  看過空空如也的抽屜和書架後,女子拉起白衣的衣擺擦拭單邊眼鏡。

  「……我想請你準備和之前研究室相同的書。」

  「如果有書單,我就能立刻準備。」

  如此回答的,是名全身藏在黑色長袍和斗篷底下的女性。

  一邊是穿著白衣坐在椅子上,另一邊則是全身漆黑、倚靠在牆壁上。屬於兩個極端的兩名女子的視線根本沒有交集,各自面對不同方向地交談。
  
  「——其他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錢。」

  「我是說認真的,技師長。」

  「我也是說認真的啊。」

  羽毛筆在純白的紙張上移動,戴著單邊眼鏡的女子平淡地回答道。技師長——的確,以她的外表來說或許是該這麼稱呼。

  「——沒有錢就沒辦法做實驗啊。如果不找出更能提升效率的金屬,就沒辦法超越奇奎。」

  「你製造出了索爾巴坎。」

  「那個幾乎都是你做出來的吧,梅朵?我只是把它做成護手的形狀而已。最重要的魔紋是你想的、刻上去的……如果幫你的是奇奎,索爾巴坎可是會變成效率更好的東西喔。」

  不知在紙上寫了些什麼的單邊眼鏡女子,將那張紙塞給全身漆黑的女子——梅朵,接著從懷裡拿出一支煙管。不過是輕輕地揮一下,金屬製的斗缽部分便依稀浮現出魔紋。

  「說真的,一想到放在比拉諾瓦的東西會被奇奎看到,我就不好意思得臉都要燒起來了。就算那是量產品,我可不想被認為只做得出那種東西。」

  「不過,也多虧了那些東西,可是讓瓦利恩堤家拿出了一大筆的資金。暫時不用煩惱研究資金了吧……那麼,這是什麼?」

  「我現在想要的書的名單,就算用偷的也要拿來喔。」

  「我知道了……還有其他想要的東西嗎?」

  「……我想想。」

  從椅子上起身,站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的女子對著一片牆壁緩緩吐出煙。

  「我想知道奇奎最近做了什麼東西,並且把那東西弄到手。可以的話,那把巨大的劍——」

  女子的話遲疑了一下,梅朵問道:

  「……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其實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吧。」

  「才沒有那回事。」

  「因為你不是能畫出那種魔紋嗎……雖然其他人都還不知道的樣子。」

  「很遺憾,那並不是我想出來的。」

  梅朵聳起肩膀搖了搖頭罩。

  「我不過是……現在仍稍微記得已經被多數人忘記的事情罷了。」

  「我覺得那樣就足夠了。」

  「總之,我會做好你交代的事情。不過,要從那少年手中把劍搶過來會是件難事……」

  梅朵說道便準備離開房間,此時女子叫住了她。

  「啊,我忘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看是用灰泥還是什麼把這裡塗成白色的。」

  「牆壁嗎?」

  「比起寫在小小張的紙上,把想到的內容直接寫在這上面比較不麻煩啊。」

  女子手指著牆壁,煙管中煙緩緩爬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2:03 AM

第六章 寒冰花瓣

  魔法士要使用魔法時,必須要以特定的動作搭配魔力流入魔紋中,藉此晝出魔法陣。

  尤其是在身體刻上大量魔紋的神巫,在使用魔法時以全身展現的優雅動作,更是被譽為獻給雷頓特拉的舞蹈。

  露出白皙的柔軟肌膚,身上纏繞鮮麗魔紋的少女們的舞蹈,在被視為十分神聖的同時,也伴隨著某種誘人的魅力。

  *

  然而,男人們絕對不能對她們出手。

      因為所謂神巫,便是神——「贖罪之主(雷頓特拉)」的妻子。

  ×

  狄米塔爾等人回到但丁的宅邸時,已是距離天亮只剩幾小時的時候了。布魯安的街道也已是每間店都放下招牌,居民們進入夢鄉的時間。更不用說在鬧區郊外的這一帶,被完全的黑暗和寂靜覆蓋也是理所當然。

  儘管如此,那裡彷彿像座不夜城。

  所有窗戶都照出通明的亮光,還能聽見人們的吵雜聲。顯然是有許多人還醒著且到處走動。

  「……這還真是把燈點得有夠亮的了。」

  坐在圍牆上看著宅邸情形的狄米塔爾壓抑不經意表露出來的苦笑,摸著脖子嘆氣。

  「該怎麼辦?」

  把貝琪娜當作凳子爬上圍牆的瓦蕾莉雅低聲問道。

  「什麼叫該怎麼辦?」

  「所~以~說!就是接下來要怎麼做啦!」

  「我可以自己決定就好嗎?話說回來,你就沒有任何提議?」

  「這……這個——」

  「沒有是吧?」

  「有……有啦!就是……首……首先偷偷地和卡琳會合——」

  「不採用。」

  「啊?那你為什麼還要故意問人家啦!」

  「說的也是。問你問題的我真是個笨蛋,抱歉了。」

  在這毫無誠意、空有模樣的道歉後,狄米塔爾在圍牆上站起身。

  「……假設魯德貝克猊下已經被但丁抓住,那麼根本就沒辦法偷偷會合吧。」

  「也有可能卡琳根本沒有被抓到啊。」

  「……舉例來說,如果你被敵人攻擊且快要被抓住的話,你要怎麼做來不被抓住?」

  「咦?當然是用魔法——」

  「神巫使用魔法大鬧一場,那樣一來不可能不對屋子造成任何的損害吧。」

  「啊!」

  「既然沒有損害,恐怕是那個痴呆高個子紋章官耍笨被人抓住了吧。雖然以神巫的立場來說應該忽略,但是在這種堂姐妹被抓去當人質的狀態下,就算是魯德貝克猊下也無法輕易行動吧。」

  「我的話,就算你被當成人質也不會客氣。」

  「————」

  忽然往瓦蕾莉雅一看,只見她臉上就像寫著「我說得真好!」。不過這點小事就能如此得意,就某方面來說,這名少女是非常幸福的人吧。

  狄米塔爾縮起肩膀說道:

  「聰明的判斷……不過,面對能夠把我抓去當人質的對手,我想你也不可能打得贏吧。」

  「…………」

  立刻將瓦蕾莉雅得意的表情化為不滿神情的狄米塔爾,解開賈基爾卡的金屬扣並回過身。

  「喂,粉紅鎧甲女。」

  「在~」

  「你在這裡待機。」

  「咦~?又要待機嗎?」

  貝琪娜在圍牆下發出不服氣的聲音。

  「——剛剛才讓人家在昏暗的樹林裡一直等耶!」

  「因為會發出鏘啷鏘啷噪音的你不適合必須細心的任務……別讓我說這麼多遍。」

  「缺乏細心的是狄米塔爾先生才對吧~」

  「煩死人了。要是想擺架子說大話,就先想辦法控制住尿意吧。」

  「少說得那麼誇張……總而言之,你給我在這裡待機。當裡面吵起來以後再衝進去就好了。」

  「要是沒吵起來的話怎麼辦?」

  「一定會吵起來。」

  「那如果萬一沒有吵起來——」

  「煩死人了。我都說絕對會吵起來了,你就給我閉嘴等著。」

  狄米塔爾打斷糾纏不清的鎧甲少女的話,往圍牆內側跳下去。

  「喂……你想做什麼!」

  連忙追上去的瓦蕾莉雅基本上是壓低了音量問道。

  「雖然算得上有利的物證是找到了,但還沒弄清楚最重要的涅蕾妲的去向。這麼一來,就只能問但丁了吧。」

  「或許是那樣沒錯……可是你想要從正面踏進去?」

  「對方可是已經抓住魯德貝克猊下,而且還正等著我們回去。那麼,就算想趁對方大意時救人也行不通。」

  「那到底要怎麼做啊?」

  「到目前為止都被逼得必須採取迂迴的手段,所以我想至少在最後堂堂正正直接攻進去。」

  「攻進去……那不就是像去給人抓住的嘛!要是他們把卡琳她們當成人質的話怎麼辦!」

  「也是……如果有個萬一,比起魯德貝克猊下,但丁應該會以自己的野心優先吧。只要把猊下當成擋箭牌,我也無法出手。」

  狄米塔爾估計,哪怕卡琳被抓住了,身為她的親戚的但丁應該不至於做出亂來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那並非絕對。終究只是和狄米塔爾或瓦蕾莉雅相比之下,卡琳應該比較會受到小心對待吧。若有必要,但丁肯定會把卡琳和佩托菈拿來當擋箭牌。

  「你是知道才去的?」

  「是啊……所以,你可以不必跟來。」

  狄米塔爾把瓦蕾莉雅持有的盾和小刀拿過去,抬起下巴向圍牆比了一下。

  「……去跟粉紅鎧甲女一起等著吧。」

  「不該是叫人等著的吧!」    }

  瓦蕾莉雅抓住狄米塔爾的手說道:

  「——朋友都被抓住了,哪有可能乖乖待著!而且還是只交給你,我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待機……這種事怎麼可能嘛!」

  「我說啊——」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可是我隱約可以知道你可能在想什麼。」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你很煩耶!雖然教人很不高興,可是你會這樣子打算做某件事的時候,就是代表很有勝算對吧?有勝算的吧?」

  「…………」

  由於一一解釋實在太麻煩,因此狄米塔爾把頭撇向一邊打算不理睬,但瓦蕾莉雅故意繞到他的面前,用說教的口吻繼續說:

  「——因為是總一副了不起似地對人說這說那的狄……狄……裡希堤那赫卿,所以不可能在毫無勝算下行動吧?更何況在這情況下,會把卡琳和佩托菈給扯進來。」

  「……還不到有勝算那種程度。」

  「不過,你是覺得並非沒有辦法吧?你認為有辦法突破局面,所以才想從正門進去。」

  「……是的話又怎樣?」

  「那樣的話我也應該去吧。」

  「以我的立場來說,讓你陷入危險之中不是好辦法。」

  「反過來啦、反過來!」

  瓦蕾莉雅把盾搶回去,用小小的拳頭敲打狄米塔爾的胸口。

  「——把手下的紋章官送去做危險的任務,自己卻在安全的地方欣賞,這種事如果傳出去,可會有損我的評價!就算是你,也應該是希望我可以順利增加功績吧?」

  「……還真會硬掰啊。」

  「可是實際上沒錯吧?而且,有什麼理由是積極地把我拋下會比較好?」

  若要論有或沒有,是沒什麼特別的理由。當然,不要讓瓦蕾莉雅遭遇危險,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把她帶去,但要是沒看到瓦蕾莉雅的身影,但丁也會因此加強警戒吧。那麼,一起現身或許還會令但丁大意。

  「——要跟來是可以,可別擅自行動喔。」

  「要這樣下指示的,應該不是你而是我吧?」

  瓦蕾莉雅更大力地捶人家的胸口,沒好氣地說道。

  「你還不懂嗎?這不是指示,是『獻計』。如果是有能力的上司就會老實接受。不過,心胸狹窄的上司大概就聽不進去了吧。」

  「你又那樣說話。」

  瓦蕾莉雅儘管嘟起嘴巴,仍和狄米塔爾並肩邁出步伐。這應該算是代表她認同了狄米塔爾所說的話吧。雖然無法保證當有個萬一時,她會聽從他的指示——畢竟瓦蕾莉雅有在瑟利巴的前科——加上事關卡琳的性命,她不會輕易亂來。

  狄米塔爾向下瞄了一眼偷偷用鼻子快速換氣、大步走的少女,輕輕地摸了摸頸背。

  *

  「!」

  親手推開玄關的門並踏進宅邸的瓦蕾莉雅,當眼中映出迎接自己的人們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第一次來到這裡的那一天,僕人們整齊列隊的大廳,在今晚則是被手持長矛的士兵們佔據。他們身上所穿戴的,正是剛才瓦蕾莉雅等人在但丁的別館所發現的那些漂亮胸甲。

  並且,在正面大樓梯通往二樓走廊上排開的,就是派對當晚稱讚瓦蕾莉雅的貴族青年們。而在他們這中央的,不必多說,就是但丁•瓦利恩堤。

  瓦蕾莉雅用無聲的眼神向週遭的士兵們示威後,抬頭看向但丁。

  「歡迎你的再度光臨——我是不是該這麼說呢,瓦蕾莉雅小姐?」

  玩弄瀏海的但丁的微笑是如此無恥。雖然之前不太有那類想法,但在知道他其實是敵人後總會讓人不禁覺得那笑容很下流。

  玄關立刻被關上門,和狄米塔爾一同被完全包圍住的瓦蕾莉雅稍做深呼吸後開口:

  「——卡琳和佩托菈在哪裡?」

  「在這種狀況下你一開口說的就是這件事?」

  但丁停下繞著瀏海的手指,露出苦笑。瓦蕾莉雅瞬間在眉頭擠出深深的皺紋,而當她正想大聲說話時卻被人輕輕踩了一下腳尖,當下只好把話吞進去。

  「…………」

  她往旁邊看了一眼,只見狄米塔爾得意地笑著。雖然都是得意的表情,但此刻比起但丁,狄米塔爾的還好上許多。

  狄米塔爾一手搭在劍鞘上,拉高音量對但丁說道:

  「——你在說什麼?柯斯塔庫塔猊下會擔心魯德貝克猊下的安危可是理所當然。」

  「區區紋章官說話居然不知分寸……」

  「對方如果是一國的宰相,那我是會謙虛一點,但對於罪犯就沒那個必要了。」

  「你說罪犯?」

  但丁誇張地聳了聳肩。

  「——擅自潛入我的別館的你們居然敢說那種話?我可是打一開始就知道你們在做些什麼。」

  「那你就說出來嘛,那樣一來還可以省下做麻煩事和時間吧。」

  輕輕咂舌的狄米塔爾拿起瓦蕾莉雅手上的盾牌給但丁看。

  「——這就是你要涅蕾妲•卡治亞高斯做的東西對吧?其他我們還找到了劍、長矛、胸甲等等。讓人準備那麼多那些東西,你到底有什麼打算?稱霸大陸?」

  「你真吵呢。」

  「……總之無論如何,靠那種粗劣的仿製品是成不了事的。要是用那種貨色就能取得天下,我們亞默德老早就統一世界了。」

  「閉嘴!我叫你閉嘴!」

  在那瞬間,原本還露出微笑的但丁的臉色突然大變。不曉得是什麼事令他發怒,只見他握緊拳頭毆打走廊的扶手,接著手指瓦蕾莉雅等人:

  「你們這些亞默德人懂什麼!至今為止總不受到重視、我們比拉諾瓦的屈辱和痛苦,你們這些人根本完全不想去瞭解!」

  「我是不清楚,不過你希望我們知道嗎?那麼你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就算是魔法先進國家的亞默德,也不會有讀取人心的魔法啊……簡單來說,你想要受到我們同情喔?」

  狄米塔爾立刻回話擾亂對方。當然,瓦蕾莉雅是壓根兒沒有想要同情對方的意思,但站在但丁的角度,就像是已經憤怒又敏感的神經還被人用銼刀逆向磨過吧。狄米塔爾的毒舌真的是毫不留情。

  但丁再度敲打扶手。

  「你的那些狂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涅蕾妲帶到哪裡去了!」

  「……什麼?」

  「你從那女人身上問出了我們多少事情?」

  瓦蕾莉雅皺起眉頭,抬頭看狄米塔爾。

  若將但丁的話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涅蕾妲確實曾在他手下,但現在已經不在了。而且但丁還深信涅蕾妲之所以消失無蹤,是瓦蕾莉雅等人所做的好事。

  和瓦蕾莉雅面面相覷、露出困惑表情的狄米塔爾,接著誇張地縮起肩膀說道:

  「……我們怎麼可能會知道那女人在哪裡?她會不會是對於跟你這種自以為是、不知世事的貴族少爺來往感到累了?」

  「注意你的措辭,紋章官——我得要那女人多多替我工作。總有一天我會說服國王,藉由魔法工學組織重步兵團,讓大國認同比拉諾瓦的力量。」

  「……還真是了不起的夢話呢。」

  彎起嘴唇冷笑的狄米塔爾稍微彎下身體在瓦蕾莉雅耳邊小聲說道:

  「……看來涅蕾妲是真的不在。是被逃掉了吧。」

  「似乎是呢。」

  由此可以得知涅蕾妲已經不在。儘管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失去蹤影,但那些細節只能逼但丁招認了吧。

  瓦蕾莉雅小聲地清了清喉嚨,反過來用手指向但丁。

  「——總之!快把卡琳和佩托菈交出來!只要把她們兩人平安釋放,我也不是不能對你寬容一些。畢竟你是這個國家的次席宰相,且無論如何,你還是卡琳她們的親戚——」

  「寬容?我向你請求寬容?——我會向亞默德請求寬容?」

  但丁咯咯笑著,同時對身旁的年輕人不知說了什麼。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柯斯塔庫塔猊下?這情況是你們才該請求我寬容吧?畢竟你們在我國做出間諜的行為。哪怕比拉諾瓦和亞默德彼此是第一級的友好國家,也絕對不會容忍這種事。」

  「你要說這是間諜的行為啊。」

  狄米塔爾用鼻子哼了一聲,重複說道。

  「這件事情要是公佈給全天下,身為神巫的你和卡琳的名聲也會掃地。再加上讓神巫做間諜工作的亞默德的權威也會墜地吧。」

  「……所以那又怎樣?」

  「所以這就有了交涉的空間了啊。」

  但丁脫下胭脂色的法衣,摸著掛在腰間的那把裝飾過多的劍柄。

  此時,剛才的貴族青年帶著卡琳和佩托菈回來。

  「卡琳!」

  「…………」

  被人從洋裝上頭用繩子一圈圈綁住的卡琳不曉得在思考什麼,她幾乎只是面無表情地緊緊注視著但丁。另一方面,佩托菈則彷彿無視現場的緊張感,充滿歉意地露出苦笑、拚命道歉。

  「對不起啊,瓦蕾莉雅。我出了點差錯結果被抓住了。所以卡琳並沒有錯喔,真的,是我的失誤~」

  「那個我知道,你安靜一下啦!」

  要是讓佩托菈繼續說話,總覺得神經會變得不正常。瓦蕾莉雅讓比自己年長的朋友安靜之後,面對但丁大喊:

  「快點釋放她們兩個!」

  「那可不行。我有說她們是交涉用的材料吧?」

  「你打算跟亞默德拿贖金來中飽私囊?」

  「很不巧的,我可不愁沒錢花。」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要跟亞默德要求的,是擁有神巫的權利。」

  「擁有的……權力?」

  「……果然是這件事啊。」

  狄米塔爾喃喃說道。看來這名少年早已預料到但丁的目的,而這令人莫名地不快。

  「在過去,原本應該是十二個國家各有一名神巫,但現在亞默德卻擁有三名之多。相較之下,我國已失去神巫許久。甚至在象徵榮譽的『神聖同盟』中的立場也變成了准加盟國——這些事在我心中,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但丁用沉穩的語氣述說的同時,雙眼裡則是無法壓抑的激動化為火焰般的光芒搖曳著。這名聰明的年輕人,大概是從很久以前便因自己國家所處的現況感到無法忍受的屈辱吧。

  「——你的挫敗感先放到一邊去,」

  狄米塔爾一邊摸著脖子一邊說道:

  「為了強行實現你那沉重的願望,所以把我們兩名重要的神巫抓去當人質,這也太不要臉了吧。不管你的主張是什麼,反正做的事情不過就是綁架。」

  「你這個人在說什麼?卡琳等人可是間諜——」

  「她們兩個都是你的親戚。」

  狄米塔爾打斷但丁的話,毫無顧忌地笑起來。

  「……她們兩個只是在親戚的屋子裡閒晃而已,並不是來當間諜——如果是我國的政治家老師,一定會這麼主張吧。」

  「你也一樣吧!潛入瓦利恩堤家的別館,還把那裡的東西給偷出來!」

  「要說是偷出來嘛——」

  和情緒激動的但丁相反,狄米塔爾只是冷淡地,維持在顯得有些壓抑的語氣。以結果來看,從容不迫的狄米塔爾和被逼到絕境的但丁,這幅構圖被清楚地勾勒出來。

  「……我們的確在你的別館裡發現大量和魔法工學相關的研究成果和書籍。先不說像這面盾牌的仿製品,有許多書籍是等同於亞默德軍事機密。那些為什麼會放在你的——比拉諾瓦的次席宰相的別館裡?涅蕾妲•卡治亞高斯是曾經從事與我國機密相關之研究的人,但你是明知道這點還將她藏匿在那繼續做研究?這可是大問題啊。」

  狄米塔爾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後繼續說道:

  「……關於這個部分,你有辦法給個什麼正當的解釋嗎?不只是對我們,還有對比拉諾瓦的國王,你有足夠的把握能提出一個讓人接受的解釋嗎?」

  「無聊的歪理——」

  但丁握緊了劍柄,眼角微微抽搐。

  「誰比較有道理那種事情根本無所謂!現在,重要的是實際上誰比較佔優勢!你給我搞清楚這一點,紋章官!」

  彷彿對主人的大喊產生反應一般,包圍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的士兵們的人牆縮小了一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士兵中混入了薩羅門•普約爾那張嚴肅的臉。

  「……可以不用想嗎?」

  「想什麼?」

  「……究竟有沒有道理,那種事可以不必去想了是吧?」

  狄米塔爾拔出瓦蕾莉雅在別館找到的魔法小刀,用指尖夾著晃了晃的同時再次說道:

  「那麼事情就簡單多了——簡單來講,就是贏的那一方主張是輸的那一方不對就好了。」

  狄米塔爾將小刀的尖端直指但丁,右手則拔起腰上的劍。原先一直面無表情,維持在挺直身桿的姿勢的薩羅門看到這個舉動後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啦——」

  瓦蕾莉雅拉住狄米塔爾的袖子。

  「你想做什麼啊?卡琳和佩托菈被人抓住了耶!」

  以狄米塔爾的個性來說,要他對但丁這種男人認命投降,他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但現在卡琳等人被當成人質,可不能亂來。說起來,預料到如果有個萬一,但丁可能連卡琳都會傷害的不是別人,正是狄米塔爾自己。

  然而,狄米塔爾甩開瓦蕾莉雅企圖阻止的手,在做出淺淺的笑容的同時說道:

  「魯德貝克猊下的身材還真不錯。」

  「啊?」

  瓦蕾莉雅無法理解狄米塔爾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是比不上你,但是,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不過,無論如何還真是雙美腿呢。」

  「……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是雙危險的腿啊。」            l

  瓦蕾莉雅恍然大悟地張大雙眼抬頭看卡琳。

  「……對不起,但丁。」

  被人抓住帶到但丁身旁的卡琳,這才頭一次開口。

  「看來我是高估你了。真的很對不起了,但丁。」

  但丁眯起眼睛,緩緩地往下看著卡琳。

  「……卡琳,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以前就算了,現在的比拉諾瓦只是個魔法落後國家,而你也終究是那國家的人罷了。」

  被押著面對但丁的卡琳眼中,流露出可憐他的眼神。

  「……如果這裡是亞默德,是不可能有人認為把抓到的魔法士用繩子綁住就好了。連這種事情都顧慮不到的你,根本沒資格說什麼魔法立國……說得這麼明白真是抱歉了,但丁。」

  卡琳身上洋裝的裙襬輕飄飄地大幅晃動。

  「的確——我如果是你,就會把魔紋消除,或是用藥還什麼的讓她睡著。會連這點程度的事情都想不到,就是因為你是魔法落後國家的人。」

  狄米塔爾冷冷地嘲笑後,緊接著忽然颳起足以激烈撼動整座大廳的冰冷暴風。

  「——!」

  不符時節的北風的中心,是被抓住的卡琳魯德貝克——的右腳。在強風吹刮中,裙子下若隱若現的她的腳上,清楚浮現出蒼白色的魔紋。

  「該死——!」

  「但丁大人!」

  反射性地遮住臉以擋下混在風中的碎小冰塊的但丁,以及擔心他安危的薩羅門,這兩人的注意力幾乎同時從瓦蕾莉雅等人身上轉移了。

  「所以我說她有雙漂亮的腿吧?」

  因刮著大廳的強風而眯起眼睛的狄米塔爾,將拿在手上的小刀高高地丟出。纏繞魔法火焰的小刀化為一支赤紅的箭矢,將因為突發狀況而慌了手腳的士兵們所圍成的圈子斬斷,衝破櫥窗。

  「只要有注意到那個的話,粉紅色的猛牛就會衝進來了……要上囉,猊下大人。」

  「咦?——呀!」

  狄米塔爾的手猛地朝瓦蕾莉雅的屁股拍了一下。

  「你這……你……啊啊啊!等……等一下我要討回來!一定要!」

  瓦蕾莉雅忍住對狄米塔爾的怒氣,高舉起右手。「颶風」的銳利刀刃在強風中筆直飛去,割斷綁住卡琳和佩托菈的繩子。

  「卡琳!趁現在!」

  「別讓人逃了!卡琳——你該待的地方可是這裡啊!」

  但丁在薩羅門的掩護下,不死心地朝卡琳伸長了手。

  「……對不起了。」

  扯下繩子的殘骸,卡琳輕輕地按住隨風搖擺的頭髮。

  *

  卡琳所捲起、違反季節的強風也無法令他們混亂太久吧。現在,被認為最棘手的薩羅門移動到保護但丁的位置,和卡琳互相對峙。其他的士兵們則似乎是要阻止狄米塔爾等人和卡琳她們會合,拿起長矛接連襲來。

  「話說回來……」

  將賈基爾卡晃了一下使之反射光芒,狄米塔爾問道:

  「——假設魯德貝克猊下和你的實力相當,那麼魯德貝克卿使用魔法的技巧大概是怎樣的程度?」

  「你是說佩托菈?」

  「是啊。」

  「這個嘛,雖然原本同樣是神巫候補,但中途就被刷掉了所以——」

  「還差的遠嗎……那麼,讓她退到一邊比較好呢。」

  直到剛才還一起被抓住的卡琳和佩托菈,現在兩人被分開來了。和但丁他們對峙的卡琳還不要緊,佩托菈不論怎麼看都是一面哀嚎一面被追著跑。想必很快就又要被人抓住了吧。

  此時玄關的大門被撞破,一糰粉紅色的東西闖了進來。

  「嘎——」

  「嘰咿!」

  跟著慘叫聲一起被撞飛得老遠的士兵們。錯愕讓現場的空氣稍微凍結之中,綻放出亮麗光澤的粉桃色鎧甲女,從腰後拿出了伸縮自如的戰斧。

  「呼咻……貝琪娜•亞比奧爾,謹遵召令前來報到!」

  「幸好你有發現。」

  狄米塔爾朝著眼前士兵的劍突輕輕踹下去令人彎下身後,便把對方身子降低到高度適中的頭當成腳踏板,一口氣跳起來。

  「——魯德貝克卿!」

  他降落在走廊的扶手上,隨便地踢開因驚訝而張大眼睛的貴族青年們。雖然這麼說很殘酷,但若是沒沒無名的士兵們也就算了,但對象如果是貴族們,要是想到之後的麻煩事,可不能這麼隨意地把人打倒在地。

  「噗咕!」         …

  「噢啊……」

  狄米塔爾毫不客氣地踩過噴出鼻血、倒在地上的年輕人們,向佩托菈伸出手。

  「過來,魯德貝克卿。」

  「啊~!人家好害怕『」

  「是嗎……你這女人還真是煩人。」

  面對幾乎哭出來想將人一把抱住的佩托菈,狄米塔爾隨便把她抓起來並對樓下的貝琪娜說道:

  「粉紅鎧甲女!你保護好這個!應該說,直接帶著逃走!」

  「咦!什……什麼啊?」

  「讓當不成戰力的女人晃來晃去只是增加麻煩啦!我沒辦法隨心所欲行動!」

  話才說完,狄米塔爾便把佩托菈扔出去。

  「呀——」

  「裡希堤那赫卿!」

  原本在對付貝琪娜身旁的士兵們的瓦蕾莉雅,注意到掉下來佩托菈後大叫出來。

  「貝……快把她接住啊,貝琪娜!」

  「好、好的好~的!」

  伸長戰斧並豪爽的回身轉一圈將週遭敵人一次掃光的貝琪娜,隨即跑到佩托菈的下方接住她的人。

  「喂,粉紅鎧甲女!」

  追著佩托菈回到一樓大廳的狄米塔爾用下巴比了比貝琪娜撞破的玄關門。

  「——快點走!」

  「可……可是,沒關係嗎?」

  「我叫你走!」

  「可是,不是有很多敵人嘛!人家我也很想幫忙啦~!」

  「想幫忙就現在立刻給我消失。」

  狄米塔爾將貝琪娜所接住的佩托菈放到鎧甲的頭部,接著踹了少女的屁股一腳。

  「——你要是在這種封閉空間大鬧可會造成我的危險。我就算了,要是不小心撞到我家猊下,光是砍下你和技師長的頭可是不夠的喔!」

  「啊哇哇哇哇哇……我……我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那就快滾出去!礙事的傢伙!」

  「裡……裡希堤那赫卿!卡琳她——」

  「她那邊不用擔心……我會馬上和她會合,收拾這裡的傢伙後就去趕上你們。」

  「別想那麼做……!」

  想要再度前往樓梯的狄米塔爾面前,落下一股帶著質量的殺氣。

  「…………」

  他瞬間後退一步後,舉著巨大斧頭跳下來的,正是薩羅門•普約爾。他手中的斧頭比貝琪娜使用的還更加兇殘,而且這男人並不是靠魔法強化,而是用自身的臂力揮舞那把斧頭。只能說是名令人畏懼的操斧手。

  狄米塔爾眯起眼睛,低聲說道:

  「……魯德貝克卿,路奇烏斯他們應該已經到附近了。你和粉紅鎧甲女一起逃出這裡,去和路奇烏斯會合。」

  「……瞭解,卡琳就麻煩了。」

  「我會的。」

  「好了,我們走吧,小貝琪!」

  「是的!」

  佩托菈的魔法將士兵們分成兩邊,而粉紅色的甲冑則全速跑過出現在中間的那條路。雖然也有士兵想連忙追上去,但是被薩羅門低粗的聲音制止了。

  「沒必要追上去!」

  高舉的戰斧對準狄米塔爾揮下,薩羅門控制了士兵們。

  「只要把神巫弄到手就夠了!去鞏固防守,堵住逃脫路徑!」

  「……我是沒有要逃走的意思啦。」

  千鈞一髮之際避開頗有厚度之斧刃的狄米塔爾,用眼角餘光捕捉到瓦蕾莉雅,接著想找出卡琳的身影,但原本應該在走廊的卡琳卻行蹤不明。不知不覺中,但丁也消失了蹤影。他們兩人或許是往宅邸裡面移動了吧。

  看來沒什麼閒工夫花時間戰鬥了。

  *

  卡琳將被自己的魔法劃開一道大裂痕的洋裝隨意地撕開,縮短了裙子的長度,追著但丁前往宅邸深處。

  雖然偶爾會有士兵突然想起她的存在而追上來,但每個都被她回過頭用一擊便倒地不起了。

  那些長矛和劍上刻著魔紋,看來能讓人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但即使如此,用魔法跟神巫對抗只能說是有勇無謀。

  「…………」

  或許是因為和玄關大廳拉開了一段距離,戰鬥的吵雜聲變得相當遙遠。然而,以要和但丁做個了結來說,這樣反而更方便。

  卡琳丟下長手套,小心翼翼地往房門敞開的但丁書房中查看,接著開口:

  「……你在哪裡,但丁?」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啊,卡琳——」

  「————」

  循著不知從哪兒傳來的但丁聲音,卡琳往更深處走去。

  唰鈴……金屬摩擦的硬冷聲音響起。卡琳直覺那是劍被人從劍鞘抽出的聲響。她想起跑到更裡面的但丁腰上,那把用寶石和螺鈿裝飾的金屬劍鞘散發出模糊光芒的樣子。

  「我很想請你幫忙實現我的理想……我對你所說的話是實話,也是我的真心。」

  「也是呢……如果是開玩笑,還能夠笑著帶過……對不起。你是認真的呢。」

  「——你的那個習慣,終究沒有改過來呢。」

  但丁的笑聲從前幾天作為派對會場的宴會廳傳來。卡琳相信他就在那邊等著。

  卡琳將肩上的披肩解下來繞在腰上。雖然不同於神巫的禮服,暴露的部分較為減少,但若不儘量讓魔紋露在外面,便無法有效率地使用魔法。

  「不過,你其實根本沒有感到抱歉吧?」

  但丁就站在空蕩蕩的宴會廳裡。

  「你有立刻道歉的習慣,但那不是因為你真的覺得自己不對——真正的你是高傲不遜的人,絕不是那種會自己向他人道歉的人。所以從你小時候起,令堂每次都會教導你要開口對人道歉……」

  「……所以呢?」

  「所以——現在的你,其實也根本不覺得有對我做了什麼壞事。即使你企圖粉碎我的夢想,也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

  「我又不是想要破壞你的夢想……只不過,我的夢想必須要有亞默德罷了。」

  「那麼,我也只好全力對付你了……」

  但丁的左手上,是一面剛才還不存在、發出光輝的圓形巨大盾牌。在那表面上,浮現出不明顯但複雜的魔紋。

  「——聽說神巫的魔法之力甚至可以擊退重騎士,不過……你又如何呢?你曾經真正賭上自己的性命嗎?」

  但丁掀開斗篷,將手中的劍揮了一下。

  「————」

  卡琳躲過從劍尖迸出的火焰之箭,優雅地側身並舉起右手。一道青白色的光之線從平日衣領竄向右手指尖,濃縮了巨大的魔力一口氣奔馳而去。

  「——喝!」

  從卡琳指向但丁的指尖衝出彷彿冰柱的冰之石塊。

  然而,那冰之石塊卻在觸碰到但丁舉起的盾前粉碎霧散。

  「……?」

  「亞默德不曉得有沒有這種東西?」

  但丁那彷彿獲得勝利而得意的臉從盾牌後面探出來。

  「……那個女人確實是天才啊。」

  「不過,使用那種東西的人倒不一定是天才。」

  「要來試試看嗎?卡琳——看是你先用盡力氣、無法站起來,還是這面盾牌先被粉碎。」

  「如果你希望那樣的話。」

  卡琳輕輕點頭。

  「……我想,我能把你的願望聽進去的,這大概會是最後一次了。」

  *

  「我們『愛國魔法兵團』是受到但丁大人的志向感動,替但丁大人拓開前方道路之人……憑你們這些大國養的走狗也想阻礙大人前進,我絕不原諒——」

  閃過彷彿在宣洩憎惡的薩羅門使出的一擊,狄米塔爾向後跳躍了一大段距離。

  「……突然變得很會說話了嘛,大叔。」

  「你要不要也少說幾句話啊?」

  站在和狄米塔爾背靠背的位置的瓦蕾莉雅低聲說道。其實她根本沒有像那句話顯現出的從容。只見她的肩膀略為上下起伏,可以知道疲勞已一點一滴地累積起來。

  相較之下,看不出四周包圍自己的士兵們的數量有減少。當然,有不少士兵在和狄米塔爾與瓦蕾莉雅的交手中負傷,但最棘手的是他們高昂的戰鬥意志。戰鬥中造成的些許傷口並不會令他們喪失鬥志,而他們直到無法動彈為止都會衝上來。

  與幾乎可說是盲從的人們的戰鬥中,狄米塔爾沒有什麼特別猶豫的地方。但是,不習慣讓人受傷的瓦蕾莉雅可就不同。她的溫柔令她不適合把人逼到那種絕境中。

  狄米塔爾內心明白,在這種時候所必須做的骯髒事,得由自己下手。

  他發現瓦蕾莉雅偷偷地瞄了一眼二樓,於是說道:

  「……你還記得這間房子的構造嗎?」

  「……啊?」

  「你的話,與其說是不記得,應該說是沒在確認吧。」

  「什麼嘛,這種時候了還來挖苦人?」

  「我是還想多念你一些,不過也沒那種時間了呢。」

  在這棟宅邸的主屋中,從一樓通往二樓的樓梯除了這裡,就只剩一個。那是在宅邸的另一頭,主要是傭人們使用的小樓梯,但想要不經過這樓梯大廳前往該樓梯,就必須先走到屋子外並繞上一大圈。

  「這裡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去支援魯德貝克猊下。」

  「呃?」

  狄米塔爾把賈基爾卡插在地上,抓住瓦蕾莉雅的雙手用力轉圈。

  「咿哇——!」

  「……去吧。」

  高速轉了三圈後,狄米塔爾順勢將瓦蕾莉雅往二樓扔出去,接著立刻拔出賈基爾卡。

  「唔——!」

  反應快速的薩羅門想追著瓦蕾莉雅爬上階梯。

  「對付那種小女生又何必那麼激動?」

  「嘖——!

  狄米塔爾雙手握緊賈基爾卡,從下往上揮起。寄宿在劍身的魔力化為紅色的火焰噴散而出,一瞬間便吞噬了拿起戰斧抵擋的薩羅門。

  「咕……唔!」

  接下了巨大火球的薩羅門,他的背重重地撞擊樓梯。那高大的身軀甚至有一半幾乎埋了進去,散落的火則開始在樓梯上蔓延。

  「裡希堤那赫卿!」

  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摸著腰的瓦蕾莉雅抓住扶手站起身。

  「總之你快走!……如果能讓那邊也燒起來就好了。」

  「可是——」

  「魯德貝克猊下那邊需要有人幫吧……快點去就是了。」

  「————」

  微微但堅定地點頭的瓦蕾莉雅往自己的腳邊灑下巨大的火球,轉身往宅邸的深處跑去。

  「嗚……唔……!」

  一面破壞樓梯一面起身的薩羅門眼睜睜看著瓦蕾莉雅消失在火焰的另一頭,眉頭間擠出深深的皺紋。

  「一想到你主人的立場啊,」

  狄米塔爾嘆了一小口氣,摸了摸頸背。

  「——首先是不是先把倒在那裡的公子哥兒們處理一下會比較好啊?」

  「咕……唔……!」

  薩羅門似乎想命令部下們去追瓦蕾莉雅,但結果必須優先救出那些昏倒的貴族公子們。哪怕但丁的野心有了結果,哪怕這裡被毀掉了,但要是協助他的那些貴族子弟被燒死,但丁的處境可會因此變得惡劣。

  在士兵們將青年貴族們搬出大廳的過程中,燒得更旺的火焰已完全吞噬樓梯。別說上二樓,只要不滅掉這些火,就連想從旁邊前往宅邸裡面也很困難。這麼一來,短時間內能夠介入卡琳和但丁的戰鬥的,就只有瓦蕾莉雅了。

  再來只要狄米塔爾把留在這裡的敵人打倒,大致上就能分出勝負。

  「團長!」

  忙完手上事情的士兵們拿起長矛從狄米塔爾的背後逼近。薩羅門看到那矛頭微弱的光芒聚集在一塊,大聲斥責起來。

  「住手!你們想讓火燒得更旺嗎!」

  「是……但……但是——」

  「那只是半吊子的秘密武器,還不是外行人可以拿來用的。」

  狄米塔爾冷冷地令嘴角上揚。雖然用愛國魔法兵團這種了不起的名號自許,但他們手中長矛和劍上所刻的魔紋,不過是讓人能使用非常基本、頂多射出火之箭矢的魔法罷了。如果累積到相當的數量,那麼在戰場上應該可以有一定的戰果,但在現在如此狀況下使用,只是種火上加油的行為。狄米塔爾會想進入屋子在室內戰鬥,也是因為他認為在這裡的話,他們便無法充分運用那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武具。

  「——不用多管!你們優先把傷者搬出去還有滅火!這小鬼就由我來對付!」

  揮開飛舞的星火重新握住巨大斧頭的薩羅門緊盯住狄米塔爾,一步步縮短彼此的距離。用火阻礙二樓與宅邸深處間往來是狄米塔爾的目的,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因為這場火使得能夠活動的空間縮小。對於動作雖遲緩但每一擊都具備重量的薩羅門而言,限制住狄米塔爾那些小動作對他有利。

  並且,如果是一對一的話,薩羅門想必有自信絕對不會輸給狄米塔爾吧。

  「你看來頗從容的嘛,那麼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狄米塔爾稍稍轉動脖子並說道:

  「——你在瑟利巴有沒有親戚之類的?」

  「瑟利巴?那是哪裡的鄉下地方啊?」

  「有點發福的中年男子……算了,那個不重要。忘掉吧。」

  「無聊……要人啊!」

  巨大的斧頭從頭頂正中央落下。狄米塔爾朝著正後方退下以拉開距離,原本是打算立刻向前踏入對方的範圍內,但在瞬間的判斷下,原本應是向前突進的動作轉換為大幅度的側移。

  「……哼。」

  被一鼓作氣揮下來,且看似砍入地板的薩羅門的斧頭,在即將碰到地板時驀然停住,接著忽然改變行進方向,有如長矛般朝上方刺來。要是狄米塔爾想縮短和薩羅門之間的距離,恐怕會紮實地挨下剛才這記上刺吧。

  「直覺反應不錯嘛,小鬼……居然躲過了這招啊……」

  上前所踏出的一步甚至會令地板的瓷磚變成碎塊的薩羅門,看著在瞬間朝旁邊跳去的狄米塔爾稍微做出笑容。

  「——不過!再來還能靠直覺撐下去嗎!」

  「!」

  全身都被金屬鎧甲覆蓋的薩羅門,用超出狄米塔爾預測的速度靠了過來。反應不過慢了那麼一瞬間,卻製造出致命的距離朝狄米塔爾襲來。當狄米塔爾在預備承受衝擊而將力氣集中在腹部時,他的身體已經離開地板約十公分,並朝著後方彈飛出去。

  「咕……!」

  就在薩羅門進一步拉近距離的同時,戰斧已從水平方向大力揮舞過來。若被那記在前移的同時使出的一字攻擊打中﹒狄米塔爾的身體可是會被輕易砍成上下兩段。

  狄米塔爾用反手重新拿起賈基爾卡並用雙手緊握,插入地板。

  這時厚重的斧頭刀刃飛了過來。賈基爾卡的劍刃和薩羅門的斧頭碰撞,迸出火花。

  接下斧頭的一擊後,狄米塔爾迅速地將手押在薩羅門的胸前。

  「咕啊——!」

  大幅向後仰去的薩羅門隔著鎧甲按住胸口並露出痛苦的模樣。雖然僅是一瞬間,但狄米塔爾所製造出的火焰烤熱了薩羅門的鎧甲,那熱度燒傷了他的皮膚。

  「……和魔法士戰鬥的時候,絕對不能隨便穿上金屬鎧甲……不過,看來你們連那點程度的知識也沒有嘛。」

  狄米塔爾拔起賈基爾卡,笑著說道。

  剛才薩羅門的動作很顯然是藉由某種魔法而加速。恐怕是薩羅門的鎧甲上刻有具備那種功效的魔紋吧。他使用的似乎是比屬下的士兵們的武具更高級的東西。

  然而,那依舊不夠完美。如果能夠使出封印騎士團所使用的等級的魔法,那麼薩羅門的衝撞恐怕會更沉重,光靠一擊就足以令狄米塔爾陷入無法動彈的狀態。

  之所以只到這種程度,就代表薩羅門等人無論是對魔法的理解或是熟練度,也不過就那種程度而已。就算能將本來必須刻在人體上的魔紋用工具代替,但使用的人如果並不熟練使用魔法,就也無法發揮出真正的力量。

  「……是這麼用的啦。」

  狄米塔爾用賈基爾卡的劍尖輕輕畫出個圖案,令魔力流過魔紋。他的全身湧出新的力量,使他的動作更加快速。

  「小子!」

  「……很遺憾,這就代表光靠志向,無法達到目的。」

  身形較瘦小的狄米塔爾衝向露出驚訝表情的薩羅門,彷彿要奉還剛才自己挨的那一記似地,朝他的肩膀重重撞擊。

  「怎……麼會……!」

  「如果是在亞默德,就連完全沒有大腦、貴族的白痴子弟也會用這點程度的攻擊。簡單來說,你們在一開始的起跑點上就輸了。我不管但丁是愛國者還什麼東西,這樣的差距可不是三兩下就可以趕上。」

  事實上,在封印騎士團中,幾乎沒有哪個年輕人像狄米塔爾這般擅長這類魔法,但那虛張聲勢足以給予薩羅門進一步的打擊。

  「喝!」

  他從正面上方對失去平衡的薩羅門使出一擊。儘管薩羅門背對著火焰,他依舊舉起戰斧接下賈基爾卡的劍刃。

  然而,戰斧的握柄一下子就變成了兩半。

  「混——」

  直接從上方快速落下的賈基爾卡的劍刃,深深地撕裂薩羅門的鎧甲。

  「嘔……啊……」

  「……比拉諾瓦不管武器或鎧甲都很脆弱呢。」

  狄米塔爾壞心眼地對睜大雙眼、膝蓋發抖的薩羅門說道。

  「……不只是魔法,就連單純的軍事技術也都追不上亞默德,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了。話說回來,這點事情只要稍微動動大腦就知道了,你啊,憑什麼相信自己打得過我?」

  「咕……嘎啊——!」

  薩羅門的雙手伸向狄米塔爾的脖子。

  「你選錯跟隨的主人了。」

  狄米塔爾在喉嚨被捏斷之前,繞過薩羅門的手臂,用賈基爾卡的劍尖插入鎧甲裂開的縫隙中。

  「……既然是能夠自由選擇侍奉對象的前傭兵,那麼這就是你自己的責任了。別怪我啊。」

  「————」

  薩羅門臨死的哀嚎染上了真紅烈焰的色彩。

  「……哼。」

  狄米塔爾輕輕踹了薩羅門的胸口一腳,把賈基爾卡拔出來並用鼻子哼了一聲。鎧甲內部被灌入了火焰急流的薩羅門,步伐踉蹌地搖晃身軀,隨即向後倒下,就此一動也不動。

  「團……團長!」

  撐起同伴的肩膀將他扛起、企圖逃離這片火海的士兵,目睹了薩羅門的死去而發出悲痛的呻吟。

  狄米塔爾將賈基爾卡收回劍鞘,對那士兵說道:

  「……在低層做事的人沒必要和上頭的傢伙共患難、一起赴死吧。丟下武器和鎧甲快逃吧,我想明天憲兵應該就會出動了。要是一直當但丁的私兵,可是會被連帶一起丟入大牢裡。」

  該士兵不知道有沒有將狄米塔爾的那份用心聽進耳裡。狄米塔爾既沒有把話說得更詳細的打算,也沒有確認士兵是否點頭的意思。他忽然屏住呼吸,在助跑後朝著火焰的牆壁一躍而上。

  *

  卡琳和佩托菈兩人的外婆都是來自瓦利恩堤家。

  從這點來說,瓦利恩堤家可說原本就是具備魔法資質者輩出的家系。事實上,身為瓦利恩堤家嫡長子的但丁,即是能夠靈活運用藉魔法工學製造出來的劍和盾,且足以成為和卡琳力量相當的對手。

  那意味著他與生俱來的魔法才能。如果但丁是出生在亞默德,他肯定不必依賴這種道具,以一名優秀魔法士的身份讓他的才能得以展現,又或者是在封印騎士團中建立起相當的地位。

  「——只要有這加比隆多和貝基裡斯坦,就連我也能戰勝神巫。」

  但丁揮了一下劍,彷彿獲得勝利似地說道。他那一舉一動都像在故意演戲般誇張,才是他自小就有的習性吧。卡琳對那並沒有特別感到厭惡,大多是不予置評。

  「…………」

  卡琳輕輕撥開裙襬站起來。

  直到目前為止,卡琳所使出的魔法全都被但丁手上的盾所產生的衝擊波抵銷,且反倒是卡琳全身到處都有細微的傷口。

  「……是你的話應該已經知道了,你贏不了我。」

  聽了但丁的那句話後,卡琳緩緩地搖頭。

  「你還沒有理解。憑你,贏不了神巫。」

  「真是的……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你才會承認自己打輸了?」

  「只要對雷頓特拉的信仰還在,神巫就不可能敗陣下來。」

  「那份信仰的確是值得讚賞,不過——」

  但丁忽然停止說話,皺起眉頭。

  「……該不會在屋子裡放火了吧?」

  不知從何處飄來燒焦的臭味。恐怕是因為瓦蕾莉雅他們大肆攻擊的緣故吧。

  但丁心情惡劣地不屑說道:

  「真是給我找麻煩……這下對陛下的解釋可會變得更複雜了。」

  「這麼說來……這件事果然是你自己擅作主張的吧?政府和軍方什麼也不知道……」

  「那些人如果能更有用一點,我多少也會仰賴他們一些,但是——」

  「那份傲慢,會毀了你自己喔。」

  卡琳將左手高舉頭上並向下揮動一次。「颶風」奔馳過半空中,切斷懸掛水晶吊燈的鎖鏈。

  「!」

  但丁高舉盾並往旁邊一躍以躲避。在逃過被壓死下場的但丁身旁,有蠟燭的火延燒到地毯上。

  對此,卡琳進一步捲起強風,加強火勢。

  「你在這地方應該也有回憶的——真可惜。」

  但丁在向後跳躍的同時揮動加比隆多,緊接著彷彿貼服著地面般,混雜細小冰塊的冷氣有如溫和的波浪擴散開來。

  「……!」

  與冷氣衝撞的火焰變為燙熱的水氣,將大廳染成一片白。不禁轉過頭後退的卡琳胸前,此時突然飛來一支貫穿白色紗簾的冰箭。

  「卡琳!」

  「——瓦蕾莉雅?」

  忽然間被人拉住手腕而當場跌倒的卡琳立刻移動目光。

  就在她的身旁,倒著從肩膀流出血的瓦蕾莉雅。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至少能明白的是,她為了保護卡琳而負傷。

  「真是的,你什麼事都做得很聰明,結果到了最後關頭卻這麼天真呢……都是因為你經驗不足。」

  瓦蕾莉雅忍住疼痛,露出苦笑說道。這令卡琳不禁反射性地用冰冷的話語反擊:

  「話說得那麼了不起,你還不是也沒有多豐富的經驗。」

  「……為什麼這種時候你就說不出『對不起』呢?」

  「…………」

  不帶實質的道歉要多少都說得出來。由自己道歉並擺出低姿態,藉此避開和他人的交惡是卡琳的處世之道。即使實際上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也會先道歉。因為只是空有形式的道歉,所以自己的自尊既不會受損,加上只要低下頭就能避免麻煩是件很划算的事。

  然而,當她真的認為自己不對時,就反而說不出道歉的話。因為卡琳並不習慣將那麼沉重的話說出口。

  「……唉,算了。反正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希望你會道歉啦!」

  擠出力氣站起身的瓦蕾莉雅按住左肩,默默不語。

  卡琳向瓦蕾莉雅瞥了一眼,確認朋友的傷勢。從瓦蕾莉雅的左肩到上臂,布有數道細小的傷痕。雖然對肉體並沒有深刻的傷害,但不得不承認,那已讓她的戰力大幅降低。儘管只是些許小傷,但如果傷到了魔紋,就無法像平常那樣流暢地使用魔法。

  而且,在這方面卡琳也是一樣。

  這就是所謂的實戰嗎——卡琳靜靜地調整呼吸,冷冷地注視這無法隨心所欲的現況。

  要驅使魔法,就必須暴露出刻在脆弱肌膚上的魔紋,不過那肌膚如果受傷便無法使用魔法。

  懷抱著如此矛盾的神巫和魔法士,都必須在這種距離下與敵人對峙的瘋狂之處,卡琳事到如今才終於體會到。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也絲毫不考慮要逃出這裡。因為應是比卡琳更早瞭解實戰的殘酷的瓦蕾莉雅,即使在這情況下依舊沒有失去笑容,還站了起來。

  在這裡,卡琳不能只有自己放棄戰鬥。更何況站在眼前的,還是卡琳的青梅竹馬。

  「……我如果不奉陪到最後的話,還有誰會陪呢?」

  「卡琳,你說什麼?」

  「……沒什麼。」

  輕聲嘆息的卡琳用綁在腰上的披肩擦去雙手的血後,便制止瓦蕾莉雅要她退後。

  「……卡琳?」

  「你去處理自己的傷口——但丁由我對付。」

  「等……!」

  「我原本認為只要陪他打這一戰,他就會注意到自己犯下的失誤——不過,他終究沒有發現。」

  「我犯下的失誤?你在說什麼?」

  但丁疑惑地眯起眼睛。

  「看清楚現實吧,卡琳。現實中受傷的人是你——你們啊。我連一點擦傷都沒有。」

  「是啊……不過,那是因為我太天真了。無論是我受的傷或瓦蕾莉雅受的傷,全都是我的天真造成,並不是因為你很強。更何況,你絕對不可能比神巫還要厲害。」

  卡琳稍微瞄了瓦蕾莉雅一眼。儘管沒有對瓦蕾莉雅說什麼,但瓦蕾莉雅似乎光透過那眼神就理解了什麼,只見她輕輕點頭,慢慢地退到後方。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會知道這是很簡單的事情。而你卻沒有發現。」

  卡琳調整呼吸,將意識集中在雙手上。青白色的光從胸部中間經過肩膀,一路竄向白皙的手臂前端。雖然因為許多部位的魔紋都已受到損傷,因此比平常更花時間,但卡琳好歹被稱為神巫,她的動作中並沒有任何停頓。「別想得逞!」

  但丁揮舞加比隆多,先發制人地射出炎之箭。

  「……沒錯,非常簡單的事。」

  卡琳的右手寄宿著灼熱,左手則是寒氣。同時操控兩種以上的魔法,這可是眾多魔法士都辦不到的技巧。而能如此輕易控制的卡琳,幾乎同時釋放出兩種魔法箭矢。

  「!」

  「……魔紋就算可以另外找東西來替代,但使用那東西的人終究還是你。」

  兩支炎之箭在正面衝撞後消滅,但是卡琳的冰之箭則依舊朝著但丁飛去。

  「呿……!」

  但丁所舉起的盾,在撼動空氣的獨特破裂聲響中化解了冰之箭。

  然而,在這過程中卡琳的雙手並沒有停下。她的左右手立刻搭起了新的冰之箭,接二連三地朝著但丁迅速射去。

  「……!」

  在連續承受高速飛來的無數魔法箭矢之下,但丁的額頭開始漸漸冒出汗水。

  「如何?你也該發現了吧?」

  隨著冰冷的話語,卡琳所釋放出的不知第幾支的冰箭沒有受到抵銷,直接擊中但丁的盾。

  「——咕!」                    ′

  脫下了胭脂法衣的勇敢青年宰相因這份衝擊使得身體嚴重搖晃。並且在此同時,接上了第二發的冰箭。

     「……咕……噢!」

  第一發雖然用衝擊波消滅了,但由於無法消除第二發,因此落得必須用貝基裡斯坦接下的但丁,他的身體再度搖晃並喪失平衡。

  毫不停歇地,卡琳從洋裝的撕裂處露出大腿並往前方跨出一大步。在那雪白肌膚上,發出青白色光芒的魔紋相互交纏,從她的腳下竄出先前根本無法比擬的寒氣。

  「……所謂的人類啊,不管擁有什麼樣的魔紋,可都無法輕易連續釋放出魔法的喲,但丁。」

  筆直衝出去的寒氣隨即得到實體,化成冰之牙的姿態。宛如猛獸的利齒般,從地板朝斜上方兇狠地伸出的冰柱,從教人無法迴避的時機襲擊但丁。

  「咕啊!——」

  這裡或許應該稱讚但丁那能在瞬間用盾保護身體的反射神經。然而,也僅止於此。貝基裡斯坦的衝擊波無法化解,因此但丁徹底被巨大的冰柱直接擊中,彈飛得老遠。

  「……明明只要有稍微累積一些像樣的修行,就可以立刻知道了。」

  卡琳輕輕一撥泛著青色的頭髮,走近撞上牆壁後無力癱坐在地的但丁。

  「即使是高明的魔法士,要在短時間內集中精神無數次地使用魔法也是很困難的喔。更何況是像你這種根本沒做過那類修行的人呢……如何?就像是剛用全速跑完長程的感覺吧?」

  「…………」

  但丁的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然而他無法出聲,只是緊緊地瞪著卡琳。

  「想用臨陣磨槍的魔法和神巫互鬥只是亂來啊,但丁。我們可是從小就不斷忍受常人無法想像的疼痛和痛苦,才獲得了現在的力量……光靠那種東西是不可能超越的。」

  但丁直到中途都能夠壓制住卡琳,純粹是因為卡琳還沒辦法完全狠下心。如果是聰明的但丁,在多次使用魔法後,應該就會察覺到自身的疲勞。她認為如果是但丁,應該會發現即使和神巫正面對抗,先虛脫倒下的會是不具備魔法方面持久力的他自己。她原本預料當他發現白己絕對不可能獲勝後,就會認輸並放下武器。

  然而,但丁雖是頭腦清晰的年輕人,卻也相當傲慢。那份傲慢遮蔽了他的雙眼,使他沒有發現那項事實。

  「……所謂的神巫,就是如此特別的存在。抱歉了,但丁。」

  卡琳眼看但丁拿劍做支撐想要站起來,於是高舉雙手。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讓我國……有神巫——!」

  「明明嘴上這麼說,你卻未免太小看神巫了。還是說,因為我是個以前會跟在你後面跑的人,所以才看走眼了?我明明已經不是那時候的自己了。」

  「卡琳——!」

  隨著嚴重沙啞的吼叫聲,但丁舉起了加比隆多。

  「……已經結束了。如果不讓這一切結束並且去滅火的話,我和你的回憶真的會變成灰燼。」

  卡琳最後釋放出的兩發箭矢,擊飛了但丁手中的劍和盾,而他的身體也因為這次的衝擊而再度撞向牆壁。

  「…………」

  向下倒臥的但丁,就這麼再也沒有動作。不過,他並不是死了。在衝撞牆壁時,或許會在背上造成淤青,但若排除這一點,他幾乎沒有受傷吧。

  但丁只是過度消耗而已。雖說他是故意誘導卡琳那麼做,但看起來幾乎是自尋死路。

  回收了但丁的劍和盾的瓦蕾莉雅,溫柔地撫摸卡琳的臉頰。

  「……?」

  「沾到血了。」

  瓦蕾莉雅擦掉飛濺到卡琳臉上的血並露出笑容。

  「……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這樣下來應該餓了吧?」

  「還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是嗎?其實我覺得這還滿重要的。」

  面對親手打倒但丁並粉碎他的野心的卡琳,瓦蕾莉雅之所以沒有說出敷衍人的安慰話語,也是出自於她的用心吧。先不論是不是有用,瓦蕾莉雅是個能用心顧到的地方就會努力顧及到的女生。

  卡琳長長地嘆了口氣。

  「……回國之後得去外婆的墳前一趟。」

  「為什麼?」

  「因為這裡對外婆來說也是個有許多回憶的地方。」

  環顧不忍看見、凌亂不堪的大廳,卡琳再度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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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2:08 AM

終章 將一切全數抹消

  「神聖同盟」的盟主國亞默德,自從其成立直至今日,都一直固守身為大陸上少數強國的地位。

  大部分的國土是適合務農的平原,能夠安定生產糧食令人口確實地逐漸增加,其伴隨而來的是經濟成長,再加上政府積極進行軍隊的擴編,都可說是造就了現在的亞默德。

  然而,若只看近年,仰賴國力背景、王家的強硬對外政策使得國家成長得更快速。

  前任的傑弗倫十世是個深謀遠慮的人,而現在的傑弗倫十一世則是透過戰爭從周圍各國手中獲得許多領土。

  *

  於是各國的首腦都在思考,下一任的傑弗倫十一世,會是個怎麼樣的國王。

  ×

  經過一晚,但丁的宅邸四處都留有怵目驚心的傷痕,不過火已經被撲滅,連一縷煙都沒有升起。

  說起來,若是要讓這棟房子恢復往目的模樣,會需要相當的年月吧。首先要回收在昨晚的戰鬥中喪命的士兵屍體,接著要由亞默德軍方進行徹底調查。即使想要著手修繕,也是那之後的事情,更何況在房子主人,但丁被抓住的狀態下,想必會不斷延後、無法進行。

  「……最後大概會是由比拉諾瓦政府管理這裡吧。」

  從與狄米塔爾的談話中冒出來的路奇烏斯的那句話,或許是對著一直注視宅邸的卡琳所說的吧。

  另一方面,狄米塔爾從出入宅邸的封印騎士團團員們的身上移開目光,皺起眉頭。那副莫名表現出掃興的神情,或許和他被騎士團開除的過去有什麼關係吧。

  瓦蕾莉雅輕輕甩了甩頭,對路奇烏斯說道:

  「話說回來,比拉諾瓦居然會允許亞默德軍方介入呢?」

  「不是介入,是協助喔。畢竟比拉諾瓦沒有魔法相關的專門機構……是首席閣下判斷,如果要調查但丁•瓦利恩堤企圖做的事情,就務必會需要我國的協助。」

  「只不過,不到一天居然就能夠決定好這種事——」

  「這全都是多虧了殿下的處理。」

  皇太子八成是率領著騎士團,以非正式的形式進入皇宮,對首席宰相進行軟硬兼施的交涉——實質上是逼迫對方接受要求吧。在過去,瓦蕾莉雅也以為自己國家的皇太子只是個沉浸於照顧薔薇的興趣的人,但是,繼瑟利巴之後,在這布魯安也能夠完成困難任務的此刻,她已經瞭解到皇太子並非單純是個老好人的青年。

  狄米塔爾一邊玩弄名為貝基裡斯坦、四處扭曲的魔法盾牌,眼睛往上瞟向自己的青梅竹馬。

  「……然後呢?殿下現在還在跟宰相閣下會談中?」

  「是啊。不讓外人靠近,就連午餐也是在一起。畢竟還有其他許多必須討論個詳細的事情呢。要回去大概還得再過一下子吧。」

  「咦?那樣的話,路奇烏斯大人也——?」

  「是啊,應該還會留在這裡一下子吧。」

  「不是吧——」

  原以為回程可以和路奇烏斯一起悠哉地坐馬車晃回去,然而美夢被徹底粉碎的瓦蕾莉雅不禁發出聲聲怨嘆。

  瓦蕾莉雅回頭望向一個人默默把行李搬上馬車的貝琪娜,有氣無力地問道:

  「這麼一來,回程也是這五個人……?」

  「返抵魯奧瑪的路程上,小狄會好好當各位的護衛喔。」

  「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護衛……」                 

  「少耍任性了,學學魯德貝克猊下吧。」

  聽到狄米塔爾脫口丟過來的話後,瓦蕾莉雅看向了卡琳。

  雖然卡琳平常話就不多,但今天卻更加沉默寡言。她一定是在想但丁的事情吧。

  路奇烏斯偷偷地對瓦蕾莉雅等人使了個眼神,將聲音壓得更低:

  「這種事照理說來必須等到陛下歸來,請示他的判斷才行,可是……這次的事情,不論是我方或比拉諾瓦方,似乎都傾向不要浮上檯面、私底下處理的樣子。」

  「……那個具體說來是什麼意思?」

  「簡而言之,意思就是但丁的各種企圖不會留在官方的紀錄中,當作一開始就沒有這麼回事。」

  「啊!那樣子……不是很狡猾嗎?他們可是藏有我國的軍事機密對吧?可是連那些事情也要當作都沒發生過?」

  「真正身處現場的瓦蕾莉雅小姐會感到生氣我是可以理解……不過,這件事請您忍下來。站在我國立場,並不希望再繼續刺激比拉諾瓦國民的情緒。」

  路奇烏斯萬分抱歉地如此說道後,狄米塔爾的臉頰抽動了一下,接著用膝蓋輕輕地往瓦蕾莉雅的臀部頂下去。

  「痛!」

  「路奇烏斯,你不用在意……等一下我會好好解釋給我家這不知世事的猊下大人聽。」

  「喂……很痛耶!你真的很沒禮貌耶!我和卡琳可是如果有個閃失就已經死了耶!而且你自己也是吧!」

  「煩死人了……魯德貝克猊下都已經接受這樣的處理了,你也表現出與她相當的度量吧。」

  「咦咦!卡琳,你真的接受這樣的安排嗎?」

  「……抱歉,瓦蕾莉雅,我也認為這麼做是最好的。」

  卡琳摸著因負傷和燙傷使得魔紋受損的雙臂,微微露出冷淡的笑容。

  「你好好回想一下,猊下。當初但丁為什麼會構想出這次的事情?」

  「因為……比拉諾瓦處於有如亞默德的附庸國的狀態——」

  「所以就是這麼回事啊。要用這次的事情讓比拉諾瓦的名字被傳出去、陷入不利是很簡單,但如果這麼做而令第二或第三個但丁出現可就不好玩了。加上但丁如果被當成眼見國難當前,於是挺身而出的英雄也就麻煩了。」

  「所以,這次最好是不要對比拉諾瓦要求特別的賠償金和割讓領土。關於但丁•瓦利恩堤,大概對外就說為了療養燒傷於是離開這棟房子,而實際上將會在亞默德軍方的監控下被幽禁吧。」

  「……真是非常感謝您,路奇烏斯大人。」

  卡琳和佩托菈靜靜地低頭道謝。

  要把抓到的但丁套上個理由取他性命應該很簡單。就算站在比拉諾瓦的立場,讓但丁一個人負起所有責任肯定也會比較輕鬆。然而之所以沒那麼做,就是因為愛戴但丁的青年貴族實在太多,因此他們要防止更進一步的爆發,並且無論怎麼說,但丁都是卡琳等人的親戚。

  「不,兩位無須道謝。殿下可是打算要對方確實給個交代喔。」

  「您的意思是……?」

  「在這棟房子以及別館發現的武具與研究資料,總之認為涅蕾妲有參與其中的所有東西,都會無條件地由我軍回收。不過比拉諾瓦方有表現出相當的難色就是了。」

  「那樣最好,技師長大概會非常高興吧。」

  「……既然不知道涅蕾妲的去向,那麼,往後魔法工學的技術流向各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如果沒有辦法制止流出,我國就必須一直維持在具備比他國更優秀的技術的地位。這次的戰利品,應該會對此有很大的幫助。」

  路奇烏斯對正在玩盾的狄米塔爾交代也要確實把那面盾送過去後,便回去監督團員們。

  「——各位!行李都已經裝上馬車了喔!」

  隨著貝琪娜的聲音,瓦蕾莉雅等人回過身去。

  「……回去吧,我累了。」

  卡琳忍住了呵欠,朝馬車走去。

  「卡琳~我可不可以坐前面∫?」

  佩托菈用拉長尾音的說話方式問了那個問題。

  「……只要裡希堤那赫卿不介意,我是無所謂……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不管怎麼說,你都有受到打擊吧?要是跟這樣的你一起待在馬車裡面,不就非但沒辦法聊天,連我也都會覺得意志消沉嘛~」

  佩托菈一邊笑著脫口說出刺激卡琳神經的話,一邊迅速爬上馬車前頭。

  「小貝琪~我們繼續聊昨晚的話題吧~」

  「好的好的~」

  雖然不知道昨晚她們兩個在逃出去的時候發生了些什麼事,但這兩個無謂地拉長語尾的人,大概是產生了某種友情或羈絆吧。

  不知卡琳是否早已習慣這名堂姐溫和的毒舌,她只是苦笑而沒有說什麼,揉著愛睏的眼睛坐上馬車。

  「……的確,如果是佩托菈的話可能會有點難受吧。」

  跟在卡琳身後坐上馬車裡的瓦蕾莉雅,發現若無其事地從自己後方跟進來的狄米塔爾後嚇了一跳。

  「喂……咦?為什麼?」

  「你白痴嗎?既然馬車前座被佔領了,那我也只能坐這邊了吧。好了啦,擠過去一點。」

  狄米塔爾把瓦蕾莉雅往裡面推並關上門。

  「出發囉~!」

  韁繩用力鞭打的聲音傳來,於是馬車開始叩叩地奔跑。

  「…………」

  當馬車起步時,卡琳已經閉上眼睛了。狄米塔爾似乎也因為昨晚那場激烈的戰鬥而感到疲憊,一副毫無顧忌地環抱雙手,用布裹住身體,一直閉著眼睛。

  ——原以為是這樣的,此時狄米塔爾閉著眼睛緩緩開口:

  「喂。」

  「……怎麼啦?」

  「每次聽你訂正說法,我都覺得很煩。」

  「啊?什麼事啊?」

  「對我根本不必用那種畢恭畢敬的稱呼,直接叫名字就好了。」

  「呃?啊啊……什麼嘛,是說那個喔?」

  說實話,她對於用「裡希堤那赫卿」稱呼狄米塔爾有些抗拒。對瓦蕾莉雅而言,說到「裡希堤那赫卿」,原本應該是指路奇烏斯的稱呼方式。也因為如此,平常雖不會用到,但有時會瞬間直接用「狄米塔爾!」喊他的名字,而狄米塔爾所說的,就是要她與其糾結在稱呼上,不如打一開始就直接叫他的名字。

  瓦蕾莉雅撐著下巴的手肘頂在窗框上,用最諷刺的方式說道:

  「……這個嘛,說起來你老是用『你』來叫我,而且認真地講,我的地位還在你之上,所以如果你一定要那樣堅持的話,我也是可以那樣叫你囉。」

  「是嗎。如果你不想那麼做的話就也不必做。真難得看你這麼客氣。」

  「欸……我又沒有在客氣!」

  「哼。」

  狄米塔爾把嘴唇往上一彎輕輕笑了一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

  穿過金雀兒列隊的道路,便可見到布魯安的白色輪廓。在正午的日光沐浴下,彷彿綻放出銀白色的光芒。

  但是,不知是不是通宵的緣故,對現在的瓦蕾莉雅而言,那份光輝顯得太過耀眼。她拉上窗戶的窗簾,決定也來睡一下。

  「……狄米塔爾?」

  她小聲地一面觀察一面輕輕說道,但是沒有得到回應。

  忽然間,從窗簾的縫細鑽進刺眼的光,照亮了少年的側臉。

  「————」

  或許是狄米塔爾覺得那光很討厭吧,只見他皺起眉頭將臉轉到一邊,此時瓦蕾莉雅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個像瘀青的東西。

  那個瘀青看起來像人的手。而不知為何,瓦蕾莉雅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

  黑鋼的魔紋修復士2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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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2-5 02:10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2-5 12:06 PM 編輯

後記

  要把好吃的東西寫得看來很好吃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尤其是沒有真正吃過的料理,要連那用餐的畫面都靠想像力把它寫得很好吃的樣子真是很困難。

  舉例來說,充滿幻想風格的中世紀歐洲的用餐方式,和現今有很大的差異。如果是日本,在平安時代就已經有用筷子、餐桌、碗用餐的文化,可是在一千年前的歐洲,可是沒有現代的這些餐具,大概吧。

  這裡要提一下生活水準具有某種程度的人們,在當時的歐洲,是拿變硬的面包拿來代替盤子。就算有裝菜的大盤子,也沒有各自取用的小盤子,因此就拿切成薄片的面包代替盤子。

  然後,喝湯用的湯匙和裝葡萄酒的杯子,基本上是和餐桌上坐在隔壁的人共用。因為不弄髒杯緣是種禮貌,因此如果有沾到醬汁,就得擦乾淨後再傳給隔壁的人。

  也由於沒有現在的又子,因此肉類是拿刀子刺起來直接送到嘴巴,不然就是用手抓。

  附帶一提,聽說代替盤子的面包就算吸入醬汁或肉汁,也會因為覺得可惜而在隔天和蔬菜渣滓一起熬煮,做成濃湯的樣子。

  ……像這類事情,就算鉅細靡遺地描寫出來,不是讀起來一點也不會覺得好吃嘛。

  所以,不是什麼都得正確描述,而是要撒美麗的謊言。說個感覺有模有樣的謊,然後寫得看來似乎還滿好吃的樣子。這就是作家的工作。

  不只是用餐,同樣的事情也可以套在生活的每個地方上。

  比如當時歐洲的人們除非是病患,不然不太會洗澡。還有,因為會傷到衣服所以不太洗衣服。這麼一來因為會在意體臭,所以用來遮掩的香水文化就發達起來。

  高品質、不太會歪斜的薄玻璃直到相當後來的時代才出現,因此據說即使是貴族的家,也幾乎沒有玻璃窗,且家中非常昏暗。擁有別墅的貴族因為本館和別墅共用玻璃,所以會隨著移動拆下窗戶帶著一起走。

  就算是都市區,人口也很少,所謂的大型戰爭,了不起是數百人到數千人規模的衝突罷了等等。另外還有沒有紙,書全都用手抄,以及寵物身上有很多跳蚤之類。

  ……像這類事情,要是鉅細靡遺地描寫出來,不是會讓人覺得主角們很不衛生、窮酸、樸素嘛。

  所以,這些部分也要寫假的,像是呼吸一般自然又華麗地說謊。

  這就是作家的工作。

  ——寫了這麼多,不知各位讀者大人們是否過得平安順心呢?在下是嬉野秋彥。

  話說回來,現在是春天呢——上一集是這麼寫的,而現在也還勉強算是春天(這篇文章是在黃金週寫的)。最近感覺雨下得很多,不過現在還沒進入梅雨季。

  幸好這次沒有特別弄壞身體健康,與第一集相隔約一個多月所獻給各位的《黑鋼的魔紋修復士》第二集,不知各位覺得如何呢?

  這次讓在上一集有稍微在彩頁中登場,身為瓦蕾莉雅好友兼競爭對手的卡琳•魯德貝克猊下正式登場,因此書衣也決定是狄米塔爾+卡琳。淡藍色基調的用色讓人覺得很涼快也相當GOOD呢。

  至於這位卡琳小姐是如何活躍,就請各位一字不留地閱讀正篇了(咕嘿嘿)。這次要稍微來談談登場人物。

  關於狄米塔爾和瓦蕾莉雅,從最先想出來的大綱階段,就沒有太大的變化。打一開始就是沒禮貌又嚴格的少年,與堅強又有些粗線條,且其實很溫柔但無法坦率將那表現出來的女孩子。唯一做過的大改變,是從原先只有瓦蕾莉雅一名主角,變成和狄米塔爾一起配置成像有雙主角吧?

  所以,在我交出去的構想案中,角色設定的部分最先畫出來的是瓦蕾莉雅。

  另外,卡琳也沒有太大的變動呢。就某種意義來說,瓦蕾莉雅是那種個性很容易被人看透的少女,所以一開始我就想讓卡琳與她相對,是個冷淡又寡言的女生。

  相反的,在半途大幅改變角色定位的就是路奇烏斯。最一開始的路奇烏斯,雖然一樣設定成是瓦蕾莉雅所思慕的人,但在社會上的地位原本是首席神巫。原先是「因為具備異常優秀的魔法才能,因此雖為男性但仍被選為神巫,為了神的妻子這份『裝飾』,於是總盤起長發並穿女裝以及化妝」這樣的角色,但因為各種因素而放棄了。路奇烏斯之所以是長發,就是因為留有那時候的影子。

  然後,由於路奇烏斯已經不是首席神巫,因此想說要準備個角色並著手設定,而那就是只有名字稍微出現過的夏琦菈•巴貝爾,不過……關於這個人,改天有機會再談吧。

  另外,除了以薩克皇太子,還有亞默德的宮廷大臣們等許多人物要登場,而會在這些地方準備這麼多角色,是因為我想要在這個系列中描寫國對國的構圖。

  當然了,最必須好好刻劃出來的就是角色本身,但我個人喜歡有一些的國家掠奪,或者說國家之間發生衝突、彼此互有陰謀之類的劇情,所以為了這個目的,我認為有準備這方面的配角的必要。

  尤其是皇太子,在實際開始動筆後,感覺他未來會是做出相當重要行動的角色,所以我從現在就已經很期待了。

  順帶一提,在《戰爭妖精》的時候,我經常被問到登場角色名字的出處是什麼,而這次則非常單純,或者說完全是透露出自己的興趣,因此知道的人就會立刻曉得。現任的責編N先生幾乎是立刻看穿。

  那麼,被我寫了這麼長一串的後記,也差不多該來收尾了。那麼就在這裡,向所有關照我的人們獻上感謝的話語。

  首先是從第一集就毫不間斷地參與這次工作、負責插圖的ミユキルリア老師。

  在看到角色草稿的階段就已經畫得很細心的圖後,連我都充滿了幹勁!

  接著FAMI通文庫的N先生。從這次開始還加入了地圖,而也因為這樣使得工作變多,我想應該是很辛苦吧,但今後還期望能請您多多指教。第三集的原稿我有乖乖在寫了!

  那麼最後是讀者大人們,非常感謝各位的購買。在此順便做個宣傳,正好在這本書發售的時候,會在FAMI通文庫官方網站「FBonline」,開始連載《黑鋼的魔紋修復士》的外傳或是短篇一類等文章。

  隨著那性格彆扭的狄米塔爾的過去被揭開,同時亞默德所自豪、最強的神巫夏琦菈•巴貝爾也將會登場!——這邊可是不遜色於正篇的故事。

  ……不如說,講白一點,如果不看這邊的故事,可以想見到後來看正篇會冒出「?」。關於這部分就是那個啦,和《戰爭妖精》當時的《小詩篇》一樣的做法。

  和那邊的網路連載並行之下,目前第三集也正順利執筆中。目前正在思考下次要安排個有些重大的環節,因此會是和第一集與第二集性質有些不同的故事,並且我還準備了新的角色。在目前的階段還沒有辦法寫太多透漏劇情的內容,但以我個人來說,終於可以寫到亞默德以外的神巫,還滿高興的吧。

  至於最重要的預定計劃,由於希望能配合夏季創刊祭送到各位手上,因此若平安無事就會是八月發售……吧?總之不論正篇還是網路連載我都會努力,敬請期待。

  那麼再見了!

  嬉野秋彥

      *

  後記

  大家好,我是ミユキルリア。

  這次能夠畫到更多登場人物,讓我非常開心。

  因為如此,這裡畫的是沒辦法塞進彩頁或插圖裡的小梅露雪。

  居然讓這樣的幼女洗衣服,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狄米先生!

  那麼,希望在下一集還能夠與各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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