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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rier1982 發表於 2015-7-25 12:06 AM

【短篇小說】【事件方程式】【刺殺台北市長】

作者:是暢又澍

作品簡介

台北市長被暗殺?

誰是兇手?
誰去買兇?
誰該在乎?

人的私利相互衝擊所產生的事件
在拆解方程式後也許能夠看出來
但彼此間緊密連接的關係
才是事件內涵的真正精華

一個短篇
一個方程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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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rier1982 發表於 2015-7-25 12:08 AM


01

臺北市,具有絕對重力,強勁漩渦,牽引海量人潮,醞釀繁複事件,位於臺灣這塊島嶼的最深處、最低點,被金錢度量的物體持續墜入,溶解在人性中,時間越久,越能嗅到發酵後所產生的貪婪、勢利氣息。在這裡,正義的面貌令人瞠目結舌,良心的形狀是人工打造,因此,不意外,一顆子彈會染著鮮血,貫穿腦漿,射破頭顱,飛越髮梢,再帶著生命,直達天際。

市政府,是城市的中心,是龐大的有機體,定期產出市區建設、決策,轉交旁邊的議會決議後,再回府內執行。市長獨特的政治意識與立場是源頭,分泌特定物質傳送到特定的行政單位。行政單位,受到物質刺激,同時又在傳統文化以及時而權力威脅或利誘的干擾下,執行最後決策的輸出。嚴格來說,市政府不僅是一個有機體,在受到現代科技的輻射後,還不斷突變進化成一隻令人敬畏的巨獸,每年吸引上萬人聚集慶祝跨年,並接受無數法治信徒的膜拜,其無懈可擊的強健建築物體,能夠抵禦彈砸砲轟,能夠對抗暴民革命,而具有原子彈般破壞力的行政權,可以輕易踩踏任何由人性建構的思想,杜絕所有危害,除非有更高智慧且又更具主宰力的組織,才能滲透並癱瘓其中樞神經。

***

大廳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整。

三點只是一個時間點,多一秒或少一刻都不重要,除非有事件要在特定時間發生,否則,時間,真的不重要。

市長一個人走向辦公室,正準備要開門,突然一個殺手冒出,冷不防地朝頭顱開了一槍。市長應聲倒地,殺手再往胸口開了三槍,咽喉開了一槍,然後從容離開現場。可能因為消音器,槍枝並未發出過大的聲響,幾分鐘後幕僚出現在走廊,才發現駐警頭部中彈,而市長,則倒臥在辦公室門口。

僅僅幾分鐘流過,整棟建築物便像中毒般地陷入失序慌亂。
第一時間封閉是必須的,所有人不得進出,信義區也布滿警察,臺北市陷入前所未有的高度警戒。員工都被要求坐在座位上,警員逐一盤問行蹤,非員工的人則是被要求集中在大廳,同樣需告知細節及辦公事由。
媒體很快聚集,像流水,鑽入任何地方以盡可能吸取訊息,然後一方面大肆批評保安措施,另一方面以各種不同型態散布這驚悚的消息。當然,媒體是多樣化的,除了保安疏失以外,再來,可以預期的,接下來幾天的新聞,會是市長執政時期的豐功偉業以及對臺北市甚至整個臺灣政治的影響和貢獻。

這並非單純制式的官方反應,而是市長的確具有良好形象並造成不少政壇風氣改變。市長參選時的人氣指標就相當高,年輕選民高分貝的大力支持,連許多政壇大老都公開表明認同,最後高票當選,媒體大肆吹捧市長的勝利代表了無產階級戰勝有產階級,象徵了臺北市未來的公平正義。上任後的市長確實有所行動,幾次大刀闊斧的改革都得到相當反應,無論是幕僚的選任方式,或是公共建設的決策,都有不同風格,逼得其他縣市首長不得不改變管理作風。從政治的角度來看,在歷屆選舉中,臺北市長向來是總統的跳板,特別是如此高人氣的市長,選上的同時幾乎就已經確認未來的政治生涯能夠攀上無盡頂峰。只是,這個峰現在是沒有機會攀了,幾顆子彈直接阻礙了這位政治明星往前的任何可能,讓本來就時常陰雨綿綿的臺北市,再蒙上一片暗黑烏雲。

***

市政府佔地面積很廣,充斥著各種會議廳和辦公室,最大的大廳,在事發當時到處是人,有辦事的市民,維修硬體設備的廠商,以及勤勤懇懇的公務員,要從這中間找出異常並不容易。市長辦公室門外平時有警察駐點,槍手應該是先殺掉駐警,再躲起來,等市長經過時開槍。不過,槍手是怎麼到這邊,警方尚無頭緒,特別是電梯、樓梯、走廊,很多地方都需要感應和認證才能通過,槍手居然能夠暢行無阻,沒有留下紀錄,更怪的是,攝影機居然沒有事發當時的影像存檔。



詹不求警官第一時間接獲大任。

負責硬體管理的處長狠削技術人員,同時轉頭跟其他來巡視的大官道歉。
「是有人刻意把影像刪除?還是硬體設備故障?」詹不求細薄的雙嘴唇柔和地詢問。
「你趕快看,到底是怎樣?」處長著急地對技術人員怒吼。
一堆人在背後,技術人員顯得很慌張,畫面切來切去,什麼也無法確定。
「詹警官,請你一定要嚴正查明,好對我們的市民交待。」大官用著叮嚀的口氣託付責任。
詹不求點點頭,嘴角帶起一點笑容,眼球鏡射出閃光,相當客氣地表現能夠破案的信心。
「時間是連續的,代表機台有在運作,但影像卻沒有被截取,應該是故障,詳細原因還要再進一步調查。」技術人員轉頭沉穩地解釋,卻忘了卸下慌張的表情。
「長官不要聽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講清楚是硬體的問題,還是軟體的問題。」處長的指責相當嚴厲。
「好了,再好好查就好了。」幾個大官其實並不著急。
「那還晾在這?趕快查!」處長的著急指數不斷往上攀。
「先這樣子吧!」

大官們要離開了,詹不求上前握手接受請託,身體傾斜的角度剛好符合官場標準,似重似輕,非恬非鳴。


「詹兄,什麼時候要讓市府的人離開?」資深警官卓心市總是協助詹不求執行各種任務。
「你是說解除封鎖?」
卓心市點點頭。
「我是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沒辦法的話也只好解散了。」詹不求不喜歡處理這種難以推卻的責任,這種身為主官的基本責任。
「不需要看一下大廳的人?兇手有可能在裡面。」卓心市的廉價襯衫染上剛剛值勤的汗水。
「這麼多人,看也看不出什麼,更何況,你又知道兇手在裡面?搞不好是市府員工,搞不好是這邊的警衛,搞不好逃走了。」
卓心市沒有再答話。
「確認資料都留了就解除吧!」詹警官手一揮。

***


槍手很專業,但不是神,不會無緣無故消失於地表,不會穿越時空,只要是人,有手有腳,就會透露行蹤,因此,理論上,再神,總還是追查得到。既然槍手曾經出現在市政府內,那就肯定有從門口進出,所以,基本上,只要從所有門口攝影機的影像中找出三點整時會在市政府內的人,逐一比對身分,找出差異,應可鎖定兇嫌,甚至,從攝影機還可以推斷每個進出的人在市政府內走過的路線。要做完這項工作,以臺灣警察的技術水平,不會是太困難的事,就算案發當時有些府內攝影機發生系統故障,存檔不完全,警方還是能夠從中找到蛛絲馬跡。詹不求從事警務工作這麼多年,認為找到兇嫌只是遲早的事,一點都不需要擔心,所以放給副手去執行,自己本身則是打算調查案件別的面向。

尋找幕後指使者。

這種行家一般是聽從命令,拿錢辦事,所以必定有幕後藏鏡人,而這個藏鏡人才是真正的兇手,更是詹不求有興趣調查的目標。

利益衝突。

誰有利益衝突,誰就會是嫌疑犯。


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可複雜的很,因為市長的權利大,影響層面廣泛,無法單就帳面數據中看出利益衝突,有可能是財路被擋,有可能是權力被剝奪,有可能財路被擋權力也被剝奪,有可能是顯著的政治對手,也可能是表面忠心耿耿的公僕,或是往來熱絡的官員。所有表面都只是假象,假象卻又反映著真相,惟有接近假象才能接近真相,惟有相信假象才能找到真相。

詹不求招集自己的團隊,找了一大堆資料閱讀,包含工程案、金錢流動等,然後比對相關人物的背景、通訊紀錄。幾天下來,結果只有越看越亂,線索越查越離散,就在打算要放棄的時候,卓心市居然比對出一個驚人的結果:
「詹兄,你看,雖然單筆的數量不大,但是,這部分的錢都往瑞士這家銀行流動,這部分的錢都往塞浦路斯這家銀行流,而這部分的錢都往維京群島這家銀行流。」
詹不求看著卓心市整理的表格,有許多商人和政客的名字都在裡面,後面則有複雜的銀行帳號,以及沒有共通性的金錢數字。
「這樣看不出什麼。」詹不求似乎閃過一個念頭,但隨即又擺擺手。
「不對喔,你看,這筆原本是政治獻金,結果後來名目被變更,轉到瑞士銀行去。這筆,原本是工程案的保證金,也是名目變更後,轉到國內銀行,又再轉出去到塞浦路斯。這些金流就算沒有共通性,卻表示相同的不合理之處——為什麼會往國外流?」卓心市用手指著說明。

「當然是不合理,可是這只是金流,名字跟金錢沒有對在一起,國內誰在轉這些錢不確定,轉給誰也不知道,不能代表什麼。我想想,好吧,先留著當參考。」
卓心市露出失望的表情,廉價襯衫上仍舊印著汗水。
「沒關係,做得很好,你這資料給我,我研究研究。」
詹不求拍拍卓心市的背,繼續看著表格。

這個金流確實很詭異,但不知道可以如何利用,詹不求決定去找沈從精學長瞭解。

沈從精不僅是學長,還曾是提攜自己的長官,二人關係相當好,雖然後來已經在不同領域,仍然往來頻繁。

***

沈從精在資產管理公司當顧問,公司的業務主要是建築工程的資產管理。詹不求每次來,公司內的燈都是關著,沒人在上班,就算是大白天也一樣,業務和行政人員總是在外處理事情。
「剛剛跟陳委員見面,最近有很多緊急工程需要談一下,沒讓你等太久吧?」沈從精肥胖的身體坐在沙發椅上,邊說邊點菸。
詹不求露出微笑。

「聽說你接了市長刺殺的案子,怎麼樣?還行吧?」
「我是覺得找槍手這種東西交給下面的人做就好,我想要查別的事。」
「怎樣的事?」沈從精拿出一個名貴的煙灰缸,把點好的菸放在上頭。
「我找到一些線索,有關金流,還有名字。」
沈從精停頓了一下。

「金流?跟市長有關?」
「有關,想說來學長這邊請教一下,這樣的線索該怎麼利用好。」
詹不求的眼神像是在打量煙灰缸的價錢。
「怎樣的金流我看看。」
「我沒帶。」詹不求搖搖頭。
「你沒給我看,我很難給什麼意見。」
「想說依照您過去的辦案經驗,再加上現在資產管理的工作,應該會有些方向。」
「我沒看到,說也說不準,不過,坦白講,金流,不代表什麼,沒有對照的人,金流,只是數字,沒犯法,連道德疏失都稱不上。」
「我剛說還有名字。」
「可是你對得起來嗎?」
「對不起來。」
「那就是了。」
詹不求的瞳孔換了焦距。
「不過學長的名字在裡面。」

沈從精又再停頓,眼神盯著詹不求,拾起香菸,抽了一口。

詹不求的訂作襯衫跟著身體往前傾,想要看清沈從精吞吐著菸的嘴巴內藏有什麼。
沈從精的體重沒有任何改變,仍舊沉在沙發椅上。
「你想說什麼?」
「我是覺得學長可能會知道些東西,需要學長指導一下。」詹不求講話的時候面無表情。
「我不知道,說真的,錢經過我身上的很多,沒有給資訊,我無能為力,對照不出來。」
「學長知道像是政治獻金這種東西平常的流向嗎?」
沈從精抽最後一口菸,在菸灰缸內捏熄,肥胖的表情扭曲在一起。
「我告訴你,出來混飯吃,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越多,命只會跟著短。」
「學長,我想您誤會了,您幫我這樣多,我沒想改變什麼,這個金流訊息對我而言不是找出真相,或是抓到誰,我不是沒長眼的,只是想知道,當這樣的訊息出現時,該怎麼做最好。」
「不明確的東西直接刪掉最好。」沈從精有點不太耐煩。

詹不求不再隱藏慾望。
「學長,抱歉,我實在有點難以啟齒,這種事,明講似乎不太好。這麼說吧,我看到了我們局長的名字也在上頭,所以我想,如果這個訊息,或是說資料,有機會可以讓局長離開這厭倦已久的位置,去別的地方嘗鮮,甚至退休,不也算一件美事?學長,別誤會我,我只是剛好想到,如果沒有人能受益,我就把這資料刪了,沒什麼。」

沈從精又點起菸,露出對昔日學弟的關懷。
「不能幹嘛,我說真的,金流,真的不能幹嘛,連媒體都不感興趣。」
「是嗎?」
「沒人會怕這種事,我指的是……當然,要是報出來,還是會很煩,但基本上影響不了什麼。」
「所謂的很煩是怎樣?」
「就個人情緒差了點,沒有別的。這樣說吧,你希望局長被要求離開座位,到別處走走,這我明白,我知道你跟他的相處狀況,但這份資料吸引不了誰,沒有人會因為這份文件要他離開。」
「這樣啊。」詹不求皺眉頭,看起來像是表面欲放棄這份資料,私底下卻仍打算公開。
「你要我講更直接也是可以,你現在拿出來的這個是狗屎,是鳥屎,沒人想理,也沒人會因為這些東西受傷,只會覺得討厭。打個比方,你會避免去踩到狗屎,因為臭又髒,誰都不喜歡,但要真的踩到,也是洗洗就好,沒什麼。

你的金流資料不明確,媒體不知道要怎麼報比較好,太離散了,沒有進一步的資料,很快就沒人感興趣,更何況媒體也不會想要惹到太多人。除非,你縮小標的,把特定的人和數字串起來,那報給媒體後,自然會有淘汰機制產生,會有人幫你加油添醋,讓特定的人倒地不起。
為什麼說這金流資料是鳥屎?這樣說,因為你的層級碰不到黃金,也拿不到槍,最多撿到個美工刀做做美工,沒可能讓你拿到砲彈到處亂開砲。你的層級停留在集團施捨的階段,想搞這種鬥爭,沒有集團的允許,真的不可能。
我已經講過很多次,臺灣是中央集權的地方,什麼民主、地方自治都只是拿來愚弄人民的手段,主要權力還是掌握在集團內。就算集團彼此內部會鬥爭,也絕不會允許下面的庶民作亂影響集團地位。你,是庶民,能吃能喝,是在集團的允許下,不是因為他媽的自由民主,所以,你想往上爬,就得看集團的臉色。集團的人你半個都沒見過,就表示你的階層還差很遠,我勸你安分守己,等到時機來了,再來想這些東西,不要船還沒造好就急著下水。」
詹不求嘆了一口氣,但眼睛還是持續閃動光芒。
「我確實是著急了,想說市長刺殺這件事可能是集團內部鬆動,想說,也許局長會因為特定的訊息而需要退休或調職,但聽學長這樣說,連市長被刺殺都不代表什麼。」
「唉,不是這樣的,這要分開來談,事情有很多層面,不同層面有不同考量,混在一起容易有衝突。

市長可能是集團的人,可能只是集團允許上來的人,也可能是集團內部鬥爭的犧牲品,無論怎麼樣,這問題都停留在集團的階層,跟你無關,你還在底層,管不到上面的事。你想要往上爬,跟市長被刺殺這個集團階層的問題沒有關係,別想趁亂做事,不要殺不到雞,卻砍斷了手,安分點,有機會自然會上去。」
沈從精摸摸肚子,持續關懷學弟。
「如果一個案子扯到太多人,特別都是有權勢的人的話,那絕對不要碰,無論怎樣。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想跟一群有權勢的人分好處,你得保證你不是裡面最沒權勢的那個,否則不僅分不到好處,最後還會是被用來收尾的倒楣鬼。反過來,如果你要做的事對一群有權勢的人有負面影響,那你得保證有比這些更有權的人能夠保護你,否則,不僅啥事都辦不了,還會招來許多麻煩。」
「所以我還是抓到兇手就好?」
「大眾需要什麼,你就做什麼,大眾要槍手,你就抓槍手,除非大眾對政治鬥爭有興趣,你再去提供明確的鬥爭事實,否則都閉嘴,別庸人自擾,乖乖扮演自己的角色。」
沈從精雙手攤開來,輕鬆自在地接著說。
「很遺憾,人類還不夠聰明,想的還不夠周全,導致自由思想很多時候跟自己創設的社會制度有衝突,除非出現新一代的哲學或是社會思想家,能夠改變制度以容納更多自由思想,否則不被容許的自由思想是會被制度扼殺、排擠的。

市長有想法,而且是自由的想法,但這些想法破壞了不少事,影響多人利益,要知道,有錢有權的人不會因此退縮,只會更加極端地守護固有利益。所以,市長的刺殺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當他立志要為了公平正義而打破財團利益的同時,就等同於把自己送上斷頭台,因為這個社會制度還不容許這樣的想法存在,甚至實現。
你,一樣,我勸你守本分,不要為了插花跑到獅子群中間,那是自找死路,懂嗎?」
詹不求想著自己的位階,以及金流資料,二者之間,最終還是無法產生連接。

資本社會,由金錢堆積權力,由權力取得地位,正義,仍難以融入於基本生存公式。具有高度智慧的集團,在首都街頭塗佈極權色彩,傳遞服從聲響,突然間,市政府,只是水泥建構的積木,內涵財團規劃,閃爍民主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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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rier1982 發表於 2015-7-25 12:10 AM

02

資產管理公司內時常烏漆摸黑的,搞不清楚內部的格局究竟是呈現如何的態樣,以暗色系的氛圍將許多秘密包裝在臺北街頭的角落,守護惟有在金字塔頂端方可窺探的金礦銀鈔。
沈從精顧問已經在資產管理公司任職好一陣子,提供不少關於建築工程資金運作的專業。與一般商業行為不同的是,建築工程的資金流動很大,所以錢不是單純的一進一出,而可能是較為繁複的集資、信貸、移轉、投資、分配、再投資,最後才是現金兌現。打個比方——保證金。建築工程進行前都需要保證金,占總金額的5%到15%不等。這筆錢在進行前就要提出,直到工程執行完成後才會歸還,所以,理論上,這筆錢從工程開始前就是死的錢,不再流動。投資,最忌諱的就是錢沒在動,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沈從精從開始便把這筆錢設定為虛擬的,可能是透過集資,也可能是經由信貸,而因為是虛擬的,便沒有停止流動的問題。拿到一筆虛擬的數字後,表面是放在保證金的名目下,但實際上,這筆虛擬的錢還可以再拿去做其他貸款,借出一筆資金,進行轉投資,或是資產重新分配,如此,真實的錢沒投到池子,可以在外頭做其他利用周轉,而虛擬的錢同樣也可以拿來周轉,保證金的錢不僅沒有死,還可以得到雙倍甚至多倍的金額進行轉投資。工程的進行動輒好幾年,這些錢便在這段時間不斷複製投資獲利,直到需要兌現的那天為止。

沈從精的資產管理公司是這方面的行家,有人脈、懂法規、有經驗、有「能力」執行資產管理,當金錢跳票的時候,還能夠找到替死鬼,神通廣大,隻手遮天,自然,獲利驚人。

牆上時間顯示下午三點,但陳政利委員一點都不在意。

「我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發包工程,現在都要合法招標,太平堂那邊怎麼說?」陳政利換下電視上道貌岸然的面具,雙眼火紅地問。
「不要說太平堂,整個和平會都在那乾著急,他媽的,臺灣第一大黑幫,放在建築工程的資金量很大,從以前輔導長的時期就一直都靠這個在吃飯,現在這套玩法完全給市長卡住,所有工程發不了包,錢死在那轉不動,隨時都會倒,大家都火燒屁股。」沈從精摸摸圓滾滾的肚子。
「我看整個江湖都會倒,沒人敢發包了現在,媒體追得很緊。」
「所以我說,大家他媽的是同仇敵愾,只想要恢復以往的玩法,趕快把死錢轉活。他們的人告訴我,賞金已經有人拿,今天會動手。」
「今天動手?」陳政利的眼睛重疊著希望和焦慮,感覺上再多一點壓力就會發瘋。
「不然,陳委員,你還能等嗎?市長把你們擋在門外,你們說話的聲音就越來越小,當你對財團的影響力變小,你的錢就變少,權力也變小,不要說等到下次市長選舉再換人就好,下次,嘿,你還選得上嗎?財團不支持你,街頭巷尾的阿公阿媽就也不支持你,越拖,對你也越不利。」沈從精的胖手點起菸,拿出名貴的煙灰缸。

「沈兄,我這麼說,市長對我現在確實很有影響,不過,影響不只有你說的這樣,我還有集團那邊的壓力。集團那邊很苦惱市長的作風,在思考要改變未來政治策略,找一些新興的政治明星來搶選票,幹,這一改,我這種風格的委員不要說下次選不選得上,他媽的黨內不會提名我,連選都不用選。」陳政利帶著中年失業危機的語氣解釋。
「嘖,集團是怎麼看?」
「集團得封殺市長選上總統。原因就不用講了,市長要是當總統,集團的利益被抽掉,名單鐵定整批換血,那可不是開玩笑,會天下大亂的。怎麼做?集團會換下屆立委提名,以符合現在的民意,守住立院席次,那不用說,我們這些老立委準備喝西北風,他媽的,這些新立委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打死我們這些老的,確保我們交出所有權力。然後呢?集團還要確保市長能夠連任,延遲戰線,不要做一任市長就直接下次選總統。他媽的,這個市長連任不連任,對我都很不利!」
「集團這麼做等於是把壓力轉到我們身上。」
「集團知道我們狗急會跳牆,就看我們會怎麼搞。」
「集團有想過假設我們真的用最粗劣的手法幹掉市長,這樣怎麼辦?民怨四起,不是反倒危險嗎?」
「會多粗劣?」
「我也不曉得,和平會現在失去理智,誰知道他們會怎麼做?而且市長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不是隨便衝到家裡把人丟下去說自殺就算了的。」

「那不管,順其自然了,集團只會考慮眼前的危機,現在時間緊迫的很,只要能阻止市長再繼續掀集團的底牌就好,至於後續可能產生的問題,難以預期,不去管了。」

***

沈從精打開電視,新聞正在播放市長被刺殺,大批警力包圍市政府,整座城市陷入混亂。

「看,真的很粗劣,怎麼會直接開槍呢?唉,這麼高調,不是招惹麻煩嗎?難道槍手以為可以躲掉追緝?低調一點嘛,市長平常旁邊跟了一群人,是難處理,但要自己想辦法呀,唉,真是他媽的,不知道這劇情會怎麼走?」沈從精搖搖頭。
「怎麼走?明天在野黨就會招集一堆抗議民眾,要求查明真相,媒體名嘴大量報導陰謀論,就這樣,大家最好都小心點。欸,我問你,你說和平會他們會怎麼處理?沒問題吧?這條線最多查到黑社會,應該不會到你這吧?追到和平會就停止,集團還可以接受,要是還追到你這,我就要擔心了。」陳政利似乎平和了許多,但仍保持謹慎。
「沒問題啦,和平會做事不用擔心。」
「你講講是怎麼做?從頭開始,槍手哪找的,做完案怎麼處理?」

「我是這樣聽說啦,他們會放消息給幾個固定咖——賞金獵人,把賞金放在某個臨時櫃,誰拿走,誰就要完成任務,就這樣。賞金獵人不會知道誰下令,所以就算抓到賞金獵人,最多查到臨時櫃,連誰教唆的都不知道。」
「那這樣和平會知道誰是賞金獵人?」
「不知道,就是這樣警察才難追查。」
「那如果獵人拿錢沒幹事呢?」
「唉唷,你管這麼多幹嘛?」
沈從精一點都不想多說,可能沒有很清楚黑社會怎麼運作賞金機制。陳政利沒講話,直盯著眼前的胖子。
「我是這樣聽說啦,這都是固定咖,賞金獵人拿錢沒幹事,那所有被放消息的固定咖都會被殺。我甚至還聽說,無論有幹事沒幹事,這種大案子,賞金獵人做完後,和平會都一定會把賞金獵人殺掉,才能確保無虞。」沈從精露出敷衍的表情。
「好吧,要做得漂亮啊,不要讓集團擔心,要是集團擔心,我就得擔心。」

這時陳政利的手機響了。
「喂,部長阿,有,我看新聞了,唉,對呀,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媽的離譜,無法無天,一定要抓到兇手,沒問題,我這邊給你找個可靠的來辦案,放心吧!」

沈從精繃著神經聽陳政利講電話,越聽,神經就繃得越緊。
「好,我等會兒給你電話。」陳政利把電話放下。
沈從精鎖起眉頭,他知道責任來了。

「部長那邊要派人處理案子,你有沒有好人選?」陳政利問。
「有,我學弟啊,詹不求,這傢伙可以。」
「可以嗎?」
「可以,這傢伙只想往上爬,不會搞事的。」
「只想往上爬?別鬧了,我他媽最怕這種人,如果搞事的話要怎麼處理?你跟我說清楚,我要跟集團交代,集團都會問得很細,不然放不下心。」
沈從精嘆了一口氣,身子向後靠。
「你這樣問,我也很難回答,就信得過他而已啊。」
「不行,要有清楚的作法,牽制不了他,脫韁了怎麼辦?」
「他想要局長的位置想很久,這點可以牽住他。」
「你是說給他局長的位置坐?」
「你給他,他就一定乖乖聽話。」
「這我要看看,不是我說了算,還有呢?」
「這是利誘,真要不行,就查他的稅,以前我給他不少,他名下房子的價值跟他的收入不成比例。」
「好,好,可以,集團可以接受這塊,可是這不會波及到你?」
「真的沒辦法再這樣嘛,他真的沒啥過分事。」

陳政利靜了靜。

「不行的話,比方說這傢伙辦案辦到一半查出令你意外的事,或是提出特別要求,你還是請和平會配合好了,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啊。」陳政利似乎很放不下心。
「好啦,只是,他辦案變成公眾人物,也不能出太離譜的事,否則只會讓整個案情更加複雜,媒體會追得更緊。」
「叫和平會做漂亮一點就好了。」
「很難有什麼漂亮的手段啦!」
「那你就要阿彌陀佛他不會亂搞事,我醜話說在前面,你要是出事別怪我撇清界線啊!」陳政利兇悍起來。
沈從精有點嚇到。
「好啦,我知道了。」
資產管理公司突然陷入一片寂靜,一陣尷尬。

電視的節奏跟市政府現場一樣混亂緊張,特別是當正義盾牌被子彈擊倒時,人民對政府的信念會以最快的速度崩解,並轉換成不安的焦躁情緒。

***


幾天之後,沈顧問一個人來到臺北車站地下一樓,打開其中一個臨時櫃,把一只裝著錢的運動手提袋放進去,並在旁邊放著一個信封,然後關起來,抽出鑰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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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rier1982 發表於 2015-7-25 12:12 AM

03

警察局在任何城市都是負責維護治安的單位,雖然設備老舊,難以與富麗堂皇的市政府比較,仍擁有一堆警察孜孜不倦地保衛市民,捍衛正義。警察局的更衣室有一排置物櫃,每一個置物櫃內給人的感覺都很狹隘,寬度比一般人的肩膀還窄,一塊生鏽隔板設置在置物櫃內的衣架上,承載警徽等裝備物品,衣架掛著整齊的制服,制服下方則擺放一雙執勤的鞋子。
資深警官打開置物櫃的門,穿戴標準裝備,確認所有物品都整齊擺放,接著看看手機的簡訊。
「老大的學費不用擔心了,我跟公司先借調了下個月的薪水,現在只剩老二的醫藥費。早上我去問過醫生,這個手術分有健保給付的和沒健保給付的,想當然沒健保給付的比較好,有健保給付的那個根本不可能做,會沒命的,但是時間很趕,如果湊不到錢,我們只能選擇有健保給付的那個。你再告訴我你借不借得到,我今天先跟銀行貸,看房子能貸多少。」
資深警官看完並沒有反應,把手機留在置物櫃,然後慢慢地關上,像是要細細品味關上時機構所發出的卡扣聲響。門關上,資深警官放下雙手,面對置物櫃沉靜了一會,腦袋放空了一會,深深呼吸了幾下。

「他媽的,昨天彩券槓龜了,我買了一萬說。」一個警員氣沖沖地趕來上班。
「到底是誰這麼好狗運可以賺到幾億?要燒多少香?」可能因為生氣,打開置物櫃所發出的聲響特別大聲。
「哈,那種錢不是我們這種人可以賺的,認命吧,好好幹,別想東想西了。」資深警官拍拍同事的肩膀。
「對,認真被狗幹,認真做到死,認真窮到家,他媽的。」邊說邊甩置物櫃的門。
資深警官微笑,搖搖頭離開,很熟悉這個愛抱怨的傢伙了。

走到辦公室,一個年輕警員焦慮地從堆疊如山的文件中找資訊,然後轉頭在紙上備註,又轉頭找資訊。資深警官拿起自己桌上的文件,看了看又放下。
「詹警官今天會不會來?」
「不知道耶,沒什麼事的話,我猜不會,局長今天在。」年輕警員連抬頭都沒有空。
「局長在?哇,那今天要精實一點。」
「哼,媽的,局長一早就把這些丟給我,要我整理成報表,從他進來到現在的大事紀,靠,我的事都不用做了。」
「哈哈,幫局長搞一搞,以後就會是紅人,那就不用做事了,沒啥不好啦。」
「最好,局長一定是準備高升才要我弄這些,等他走,我他媽的是誰的紅人?」

「你還年輕,做事只要有口碑,以後都很難說。」
年輕警員嘆了一口氣。
「唉,今天就要有初版,我看又是一個沒有中餐的日子。」
資深警官看看時間,早上八點半。
「可以啦,專心做,搞不好下班前可以完成,聽我的,正向面對人生。」
說完拍拍年輕警員的肩膀,走到外頭牽車。

***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摩托車雖然逐漸老舊,卻仍是那樣隨著資深警官出勤,停在任何位置,停在市政府。
市政府大廳內的頂面如天一般高聳,有時會因此忽略雄偉壯觀的牆壁,堅硬的大理石平整地砌在地面,突顯高級工藝的難得可貴,往來的人群跨著忙碌的腳步穿梭,交織出目炫神迷的幾何畫面,起伏的交談聲此起彼落,編奏出絕不重複的即興樂句。
資深警官每每踏進大廳,都被這影音深深吸引,總得稍停片刻,流連一番。

走進監控室,一個正在打瞌睡的技術人員聽到開門聲立即驚醒。
「卓哥,你來啦?」技術人員整理一下精神。

「昨天玩太晚了是不是,今天看起來氣色很差。」資深警官已經出汗,脫下裝備,拉了一張椅子坐下,露出溫暖的微笑。
「不是啦,失戀,跟朋友去喝。」技術人員不曉得是衣服太舊還是太皺,看起來格外邋遢。
「失戀?怎麼會呢?」
「他媽的,原本都在談結婚了,結果越談越多衝突,唉,還不就錢,大聘小聘、房子車子,什麼都沒有,當然什麼都免談。」
「慢慢拼,總有一天可以給人刮目相看的。」
「刮目……唉,操!算了,有人就只看錢,沒賺到足夠的錢,就是要被瞧不起,就覺得競爭力不夠,水準低。我這個前女友很簡單,要嫁有錢人,要過好日子,你不能提供,那就免談,至於多有錢?嘿,只要你不是她選擇中最有錢的夫婿,那就叫做沒錢。
說真的,拿薪水過日子的人永遠不可能攀到怎樣的境界,薪水是死的,獎金也是死的,只要提到薪水和獎金,公司就一定是在共體時艱,他媽的做得跟狗一樣,每天十幾小時的幹,也還是那樣,最後沒錢沒時間,連老婆都娶不到。
所以呀,不是我做事不安分,是公司沒有要讓我安分,是公司沒打算讓我安分,甚至覺得我就是沒本事才留在這,有本事早就走了,既然留下來,就是軟弱,就只配這種低薪,靠,講到這,我覺得一定要出來做生意,否則薪水只會越拿越窮。」

「你呀,不要那樣悲觀!也不是大家都只看錢,我看你一表人才,會有人欣賞的。至於你說公司看不起你這件事,我覺得你也想太多,公司不賺錢是因為大環境差,要能多給你,會多給的,畢竟生意就是要穩定,要是這種態度對員工,那對生意不利呀。」
「他們不是這樣看,唉,卓哥,你在警調單位不知道這種勢利的商人是多麼王八蛋,他們覺得我這種普通人隨便找都有,我離開,公司他媽的才沒差哩,這樣說一點都不誇張,一點都不偏激。
公司無論如何不會多給的,因為老闆覺得沒本事才要屈於他人下面工作,既然沒本事,當然不會給好薪水。所以我才說要出來賺錢,要自己做生意,沒有人會欣賞失敗者,而失敗與成功的差別就在於錢,錢少就是失敗,錢少就沒人尊重,有本事就自己賺多錢,否則沒人給尊重,特別是這些老闆。」
「哎呀,你太悲觀了啦,你看卓哥我不還是好好做?我卓心市一路這樣走過來,十幾年了,也是聽過一堆人瞧不起警察,瞧不起窮,但那是特定族群想法差異而已,不是所有人,特定族群不代表什麼,不要受他們影響。不同族群本來就有不同想法,你自己摸良心說,難道這天下都是如你所說的那般想嗎?你覺得卓哥我也是這樣勢利?說白的,是你太在意勢利族群的想法,是你總是喜歡往那邊靠,懂嗎?是你想要往這個族群靠,是因為進不去所以才生氣,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都這社會的問題。事實上你可以不用理這群勢利鬼,找自己的族群,你是你,你不勢利,找對族群,絕對遇得到不勢利的人啦!賺怎樣的錢,過怎樣的生活,知足,便常樂,你要往這邊想。」

「唉,卓哥真看得開,我是覺得有些事情已經影響到基本生活了,已經影響到基本吃住,才會忍不住生氣。」
「天無絕人之路,峰迴路轉,總會找到出口的,想想我告訴你有關族群的看法,你就可以漸漸釋懷了。」

二人聊個不停,聊到中午一起吃便當還在聊。

資深警官站起來,拍拍技術人員的肩膀,表示暫停這些憤世嫉俗的話題,並逐一檢視監視器的畫面,確認一切正常。
「上次不是說紀錄門禁卡的伺服器要拿去維修?」
「有阿,還沒拿回來,明天吧?」技術人員說得一點都不在乎。
「還沒拿回來?所以最近都沒有門禁卡刷卡紀錄喔?」
「沒辦法啊,要便宜的廠商,品質就是這樣。」
「喔,那這段時間要調閱紀錄就調閱不到了。」
「無所謂,根本沒人想看那種東西。」技術人員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資深警官搖搖頭。
「真是。」
「官僚體系就是這樣,以不做事為做事的最高原則,這種東西反應上去喔,沒人理啦,我們只是外包廠商,能力有限。」
資深警官冷笑了一聲,眼神繼續專注於監視器的畫面。

「卓哥一定很清楚這種事,在這種官僚體系下,大家只會考慮到升官,根本沒有辦事效率可言。我看你們局裡就是這樣,局長跟詹警官鬥成這樣,你應該很難做吧?」
「你知道啊?」
「知道!怎麼不知道!不過,我說句真話啊,卓哥,你得小心你自己,局長畢竟比較大,詹警官鬥不贏的啦。你這樣跟著詹警官做事,局長認定你不是自己的人,你也不會太好過。我這樣建議,要就跟詹警官切割,否則,最好調單位,遠離這種鬥爭,再不然,卓哥主動去拉下詹警官爬上去。」
「怎麼可能!」
「哈,也不是不可能啦,卓哥你的資歷夠啊,條件也都到位,就差人拉拔,想想當初,為何是升詹警官?我只能說卓哥你太客氣了,詹警官一副很照顧你的樣子,跟你稱兄道弟,說穿了,只是怕你影響他在局裡的地位,不是真的關心你。」
「別說了。」
「你看,這就是官僚,會做事的人被壓在下面,拍馬屁的往上升,唉,就看新的市長有沒有辦法改善這一切。我是很期待啦,雖然他學歷高,社會地位高,說要能夠體會我這種階層的感受我想是不可能,但看他的做事態度確實可以有一番作為,所以我還是支持他。只怕他這種強硬作風,左批官僚右打財團的,不曉得這些有錢人會怎麼反撲,也不曉得他要怎麼平衡。」

「搞不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絕對不是!嘿,你知道市長最近有在打壓一個財團吧?就那個體育場建案?我告訴你,財團的反抗不是沒有原因,多少政客拿了錢,如果最後建案被打掉,政客等於拿了錢沒做事,資金周轉也會出問題,你看財團會不會發火?」
「你怎麼知道有拿錢?」
「我知道一個祕密,上次有可靠的人給我資訊,你想看嗎?我這邊有存檔案,有關金流。」
資深警官聽了點點頭,技術人員轉頭把電腦檔案叫出來。

「這東西厲害,要是爆出來,很多人會倒楣。」技術人員有點得意地說著。
「搞不好整個權力會大搬風。」
「對呀,最好把這堆垃圾換掉,全換上市長這種有道德感的人,臺灣才有救。」
「你又在負面思考了。」
「不是負面,是真的不能給這些勢利王八蛋掌權啊!」
資深警官重新坐下來跟技術人員聊天。

***


「好了,我要去巡邏了,你時間到了就先下班吧。」
「沒問題,卓哥慢走。每次跟卓哥聊完心情都變好,您真的很正向思考,我要多多跟您學習。」
「客氣了。」
資深警官戴上裝備,整理衣著,步出監控室。

市政府所佔面積很廣,充斥著各種會議廳和辦公室,以及不同工作情緒的人,完成巡邏總要花上不少時間,流不少汗。資深警官跟這裡的人都很熟了,每到一個巡邏站,便聊個兩三句,維繫一下感情。

資深警官慢慢走,慢慢走,樓梯一階一階的跨,一層一層的巡,確認所到之處都無異狀。

到了市長辦公室。

駐警看到資深警官便敬禮。
「學長,在巡邏?」
「嗯,市長呢?」
「不在,晚點到吧。」
「嗯。」


資深警官突然掏出一把裝有滅音器的槍,往駐警的頭顱開槍。
駐警倒地不起。
資深警官看看時間,下午三點,表情相當鎮靜。

市長在講電話,根本沒空注意周遭,急促的步伐從遠處就聽得到。
「我現在已經走來辦公室了,你們都來我這邊開會。」

資深警官嘴裡清楚地咀嚼二個字。
「市長。」


***

警察局的更衣室有一排置物櫃,每一個置物櫃內的感覺很狹隘,寬度比一般人的肩膀還窄,一塊生鏽隔板設置在置物櫃內的衣架上,承載警徽等裝備物品,衣架掛著整齊的制服,制服下方則擺放一雙執勤的鞋子。

幾天下來,警察局仍舊是那個樣子。
「唉,遇到這種事就每天值勤,媽的,我說市長出事是大事沒錯,但每次都這樣搞不是辦法,我們警察真的幾個肝都滿足不了政客。」一個警察憤怒地甩置物櫃的門。

資深警官冷笑了一聲,早已習慣這種抱怨,低頭顧著看手機簡訊。
「醫生說藥品分二種,健保給付的和沒健保給付的,健保給付的不要用了,我今天早上才聽同事說他丈母娘就是服用那個健保給付的藥,結果病情又加劇,所以我們最好還是用沒健保給付的,可是,那個不便宜,今天回來我再跟你說。」
看完,資深警官深深吸一口氣,緩緩蓋上手機蓋,像是避免手機蓋發出聲響一般。
「先走了。」
「走啦?欸,詹警官有什麼要交代的?」
「沒有,準備好肝就好了。」資深警官頭也不回地說。

資深警官身離開警局,走到捷運站內搭捷運,到了下一站停一會,然後又開動,停一會,又開動,直到臺北車站。資深警官外在毫無表情,內心也毫無情緒,這是社會歷練所調和出來內外兼具的表演,跟所有種類的表演相同,都是為了謀生。

臺北車站地下一樓有很多臨時櫃,資深警官對著手裡鑰匙的編號找到指定的臨時櫃,打開,裡面有一只運動手提袋以及一個信封。

資深警官打開信封,裡面一張紙寫著日期以及三個中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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