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散文】【記記留學】【更新∥在混亂的旋渦中重新尋找自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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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1-20 10:21 AM

昨天更新的是記記留學而不是飄雪的江南,敬請版主幫我更新標題。另外,飄雪的江南後面又出現了兩則莫名其妙的回復,請版主一閱。謝謝!<div></div>

符瑞登 發表於 2016-1-31 12:07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2-27 12:30 AM 編輯

       
      美東暴風雪中蘊藏的溫暖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出境的通道時,一如往常,我的小心臟因興奮而蹦跳得歡天喜地嘻嘻……回應我的呼叫,心愛的媽媽像孩子一般咧開大嘴,笑得那麼燦爛,這張從來都會給我安心的笑臉,立即又一次被收入我的手機,我的心裡!
  
  晚間,在旅館的電視裡面,又一次的暴風雪紅色預警讓我們慶幸,要知道,機票是兩個月以前預訂的,再晚一天,滿天的飛機可能就會亂了套哇!
  
  第二天,洛杉磯晴空萬里,一片祥和。數小時的飛行,加上時差,落地時已經天黑,而出得機場停車場時,已經是晚間八點四十五了。
  剛才,機場小巴直接開到我的大白後面,一上一下之間,雖然還不至於哆嗦,但已充分體會寒風凜冽刺骨的程度。把車上準備好的那件又長又大的羽絨外套丟給老媽,轉身趕快打開暖調,別凍壞了我心愛的人——第二次CA手術剛滿一年(我太害怕太不願意這個詞出現在中文裡面了),她便萬里迢迢而來,準備參看我的畢業展覽。

  夜色濃郁,興致不減。旅館裡飛機上,見面已經二十四小時,除開睡著了,我的嘴巴似乎一直沒停過。但我並不記得說了些什麼,反正說也說不完嘻嘻,只要能看著她的笑臉,知道她在聽著我說話,就是我的幸福時刻!
  車廂裡漸漸暖和起來,正式上路!

  開出停車場,雖然黑夜,但城市的燈光通明透亮,清冽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又有親愛的人如願以償的陪伴,幸福啊!
  況且,不到五分鐘,就見零星的雪花在車燈前飛舞起來。從沒有在雪天的夜晚開過車,浪漫之情油然而生!
  為了接機,我比地球對面的媽媽還早出發幾小時,前天夜裡一點起床趕三點的飛機,當然一夜沒睡,昨天晚上更是興奮得睡不著。但是現在仍然像吃了人參般精神振奮。見到窗外有雪花提神,開起車來,更來勁了!
  
  可能是我對暴風雪的紅色預警沒有什麼概念,所以早丟到腦後。更何況內心裡面覺得,颱風天裡,在太平洋畔的台東,狂風暴雨中也開過車,已經領教過大自然亂發脾氣的狂暴了,雖然當時最快檔的雨刷都掃不去眼前的水簾,狂風讓車身都一陣陣顫抖,想來卻也不過如此,好像也沒什麼嘛!

  不過,開著開著,就感到今天好像有些不同呃。
  很快,離城市越來越遠,大雪也越來越綿密。西風嗚嗚的怪叫聲一陣陣傳入車內,有些瘆人。隨著強勁的風勢,雪花狂掃,已經不敢用勁舞來形容。早就沒了路燈,大雪遮蔽下連車道也沒了,眼前白茫茫一片,連路肩在哪裡都不知道了!
  打開所有的頭燈,幸好還能依稀見到不久前開過去的車輪壓過的軌跡,小心翼翼照著開···心中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真應該在旅館多住兩天!不能讓老媽也處於這樣的險境!
  
  隨著風雪越來越大,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少,而且不是吉普就是大皮卡,在我旁邊呼嘯而過,卷起陣陣雪霧···燈光中,在白雪的襯托下,這種雪霧呈現出一種濃淡不均變幻著的黑色,如飛躥的幔,魔幻般奇形怪狀,一次次張牙舞爪撲卷過來,又橫掃車窗迅速掠去,讓人處於一陣陣的驚嚇中···  
  
  不久,路上就幾乎看不到小車了···
  正專心對付已經看不清車道的路面時,後視鏡突然燈光耀眼,一輛巨大的貨車快速超車了,暴風雪大概嚇到了這位老兄,他心急火燎地只管飆速度,十幾個半人高的大輪胎飛濺起的冰雪,猛烈地擊打到我的車身,甚至飆濺上車窗,氣旋掀起的雪浪狂暴地全面遮蔽視線,眼前頓時一片黢黑···刷地一下,本能帶動我的腳猛地踩向剎車,耳中卻沒有聽到慣常有的急剎聲,驚恐之中發現,我的剎車已經無法控制,車體在喀喀喀的震動中一邊滑行一邊甩尾···
  驚叫聲中,我使出全力拼命想控制方向盤,腦袋裡面轟轟作響,全身僵硬···
  在心臟跑馬般狂跳時,一切卻突然靜寂下來,我想,黑暗中的我一定已經面色蒼白···再定睛環視,轉頭見到大車迅速遠去的紅色後燈,很快便沒入紛揚的大雪中,而我的車後一片黢黑···
  啊!上天保佑!安然無恙!大白終於安靜地橫停在了雪地上了···
  
  雖然嚇到全身發軟,但理智掌控著我要趕快開動,脫離險境!
  幾經努力,終於將車身擺正,朝著大車行駛的方向,催動了油門。
  再上路的我,驚魂未定地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早知道會這樣,我們真應該在旅館多住兩天啊!”
  “不怕,我們倆都在這。在一起,就不怕。”
  
  這平靜的聲音讓我的心頓時安定下來,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重新上路。
  雖然大車的輪胎上甩出的雪塊橫亙車道,無法避讓時就會撞擊我車身的底盤,但大白好像也鐵了心要幫到我,一直沒出什麼機械故障,不離不棄,表現堅強嘻嘻嘻!我讓大白變成一隻大烏龜,用二十幾邁的速度慢慢爬行,盡量不要去踩剎車···
  
  不久,終於見到幾輛撒鹽車一下一下閃著綠光,駝著油罐般的大鹽罐,在對向車道由遠而近掠過,沿路撒鹽。雖然這一路始終沒看到同向的撒鹽車,但知道路政部門已經大規模出動了,便更加安心。
  
  有車禍發生,兩輛警車閃著紅燈,圍在一部車頭已經逆向滑離車道的SUV旁;一路上,兩邊車道都有數部救護車呼嘯著急速遠去···
  
  嗚哇!我們終於在半夜時分安全回到溫暖的住所——現在有媽媽了,就是家啦!
  外面狂風呼嘯,冰雪鋪天蓋地,這一切更顯出屋內的寧靜和溫馨,更何況還有媽媽了呢!有媽媽的家,就是溫暖的所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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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2-14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2-17 09:49 AM 編輯

         
        大雪攜溫暖而來

  又下大雪了。
  這次,沒有風。
  暗夜的大門外,高高的頂燈發出耀眼的白光。光暈中,看雪花兒填塞著整個世界,熙熙攘攘,閃閃爍爍,一顆顆一片片,回報著那盞氦氣大燈的照耀,一起把那片燈光,變成了一條流動著星星的小河···再細細來看,她們卻並不顯擁擠,悠悠然飄搖,姍姍而漫步,自由自在,互相提攜,相約著共赴一場嚮往已久的盛會,腳步兒從容而優雅。
  而這個盛會,是獻給大地母親的——她們共同攜帶著的潔白絮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冰晶玉潔···
  
  站在窗口,看變幻無窮卻不間斷替補的場景,篩篩灑灑,飄飄揚揚,看著看著,很快就進入了一個童話的世界,身心迷幻···
  我不禁推開玻璃窗···她們清新的氣息立即涌了進來,同時鉆進來的,還有幾片頑皮的小雪花,像數隻小手,同時觸摸著我的臉,冰冰涼涼···而黏在紗窗上的,不久就變成了晶瑩的小珠子,在燈光的穿越下,一閃一閃,晶晶亮亮···
  這個境界,如夢似幻,讓人不能自已···
  萬籟俱寂之中,我聽見她們自己的發聲了: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其實沒有斷句號,也沒有休止符···是腳步?是歌聲?細細柔柔,融融洩洩,祗聽得癡癡醉醉入耳,何須明明白白懂她?

  早晨,停車場潔白一片,找自己的車只能憑記憶了,好在我目標明確,徑直走了過去。
  我的車旁,有一位高大的年輕人正在用冰鏟起勁地打掃他車上的積雪,刮去玻璃窗上的冰渣。
  對著他的背,我問候了一聲早上好!他立即轉頭答話,捎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這是一位白人帥哥,兩頰凍得紅撲撲的。
  在這個小城裡,陌生人之間的問候已是慣例,我們這類異族也不會例外了。可讓我驚訝的,是當我打開車門,拿自己那隻冰鏟的時候,這位白哥哥的冰鏟已經快速轉移到了我的車上,正起勁地用冰鏟另一頭的小掃把,一下一下推去我的車窗上厚厚的積雪嘞!
  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一邊道謝一邊說我自己來!但他好像沒聽見一樣,一邊笑著,一邊繼續幫我清理積雪···那好吧,既然你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我只得加快自己的速度讓你少累點了···不過心裡面確有溫暖掠過——我喜歡感受人與人之間這樣的和諧和溫馨,雖然我不會主動幫他剷除積雪嘻嘻。

  這溫暖的感覺,讓我想起上次暴風雪後發生的另一件事情。
  上個週五開始,窗外暴風雪不斷,還好週六休息不外出,可是週日下午一點到七點,我要在雕塑工作室值班。心裡暗想,這麼個暴風雪天,學校應該繼續發停班停課通知嘛!卻誰知到了週六下午,大雪突然就下班了,接著太陽卻來湊熱鬧補場子···
  有人出來清理現場了,我也開始發愁了。
  剛才去勘查現場,大白的輪胎幾乎已經看不見了——週五接媽媽半夜回來後,因為積雪太厚,停車位已經無法開進去,只好轉頭暫停路邊。這兩天鏟雪車來來去去經過時的擠壓,車邊的雪不但更厚,而且冰雪相摻和,變得更硬了。
  雖然已經在這過了幾個冬天,但是因為並非單門獨戶,大樓外有專門的管理部門清理積雪,所以沒有買過雪鏟,而且據朋友說,現在沃爾瑪的雪鏟已經賣到斷貨了。
  怎麼辦咧?如果揮舞專門對付汽車冰雪的那把只有十公分寬的小冰鏟,來對付這麼個雪堆,我倒是不怕演丑角戲,但問題是於事無補呀!
  環視屋子,什麼都派不上用場,想了半天,最終端出了個臉盆,外加那個小冰鏟,雖然也差不多是小丑上場了,但慢慢來,邊鏟邊把冰雪推入盆中,然後端著,倒到不礙事的地方去···我相信總會救大白於雪堆的。

  開工了!我奮力推推鏟鏟,效果好像還行···
  可是還不到一個回合,就聽見身後洪鐘般的響聲:
  “嘿嘿嘿嘿!你在幹嘛?就用這個挖出你的車嗎?”
  扭頭看見一個黑哥哥,站在我身後,一臉的驚訝。
  剛才出來勘查時,就見到他正在我對面宿舍清理積雪,那台電動工具發出很大的噪音。當我端著臉盆出來時,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做賊心虛般快快溜了過來,因為這幾年中,從來還沒見過誰把臉盆變成鏟雪工具的,比起他們那套正規軍來,的確是自慚形穢了。
  面對他的問話,我自己都不禁啞然失笑,不過,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也許旁觀者看來,事情是更加可笑吧。
  他終於憋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地,露出雪白的牙齒和一副豪爽面容:
  “要用車嗎?”
  “是的,不過是明天。”,
  “回去回去!回到你溫暖的房間去!我把那邊做完,就來幫你清理!保證你明天開得像飛一樣快!”

  我回去了,依然端著那個粉紅的塑膠小臉盆,回到我溫暖的房間去了嘻嘻嘻···
  第二天,我開著大白去上班,把大白開得像飛一樣快——玩笑啦,是心情像飛起來一樣,開心哇哈哈哈!
  不過,至今我都沒有再見到那個黑哥哥——我還欠他一個事後的謝謝呀!
  不過,這許多的謝謝,已經變成了一種溫暖,一種力量,在美東冬天的大風雪中鼓蕩!
  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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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2-17 01:17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2-17 09:31 AM 編輯

  

  致敬!
  向為台南地震災難而降的半旗致敬!向全世界為人民而降的所有半旗致敬!
  她們是哀悼!是懷念!是慈愛!是尊嚴!是相助!是鼓舞!而最最重要的,她們是警醒後的改進,溝通後的前行!
  她們真正的價值——交給人民承諾!獻給人民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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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3-1 01:08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3-1 02:37 AM 編輯

         
       那些圍繞著道奇的愛(一)


  大家已經知道,這個學期,我成了道奇的小跟班。一直以來,道奇負責學院的木工和雕塑兩個工作室的所有工作。
  
  嚄嚄!在我遇到的人中,這位男老師最能詮釋什麼才叫人高馬大——我的那位一百九十公分的導師和他說話時,目光還要上行!我想他足足有兩百公分以上!
  道奇有一頭黃髮,是金黃的那種,但是好像不太打理,亂波浪一般厚厚的覆蓋著大頭;長方型的臉上,一圈濃密的絡腮鬍子,很威武!連手臂上都有厚重捲曲的黃毛——當然,他們似乎都這樣,只不過厚薄和顏色不同——春夏秋冬,只要在課室裡面,大家都喜歡穿短袖T恤,所以不需窺視便得驚奇一瞥,不好意思嘻嘻。只是道奇有些不同,不管是陽光還是燈光,只要有光的照射,他的頭髮鬍子都會反射出一圈圈橘紅色的光暈,讓我這個學美術和不少色彩打過交道的學生,都一直沒有想明白這裡面光與色的轉換原理···
  
  這位道奇的確有些讓人道奇:不但高而且壯,幾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時,對這種人中豪傑的相貌,搜索字典,祗剩某個物種中的一個詞好匹配:哇~雄獅!
  開始時我有點怕他,因為他顯得比較嚴肅,這麼大隻又毛乎乎的而且還不笑,感覺自己就像是龐然大傢伙面前的一個小動物,你說是不是會自動就產生膽怯之情?
  於是他和他老婆在一起時,我就只跟朱莉說話——朱莉是他老婆,也是我上上期繪畫選修班的同學。
  
  印象的改變是從一次聊天開始的。
  那天,輪到我在木工房值班。下雪,所以沒什麼學生來手工。大概也因為下雪吧,道奇來看看值班的狀況。不記得是因為談起什麼事情來了,他說起了自己的外婆,當然也因為他的外婆剛剛過世。他說大家在她的遺物中發現了好多本子,自己釘起來的那種,仔細一看,滿滿的都是和外公的對話!有急急地寫的,有慢慢的聊的,有問有答,一問一答···
  他的外公往生已有十多年了,開始失去老伴的時候,外婆一直萎靡不振,但她拒絕搬去和兒女們同住,哪怕是暫時的。大家只好經常去看望她,看到她漸漸回復到了原來的狀態,一個人生活得很健康不苟且,大家很高興,都放心了,但絕沒有想到原來如此!
  
  道奇說,那些本子裡面,是外婆每天的生活。她去做了什麼,告訴外公;她想去做什麼,和外公商量一下,並且按照相濡以沫五十多年中的理解,記下外公會這麼說的那些話,然後就去做了···這件事會讓外公快活,那麼她就加倍快活吧;如果會令外公沮喪,那麼自己也有了沮喪的勇氣和陪伴···

  道奇聊天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很有趣的樣子,笑容滿面,滿面笑容的大臉,使得整個人都柔和起來,完全不帶有外婆剛剛往生的哀傷。
  道奇終於讓我看到了他的笑容!
    我想,這些他看到的,這些我聽到的,是在傳遞一種對愛的贊賞呢——人間的那種原始的真摯的愛,綿長而無法分割,連死亡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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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7-30 11:23 AM


   
      那些圍繞著道奇的愛(二)


  抱歉!這次讓大家久等了!先道個歉吧!雖然我想,繼續“記記”比解釋原因來得重要,但是還是要向大家交待一下為好,那就是太忙加惰性——不好意思加嬉皮笑臉!一鞠躬嘻嘻!
  不過,不管怎樣,這個“記記”也都快畢業了——和我一起。

  言歸正傳。
  那天,和一位正在讀博的朋友聊天,他是學數學的。他說他已經很拼了,每天的學習計劃都安排得滿滿的,簡直是鉆在裡面了,經常要用到意志力來逼迫自己努力,有時覺得很疲累,潛力都用盡了,好像在賣命!
  他同時談到他的一位美國同學,也是他的好友,同樣是成天鉆在裡面,不同的是自己學起來很有壓力,但是那位美國朋友不但鉆了進去,而且似乎是長在裡面了,越學越開心,聊起專業來,居然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後來果然就有了不同的結果:在研究同一個課題時,把他甩出幾條街外去了!

  為什麼學習時不相上下,但來真格的就出現了戲劇性效果呢?這位朋友最後的那句很真誠的話,對我的觸動很大:
  “我是為學而學習,他是因為熱愛而學習,一個人熱愛一件事情,和一個人不得不去做這件事情,區別就出來了,這效果真的很神奇!我很羨慕他!”
  
  是的,我想,熱愛發動著大腦,就會左沖右突,不斷去發掘,尋找新的路徑,不斷嘗試,測試,並且在享受自己熱愛著的過程中,結出碩果。
  如果從另一個方向去理解,說穿了,在一個沒有壓力的社會氛圍中,出頭的都是熱愛著的佼佼者吧!

  好,現在我們回到道奇這邊來。
  藝術似乎更不會允許沒有激情的存在。在這裡,每一處,這個主角站得住的位置,都一定是他十分熱愛的那份工作。
  因為熱愛永遠是最有效率有力量的幫浦。
  道奇就是一位對自己的工作充滿熱愛激情的人。

  剛開始跟班的時候,看到這位人高馬大的老師在教大家製作模具時的方法,費時費力費材料,居然覺得有點受不了他。
  他先做一個木板的框架,用電動工具將螺絲釘規規矩矩擰上,於是不管什麼形狀的作品,灌漿時都會先灌成一個個規規矩矩或長或方的大疙瘩,死沉死沉的,移都移不動,像我這種也算是身經百戰的花木蘭嘻嘻,費盡吃奶的力氣也撼泰山難,所以移動的工作都是他們大漢上場。
  待乾透後拆模,再用電動工具將螺絲釘一顆一顆取下來,費勁地清理,最後甚至要用到砂紙,把無關緊要的模具外表打磨得光鮮亮麗,然後還要用花體刻上各自的名字。
  用了很多材料,費了很大力氣,耗去很多時間,這讓我覺得是不是做得太過頭了——按我的習慣,用剪啤酒罐的鋁片做插片的方法即可達到目的,因為外面的形狀如何一點也不重要,我要的只是裡面的那個陰面的準確,在這個基礎上,省時省力省材料當然是上策了。
  
  不久後的一天,下課了,等同學們都走了以後,我鼓起勇氣班門弄斧,把我以往的做法跟他描述了一番,想聽聽他的意見。 
  武高武大的道奇聽後笑了起來,瞇縫著的眼睛,看著我,一隻大手有意無意的激蕩著還沒來得及凝固的石膏漿表面,似乎在感受著漿體若即若離的顛蕩彈力,說:
 
 “翻石膏模的時候,每倒一次漿,就把手放在裡面晃呀晃,讓氣泡浮上來···我真的很喜歡這種感覺——手在還沒來得及凝固的石膏漿裡面的感覺···”
  看著那種眼神裡面流溢的光彩,不用再解釋什麼了,我知道這就是他為什麼如此的答案——對工藝的著迷,把模具做得漂亮光鮮,是在追求技術帶給他的快樂啊!
  
  嚄嚄,一切都是熱愛惹的禍,以至於教學生翻模的課,他從早上八點半就開始忙東忙西,準備模具用品什麼的,而課程是下午才開始上。
  課後,他也經常地留在工作室裡,總在擺弄那些石膏模具,甚至親自去打磨它們。更多的時間是在木工房,完成他的那件木工系列作品。總而言之像是不捨得走似的,以至於他們沒孩子時,朱莉經常過來陪他;後來,就帶著兒子來接他下班了。
  
  我以前認為,老美們把八小時以外的時間看得私有財產一般,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像我的導師麥可就是沒有約定的話,下班就不太找得到人的那種——這裡絕對不含貶義(偷笑)。
  道奇倒是讓我看到了他們的另外一個面。

  期末的時候,去參觀了道奇的一個木工作品個展。作品並不多,但可以感受,這其中的每一件都迸發著激情。
  我欣賞這種熱愛,熱愛讓道奇十分享受用材料來表達自己內心世界的這件事情,十分享受這種種不同的製作過程,不管這些材料的表達如何費時費力,都會不計代價去追求,捨得花力氣去實現。
  
  記得兩年前,我在收到學長帕斯卡舉行活動的邀請函上,第一次發現做傳統雕塑是和工匠劃上等號的嘻嘻。
  現在套用一句學長的話來說,我和道奇都是喜歡甚至是熱愛當工匠的手藝人——別以為我還有點記仇,我是真心的熱愛,所以也像道奇一樣,滿心歡喜地走在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上呢!

  可惜,下個學年,道奇將永久地離開這裡,和朱莉一起,帶著他們可愛的胖兒子,轉戰到他家鄉的一所大學去了——祝福他們!
  當然,這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因為我也將離開這所美麗的校園,踏上人生新的旅程——祝福我自己!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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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8-2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8-30 11:41 AM 編輯

       


     關於秩序——無規矩不成方圓之淺探


  麥可和道奇一樣,上課從不點名。
  記得做麥可的TA時,有一次,天下起了大雪。模特倒是按時來了,但一直到下課,教室裡面維持著四個人的規模——麥可,小跟班我,模特,剩下的那個當然是學生了——哈哈哈!
  這次,麥可臉拉得可長了——皺紋裡面都填滿了沮喪嘻嘻。
  下課了,剩我們兩個的時候,他開腔了:

  “翼!我今天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這真的是對不起模特,她會不會以為,學生是因為她的形象問題而不來了呢?”
  他邊搖著頭邊說:
  “這對她不太公平···”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有些不平了,於是對他說:
  “下次上課咱們點名吧!”
  ——當蘇珊娜的跟班時,我的職責之一,就是被安排當課堂點名官嘻嘻。
  
  可是他的頭搖得更像撥浪鼓了,並且很簡短的說:
  “不來是他們的損失!”

  哈哈,一直到我離開他的課堂,老頭上課從來都沒點過名。
  
  要講的還不止如此哦。不管是在大學生還是研究生的課堂上,不管幾個人十來個人或是幾十個人,總有吃著喝著的:吃披薩吃甜甜圈吃曲奇,喝咖啡喝牛奶喝可樂···
  只管坐在位子上吃吧喝吧,老頭照舊口若懸河,一點也不會因為食物的濃郁香味而勾引出額外的涎水,當然更不會發出不滿的片語隻言,嘻嘻嘻···
  
  更有甚者,一次在研究生課堂上,他很高興地對我們說:
  “你們都是好學生!”
  於是我們問他,那什麼才是壞學生呢?
  他沒有直接了當地回答,只是笑瞇瞇地講了個故事。

  那個故事是這樣的。
  一次,學期快結束的階段,一天下課後,一位大學生走進教室,急匆匆地對他說:
  “你看見麥可了嗎?”
  這個問題把他嚇了一跳,吞吞吐吐地回答說:
  
  “我~就是···”
  
  那位學生滿臉狐疑地盯了他兩秒鐘後,終於釋懷地說:
  
  “麥可,我的作品做好了。”
  
  這下換作麥可滿臉狐疑了:
  
  “你的作品···在哪裡呢?”
  
  “車上!”
  
  這位一個學期差不多都快結束了,還不認得導師模樣的學生,很堅定地向門外指了指。
  麥可跟著他來到系裡的停車場,走到他車子後面,學生很利落地打開後蓋···
  麥可的眼珠子差一點就掉到他的作品上了:
  
  “哈哈哈哈···”
  講到這裡,麥可終於忍不住了,自顧自地大笑起來,然後把脖子伸得很長,對著我們,神秘地說:
   
  “你們猜他帶來了什麼——”
  
  他賣了三秒鐘的關子,賣關子的這幾秒鐘,他微低著頭瞄著我們,那雙深陷眼眶的白人特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眼光從他眼鏡上方擠出來,攜帶神秘感,卻很有神氣;而大家也一齊伸長脖子,瞪著各色眼睛,緊盯著自己的這位導師老頭,等待下文:
  
  “一台剛從大賣場買來的咖啡機···”
   
  爆笑中的我們也許真的相信,我們大家都是他的好學生了···

  今天研究生課,有同學買了一大盒甜甜圈,放在桌子上請客。
  麥可來上課,一進門就說:
  “哈哈!我在外面就聞到香氣了!”
  順手就從盒子裡面拿起一個甜甜圈,直接向他的大嘴裡塞,邊塞邊坐在離甜甜圈最近的位置上,從容地講起課來。
  反正大家是圍桌團團坐,也吃也聽也看,一點都不耽誤。
  他邊講邊吃完了一個,於是又拿起了第二個甜甜圈,邊吃邊講,兩個過後,終於罷休,話吐出來的渠道才順暢起來。

  上課時,大家習慣把手機調成振動。
  一次,他的電話震動起來,他低頭看了看,繼續講課,緊接著他又看了幾次,應當是接連的震動,然後笑嘻嘻地對大家說:
  “吉姆現在一定在他的小女朋友家,不知道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大概又是讓我去接他。”
  說完繼續課程,和大家一起聊一個有關藝術的命題,不再管兒子和兒子的小女朋友了。
  
  不過,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在想:
  小吉姆什麼事如此狂擴他父親呢?
  那他現在怎麼辦?
  只能去求助他母親了吧···

  這之類的事情不勝枚舉,在在都會衝擊我的固有觀念。
  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老祖宗告誡大家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於是我們從小就生活在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規矩之中,像密不透風的網,網羅著人生的一切。
  
  是的沒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不過現在,我還模模糊糊地知道,這種種的規矩都是有框架的,種種的方圓也是有尺寸的。
  規矩是人制訂的,框架和尺寸不會是一成不變的,因此,不是所有的規矩都是鐵律——在經過無數生命的檢驗之後,只有最符合大多數人性的規矩,才應當也才會永遠被保存。
  
  人類的那部文明發展史,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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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8-7 06:5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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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8-11 09:4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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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8-30 11:41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8-30 09:53 PM 編輯

  在被大風颳走之前,讓我們再聚一次吧
              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終於到了畢業前夕!    課堂上,麥可說:    “在你們被大風颳到世界各個角落之前,讓我們再聚一次吧!”    他要組織一個派對,問大家,地點依然在他家怎樣?  嚄嚄,台下小的們那個歡呼雀躍呀——我算是弄清楚了,在媽媽肚子裡面就已經習慣開派對的美國人,一生中都在盼望著下一次的派對。  很快,時間就商定了。然後麥克就在網上給大家發了個郵件,並在臉書上創建了雕塑系活動邀請,通過接收回執,來計算人數。  每次都有一個特別的附帶聲明,不同的是,這次是要求每位參與者自帶個人喜愛的食品來,最好是自己做的,要具有家鄉特色,屆時大家共同分享。

  怎麼辦呢?我總不能帶西紅柿炒雞蛋去吧,雖然只有這個是我的拿手。於是只好又去買香檳——除了參加派對,我還真的從來不會買香檳,更何況是這種比較高檔一點花費多一點的酒類飲料——不管他什麼家鄉口味了。  收銀台的大媽居然又問我要證件,證明已經到了允許買酒的年齡,哈哈哈還顯年輕嘛!不過也許老美們不太能夠從臉部來判斷亞洲人的年齡,這也挺好笑嘛!可是剛笑完,圓臉立即變成了長臉,駕照已經過期!完全忘記這檔子事了!  於是趕緊去換證,還好,很順利。只是對那張即照即用亂反光的相片耿耿於懷——又老回去了!

  這次的派對我可要悠著點了,別像第一次那樣,又不知有什麼新鮮節目在等著。於是慢慢悠悠地準備,慢慢悠悠地出發。可是,開到半路時,老天居然飄下小雨來!  我邊開邊想,麥可真的不會選日子——這裡的氣象預報是精確到分鐘的啦!我屢試不爽,完全可以信賴。而且數天前就可以查到的,麥可沒想到嗎——他早就宣稱,今天要開的可是篝火派對呀···

  思想之間,似乎一下子就到了。  遠遠地,就見農場外面已經有一溜車了,大小胖瘦體格各異,黑白新舊面目不一,不過都一字排開,規規矩矩停靠小路邊。找地方停車之際,瞥見一台老爺車格外引人注目,雖然已經鏽跡斑斑,但依然風骨猶存,不僅因為它是林肯,也不僅因為那又長又扁中規中矩的體態,更因為車頭林肯車標不見了,代職而來的,是重新焊上的一個小孩的腳丫子——別害怕,是雕塑作品嘻嘻,只是這隻黑色的小腳丫,在雨中滴嗒滴嗒地淌著水,像是在說明這是和雕塑有點關係的聚會。

  停好車不假思索,徑直向麥可的家裡走去。  突然之間,就見一隻黑色的臘腸狗衝了過來,雖然腿短,但短腿上面卻有個大大的腦袋,體積也不小,而且速度依然飛快,嚇得我汗毛倒豎——麥可家可是沒有養狗的呀~  牠在離我有點距離的地方,突然就剎了車,然後低頸抬嘴,發出一連串憤怒的吼聲,好像我之前有得罪過牠···  對於從來沒有和狗狗打過交道的膽小鬼,這威懾力已經足夠了,我的腿有點打顫,正想發聲叫喊,遠遠地,援兵從屋子後面出現!是陶藝系的畢業生費雪兒!她邊跑邊笑邊喊,黑臘腸立即搖起了那條禿尾巴,先期到達我面前,低頭來舔我的腳了···我仍然害怕,邊躲避邊對費雪兒喊:   “是你的嗎?牠變臉也太快了吧!”    喝了酒滿臉紅撲撲的費雪兒,一邊狠摸禿尾巴的頭,一邊笑著說: “卡特見到陌生人,都會先過來吼一聲,嚇唬對方一下,然后就會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偵查,這是牠的程序——  “別害怕!牠是一位很友善的先生···”  那種親熱和自豪,簡直就像在介紹她的小情人一樣!    跟著費雪兒轉到屋側草地上,人聲嘈雜,眼前的畫面變得很奇特:雨中,已經到來的這群人,竟然都安然地坐在屋子外面濡濕的草坪上,圍成了一個大圈,哇啦哇啦地聊著天,灌著啤酒,頭髮也很配合,滴著水,臉上,脖子上···

  入鄉隨俗,我正準備找個位子坐下來時,就看見麥可向我招手——他旁邊正好空著,我也不管濕漉漉還是乾爽爽的問題了,跑過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可是,還沒等我坐穩當,卡特就衝了過來,轟的一下,雙腿居然搭上我的肩膀,長舌頭立即像舔冰淇淋一樣,在我的亞洲圓臉上一通忙活···  這位先生也太沒教養了吧!費雪兒真的沒教好她這個兒子!我掙扎著,對這種熱情擁抱左閃右躲,可是沒退路了:    “喂喂卡特先生!你真的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化妝品哇哇哇···”  我忍不住大聲叫喊起來,還差一點就秀出了我的母語,不過立即意識到這是美國狗狗。  卡特不管那麼多,只是逼上來,用牠滿是毛刺的大舌頭來回應···  很快,我就被制服了,被費雪兒的這位小情人仰面壓在了草坪的斜坡上···  還好,旁邊的麥可及時來幫忙了,他大笑著伸手撈過卡特,重重地拍了拍牠的背脊,卡特這才罷休,搖搖尾巴去找下一張臉蛋去了,我得以恢復平衡。  可惜的是,來之前忙活了半天的妝,想來一定所剩無幾了···很氣哦!

  陸陸續續又來了好多人,提著或捧著自己喜歡的食品還有飲料,興高采烈加入淋雨的行列,草坪上的圈子越圍越大了。

  算算人差不多到齊了的時候,麥可接了一個電話,隨即對大家叫道:  “誰去幫我接一下吉姆?他現在放學了···”    他邊說邊快步走向屋子,去準備食品和用品。  很快,就傳出音樂的旋律——麥可打開了門廳的喇叭,節奏鮮明的美式搖滾樂,大聲迴旋在雨霧中的草地上,穿透著藍色水氣縈繞的森林···立即有人隨著節奏在雨中扭起了屁股···    等一切都準備齊整,主人的兒子吉姆仍然缺席中——沒有人打算去接他。雖然我心中有些不安,但也沒有做得更好,並且安慰自己說,我又不是本地人,怎麼會知道吉姆的那所學校在哪裡···  接下來,麥可只好親力親為了,他穿好衣服,開著他家那輛舊兮兮的破爛小轎車,親自去學校接吉姆。臨走前還不忘記笑瞇瞇地回過頭,對著大呼小叫正嗨中的我們高喊:

 “哎——你們千萬別把我的房子弄垮了哇!現在正是舊保險過期新保險還沒到的時候!你們在外面好好玩,最好別進屋子裡面去哦···”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房子外面還架著梯子,那梯子直通屋頂,顯然正在修繕。

  大家繼續各嗨各的,不知會有幾個人把麥可的囑咐聽進耳朵裡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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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9-1 11:13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9-1 11:16 AM 編輯

在被大風颳走之前,讓我們再聚一次吧(二)
         不過,要離職的道奇是聽到麥可的話了,他是帶著全家來的——太太朱莉和寶寶菲利。因為麥可的話讓他也注意到了梯子,旋即把兒子抱了過去,在梯子上練習攀爬,小寶寶笑得咯咯咯。  我稀奇的是,一直不歇息的雨勢,並沒有讓這對父母把孩子帶到室內哪怕是樹下去,而是繼續抱著或牽著他在雨中散步,爬樓梯,在雨中和還不會說話的寶貝不停地說著話,並且時不時地把這個小胖子高舉過頭頂。雨水順著頭髮順著臉頰流淌,菲利那一頭本來金黃的頭髮明顯地變得深黯了。濕透了的一家子在雨中不時發出哈哈的大笑聲,其樂融融。    這景象讓往事浮起。  記得和道奇初交道,是一次去雕塑工作室借工具,別的記不太清楚了,只是那種沮喪的感覺歷歷在心:他說話很快,我聽起來很困難,一邊抬頭仰視著這頭雄獅,一邊連說話帶比劃再加指指點點,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件事搞定,出來時心情很受影響,因為這又一次證明自己的英語有多爛!  不久後的一次閒聊中,同學告訴我,道奇的發音有南方口音···哈哈哈,這下子讓我撿回了一些些自信!  而當我成為道奇的跟班之後,交流多了,他的南方口音和我的華人口音之間有了交集,互相很快熟悉因而習慣起來。
  他太太朱莉是我的選修課同學,是很好的朋友。  和我同學的那個學年,朱莉懷孕了,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挺著個大肚子,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該幹嘛幹嘛,甚至沒耽誤過一天課。每天那種陽光燦爛的樣子,讓人看著她就覺得喜氣。連生孩子這事似乎也很容易搞定,休了大約一個禮拜吧,就喜洋洋地回來上課了!    我喜歡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可是,那次派對,讓她的形象在我心中增加了另外的層次。  那是按照他們的習俗慣例,預產期前三十天內,為慶祝即將為人父母而開的派對。那次派對別的印象都淡忘,只留下一個一瞬間的定格特寫:  魁梧的道奇低下頭,溫柔地俯視著大腹便便的妻子,朱莉驕傲地仰著臉,迎著丈夫的目光,眼中匯映著滿溢的愛意···我第一次窺視到,朱莉大咧咧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溫柔細膩的心···  這樣的場面我還看過一次:那是學院的畫展,道奇去幫老婆掛畫,一上一下一接一遞之間,那種讓人看得見摸不著卻會一次次被觸動的目光對接···  後來我想,那動人的一瞥裡到底蘊涵著什麼,傳遞了什麼——羨煞旁人,感動著我?  無他,只是一種真誠,滿滿蕩蕩!那種無法描述的真誠之愛,充盈在這些個特定的空間,流淌進在場的每個人的心裡···  什麼叫心心相印——這就是了!    產後才一個多月,一天,道奇太太不同往常,是推著嬰兒車來的:她居然把兒子帶到學校來了!見面一句話沒說,抱起小胖子就向我懷裡一杵,嚇得我一把托住那一大塊,還好沒掉到地上···天啦!這小子真重噢——子如其父哇!  撇頭再看這位新手媽媽,正沒心沒肺地在一旁哈哈大笑!  後來知道,她就喜歡把胖子菲利向女性朋友懷裡杵,然後得意地哈哈哈。這讓我想起在獼猴族群裡面,母親的朋友們可以輪流參觀新生兒的場面來。  我感到與有榮焉嘻嘻。    對於菲利,大家的福利還不止這個,還包括誰想外出轉轉,只要高興,都可以推上裝著他的小車出去遛躂一圈,就像遛小狗一樣。菲利也一路上高興得手舞足蹈地泛反射,興奮完了,就歪在小車裡面,睡得流著口水的香甜。於是再被推返,回到系裡研究生工作室來找媽媽。  道奇更是經常舉著菲利玩,這個時候,非洲沙漠威武雄壯的雄獅,立馬就成了蘇格蘭草原上一頭碩大綿羊···    只是我第一次知道,他們的孩子也像小貓一樣,出生後成長中眼睛還會變色!小菲利第一次被杵到我懷裡的那雙印象深刻的藍眼珠,現在漸漸變成灰色的了,不過他仍然無比地漂亮著,像個大洋娃娃。現在已經可以使用他的小胖腿,歪歪扭扭地顛來蕩去了!哈哈哈,一顆滾來滾去的大球球,可愛極了!     好了,這家子占了太多的版面。    再看這邊吧。  瑪麗和一年級的耶穌山姆玩起了吹肥皂泡泡,雖然有雨,泡泡們依然能在雨絲的縫縫中飛起來,而且還能接龍——你吹過來的我接住繼續吹,互相傳遞,越吹越大,最後在雨點中相遇,啵地爆裂,這讓胖胖的瑪麗和瘦瘦的山姆吹得更來勁了。  後來更是玩起了新花樣。  這兩個都會抽煙,於是吸滿一口煙再來吹,泡泡裡面就有了縷縷的煙氣在漂浮,旋轉,移動,很漂亮哦!而且依然可以互相傳遞,於是越吹越大的泡泡裡面很快便煙霧瀰漫,在一片透明的空間裡,這些泡泡看起來真的很特別噢!  這時候,他們就會用手指去戳對方成功了的大泡泡,然後嬉笑打鬧成一片···    那邊,另外幾個人在和臘腸卡特丟飛碟。  卡特很賣勁,瘋狂地奔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大概是因為小短腿吧,不一會,卡特就累翻了。這是個絕頂聰明的傢伙,把飛盤叼在牠的大嘴裡面,不再給出來,搶也搶不下來。  當卡特把飛盤放在地上,大口喘氣時,馬薩一個健步竄上去,可是卡特更快,叼起飛盤就奔···幾個回合下來,把馬薩累得像卡特一般喘粗氣。  很快,就見馬薩向我們做了個鬼臉,然後背對著卡特,卻大聲地跟我們講話,邊講邊一步步向後退去···卡特正張著大嘴喘氣,涎水都順著大舌頭滴答···只聽到馬薩一聲大叫“哇!”把卡特嚇得向邊上一跳,哈哈,飛盤終於到了馬薩手中!  大家都笑起來:到底人類詐騙技術的高超,非我族類莫屬了!
  其他的人一群一伙在聊天。美式派對上,人們似乎有永遠說不完的話題,即使在這樣的雨中草坪上。    不知是誰遞給我一隻烤雞腿,我專心啃起來——甜膩膩的美式烤法,而且是肉質糜糜的化學雞,真心不好吃,但還是要勉力為之。    在又撿了幾次飛碟後,卡特開始分心了,那個機靈的黑鼻子一定聞到了複雜的香味···牠丟下了馬薩那一夥,徑直走了過來,輪流站在每一個吃東西的人旁邊,可憐巴巴地,用眼神懇請分享,可是沒人要分給牠——已經是個大胖子了,自己應該知所節制嘛!  當然,牠也站到了我的面前,我受不了牠的眼神,於是大叫費雪兒,快點給她的卡特先生打開狗罐頭!  費雪兒聽沒聽我的,就不是我管的範疇了,因為卡特已經怪不到我了!  於是我繼續安心地啃那個大雞腿,雖然一點也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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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9-5 03:33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9-5 03:37 AM 編輯

在被大風颳走之前,讓我們再聚一次吧(三)   真正到了晚餐時間。  分享美食的時候,大家還是回到屋子裡面來了——又一次圍著餐桌轉著圈取菜,夾好了一盤就自己找地方去吃,整個門廳和樓梯上都坐滿了人。  我覺得一個下午似乎都在吃呀喝的,沒想到和我一樣,每個人的胃都還剩不少地方。  吃喝之間,天漸漸黑了下來,雨勢似乎也跟著光線遠去了——噢,看樣子麥可還是做了功課的。  可憐的是卡特,不許牠進屋了,因為教授家裡面的那隻奶牛貓咪咪雖然夠大個,但是看到狗狗就抓狂,發起飆來也是蠻難纏的。  費雪兒下了禁止令後,雖然卡特時不時地發出一種悶在喉嚨裡面的尖銳的哨音,卻也只能在迴廊裡轉來轉去···  還好,費雪兒終於打開了罐頭——卡特最喜歡的那種口味。我原來以為她對小情人有點苛刻,現在才知道,她打的是這個主意哦!    夜色中,人們重新開始散佈在外面的草坪上,仍然吃著喝著,聊著天···麥可把走廊上的燈打開了,黑黢黢的草地好歹有了些視覺效果。
  終於酒足飯飽,大家跟著麥可,聚合到了屋子後面的山頂上。  一大片林間空地裡,堆積著麥可早已準備好的樹枝樹幹,不過已經全都淋得濕嗒嗒。麥可這個大男人還蠻細心的,小心地依次點燃帶來的紙張,先引燃一團乾草,再架起一堆乾燥的小木棍,不一會,外層搭起的樹枝就冒起了滾滾濃煙,隨著煙霧不斷升騰,越來越淡,終於轟地一下,火苗竄起,大火開始燃燒···  大家又歡呼雀躍,跟著麥可一起,圍著火堆,又扭又叫,像他說的那樣,享受起野人生活呵呵呵!  篝火越燒越旺,映紅了周邊的空地和森林。
  第一個項目開始了,大家給卡特的媽媽費雪兒過生日!  難怪下午她跑過來解圍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怪怪的——她把一個閃閃放光的尖帽子扣在了自己頭上,原來今天是她特殊的日子啊!  陶藝系的同學們端出了一個大大的蛋糕,早就準備好了。  漆黑的夜,鮮艷的篝火,大家點起了小蠟燭,隨即唱起歌來。只見壽星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篝火把她的臉映得紅彤彤。我想,她八成是在祈禱,祈禱除了愛犬卡特之外,另一個情人快快出現吧哈哈哈!  吹完蠟燭,唱完生日歌,每人就分到了一塊蛋糕,當然這回卡特也得到一份,牠上去就是一口,好像還不夠塞牙縫的。  不過,卡特的與眾不同還不止這個,有人在牠脖子上掛起了一盞小紅燈,那一簇紅光不但可以用來裝飾牠那個毛茸茸的大頭,還可以在大家需要光線的時候,就把牠叫過去,不論是找路還是找東西,這位友好的先生還是很樂意幫忙的呢!
  依然席地而坐,雨後的草地把每個人的褲子都浸透了,所以每隔幾分鐘,就有人站起來,把屁股對著篝火來烤。  烤屁股這個節目,已經不分男生女生褲裝裙裝了。    不屑烤屁屁的藝術家們,就圍著火堆講起了鬼故事,大家七嘴八舌,還規定一定要講自己親身經歷的。  瑪麗最喜歡表現口才,於是她立即搶先登場,說了個關於她在家鄉親歷的鬼故事,雖然很長很曲折,而且有血有骨頭,還有人因為蠱毒而失蹤,後來誰誰戰勝了蠱毒,失蹤的人又回來了,卻沒了這一段的記憶···如此這般連語音帶表情,她倒是費了不少口舌和精神,把自己都嚇得一驚一乍的,卻一點也沒讓大家跟著她一起,產生什麼驚悚表情···  接下來,麥可的也不怎麼樣,說的是他和雪娜在這個古老的房子裡面,分別遇到他早已去了天堂的老祖母的事情。  越南女孩潘妮說的鬼,看樣子也是來自她的家鄉:她父親從越南帶回來一尊佛像,一到晚上,就會傳出集市喧嘩的聲音,吵鬧得很,白天卻安安靜靜。父親說,他的確是從一個集市中的廟宇裡面求來的,於是全家人趕快七手八腳,給佛像安放了一抔泥土供奉——也是家鄉帶回來的,從此夜夜安然——哇!原來神靈和我們一樣,也會想家的哦!  ···  黑魆魆的森林在周圍環伺,嗚嚕嚕的長風從耳邊穿行,我還以為雞皮疙瘩會掉落滿地,結果大家聽了一圈,個個聽得興高采烈,完全看不出誰被掀起了哪怕一絲絲的情感波瀾。
  有人在一邊對著嘩啦啦的森林,引吭高歌起來——太耐不住寂寞了!  小黑人傑克自己帶了吉他,大聲歡迎大家點播背景音樂···
  午夜過後,人們似乎知道疲倦了,有人開始在潮濕的林間搭架起露宿的帳篷···  麥可終於找了張椅子,半躺下來,舒服地瞇著眼聽歌了,邊聽還邊在扶手上敲指頭,算是在打拍子,一副很愜意的樣子···  不過,他仍然在擔任篝火管理員的工作,當火苗黯淡下去時,及時去抓几段木頭或者樹枝投進去,潮濕的枝幹就會冒出陣陣濃煙,濃煙和著熱浪,捲動著森林上空高高的樹冠,發出陣陣激昂高亢的喧嘩···  下面,火星劈哩啪啦炸開,讓卡特瘋狂地來來回回追著跑——只有在這個時候,牠才終於像個智商有問題的小傻瓜。
  開始有人要離開了。  最先是一對小情人,他兩個手牽手,去向主人道別。  麥可依然半躺著,只是抬起眼皮,一臉困惑地問道:  “難道你們在這兒不快樂嗎?”  他們怎麼回答的,我還沒來得及聽清楚,就已在心中暗自驚詫並且叫苦了:  為什麼要別人回答這樣的問題呢?  這個問題好像很難回答呃!  而且下面看起來,似乎每個離開的人,都要回答這個問題···  對於像我這樣受過我們祖宗良好教育的人來說,讓好心人失望,是很不厚道的事情,這讓我一直在想:  換作問我,該如何回答呢?  於是這個問題讓我憋到了最後,再不走就會進帳篷睡覺了,比起回答問題來,這更讓我難於接受——有生以來,我還從沒和親人以外的人一起過夜···  我下定決心,找了個麥可正在分心的空檔,急急地向主人告別。  也許麥可根據他對我的了解,早就知道我不會留下來過夜,所以壓根就沒有發問的打算——早知如此,何必如此糾結一番,讓自己憋了半天以至於難受了好一陣子呢?
  黑暗中,走向停車場,我邊走邊想:  我怎麼總也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去釋放真性情呢?  做自己這一點,對於這些美國孩子來說,是不需要考慮的事情:我關注的是我自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用去考慮別人怎麼想,自己怎麼想才是最重要的!  關鍵是旁人也把這樣做看得很正常。  我又發現,像他們如此這般,就會把一件事變得比較簡單,而且也並不妨礙這個社會的友善和互助的特性。  我羨慕!
  開車上路了,也許再也不會回到這個有八十五英畝山林的莊園來了···    離開的時候,小路上,一隻受驚的土褐色小野兔,在車燈的光環中拼命的奔逃,而且一直向前跑···我把速度放到很慢很慢,我想牠一定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你為什麼不會轉進旁邊的草地裡面去呢?為啥一定要在我的車燈的光圈裡面玩命,把自己嚇成這樣呢?  光柱中,牠翹起來顯出白毛的小尾巴和一撅一撅的小毛腳,那個頻率之快,已經差不多看不太清楚了,雖然我車速已經不能再慢,但是地上細碎石子飛濺的噪音,當然更是大白發出的轟鳴,一定已經把牠嚇得半死了···    一腳把剎車踩到底,熄火!  ···我和我的大白立即陷入純粹的時空——沒有光亮···沒有顏色··沒有聲音···  閉眼仰靠在座椅上,把一切放空,沒有思想,沒有肉體,也沒有了這個世界···  可是,總有一種什麼東西迷霧般纏繞在心中,趕不出去,盤踞在已經被放空的大腦裡,越來越濃烈,越來越清晰···  看見了,就像瑪麗和山姆對接的那些個瀰漫著煙霧的大肥皂泡,在一大片透明的空間裡,頑強地顯示著它的混沌···  知道了,那一絲絲纏繞心間瀰漫成煙霧的,是終於要離別的惆悵···  大風就要颳起來了,我是一顆種子,還是一株卷蓬草···  我將飄向何方···    ···睜開眼睛,重新發動,在大白明亮的光環中,眼前的這條起起伏伏的山間道路,像一條白色的綢緞,乾乾淨淨,飄舞著伸向同樣純凈的黑暗中···  我知道,前方,每一段的黑暗,都只能被自己照亮,我會帶著光明,光明會載著我,奔向一個又一個我要奔赴的目標!    頭頂上,高高的林木在黎明前的大風中,正唱響著他們的歌聲:  嘩~嘩~嘩啦~嘩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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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10-3 10:01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10-3 10:26 AM 編輯

   在混亂的漩渦中重新尋找自我(一)

          終於到了要驗收的時刻。  這一刻,其實我已經等待很久了。  幾年的留學生涯,教給我太多太多的東西,強烈的感受,滿了溢了!我要把它們融化在我的這個作品中。
  自從認字以來,親見漢字那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點點鉤鉤筆筆劃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只要幾下,就組成了一個個奇妙的個體,套一聲聲不同的發音,擔負起表意的重擔。  但是,怎麼就集合成了康熙字典裡面的四萬七千多個了呢?!
  一路學上來,懂得的多起來。  知道了我們的漢字,從形體來看,歷經了文字畫,文字性符號,甲骨文,金文,小篆,大篆,隸書,楷書,草書,行書等階段;從載體上看,有岩石,陶器,甲骨,青銅器,簡牘,帛書,紙張,以至於發展到現代的屏幕。漢字六千年漫長的演變發展的過程,迸發出的創造力讓世界驚歎!  而中華民族千百年來的風俗禮儀,社會結構,倫理道德,哲學思考,審美意識——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幾乎都隱藏在一個個漢字對所要反映的事物的概括和美化之中。  就是這些文字,紀錄和創造了中華文明。  一個漢字就是一個故事,這種說法一點也不為過。
  在這些動輒以萬計數,琳瑯滿目,璀璨如星斗的文字中,有一組文字引起我特別的興趣···    無論是從商代之前的文字起源史,到殷商甲骨文的成熟期,此後一系列的演化,再到漢代,隸書取代小篆,成為主要字體,中國文字發展歷史脫離了古文字而進入今文階段,隸書楷書草書行書相繼出現——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我們的祖先們,對於不同的性別,不同的年齡階段,不同的社會階層,甚至不同情境下的自我個體的同種指代,居然創造並書寫出許許多多獨特的形態,這一個個不同尋常的文字,統統用來標記自己,那就是——“我”!  懷著存在已久的興趣,我把他們一一翻找出來···  這些目不暇給的“我”,經過數千年的演化,除了六書之首的象形文字,還包括指事字會意字形聲字,外加假借和轉注的文字,個個都令人驚歎其中的巧思,並且美得讓人屏息!    可是,這只是事物的一個方面。  看著面前這一個個各具特色的美麗的“我”,感慨油然而生。  數千年來,在我們傳統的觀念中,個人的價值往往是被刻意忽略和掩蓋的,他(她)只體現在能讓個體做出貢獻的集合體中,而且,社會往往會鑄造出表面的一致性,個性必須鑲嵌在共性之中,甚至成為一種鐵律···於是,那條緩緩流動的長河裡,滾動出多少血淚的故事,留給後人,後人的後人···歎息!    懷著複雜的心情,將這些炫目的“我”複製出來——以我們民族傳統的青花瓷圖案為底色,用絲網版的手工印刷方式,印製出深深淺淺,花紋各異,而且紋理絕無二致的材料,再以純手工進行裁刻——每一個個體都具有自己的獨特性,都是絕無僅有的存在!就用他們,構建出一座文字屋宇。  哇!滿眼全是“我”——五千年的文化背景中,文字創造的長河裡,湧現出的所有專屬的不同形態的字體,但都表達同一個意義,那就是“我”!  這是一些可以書上長空而且必須用大寫的“我”啊!  ——女人的,男人的,帝王的,大臣的,太監的,太后的,奴婢的,老人的,孩童的,上對下,下對上,長輩對晚輩,晚輩對長輩,女子對男子,男子對女子···哦嚄嚄嚄,那種種象形及由此牽引出來的文字,真是美不勝收!絢爛奪目!
  接著佈置燈光,創造影像,讓他們的絢麗,還閃耀於四周。  亮燈!於是,深深淺淺,遠遠近近,或具象或變形,清晰的交疊的,統統躍上雪白的墻壁,這座青花瓷色彩的文字屋宇,就流淌出一種如夢如幻的敘述···    下面,在看一眼就會浮想聯翩的“我”的屋宇中,有一個大寫的虛空著的“I”,這個以“I”為形狀的空間,像一條小巷,貫穿於整個三維作品。   這個“I”,存在於以“我”組成的實體的虛空中,仿佛在呼喚:   進來吧!走進來!走入這個空間,你自然而然就代表了一個獨特的自我!  帶著你的光源,提攜你的聲音,站在你的人生舞台上,你就是圓心!你就是主角!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這就是你的個人價值——理想中的,飄浮著的,卻又實實在在,在你的腳下,在你每一步的行走之間···  沒有旁觀者!    ——這就是這幾年,留學生涯給我留下的所有感受的集合體——東西方個體價值的差異,在我的靈魂裡刻下的深深印跡。
  相信有共同文化背景,卻無從自由表述的人們,和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在了解和對比的過程中,都會產生自己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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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10-11 11:04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10-11 11:13 AM 編輯

   在混亂的漩渦中重新尋找自我(二)

          經過一塌糊塗的忙亂,包括在系裡面預展預審之後,作品終於按時出現在學院畢業展的展覽大廳。    第一步,進行畢業答辯。  預審時,三位導師是各自抽時間分別來審查的,他們提出自己的意見,要求改進;而今天,導師們齊聚一堂,雖然對其中分別是學院主要系的兩位大佬已經很熟悉,威壓感仍然撲面而來,覺得自己頓時變成了一隻戰戰兢兢的小鼠···嘻嘻。  面對那一片炯炯眼神,本來就疲憊不堪的我緊張得冒出汗來,可是,答辯一旦展開,就像上了戰場,惴惴不安的感覺一下就被甩到了九霄雲外,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努力清晰地回答導師們的每一個提問。因為創作過程中就問過自己無數遍,所以對於重要的問題,收獲了一些會意的微笑。但是,我仍然不安地看到,那幾副不同色彩的眼睛裡面,時不時流露出不解的疑惑···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我被請了出來。  坐在大廳裡,偷偷注視展廳裡面導師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在大聲議論著,大動作地在作品前後左右走動,比比劃劃···  身下的沙發柔軟,全身的神經緊繃···    展廳的門終於打開···  三位交錯地談看法,這個說完那個說,還穿插著讓我又回答了幾個問題···在一大通的議論評價之中,我坐起了過山車,心情大起大落···不過最後···哦!三張臉都浮起了笑容,通過!    好誒!  就在展廳裡完成了中餐——一塊披薩。  緊接著要根據導師們的改進意見,進行修正,迎接第二天的畢業展,歷時五天——只給五天,因為即使數個展廳同時進行,等待驗收的畢業生學友們,驗收期還是排滿了整個學期。    很快又到了深夜,已經沒有時間對自己吹毛求疵了···  最後一個細節終於完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就這麼坐著,靠在墻上,低著頭,目光所及處,寬大的藍T恤,已經差不多變成灰色的了,套著的牛仔褲,更是灰撲撲髒兮兮···為了答辯,清晨早起還認真地畫了個妝,想必早已被汗水化得油膩膩了。  就這麼坐著···抬起頭來,仰臉看著這間由美麗的“我”組成的屋宇,這條由“I”貫通的走廊,看著,目不轉睛···    一個畫面浮現眼前:  答辯會後,麥可留了下來,給我又一次的囑咐,簡單的幾句話,衝擊耳膜···
  “今後,不管你在哪裡,我希望我的話都會時時迴響在你心中,三年,五年,十年,運氣好的話,也許二十年···”    ——我沒能理解,這話是說他的運氣好的話,還是說我的運氣好的話,還是我們倆個人的運氣都好的話?  這種問題又不能回問,只能留下來自己回味。  細細想想:  如果說是我運氣好的話,一直都會從事現代藝術這種事業?  或是說他運氣好的話,他念茲在茲的藝術理念,會長長久久地影響學生的人生路途?  可是,不管是哪種狀況,都有一股不確定的蒼涼迎面撲來,這可不是我眼中的麥可啊!
  還好,接下來,他又說道:    “藝術品不需要通過形式來確認身份,比如不需要用立體造型,或者某種公認的雕塑材料,來界定他是不是雕塑···  ···現代藝術應該是沒有邊界,沒有阻礙,沒有成規,隨心所欲的存在!也許這一刻,你還看不出他到底在說什麼想說什麼表達的是什麼,但是你無法否認,他就是藝術!”
  他終於嘿嘿地笑了起來,那雙灰藍閃亮的眼睛藏在眼窩裡,透出一股狡黠的光···  然後,從那副舊舊的塑膠邊框的眼鏡上方盯著我,頗像一位賬房先生,一本正經地對著我,說:    “你要知道,你永遠是我們的一份子!”
  嘻!這才是麥可!——我的第一位異國的碩士生導師。   我會永遠記得你,麥可!還有你這段頗費琢磨的臨別贈言。    我知道,你這段話的目的,似乎是想讓我長長久久,最好是一輩子行進在這個你指引的軌道上。  可是麥可,那可不一定哦!而且你知道嗎,這個不一定,就是我之所以成為了你的學生的原因。
  因為你知道的,這個一輩子,說長不是很長,說短也不能算短,可是不管短長,總之不能讓自己一眼就看光光吧?!  難道不是嗎?  就你的性格,你的人生觀,我想,你一定是同意的。    所以···  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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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瑞登 發表於 2016-10-18 05:53 AM

本帖最後由 符瑞登 於 2016-10-18 05:57 AM 編輯

  在混亂的漩渦中重新尋找自我(三)
  這幾年的學習過程中,曾經無數次地懷疑自己行走的方向,這個正在行走的路途的方向···  現在終於結束了。  可是,當回過頭來,再看傳統雕塑,以前感覺很過癮的作品,已經覺得少了點什麼。    我們屬於一個非常勤奮的民族,我當然也置身其中。埋頭苦幹的同時,講求掌控力,一絲一毫都控制得很清楚,這的確是成就事業的條件之一。  但是,一般來說,事物總是包含著另一個面向。譬如現在,在對自己以前的雕塑實踐的檢驗中,我就有了一種新的體會:掌控,從本質上來說,也是一種束縛,就像對自己一生的狀況力求把持一樣,作品的方方面面,都要佈置得妥妥帖帖,力求無瑕疵無漏洞,於是,不斷地用精緻的純粹的專業技術,來掩飾,來遮蔽,來成就一種技藝的華裳。而在追求完美,純化藝術語言的同時,削減的是一種激情——赤裸裸的激情,那種人性中自然衝擊出的悲歡,尋求對靈魂關注中產生的苦痛,焦灼和彷徨的突圍,對追求理想的熱切渴望和絕望——也就是說,喪失了生命的突破性衝動的自然的原始狀態,還有創作後充斥心胸的自我滿足和陶醉。
  何況,對藝術家來說,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太執著於做一個藝術家。任何事物走到極致,走到了一個絕對的地步,幾乎等同於他的價值和根基,不能批判,不能質疑,那麼他也就到此為止玩完了。   比較來看,現代藝術更加通俗,不需要有高強的專業技術作為媒介和手段;亦沒有門檻,任何想要嘗試的人都可以跨越學科的界限,以自己擅長的角度切入;它沒有高低貴賤的階層分化,任何人都可以玩得很嗨;他不需要專家的肯定,來確認作品的品質和標準,以及作為作者的資格。從這些個意義上來說,她是最平民化的,也正因為如此,它有著比傳統藝術更廣大的發展空間和潛力。  另一方面,現代藝術是一個探索中的發展類別,包含了明顯的不完美和數不盡的失敗,還有充斥著的內在和外在的不斷的衝突。而作為藝術來說,吸引人的,往往不見得是完美,而是產生於創作過程中的衝突,和成功保持平衡的微妙維繫帶來的快感。  束縛的壓力,衝突的張力,感性的情緒,理性的材料,一把捏在表達手段中,交織融合成生機勃勃的執拗···可以批評甚至否定,但無法無視他確實的存在!
  在西方,在這樣的現代藝術氛圍中,即使自己的作品旁邊無人喝彩,也能激情燃燒,因為現代藝術的本質就是一種對自我生命體驗的強烈表達,和表達後的自足狀態。他來源於自己存在的這個小的氛圍和大的時代,來源於攫取生命中活生生的痛苦或者歡樂,因此,黑白明暗的界定,對他來說都已經不再存在。  而且,現代藝術作品往往是對觀眾的邀約,邀請觀眾當場來參與,發現和發展,來共同完善和完成作品創作。因此,在這種自由即興的創作氛圍中,作者對觀眾的要求是給予和填充,甚至是擴展,而不是被動的接受,因此不再包含抑制和收斂的成分,這也是他的活力,魅力和強大所在。   欸!說了這麼多···  可是回過頭來,對我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當我經過幾年的努力,已經擺脫了炫耀傳統技藝的心結之後,再試圖從講究傳統技藝的束手束腳的作品裡,尋找感動,就覺得一切是多麼的徒勞,令人沮喪···  回不去從前了···卻又不想遁入現代的迷惘···  於是,剩給我的,便成為——  在混亂的漩渦中,重新尋找自我···
  還好,最後總算傳來一條清晰的消息,而且算是一則好消息:我的畢業創作,作為美術館的宣傳,和其他五位學友的畢業創作一起,被選取印刷在了我們藝術學院的明信片上。  結果是一出來就被搶取一空,連我自己都沒搶到!  ——好在他們傳了印刷版給我。  於是還能明確的笑兩聲了:  ——嚄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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