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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7:47 PM

雲悉葵 -【征十郎,你媽喊你回家吃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emili 於 2015-4-6 12:04 AM 編輯

【書名】:征十郎,你媽喊你回家吃飯!(網王+黑籃同人)

【作者】:雲悉葵

【內容簡介】:

正文在第二卷,女主非穿越,圍繞著赤司一家人的故事~-

你所不知道的,有關帝王赤司征十郎的成長秘密-

之一,他從小喝著超市裏買的新鮮牛奶長大。

之二,打籃球的初衷真的只是想長高。

之三,他是個勤儉節約的實用主義至上者。

之四,號稱東方不敗的他距離父親卻總有一步之遙。

……

最後——

他曾有個宇宙第一再也找不到第二的奇葩歐卡桑。

※本文又名《赤司三寶》、《赤司征十郎是怎樣煉成的》,講述的是赤司家庭裏所發生的酸甜苦辣(日常居多)。

※日常風。第一卷純屬鋪墊,狗血有,洗白有,虐/甜有,正/負能量有,可跳過直接進入第二卷~

※原創劇情居多,男主是赤司爸爸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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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7:48 PM

起‧父母爭奪戰

☆、第一章

  一個年輕女人。

  一個失憶的年輕女人。

  一個失憶後發現自己躺在陌生房間裏的年輕女人。

  一個不僅躺在陌生房間還和陌生男人睡一起的年輕女人。

  在大腦當機三秒鐘後所能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連滾帶爬地跳下床。

  噢,這女人已經傻到連尖叫也被卡在喉嚨中喊不出來。她臉色蒼白,茫然又恐懼地環顧四周。

  這是一件很大的臥室,色調深沈訝異,空蕩蕩地沒什麼家具。

  衣櫃的銀質把手隱約閃現女人的倒影,盡管她沒意識到那就是自己。

  最終,她將視線落在與她同床共枕的男人身上。

  ……

  好吧,誰來告訴她為什麼他臉上打了馬、賽、克!?

  女人欲哭無淚想撞墻,只是手剛摸到墻壁又驀地縮回去。萬一撞殘了變成植物人怎麼辦?失憶尋死顯示不是個好理由。

  她撓撓頭,一舉一動像個剛成年又不成熟的女孩。她對睜眼前的記憶一概不知,包括自己的容貌、年齡、身份、與男人的關系……噢,還有名字。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三歲孩子能回答的問題卻讓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

  更讓她頭痛的是那個睡死的男人。女人揉著太陽穴,別說結婚,她好像連戀愛都沒談吧?雖然失憶的人沒資格證明~

  或者說他們根本只是陌生人,他把她勾搭到後想先奸後把她搞失憶以便卷走所有錢財?女人被自己不靠譜的設想嚇慘了。

  「果然還是……先逃了再說!」

  她打定主意,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門口。既然這裏沒有讓她恢覆記憶的線索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

  女人推門,一只腳順利跨出房間。

  然後是另一只,轉身,連門沒關就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跑遠了。

  從周圍的裝飾來看這是一座大房子,而她正在房子的二層。鋪上褐色羊毛地毯的走廊靜悄悄,她轉了三個彎後終於看到樓梯。

  她一只手扶上紅木樓梯的把手,忍不住扭頭往深處望了一眼。逃跑計劃未免太順利了吧?她猜測屋子裏除了他們倆沒其他人。

  犯罪團夥?這想法果然很扯。

  也許他們是一對過著平凡生活富裕的夫妻,妻子某天早上剛睜眼就發現自己突然失憶,原因不明。

  女人撇撇嘴。雖然失憶,她的軀殼依舊屬於人類,不得不屈服在肚子君的「咕咕」抱怨聲下。

  先別說逃了,還是去廚房找吃的比較現實!

  她的心情漸漸平覆下來,也許這兒真是自己的家,不然她才不會淡定地在大房子裏瞎轉悠尋找廚房。

  失憶了也沒關系,既來之則安之就是她的信條!

  她不知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也許身上還保留著一點屬於自己失憶前的人格。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被腦裏突然冒出的想法樂到了,這性格真不錯。

  然而,女人並沒受到上天眷顧,在尋找廚房的半路上遇到第一個阻礙——

  「TAT」她無言地瞪著從左手處猛地沖出來的一大幫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西裝女仆裝的什麼都有。

  原來這屋裏有人!而且是不少!

  「少夫人,現在還沒到起床的點。」

  「少夫人,您不應該擅自從房間出來。」

  「少夫人……」

  「少……」

  女人張張嘴,卻吐不出一個音節。餵她可不是啞了啊她只是受太大驚嚇暫時無法恢覆語言技能罷了。

  在這兒不明不白的情況下究竟是告訴他們真相呢還是假裝正常?

  她尷尬地轉移視線不去看那幫恨不得盯穿她群眾演員,早知道剛才就該撞墻!她的大腦殼很可能和Iphone一樣撞撞就通了!

  **

  一個小時後,她通過與人們的初步接觸了解到這具身體,也就是她自己的身份——

  赤司熏理,性別女。

  以及睡在她旁邊的那位是她丈夫。

  熏理決定利用少得可憐的信息偽裝成沒失憶的樣子,盡量不露出破綻。對了,一小時前阻止她去廚房覓食的人們是這座房子的管家和仆從。如果不是看到智能手機和電視她差點以為自己穿越到十九世紀。

  「看來你已經對逃跑不怎麼抱希望了嘛,手法越來越愚蠢。」

  「……」

  「在小征長大前你還是乖乖待在這吧。」

  「……」

  「我不強求你做你愛做的事,只要你沒踏出界限。」

  「……」

  嚴格來說這不是一場對話,是單方面的訓話,熏理只有裝傻的份。她不懂男人話裏的意思,甚至開始懷疑他們的夫妻身份。有這麼不體貼的丈夫麼?居然連廚房都不讓她去!(你還想著廚房……)

  沒錯,男人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赤司雅史(少爺)。至少仆從們是這樣稱呼他的。

  可見雙方關系不太好。在他們眼裏她似乎是個冷淡又不近人情的「少夫人」。不過至少不用擔心她被人拐騙的可能性了。

  她漫不經心地撇過頭四十五度,同時用余光悄悄打量他去掉馬賽克的容貌——赤發赤眼,身材清瘦高挑,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也算是一枚玉樹臨風的帥哥。那她的容貌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咯?

  熏理臉紅一下,扭頭的角度更大了。

  「看著我。」

  不輕不重的聲響飄進左耳。熏理好奇地轉頭,心想這語氣和之前怎麼完全不同。雖然富有磁性的男聲依舊如柔順的絲綢,卻多了那麼一點威脅和命令的意味。

  ……

  這一轉回去她就被那雙眼睛定住了。

  漂亮的桃紅色眼瞳裏帶著種說不出的威懾力,仿佛海嘯鋪天蓋地向她襲來,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赤司雅史面無表情地審視著讓他費心的女人,從眸中看不出一點兒對妻子的寵溺和愛。她再三挑戰他的底線,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時間一晃而過然後把她掃地出門。當然,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得忍耐……

  「下次不要再試圖做愚蠢的事了。」

  他動動薄唇,下一刻嘴角又勾起看似溫柔、實則冰涼得讓人打寒顫的笑容。

  語氣仿佛在語重心長地教導一個孩子。不是客氣的「please」語氣,而是「MUST」。

  熏理輕點了下頭,她再傻也能分析出目前自己占在下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有先乖乖順從為上策。

  盡管……

  盡管,她決定從這一刻起開始討厭這個前不久還被自己默默稱讚過容貌的男人!

  早餐時間,二人坐在長桌的兩頭互不搭理。一個戴上金絲框眼鏡細心瀏覽今日晨報,另一個低頭攪著黏糊糊的土豆泥,把黃油面包塞飽肚子後就沒了進食的心情。

  廢話,對面坐了一個不討喜的男人誰能安心進餐?哪怕隔這麼遠的距離她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楚。

  雅史一刻不離座位她就不敢動。她知道即使現在被看出破綻他們也不會相信她失憶了。

  「苦命的女人喲~」

  熏理的右眼狂跳,恨不得甩下餐具往門外狂奔順便呼吸下新鮮空氣。她朝陽台那兒張望一下,那邊有兩個人守著,從眼皮底下溜過去就是送死。通向客廳的門?那邊也有看上去身材粗壯的女仆守候。

  她咬著下唇思考餐廳裏有暗門的可能性,最終挫敗地垂下頭。

  又不是哈利波特與密室!正如裕彰所說,也許她失憶後真的智力下降了?

  熏理隨即楞了下。

  倘若真的不記得自己來到這世上的任何事,她怎麼記得這個時代的電影?還有電視、iPhone……二十多年從書本課外還有課堂上吸收的知識依舊存在於大腦中。

  單單忘掉了那些在生命中存在過的人。

  她冒了一身冷汗,最糟糕的想法就是她是個被關在鳥籠內無法自由飛翔的家養金絲雀,整日郁郁憂歡尋死不成只能想辦法忘掉先前的一切。

  忘掉了那些人後對她而言是種解脫。

  生命裏已不留任何牽掛與快樂的回憶。

  想到這兒,熏理忍不住為她狗血程度堪比八點檔肥皂劇的天才推斷拍手叫好,但隨即又唾棄起走投無路的自己。

  「啪。」

  又是一聲輕響。她循聲望去,雅史終於瀏覽完報紙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個字,心滿意足地離開餐桌。

  熏理本想等他走遠後再開溜,不料他故意在門口停下步子,有意無意地等待她同行。

  她土灰土臉地跟上他的腳步。

  路途中她拼命想要記住這房子的構造,將敵情了如指掌便是成功的第一步。在拐了不知多少個彎後他們走到了……樓梯口。

  「樓梯,又是樓梯?和剛才還不是一個款的!」

  熏理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理解有錢人的心情,恐怕建房子的主人對迷宮遊戲很入迷。

  她剛擡腳,只覺眼前白花花一片,一陣天昏地轉身體失去了平衡。

  「砰——」

  熏理以失意體前屈的姿勢跪在了地上。

  倚在樓梯旁的雅史居高臨下地掃她一眼,嘴角上翹顯示出他內心愉悅。

  「這個看似紳士的男人竟不願扶一下跌倒的妻子!」她憤憤地在心裏腹誹,假裝什麼事兒也沒發生般淡定地站起身。

  好好的人怎麼會暈?熏理大小姐的身體狀況真糟糕。尤其還在雅史眼前出了糗,她的臉瞬間黑到極點。

  「晚上去跡部家參加晚宴。」雅史冷不丁地開口。

  「哦。」她歪頭,對這姓氏沒印象。身為土豪(……)他們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很正常。

  「別找借口推脫,我不帶小征去,對方又是跡部,你更沒理由拒絕。」

  熏理繼續點頭。

  過於沈默的她反而襯托出雅史的舌燥,他明明不是話多的男人……她絕對不敢當他面吐槽。

  他們夫妻之間交流少得可憐,也難怪一上午他都沒發現她的異常。

  然後?

  然後雅史就離開的房間。熏理松口氣,這時候她寧願單獨待著。

  她默默地盯著眼前那面白墻——

  「法克,還是讓我一頭撞成植物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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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7:51 PM

☆、第二章

  女人現在的名字是赤司熏理。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鏡中年輕姣好的面容,心裏卻有一千只草泥馬呼嘯而過。

  為了參加丈夫口中「重要的」晚宴,女仆花了將近一下午時間替她梳妝打扮。不要說換衣化妝,連洗澡這種事都得由仆人完成——仿佛她在他們眼裏是個無法自理的殘疾人,又或許他們只是擔心她會再次嘗試逃走。

  熏理翻了個白眼,她現在無非是個被赤司雅史操縱在手中的傀儡,說好聽點就叫「花瓶」。

  她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臉頰,嘖——把這樣的美人帶出去還是很有面子的。

  眼前顯然是張結合了東西方優點的混血美人臉,嘴角不帶一絲笑意,配上深灰的眼睛產生一股孤高冷漠的氣質。長年不出戶導致她本就白皙的肌膚變得蒼白。

  熏理輕哼了一聲,下意識對這張臉產生了排斥感。潛意識告訴她——這身體的主人本不該是這種虛弱無力的狀態。

  她思索了一會兒,果斷地將女仆們盤好的發拆開,讓長至手腕的深棕色卷發隨意披散。用來作裝飾的絲絨玫瑰發飾被她別在了耳邊。

  「嗯,這樣適合多了!」她扯起嘴角露出誇張燦爛的笑容。

  熏理在五十平米的梳妝間坐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房間裏沒有窗戶也沒有鐘,嶄新的名牌衣物和鞋琳瑯滿目。直到她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時才有人打開了門。

  「少夫人,時間到了,請您下樓。」女仆低垂著頭,輕聲提醒。

  熏理撇撇嘴角,她在這宅子裏的處境已經淪落到聽從女仆吩咐的地步了。

  她乖乖跟在女仆身後出了房間,期間卻沒說一句話。他們早就摸透了夫人乖張的脾氣,也不指望熏理開口應一聲。此時此刻,裝個啞巴比說瘋話更安全。

  一想到下樓要見到那位不體貼的丈夫,熏理瞬間有些無力。然而她在大廳搜索了半天也沒見到他的影子,別說他了,冷清的廳裏除了帶路的女仆和管家就沒其他人。

  「少爺先一步前去跡部先生家了,少夫人。」敏銳的管家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不等她開口便率先解釋。

  她輕點了下頭,心裏卻是止不住一陣厭惡。那男人對她的仇視已經到了相見兩相厭的程度,也怪不得熏理失憶前總換著花樣逃跑。

  一言不發的她與管家坐進加長版雅科仕,同時在心裏小小發泄了一下自己的仇富心理。

  車裏充斥的低氣壓讓熏理感到窒息,她望向窗外佇立的大宅,籠罩在夜色之下就像一座百年石雕。

  「征——」

  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雅史早上提起的名字。不難猜到那是他們的孩子。

  這可憐的孩子現在是否待在宅子的某個角落,等待著不負責任的父母早點回家?

  熏理的嘆息幾不可聞。她的記憶裏不曾出現孩子的面容,看來這又是該死的家族聯姻。

  ……

  半個小時後,轎車穩穩停在一棟豪華別墅的門口——熏理的臉色並不好看,除了「豪華」她真的無法找到更符合的詞語形容這棟華麗到極致的大宅。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雅史從另一輛同款的車內走下來。算他有點良心,避免了熏理獨自經常的尷尬局勢。否則明早報紙的八卦版面頭條將是「年輕的赤司夫婦婚姻不合——是否另有隱情!?」

  他的眼神在熏理身上稍作停留,在她回過神之前收回了目光。

  在雅史的試一下她挽上他的手臂,兩人的身體卻巧妙地隔著不易察覺的距離。

  「乖乖的,不要耍花樣。」

  富有磁性的男聲從耳畔劃過,然而熏理沒心情欣賞聲音,只想用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踩他的腳。

  ——前提是她有這個膽子QAQ

  熏理趁他直視前方不註意時狠狠瞪了一眼,優雅地踏著小碎步走進大宅的庭院。

  庭院兩旁挺拔筆直的樹幹形成一條長幾百米的林蔭道,油綠的灌木叢被修剪成不失美感的形狀。千葉玫瑰組成的花叢圍繞著整個庭院,形成一條深紅的緞帶。這幅壯觀的場景足夠與白金漢宮相媲美。

  住宅的前方是座不同尋常的噴泉,水面上漂浮著玫瑰花瓣,正中央立著一尊高達五米的女神雕像。

  熏理微微側頭,仔細打量著這座令她感興趣的女神雕像——勝利女神尼刻(Nike)。傳言中的跡部先生必定是位很有藝術情操的成功人士。

  晚宴的主人公正站在雕花大門前方迎接陸陸續續趕來的客人——

  男主人與雅史同樣年輕,流露出的王者氣勢卻更加張揚,仿佛天生有著能灼傷人眼的光芒。一襲銀灰色西裝襯得他身材高挑,藍紫色的發色和眼睛為他增添了一絲獨具神秘的氣息。

  熏理有些驚詫地盯著男人絕美的面容,又用余光打量了下氣勢完全不輸前者的雅史。

  親昵地靠在跡部身邊的女人也不愧於「跡部夫人」這響亮的稱號。熏理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竟覺得女人的五官與她有些接近,盡管性格相差甚遠。

  「Vanessa……熏理?沒想到你居然會來!」

  熏理不明所以地望著跡部夫人,她的目光在觸及到自己的一瞬間突然變了,語氣也顯得更加激動,包含著驚喜的情緒。

  Vanessa?這也許是她的英文名。

  「是、是的。」她迎上去,讓跡部夫人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原本空白一片的腦袋裏驀地充斥著各種零散的回憶。

  女人是比她年長兩歲的同父異母姐姐——松原典子(跡部典子)。松原氏是顯赫的政治家族,家中僅有三女,將女兒紛紛嫁於商業巨頭之子為雙方帶來的利益清晰可見。

  自從被逼嫁到赤司家後,熏理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和家裏的來往也斷了。

  「熏理?」

  「嗯?」

  被種種回憶所困惑的熏理沒來得及理清腦中的意思,被長姐典子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快進去吧,你身體不太好,小心著涼。」

  熏理溫順地笑著點頭。雖然生母不同,典子依然很愛護剛回日本沒幾年的二妹。

  她對典子的戒心也就松懈了很多,比起親人,還不如小心翼翼地提防從剛才起就待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雅史。

  他從容不迫地應付著其他身份顯赫的賓客,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幾分嘲弄。雅史從剛才起就沒怎麼理過她了,但偶爾會用帶著威脅的眼神警告她不要出格。

  大概是受夠了無間斷的攀談與虛假笑臉,熏理的腳才剛剛往旁邊挪動,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緊緊禁錮住她纖細的手腕。

  「!」

  「我警告過了吧?」雅史笑容不減。

  「我……我去找典子姐姐。」熏理的態度有點軟弱,但她又逞強地挺了挺胸膛——又不是食人怪,怕什麼!

  他手上的力度稍稍松懈,熏理也不管他的答案是什麼,直接提起裙擺往典子的方向走,後背被他盯得發毛。

  她從服務生那裏要來一杯香檳悶悶地喝著,苦澀的液體充斥了整個口腔,流入胃裏時伴隨著火辣辣的溫度。

  「好久不見了,你……又瘦了。」典子打量了她一番,心疼地說。

  她楞了楞,不知該回什麼。

  「為什麼不選擇像我一樣接受?試著接納……」

  熏理在心裏不屑地冷笑,關鍵是他們雙方都不願接納。

  有著相同命運的姐妹成為人妻後的生活態度簡直相反。典子與丈夫跡部憬司結婚後迅速墜入愛河,天性溫順顧家的她成為了他得力的賢內助。

  見熏理不願繼續談論婚姻幸福,典子無奈地閉上嘴。

  「香檳不適合我,有黑啤嗎?」熏理晃著空蕩蕩的水晶高腳杯,漫不經心地轉移了話題。

  「=口=」典子尷尬地看看兩旁,還好沒人聽到她剛才的評價。「熏理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她輕笑幾聲,這幅身體的主人就是她,即使是失憶也無法改變性格愛好。

  「居然有Icewine(冰酒)?姐姐你真體貼。」熏理盯著桌上埋在冰桶裏的酒,笑意更深。

  「熏理——」她忽然叫住身材日漸瘦弱的妹妹,順著對方疑惑的目光說下去,「看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

  「嗯。」

  熏理感到眼眶溫熱,意識到姐姐恐怕是世上唯一還在乎她的人。

  冰涼的液體溫柔地劃過喉間,熟悉的淡葡萄甜味讓她想起了家鄉的味道。記憶還未完全恢覆,但她的身體無法忘卻某些重要的感覺。

  熏理放下酒杯,環顧一圈後發現典子早已不見蹤影,只好不情不願地往雅史的方向走。

  突然,她的小腿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

  「是誰?居然敢撞本少爺!」

  還未意識到撞她的是什麼,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就已經響起。

  熏理低頭四十五度,睹見一位與跡部憬司有七分相似的小少爺,右眼下方的淚痣尤為明顯。

  小小的他身上的氣場渾然天成,想必未來將成為萬眾矚目的王者。現在——將將四歲的他充其量不過是一顆短腿小豆丁。

  晶瑩的小臉像柔軟的白面團子,清秀的眉毛緊緊鎖死,小鬼趾高氣揚的態度讓熏理產生了惡作劇的沖動。

  「你叫什麼?」

  「本少爺為何要告訴你?」小少爺下意識地摸摸淚痣,一本正經地說。

  「……」還挺有危機意識的嘛,「你是跡部家的小鬼,對嘛?」

  「你、你怎麼可以用這麼不華麗的稱呼!」

  熏理無語地扶額,小小年紀就有語癖可不是好習慣。

  「你還沒道歉呢!」

  「讓長輩道歉很不禮貌哦。再說,是你自己沒註意吧?」反正周圍沒人註意到這個角落,熏理心安理得地調//戲起小少爺。「來,叫小~姨~」

  如果說小少爺剛才一臉鄙視,現在就成了驚恐。

  「你、你不可能是我小姨!」

  「不信去問你媽咪。」熏理捏了一把他肉肉的臉頰,手感真好!

  小少爺氣得臉都綠了。

  「太失禮了!快松手!」

  「告訴我名字我就松。」

  ……

  可惜啊,小少爺最終還是沒透露他的姓名,只是氣呼呼地瞪了熏理一眼,理理衣襟快步走遠了。

  「嘖。」熏理可惜地望著他的背影。

  「熏理——」

  她的身體突然僵硬得像冰塊,幾分鐘前洋溢著的愉悅心情在聽到男人的嗓音後無影無蹤。

  「熏理,過來。」

  轉身,只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控制著她年輕生命的手,將她的自由與尊嚴輕易捏碎的手。

  熏理發誓,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無論什麼方法或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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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7:54 PM

☆、第三章

  無論與身旁的男人相處多久,對他的感覺依舊如初。他的微笑只讓她害怕——仿佛某種徹骨的寒冷席卷身體各個角落,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在皮膚之下瘋狂地叫囂。

  熏理簡直無法想象自己違背雅史的下場。她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向他走去,兩人冰涼的手指相碰觸時,熏理才絕望地發現她已經無路可逃。對方握住她的力度更像是在宣布主權——「你逃不掉。」

  順從地挽著雅史的手臂,熏理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身前這位器宇軒昂的中年人,這具身體殘留的直覺告訴她,他們在過去曾存在某種聯系。

  「伯父,好久不見。」雅史的稱謂讓她恍然大悟。

  熏理不自在地低下頭,今晚是認親大會嗎?那些有印象的沒印象的全在!

  「熏理終於願意出門了嗎?」松原海志,也就是熏理的生父,註視他女兒的目光就好似打量一件值錢的商品。

  她輕點了下頭,不願作答。熏理身邊的人對她嫁入赤司家後的悲慘生活略有耳聞,只知道她這兩年突然性格大變。

  海志作為一位有野心有地位的政客,自然不會將女兒的不情不願放在眼中。熏理是他三個女兒中最不得志的,將她用作自己拉攏人脈的籌碼嫁給當今商業巨頭之子,這筆生意劃算得讓他心裏偷樂了好一段時間。

  想到這兒,海志的眼神親切了一點。笑著向雅史感謝——

  「小女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還要謝謝你的包容。」

  「見鬼的包容!」

  熏理用見鬼的眼神瞟了父親一眼,握著高腳杯的一只手骨節泛白。

  而雅史竟溫和地回了一句「她是位好妻子。」不怕死的熏理差點兒就要拿高腳杯砸他——沖動是魔鬼,為了她的小命,報仇十年不晚!

  ……

  晚宴持續到十一點,繼海志之後熏理又應付了一大票據說是自己和雅史「遠房親戚」的上流社會人士。畢竟不是從小在這種氛圍中長大的,熏理笑得越來越勉強。

  除了各懷心思的親戚,更有挑戰難度的是叮著雅史不放的名媛小姐,向心上人展示最完美一面的同時,話中帶刺的恭維話把熏理堵得啞口無言——她一向不善言辭,在國外生活的時間又比在日本長兩倍。

  熏理憋屈地默默罵著「F**K」,對雅史的怨恨更深幾分。

  體力加精神透支造成的結果就是熏理在車上睡著了。順便一提,回程上她和雅史不得不在眾人「註視」下鉆進一輛車。

  雅史很少見熏理表現得這樣反常,趁她睡死時多看了兩眼。

  從她被迫嫁入赤司家的那一刻,她就從未在他面前露出這幅毫無防備的模樣。不是冷著一張臉就是狂躁不安,甚至做出一些傷害自身的事。

  懷上征十郎的那段時間對夫妻二人來說很累,雅史因怕未出世的孩子出意外,時時刻刻都讓著她——

  現在不一樣了。

  距離征十郎出生已有將近一年,他再也無需將「保護孩子」作為借口而壓下心中的不滿。

  對雅史的算盤毫不知情的熏理側過頭,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打盹。別於耳旁的絲絨玫瑰順著柔軟的發絲滑到他手邊,他將玫瑰緊緊捏在手心,可憐的花被揉得不成形狀。

  ——再忍一些時日,他甚至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將她支出去,反正這討厭拘束的女人也不愛待在赤司家。

  雅史嘴角浮出一絲不帶溫度的笑意,他當年正是看走了眼才會同意娶松原家不明事理的二女兒。她的小妹妹都比她要懂事得多。

  **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冰酒氣味,微涼的晨風拂過窗簾,輕柔地吹起女人的衣角。

  她躺在屬於自己的臥室裏,四十平米的空曠房間淒涼得只剩下家具,單調的白色是它唯一的色彩。

  熏理緩緩眨了幾下眼,混亂的意識逐漸恢覆。太久沒攝入酒精使得她的頭隱隱作痛,但還不至於暈厥。

  她坐起身,茫然地盯著空蕩的白色墻壁發了會兒呆,仿佛上面有她想要的答案。

  「原來如此。」

  大多數時間她和雅史是分房睡的,除了半個月必要的一次「程序」。有重度潔癖的人怎麼情願和自己厭惡的對象共處一室?熏理第一次對雅史心懷感激——盡管這很諷刺。

  她邊揉著落枕的脖子邊慢吞吞地下床,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時換成了真絲睡衣,有關昨晚上車後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熏理瞥了一眼桌上的電子鐘,現在是周一,根據腦中留下的少得可憐的信息——她目前是無業遊民。

  寄居在別人屋檐下蹭吃蹭喝的感覺真不好受,連經濟基礎都沒有的熏理又怎能順利離開赤司宅?她無奈地意識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想法太不實際。

  但這並不算什麼壞事。

  少了雅史的監視,即使面對那幫緊盯她一舉一動的仆人,熏理也覺得神清氣爽。

  她規規矩矩地吃完早餐,情緒穩定地告知仆人自己想一個人清靜下,實則是想趁此機會逛一圈赤司宅,將具體方位牢牢掌握。看來這幫人是怕急了她——她所在範圍內見不到任何電子產品,紙和筆也成了稀有物件。熏理活像生活在落後的中世紀的落難淑女。

  她的第一個目的地是比臥室大三倍的書房。可見雅史並非只是精明的商人,他對文學也有近乎偏執的喜好。

  熏理只輕輕一推門,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書房,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他們不認為她,赤司家的少夫人,是個肚子裏有墨水的知識分子。

  事實上,她回日本前也只是個初入社會、在銀行占據小小一職的普通實習生。

  靠墻壁排成一圈的紅木書架有將近三米多高,想要取最上層的書籍就只能踩著旋轉樓梯走到二層。整齊排放的書籍被分成數幾十種類別,除了日文和英文,熏理一時能想得到的語言在這兒都能找到。無論是現在或幾個世紀前的經典文學、天文地理、教科書、生物圖鑒……似乎都在圖書館占據著一席之地。

  古色古香的設計和英倫風格讓她越看越喜歡,但一想到這是雅史經常出沒的地方她就一陣別扭。

  熏理強忍住跳到沙發上抱著抱枕看小說的沖動,念念不舍地盯著桌上那本燙金硬皮封面的書,心想自己以後要攢多少年的錢才能搞出這麼大的藏書室。

  她輕手輕腳地從書房推出去,整個三樓白天時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仆人的影子在她面前晃悠。熏理滿意地發現耳根子清凈了很多。

  不知不覺踱到了走廊的盡頭,正前方僅有一扇深棕色雕花大門,她暗自猜測這是一間臥室。

  「難不成赤司雅史會金屋藏嬌?」

  熏理被這想法嚇了一跳,卻無法隱藏心中的好奇心。她神出鬼差地扭開了門把手——

  最先引起她註意的並非那張King Size大床,而是擺在落地窗旁的搖籃——它不像市面上常見的花花綠綠、款式普通的搖籃。

  它設計非常簡潔,同樣是紅木質的。給小嬰兒睡硬床真是太沒人性了!

  整間屋子的布置也完全不像嬰兒房。深奧的書籍取代了兒童玩具,除了嬰兒衣服,完全找不到奶瓶和尿不濕。

  紅發小嬰兒安靜祥和地沈睡在搖籃裏,蓋著暖和的羊毛毯。只有幾個月大的他又小只又脆弱,經不起一點折騰。

  「征十郎……」

  熏理的眼眶濕潤了。她一片空白的大腦被這個熟悉又陌生,早已刻在靈魂深處的名字全部占據。

  血緣是種奇妙的東西。即使她從產下孩子時就被剝奪了當母親的資格,甚至沒來得及見孩子一面。時隔多月,她仍然能一眼認出他。

  熏理圓潤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觸著小嬰兒的柔軟如棉花糖的臉頰。人類面對新生兒總會下意識地產生悲憫之情,尤其是女性,瞬間蒙上一層母性光輝。

  她撫摸著小嬰兒新長出來的絨發,仔細打量他——孩子和他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這並不影響她的喜愛。

  小家夥掀開濃密的睫毛,一雙石榴石般剔透的紅眸緊盯初次見到的陌生女人——他的母親。

  他的表情很是淡定,沒有哭鬧的跡象。粉嘟嘟的小嘴甚至抿起可愛俏皮的弧度。剛過六個月的他還不會認人,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興趣。

  他軟嫩嫩的爪子呈彎曲狀,輕輕握//住熏理一根冰涼的手指——這是嬰兒的抓握反射。他嘴裏發出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聲音,像是剛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

  「好乖巧的孩子。」滿足感湧上心頭,自從失去了大部分記憶後這還是熏理第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同時,一股苦澀和憤怒也讓她積起滿肚子的怨氣。

  小征還太小,雅史怎麼能把他單獨關在房間?萬一他餓了、哭了又是誰負責?

  為了嬰兒的心智發展,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母親的懷抱和父親輕柔的嗓音。即使不會走、無法說話,他是個有血有肉的小生命!

  熏理把他抱出搖籃,讓他的小腦袋擱在自己肩上。她有節奏地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小家夥的笑容更燦爛了。

  「小征,我是媽媽。」

  熏理低聲不斷重覆著這句話,想讓孩子牢牢記住她的存在。征十郎——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唯一依靠。是她想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那個男人……連她這點可憐的權利都奪走了。

  「小少爺!!」

  「夫人!?」

  女仆的驚叫打斷了她的思緒。熏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發現一大群仆人堵在門口,無一不是滿臉恐懼地瞪著她,生怕她會帶著小少爺做出什麼危險舉動。

  「快、快通知雅史少爺啊!」老管家轉頭吩咐了一句。他的語氣不像先前那般波瀾不驚了,「請您不要沖動,先放下小少爺——」

  「你在說什麼?他是我的孩子啊。」

  熏理奇怪地看著他們,理所當然地說。懷中的小征被吵到了,不耐煩地叫了聲。她趕緊拍拍他的背,又用責怪的眼神示意他們別亂來。

  「但……」管家和女仆面面相覷,「您以前從來都沒踏進過這個房間。」

  「我不管之前怎麼樣,從現在開始我想照顧他。」身為一位年輕得超乎想象的母親,護崽心理使得她態度異常堅決。「反正我現在也沒工作。」

  「可、可是!」

  問題是——赤司少爺特地囑咐他們別讓少夫人靠近小少爺半步,萬一出什麼意外……他們幾條人命都賠不起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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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7:56 PM

☆、第四章

  在一片驚慌失措中,熏理悻悻將打起瞌睡的小征十郎放回搖籃中。女仆們沖上前, 「扶著」這位女主人的胳膊往嬰兒室外拉,力道之大讓她無法掙脫。

  熏理無奈地搖頭,不明白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怎麼會引起這麼大的蝴蝶效應——原本空蕩蕩的三樓現在已被仆人占滿了,紛紛一臉驚恐地盯著她。一束束熱切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舒服。

  管家沈著臉將她請進了一樓的小型會客廳。熏理剛進屋時打了個寒顫,她很快找到了散發冷氣的源頭——那位本應該老老實實待在董事長間工作的雅史。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臉色不是很好,坐姿卻依然優雅。想必剛接到消息後便匆匆趕回家了。

  「你……」

  「你打破了規則。」他搶過話語權,完全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什麼規則?我怎麼不知道。」熏理不願觸犯大魔王,但一想到終日被關在嬰兒室的征十郎,滿肚子怒氣就往上竄。

  雅史快速掠過一絲陰影,輕擡起下巴示意她坐在自己對面。

  「我們需要談談。」

  「是的,我們必須談談征十郎。」熏理怒極反笑,「沒有母親願意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被從身邊奪走,缺少照顧和關心。哪怕我們相互厭惡,這和孩子無關——」

  她松原熏理最討厭拐彎抹角彎彎腸子,有話直說才是她的行事風格。

  「造成現在這種局勢的不正是你麼?」雅史對她的坦白感到訝異,但眉毛也不挑一下。「你曾試圖利用各種辦法逃離這裏,很難想象你不會傷害小征。」

  看來失憶前的她並不喜愛這孩子,只一心想逃到外面的世界。

  熏理深呼一口氣,突然忘了怎麼反駁,準備好的幾十句辯言全被鎖在喉嚨裏。

  天知道她有多迫切地希望他們知道真相——「我失去了以前的記憶,現在的我希望自己能盡到母親的職責!」

  她甚至能想到他聽到這可疑借口後露出的不屑表情。在雅史眼裏,她一無是處。

  也許,現在最需要說的只是一句「對不起。」

  在得知雅史其實有替征十郎著想後,她的態度稍微緩和一些。盡管他的做法令她不滿——但曾經為了逃走而傷害自己的弱者又有什麼權利責怪別人?

  「你以為,我沒給過你機會?」漂亮的桃紅色眼瞳朝她施加壓力。猛然間,這股強烈的壓迫感幾乎讓她窒息。「赤司家丟不起這個人,請你自重。」

  語罷,他冷漠地轉身往門外走。熏理強忍喊住他的沖動,身體僵直,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

  雅史的意思很明確:不會再給你機會了。無論是再接觸小征還是逃出這個鳥籠。

  她不過是個嫁入赤司家的花瓶——一個連仆人都看不起的角色。

  熏理死死咬著下唇,眼底閃爍的淚光一瞬即逝。

  哭給誰看?不會有人同情她。

  ……

  熏理渾渾濁濁地過了一個星期,度日如年、無所事事的生活讓她看上去像一具行屍走肉。

  有了女仆的二十四小時監視,她再也不敢上三樓。活動範圍也縮小到房間、更衣間和客廳。

  值得一提的是,她終於在臥室抽屜底層找到一部沒設密碼的觸屏手機。電話薄裏存了寥寥幾個家人朋友的號碼,但熏理還沒蠢到向他們發求救信號。

  直覺告訴她電話薄裏的人沒一個是站在她這邊的。更何況手機一定在雅史的控制之下。

  缺少電子產品和書籍紙張的陪伴,熏理和以前的自己產生了共鳴——

  也難怪她想盡辦法離開這,這見鬼的豪華大宅簡直比住監獄的待遇還差!!

  熏理憤憤地抱著枕頭發泄,有錯的絕對是雅史不是她!

  正所謂生活源自於驚喜。

  跡部典子初次且突然的來訪驚動了赤司宅上下十幾號人。剛得知此消息的熏理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眼神迷離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欸,什麼?姐姐來了!」她差點沒一個翻身跌下床。

  「是、是的,跡部夫人已在客廳等候,請您盡快準備!」

  熏理揮揮手,他們不就是怕典子發現二妹在赤司家過的不好嘛~一個個跟見了鬼似的。

  她套了一件寬松的針織衫,將沒有搭理的頭發紮成清爽的馬尾,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鐘。

  「姐姐!」

  值得依靠的家人是熏理重要的精神支柱,她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下樓與典子見面時緊緊按住她的手。掌心間傳遞的溫暖讓她突然有流淚的欲//望。

  典子看到她這幅裝扮後沒說什麼,卻隱隱松了口氣。

  「熏理,你今天氣色真不錯。」

  「是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氣色能不好嘛?」熏理在心裏腹誹。不排除典子說了違心話的可能性。她向來是位懂得察言觀色又溫柔體貼的大姐。

  二人坐在陽台上邊喝下午茶邊聊家常。熏理沒什麼可說的,倒是典子,一提起自家的寶貝兒子就剎不住。

  「……憬悟真是氣壞了,一聽他描述我就知道是你。」

  熏理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也被小少爺的反應逗樂。「哎呀,居然一不小心讓他對小姨我的印象幻滅了。」

  「他到現在也不肯承認你是他小姨。」

  「噗~」她狡黠一笑。

  聊完那些愉快難忘的日常後,她們不由自主地沈默了。熏理兩年前被父親騙回日本,還沒和典子相處敘舊,被匆匆扔到了赤司家自生自滅。

  她埋怨過、無奈過、恨過,比起只將她當籌碼的父親,她更厭惡懦弱無能的自己。

  「現在外界眾說紛紜,甚至有報社想找上跡部家旁敲側擊。」 典子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放下咖啡杯,憂心忡忡地開口。

  熏理不動聲色地看向她。

  「就算……就算你和他有了孩子,並不代表你獲得了應有的地位。」

  她聳聳肩,示意典子說下去。

  「熏理,當下這是個非常適合重回社交圈的機會。」

  「我不適合圈子的生活。」熏理猶豫了一下,搖頭。倘若不是堅強的後盾,踏入社交圈的短短幾天她就會被炮轟得渣也不剩。

  「想要在這裏站穩腳跟,你不能逃避。」

  「可我不是自願的,我只想離開,離得遠遠地——如果條件允許,我會希望和小征一起。」熏理蹙眉,原來典子早就摸透她的情況了,甚至想好用一番說辭勸說她。

  典子嘴角的笑容殆盡,先前溫柔說教的口氣變得頗有些強硬——

  「你太天真了。」

  「那又怎樣,我還年輕。」

  熏理賭氣似的扭過頭,故作輕松地灌下一大口咖啡,沒加糖的黑咖大大刺激了味蕾,讓她神情扭曲。

  她無法習慣那個圈子,正如她無法理解人們為何總喜歡捧著咖啡杯裝高雅。

  熏理從小和妹妹還有母親生活在加拿大東部一個鎮子,即使初中時搬到了較為熱鬧的城市,繁華程度完全不及快節奏的東京。人們的心思自然也不會太覆雜。

  「年輕不是借口。」今年才二十五歲的典子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宴會場上人人追捧的交際花。「或者,你寧願待在鳥籠裏荒度人生,也不願踏足一步?」

  熏理堅定地搖頭,她確實動搖了。

  「世界不會等你,也不要想著讓別人給你機會。」

  「我會抓住它。」

  典子輕輕嘆息,心想自己怎麼有這麼個不開竅的妹妹。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萬一抓不住呢?」

  「那我就——創造機會!」

  熏理似乎才剛剛了解典子的用心良苦。

  恍然大悟的同時,她瞳孔伸出的光澤增加了亮度,宛如光束灑入終年不見陽光透射的深海之中。

  「……很好,‘進入交際圈’是一個堂皇冠冕的借口。至少它可以讓你擺脫現在的生活。」典子舒了口氣,「快點振作起來吧,一切都會往好的方面發展。總有一天……你會再次見到他。」

  毫無疑問,這個「他」指得是征十郎。

  「絕對。」

  猛然間,熏理意識到「失憶」所帶來的效應並非全是負面的。上帝給她開了一扇窗——倘若她有勇氣推開窗走出房間,她將有機會重奪失去的東西。

  自由、親情、甚至愛情。

  良久,她垂著頭緊盯眼前這杯涼透的咖啡,從裏面能望見她的倒影。蒼白、脆弱、不堪一擊。

  當她再次擡頭時,眼神裏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我需要一份能證明我實力的工作。」

  「我有備而來。」典子彎起嘴角,暗示她不必擔心。「只要你下定這份決心就好。」

  熏理沈默了一下,心裏很不是滋味——

  「為什麼現在才和我說這些?你明明……有機會在兩年前就告訴我的。」

  「從上次宴會時我就註意到,你和以前不一樣。」典子解釋,「你的精神狀態很穩定,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她起身,像個大人教導孩子般拍拍熏理的頭。

  「現在的你是一位母親,總有自己必須守護的人。」

  ……

  送走典子時正值黃昏時刻,從陽台這個角度向遠處眺望,映入眼簾的是天邊的火燒雲和血色殘陽,那抹由深到淺的濃重油畫色調在天空中留下的印記竟讓她聯想起孩子。

  紅的純粹的頭發、仿佛蘊藏著太陽般光輝的眼睛、白嫩的臉頰、肉呼呼的小手……

  如果此時此刻他被她抱在懷中,同她註視著這幅夕陽西下的壯觀場景該多好。

  「小征,等我!」

  她趴在雕花欄桿上,面朝天空失神地盯著那抹色彩,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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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7:59 PM

☆、第五章

  傍晚。

  赤司雅史是個將「日本沒有休假日」貫徹到極致的工作狂,通常熏理上樓睡覺前也不見他回家。如果不是在外有幽會,那麼他絕對是徹頭徹尾的禁/欲主義者。不難想象他為何淡然地接受家族聯姻。

  熏理堅信,雅史心裏從不曾有「愛。」從她第一眼見到他起,她從未改變想法。

  ——這已經是熏理連續第八天獨自進餐了。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裏塞淋上魚子醬的鵝肝(這東西她吃不慣,提了好幾次意見也沒人重視。)一邊有意無意地瞄向大門。她動作不太明顯,省得生性多疑的志川管家又向雅史打小報告。

  她現在的日子過得本就不容易,未來更難以想象。

  自從與典子的談話後她一直在心裏思索著「重歸社交圈」的計劃。即使她會在暗中提供協助,熏理的自尊心不容許她一味地依靠別人。

  她需要的是一次平等的對話,或者該稱為——交易。

  熏理這幾日也收斂了很多,完全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那幫下人也不知不覺放松了警惕。她想,哪怕是為了小征和自己,她願意嘗試改變。

  「哢嚓——」

  大門驀地被打開,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來人正是提早回家的男主人。

  熏理的臉瞬間變了一變,輕輕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一下嘴角——她要的機會終於來了!

  誰也不敢質問雅史提前回家的意圖。仆人們恭敬地排成兩隊,卑微地低下他們的頭顱。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讓熏理再次聯想到落後的封建社會,她在心裏嗤笑一聲。

  雅史脫下修身的長款卡其色風衣,簡單的白襯衫襯得他身材清瘦高挑。他有一張足以讓任何女性為止臉紅的面容,但吝嗇的熏理甚至不願給予任何讚美。

  他直接無視了剛用晚餐的熏理,徑直走到樓梯口。熏理不甘心地快不更上,憑他的直覺不可能無視這點反常之舉。然而他並不打算轉身。

  「等等!」

  熏理伸出一只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碰上他的肩。雅史的一只腳已踏上階梯,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有事要和你談!」她尷尬地輕咳幾聲,對上他不友善的目光。「——認真的。」

  他不鹹不淡地掃視她,富有穿透力的眼睛仿佛灼熱的X光將她一眼望穿。

  熏理一眨不眨地凝視他,二人的距離近到能看見彼此眼裏的倒影。

  「不能退縮——否則她就輸了!」

  自從雅史的高中時代起就沒人敢用那種堅定的眼神直視他。他們沒有勇氣。就連和雅史面對面都是一種挑戰——站在他面前時讓人感到自己□□,從裏到外、哪怕一閃而過的某個想法都能被看透。

  雅史擺出洗耳恭聽的表情,熏理松了口氣,調整一下呼吸接著說——

  「我想工作。」

  她選了最簡單直接的辦法,直接說出心裏所想的。面對雅史,她無需說謊。

  「……」他一楞,露出思考的神態。

  「你看,我總不能老待在這裏光浪費糧食吧……無論什麼工作,我都會努力的!」熏理下了很大決心,激動且語無倫次地搶先道。

  頃刻間腦中閃過無數句措辭和借口,即使他不應允,她也有幾十條理由可供反駁。

  「理由。」雅史若有所思地問,正細細揣摩她暗中打了什麼算盤。

  「一定要理由的話……我不想荒廢人生。」

  即使是被迫嫁給陌生人也好,除去愛情,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也能讓她滿足。

  「……」又是片刻的沈默。

  熏理的心砰砰直跳,耳朵裏一陣嗡嗡的噪音幹擾了她。

  他的唇輕輕動了下,即使暫時失去聽覺,她依然能通過唇形判斷出他的答案——

  「欸?」熏理瞳孔猛縮,顯然對方給出了她意想不到的回答。

  「是的,我同意了。」

  他的語氣像在施舍一個無家可歸者。她的表情一變,得到準許後逃也似的沖上樓。

  雅史玩味地註視著她狼狽而逃留下的身影。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像一只優雅行進的白蜘蛛,擡起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紅木。

  緩慢而又危險。

  「讓我看看你的覺悟。」

  **

  熏理一夜無眠。

  時間還早,睡意全無的她趁天還沒亮透時就在房間裏翻箱倒櫃,按自己喜好配了一套OL服。

  沒錯,工作——

  雅史的效率一般人無法媲美,他當下就做了決定,若無其事地拋下一記重磅炸彈(「那麼,明天開始上班。」)熏理那呆滯的表情他看在眼裏,相比一定程度地滿足了他的惡趣味。

  沒有質問,沒有挑釁,沒有拒絕。他幹脆得讓她覺得詭異。

  「……難道這就是典子姐的「安排」?」

  熏理無聲地笑了笑。雅史對松原家的人各種謙讓,除了她。

  但她的處境並沒得到改善。熏理不知道接下來一天將會遇到什麼情況,他又會將她安排在哪個部門。說起來,她對赤司帝國真的是一點兒也不了解。

  熏理收好心思。拍拍臉頰,鏡中的人收起了初來乍到時的迷茫無助,預制取代的是微笑,嘴角泛起若隱若現的酒窩。

  「為了未來,fighting!」

  她本以為自己必然是全家上下最早抵達餐桌的人,沒想到已早有人在那等候——

  目光接觸到那位看書的先生,熏理掛上笑容的臉瞬間沈下。

  「赤司雅史是機器人嗎!!為什麼從來沒見他休息?不對,即使是機器人也要充電啊!QAQ」

  熏理面無表情地在幾米長的餐桌另一頭坐下,訝異地發現位置前已擺好牛奶面包。

  「連赤司家的管家仆人都那麼勤奮!」

  她的嘴角抽搐。覺得自己更沒理由賴在赤司宅好吃懶做了。更何況她現在連征十郎的奶粉錢都沒攢夠!

  不過,二十小幾的人了還不懂得自力更生,熏理有點鄙視曾經的自己。

  二人沈默地度過了十分鐘的早餐時光。熏理轉頭望向落地窗,窗外天氣真好,陽光燦爛。投射進窗內的光芒灑在沒有一絲灰塵的光亮紅木地板上,鍍上一層暖暖的色彩。

  如此和諧的早晨~

  如果坐在遙遠的另一頭的不是雅史,她的人生就圓滿了!

  「啪。」對面傳來一聲輕響。熏理聽後知道出發時間到了,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他連眼神都不願施舍,自顧自地走出餐廳。這倒是讓熏理樂壞了——她起初很擔心雅史反悔。

  ……

  熏理獲得了與雅史共乘一輛車的特權,受寵若驚的表情占據了她整張臉。

  「今天絕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妹子,擡頭就可以看到太陽正高掛東邊哦。

  她曾幻想雅史會給她安排怎樣一份工作。但願不是靠走後門給她弄個高層幹部的職位,嚼舌根是種讓她望而生畏的亞洲特產。

  公務車行駛了半個小時(光從赤司宅開到門口就要五分鐘),在一棟高級寫字樓停下。熏理舒了口氣,這棟樓和她記憶中的赤司集團總部不符。她真是超級慶幸自己不用在他手下工作!

  雅史並沒直接拋棄她,而是將她領到寫字樓第二十一層,整層樓都屬於雜志編輯部。他指指玻璃門外的牌子——

  「從今天起,你在這裏工作。」

  這是雅史和她相處兩個小時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嗨(是)!」熏理聲音洪亮,引來路人側目。

  「……」他眼角抽動了一下,大概是不習慣赤司夫人的突然轉型。「下班時志川會接你。」

  「嗨!」

  「至於你的具體工作,會由總編輯金田小姐負責。」

  「嗨!」

  赤司熏理你是覆讀機麼!!雅史的額頭青筋直跳,在他徹底爆發前匆匆離開了。

  熏理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人引領她進去。她只好自己推開玻璃門——

  她先前不知道自己會被安排在赤司集團旗下哪家公司哪個部門,於是選了最保守的一套上班服。經典白襯衫配黑西裝黑西褲,腳蹬黑色高跟鞋,扔在人群中顯得平淡無奇。

  所以……

  當她推門而入的那一秒——

  一群穿著時尚靚麗的美女們亮瞎了她的眼!

  為首的是坐在主編位置的年輕女人。一身一線名牌完美襯托了她衣架子般的身材,盡管年紀輕輕,舉手投足間的氣質讓熏理聯想到同為從小接受大家族教育的典子。

  「你好,我是金田幸枝,Classic編輯部主編。」

  她從容地握住熏理剛伸出一半的手,無聲地宣告了她的主動權。

  「我是松……赤司熏理,請多指教。」熏理猶豫片刻,擔心說出這個刺耳的姓氏會招來麻煩。

  「從今以後你就是Classic的實習員工,歡迎!」

  實習……?

  熏理恍然大悟,雅史的字典裏從未出現過「走後門」這個詞。即使沾親帶故,她仍然得從最不起眼的職位往上爬。

  「我是策劃編輯,小野和美。」一個略矮的短發女子最先圍攏上來。

  「大島晴,文字編輯。」坐在椅子上的編輯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狂敲鍵盤,邊抽空介紹自己。

  「我是遠藤玲子,專門負責聯絡的。」遠藤小姐看上去年齡和熏理相仿,她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說白了,就是個跑腿的。」

  ……

  金田拍拍手,示意大家歸位。

  「熏理,既然是新人,就先給你點簡單的校對工作吧。」

  「欸?好的!」要在短短時間內記下十幾個人的名字的熏理頭腦恍惚,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她抱著一疊小山似的文件回到屬於自己的崗位上。將它們重重放在空桌上,文件的體積瞬間占滿了小小的電腦桌。

  ——這,真的能被稱之為「一點簡單的工作」嗎?

  剛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日文就讓她頭昏腦漲。

  「我想申請調到英文雜志編輯部!!」當然,這只是玩笑。

  Classic是赤司集團五年前收購的某家出版社發行的期刊,主要針對二十五歲至三十五歲的白領女性,在當今各類將主要顧客放在年輕女性身上的時尚雜志中脫穎而出,歷經三年已有了很好的資金基礎和鐵桿粉絲。而從創刊起便霸占了主編位置的金井幸枝今年也才剛過二十五歲。

  起初聽說是和時尚有很大聯系的雜志後熏理很詫異,揚揚眉卻沒說什麼。

  看來雅史將她安排在這兒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

  「可以給我倒杯咖啡嗎?」

  才工作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了新情況。正在開小差的熏理嚇得猛擡起頭,意識到美女編輯們正在叫她。

  「啊,好的。」反正她也想站起來活動頸骨。只是剛才見她們都那麼拼命工作,她不好意思起來。

  「還有我!工作了那麼久真累——」遠藤的懶腰伸了一半,驀地頓住。「哎呀!我忘了,你可是赤司夫人呢!端咖啡這種事怎麼可以讓你做……」

  熏理起初沒聽出她話中的諷刺,她笑著搖搖頭,盡職地端了新沖的咖啡送到她們的桌上。然而,她們議論的內容越發變味。

  「對啊對啊,說起赤司家——是不是一天到晚都有十幾個仆人服侍你呢?」資格最老的小野也好奇地眨眨眼。

  「並、並沒有!」那根本不是服侍,是監視!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話說,當赤司夫人多舒服啊,為什麼要來我們小小的編輯部?」

  「那還用說嘛,當然是打發時間了~」

  坐在後排的老資格們一唱一和。熏理再瞧不出點異端就是白癡了。

  她的心情指數「刷——」地降到底端,熏理很有自知之明地閉上嘴,怕越描越黑的她不打算澄清。

  熏理溜回座位,將自己重新埋在白花花的文件之中。同時忍受著直射在後背的灼熱視線,幾乎要將她射穿。

  人類敏銳的危機感在這時發揮了作用。

  熏理想了想,覺得硬撐著也不是辦法。這時候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典子了。

  她舉起手機,給對方發了條短信。

  **

  熏理沒讓志川來接她,而是拜托典子跑一趟各種求她安慰。

  見到親人的那一剎那,她差點沒感動地破涕流淚——

  「姐!」

  「噓——矜持點!」典子摘下墨鏡,將她拖到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怎麼,剛上班就碰壁了?」

  她的眼神裏寫滿了「我就知道」幾個大字。

  熏理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欸,你這是什麼妝容?不合格!」典子掃了一眼她蒼白的臉頰,精致的五官突然變得扭曲。

  「啊?」熏理無辜地摸摸只塗了BB霜的臉,「我以為自己長得還算不錯……」

  「沒有上妝的臉,管你是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在這裏依然會遭到排斥!」

  「哦……」

  「著裝不合格!你又不是不缺錢!」

  「可、可是上班族都這樣穿!」熏理想反駁。

  「你就不能換個顏色?換個款式?」典子對裝束尤為挑剔,「你代表的不僅是個人,還是整個赤司家族。」

  熏理無話可說。

  沒由來的,第一天上班的種種回憶繚繞著她。雖然那幫蛇蠍美人並沒將厭惡之情表現得太露骨,但她們看她的眼神讓她很不爽。

  眼神是種強大的武器。它無聲地嘲弄她,藐視她,撕開了她的瘡疤,同時也給予了她改變的勇氣。

  「需要我再提醒一次嗎?牢牢記住你目前的身份。」典子一語點醒夢中人。

  「知道了。」熏理重重點頭,挽住長姐的一只手臂往精品店拉,「今天拜托你了!」

  既然想轉型,就要轉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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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8:10 PM

☆、第六章

  翌日。

  熏理在典子的教育下買了新的衣服鞋子,早上至少在鏡子前檢查了三遍自己的妝容,才敢走進編輯部開始一天的工作。

  第二日的遭遇不必昨天好多少,那幫精明的女人們似乎摸透了熏理的脾氣,偶爾拐著彎諷刺兩句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她們對赤司夫婦的不和略有耳聞,卻不敢真的惹怒了熏理。

  熏理不擅於和她們打交道,寧可不踏足深潭也比自己找上門要好。她索性將自己埋在文件堆裏乖乖工作。

  這時,坐在主編位置的金井幸枝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示意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

  「各位,七月二十七日起我們將準備為期三天的Classic時尚節。現在是七月初,我們得開始著手準備相關事宜了。」

  「欸,什麼時尚節?」熏理懵了,趕緊翻開手中的最新一期雜志,扉頁上就是有關一年一度的時尚節的信息。

  「此次時尚節最大的亮點在於它的舉辦地點,我與小野初步決定將地點定為東京都內台場。」

  「請問具體地點是——」其中一個編輯發問。

  「是遊輪。」

  「欸?」

  「T台秀和發布會將在遊輪上舉行。」金井的語氣不容置疑,完全不擔心資金問題。

  倘若不是有龐大的資金系統,這個想法對普通雜志社來說未免太異想天開。租下一整條遊輪——而且它將在夜晚圍繞東京灣轉一圈!熏理很難想象雅史有這麼大手筆的時候。

  緊接著就是分配任務,礙於熏理的背景太厚,上頭給了她一個看似重要但其實很輕松的活兒——拉讚助。

  ……輕松你妹!

  熏理現在幾乎算得上無依無靠,典子在這方面除了提供信息和資金援助,根本幫不了什麼。而一幫編輯們的眼神明顯再說「我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她怎麼好意思拒絕?

  ……

  終於熬過八個小時,熏理又留下額外加了一小時的班(明明到了下班時間卻沒一個人離開座位,她有點不好意思先走。)她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了樓,卻沒發現志川管家派的車。她可不認為認真負責的管家先生會放她鴿子,更何況那是雅史吩咐的事。

  她耐著性子等了十分鐘,依舊不見有車來接。熏理頓時樂得笑開了花,大大伸了個懶腰——

  「哈哈哈,這是讓我自己回家的意思嗎?」

  難得獲得自由的熏理不願太早回家,再說乘車從市中心到赤司住宅少說也要兩小時路程。她決定先找家拉面店解決掉晚餐,再去JR山手線旁的Ameyoko逛逛。

  距離回日本已有兩年,但熏理從未享受過作為大城市居民的樂趣。她索性關掉手機,拋開工作中的煩惱,吃了兩大碗豚骨拉面後一路走到地鐵線上的Ameyoko。此時天已黑盡,燈火闌珊,巨大的霓虹燈照亮天空,閑著無聊的男女老少悠閑地逛著攤位。

  像熏理這種穿著Chanel套裝、拎著手包在夜市逛的女性少之又少,她有些尷尬地脫下外套,將整齊的馬尾松了松,發絲懶散地搭在肩上。

  僅僅逛了上百個攤位中的十幾個,熏理就在攤主的花言巧語下用超低價買了一堆不適用卻有趣的玩意兒,有青花瓷茶壺、手帕和一套不知道做什麼用的棋(顯然,這個偽洋人不會下棋)。她的眼神在七彩霓虹燈的照射下亮亮的,就像發現新大陸的孩子,恨不得一口氣從門口跑到這條繁華商業街的最尾端。

  可惜,只逛了一半不到的路程熏理就放棄了,兩年足不出戶導致她身體素質下降太多,短時間內是恢覆不過來了。

  她伸手看看腕表——居然九點多了。她可不願回去面對雅史和管家的黑臉。剛出夜市就下起了雨,見雨勢越來越大,熏理幹脆叫了一輛的士,從上野站一直坐到距離赤司宅最近的車站。

  迎接她的並非兩張黑臉和一頓臭罵。事實上雅史去地球的另一邊開會了,暫時回不來,少了男主人的赤司宅今晚鬧得雞飛狗跳。

  「這是……怎麼了……」全身被淋濕的熏理一手拎著一個袋子,站在大門口表情呆滯地瞪著這幅場面。幾乎所有的女仆都出動了,有的端水盆有的拿毛巾,忙得不可開交。

  連冷面管家志川也難得慌了神。迄今為止熏理只見過他失態兩次,每一次都和征十郎有關。

  ……征十郎!

  「發生什麼事了?」熏理截住一個小女仆問。

  「小少爺發燒了!」

  她一楞,也是初次遇到征十郎生病的情況。半歲前的小嬰兒因為母體帶來的抗體,反而比半歲後要健康。

  「怎麼好好的就發燒了!?醫生呢?」

  「雨下得這麼大,家庭醫生敢不過來。」志川管家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少爺不允許我們帶小少爺去醫院看病。」

  吃退燒藥和掛水的方式他們不敢亂在嬰兒身上用,只有物理降溫行得通了。

  她作勢要上三樓去看征十郎,卻被他們手忙腳亂地攔住。

  「不、不行……」

  「讓開!」 熏理橫了他們一眼,眼神瞬間變得淩厲尖銳。

  他們面面相覷,除非把女主人打暈,他們是攔不住她的。

  熏理繞開他們飛奔到三樓。嬰兒室的門是敞開的,在走廊上遠遠就能聽到嬰兒的哭喊聲。她頓時心疼地眼眶都紅了。

  小征十郎不再安靜地躺在搖籃裏,而是躁動不安地晃著身體,眼睛哭得紅腫。熏理趕緊將他抱在懷中,冰涼的前額緊貼他滾燙的額頭。

  「體溫呢?」

  「40。」追隨她上樓的小女仆結結巴巴地報出剛量的體溫,「是、是不是太高了點?」

  熏理思索了一下,「很難說,嬰兒發病的輕重程度不能靠體溫判斷。脈搏呢?」

  「一百三十五。」高於正常值了。

  征十郎粉嘟嘟的小嘴喘著氣,臉色蒼白。

  「呼吸絮亂,食欲不振,脈搏加快……完全是小兒急診的癥狀。」再次確認了病因後她松了口氣,下一秒心裏的大石頭又懸了起來。

  嬰兒發燒不是稀奇事,妹妹還小的時候她也遇到過類似的事,但不加以重視也會導致敗血癥之類的可怕疾病。

  熏理顯示那冰袋給征十郎敷,不料挑剔的小家夥怎麼也不肯讓她把冰袋放他額頭上。無奈之下她只好換種方式,用加了溫水的酒精從他的頸部開始拭擦。

  也許是哭累了,征十郎緩緩閉上嘴,小肉爪一下下輕微抽搐著。他比同齡的嬰兒瘦弱很多,臉上更沒什麼肉。

  「你們給他餵食了嗎?」

  她一轉頭,發現屋裏站滿了女仆。熏理將大部分閑雜人士趕了出去,問剛才的小女仆。

  「還沒顧得上……因為他從下午起就開始發燒了……」她回答的時候心虛地盯著腳尖。

  「一下午都沒餵食!?」熏理幾乎要尖叫了。也難怪征十郎又有要哭鬧的前奏。

  她吩咐女仆準備了奶瓶,征十郎這次乖巧不少,抱著奶瓶在熏理給他冰敷的時候也沒反抗。

  做完這一切後已是深夜,熏理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了。她將征十郎抱回搖籃,打算回自己臥房洗個澡。

  ……

  熏理站在霧氣彌漫的洗浴間,面對那張爬滿水汽的等身鏡,臉色平靜地註視著肚子上那道彎彎曲曲的醜陋刀疤。盡管痕跡很淡,但足以想象得到剛剖腹產後它猙獰的模樣。

  指尖輕輕摩挲著這道意義非凡的「珍貴」傷痕,她懶得去想究竟是雅史讓醫生剖腹還是她自己的意願。現在,它只是她身為母親的證明。

  她穿好睡衣從洗浴間出來,此時已經累得快要倒下,仿佛沾到枕頭就能睡死。敲門聲正好響了——

  「夫人!夫人!」是那個小女仆的聲音。

  「小征怎麼了?」她下意識地認為征十郎又出事了。

  「少爺又開始哭鬧了!」

  熏理頓時睡意全無,急忙跑到嬰兒室去哄征十郎。母親的力量果然強大,她剛抱起孩子拍打他的背部,他的哭聲就逐漸轉弱。

  「唉,看來今天不能睡了……」她輕嘆一口氣,嘴上在抱怨,心裏卻完全不這麼想。和征十郎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她珍惜都來不及。

  嬰兒喝飽了奶後通常會打起瞌睡,可征十郎卻是越發精神。一會兒摸摸母親的臉頰,一會兒扯扯她潮濕的頭發。

  熏理又一次被逗笑,緊緊抱住懷中脆弱的小娃躺在大床上,將他的小腦袋擱在柔軟的枕頭上,與他共枕。

  「什麼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小小的征十郎像是聽懂了熏理的心聲,一眨不眨地瞪大明亮的眼睛,它們呈現出紅寶石的光澤。嬰兒的眼神這般純潔透徹,一望就能看穿人的靈魂。

  「我會保護你,無論如何……」

  哪怕此時的她再脆弱無力,在用盡最後一次喘息的力量前她將以生命起誓。

  母親永遠是孩子的守護神。

  **

  雅史杵在嬰兒室內的大床旁,若有所思地註視眼前溫馨無比的畫面。

  征十郎一直是個少眠的孩子,他很少睡得這樣沈,哪怕腳步聲漸近也沒能喚醒他。他手心仍攥著她的一縷發絲,小臉緊緊挨著熏理安詳的睡臉。

  簡直不可置信——

  她是那個自從進入赤司宅後變換著花樣威脅他的瘋女人麼?

  現在看來,她對這孩子顯然比脫掉「赤司夫人」這頂大帽子的興趣要大。

  倘若不是熏理的性格愛好一如既往,他差點懷疑她的真實性——究竟是本人,還是內芯早被換掉?

  雅史雙手抱在胸前,再次陷入沈思。

  「靜觀其變……吧。」現在的她還不具備得到他信任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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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8:13 PM

☆、第七章

  也許是有孩子躺在身邊,熏理這一覺睡得很安心,但質量並不算好。半醒半夢見還擔心征十郎半夜哭鬧。然而這孩子性格超乎尋常的乖巧,一覺睡到天亮。

  六點——

  熏理是被小嬰兒的哭聲驚醒的,他的生物鐘簡直比鬧鐘還管用。

  「啊,才六點……離上班還有兩個小時……」

  熏理一手搭在額頭上,用余光打量著這間空曠的嬰兒房——她居然在這裏和征十郎平安無事地待了一夜!多管閑事的管家和仆人去哪兒了?

  他們忽然轉變的態度對熏理來說是好事。說不定他們正試著接納她,甚至願意漸漸承認她作為母親教導征十郎的權利。

  懷裏的征十郎一見母親醒了,立刻停止哭鬧。他撅著小嘴、伸展開粗短的小胳膊,似乎是希望熏理抱起他。

  她被他撒嬌似的舉動逗笑,輕輕抱起他下床。征十郎對她散發著茉莉花香的頭發獨有情種,抓著她耳邊一縷絲發把玩。

  「快,叫媽媽~」半歲大的孩子應該能嘗試著叫爸爸媽媽了,但征十郎出生後就沒怎麼接觸過他人,更別說學習每個嬰兒都能最先學會的單詞了。

  他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斷斷續續地音節,熏理忍不住微笑著在他柔軟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吻。

  她輕手輕腳開了門,發現昨晚和自己說過幾句話的小女仆正在嬰兒室外等候。她騰出一只手,示意小女仆過來。

  「你叫什麼?」

  「欸,我嗎?」小女仆剛接手這份新工作,顯然還不夠老練。「少夫人,我是片瀨翔子。」

  熏理點點頭,被片瀨的稱呼弄得渾身別扭,「以後叫我熏理就好。」

  「咦?這、這太失禮——」

  「小征可能餓了,你把平時照顧他起居的保姆叫上來吧。」沒人阻止熏理和小少爺單獨相處這件事本就值得她起疑了。她想了想,接著問,「雅史沒回來吧?」

  「少爺今天淩晨就回來了!」

  ……

  這更奇怪了!

  熏理無奈地盯著天花板,難道那家夥也發燒燒抽了?他不是極力反對自己照顧征十郎的做法嘛?

  她先回二樓的臥房梳洗了一番,換上全新的上班服後才磨磨蹭蹭地下樓,估測著自己在餐桌上碰見雅史的幾率。

  果不其然,雅史像是有意無意地再等她。面前擺著新換的餐盤,早餐已被撤走了,只留了幾個面包和一杯牛奶放在熏理的座位前。

  她淡定地拉過椅子,坐下。經過幾個星期的鍛煉,熏理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對這股無形的壓迫感。

  「你想說什麼?」這回她打算當先發制人。

  雅史打量她幾眼,視線依然好比具有穿透力的X光。

  「兩個條件——時尚節舉辦成功,接下來一月的雜志銷量比前一期上升20%個百分點。若是條件達成,我準許你每周有兩天時間和小征獨處。」

  前幾次的經驗告訴他,與其拐彎抹角讓一根筋的熏理自己領悟他話中的意思,不如直截了當地說明清楚。

  「!!」

  雖然熏理料到他會主動提及孩子的事,但雅史的這番要求對她而言就仿佛一個被判死刑的囚犯得到緩刑,若是表現好就會給予重獲自由的機會。

  雅史註意到她微妙的面部表情,看來自己的設想是對——她下定決心要想重新來過。

  「我接受!」熏理激動地提高嗓音,差點就要大笑出聲了。

  也許這就是「給點陽光你就燦爛」的完美詮釋吧?事實上,只給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很滿足了。雅史比她想象得要寬容更多。

  「但是我能先提幾個建議嗎?關於小征的……教育問題……」她躊躇地問道。

  「這些,還是等你達成目標了再談吧。」他完全不給她討價還價的余地,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熏理聳聳肩,不指望他有多好心。僅僅是先前的許諾已讓她心花怒放。她匆匆吃完早餐,搭上了志川管家的車。

  熏理精神抖擻地走進編輯部,她竟然是第二個抵達的——不用懷疑,最早到和最晚走的一直是金井幸枝這位女強人加工作狂。

  「主編,早上好!」

  「不早了。」冷面金井冷淡地瞄了一眼鐘,「你不是負責聯系讚助方的麼,還不去做事?」

  「……=口=」熏理囧了一下,「我連工作性質都不了解……啊對了,我昨天列出一份名單,請您先過目!」

  她手忙腳亂地獻上一份只列了幾個名字的單薄列表,從金井發黑的臉色來看,這遠遠低於她的期望值。

  「你忘了我們最有利的合作夥伴。」

  「啊?跡部的名字在最上面!」

  金井恨鐵不成鋼地搖頭,看來熏理還不懂得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價值和周圍關系。

  「算了,我這裏有一份讚助商和模特事務所的名單,都是過往留下來的,你就當做參考吧。」

  「是!」主編大好人!

  接下來一個小時內編輯們先後抵達,幾乎人手一杯Starbucks,邊有說有笑的聊天邊敲打著鍵盤。準備階段事情很雜,但相對的她們也多了很多自由時間。

  熏理離開座位去洗手間的期間,辦公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離她座位最近的遠藤理所當然地幫她接了電話——

  「您好……是SOME DAY事務所啊~唔,星野小姐來不了了?好的,我們知道了……沒關系,我們會聯絡其他事務所的。」

  遠藤掛了電話,若有所思地忘了編輯部門口一眼。按資格,聯絡各方讚助商和事務所本來是遠藤的工作,卻被主編一句話輕易改變了事實。

  「因為是赤司熏理啊,理所當然地要讓這一點了,對不對?」她諷刺地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上。

  假如熏理問起這件事,她就故作委屈地用一句「哎呀,真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了!」打發掉好了。

  時尚雜志編輯部是女人的天下,女人紮堆的地方,自然也是暗潮湧動。

  「熏理~中午一起去吃飯吧?」不一會兒,遠藤見她回來了,熱情地朝她招手。

  「今天中午有約,我們明天一起吧?」熏理略帶歉意地說,典子早上就發消息說要見見她了。

  「這樣啊……好的,要吃什麼你來定!」她眨眨眼,俏皮地說。手指尖卷著自己新燙的亞麻色發。

  「嗯,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長著惡魔角的小小心魔這樣告訴遠藤。妝容精致的臉上一絲狠戾的神色一瞬即逝。

  **

  午餐地點定在了晴空塔的Sky Restaurant,從六百多米的高空俯瞰,東京全景盡收眼底。

  熏理無可奈何地盯著入口處掛著的「本日預約已滿」的牌子。她本想讓典子找個低調的地方解決午餐,沒想到長姐在跡部家的影響下還是堅持高調。

  「還好不是AA制!」將庶民思想貫徹到底的熏理在心中小小竊喜一番。

  熏理剛被引進餐廳,就一眼望見早早預定好座位的典子。令她意外的是,典子居然帶了另一位尊貴的小客人。

  「咦,是你!」她的雙眼「刷——」的亮了起來。熏理的一大興趣就是逗弄無知小孩。

  前一秒還作優雅氣派狀的景吾突然楞住,像是做了噩夢似的哀怨地盯著她。

  「你……」

  「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我呢~」沒想到這囂張跋扈的小少爺記仇得很。

  「哼。」景吾郁悶地撇過頭,硬是沒把那句憋在喉嚨裏的「怎麼是你這不華麗的女人」說出來。

  午餐便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中開始了——

  享受著法式料理帶來的視覺與味覺上的盛宴,熏理不小心瞄到價格後又默默肉痛了一番。

  「說起來,景吾過兩年也要上小學了吧?」她托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盯著生悶氣的小白面團子。

  「今年九月要去英國念小學。」

  「哦……什麼!他才四歲吧?」

  「四歲不到。」典子笑瞇瞇地說,「英國那般通常四歲入學,因為只差一個月加上通過了入學測試,就破例收下了。」

  熏理同情地瞥了他一眼。小小年紀就失去玩泥巴的自由了啊~她絕對不要放征十郎去英國念書!

  「不要用那種不華麗的眼神看著我!」景吾不滿地嘀咕。看在她是他小姨的份上,他的少爺脾氣已經收斂很多啦。

  典子倒也沒責怪他的無力,安慰性的拍拍他的頭。

  「你們倆感情不錯嘛~」

  這回輪到熏理的臉變了色。「姐姐,我很質疑你對‘感情好’的評價標準!」

  「對了!這個——」典子將一張寫了郵箱地址的小紙片遞給她,「偶爾也聯系下她吧。她很想你。」

  熏理有些詫異,什麼都沒說,默默地收下了紙條。

  她和妹妹從小邊打邊鬧,雖然在外人眼裏她們關系不和,但事實上二人的親密度甚至超過她和親生母親的感情。

  典子又選擇在這個時候告訴她聯系方式,顯然是為了……

  「噢噢,是這樣嗎~」熏理點點頭。不顧她反對進入模特界打拼的妹妹現在也紅透半邊天,在日本境內也是名氣大噪。

  但她並不想為了工作上的事麻煩這位有公主脾氣的妹妹。熏理隨意地將小紙條塞進包內,沒怎麼放在心上。

  比起這個,她更關心的是——

  「還有一件事,是關於雅史提的兩個條件……」

  「是想讓我買斷嗎?銷量增長20%不難。」典子還沒等她說完就面露了然的神色。

  「當然不是!」熏理忙搖頭,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不過,向周遭稍微宣傳一下就好~哈哈,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哈哈哈。」

  坐在一旁旁聽的景悟嘴角抽搐。他絕對不承認這厚臉皮不華麗的女人是他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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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8:21 PM

☆、第八章

  決定熏理命運的時尚節終於在她的萬般期待中開幕了!

  雖說作為重頭戲的服裝展將在傍晚九點開始,熏理接到主編電話後在早上十一點就頭一個沖到台場,豪華遊輪已停靠在東京灣等待迎接客人。

  正因為她是新上任的編輯,金井將後台工作全權交給她——這工作聽起來責任重大,實際上卻是最苦最累又不被人重視的。

  熏理領著一群先前招來的義工先去小房間裏培訓,四十多張椅子做得滿滿的。她百般無聊地聽負責人啰啰嗦嗦地講了一大堆廢話,加上長達十分鐘的對Classic時尚節的讚美,熏理坐在最後一排角落裏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將近一個小時培訓才結束,她帶著十幾個義工到後台做準備工作。

  後台的更衣室內已擺滿了堆積成山的鞋盒,空中彌漫著刺鼻的鞋油味道,與輪船那充滿上流氣息的大廳比起來天差地別。熏理惆悵地嘆了口氣,心想這幫美女編輯可真會使喚她,還有那麼多義工心甘情願地做白工。

  「各位,我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將所有鞋子排好序、在鞋底貼上膠布——這樣就可以防止模特走秀時不慎滑倒。」

  一群年輕人紛紛做驚呼狀。

  「這……這怎麼看都有一百多雙鞋吧!」

  「相信我,不止一百雙。」熏理眼神一掃排在角落裏的紙箱,「總之,我們先把鞋全拿出來!」

  十幾人擠在狹窄的更衣室內拆箱子和鞋盒,因為剪刀只有兩把,它們竟成了最搶手的東西。

  望著這副雞飛狗跳的場景,熏理更是欲哭無淚。她也是今早才接到消息,要不然她說什麼都得買十把剪刀!

  拆了六箱的鞋,每種款式還都不一樣,尺寸從5號拍到10號,目測少說也有三百雙!將所有鞋子按尺碼和款式排好再加上每雙鞋底都要貼膠布,這絕對是個大工程。他們不知道接下來三天參加活動的模特的腳的型號,不要說偷懶少貼幾雙了。

  「喲西,我們開始幹活吧!」熏理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她擦擦額頭滲出的汗珠,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們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將所有鞋子分好類,依次排開的高跟鞋密密麻麻占據了半個更衣室,使得他們更沒地方下腳。所幸遊輪上的更衣室足夠多,不然無法想象模特、工作人員和鞋子擠在同一個房間的尷尬畫面。

  「噗……終於排完了!」

  「別忘了我們還要貼膠布!!」

  「欸?差點忘了!」眾人哀嚎。

  不少義工已經打起退堂鼓,紛紛坐在紙箱上歇息,搶不到紙箱的幹脆席地而坐。

  熏理貴為負責人之一,略帶歉意地對他們說,「不如你們分成兩波,留下一波,另一波可以去前台轉轉,每過十分鐘來換一次班。」

  他們點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第一波人幾乎使用沖地跑出了更衣室,速度之快令她汗顏。

  「餵餵……這幫家夥不會跑走就不回來了吧?」熏理默默在腹誹。

  「熏理~你們動作很快嘛!」

  一個愉快響亮的嗓音打斷了正在工作的熏理。來人正是編輯部內和她關系不錯的遠藤。她今天的打扮十分亮眼,亮粉色修腰V領緊身裁剪連衣裙,正好凸顯出曲線玲瓏的身段。同色系的壓紋腰帶和閃石CAP帽加上杏色露趾高跟長靴,活力四射又帶著點成熟女人的嫵媚。

  當然——熏理指得是衣服。她從小待在身為職業設計師的母親的工作室裏玩布料,對這方面只比正常人敏感一點點。

  她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棉麻長衫和牛仔褲,這個灰姑娘與公主級別的落差讓她更想哭了。

  反正熏理就是來幹活的後台人員,穿什麼不重要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你們是剛到的嗎?」 她放下手中的寬膠布和高跟鞋。

  「嗯,和編輯部的各位一起!」遠藤頗有深意地補上一句,「大家今天都有精心打扮一番呢~簡直是視覺的盛宴!」

  「看在你年紀小不懂事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了= =」熏理無聲地吐槽。但她忘了遠藤只比自己年輕一歲。

  「對了,難得有這個機會,你也去前台轉轉啊~那裏布置得很漂亮。」

  「你們今天的工作是?」

  「負責和邀請來的賓客打好關系,說白了就是變相的社交晚宴。」遠藤毫不忌諱地說,習慣性地用手指卷著發絲。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熏理的面部變化,這位在赤司家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是否會感到心裏不平衡?

  ……

  然而熏理的反應讓遠藤大失所望。

  「這樣啊!那你們好好玩,我該繼續工作了~」熏理溫和地下了逐客令,沒有表現出一絲不爽。

  事實上,她在心裏暗自慶幸他們沒讓她到前台工作——雖然從十一點起就滴水不進,但至少在更衣間不需要應付那幫上流人士,想偷懶也自然不會被發現~

  她簡直要偷笑了。

  把遠藤打發走後,熏理和剩下的義工們埋頭苦幹,互相傳著兩卷膠布和數量少得可憐的剪刀。她邊聽外面前台傳來的樂團試音,邊不停手中的活兒。熏理的手指尖端黏糊糊的,好幾次被高跟鞋的邊緣劃到,原本嬌嫩的手通紅一片。

  她發誓,若是再讓自己幹兩天同樣的事她的手絕對會長老繭!

  熏理憂心地忘了一眼門口,那群義工果然都腳底抹油逃走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會吃苦。」她環顧一周,留下來的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前年也參加過時尚節的義工。

  「熏理!你怎麼還在這兒!?」

  如果說遠藤的到訪不在意料之外,那麼典子的出現可讓她嚇得差點犯心臟病!!一向充妹妹的典子若是看到熏理躲在後台幹這種事……

  「姐姐!你怎麼來了?」她趕緊放下高跟鞋,手指不自然地攥著衣角。

  「你……這是她們分配你幹的?」典子指著鞋的手隱隱顫抖。

  「呵呵,看我敬業吧~」

  「你大可不必這麼受罪!」

  熏理不在乎地聳肩,「我是新人,這是我的工作。」

  就因為是新人,不管她背後的靠山多堅硬,都要像平凡人一樣白手起家。她想證明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僅僅靠別人。

  更何況她一點兒也不討厭這份工作。

  「不說這個了,你怎麼來找我了?」

  「雅史剛到,你快點換衣服!」

  典子硬是將袋子塞進她手中,將她推到門外催促道。

  「什麼情況?他怎麼會來?」熏理聽前輩們提過此事,說是雅史從不參加旗下「小公司」的活動。

  「他十有八九是想看看自己的工作效率!」她扶著額,雖說讓他觀摩一下自己的工作環境也不錯,但……穿著這身「家居服」站到他面前肯定會被鄙視。

  熏理火速沖到休息室花一分鐘換衣補妝,灰溜溜地跟在典子身後走到前台。編輯部的前輩們都換上衣櫃裏最好的一套服裝,手拿高腳杯與尊貴的商業名流攀談著。

  嗯,氣氛很好很和諧。

  而人群所包圍的中心就是雅史所在方位——那頭紅發很顯眼。

  熏理不自然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長發,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側,幹咳幾聲。

  人們奇跡般地安靜下來了。

  「日、日安。」完了,她完全不會用日常會話與他溝通!

  雅史打量她一眼,眼神停在了她手上。

  「糟糕!忘記洗手了!」她不得不懷疑雅史的眼睛是否有X光線探測功能,不管哪裏出現小瑕疵都會被檢測到!

  「你在後台工作?」他瞇起深邃的眼。不知不覺人們已為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對啊。」熏理松了口氣,順著雅史主動挑起的話題說下去。「那個,我們也見過面了。我可以回去了嗎?少了我後台肯定一團亂。」

  她的語氣帶著些驕傲的意味。

  雅史嘴角泄出一絲笑意,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卻又立刻繃緊。他暫時還不願在熏理面前表現得太和善。

  她身體裏流暢著不安分的血液,也正因如此——成就了她的獨特性。

  他輕點了下頭算是答應。熏理像是獲赦的犯人感到竊喜,迎著眾人的目光表面淡定地走回後台。

  ……

  受邀的賓客陸陸續續趕到現場,遊輪總算在六點半時準時起航。此時夜幕降臨,逐漸深沈的夜色因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燈照得亮如白晝。

  熏理總算和所剩不多的義工貼完了幾百雙鞋的膠布,累得差點癱瘓的他們根本沒興趣再去前台觀摩。比起這個,他們對晚餐更、感、興、趣!

  今天活動不算緊湊,先是一個小時的音樂表演,主辦方講話後就會開始T台秀。鑒於時尚節剛開始,今晚設計師們將帶領各自的模特準備一件作品上台展示。

  「什麼!!主辦方不提供盒飯?」

  別說忙了一天的義工,熏理也楞了。她的表情算得上扭曲!

  她捧著幹癟的肚子君,遊輪上肯定會有餐館,但價格必然很坑爹,再說她根本沒帶錢包!

  熏理郁悶地跑到甲板上吹冷風,微鹹的海風吹散得她發絲散亂。一波波海浪有節奏地起伏,海鷗從海面上悄然滑過,發出特有的洪亮叫聲。

  她托著下巴,失焦的眼神盯著某個點發呆。

  「距離下周期刊還有十五天……」熏理傻笑著扳起手指數剩下的時日,還好,在等半個月征十郎就將投入她的懷抱!

  別問她為何這麼有自信,每個母親的力量都是無限大的!

  她甚至列了一份詳細的計劃,在與征十郎見面前要買各式各樣的啟蒙玩具、童話書、純音樂專輯等等,又將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赤司家從來不給熏理發零花錢!她也不確定自己的銀行卡是否被沒收或凍結,即使有了工作,在拿到第一筆工資前她仍只是只寄居別人屋下的寄生蟲。

  「Shit!真是神煩!!」

  她張開雙臂,沖天空罵了一句臟話。

  「我早晚會掙超多超多超多的錢然後讓你們哭著跪著求我!哈哈哈……」

  見周圍沒人,她又趕緊補上一句。將怒氣發泄出來後果然舒爽很多~就好比便秘多日突然通了那樣爽快!

  ……

  很不巧地,這一幕被剛巧路過的雅史撞見了。他摸著爆出十字路口的額角,覺得有必要重新考慮下將征十郎——赤司家的下一任家主,丟給熏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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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8:26 PM

☆、第九章

  時尚節第一天順利落下帷幕,熏理傷痕累累的手還在作痛,但這並不能減少她的工作熱情。翌日,她神清氣爽地來到現場做準備。

  「什麼!?要負責這麼多份禮物?」

  熏理剛接到主編的工作指令就傻眼了。本以為今天能輕松點,不料她又被差遣到另一間稍大的儲物室分配送客人的禮物。

  限量版禮物袋裏裝得無非是寫紀念品和小冊子,只分發給受邀嘉賓、設計師及模特。

  她弱弱地問起人數,大島輕描淡寫地報出一個數字——

  「也就一百五十八人而已。」

  「哦,這樣……等等,什麼叫‘而已’?」熏理覺得一陣胃酸。

  與她一起負責這份苦差事的是三個資歷淺的實習編輯。盡管熏理目前的身份和她們是同級,但這幫年輕人都還是兼職中的大學生,乖乖跟在她身後聽從指示。

  熏理本想再索要幾個助手,大島則用「人手不夠」這破理由把她堵了回去。

  「這絕對是敷衍!」她翻了個白眼,回屋任勞任怨地幹活兒。

  ……

  熏理等人僅花費一上午超時完成工作,期間沒有一絲抱怨。她疲倦地將最後一個禮物袋堆到角落,只覺得手指快斷掉。

  從大島略微詫異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們的能力已超出她的期望值。這位編輯部裏數一數二的工作女狂人頭一次對她露出讚賞的眼神。

  「暫時沒什麼任務交給你們了,先休息下,三點再去遠藤那裏報到。」

  熏理得意地摸摸鼻子,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繁忙中時間過得極快,仿佛捧在掌中的水,以閃電般的速度從指縫間滑落流逝。

  「水!我要水!」

  熏理一路跑到三樓的儲物室拿了瓶水,邊往嘴裏猛灌邊飛奔下樓。跑到樓梯處左拐時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來的身影。

  「你在幹什麼!!」那身影後面的女人狠狠朝熏理瞪過來,似乎不知道她的身份,以為是個無足輕重的Staff。

  熏理吃痛地摸摸肩膀,沒理會女人的大吼大叫。

  「我在和你說話呢!」

  「算了。」那位無辜被撞的模特聳聳肩,雙手插//在薄風衣的口袋裏仿佛置身事外。深色墨鏡阻隔了他掃視熏理的眼神。他身材高挑,比雅史還要瘦削一些,發色是時下年輕人最愛的淺亞麻金。

  「抱歉。」熏理疑惑地打量他一眼,心想這種一線模特沒找她理論可真是謝天謝地。

  對方竟回以她微笑。

  待熏理繼續風風火火沖下樓後,她早就將小插曲拋之腦後,閑著無聊的她專心投入到會場布置中。從未有人質疑過她的真實身份。

  金井主編不讓她露面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那些有頭有面的大人物不可能註意過她的面容,赤司熏理——在上流社會中已成為人們茶余飯後聊起的話題。赤司和松原家倒將她雪藏得很好,至少普通人若不稍加關註絕不會起疑。

  「怎麼又是他……」

  在幫前台人員核對名單時熏理遠遠望見一位她現在不太想見的先生。她甚至自作多情地懷疑名義上的丈夫是來探她的班呢還是探她的班?

  「咦!!那、那位就是赤司様嗎?」在旁邊幫忙的小助手捂著心口滿臉幸福地說,「有生之年終於見到真人了~~」

  熏理撇撇嘴,真叫人不爽!一見到雅史就令她下意識地聯想到他們可憐的孩子。

  「咳,他那麼受歡迎啊?」她絕對不承認她話裏帶著不甘心的成分!

  「你是歸國華僑吧?」而小助手很不留情地吐槽道,顯然她才是不經常看報紙的那個。「赤司様絕對是泥轟的貴族!有錢有勢,關鍵是年輕帥氣!對了,用□□的詞就叫‘高富帥’!」

  「我只知道‘暴發戶’。」熏理幹巴巴地回了一句,往旁邊挪了挪,怕自己的智商被她拉低。

  「不是啦!!」小助手瞬間氣得臉紅脖子粗,「赤司是家族企業,始於明治年代……」

  「……好吧。」

  熏理斷定,小助手是個只看八卦雜志的花癡。

  無形間她又驚慌地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赤司」這姓氏其中蘊含的意義。

  萬一雅史這只鬼畜的腹黑程度其實超出她的想象,她該怎麼帶征十郎逃到地球另一邊?

  別說帶個小孩,自己能否順利脫逃都是問題!哪怕借住典子之力……

  熏理坐在椅子上兩手捧臉,牢牢盯緊背對著她的紅發男子,同時對未來的恐懼占據了整顆大腦。

  雅史的猜測半對半錯,她的性格確實變了,對征十郎的愛更超越一切。但她仍然追求自由,而不甘心做一只關在籠裏日夜鳴叫的觀賞鳥。

  「熏理……熏理!」

  剛想喝口水的熏理打了一個激靈,差點沒嗆到。她回頭一看,金井黑著臉站在她面前。身邊的小助理嚇得臉色煞白。

  「主編!有什麼問題?」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Some Day事務所的頭牌模特星野預定下午三點來,怎麼還不見人?」

  明顯不在狀態的熏理一頭霧水,這反應惹怒了金井身後的設計師。他原本指定要星野小姐做他的模特,編輯部也打了包票,沒想到在節骨眼上出了差錯,負責聯系事務所的熏理還滿臉無辜。

  「可、可是星野小姐之前說了會準時前來!」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熏理果斷掏出手機,「我們可以現在核對一下!」

  那位設計師微微頷首,不耐煩地抱著胳膊等她確認。

  核實的結果令她驚詫。星野確實轉告事務所聯系編輯部取消行程,而事務所也的確有打電話告知,但熏理對此毫不知情。

  「所謂的毫不知情,不過是推卸責任的借口吧。」設計師冷笑,「貴編輯部的工作人員能力有待考察。」

  熏理張著嘴,喉嚨幹咳發不出一個音節。她硬是將「我是實習生」這話咽了下去,心中卻不免委屈。

  「真是非常抱歉!這是我們編輯部的錯!」一直以來態度居高臨下的金井居然低下了她高貴的頭顱,向設計師鞠躬道歉。

  她的眉頭緊皺,而心虛的熏理甚至不敢觀察她的表情。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星野小姐今天是不會來了,在此之前我們會為您找另外一位模特……請您跟我們到後台!」

  見對方依然不願領情,最先想出對策的遠藤站出來試圖緩解僵持的氣氛。金井不愧是老資格的編輯,立刻反應過來對遠藤示意一個眼神,比起模特人員,安撫設計師的情緒更重要。

  設計師輕哼幾聲,倒也不再和熏理糾纏,徑直走到廳內。

  「對、對不起……」熏理有氣無力地說,她把事情搞砸了。

  「那位秋本設計師是當前知名的設計師,也是我們的特邀嘉賓,你居然犯這種錯誤!」果不其然,迎接她的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批評。

  「是我疏忽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星野小姐取消行程!」

  「這又如何?一位負責人的編輯知道‘提前確認’的重要性。」金井教育道,「看在你是‘赤司’的份上我們才沒說什麼。但假設下次出現更緊急的狀況,你能應付得了麼?」

  熏理本想用「經驗不足」反駁回去,但她機智地決定少惹主編生氣,對方的煩心事夠多了。

  數落夠後金井咽了口涼白開,拋下她急匆匆地走進內廳。眼看距離今日的T台秀還有兩小時,工作接近收尾階段。

  ……

  「真是太不華麗了!」

  「景悟,這位是你小姨吧?」

  「那又怎樣?遜爆了!」

  正當熏理情緒最低落時,稚嫩的童聲刺激著她的耳膜。熏理惡狠狠地瞪回去,只有她囂張的小侄子才敢不加掩飾地吐槽她。

  「Shut up.」她不留情面地反擊。

  小少爺莫名地就炸毛了。

  連典子也不明白熏理和她的小侄子為何這麼不對盤,初次見面就結下梁子。之後幾次接觸時也仿佛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互不相讓。

  用熏理的話來說,他們兩人在一起只會拉低各自的情商。

  「嘖,從來沒人對本少爺用這惡劣的語氣說話!當眾出糗還不害臊嗎?本少爺可是看在眼裏~」

  熏理臉一陣紅一陣白,但她怎麼可以敗給小孩子呢!

  「滾!這裏不是你小孩子該來的地方,回去找媽媽吧。」

  「你——!」

  「景悟,不介紹一下嗎?」溫和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成功阻止她點燃導火線。

  熏理這才轉移視線。與景悟同行的是穿西裝的深藍頭發小帥哥,和他年紀相仿,只是老成的小大人表情讓他顯得更像一位善解人意的紳士。

  「不、需、要!」

  「小朋友你好,我是他小姨。」熏理不禮貌地指指景悟。

  藍頭發小帥哥有禮貌地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忍足郁士。但聽到熏理的稱呼時他忍不住抽動了下嘴角。

  「別理她,我們走。」景悟厭惡地撇過頭。

  「別理他,姐姐這裏有糖!」她從桌子底下的糖罐裏掏出一把糖塞在忍足手中,就是不給景悟。

  「……餵!」

  **

  盡管景悟和忍足郁士的打擾讓熏理逐漸放松不少,但眼看距離開場還有十幾分鐘,遠藤她們還未給秋本設計師找到合他心意的模特,釀成大禍的熏理只有幹著急的份。

  「燈光OK!」

  「音樂OK!」

  「道具OK!」

  ……

  「感謝大家參與本屆Classic時尚節第二日的時裝展,讓我們一起享受這場視覺盛宴——」

  熏理將手放在心口,音樂也無法遮掩強有力的心跳聲。第二日的時裝展僅二十分鐘,之後的新品發布會才是重點。她剛從工作人員那兒打聽到消息,國內外知名的設計師秋本大有來頭,本有意向加入Classic旗下幫雜志提高知名度——為出版社帶來的效益可想而知。

  但從金井緊繃的臉看得出這事希望渺茫。

  熏理不爭氣地咬緊牙關,她只是個初入社會的菜鳥,他們不該高估她。

  「弱蟲!」

  軟弱不堪的她根本沒能力保護征十郎!自我懷疑帶來的痛苦啃噬著她的內心,讓她不敢有勇氣面對現實。

  「主編!還剩五分鐘到秋本先生出場,可他對我們這批模特都不滿意……」

  設計這出又加害於熏理的黑手遠藤也沒料到秋本脾氣如此古怪,從後台到前台來回跑了近十次,高跟鞋「蹬蹬」打出淩亂節奏。

  主持大局的金井卻鎮定地靠在墻邊不做表示,手中緊/握手機,似乎正耐著性子等待什麼。

  她屏息緊盯T台,交握的兩手微微顫抖,甚至擰出了汗水。這細微的小動作出賣了她。

  「主編……難道你想到對策了?」熏理猶豫地問。她深知金井是編輯部的頂梁柱,天塌下來也有她支撐大局。

  「算是吧。」她的回答模淩兩可。

  腳踩十五公分高跟鞋的高挑模特一個接一個上場,展示在身上的華麗衣物比臉蛋更加奪目,人們關註的重點到底也只是衣服而不是臉。熏理邊躲在後台觀看邊在心裏抱怨,秋本設計師的過分挑剔令她懷疑他是否故意刁難編輯部。

  彼時,燈光驟然變暗——

  「欸?」

  「這麼快!已經到最後一個上場了啊……」

  「欸欸?秋本設計師還沒找到合適的模特呢!」

  熏理絕望地抱頭,不敢再往台上瞄。

  如她所料,當主持人的「有請各位欣賞秋本設計師的作品」話音一落,全場驀地寂靜無聲。

  去你的作品!連模特都沒找到,衣服又不可能自個兒走貓步上台轉悠!

  「什麼情況?」

  「逗我呢?這不是模特麼!」

  前一秒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的某工作人員突然在昏暗中罵罵咧咧道。

  「總算能松口氣了……不過那是秋本先生自備的模特嗎?不是我們旗下的人啊。」遠藤失身地望向T台。

  從天花板射下的一束強光照射在模特身上。一雙筆直瘦長的雙腿卻不瘦弱,恐怕每日都有去健身房鍛煉。她的眉目看上像是更接近外國人長相的混血,白皙的肌膚和瓜子臉符合東方人的審美觀。菱角分明的五官和利落的亞麻金短發使她散發出模糊性別的美感。

  ……

  是誰?

  他們的視線被她本人奪取,並非她身上光鮮亮麗的衣物。

  這位模特的神態動作十分老練,走到T台最前方轉身時還向台下拋去飛吻!

  「就算在Classic也找不到這樣優秀的模特吧……」大島也有點晃神。

  「是哪家事務所的?主編你早就知道了對不?」

  「都別瞎猜了。」金井嘆氣,揉著太陽穴,目光移向某只凝視台上模特發呆的菜鳥。「那人的身份,你最清楚。」

  「我此前確實沒想到她。」

  「放著身邊現有資源不利用,也難怪你是新手。」原來主編此前的話是這意思。

  「QAQ誰讓她是大忙人呢!我甚至不知道她在世界某個角落……再說做姐姐的怎麼可以求妹妹!」

  「其實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金井嫌棄地哼了一聲。

  事實上,早在那位模特剛走出一步的瞬間熏理就想失聲大叫——連她不安分的小妹妹都跑到日本來湊熱鬧了嘛!今年一定是團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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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09:03 PM

☆、第十章

  休息室。

  身高一米八有余的大美人慵懶地展開雙臂,擺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真皮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叉擱在小茶幾邊緣。她摘下墨鏡,笑容燦爛地望向對面的熏理——

  熏理驀地有種拿著菜刀滿街追人跑的沖動。

  「WTF!你怎麼會出現在日本!?」

  上一次見到同父同母的妹妹,松原麻衣,是兩年前的事了。不料兩年間她的成長速度大大超出熏理預想。盡管容貌上有些變化,但她發誓,絕不會認錯妹妹!

  「Hmmm...因為我想給姐姐一個surprise啊~」麻衣用小指卷著一縷短發玩,饒有興趣地觀察她的臉色變化。

  「我記起來了!白天在樓梯口撞到的是你!」

  熏理恨不得捶胸頓足。她郁悶地捂住臉,快還給她那個曾經可愛軟萌的妹妹啊!!

  「你應該感謝我,如果不是我正好路過來這裏轉一圈,又怎麼會發現你在編輯部把事情搞砸了,順便來幫你一把呢~」

  「誰要你幫忙!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我只比你小三歲!今年也承認了!才不是小孩子~」

  麻衣不爽地嘟起嘴,海拔一米八的冷艷美女配上這副表情產生的違和感更令熏理感到肉麻,胳膊上起滿雞皮疙瘩。

  二人坐在沙發上僵持了一會兒。麻衣重重呼了一口氣,雙腿乖乖放下,似乎打算投降。

  「有正事要向你宣布。」

  「?」

  「我會留下來在日本發展。」

  「欸?開什麼玩笑!媽媽同意了嗎?日本不適合你!別忘了你不是最討厭日本的嗎?」熏理激動地拍桌而起。

  她和雅史的婚禮原本邀請了麻衣,但聽母親轉述,她當場就把請柬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我有說過嗎?我不記得了耶。」麻衣拿出殺手鐧,裝傻。

  熏理挫敗地松開手。那段殘缺不堪的記憶逐漸湧如腦中——麻衣得知她嫁入赤司家的消息後很惱火,以為姐姐是故意要拋棄遠在北美的母親和她。比起讓她們怨恨自己,熏理更怕告訴她們真相。

  她無數次的想逃離那冷漠的男人,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向最近親的家人傾訴。

  熏理回過神,現在不是回憶悲慘過去的時候。

  「別轉移話題,你回來做什麼?」

  「來幫姐姐啊~」麻衣俏皮地眨眨眼。熏理的雞皮疙瘩已掉一地。「你這麼單純一根筋,媽媽、典子姐姐和我都不放心。」

  熏理默默地轉頭,難道她在她們心中的形象真的那麼軟弱惹人憐麼?

  「隨便你!」她一字一頓地拋下這句話,內心有幾萬只大根君咆哮而過——嚶嚶妹妹翅膀變硬她再也管不住了QAQ居然趁家裏沒人管她的期間把自己弄成這幅不男不女的模樣!要把麻衣當做反面教材教導征十郎,將一切叛逆期的前兆消滅在萌芽之中!(你想太多了,真的)

  熏理剛開門,一擡頭將註意到某位靠在對面墻上等待麻衣的金發帥哥。她瞬間充滿敵意地將對方打量一番。

  「身高目測接近一米九,身材不錯,唔……十萬伏特的電眼~不過,和麻、衣、不、配!」

  熏理不愧是隱形妹控,立即將靠近妹妹方圓十米內的帥哥與「男朋友」劃上等號。

  「咳咳,你……」

  「你好,我是麻衣的經紀人。」

  「嗯?」熏理認為自己的消化速度已跟不上變化了。經紀人難道不是白天惡狠狠瞪她的兇女人?

  「我是黃瀨。」他大方地告知姓名,反而讓熏理有點不好意思。

  「噢噢,這樣啊,我以為你也是參加活動的特邀模特。」她點點頭,趕緊腳底抹油逃得遠遠的。

  ……

  與妹妹時隔兩年的初次會面在混亂中結束,第二夜的活動也落下帷幕。熏理在往出口走的路上聽工作人員再聊起此事,從他們口中打聽到不少情報,把事件前後拼湊得七七八八。

  「聽說是星野小姐雖然來不了,但Classic為秋本設計師找來了當下人氣極高的一線模特Eva(松原麻衣)。秋本先生當時也震驚了!」

  「並不是Classic找來的!確切地說,是Eva(麻衣)自己要求的~」

  「也難怪,不管Classic在國內多有名,Eva這兩年幾乎是達到世界級別的模特。」

  「唉~早知道就該要個簽名!」

  熏理聽著他們不靠譜的傳言,完全無法將幾年前還是戴著牙套骨瘦如柴的小妹和「帥氣、魅力十足」之類的形容詞聯系在一起。

  她瞥了一眼,發現其中稱讚麻衣的有不少是女性。

  「花癡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她的結論很中肯。

  **

  時尚節進行到最後一天,節奏也逐漸慢了下來。第三日的活動對外開放,面向各種新生代設計師以及讀者模特,工作人員們也不必一個個緊繃神經生怕出亂子。

  早早做好「苦幹一整天」的心理準備的熏理在接到金井的新指令後傻眼了——

  「您確定我可以早早離席?」

  「又不是讓你回家休息!」金井不鹹不淡地說,她還沒忘熏理給她們雜志社蒙羞的事實。她拿出一把USB塞到她手中,「這些是前兩日的圖片,你整理一下需要的發給我。」

  「欸?這不是我的工作範圍……」

  「現在人手緊張!少挑剔。」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裏頁的照片排版和設計也交給你了。」

  三天活動結束後隨即進入八月,新一期期刊上市的日子是五號,也就是說五天之內她們得將圖片、訪談內容和文字介紹全部編輯完成。

  想到這,熏理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想在每月截稿前休假?做夢吧!

  鑒於這期雜志的銷量直接影響到熏理未來的美好人生,她趕集似的奔波兩個小時回家,甩開鞋子往房間跑。

  錯了錯了,應該是書房!她房間裏無任何電子設備!

  剛想按下開機鍵,她的手驀地縮了一下——隨便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大丈夫?萬一某只鬼畜又發飆朝她散發冷氣……

  「志川管家!我能用電腦嗎?編輯部有工作!」

  「請容許我先向少爺請示——」

  「請示你大爺!」

  她煩躁地抓抓頭發。等志川磨蹭地打完小報告後已過去半個小時,換來雅史一句輕飄飄的「可以。」

  打開電腦後熏理對著整整三千多張高清圖發了會兒呆,按金井的要求將一些可以錄用的照片拖入新建文件夾。等到正式編輯照片時,她發現電腦裏除了基本配置外沒裝任何Adobe軟件。

  安裝完PS等工具又浪費一小時,當她真正開始編輯照片時工又傻了——她、她該怎麼做?

  熏理甚至連最基本的摳圖工具也找不到。身為設計師的母親通常先將圖片打印下載再進行拼貼、掃描,但時間不允許她慢悠悠地玩拼圖遊戲。

  熏理惱怒地拍了一下鍵盤撒氣,把如此重要的環節交給她,金井高估她了!

  「片瀨,你過來一下!」她轉頭,眼尖地發現了某個俯著門沿往書房裏偷看的小女仆,對方嚇得趕緊縮了縮頭。

  「叫我?」她茫然地指指自己。「少夫人有何吩咐?」

  「都說了讓你直呼我名字!」

  「熏理……少夫人。」

  熏理翻了個白眼,「片瀨,你會用Photoshop嗎?」

  「會!」片瀨下一秒就想咬掉舌頭。

  熏理兩眼發光,「Good Job!求指導~~」

  「咦?我怎麼敢!」

  片瀨最後還是在少夫人的勸說下搬了把椅子,乖乖挨著她坐下手把手教她最基本的摳圖描邊覆制圖層。截稿日迫在眉睫,金井放她一天「假」說白了就是想讓熏理提前交稿。她不認為讓小女仆教自己用PS的辦法不靠譜,目前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想不到文靜乖巧的片瀨是個隱藏技術宅,在她小心翼翼的教導下熏理很快用上手。熏理暗自慶幸小時候在母親的工作間耳聞目染,她的技術雖然不咋的,做出來的成品圖看上去倒有模有樣。

  趁著存圖的間隙,熏理伸了個懶腰,目光直直落在對面的鐘表上——

  「已經七點了!?」怪不得她的骨頭嘎吱直響!片瀨也在旁邊待了至少五個小時!熏理瞬間充滿歉意,「對不起,片瀨,你去忙你的吧。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完成。」

  除了這十張彩頁,只需再加上簡短的服裝搭配介紹就完工了。熏理打了個哈欠,手指卻依然靈活地在鍵盤上飛速敲打,肚子君早就連餓得咕咕叫的力氣也全失。

  「工作狂就是這樣煉成的!」

  等熏理徹底完工時,指針悄然滑到「11」。將一份完整的文件傳給金井後她整個身體癱在椅子上,仿佛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

  她發誓,自己大學期末寫論文也沒如此辛苦!!

  另一方面,熏理又被她的工作精神所震驚,累並充滿成就感。當她關掉電腦走出書房時,門口掛著的屬於雅史的風衣讓她有點楞神。

  「虐死人了!我‘下班’的時間比他還晚!」可是薪水就……完全不在一個層面。

  ……

  雅史剛進門就察覺到書房裏有人,那敲擊鍵盤的力度和雜亂的節奏讓他微微蹙眉。究竟是工作改變了熏理還是執拗的她不願服輸,她竟一直工作到深夜。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房門口,倚在墻上饒有興趣地望著她有氣無力的模樣,一看就知是剛結束工作。雅史挑眉,說不幸災樂禍是假的,畢竟他有意將她調到公司旗下最繁忙的部門之一。

  看她為編輯部忙得焦頭爛額,這大大滿足了雅史的「惡趣味」。至於考核熏理的心理素質和應變能力倒成了其次。

  「倘若這點工作都完成不了,又有什麼資格被冠上「赤司」的姓氏?」

  雅史輕笑,視線轉移到她那雙因勞累過度充血的眼,紅血絲遮掩了被淺色睫毛覆蓋著的冰灰色瞳眸。她一臉倦色,似乎連擡手喝水的力氣也盡失。

  熏理早就意識到身後悄然多出一個人,但她沒敢回頭,更別說向雅史源源不斷地吐苦水——她會被瞧不起。

  自從進入這個家後她忍受了太多惡意的視線與言語,生下繼承人後更變本加厲,每逢面對人們赤裸裸的嘲諷,她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但偏偏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征十郎。他們身處同一屋檐下,卻很難得見得上一面。盡管如此——

  「如果你(小征)在身邊……我就有足夠的勇氣面對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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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10:07 PM

☆、第十一章

  今年八月,東京反常的悶熱。

  即便這二十一層樓的冷氣不停,在編輯部埋頭苦幹的女士們穿著輕薄的開衫,窗外過分燦爛的太陽卻是無法被阻隔在百葉窗之外。穿過不起眼的縫隙直射在——

  熏理的辦公桌上。

  她一手擋著陽光一手快速翻頁,大片絢爛的光芒刺痛了眼睛,她恨不得戴上墨鏡將紫外線通通隔離。

  「熏理,來開會了!」

  「嗨!」熏理籲了一口長氣,從文件夾裏掏出覆印好的十張彩頁,抱著它們走進小型會議室。

  熏理雖是新手,卻對自己昨晚改了又改的設計很滿意。她自信滿滿地將手擱在文件上等金井的指示。

  「這是我篩選出的一些時尚節照片和彩頁設計,主編您看一下——」

  例行會議進行到一半,金井對熏理的工作只字不提,反而淡定地接過某編輯遞來的文件夾。

  她推了一下金絲框鏡架,草草翻了一遍文件,似乎不願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上面。

  「不錯,就采用這些吧。」金井交至文字編輯大島手上,「大島,寫完後讓遠藤拿去給印刷廠。除了這十頁的彩頁,其他都準備就緒了。」

  「明白。」

  熏理仿佛置身度外的透明人,坐在會議桌的最角落震驚地盯著編輯部女人們的互動。直到「彩頁」兩次傳入她耳中,她才反應過來,即使打斷她們的對話——

  「請等一下!」

  滿屋的女人齊刷刷轉移視線,面無表情地望向她。只有金井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主編,那十頁彩頁不是我的工作嗎?」

  「阿部是美術編輯,毫無疑問我會采用她的彩頁。」 金井理所當然的態度惹毛了熏理。

  「但我已按照您之前的要求做好了彩頁,您……至少先過目一下吧?」

  「沒必要了。」金井聳肩,整理著手中的幾份文件。「沒問題的話就散會,大家辛苦了。」

  礙於上下級的關系熏理強行壓下怒火,而不近人情的金井一句話仿佛涼水,將她從頭到尾澆了個透心涼。

  熏理本以為金井是位善解人意的上次,她想要的也不過是主編和同僚的認可。然而熏理為這份工作所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只因金井一句話頃刻間灰飛煙滅。

  小野同情地看了看她,一手放在她肩上示意安慰。

  「新人都會遇到這種情況,別灰心。」熏理剛想對她表示感激,但小野的下句話如同晴天霹靂。「還有一件事我想我該告訴你……還記得時尚節上的突發事件嗎?」

  「如果前輩指的是秋本設計師。」她記憶猶新。

  「星野小姐的事務所打電話過來的那一天,你正好不在座位上。接電話的是遠藤。」

  接下來的話無需挑明,從小野意味深長的臉色中便能讀出真相。

  如果說金井的做法讓熏理感到不甘,當她同一天聽到第二個不幸的消息時,熏理已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編輯部,藏在桌底的手緊握成拳。

  前輩們肆無忌禪與下屬對上司無條件服從壓得她喘不過氣,而她卻無法明目張膽地反駁。

  「來幫姐姐啊~你這麼單純一根筋,媽媽、典子姐姐和我都不放心。」

  麻衣的話一語點醒夢中人。

  熏理垂眼,讓她真正看清自己的渺小無力。一旦失去那些人的支撐,她只是隱匿在社會夾縫中艱難生存的草根。

  小野小心翼翼地盯著熏理變幻莫測的臉,心中大快不已,恨不得目睹這幫編輯部的女人自相殘殺,好讓她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旁免費看好戲。

  小野從中看出憤怒、委屈、苦澀……然而這股從熏理身上散發的負能量卻在幾十秒後轉化成——

  笑容!?

  「謝謝前輩特地告訴我。」熏理朝她點頭微笑,表情無辜純良得仿佛她真的沒聽懂小野話中有話。

  「拖到現在才透露消息,當初看我焦頭爛額很有趣嗎?這只也並非善類。」熏理腹誹道。

  「呵呵,我可沒什麼別的意思哦~」年紀輕輕段數極高的小野不忘為自己開脫,說完後匆匆走出會議室。

  熏理的手漸漸松開了拳的形狀,這次,她選擇毫不猶豫地撥通麻衣的電話——

  「Hey,二姐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

  八月七日。

  若要說讓近期持續低迷的熏理最振奮的消息,便是每日發行量都在持續增長的月刊了。距離八月期刊發布已過去兩日,購買量只增不減。

  熏理死盯電腦屏幕中的數據,按著計算器仔細計算——距離雅史定下的理想發行數量已達成13%,再繼續按照這進度下去,銷量比上季度高出二十百分點完全不再話下,發行量更將直逼CanCam和ViVi等類似時尚雜志!

  「預測本月發行量將超過34萬!」總是一本正經的大島難得放下工作,眼底的笑容一直滲到嘴角。

  「這回多虧了熏理!」

  「對啊~居然能爭取到Eva獨家專訪的機會!」

  ……

  熏理虛心地摸摸頭,「沒什麼,我只是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罷了。」

  從金井的方向投射來的視線難以琢磨,被熏理忽略了。

  她不過是在會議當天難得打電話請求麻衣為Classic雜志做訪談。麻衣竟爽快地答應了,把二人先前見面時產生的不快拋到腦後。

  熏理隨後征求了編輯們的意見,將麻衣約到攝影間做訪談。這確實是她頭腦一熱想到的策略,畢竟「增長銷量」是熏理力求達到的目標,至於同僚間的明爭暗鬥則可以暫時先放著。

  麻衣不虧是今年成長最迅速的一線模特,Classic又是第一家有勇氣約談她的雜志社,月刊一出便受到粉絲大力支持,有人甚至暗自猜測麻衣加入Classic的幾率,鑒於她先前與某家北美公司的合約正好在年底到期。

  原計劃的十頁彩頁被硬生生砍到六頁,為麻衣的訪談節目騰出了五頁,甚至連封面都選用了麻衣在時尚節當晚走秀的圖。美術編輯阿部雖心有怨言,看在銷量直線上升的份上才不露顏色。

  熏理在大島的協助下花費一晚將策劃做完,第二日抵達編輯部時直接將文件擱在主編桌上。她的意圖很明顯:用或不用,全憑金井的意思。

  金井自然不願錯過這個好機會。盡管聰明的她立刻猜到熏理是抱著什麼心理義無返顧地去找麻衣的,金井不得不在策劃那欄標上熏理的名字。

  ——熏理以她特有的方式駁回一局,也算是為自己出了口氣。

  她欠麻衣一個人情,而提起此事時麻衣只是一貫輕佻地瞇著眼,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怎麼敢麻煩姐姐帶我做什麼呢?這個人情你先留著,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

  「你這不正是在「以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價值和周圍關系」麼?」金井低頭工作前又瞄了熏理一眼,繼而收回目光。

  以赤司雅史的話:靜觀其變,在必要的時候稍稍刺激熏理一下,看她的舉措是否會為編輯部帶來蝴蝶效應。

  看來金井……包括編輯部的所有人員,都有必要收回先前認為赤司夫人是花瓶的觀點。

  **

  一個月後的期刊總銷量在萬眾矚目中出爐,比上月足足高出二十三個百分點。熏理得知消息後全身一軟,長期以來壓抑在心底的積怨驀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征……」

  熏理腦中不斷回響孩子的名字。一邊默默祈禱雅史是個守信用的男人,一邊每隔幾分鐘就瞄一眼屏幕下方的時間。她按耐不住地待在辦公室,恨不得等到點了就立刻抓起包往家跑——今天是星期五,明後兩天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接觸征十郎了。

  「沒關系,我還有很多時間。」

  有點可惜的是她錯過了建立小嬰兒與父母的紐帶關系的最佳時段,但熏理有足夠的信心讓征十郎重獲安全感。一歲前的孩子脆弱純潔,他們只想要舒適的搖籃、父母溫柔的碰觸和微笑。

  待熏理冷靜下來,她一手托著下巴假裝在瀏覽網頁,事實上思緒飄了回家,靜靜思索半年大的小嬰兒適合什麼樣的啟蒙教育。

  「唔,適當的聽些輕音樂可以開發藝術細胞,還有搭積木和其它小玩具……對了,這個時候寶寶已經會爬了!」熏理腦補了下征十郎在大床上緩緩爬動的畫面,忍不住啼笑出聲。

  她利用所剩不多的上班時間搜索了小嬰兒的啟蒙教育進程表,在紙上寫寫畫畫列了一張購物清單。下班後熏理屁顛屁顛地跑到東京規模最大的博品館,隨意挑了一些適合小男孩的公仔和益智玩具,包括一只電動遙控狗(顯然這不是最合適的選擇)。熏理又轉了嬰兒服裝專賣店,各種可愛的動物連體衣琳瑯滿目,從幼兒到青少年時期讓她挑花了眼,直到將錢包裏的鈔票花得差不多後才拎著大包小包出來。

  熏理本想再去超市買幾桶奶粉和尿不濕,但很快放棄了這愚蠢的念頭——富得流油的赤司家當然會為小少爺選擇最好的,她無須擔心。

  於是……

  志川管家與片瀨等一幹家仆紛紛以石化狀迎接傍晚歸來的女主人。

  熏理提著塑料袋(讓人不得不感嘆她的臂力),在眾人目光中擡起下巴、挺起胸膛走到雅史面前——

  「那個諾言——你該兌現了!」

  雅史的面部表情比熏理失憶後初次見到的溫和許多,連帶著灼灼生輝的紅色瞳眸裏也蒙上淡淡的笑意。

  「你合格了。」以一位母親的身份。

  熏理抿唇,編輯部和時尚節都是試煉的一部分。看來他此前一直都在考驗她的覺悟,是否願為征十郎拼上一切。

  「你無須質疑我對征十郎的愛。」

  「……時間會告訴我。」

  暖色調的燈光照射在他臉上,長睫毛在眼下留了一排剪影。一貫冷冽僵硬的面部線條竟變得柔和朦朧。熏理承認,她對這男人稍微多了些好感。

  僅僅是「稍微」而已,還不足以讓她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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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10:10 PM

本帖最後由 emili 於 2015-3-28 10:11 PM 編輯

☆、第十二章

  自熏理爭取到與征十郎獨處的兩天機會後,嬰兒室的布置大有變化。搖籃裏擺著毛絨玩具,冰冷刺眼的白色墻壁換上淺藍色的壁紙,在雅史不斷散發的冷氣逼迫下她才放棄了給墻貼上白雲、小鳥和太陽公公的想法。但他無法阻止她的熱情——

  她拉開百葉窗,整個人沐浴在第一縷晨光的溫暖光暈中。清涼的空氣透過稍稍敞開的窗子的縫隙鉆進屋內,與奶香味混合成舒心的氣味。

  熏理給征十郎換上了更清爽的衣物,抱著這只短胳膊短腿的白面小豆丁來到床上,手拿一枚從房間裏搜刮出的將棋子逗弄著他。她的表情愉快且安詳。

  征十郎輕晃著紅發腦袋,嘴角微微露出一絲弧度,試圖伸手去夠距離自己一米遠的棋子。明亮的眼睛像七月的誕生石(紅寶石)般灼灼生輝,裏面深深印上母親的倒影。

  「征十郎乖~叫媽媽~」

  興許有了孩子的女人天生懂得怎樣哄小嬰兒,她的聲調軟糯得有些誇張,循序漸進地誘/導征十郎從床的這頭爬到另一頭。

  他動動嘴唇,斷斷續續發出的音節與「媽媽」這個詞相差甚遠,熏理依然堅持不懈地鼓勵他。

  「叫媽-媽~」

  「……」

  「媽-媽~」

  「……Pa……Papa!」

  征十郎的表情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玩具,兩頰紅撲撲的,神情忽然鮮活許多。

  「Papa……為什麼是‘爸爸’!?」

  熏理臉瞬間黑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仿佛剛咽下一杯濃醋。

  她印象中雅史似乎從未來過嬰兒室吧?難道這腹黑的男人曾私下來訪過很多次?

  熏理不由自主地鼓起腮幫子,決心在征十郎幼小的心靈裏豎起自己高大的形象,將赤司雅史踢到爪哇國!

  練習了一會兒爬行後,熏理把征十郎抱到她大腿上,小心地端起女仆早前準備的面糊給他餵食。她至今也能想起志川管家聽說後的陰沈臉色,無法想象女主人居然餵這種庶民家的孩子吃的輔食給小少爺。

  熏理則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哪有從小嬰兒出生起就一直給他餵奶的?而且斷奶後似乎餵得一直都是高級超市裏的進、口、鮮、奶!她當時氣得火冒三丈,簡直想沖到雅史辦公室拎著他的領子厲聲質問。

  ——每每涉及到征十郎的事她就異常沖動。

  「呀,怎麼吐了!」

  熏理忙放下小勺,給他擦擦嘴。她剛才晃了太久的神,沒註意到自己餵得速度太快導致征十郎咽不下去。

  他瞪著眼表情煞是無辜,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

  「對不起哦。」她安撫性地撫摸他的背部,動作輕緩仿佛捧在手中的是一件易碎的無價之寶。

  征十郎像是聽懂了母親的道歉,哼哼幾聲後隨即恢覆平靜。

  熏理早已不記得上次與小嬰兒相處的場景。妹妹麻衣剛出生時她也才三、四歲,記憶很模糊。

  征十郎比同齡的嬰兒輕,若是沈甸甸的分量反而會讓她安心一點。不過眼看他臉頰上的嬰兒肥更明顯,熏理很滿足。

  他打了個哈欠,隨著蝶翼般的睫毛的微顫合上了眼簾。吃和睡是小嬰兒唯二的消遣。嬌貴的小少爺困了——

  「來睡午覺吧~」

  熏理放低了聲音,以側身的姿勢懷抱小家夥。她能清晰聽見他平緩有規律的心跳,在自己聽來美妙的節奏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Lively, lively,My little angel

  Follow me, follow me,We'll Find a future,Find a land of dreams,Find a heaven

  Find a home that won't leave you.

  No matter how long you've been lost.」

  熏理輕輕哼唱著不知名的搖籃曲,這招哄小孩入睡再適合不過。初次收到這種待遇的小家夥也滿意地用他彎曲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面頰,留下蜻蜓尾巴擦過般的微癢觸感。

  「For everyone everywhere everything will betrayyour innocent heart,

  All of them, soon will be rotten

  Mind my words,Don't let yourself corrupt.

  Seijuru

  No-one nowhere nothing will take anything from me,

  Nobody ever, nobody other than you.」

  「征十郎,除我之外不要被身邊人的假象所迷惑。你將探知那些隱匿在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的醜陋嘴臉,只有這樣才不會迷失自我。

  沒有人能從我身邊奪走一切,除了你。」

  熏理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指,仿佛虔誠的教徒做著誓言。這是屬於每個當媽媽的人都會有的私心,也難怪母親自私又無私。

  哪怕一周只有兩天能獨處……獨處?

  熏理捕捉到雅史犯下的小小語病,她的眼眸 「唰——」地亮了起來。

  既然平日不能「獨處」,那麼只要讓女仆在旁邊看著就好了吧?幸運的話,她每天都有機會與他同處一室。

  「征十郎,只要依靠著我一個人就好了。」

  她想讓征十郎習慣她的懷抱和親吻,而不是讓他當一個缺乏安全感、沒人理會餵哺的小家夥。

  **

  陽光充沛的周日。

  優雅的少婦身著一件長直腳踝的簡約米色紗裙,素色小坎肩裹住她形狀美好的肩膀。深棕色長發隨意地編織成一束發辮垂在肩頭,頭戴一頂大寬沿法式遮陽帽。

  她靈活地穿梭在盛開的鮮花叢中,左手提著裝有幾支新鮮花朵的籃子,粉色黃色的郁金香上沾著晶瑩的晨露。這本是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面,只是——手中的紅柄剪刀伴隨著「哢嚓哢嚓」聲實在太煞風景了。

  「少、少夫人!這些事由我來做就行了!」盡職尾隨熏理身後當她的小尾巴的片瀨試圖搶過花籃和剪刀。

  「嘿嘿,不需要。」熏理狡黠一笑,她的舉措實在有失淑女風範。

  「您剪下這花是想用來做什麼嗎?」

  「自得其樂啊~」

  「……」

  小少爺還在嬰兒室啊餵,她還不至於無聊到破壞花叢吧?片瀨同情地瞄了一眼後方,赤司家的園藝師正顫巍巍地緊盯少夫人的一舉一動。

  「開玩笑,我想把這些花送到編輯部去呢~」熏理笑瞇瞇地說,垂眼聞了聞散發幽幽香氣的花,「遠藤前輩她們一定會很開心!我真是位好下屬!」

  「原來如此!」片瀨崇拜道。

  ……

  熏理把花交給片瀨,並拜托她用彩紙絲帶包裝好,托人送到編輯部(金井周末也工作)。她再三囑咐一定要擺在遠藤的辦公桌上。

  事實上,郁金香屬最不適宜放在辦公室的花草之一,久聞可導致頭暈惡心甚至脫發。

  她相信寬容的金井主編會容忍這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話說,距離上次也有一個月之久了呢~」片瀨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令熏理不解。「上次因為小少爺發燒,少爺出國辦事才沒趕上。」

  「什麼?」

  「您竟然忘了?」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臉色通紅語無倫次的解釋,「就是沒半個月一次的‘程序’……」

  熏理恍然大悟。

  然而當她反應過來後,她的身體僵住了。

  讓我們回到第三章開頭——大多數時間熏理和雅史是分房睡的,但為了不讓人起疑,他們至少每隔半月都得與對方同/床一次。

  「片瀨,通常、通常我們是怎麼做的?」

  「啊?一般都是由女仆轉告。」片瀨也看出夫婦兩人不和,善解人意地作出解釋。

  「萬一我miss(錯過)了怎麼辦?」熏理在腦中盤算著逃跑的可能性。

  「這也算是履行(妻子的)職責了吧~」

  「去你的履行職責!」

  熏理忙調整好面部表情,波瀾不驚地「喔」了一聲,便不做下文。

  等片瀨安心地轉身後她笑容掛不住了,絲絲怨念氣息外露,在周身形成肉眼可見的黑色屏罩。

  「不行!!我寧願露宿街頭也不要和鬼畜同待一晚!◎д◎」

  熏理楞在原地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水管的那一刻某個好點子在心中成型。她提起裙擺,踮起腳尖奔向安置在草叢地中心的自動花灑——

  「好冷!」

  萬千滴水珠打濕了她的肌膚和裙子,不出幾十秒就出落成一只濕淋淋的落湯雞。再加上迎面一陣風,她忍不住連打噴嚏。

  「阿嚏!」好吧,也許她的「好點子」很愚蠢,但的確奏效了。盡管現在是八月艷陽天,故意淋水導致感冒這招屢試不爽~

  一旦感冒了,雅史說什麼也不會再和她同床。唯一讓熏理肉痛的就是她失去了和征十郎本就不多的獨處時間。

  「我簡直太機智了——阿嚏!」

  熏理忙回房洗了個冷水澡,凍得全身直打顫。她凝視鏡中鼻子通紅的女人,在心裏竊笑:這下想不感冒都難!

  片瀨見她這副浪費的模樣,嚇得再三勸說她喝下姜茶。熏理猛搖著頭,開什麼玩笑,要是沒感冒她可就前功盡棄了?

  她保持著這種瘋癲模式開啟的狀態一直到傍晚,期間吃了半桶冰激淩和亂七八糟的食物,光是廁所就跑了兩、三趟。別說片瀨,連志川管家都忍不住問她是不是燒壞了腦子。

  「是啊是啊,我貌似感冒了呢~而且病的不輕。」只有熏理一陣竊喜,管它是不是心裏暗示起了效果,她開始身體有些不舒服。

  也許是因為休假日工作輕松些,雅史今晚回家很早,甚至「陪」熏理吃了這頓冷清的晚餐。在熏理看來,餐桌上有沒有他都沒差。

  熏理吃了一半就放下刀叉,下午給自己塞了好多吃的,現在臉色極差的她完全沒胃口進食。

  「那個,我吃飽了……我先上樓。」

  她僵硬地推開椅子,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的註視下邁著仿佛遙控機器人的沈重步伐。

  「她怎麼了?」雅史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邊問志川。

  「少夫人今日行為怪異。中午被花灑弄濕,下午又開始狂吃冷制品……據說是生病了。」

  「……病?」依他看來她是病入膏肓了,智商都連帶著下滑不少。

  雅史殊不知熏理沖上樓將自己裏三層外三層裹成粽子,輕手輕腳走進這間對她而言有特殊意義的臥房——自她記憶錯亂後睜眼所看見的第一個畫面。

  沈悶的棕色調與她那間病態的白色調臥室產生了有趣的對比。

  熏理站在墻角眼巴巴地盯著只有一床被子的床,心劇烈跳動了起來。

  「糟糕!」她應該再去抱一床被子。

  ……

  一切準備就緒,當熏理抱著被子和枕頭再次出現在臥房門口時雅史也正巧剛脫下外套。

  「!」她驚恐地別過臉,生怕讓他看出自己假裝病倒的異端。

  「你——」

  「我風寒了,為了不傳染你我就……咳咳。」

  熏理怯怯地找了個蹩腳的借口,順勢再咳嗽兩聲。夏天穿得嚴嚴實實已讓她滿頭大汗。

  雅史嚴重懷疑熏理是否早換了內芯,但他抓不到她的把柄。

  「這女人……真是為了小征什麼都敢做。」

  所謂同床,也只是關了燈就一覺睡到天亮罷了,事實證明是熏理想太多。空前的平靜令她感到驚慌,黑暗中她的眼神漸漸失去焦距,耳邊傳來對方的呼吸。

  「你……居然還真的敢睡……」

  熏理扳過身面向落地窗,睜大眼耐心等待那灰色的、屬於星期一的黎明。睡眠極淺的她更不要說靠著一個自己打心底厭惡的男人入睡了。

  裝病什麼的,其實完全不需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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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10:11 PM

☆、第十三章

  十二月二十日。

  小少爺赤司征十郎的生日在聖誕節前夕,冬季中大雪紛飛的一天。

  熏理為此向金井申請了三天的假期,在編輯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飛奔回家——很少有女人結婚後還能家庭事業兩不誤,然而沒心沒肺的熏理毫不在意她們怎麼看待她。

  赤司家在女主人熏理的動員下早早起床準備征十郎的一歲慶典,這也是小少爺初次在正式場合露面。考慮到一歲的孩子身體嬌弱,雅史體貼地將晚宴安排在傍晚六點至十點。

  自從與征十郎的接觸逐漸增多,她的心情連帶著愉悅了許多。盡管赤司家不推崇西方過節的那一套,她仍將征十郎的嬰兒房精心布置一番。室內門窗緊閉,使得屋外一絲寒風也無法通過縫隙鉆進來。壁爐裏橘色火焰上下跳竄燒得正旺,照亮了清晨略顯昏暗的房間,壁爐上掛起一排白邊紅襪子,被小玩具和彩色包裝糖果塞得鼓鼓囊囊。

  「媽……媽媽……」

  征十郎在床上緩緩爬行,身上穿著與發色極為相稱的新衣服,一邊伸出肉呼呼的胳膊去拽熏理的衣角,稚嫩的嗓音宛如棉花糖一碰就化。

  嬰幼兒時期的孩子心智發展飛快,尤其征十郎還是個繼承了他父親頭腦的聰明孩子,熏理對此很是欣慰——還好孩子頭腦方面不太像她。

  「抱……抱……」

  他似乎不願看坐在床邊裝飾小型聖誕樹的熏理將他晾在一邊,主動開口向從未拒絕他的母親索取擁抱。

  熏理笑靨如花,自家兒子很少撒嬌,偶爾一次她怎麼會嫌棄呢!

  「小征,生日快樂!」她摸摸征十郎的紅腦袋,劉海的長度已經遮住他的半個額頭,看上去很是乖巧。

  事實上,不哭不鬧的征十郎確實乖巧得有些詭異,最初那段時間熏理總擔心他面部神經壞死、甚至想到了極為普遍的「自閉癥」。她曾在他身上嘗試過許多同齡嬰兒喜愛的遊戲(比如說飛高高……?),但他反應都不是很強烈。

  所幸經過觀察她發現征十郎學習能力極快,詞匯量遠超她的想象,反應也靈敏。熏理只好將他「不茍言笑」的特性怪到他父親身上。

  ……

  熏理視線轉向面向窗外,大雪紛飛的場景與一年前的景象重疊。一年前的這個小生命的誕生本就是她所創造的最大的奇跡,不同於曾經所承受的刻苦銘心的痛處,現在的她至少還有活下去的理由。

  倘若幸福存在於她所愛的人的甜蜜的呼吸裏,每天都有機會與親生骨肉相處的熏理感覺滿足感仿佛快要溢出來的蜂蜜。

  她的思緒飄到九霄雲外,直到懷裏的征十郎不舒服地扭動身子時,她才重將他放回床上。

  「征十郎,想要看看你的生日禮物嗎?」她的眼睛瞇成一道月牙,搖晃著手中的小馬駒公仔逗弄著他。

  他仿佛聽懂了母親的話,聽話的松開了小爪子,低頭專心致志地擺弄起毛絨玩具。

  一個小時後,熏理抱著被裹在羽絨服裏的小白面團子,有些吃力地抱著他下樓出門。身後尾隨著小女仆片瀨和看不得小少爺出一點閃失的志川管家。

  從小在嚴寒地帶長大的她不但不畏懼刺骨寒冷的風,反而最愛銀裝素裹的冬季。但征十郎就不怎麼適應低氣溫,剛出門便打了個噴嚏。

  「夫人!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

  「這怎麼行?都說好了要給他禮物。」熏理溫和地回絕了志川的提議。畢竟她早征求過雅史同意,志川反駁不了。

  「但這天氣——」

  「不如,我們坐車去吧。雖然沒多少路程。」熏理想到了折中的辦法,終於贏得了志川的讚同。

  要說這幾個月最大的收獲,除了征十郎滿足了她當個好母親的願望,便是她與赤司家家仆的接觸也逐漸增多,處事更為圓滑。

  熏理在窗上呵了口氣,車外景象從模糊轉為清晰。第一次乘車的征十郎按耐不住,好奇地眨著眼睛打量四周。

  轎車緩緩駛進赤司家地盤上極為隱蔽的地方,她也是前不久才發現自己所居住的環境裏有處馴馬場,並了解到雅史獨特的愛好:馬術。

  私人馬場上最好的一匹馬正巧在征十郎出生那一天同時產下了全身雪白的小馬崽,便將其命名為「雪丸」。雅史本就有將馬駒贈送給征十郎的意願,卻因他太小才等到一年後才讓他接觸。

  熏理也是初次來參觀馴馬場,她兒時偶爾會在休假日同妹妹去馬場遊玩,印象中對騎馬的記憶卻太過模糊。

  一歲的小馬駒不像嬰幼兒期的人類那般脆弱柔軟,它已有半人高,在父母的教導下跑起路很利索。雪丸白得有些不可思議,色彩中不帶一絲雜質,毛茸茸的鬃毛也是純白。它的兄弟姐妹則是黑一塊白一塊,身上混雜著斑點。它在覆蓋雪層的草地上奔跑,幾乎要與雪融為一體。

  熏理不敢帶征十郎靠的太近,僅僅隔著圍欄讓他伸長脖子,瞪大眼睛細細打量眼前長相奇特的動物,與他出生起所見過的事物有著完全不同的形態——

  「小征,這是雪丸,它以後就是你的朋友了。」

  她沒有用「寵物」這個冷漠的字眼。也許等征十郎再長大一些,有了雪丸的陪伴他也不會太寂寞。

  就在他的小手幾乎碰到雪丸的鼻子時,小馬駒也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也許它被小嬰兒盯得不耐煩了,又或許被征十郎的碰觸弄癢了鼻子。

  征十郎嚇得趕緊縮回手,臉色煞白。他擰起眉毛,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

  「別怕,雪丸不會傷害你的。」熏理細聲安慰他,他便很快恢覆平靜。

  母子二人從馴馬場回到住宅後已過去兩小時,眼看晚宴在即,熏理不得不與征十郎短暫地分別,回臥室梳妝打扮一番。盡管晚宴的主角是征十郎,她充其量不過是「掛名赤司夫人」,這同樣是時隔一年後熏理首次出席在赤司家舉辦的活動。

  「又將是一場戰爭——」熏理望向鏡中那個不再蒼白無力的自己,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似有若無的笑意很適合這張臉。盡管她更愛那個無拘無束想笑就笑的自己。

  「咚咚。」兩下敲門聲代表時間到了。

  作為女主人,她有必要站在大門口迎接客人的陸續道來。熏理猶豫地看了下鋪在床上的看似柔軟幹燥的皮草披肩,考慮到利弊後只好披上它。

  ……

  最先抵達主宅的是跡部一家。熏理的臉部神情瞬間緩和許多,甚至打趣起即將去英國上私立小學的景吾。

  景吾的個子近年不斷抽高,也許是開始接觸網球的緣故,他也不像以前那樣瘦弱,眉宇間少爺氣勢更濃。

  「小景吾,去了英國別忘記小姨我~」

  「我才不會想起這麼不華麗的小姨呢。」他磨著牙,熏理總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惹毛。

  典子拉過景吾的手,朝熏理投去抱歉的一笑。

  「還是沒能說服麻衣來看看你。」

  「沒關系,」熏理不在乎地擺手,「幾個月前說了要幫我,現在又開始神隱,她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將跡部一家送進屋後,兩人陸續接見了一些重量級客人,此後雅史體貼地讓她進屋陪征十郎。

  「唔,也好。」她點點頭,也沒興致再待下去。「小征第一次見那麼多生人,說不定會害怕。」

  「別小看他,他的適應力極強。」

  雅史語氣中帶著自信,臉上多了一絲淺淺的笑意。盡管表面看不出,他對征十郎的動態十分關心,相較於熏理,他對孩子的愛更為深沈低調。

  征十郎也因此成了夫妻二人關系的調劑,讓他們至少能心平氣和面對面聊些日常(雖然80%有關孩子的教育問題)。

  赤司家獨子的處女秀自然吸引了各界關註,保險起見這次宴會邀請的大多是赤司、松原兩家沾親帶故的親戚,以及兩方重要的合作夥伴。熏理僥幸地用征十郎做擋箭牌,時不時以「去看看孩子怎麼樣」為由臨陣逃脫,將應付名媛小姐的重任交至經驗豐富的典子。

  典子無奈地盯著熏理「逃竄」的背影,她的二妹依舊讓人很不省心。

  「跡部夫人,赤司夫人與小少爺關系真親密,看來他們並不如外界所傳……」

  「當然,小征可黏他母親了。」典子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打破了她們的質疑。

  「與其說小征黏著熏理,不如說熏理一直喜歡調戲她兒子……」她在心裏腹誹道。

  晚宴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像是為了驗證雅史的話,征十郎從頭到尾一直開啟乖巧小孩模式,期間除了餵完食瞇了一會兒覺,被熏理抱在手中繞大廳轉了三圈,拜訪完所有參與宴會的賓客——他們無一不拼命搜刮肚裏的形容詞誇大地讚美這位年幼的繼承人。

  熏理一面客氣有禮地給予回覆,一面在心裏譏笑。多虧典子的信息量讓她意識到某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親戚是如何在背地裏評論赤司這一家子的。

  也許只有經歷了時間洗刷與種種歷練後才能真正有所成長,倘若想真正挺起胸膛讓人打心底地敬仰他,赤司征十郎將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然而赤司夫婦將在日後化為他最堅實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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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ili 發表於 2015-3-28 10:12 PM

承‧赤司三寶養成記  

☆、第十四章

  小女孩是什麼做成的

  糖、香料,和所有好東西。

  小男孩是什麼做成的?

  青蛙、蝸牛,和小狗尾巴。

  讀到鵝媽媽童謠集裏的這首短詩時,熏理胸中泛起一絲苦澀。

  「What is Seijuro made of (征十郎是什麼做成的?)」她用蘸了墨水的鋼筆輕輕在紙上描畫著,「Homework, homework, lots and lots of books. (作業,作業,和許多許多的書)。」

  熏理甚至無法想象他是怎麼應付過來的。換做她,她還只是個玩芭比娃娃、總找媽媽麻煩外加調/戲妹妹的青澀小女孩。

  她無數次抗議雅史為征十郎從兩歲半以來制定的斯巴達課程計劃,且隨著年齡增長有加重趨勢。然而她多數情況下都是欲言又止,被雅史的冷氣逼了回來。哪怕在他心情好時主動提起,他也會選擇自動無視,讓熏理頗有點「一頭撞在軟棉花上」的無力感。

  那麼,究竟是怎樣的課程計劃,遭到熏理一次又一次的申訴——

  早晨六點起床,半小時簡單的晨練後用餐,七點到八點是閱讀時間,八點半至下午三點則在幼稚園度過。即使放學後雅史也不讓征十郎閑著,吩咐志川管家全權監督小少爺的課外補習。

  每周兩次的小提琴與鋼琴課、三次馬術課、禮儀課、以及各式各樣小學程度的課程補習。再除去亂七八糟的作業、體能訓練和大量練習,剩下的能夠讓征十郎自由支配的時間少得可憐。對兩歲半的孩子而言那便是極限,然而他卻一聲不吭地接受了父親雅史的安排。

  對此熏理除了無奈心疼,更害怕征十郎太順從雅史而使他變得沒有主見。並非不信任孩子,但她始終痛恨世上所有父母的自私做法——他們總愛按照自己的喜好塑造孩子的性格。

  一旦孩子意識到並想要打破這種規矩,他會因此變得叛逆,甚至走上一條不正確的道路。

  ……

  「媽媽……媽媽,我寫完作業了。」赤發孩子愉悅地跑到熏理身邊,拽著她的裙角,「家教說我學得很好。」

  熏理楞了下,驀地笑靨如花。

  「嗯,我就知道小征最棒了!」

  她在擔心什麼啊——兩歲半的小娃娃話還說不利索,走路也是搖搖晃晃,瘦弱的肩上卻要擔負起「成為赤司家下一任繼承人」的使命。這樣忙碌的征十郎又怎麼有時間想到反抗?

  熏理的笑容稍微有些逞強,她一邊習慣性地撫摸他柔軟的紅發,一邊在心裏默默打著主意:假設有一天征十郎真的選擇違抗雅史,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孩子這一邊。

  時光荏苒。

  一去不覆返的時間仿佛從指縫間悄然流下的細砂。如今的征十郎已經四歲了,距離上小學還有兩年。盡管外表依舊稚嫩,在熏理心中他卻越長越像一個獨立的小男子漢。

  形容成「男子漢」實在勉強,畢竟他比同齡孩子還要瘦小許多,但每位母親眼中自己的孩子就是「西施」。

  「少夫人,又要去接小少爺嗎?」片瀨熟練地將大衣遞給熏理,彎起眼睛笑瞇瞇地問。

  「是啊,今天星期五,想給他一個驚喜。」

  熏理通常是五點下班,趕回家已經六點多了,總是錯過去幼稚園接征十郎回來的時機。起初怕征十郎不適應幼兒園的生活,在熏理的強烈要求下志川管家只好先派車去接征十郎,再繞到市中心接熏理,最後送母子二人會主宅。如今,離開母親懷抱很久的征十郎也習慣獨自坐車回家。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在他們內心深處始終希望母親是關心著自己的。

  征十郎就讀的是離家最近的私立幼稚園。出乎意料的是,只有在學校選擇上熏理舉雙手同意雅史的意見——第一赤司家盡管低調卻富得流油;第二不必擔心因「赤司」這姓氏而引起麻煩,幼稚園的保安措施很不錯;第三好習慣要從小養成,接觸同齡的上流社會孩子也能提高自身水準。鑒於這家幼稚園風評很好,家長也不需要擔心小孩會被寵壞而變得囂張跋扈。

  私立幼稚園的老師對孩子的管教相比國立更為嚴格,教課難度也大了幾個等級。熏理對此稍微有些意見。

  正值氣溫回升的三月份,湛藍的天難得看不見一朵雲,陽光明媚卻也不強烈。熏理選擇步行到征十郎所在的幼兒園,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她實現讓志川管家別派車,自己則站在偏僻的角落——惡作劇心理讓她想逗弄兒子一番,看看他發現車子沒來後的反應。

  有驚嚇才有驚喜嘛~(怪不得小征日後性格如此淡定=v=)

  「啊,來了!」

  也看紅發小男孩的身影越來越近,熏理急忙戴上墨鏡和口罩遮住整張臉。這樣的打扮怎麼看怎麼可疑,站在門口的保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恐怕將她當成了誘/拐孩子的怪阿姨。

  背著雙肩包、頭戴藍帽子的征十郎與其他小朋友排成一列,不急不慢地走出幼稚園大門。孩子們紛紛化作鳥飛獸散,尋找自家的轎車和管家——他們的父母大多是上流社會人士,整日工作不見人影,很少有孩子一下課就能幸福地撲向父母懷抱——這種孩子通常會接收到來自其他小朋友□□裸的羨慕嫉妒恨。

  征十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通常志川管家無論刮風下雨都會在準點抵達並為他打開車門,然而此時連人影都找不到。

  ……

  一群烏鴉撲閃著翅膀飛過他的頭頂,微風吹起腳邊的嫩草,他身邊的小朋友陸陸續續被家裏的車接走。

  但征十郎仍波瀾不驚地站在原地,連熏理都開始有些急了,在心中抱怨自家兒子是塊朽木。但她沒有忽略他垂在身側握緊的小拳頭,四歲的孩子其實是茫然無措的。

  「害怕的話就想點辦法嘛!比如說回去找老師啊!」熏理跺跺腳——糟糕!保安已經朝她的方向走來了。

  熏理見狀,扯下口罩拿開墨鏡,直接朝征十郎的方向飛奔過去。

  「小征~!」

  當征十郎目光觸及到母親的頃刻間,清秀的小臉驀地變成包子臉。

  「媽媽,你在惡作劇!」

  也只有在母親面前他才會毫無壓力地抒發內心感情,童言無忌也不怕被職責。他鼓著腮幫子,表情帶著點委屈又不敢生氣的意味,紅眸裏卻盛滿了喜悅。

  熏理捏捏他的粉嫩的臉頰,手感一級棒!

  「媽媽開個玩笑~別生氣。」她見好就收,順勢拉起他軟乎乎的小手。「我們回家吧。」

  征十郎下意識地往她身後瞄了一眼,沒看見志川管家和接送的轎車。

  「別看啦,只有我們倆。」

  「喔~」征十郎的心情更加愉悅,笑容愈發燦爛。「我很高興能見到媽媽來接我……」

  雅史從小教育他喜怒不露顏色,但偏偏這招在母親面前不奏效。

  熏理自然也很愉悅,「小征的嘴巴什麼時候變那麼甜啦?」

  「……媽媽!」他知道母親又在打趣他了。

  「好了好了,我們趕緊回家!」

  站在門口迎送孩子的幼教側目,難以想象剛才對母親撒嬌的孩子是班上最聰明乖巧的赤司征十郎。

  「那一定是位溫柔到極致的母親。」她默默感嘆道,目送這對手牽手的母子走遠。

  午後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斜斜鋪在地面上。僅僅是註視著這極其溫馨的一幕也讓幼教情不自禁地微笑。

  熏理他們走回家放了包,又吃了點點心充饑,隨後陪伴征十郎去馬場練習馬術。

  四歲的雪丸在精心照顧下長得飛快,身高只比熏理差一個頭。管理這裏的馴馬師,兼職征十郎的馬術課老師內田啟介,對馴馬場裏唯一純白小馬駒倍加呵護,每隔上幾天都要幫它洗一次澡。

  它的身體在陽光下閃爍著鉆石般的璀璨光芒,尾巴上的毛被梳理整齊,在奔跑時劃出優美的弧度。

  雪丸的性格同小主人有些相似,年紀輕輕卻沈得住氣,一雙睿智的黑曜石眼睛仿佛能說話。通常在狀態不穩的情況下只要征十郎一句安慰,它就能逐漸恢覆平靜。

  熏理細心地替征十郎戴上護具和頭盔。本著「不放心征十郎做危險運動」的心情她曾觀摩過幾次馬術課,後來因為工作就不怎麼來了。

  正因如此,征十郎小小的虛榮心促使他迫不及待地想在母親面前展示自己所學的技藝。他動作嫻熟地踩上馬鞍,一手緊緊扯著韁繩一邊向熏理招手——

  「小心點兒!」

  盡管深信征十郎的技術,母親的天性讓她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

  「少夫人,您別擔心了,雪丸是個聽話的孩子。」內田大叔爽朗地大笑,「少爺在馬術上很有天分。

  「真是無法理解孩子他爸為什麼在他那麼小時就安排馬術課。」熏理抱怨道,「平日的體能訓練已經超出四歲孩子的負荷了。」

  「也許,這就是少爺對小少爺獨特的愛的表現方式。」

  「……哪有這麼變態的方式啊!」

  征十郎以一個自己認為極其帥氣的翻身下馬,在熏理眼底倒是挺滑稽的。四歲孩子的充其量也不過是顆短腿小豆丁罷了~

  這下熏理是走不動了,拜托志川管家開車來接送。回到宅子後征十郎將自己關在臥室裏專心寫家教和雅史布置的額外作業,晚飯前又練了會兒小提琴。

  ……

  飯桌上一派其樂融融。

  赤司夫婦從最初各占長桌的一端改為現在的坐在兩側,相隔僅只有一米,使用面積硬是縮小到五分之一。征十郎選擇則坐在母親的右手側安靜進食,秉承「食不言」的規矩。

  撤掉餐盤後雅史會開始詢問他的日常生活與學習情況,但他一般不會當著熏理的面提起重要話題。

  「嘖,說白了還是不信任我。」

  夫婦二人的關系並未有多大改善,但他們互不幹涉、尊重對方意願。唯一讓他們產生爭執的導火索無疑是征十郎。

  飯後,雅史將征十郎叫到三樓書房進行單獨授課,與此同時熏理會幫征十郎鋪床和準備第二日的衣物,之後再在床頭擺上一杯熱騰騰的牛奶。。征十郎曾不下十次要求自己來做這些事,都被□□熏理笑呵呵地無視了。

  晚上九點,征十郎準時爬上大床睡覺。他的一天通常以熏理的晚安吻作結尾。倘若是清閑的周末還能有幸聽到睡前故事,這些由雅史篩選整理的「兒童」讀物被整齊排列在紅木書架上——動物莊園、蠅王、霧都孤兒……還有熏理偷偷塞進來的《小王子》。

  「媽媽晚安。」語罷,征十郎將被子拉到胸前,乖巧地閉上眼。

  「Good night my angel.」

  熏理在他的左眼皮上方留下輕如羽毛的吻,怕癢的他「咯咯」笑了兩聲。他不一會兒便陷入沈睡。

  以上,便是赤司征十郎一年中極其平凡和諧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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