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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04 PM

渡航 -【果然我的青春戀愛喜劇搞錯了.十】

本帖最後由 f100948 於 2015-8-10 10:15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新的季節,新的關係。
  薄如手札卻寫滿思緒的高中時光,又將翻開下一頁──超人氣青春物語第10集!

  若是如此,那青春又屬於誰?

  進入寒假,一年尾聲得以在清閒中度過。新的一年,八幡隨即面臨參拜、祈求考試上榜、採買物品等原先沒有規劃的外出。同樣出現在新年街頭的,還有雪之下陽乃、葉山隼人,以及……

  在與大家共度的時間中,似乎更加瞭解了彼此一點。但是,不瞭解的部分想必多出更多。無論是現在,甚至是將來──二年級的時光已經來到倒數階段,越想要把握當下,只會變得越膽小;即使絞盡腦汁思考,也得不出答案;片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依然看不見終點。在新的季節裡,他們與她們將發展出新的關係。
【作者】:渡航

【原日文書名】:やはり俺の青春ラブコメはまちがっている。10
【原所屬文庫】:ガガガ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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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05 PM

第一手記 或許,這並非任何人的獨白

我的一生在衆多恥辱中度過。

眼睛偶然停留在這句話上。

那是年關已近,正在進行著大掃除的時候。一旦開始整理藏書,就會不知不覺地讀起書來。

在衆多的書冊中,之所以選擇了這本,大概是因為那僅僅四個字的標題,和我有著某種奇妙聯系的緣故吧。

《人間失格》

記得我是剛上初中的時候讀過這本書。

在大概讀到第二手記一半的時候我就狠狠地闔上了書本,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讀下去。那本書對當時的我來說有些難懂,身為初中生讀著也很無聊,這些都是原因。更何況其他樂事應有盡有,我也沒有渴望娛樂到非要自作聰明來讀晦澀書本的地步。

所以,我闔上了這本書。

因為這本書給我一種連自己,連那些一直偷偷深藏著的本性都會被痛揭出來的感覺。

我甚至覺得,恐怕連中學時的我不敢讀這本書的理由,都已寫在上面了。

既然如此,那我為什麼現在又在讀這本書呢。只是因為我一直以為已將它丟棄,在發現它還存在的時候就不由驚訝得向它伸出了手而已。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我肯定是不會扔掉這本書的。

有種說法,書架會表現其主人的性格。

那麼,這本書就一定是我自己的本性了。所以我最終無法將之捨棄,僅僅把他封存起來,裝作看不到而已。

明明是這樣,我卻又拿起了它。

天啓,亦或是命運。

雖然不相信這些東西,可拼命的否定這些卻反而像是肯定了,我也並不喜歡。

撣去文庫本上的積灰,我就這樣沈入了沙發中。

我繼續讀著,從那時,那個沒能看下去的地方開始。

從現在起,我應該是不得不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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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06 PM

第一章 臨到頭來,比企谷小町也要求神拜佛

我讀著讀著,才發現太陽已經西沉。

如果要列舉一個每當大掃除或者整理東西時就會出現的壞習慣,『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在看書了的病』必定是其中之一了。

真是危險……。要是剛才讀的是系列作的話,我肯定會一口氣全部讀完,然後說出「還沒有最新作嗎,作者你趕緊干活啊!」之類的話吧。

我從躺著的沙發上起身,把讀完的書放回書架。

我的大掃除這樣就結束了。雖然完全沒收拾,不過算了,結束。

既然沒法去除人生中過去的汙點,那麼極端點來說,掃除這件事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也是無意義的。人生這東西被弄髒後,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也無法讓人生的大掃除結束。

不管怎樣,至少整理完了自己房間的書架,我意氣洋洋地返回客廳。

今年已經沒剩下幾天了。

明天應該是父母年裡最後的工作日,現在正是不得不收拾的工作最多的時候,今晚也似乎會很晚回來。所以母親在有空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一點點地進行著掃除,客廳已經被收拾得十分乾淨了。

但是,在這個理應是非常乾淨的客廳裡,不知道為什麼正橫梗著一個釋放著不祥的空氣的存在。

那是我的妹妹,比企谷小町。

小町的上半身露在暖被桌外面,臉朝下躺在地上,愛貓卡瑪庫拉則坐她背上用舌頭整理著毛發。

「你怎麼了……」

我不禁開口問道,可她沒有回答,像個死屍一樣……。哦哦,小町,死了還真可憐啊……。

不過,背上被貓壓著也挺難受的。它簡直像個地縛靈一樣,憑依在小町身上一動不動。話雖如此,地縛靈貓妖算什麼,給我搞清楚到底是貓還是幽靈還是妖怪啊,喵。

我也鑽進暖被桌,輕輕抱起卡瑪庫拉,把它移到自己的膝蓋上。卡瑪庫拉先在我的膝蓋上踩了兩三下,踏平了以後又開始呼呼大睡。打擾了你睡覺真是不好意思呢。原諒我吧喵?。

然後,大概是拜從重壓中解放所賜,小町抬起了頭。

「哥、哥哥……」

小町平時可愛的眼睛變成了陰沉的死魚眼。不妙,和你哥哥好像啊!不愧是兄妹!這麼說來,和可愛的小町很像的我,豈不是也很可愛!哎,不過說真的,這無精打采的眼睛可真不可愛啊。即使擁有小町的可愛也還是不可愛的那我就是極度不可愛了吧?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町被逼到這種地步。

「小町,沒事吧你……」

「嗚……,不行了……」

小町像發牢騷般說道後,再次把臉埋進了靠墊裡。然後,她用斷斷續續的聲音嘟嚷起胡話。

「必須、大掃除……垃、垃圾要收拾趕緊……垃圾哥,也要收拾掉……」

「穩著點,小町。大掃除已經基本上結束了。還有,哥哥我是沒那麼容易被收拾掉的。耐心點吧。」

(注:垃圾哥=ごみいちゃん,是把垃圾變成了垃圾醬,讀音和哥哥的お兄ちゃん很接近,雙關。)

「嗚嗚,小町倒是想趕快收拾掉啦……」

她微微地朝我投來不滿的視線,被那麼說我可是很為難的。我大概已經是平塚老師等級的收拾不掉了。像我這麼麻煩的男人,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收拾掉的啊……不過現在不是張開這種的警戒線的場合。現在重要的是小町。

我大致能理解小町變成這樣的理由。基本是和考試有關吧。學習很難受啊模擬考試很不妙啊,應該就是這樣了。

自從聖誕節以後,小町便連日連夜埋頭學習,在除夕將至的時候似乎終於精疲力竭了。

小町潸然淚下,哭哭啼啼又不乾不脆地說起牢騷話。

「不好、不好了啦……」

然後,她瞄了我一眼。

我一言不發,小町便又啪地一臉埋進靠墊裡。漏出了小小的含糊不清的聲音。

「唏、嗚嗚……,好累呀……」

然後,又瞄了我一眼。

這人真麻煩……不過算了,我也是做了十五年哥哥的老手了。這時候該說什麼我可是很有經驗的。

「哎,那個,一直不停學習也不太好。反正馬上就要過年了,要不轉換一下心情,出去新年初次參拜?」

「要去!」

小町猛地起身,馬上回答道。看來我是回答正確了。我真不愧是專業的哥哥。我將來一定要找到能夠充分活用我的哥哥技能的工作,我真覺得我們國家應該設立一份名為哥哥的職業才對。『職業:哥哥』,這算啥啊,是要被妹妹養活麼。那可真是無敵的職業,說是無敵其實是無職吧。

雖然這麼說,專業意識強烈的哥哥可不只會嬌縱妹妹。還會認真地提醒她。

「可以是可以,但在那之前都要給我好好學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有愉快的期待我就會加油的啦。」

話是這麼說,可小町完全沒聽進去。她開始起身伸手拿橘子。唔—,要是她有干勁了的話就行……。

「有沒什麼想去的神社?很靈驗的那些。」

「唔—……」

我問道,小町開始思考。

對考生來說,新年參拜去哪家神社大概是非常重要的。不過怎麼說,有說是困難的時候就要求神拜佛嘛。

真正困難的時候也只能求神保佑了。人基本上都是需要依靠的。所以既然沒法依賴別人,平常就更應該求神拜佛了。陷入危機無法抽身的時候,就會更需要依賴某種超常的事物。

「在這一帶的話,有比如父親通宵排過隊的龜戶天神。」

(注:文中的幾個神社在這裡一並大致說一下。亀戸天神社,東京都江東區亀戸的神社(天滿宮)。供奉著學問之神菅原道真。太宰府天満宮,全日本的天滿宮的總本社。湯島天満宮,舊稱湯島神社,通稱湯島天神。淺間神社,供奉淺間大神和木花咲耶姫命的神社……)

從我們家坐總武線就能直達,並不算有多遠。當然,供奉著學問之神的地方在這種時期可以想見必定是人滿為患。想象下那人山人海的情景,我便不禁一臉『嗚哇』的表情,因為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啊☆

不過為啥連小町也一臉『嗚哇』了。

「通宵什麼的……爸爸這種地方真遜啊……」

不是個挺好的父親嘛,原諒他吧……。那個爸爸,要是媽媽不阻止他的話可是會跑去太宰府去的……。我覺得恐怕通宵也是媽媽阻止他之後的情況了。

「算了,先不管父親,其他還有比如湯島天神……」

這個也是因為其天神大人而在考試季節非常受歡迎的神社。也就是說,這個時期可以預想必定是人滿為患,以下略。

我正想著候補地,小町『唔呣呣』地悶哼了起來。

「唔—,這些有名的地方雖然也不錯……。但比起這個,距離高中比較近的神社似乎會更靈驗一些!」

「這樣啊。這樣的話……,那就是淺間神社了。」

「啊—,那個一直在辦祭典的神社啊。」

「不,才沒有一直辦吧。」

一直辦祭典的是什麼神社啊。這種神明還有什麼價值。就好比永遠都掛著關店大減價的秋葉原站前的商店?這算是十年如一日麼?

不過,對淺間神社並不怎麼熟悉的小町只對它抱有祭典的印象也是不無道理吧。特別有名的觀光名勝還好,附近的神社了一般也只有在新年參拜和祭典的時候會去。

不過,淺間神社啊……。雖然總覺得似乎會有很多熟人不太想去啊,不過也總比家邊上的神社要強。我也不想在那裡碰到初中的同學。話說回來,我是不是已經哪兒都不想去了?

大概是我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小町擔心地看著我。

「怎麼了。」

我問道,小町猶如重擺架勢般坐正了姿勢。

「那個,我說啊,哥哥。就算不和小町一起去也沒關係啦。小町和媽媽一起去就行了。」

嗯——爸爸被很自然地無視了呢——不愧是我們的爸爸啊—。

嘛,我能夠明白小町說這些話背後的理由。她也在以她的方式為身為哥哥的我著想吧。不,哥哥也有自己考慮過哦?不過,我還沒法掌握住真正正確的行動方式。

所以,我還是相當感激這不足兩周的寒假期間的。當然,開學了以後又會不得不面對那些問題了。

不過,暫且還能休息一下。我的作風是有假日就盡情休息。假日還動腦子什麼的可不是志願做專業主夫的人所應有的想法。『最終結論往後拖一拖,先把提案帶回家再檢討一次比較好。』這就是社畜的心得!到底是要做社畜還是專業主夫啊……。

為了盡情休息,把問題先往後拖,我決定先轉移話題。

「你不用操多余的心。」

「哎—,可以的話小町也想不用操心呀。」

她刻意歎了口氣。是這樣的哥哥還真是真抱歉啊。

「嘛,小町要是不去的話我就像往年一樣自己一個人去好了。這樣我也樂得輕鬆。」

「又說這種話……」

「古人有云,一年之計在元旦。換言之,在新年參拜的時候如果留下不良回憶的話,在這一年裡就會滿是不好的回憶哦。你不覺得新年伊始就在人群裡留下不好的回憶是件傻事嗎,小町同學。」

我對一臉厭倦的小町滔滔不絕地說著,她一開始完全是一臉失望,接著『嗯嗯』地隨聲附和,而後抬起了頭一臉認真地看著我。

「原來如此。一年之計在元旦。……所以,小町還是和哥哥一起去吧。」

「哦,哦……。突然怎麼了。」

明明就在剛才她還是看著垃圾渣似的看著我,現在卻突然變得一臉認真。這稍微讓人有些不舒服,所以我開口問她,小町笑了笑對我說道。

「因為,元旦和哥哥一起的話明年一整年不就都能和哥哥一起了嘛。剛剛那句話小町的得分很高哦。」

「哦,哦哦。這樣啊……」

因這直球的發言我稍微停止了思考。

…………

……不妙這妹妹好可愛!在句尾常加的那句口頭禪先無視掉,我的妹妹超可愛!

「小、小町……」

我不知不覺被感動得抽泣起來,小町鼓起了染上紅色的臉蛋,突然扭過臉去。接著又斜眼瞄了我一下。

「別、別搞錯了哦!只是想明年和哥哥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僅僅是為了祈願合格而已!只是因為剛剛那句話小町的得分很高啦!」

嗚哇,真是廉價的傲嬌……。簡直就像港口鎮的犯人一樣廉價。阿康是犯人。不由得讓人掃興。

(譯注:ポートピア連続殺人事件。港口鎮連續殺人事件。堀井雄二於1983年的游戲。ヤス,阿康,即游戲中的真野康彥,也有廉價的意思。)

雖然剛才那故意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愛,但如果把它想成是為了給之前的那句話遮羞的話,果然還是應該說很可愛的吧。

「那就一起去吧。」

「嗯。好,那麼,小町就自己回到房間裡再用功下了。」

說著,小町爬出暖被桌站了起來。

「哦,走好。」

我抓起在我膝蓋上睡著的卡瑪庫拉的前腳,揮了揮給小町看,她笑了笑。

「好了,小町會用功的啦!」

說著,小町輕輕拿起手機,一邊哼著歌啪嗒啪嗒按著手機,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客廳裡只剩下我和卡瑪庫拉。卡瑪庫拉用鼻子哼了聲甩開我抓著的前爪,有些不高興地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爬進了暖被桌中。

我也追隨它把肩膀也縮進了暖被桌中,變成了烤火蟲狀態。

今年也只剩下一點點了。

安靜的年關,如往年一般。

× × ×

平安無事地度過了新年。

謹賀新年。

特地和家人互相這麼說實在是不舒服,或者說有種傻氣的感覺。

不過,想要拿到壓歲錢就只有這種方法。沒錯,我們從小時候就已經開始接受社畜的英才教育了。為了拿到錢,這種稍微有些不講理又或者不合邏輯的事情就無視掉吧,毫不要臉地低下頭,露出獻媚的微笑。這就是社畜!

心中想著這樣無聊的東西,今年也心懷感激地從父母處收到了壓歲錢。雖然從很久以前起這些錢就已經被名為「媽媽銀行」的迷之機構吸走了,但想必現在已經積存著相當數量了吧。大概我離家獨立的時候就會我還了,大概,理應如此,一定,我相信。只能祈禱Mother別把那些M拿走了。

今年也平安地取得了資金之後,我便鑽進暖被桌隨便躺下,開始慵懶。

我把無腿靠椅當作枕頭啪嗒啪嗒地按起手機。

今年跨年之後,往年都沒響過的手機罕見地響了起來。

就是所謂賀年郵件的東西。

一封是新年伊始就寫得傻瓜一樣又長又死板的郵件,一封是簡單但是可愛到有點傻氣的郵件,一封是發件人不明的猶如預言書般的郵件……。嘛,差不多就這些。我以為說不定還會有一封缺根筋的郵件發來,可並沒有。雖然我也沒有期待就是了。我隨即順手回複了中二風的郵件和怒濤般的長文郵件。

不過,剩下的那封簡單系列的最新作,「THE。可愛郵件」我卻沒能馬上回複。用太過認真的長文回複有點噁心,而特別加圖片和顏文字也很讓人不舒服。這樣的話,就用定型文吧,可這樣又會被誤會成冷冰冰。

如果像賀年卡那樣因為固定了樣式所以決定了最大容量的話我也能輕鬆些……。賀年卡能很明顯地看出是否社交辭令所以很方便。賀年卡這東西,只要在巨大的插畫、照片邊上的空白處寫上「下次再一起去玩吧」「下次再一起去喝酒吧」之類的就足夠了。日本文化真優秀。話說回來,大學生一困擾就會說「下次再一起去喝酒吧」的情況高得異常。他們一年到頭都在喝酒的話我覺得肯定會得上酒精依存症吧。不過之所以沒得這毛病,正是因為只是社交辭令而已,其實並不會一起去的吧……

想著這些東西,我寫了回複又刪掉又寫了又刪掉,刪掉了又寫了又刪掉了又寫,刪刪刪刪刪刪刪刪刪刪刪刪掉!重寫寫寫寫寫寫寫寫寫寫寫寫!這樣不斷重複著。

我想用長文回複,可是太長不會讓人不舒服嗎,話雖如此但用短文豈不是讓人覺得太冷淡嗎。煩惱著這些事,我最終決定以和對方基本上同樣的文字數來回複。心理學上這叫做鏡像效應。靠著和對方做同樣的事情,來上升好感度!

「哥哥,差不多該出發了。」

我正打著郵件,小町出聲對我說道。

我確認了下表,馬上就是上午九點了。父母已經去了龜戶天神。我們現在出發的話應該也正好吧。

「是啊……。走吧。」

我確認了郵件已平安地發送出去,爬出暖被桌站了起來。

× × ×

在擁擠的電車上搖晃了幾站後。乘著從檢票口湧出的人流,走下坡道,總算來到了淺間神社的一鳥居前方。

面對著一四號國道的巨大鳥居曾經聳立在海中。千葉君的官號有次這麼嘮叨過所以肯定是這樣沒錯。大概很久以前那裡也曾有過像那個世界遺產嚴島神社般莊嚴的景色吧。也就是,千葉一度有過成為世界遺產的可能性,而在我心中這已經同等於世界遺產了。

(譯注:千葉君,チーバくん,千葉縣的吉祥物)

「不過,真是好多人啊……」

不愧是我心目中的世界遺產……真是受歡迎……

「這是這一帶最大的神社了吧?所以大家都會來這裡?」

原來如此,很可能是這樣……這時我突然想到。大家都會來這裡的話,仔細想想我們高中的人不是很大可能也會來這裡嗎……

糟了——我每年都是去家裡附近的神社,完全忘了這點……。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旁邊的小町已經開始四處張望了。

「哦,有了有了。」

接著她用手撥開人潮,一頭向前走去。

「喂,喂。小町。你去哪啊。」

你可是考生哎,為了不變成跌倒滑倒迷路的孩子你可要和哥哥牽著手才對吧,要不乾脆公主抱吧!我正這麼想著伸出手的時候,卻在前方看到了幾張我非常熟悉的臉。

「兩位新年快樂!」

我跑到剛和小町『哇』地抱在一起的女孩跟前,她很有朝氣地揚起手。她鮮豔的茶色團子發也搖了起來。

「新年呀哈嘍—」

「這是啥問候啊……。新年好。」

我嚇得目瞪口呆,想起來似的回答道。由比濱穿著米色的縱編針織外套,脖子上圍著長長的圍巾,她揚起的手被連指手套徹底包裹著。

在她旁邊的是穿著白色的外套,從格子迷你裙中露出的腿上穿著黑色連褲襪的雪之下雪乃。

「……新年快樂。」

雪之下把臉埋進圍巾裡說道。雖然是一本正經的新年寒暄,但實在是難為情。我也把圍巾的毛梢弄得亂蓬蓬的。

「嗯……。啊,那啥。新年好。」

「好了,那我們走吧。」

說著,小町朝人潮中走去,我們也跟在她後面。走著的時候我戳了戳到小町的背。

「小町,哥哥問一下可以吧?」

「什麼?」

我走到小町旁邊,放低聲音。

「為什麼她們會在這裡啊。」

「和小町約好了的吖☆」

「不,你說約好了……」

我有點厭煩地說,小町嘟起了嘴。

「她們可是小町的朋友,有什麼不好。」

「話是這麼說……。就算要叫朋友也是叫那些——欸?」

說著,我一邊『呣』地想著一邊撓了撓臉頰。

一般這種時候如果叫朋友來的話不是都會叫同一所學校的朋友們嘛。嘛,我初中的時候沒有朋友所以也不太清楚一般是怎麼樣。這是那個吧,是妖怪的原因吧?是這樣啊,這是叫做孤身妖怪吧……。

不過,連這個時候也和哥哥在一起,我有些擔心小町的朋友關係了。我一臉憂慮,小町大概察覺到我想說什麼了,故意乾咳了幾聲。

「嘛,現在這種時候,不叫學校的朋友來可是禮貌哦—……」

她這麼說道。

原來如此,於是我理解了。之所以這裡沒有邀請同年級朋友這一選項,是考慮到考試期間的精神過敏狀態吧。

所謂考試是會產生截然不同的結果的。

和朋友一起考同一所學校卻一方落榜,一方成功,這是常有的事。如果是情侶碰上這種事的話簡直會讓人覺得午飯都變得美味了,甚至如果以此為契機分手了的話就讓人更加好胃口了。

對於初中生來說,發生這種事是會讓友情產生決定性裂縫的。特別是要考升學學校的情況,那種學校招生名額非常有限,有人上去就會有人被擠走。那些被擠走的人肯定會盡全力來斷絕關係。如果是我的話就肯定會這麼做。

很不好意思,又覺得很悲慘,絕對會非常非常羨慕嫉妒恨。有的情況下這種感情會猛地噴發出來,有的情況下則是會自我控制、露出笑臉默默斷絕關係。

一旦知道總有一天要決裂的話,這種感情就會變得很複雜了。所以如果想要大家互相笑著畢業的話,在準備考試的期間不要和朋友們接近才比較好。這種時候沒有朋友真的是太方便了!補習學校應該從如何破壞朋友關係教起才對!這是八幡的想法!

正是因此,這時和稍微有些年齡差距的朋友在一起的話反倒會更輕鬆吧。相互都能毫無顧慮的接觸。

現在也是小町在打開話題,雪之下和由比濱則帶著笑容回應,三人開心的說著話走在一起。這對於在整個寒假都不停努力學習的小町來說,或許是非常放鬆的時間吧。

穿梭在人群中,由比濱時不時地左右張望了起來。看來她是被道路兩邊的各種攤位吸引了。

「就跟祭典似的呢——」

她這麼說了句,小町也一下子露出了笑臉。

「就是啊!啊,要去吃點什麼不?」

「好啊!那,我想吃……蘋果糖。」

一邊說著話,她們倆一邊跑離了道路中間。邊上的雪之下拉住了她們的圍巾。

「先參拜完再吃。」

「好……」

被這麼一說,那兩人也只好回到了人流之中。

還真是有種姐妹之間互動的感覺啊……不過好像沒什麼哥哥我出場的機會就是了……

是由於雪之下那種可靠的性格麼?還是因為由比濱那很擅長配合對方的本領?又或者是因為聞名於世界的妹妹,比企谷小町的妹屬性呢?不管是哪種原因也好,年齡上有些許差距的她們幾個,相處得並不差。

像是要給大家帶路一樣走在最前面的由比濱,嘻嘻地笑著跟著她走到小町,還有走在後方安甯地守望著她們倆的雪之下。

以及在最後面看著三人的我。

忽地,我察覺到剛才自己想到的那句姐妹什麼的台詞讓我發生了一些變化。

……不妙。

大概因為新年伊始就思考這些對腦袋不好的東西的緣故,我的嘴角不知為何自說自話的有些舒緩了起來。像是為了遮住這件事,我把圍巾又往上拉了拉。

接著視線也從正前方移開,看向了周圍的混雜人群。

要說起來,這麼大一群人真沒辦法解決麼?我的思考回路簡直要吐了。真想現在就回去啊……

不過,這股人流在我們登上石階來到神社院內後也總算有所舒緩了。

是因為院內沒有什麼攤位的緣故吧。眼前就是神宮,大家都一心一意地參拜著。我們也隨著隊伍走到了神宮前。

「大家準備許什麼願望?」

「新年參拜不是來許願的吧?又不是七夕節……」

「是呢,今天不是那種為了實現願望的現實節日。」

「唔哇——你們倆真無聊。」

小町一副受打擊的樣子說道,由比濱也非常贊同。

「就是啊——反正是來拜神的,乾脆求他一些東西才比較劃算啊!」

糟糕,這個迷之理論的展開方式我完全搞不懂啊。雪之下好像也很難理解,用手抵著眉毛歎了口氣。

「哈……嘛,或者這也不錯。要說的話,應該更像是在起誓的感覺。」

雪之下微笑著說完,由比濱也用力點了點頭拉起了她。兩人投下賽錢,一起搖了搖鈴,接著做完二禮、二拍手,就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在神的面前起誓,總覺得有種莊嚴的氣氛。

我也學著她們倆,順應禮法後合起了雙手。

想要許的願望……又或者是想要發的誓言麼……

我微微瞥了一眼雪之下和由比濱。

雪之下甯靜地閉著雙眼,輕輕吐息著。由比濱則是皺起眉毛好像在叨念著些什麼話語。他們究竟在祈願些什麼,又或者發下了何樣的誓言,我並不明了。

我只能同樣閉上了眼睛。其實沒什麼真想要祈願的東西,我只是覺得,如果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就能達成的事物,那還是不要祈禱了罷。

總之,還是先祈禱小町能夠順利合格吧……只有這件事上我是沒法發揮什麼作用的。

× × ×

結束參拜後,我們終於從人群中解放出來。

在寬闊的神社院內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謹肅的巫女巫女護士。騙你的,沒有護士。由比濱好像在院內發現了什麼東西,說了句。

(注:巫女巫女護士,《巫女みこナース》,是某個03年出版的galgame,講述了在某個醫院,兩個繼承人之間發起的護士制服之爭的故事……)

「啊,有神簽!」

「……去抽一下吧。」

我們排好隊,依次搖了搖裝滿棒子的六角形木箱,把抽出來棒子的號碼告訴巫女,把神簽拿到手,又打了開來。

「小吉……」

好微妙……畢竟只是課金100元而已,沒出來什麼好東西也沒辦法。我看了看各個條目,每個都顯得很微妙。要說有多微妙的話,健康那欄上竟然寫著『小心不要生病』這種微妙語句。

這個結果也不能斷言是好還是不好,正當我糾結著要不要把它綁在樹上的時候,邊上的雪之下也打開了自己的神簽看了看。

「……吉。」

她馬上露出誇耀勝利的笑容說著。說起來,吉比小吉更高檔麼?明明看起來非常普通,也沒啥特別的感覺啊?不過看雪之下這副得意的樣子,應該是吉的運勢更加好一些。

這家伙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服輸……正這麼想著的時候,由比濱發出了哎嘿嘿的笑聲,把自己的神簽展示出來。

「我,是大吉哦——」

「……哦,真不錯呢。」

這麼說著,雪之下的雙瞳一下子就燃燒了起來。沒問題吧這家伙……她不會想要不停抽簽直到抽出大吉吧……

我捏著一把汗看著她,卻發現一副陰暗表情的小町從雪之下身後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小町是凶……」

應屆生抽簽抽到了凶……開心笑著的由比濱和正燃起對抗心的雪之下都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突然變成了一種不太妙的氣氛……

雪之下像是要掩飾什麼似的咳嗽了一下,溫柔的拍了拍小町的肩膀。

「沒關係,小町。你身邊人裡就有這種不詳的存在,凶什麼的根本不是問題。」

「你也太沒有安慰人的本領了吧……嘛,不過小町,完全不用在意神簽什麼的東西啦。反正只要過個把禮拜,肯定完全忘了抽到什麼東西了。」

「你的本領也不怎麼樣吧……」

「總覺得抽到大吉的價值也減少了呢……」

雪之下和由比濱看著手中的神簽,都露出了複雜的表情。真奇怪啊……明明大家都在顧慮小町,想要安慰她,怎麼氣氛還是變得越來越差了呢。

就在這時,由比濱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拍了拍手。

「啊,這樣就好了。來,我們換一下。」

她這麼說著,拿起自己的神簽向小町伸了過去。

「欸,這樣好麼?」

「嗯!」

看到她帶著笑容如此回應,小町還是露出些許困擾的表情看著我。

「嘛,就當討個吉利。收下吧。」

畢竟這是最最不知道到底如何才能考進我們學校的由比濱抽到的大吉啊。一定帶著不少佛祖的恩惠吧。這東西恐怕可以歪曲一些因果關係吧,或許連物理法則都能無視?


「非常感謝……小町會努力加油的!」

「嗯,如果小町能成為學妹的話我也會很開心的。」

這麼說著,由比濱把神簽交給了小町,順便收下了小町的凶簽。這時,一直看著他們的雪之下用手支著下巴,好像想到了什麼。

「由比濱同學,你那個能借我用一下麼?」

「欸?倒是沒問題啦。」

雪之下接過由比濱遞過來的東西,把兩個神簽纏在了一起綁在了樹上。

「這樣平均一下,應該差不多兩邊都是小吉了吧。」

「這是用哪種公式算出來的啊?」

凶+吉/2=小吉×2?雖然公式看起來有些理科系的感覺,但這種思路還真是文科范。這就是最近流行的那種文理科麼?

「這樣大家都一樣了呢。」

由比濱開心地說著,雪之下也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是呢。……這樣就算是平局了吧。」

「這才是你的目的嗎!?」

「這算啥啊,完全是一種搞錯方向的輕鬆教育式的解決方案……」

簡直就是學藝表演會上社團全員都扮演桃太郎一起通過終點的等級啊。

「開玩笑的啦。」

雪之下微微笑了笑,這麼說道。

小町把收到的神簽塞進了錢包,啪地抬起頭。

「參拜也拜過了,神簽也抽過了,接下來做什麼呢?」

「去逛廟會吧!」

在過來的路上就非常想要去的由比濱如此提案,雪之下也點頭肯定。

反正回去的路上本來就要經過,我是沒有意見。倒不如說,我好像根本沒有發言權好吧,那三人已經開始走起來了。

我們原路返回,路邊的攤位也漸漸顯露出來。當然有著定例的什錦煎菜餅攤、章魚燒攤什麼的,其他還有些販賣與現在季節所搭配的甜酒之類的攤子。

除了這些食品系攤位,還有些個射擊游戲什麼的攤位。雖然夏日祭典上經常能看到這種,但這是冬天也會擺出來的攤位嗎?我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邊上傳來了一個聲音。

「為什麼初次參拜的時候會有射擊的攤位啊……」

真是奇怪……一邊這麼說著,雪之下不停凝視射擊的攤位。

「雖說是有些奇怪啦,但畢竟也有很多小孩子會來,看準了賺錢的好機會來擺攤,也還算普通吧。」

「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這裡會……」

然而雪之下好像完全沒聽見我在說什麼,仍舊不停盯著那邊看。哦,那裡有個好像熊貓潘先生似的什麼東西。哦哦,難怪她不停在看……

「……要去玩玩看麼?」

「不,那肯定是不行的。」

雖然這麼說,雪之下還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這絕對是非常想要吧……

雪之下繼續嘀咕著些什麼,不停盯著潘先生。看來得不到它的話,她應該不會從這裡移開了吧。該怎麼辦呢,雖然我沒啥自信但要不要去試試能不能拿到?……

正在我計算錢包含量的時候,由比濱突然小聲說道。

「喂。」

拉了拉我的袖子。

「怎麼了?」

「嗯。」

她回答著,還輕輕向我招了招手,好像要我蹲下來的樣子。我遵從她的指示微微低下頭,由比濱立馬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樣子向我的耳邊靠了過來。

擺出這個姿勢的話雙方的位置肯定會靠得很近,這種事情我當然早就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驚訝,當然也不會過分意識到些什麼。

但是鼻子一聞到那種與平時不同的柑橘系的香水味,眼前一看到被冬天的風吹得微微泛紅的臉頰,我就不知該把視線往哪邊放才好了。

我輕輕吐了幾口氣,用帶著催促的眼神看了看由比濱,她吐了口氣,在我耳邊輕聲說了起來。

「那個,給雪乃買禮物的那件事要怎麼辦?」

「哦,啊——」

被這麼一說我不由想到。

雪之下的生日快到了。而之前聖誕節的時候,我們也約好了要一起去買禮物的。

不,這絕不是我忘了這個約定,不如說我其實一直在思考到底該怎麼辦。什麼時候和誰一起買些什麼東西?在這之前又該怎麼把這個話題提出來?我不停地思考這些5W1H的問題。自己去約別人還真是件困難的事情。決定日期什麼的我更是完全不擅長。我這邊隨便決定的話對方肯定會覺得很麻煩,但如果直接問對方什麼時候方便的話又有種把麻煩全丟給對方解決的感覺。算什麼啊,這種一生都沒法決定的問題。

不管怎麼說,對方自己把這個話題提出來還真是讓人感激。要是再把這個問題拖下去的話,我肯定又會亂想各種東西,最終變得不太想去,我想回家了啦!會變得想要說出這種話來的,所以我還是想立刻決定下來。

「……要不明天?有空麼?」

「嗯,嗯,有空的。」

由比濱微微有些驚慌的樣子,擺弄了一下她的團子頭。

「嗯,那就明天了……」

「嗯……」

這麼回答著,由比濱沉默了下來,我也有些沒話講。這時小町總算走了過來,又拉了拉我的袖子。

「哥哥,雪乃姐好像站在那邊不動了哎……」

這時由比濱又突然抬起頭,對小町說了起來。

「啊,小町妹妹,要不要一起?」

「欸?什麼事?」

「那個,明天準備和小企一起去買雪乃的生日禮物……」

「啊,好的呀。」

聽到她這麼說,小町一下子露出了愉快的表情。但馬上變成了一臉故意的笑容。

「……不過雖然我也想去,但你看,小町不是還要去學習。」

「也,也是呢……」

被她這麼一說,由比濱不由輕輕歎了口氣。畢竟還有剛剛抽簽時候的事情,她大概也想起了小町還在準備考試吧。

然而,她沉吟了幾聲,抬起頭,拉起了小町的手。

「但,但是嘛,也該轉換一下心情啊!而且雪乃如果收到小町妹妹的禮物的話也會很開心吧!我,我也需要你的建議啦——還有……」

「也,也是呢…………嗯?」

小町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這麼回答著,偷偷看了我一眼。

「小町,反正也是難得,不是挺好的嘛。」

我說完,小町歪了歪頭。

「欸——怎麼反而倒退了啊……夏天時候不是兩個人一起出去過嗎……」

小町用些微的小聲音說。欸,你知道的,就是有各種原因啦。該怎麼說呢,就是現在反而不好掌握距離感之類的……

「嘛,如果是這樣的話……」

小町略帶著些疑慮答應了,由比濱開心的點了點頭,拿出了手機。

「那就決定了呢!待會兒郵件聯系。」

這時由比濱的手機響了起來。

「啊不好意思。」

由比濱這麼說著,稍稍和我們拉開了一些距離,接起了電話。看她的那個樣子,打來電話的應該是個很親近的人吧。不過要問她是誰打來的話也太不識相了,還會有種『你算是她的誰啊』似的感覺,所以我沒有問。

反正由比濱打完電話以前也沒法繼續走了。看來只能在這等一會兒了。不管怎樣,只要雪之下還在被射擊攤位所束縛的狀態下,我們也走不了。

我這麼想著,正看向射擊攤位那邊的時候,雪之下正好聳著肩膀有氣無力地走了回來。

「怎麼?已經不想要了麼?」

我這麼說道,雪之下露出一副悲哀的笑容,不屑的說道。

「嗯,已經不想要了,那種東西……」

「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再一次仔細看了看射擊的攤位。這才發現,原來雪之下一直心儀的那個潘先生的玩偶其實並不是熊貓潘先生,而是熊貓番先生。還真有呢——這種頗有祭典風味的東西。看著像是味全果汁,但其實是昧全果汁;看著像是adidas,但其實是adidos什麼的。

看著同一個攤位的小町也嗯嗯的點著頭。

「啊——這就是那種翻版的東西對吧。」

她這麼說道,雪之下又用手支著頭念叨著。

「翻版?好像是在哪裡聽到過的名字啊,我記得是姓比——比企……」

「稍等?你這是不是在說我啊,先不說名字,你連我的姓都沒記住啊?」

(注:這裡的翻版原文是パチモン,原指盜版、翻版、似是而非的模仿物,發音上和八幡的名字ハチマン有些相近,就被雪乃用來做neta了。)

這麼說著,雪之下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捋了捋肩膀上的頭髮。

「你真失禮啊,我當然記得了。」

「失禮的是你好吧……」

「比起這東西來,由比濱同學呢?」

我名字的問題只是『這東西』麼……

「她在那邊打電話。」

我用下巴指了指方向,由比濱正在那邊打電話,同時還四處張望著。

「嗯嗯,對,什麼石階?我就在底下的地方,已經到了啦!」

「啊,結衣,找到了。」

一只手拿著電話走過來的是三浦優美子。即便是在這混亂人群中,她那散發著豪華感的毛皮領子,以及從迷你裙下裸露出來的雙腿也仍是太過於引人矚目。

她身後還跟著海老名同學。

「結衣,新年快樂——雪之下同學你們也是,新年快樂——」

和之前的三浦不同,海老名同學對我們幾個人也打了聲招呼,真是好人吶——

「新年快樂。」

「哇——好久不見,新年快樂。」

「小妹妹也是,上次見面是夏天的時候呢。」

我也同和小町她們這麼說著的海老名同學頷首打了招呼,從一旁看著談笑風生的女生們。

「原來是三浦他們啊……」

察覺到了前面打電話的對象,我這麼輕聲說了句,不知是不是聽見了我的聲音,由比濱朝我點了點頭。

接著,從更後面又出現了幾個認識的人影。

金髮輕浮不羈的戶部,遲鈍優柔寡斷的大和,以及童貞看風使舵的大岡。新三人斬組合出現了。不過戶部的頭髮要說是金色呢或許還是茶色更像一點吧……嘛不過這種事情怎麼都好啦,就不要太在意了。

那三人站在離我們略有些距離的地方。

他們都單手拿著紙杯騷鬧著。看起來好像喝了點甜酒的樣子。戶部一口氣乾了紙杯,嗚——地發出了一聲呻吟。

「還是酒好啊——這可是初飲哦初飲。哎呀,你們倆也多喝一些吧。」

「看我的。」

大岡也跟著他說了一句,一口喝下了杯子裡的東西,然後滿足地呼了口氣。嗯,嘛——雖然是甜酒啦。

「欸——我真是超能喝的。話說,真的超冷哎?這樣的話馬拉松大會可真要不妙了啊——」

「是啊。」

「真的沒錯。」

嗯,的確沒錯……

我心中也不由接上了大岡和大和的對話。今年因為日期安排方面的緣故,曆年二月份舉辦的馬拉松大會提前到了一月末。我們就變得非得在還會變得更加寒冷的海邊跑步不可了。

新年早早的就讓我想起了這種可惡的事情……我向戶部、大和、大岡的三人組投去了怨恨的視線。

忽然,我發現。

戶部他們三個笨蛋,還有三浦和海老名同學,這都是平日的組合。

但是,這群人中,卻少了原本那個應該是中心的人物。

「只有他們幾個麼……」

聽到我這句話的由比濱退後了一步站在我旁邊。

「之前也約了隼人的,但好像安排不過來的樣子。」

「也是呢。」

雪之下點了點頭。

這句話讓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和由比濱,還有三浦海老名一起看向了雪之下。

「欸?你知道些什麼?」

大概是有些在意她那理所當然的口氣吧,由比濱問道。

「葉山同學他家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了。」

「欸——這樣啊。」

由比濱理解了似的點了點頭。

嘛,雪之下原本就和葉山認識,不如正確的說他們應該是青梅竹馬才對,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也不是什麼怪事。

「哦——」

我一邊做出這種沒什麼興趣似的回應,同時又再次認識到,自己對於雪之下亦或是葉山的情況還真是不太了解啊。不,就連由比濱我也談不上有什麼深知吧。

接著,除了我和由比濱之外的另一個人也做出了回應。

「……哼,是麼。」

輕輕發出一絲不屑的聲音,三浦把視線從雪之下身上移開了。她接著走開了幾步,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頭髮,像是很無聊了歎了口氣。

「人家餓了。」

她這麼說完,就完全不在意周圍的情況,啪嗒啪嗒的走了開去。

「啊,優美子。」

由比濱叫了她一聲,三浦站在原地回過頭來,卻仍舊無言的看著別處。看到這情景,海老名同學微微笑了笑,也走了過去。

「正好我也想去吃飯了——」

敏銳捕捉到這些對話的戶部也向海老名和三浦那邊走了過去。

「什麼什麼?要去吃飯?我可是新年初飯哦——」

還真有這種人啊。每到正月裡的時候,說什麼都要加個『初』字上去的家伙。真讓人郁悶……

「沒關係麼?三浦那邊。」

「那個……大,大家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由比濱帶著點困擾,呵呵得笑了笑,雪之下看了看她,微笑著說道。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本來就不太擅長應付這麼混雜的人流。」

「欸,但是……」

聽到雪之下的話語,由比濱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懊惱,雪之下輕輕碰了碰由比濱的肩膀。

「馬上就能再見面的。」

「嗯……」

雖然我不覺得由比濱真的接受了這句話,但她還是輕聲肯定著。

嘛,新年早早就看到雪之下和三浦對立的情形也肯定讓她很不放心。

當然,由比濱這種想要縮短兩人之間距離的表現絕對是出於好心的。

但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這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大家在同一時間同一空間裡一起相處,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雖然沒多說,但我還是能明白雪之下顧慮由比濱的心情。因為她的行動理念和我非常接近。所以接下來我的行動也已是早就決定好了的。

「嗯,那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欸?」

由比濱微微有些吃驚地抬起了頭,不過好像也不是什麼值得吃驚的事情吧。

「反正我就是來新年參拜一下而已。該帶著小町回去學習了。」

「也,也是呢……嗯。」

由比濱點了點頭。這時身邊的小町又拉了拉我的衣袖。

「哥哥,別在意小町了,趕快過去吧!」

不知道她這話到底算是立起了存活Flag還是死亡Flag,但我只以沉默應對。不管怎樣,讓我混跡於那個集團之中的這種選項肯定是不存在的。

「那就再見了。」

「學校再見。」

我和雪之下這麼說完,小町也一副沒辦法了的樣子低下了頭。

「……嗯,再見。」

由比濱在胸前輕輕揮了揮手,我們幾個就留下她走了開去。這之後她應該會去追上三浦他們吧。

由比濱的交友關係並不僅僅局限於侍奉部。

『關係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這種概念,也不知道這種事情究竟是由誰來決定,不過遲早都會遇上煩惱這些問題的時候吧。

但願這種擔心不會變成勞心吧。

× × ×

我們沿著原路返回,穿過了大鳥居,回到了國道上。

寬闊的道路上吹著寒冷的風。讓人身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我和小町都把外套的領子緊緊扣住。而另一邊,或許雪之下並不是很怕冷,她只是把圍巾稍微重新圍了一下。小町拉了下雪之下的袖子,說道。

「雪乃姐也和我們一起順道往回走一段吧。」

「……也好。

雪之下稍微猶豫了一下,便輕輕笑著回答了。嘛,反正回去的路都是一樣的,根本沒有特意分開回去的必要吧。

這裡到車站的路上都是商店街,當然也有很多來新年參拜的客人,所以店門口也擺著不少攤位,一點也不比神社內冷清。

小町和雪之下也不停說著關於考試和寒假之類的話題。

我們走過平緩的坡道,來到了車站的檢票口時,小町突然停了下來。

「啊!不,不好!小町也真是的,竟然忘記買護身符了!怎麼會這樣!還忘了寫繪馬,我要馬上衝回去啦!所以雪乃姐,小町先走一步了哦!」

「啊,護身符的話我也一起去買吧。」

我這麼說著,小町半睜著眼瞪了我一下。

「哥哥,你在瞎說什麼啊。垃圾哥這個笨蛋!呆瓜!八幡!好了啦,你們倆先回去就好了!」

「哦,哦……不對,你給我等一下,八幡不是用來罵人的吧!」

雖然我還想回一句,但我的話語已經傳達不到了,小町已然衝了出去。不,你這麼趕著回去的話我會有些困擾啦。真是敗給你了……既然是因為小町的緣故敗給了她,那就把這種情形取名為小~町ing吧。呀~小~町ing。

(注:這裡的後半句,原文裡是把小町的名字こまち讀音拉長,再加上ing,變成了こまいっちんぐ,所以說起來就等於是小~町ing。但這個こまいっちんぐ呢,其實是某個寫真藝人駒井まち(komai machi)的寫真DVD標題,寫真藝人大家都懂的,所以後半句裡又有「呀~」這種表三俗的語氣詞。大家一起向某個看懂了這個neta的大師致敬。)

我露出『接下來怎麼辦』的表情看向了雪之下,沒想到她正背著臉,整個肩膀都在抖動。

「你怎麼了啊……」

我問了一句,雪之下呼~得吐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呼吸。輕聲細語地說道。

「笨蛋、呆瓜、八幡……」

看來雪之下同學的罵人詞彙字典又成功更新了……我用帶著責怪這件事的視線看向了她,雪之下裝著糊塗咳嗽了一下。

「不,我只是覺得你們關係真的很好呢。」

她帶著柔柔的微笑這麼說完,馬上就轉身朝向另一邊,穿過了檢票口。我也跟在她後面,登上了前往月台的樓梯。

月台上還是一樣很多人。正趕上參拜回程的高峰時間段了。

乘上了總算來了的電車,座位早就被坐滿,我們倆人也只能站著。嘛,反正也只有兩站路。雖然有些累了,但也不是不能忍耐的程度。

啟動的時候電車搖晃了一下。我不小心一腳踏空,慌忙地抓住了吊環。

這時,我覺得外套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我看了一眼,有只潔白的小手拉正用力握著我的衣裾。

多虧了她,抓在吊環上的手以及有些搖晃的腳步總算穩定了下來。

列車飛馳的震動音、敲打窗戶的風聲以及乘客們嘈雜的對話聲充滿了整個車廂。即便如此,每次電車搖晃的時候,我的雙耳仍舊能感覺到從右側傳來的些微呼吸。

……嘛,畢竟人群很擁擠,車廂又在搖晃,這也是沒辦法啦。

雖然離得這麼近,但我們也沒說什麼值得一提的對話,我的視線便自然地朝著吊環上的廣告看去。

正好瞄到一眼路線圖,我看著路線圖突然產生了疑問。

「話說回來,你朝這邊坐車沒問題麼?」

我問道,雪之下的表情有些發愣,歪了歪頭。

「我家的方向是上行線,坐這邊應該沒問題啊……」

雪之下手撐著下巴也確認起了路線圖。難道沒什麼自信?嘛,你是個路癡呢。

「不,因為畢竟是年關的時候,還以為你要回老家什麼的。」

「啊,是這麼回事啊……今年沒回去。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事,還會有各種麻煩的事情……」

「是麼。」

我對於雪之下和她老家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什麼深入的了解。也不知道現在應該問到多深入,於是就選擇了這種回應。

或許我的這些心情也顯露在了臉上吧,雪之下微笑著說道。

「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年關的時候大家都是手忙腳亂的。就算回去恐怕也不會相互留下什麼好印象吧,所以我只是避免這些多余的接觸而已。」

雪之下繼續說著。

「我去或者不去也不會有什麼大差別啦。」

說完雪之下望向窗外,看著不斷向後飛馳的風景。

「那,不也挺好的麼?」

「欸?」

她回過頭來的表情中帶著些許的驚訝。

「在不在都一樣的話也很輕鬆啊,至少不會讓任何人困擾吧。這世上,可是有著只要在場就會讓氣氛變差的人哎。」

「這算是自我介紹?」

雪之下臉上露出了捉弄的微笑。

「對對,所以說,我才這樣盡量采取不與他人接觸的生活方式啊。多虧了我這為大家著想的心情才能過得這麼平安無事,我簡直應該受到感謝。」

「所謂為他人著想,就應該不求回報哦。」

原來如此,切,我記住了。為他人著想,就應該,不求回報。不過即便為他人著想了是沒有回報的,但如果不為他人著想的話,就又會受到懲罰。真是不合理。

終於,電車停了下來。

這是我該下車的站。雪之下應該在下一個車站下車然後再換乘公交車吧。

「啊,我到站了。」

「嗯。」

我點頭回應了她短短的話語,下車走上了月台。

「再見了。」

『回家路上小心點。』我回過身來想再加上這句話時,正好是車門關上前的一瞬。車廂裡,雪之下正微微低著頭,喃喃細語似的說了句。

「……今年,也請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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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08 PM

第二章 一如既往,雪之下陽乃仍在制造混亂

抬頭看向晴朗冬日的天空,單軌列車正在我頭上飛馳。

在我旁邊站著的小町用視線追逐著它,接著累壞了似地『哈啊』吐了口白氣。

「不好意思,還要你陪著我。」

「真是的。」

小町『哼』地用鼻子回答道。這答複的方式和我家的貓卡瑪庫拉簡直一模一樣。每次用名字叫它都是這個反應。寵物像主人嗎……

「嘛,小町也想買禮物所以還好啦。」

說著,白氣又飛舞出來。

「……而且,和哥哥一起出門,這說不定是最後一次了。」

「你一臉寂寞笑容地這麼說,就像我快要死了一樣……」

這說的簡直就像是重症患者人生的最後回憶似的。要說這種的電影的話,毫無疑問就是哆啦哭泣吧。話說回來就算沒病,哥哥我如果被小町討厭了,也活不下去啊……

(譯注:哆啦A夢3D電影『STAND BY ME ドラえもん』的宣傳標語「ドラ泣き」。)

「不是這樣啦……是說我下次開始就不會再跟你來了。」

她輕輕地瞄了我一眼,叮囑道。

哎,我也是明白的……。

我也明白小町所說的「下次」還會存在,該不該說這是約定呢,姑且就當作是約定吧。問題是何時何地用什麼方式說出來才好?我沒什麼與人相處的經驗,這種時候就很為難。大家,你們是怎麼樣邀人出去游玩的啊?

算了,這個暫且不談。

先應付今天的事。

昨天,新年初次參拜回來後,由比濱發來了關於買禮物事情的郵件。

碰頭的地方是千葉站的大屏幕前。沒有比這更好懂的了。她一走出車站大概就能馬上看到我們了吧,反過來也是一樣。我這麼想著,呼出白氣的頻率變得更高了。

不久,由比濱從檢票口出來了。我們大大地揮起手吸引她的注意。

「呀哈嘍—!」

「哦哦。」

「結衣姐,呀哈嘍—!」

「抱歉,稍微晚了!」

由比濱匆匆忙忙地跑了起來,米色外套隨風飄揚,靴子的底部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由於她外套下擺飄動,我隱約窺見到她的針織服和窄牛仔褲。

「那麼,我們去哪兒?」

「稍微到處溜達看看有什麼好地方吧?」

說著,由比濱指了一圈車站周圍,邁出了腳步。

「好吧,要從哪裡開始走呢?」

小町跟在了她身後,我也跟著她們。

千葉是購物的天堂。

而說到高中生買東西的地方,那就必須是PARCO了。

千葉市的年輕人的強大同伴,PARCO。恐怕現在,千葉愛打扮的年輕人們買服裝一定會分為PARCO教和RARAPO教。其中PARCO還會分裂成千葉PARCO派和津田沼PARCO派,互相之間進行著醜惡的血肉之爭吧。

別吵了!大家好好相處!不都是千葉市民嘛!雖然津田沼是在習志野市的!

走了一陣子,由比濱指著一個地方。

「啊。那麼,就從C。one開始吧!」

我知道C。one。就是有一蘭拉面的那地方。

因為一蘭拉面的吧台座位都是互相隔開的,提供了一個能夠專心吃東西的『集中於味道』系統,因此我是常客。順帶這『集中於味道』系統是有專利的。按照這種理論,獨行俠也就是就配備了『集中於人生』系統吧。快點!必須快點拿到這個專利!

C。one的C應該是CHIBA(千葉)的C。也就是,頭文字C。這也能明顯地從我們當地的英雄隊長☆C的命名中看出來。順帶一提,大家要注意千葉蝙蝠俠可不是我們當地的英雄哦。

(譯注:隊長☆C(キャプテン☆C)則是5分鐘子供番チュバチュバワンダーランド裡的人物。至於千葉ットマン(千葉蝙蝠俠)則是某位扮成蝙蝠俠開著機車在千葉到處跑的人,有興趣可以看看這個: )

走著的時候,在展示著新年首次販售招貼畫的商場內,店鋪鱗次櫛比。由於利用了高架下方的空間,這條商店街沿著長長的直道一路延伸下去。大概是正月清貨大減價的原因,這裡顯得比往常還要生氣勃勃。

商場其中的購物的女性們喧喧嚷嚷,到處飄散著愛漂亮人們的各種談話。男生根本無法融入其中,所以別說落後一步了,我保持著落後三步的距離希望她們可以早點把我甩開,讓我一個人待著吧。

「小町!看這個!超可愛的吧!?」

「啊,真的啊!這個毛領子可以卸下來所以穿起來很方便啊!」

「嗯!這樣春天也能穿得了—」

兩人正拿著這件那件衣服『呀呀』地歡鬧著。雖然沒啥關係,可你們是來買送給雪之下的禮物的吧?不是自己來買東西的吧?

不過,看到她們這樣的身影,還真是給人一種女孩子的感覺。

由比濱穿著帶毛領的風衣在穿衣鏡前忙著轉圈。

而作為男生的我對於走進店裡實在是有些顧慮,只是站在遠方注視著她們。

接著,小町啪嗒嗒地朝我走來。是我的心裡作用麼,她的表情顯得特別安穩。

「和結衣姐買東西真的很安心……」

「嘛,和雪之下比起來的確是……」

以前為了買給由比濱的禮物和雪之下三人一起出來的時候,雪之下的那種完全沒有現如今的女高中生的感覺讓我非常驚訝。

「嗯,就和跟哥哥一起出來一樣……不過雪乃姐的這種地方也非常可愛呢!對吧?」

小町一邊確認似的說道一邊從旁邊窺視我的臉。

「是啊,我的這種地方就很不可愛呢。」

「唔—,你這別扭嬌……」

要你管。

算了,而且把我和雪之下同等看待也有些失禮。

最起碼雪之下十分理解什麼東西是與自己所相稱的,她也對時尚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雖然是這樣,但她在買由比濱的生日禮物的時候還是經曆了一番苦戰,大抵只是因為她不擅長幫別人選東西吧。

這種過於認真的笨拙非常有雪之下的感覺。

現在的問題是,那位笨拙小姐在收到禮物的時候又會怎麼表現呢?

「我也去這附近看看吧。」

我離開由比濱她們,在這一帶隨意溜達了起來。一邊看著東西一邊想的話,總能有些發現吧。

給雪之下的禮物啊……

送什麼好呢……

笨拙的雪之下小姐,簡稱為笨之下小姐,可真難辦啊,笨小雪。她可是個除了興趣之外就只喜歡實用物品的人。而且她的興趣也只有那點東西。讀書方面都自己備齊了,又由於她是自己一個人住,生活方面所需的東西和烹飪道具也都已經自己準備了吧。砧板也已經是她胸部上的標準裝備了。

怎麼辦怎麼辦到底送她什麼才好……

正徘徊著,我看到了賣迪斯尼商品的店。

呃,潘先生……可大概比起我她要了解得多所以不行。

繼續走著看到了寵物關聯商品的店。

貓……可她並沒養貓……是沒養吧?明明養一只就好了嘛。難道雪之下住的公禁止養寵物?另外貓的寫真集似乎也不行,她看起來已經有很多了……

可如果去那邊的首飾店似的的地方給她買點什麼也太……

我一邊『唔唔』地呻吟著一邊在附件的店鋪溜達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由比濱正在那裡抱著幾件衣服四處張望。

「咦?小町呢?」

「沒和你在一起嗎?」

「我還以為她和小企在一起呢……」

由比濱稍微彎了下腰窺視起我的臉似的問著我的情況。

哎哎,她又這樣了……

我很清楚這種把她帶出來也沒派不上什麼用場的情形。光是讓她跟來就十分難得了,所以倒也沒什麼關係,可希望她至少說一聲。讓人有個心理準備吧。別來德式後橋背摔了……

(譯注:德式後橋背摔,投げっぱなしジャーマン,職業摔跤招式的一種,圖書館戰爭中笠原家兄妹打架的絕招。)

由比濱『唔—』的想了想後,換了只手來抱手中的衣服,像是觀察我似的歪起了腦袋。

「有些傷腦筋啊—,我想讓小町幫我看看的可是……。小企,可以吧?」

「如果幫不上忙也行的話就好。」

「嗯!……不,還是希望你能幫上忙啦。」

「我會盡力。」

說著,由比濱走向店深處的穿衣鏡。我也跟在她身後。

「我是覺得毛衣和對襟毛衣之類的能穿在襯衫外面,上學時也能穿啦……」

由比濱一邊說一邊脫掉了外套,接著把穿在下面的針織服也脫掉了。

我因為覺得不可以看而瞬間移開了視線。去用試衣間啦……你難道因為下面穿著襯衫所以覺得不需要在意嗎?我會在意的拜托你別這樣。

明明店裡放著BGM,但衣服摩擦的聲音聽起來卻意外得大,就算不想聽,由比濱的呼吸聲也傳進了我的耳朵裡。

「好了……怎麼樣?」

聽到她的聲音我才終於回過頭。

她穿著厚厚的看起來很溫暖的縱編對襟毛衣。

「就算你問我怎麼樣……嘛,我是覺得還不錯啦……」

不是好或者不好的問題,是非常合適她。

但若是有問題的話, 那就是這件衣服不是買給由比濱自己的東西,而是要給雪之下的禮物。雪之下穿著那件對襟毛衣的話大概會顯得鬆垮垮的……唔,那啥,我可沒說是哪個部位。

「不過,你不考慮下雪之下的尺碼嗎。」

選衣服的基本是穿起來合不合尺碼。要小心輪廓等等,不過這些都是從小町的話裡現學現賣的。順帶我今天的衣服也經過了小町小姐的時尚品評。我選的衣服都獲得了「我踩你哦!」的嚴厲批評。哎,這不就是P子嗎。咦,應該是阿衫嗎?算了,哪個都好啦。

(譯注:P子,ピーコ,本名杉浦克昭,服飾評論家;阿衫,おすぎ,本名杉浦孝昭,影評家。兩人是親兄弟,經常被弄混。「我踩你哦!」是前者的名言。)

「尺碼……」

由比濱複誦著這個詞語,捏了捏自己肚子周圍。

「很大、嗎……」

說著,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又把在肚子上的手又移動到上臂處,表情更暗淡了。沒事的!不大的!雖然很大,但是不大的!或者說一點都不小!

「不,那啥,沒事的。倒不如說,完全剛剛好,或者說……」

並不是要幫腔,可我姑且試著搪塞過去。但是,大概是因為我可疑舉動的原因,由比濱懷疑地看著我。啊—,真是的!這時候要回答什麼才是正確的啊!

「很合適你,我也覺得不錯。」

總算擠出一句話。

「……欸嘿嘿,謝謝。」

由比濱終於露出了笑容,脫下了對襟毛衣並開始高高興興地疊起來。我無法正眼看著她,就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來,突然想到。

「可是,雪之下一般都很守校規的,大概是不會在學校裡這麼穿的吧。」

雖說徒有形式,可我們學校也是有校規的。關於服裝的規定當然也是存在的,毛衣和對襟毛衣也有學校專門指定的樣式。話雖如此,由於守規矩的學生並不那麼多所以並不需要太在意,不過包括雪之下在內的一部分認真的學生還是老實地遵守著校規的。

「是嗎。對啊。這樣的話……」

由比濱想了想,把對襟毛衣夾在腋下,接著走向彙集了圍巾和手套這樣的小東西的貨架。

她在這貨架上物色了下,接著小小的『啊』了一聲。

「好可愛—!用這個和薩布雷玩似乎會很有趣。」

她說著拿起一個模仿貓爪的手套。然後又拿起一個模仿狗臉的手套。

模仿貓爪的手套做的和貓爪一模一樣。另一邊,狗臉的連套則手背側是狗的臉,順帶粘上了耳朵,大拇指那邊則是下顎。由比濱戴上那兩只手套,大幅度地動著手。

「感覺動起來不太方便啊……」

「連指手套就是這樣啦。」

由比濱『嗯』地想了想,想到了什麼似的抬起頭,一下子張開攥緊的手。

「嘿、我咬~」

接著,手套小狗咬住了我的手。

「……開、開個玩笑啦。」

由比濱想要蒙混過去似的說道,臉紅了起來。你要是害羞的話就請不要這麼做啊。我也很害羞的。我輕輕地把手從手套中抽出,用那只手輕輕地扇著風。這家店的暖氣太強了吧。

「雖然也沒所謂,但她應該不會戴著這種圖案上街吧。」

「……大概也是。」

由比濱同意似的點了點頭。老實說,從雪之下平時的服裝來看,她應該不會有這種屬於露骨可愛系的衣物吧。就算給了她也不會穿吧……不,這不好說。要是由比濱送的禮物的話,她可能會出乎意料地一臉冷靜,心裡卻樂滋滋地戴上手套。

「還要找些別的才行……」

由比濱搖著貓爪連指手套,想著想著,又繼續物色禮物。

「啊,這個說不定挺不錯。」

她說著從架子中拽出來個很像貓腳的襪子。

「襪子啊。這看起來很難穿在鞋子裡面吧。」

「這個是室內襪啦!不管怎麼說這種設計就不是拿來穿出門的吧。」

按照這個理論的話剛才那個手套也絕不能穿出門吧……嘛,不過要說的話,這襪子腳底的部分有著模仿粉色肉球的橡膠似乎還能防滑的樣子。

「因為是在家裡穿的東西,所以可以不用在意別人的視線……怎麼樣?」

「嗯,她會很高興吧。」

大概只要是由比濱送的不管是啥雪之下都會高興的吧。東西是誰送的比東西本身是什麼更重要。就像是話是誰說的要比話的內容更重要一樣。

「好,就這個了。」

由比濱『沙沙』地收起抱著的東西朝著收銀台走去。這當中還包括了剛才的對襟毛衣和倆雙手套。你連貓爪手套也準備送出去啊……。

話說回來,貓爪和貓腳啊……

這裡會不會還順便有賣貓尾巴?

× × ×

好了,我也得好好找起來了。畢竟剛才的店沒貓尾巴賣。

於是我們就來到了這裡。Sensity。SOGO千葉店。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來對流行很敏感的樣子了。這已經不是sensity而是sensitive(敏感)了吧。

一般我去都是去男裝賣場,可今天是來給雪之下買禮物的,我自然走向了銷售女士物品的樓層。

話雖如此,我並不熟悉女性的東西,所以讓由比濱帶路。

由比濱選擇的店自不用說,除了衣服外,其他的各種小東西也應有盡有。

「各種東西都看下也不錯吧?手套啊首飾啊圍巾啊……還有雜貨之類的……」

被這麼一說,我也開始在店裡物色各種東西。

因為有由比濱在我身邊推薦這個那個,所以我現在還沒有被店員通報,也沒有看到保安來巡邏。要是我一個人進來這裡的話,肯定已經被店員問「想找什麼呢?」,還會一直會感覺到收銀台的後面刺啦刺啦的視線貼著我不放。來源於之前在這裡站過的我。我也明白孤零零一個男性顧客很少見,可你們的警戒等級能再稍微下降一下就幫大忙了……

我一邊在意著店員的視線一邊在架子和架子間移動,由比濱的腳步停了下來。架子的招牌上寫著Eyewear。

Eyewear算什麼啊。眼鏡就寫眼鏡啦。無論什麼都用英文來叫,你難道是高意識系嗎。Hanger寫成衣架不就行了。把Meat sauce說成Bolognese,把Spaghetti叫成Pasta也是夠了。不,Meat sauce和Pasta本來就是英文啊。用日語該怎麼說才好來著……。

(譯注:意識高い系,多指樂於凸顯自己閱曆高有文化的人。上一卷就有個這樣的典型人物,各種英語的那個。)

我正煩惱著,由比濱『嗵嗵』地敲了敲我的肩膀。

「呵呵。看起來是不是很聰明?」

「眼鏡=很聰明的這種想法就已經相當笨了吧……」

「你話真多,笨蛋。」

由比濱鬧別扭似的說道,接著把各種Eyewear拿在手裡確認款式。我也仿效她伸出手。

哦,還真有不少種類呢。

不僅是款式好看,似乎也兼備了功能性。邊上還寫著防止花粉、遮擋藍光之類的注釋。大概是拜單純的視力矯正目的以外的眼鏡普遍化所賜,價錢倒也正合適。

我繼續物色著禮物,由比濱遞給我其中一副眼鏡。

「來。給,小企也戴上試試。譬如這個。」

「欸—……」

這樣下去絕對會被當成傻瓜的啦……。我正猶豫著,由比濱催促似的用力把眼鏡塞給我。

「好啦,快點!」

我下定決心,為戴上眼鏡而鼓了鼓勁。Per—sona……!順帶一提對比起4代我更喜歡3代的我而言,召喚的時候請一定要拿槍崩腦門!

(譯注:ペルソナ,女神異聞錄系列。4代中戴上眼鏡即可清晰地看到電視世界的樣子。3代中召喚器多為手槍的外形,無實彈,召喚的時候是把槍抵在腦門上扣動扳機。)

「是這種感覺麼?」

我戴上了眼鏡,用食指推了推眼鏡架。然後,由比濱噗哧地笑了出來。

「真不合適你!」

「啰—嗦……」

所以我才不想戴……我厭倦地摘掉眼鏡,由比濱又遞給我另外一副其他款式的眼鏡。

「那接下來,是……這個。」

「不要。」

「有什麼不好。來。」

她說著就要硬給我戴上。噫,真煩……。我把鬆鬆垮垮地勾在我耳朵上的眼鏡重新帶好,轉過來看著由比濱試著發句牢騷。

接著,由比濱呆呆地張大了嘴,凝視著我。

「…………」

「哎,沒反應了……」

明明是自己提出來的事兒竟然都不給點回應………。我用『你該說些什麼的吧』的視線盯著她,由比濱意識到這一點慌忙揮了揮手。

「啊,不,沒什麼。……總覺得,似乎意外的合適。」

「……這還真是謝了。」

雖然被稱贊了,但要讓我做出什麼反應也挺為難的。

不過,『意外的』。

自以為很了解,但其實並不知曉的東西。比如一般都不戴眼鏡的由比濱,戴上眼鏡看起來意外的合適。

曾幾何時,雪之下後悔似的說過『完全不了解由比濱。』

我也是一樣。

以前的我根本談不上有去了解什麼吧。

大概,不僅是雪之下的事,由比濱也是。

不過,現在雖然還只有那麼一點。和理解相距甚遠,也完全說不上足夠理想,但即使如此,我們三人也確實地積累著時間。雖然半年的時光完全說不上有多長。但即使如此,比起那個時候我也多少了解她一些了。

我所知道的雪之下雪乃……

只要被由比濱死賴皮臉地要求就沒法堅持到底、又最喜歡貓、假日還會抱著潘先生的抱枕在電腦上看貓視頻。

意外地了解。

如果由比濱要送她貓腳室內襪的話,那我也送個與之相應的東西吧。

為了讓她獨自度過的那些時間,能變得更加溫暖,更加溫和。

× × ×

結束購物後,因為暫時走不動了,我們走進了咖啡廳休息。雖然去外面的星巴克也不錯,可這個時候到底還是太冷了。而且,由於不清楚點餐的方法,今天不太想去。

所以,我們來到了提起過多多次的那個熟悉的地方。

「這裡就行了嗎?」

「嗯。」

向由比濱確認後,我們走進了SOGO中的某家咖啡廳。大概因為這個店的位置靠得很裡面吧,這裡有種遠離喧嘩的甯靜氣氛。

「兩個人。」

我告訴店員人數,被帶到個靠窗的四人座位,從這裡能夠一覽千葉站。我把裡面的座位讓給由比濱,眺望起展現在她背後的千葉站。

看到單軌列車行駛的姿容,我不禁有種千葉發展得超好的感覺。千葉真是未來都市。

我的視線追尋著單軌列車的行蹤,不覺和坐在我斜前方的的人對上了視線。

「啊呀,比企谷同學。」

那個人也背靠著窗坐在沙發上。

她穿著以白色為基調的有飾邊的襯衫,胸口垂著金鎖吊墜。明明外表正如集外面的光明於一身似的閃閃發光,但她那開心地微笑著的眼睛卻比夜空更加黑暗。將覆蓋著這互成成對比的印象的鮮紅色披肩重新披好,雪之下陽乃叫喚著我的名字。

聽到聲音,由比濱也輕輕地將視線轉向旁邊,有些驚訝地叫出她的名字。

「陽乃姐……還有……」

由比濱的視線移向了她的前方。有一位身穿非白非黑的灰色的針織衣,披著黑色的夾克的男性正坐在那裡。淡金色棕發下的雙眼似乎有點驚訝,但仍舊保持著笑容的,正是葉山隼人。

「這不是隼人同學嘛。」

「……你好。」

從葉山稍微卷起的袖口中可以看到放著銀色光芒的手表,他簡短地示意。

我回以輕輕的頷首。除此以外並沒有更多的交談,只聽到隱約響起的爵士樂。而拉椅子的聲音混雜在了其中。

「似乎好久沒見小比濱了啊—」

邊說著,陽乃小姐自然而然地移動到我們的桌子。與之相應,葉山也輕輕歎了一口氣嗎,拿起賬單,在我旁邊坐下。

「這是在約會吧——你們還是那麼要好呢—。小雪乃沒和你們一起嗎?」

她用胳膊肘使勁捅了捅由比濱的身體,看向店的入口處。

「啊,我們今天是出來給小雪買禮物的……」

「啊—,馬上就要到她的生日了啊……是嗎,原來如此。」

陽乃小姐『嗯嗯』地點頭聽著由比濱的話,突然拿出手機開始打給不知什麼人。

看到她這麼做,葉山靠近她開口說道。

「……她應該不會來吧?」

「不,我想她今天會出來的。」

陽乃小姐一臉確信滿滿的笑容說道。

安靜的店裡輕微地響起回鈴聲。

兩次、三次,響了許多次後,終於接通了,小小的聲音響了起來。

『喂……』

「啊,小雪乃?是姐姐哦—。現在出來不?」

『我掛了。』

好快!聽到這極速的掛電話反應旁邊的由比濱和葉山都苦笑了起來。可陽乃小姐似乎習慣了這種反應了,絲毫不動搖,用開玩笑的口吻繼續說道。

「咦—?你就這麼掛掉真的好嗎—?」

『……什麼?』

陽乃小姐竊竊一笑。

「其實啊,現在我正和比企谷同學在一起哦—!」

『又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你給我差不多一點。』

「來,比企谷同學。」

陽乃小姐間不容發地把手機塞給我。

「等,咦?」

我交互看著手裡的手機和陽乃小姐,她把手藏在背後佯作不知,似乎沒有一絲要接過去的想法。在電話的那一邊,雪之下正在叫著陽乃小姐。沒辦法,姑且應下電話吧。

「啊—,……你好。」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之就先這麼說著。接著,我聽到電話的那邊重重吸了口氣的聲音。

略微的沉默之後,又聽到了歎息聲。

『哈啊,真沒轍……。為什麼你會在那裡啊。』

我也很想問這個問題啊。我明明只是普通地來買東西的……。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哇哈哈哈哈—!是妖怪的原因,就是這樣。我沒有錯,是妖怪的錯。

「哎,我只是出來偶然被她逮到而已……」

我瞪了瞪那位妖怪,試著說明,可電話對方像是要打斷我的話似的的又歎了一口氣。


『好啦。我馬上就過去,你換姐姐接吧。』

「……是,抱歉。」

我干嘛道歉。

我用擦臉巾擦了擦屏幕後把手機還給了陽乃小姐,她和雪之下說了幾句話,告知了地方之類的就掛掉了電話。

「小雪乃說她要過來呢。」

陽乃小姐露出了滿足的微笑說道,由比濱有些客氣地開口問。

「那個,為什麼要叫小雪出來?她好像有些不情願……」

「嗯?啊—,在這之後有預定要家庭聚餐,不過被小雪乃拒絕了。但是只要說比企谷同學你們在的話,她就不得不來了吧?」

「這不就是人質嘛……」

「說得真難聽。不過,為了代替自己被囚禁的朋友而急忙前來,不覺得很美妙嗎?」

「照你這個說法,邪妄暴虐的國王到底是哪位啊……」

「噢,你真愛好文學呢—」

陽乃小姐開心地逗弄我似的說道。

由比濱則『嗯?』地歪起頭。葉山看到她這樣,輕輕一笑。

「是《快跑!梅樂斯》。」

(譯注:太宰治所著短篇小說。)

「啊,啊—,那啥,就是那個吧,那個。我知道,有聽說過,那個跑得超快的!」

你真的知道的嗎……。那是『梅樂斯跑著……梅樂斯和薛利倫……是朋友……!!』這樣的東西哦。

大家正納悶著,由比濱慌忙蒙混過去般轉移話題。

「說起來,家庭聚餐真不錯呢!大家都聚在一起……」

由比濱的視線投向了葉山。他察覺到其中含義,葉山接過她後面的話。

「很久以前開始我們兩家的父母關係就很不錯了……。拜過年後就順便大家一起吃個飯。我只是作陪而已。」

「這樣啊……」

由比濱理解了似的點點頭,陽乃小姐描著紅茶杯的邊緣,小小地歎了口氣。

「元旦要應付親戚關係不得安甯,四號又要開始上班了,所以前一天也手忙腳亂的,給朋友拜年只能在這時候了。」

看來似乎對雪之下家來說,這已經是慣例行事了。不過,這之後就一起吃飯的話,雪之下的父母也在這附近的吧。……還真有點想見見他們。

我輕輕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了一下。不過,坐在我斜對面的陽乃小姐像是完全看透了我的小動作,噗哧一笑。

「我們父母現在去別的地方拜年了。我們正在等他們。」

「啊—,原來如此。」

說完我也明白了。父母在做什麼的時候,只把孩子們留下的這種情況很常見。我們家母親在去生活合作協會的時候,因為一伙媽媽朋友們在集會,這些媽媽的孩子們都會被湊在一塊。但是啊,媽媽。就算父母之間關係很好,但孩子們的關係並不好的情況可是不少見的啊……我真心度過了一段非常尷尬的時間啊。

聽著由比濱『哈~』地佩服似的歎了口氣。

「四處拜年看起來很辛苦呢。」

「畢竟每年都是這樣,已經習慣了。嘛,有時是會覺得『好麻煩啊—』。……這樣的風俗或者說習慣能延續下來還真是出乎意料。」

她的聲音帶著種無法表達的看開了的意思。

不管是雪之下,還是沒有來新年初次參拜的葉山,都需要陪同父母。

所謂名家、正經家庭大致都是有著各式各樣羈絆的。雖然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這是沒啥現實味的事情,但如果真碰上了也是沒辦法的事。親戚間關係密切的家庭也不少見。雖然我並不清楚,但有著獨特社區的家庭大概出乎意料的多。

即便是我們老百姓也會多少被什麼東西所羈絆。隨著地位的增加與之相應的糾纏事物也會越來越多吧。

陽乃小姐像是要把吐出的歎息趕走般『咚』的敲了敲桌子坐正姿勢。

「比起這個,你們買了什麼禮物?」

說著,她向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的由比濱緊緊靠了過去。而由比濱則縮了縮,趕緊把袋子亮給她看。

「呃……,我買的是室內襪……」

「哦—,這時候木地板可冷了。」

「就—是啊!說起來,小雪家就都是木地板,之前去的時候就覺得有些冷吶—」

「我也容易怕冷所以很明白呢—」

對這樣女生氣十足的對話,我和葉山兩個男人也沒啥可聊,僅僅側耳傾聽兩人說話。

不過,大概這對葉山來說閑得無聊,他低語道。

「生日禮物啊……」

然後,他瞄了我一眼。

「你也買了?」

「嗯,算是吧。」

「是嗎。」

他沒有進一步問,迅速地移開了視線。

在這之後葉山便聽著陽乃小姐和由比濱的對話,偶爾隨聲附和。葉山拿著杯子手腕上的手表裡,秒針慢慢轉動著。

我僅用視線追著它。

一直刻畫著同樣的節奏,毫不失常、一心一意如同決定好一樣動著針。一周、兩周,都回到同一個地方,如同往常一樣展現在人們眼前。即使如此,也並非是同一事物。即使秒針毫無改變,周圍所指示的時間也仍在不斷地推移。

冷不防地,陽乃小姐看到禮物的包裝開口說道。

「我也久違地送她些什麼就好了—」

然後,她的視線略微動了動。

「對吧,隼人。」

「……是呢。」

葉山輕輕聳了聳肩看向窗外,看向了在前方的街燈——才不可能吧。

我看著倒映在玻璃上的葉山,不由思考起了他以前究竟送過她什麼東西?

× × ×

尷尬的時間流逝著。

陽乃小姐和雪之下打過電話已經過去了大約三十分鐘。從她那公寓到這裡應該還只需一點時間就行了吧。既然都把人都叫出來了,我也不好就這樣擅自回去。

慢慢地喝著的咖啡已經見底,本應冒著熱氣的紅茶壺也已冷了下來。

不光是我,由比濱也多次焦急似的轉著腦袋。這時,她像是注意到什麼似的發出了聲音。我看向她的方向,發現了毫無顧忌地快步朝這邊來的雪之下。

「小雪—,這邊這邊。」

由比濱說著揮起手,雪之下也注意到她,朝我們坐著的位置走來。

「由比濱同學……你也,來了呢。」

雪之下一臉驚訝地說道,因為在電話裡還沒說。

「對對。那個……該怎麼說呢,我和小企來買東西時候被她們逮到了……」

「買東西……是、是嗎……」

大概是在煩惱對本人說出是來買給她的禮物好不好,由比濱的話微妙地有些含糊其辭。聽到她的話的雪之下交互地朝我們兩人投以訝異的視線。

「不管怎麼樣,先坐下來吧。」

說著由比濱也抬起腰在沙發上挪出一個人的空間,邀她坐在那裡。她必然地坐在了不用和陽乃小姐對上臉的地方。然後,她向由比濱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姐姐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完全沒有。」

由比濱用開朗的語氣揮著手答道,她稍微安下心來似的鬆了口氣。雪之下轉向我,窺視般地向上看著我。

「比企谷同學也,那個……」

「沒啥。反正我挺閑的。」

實際上,買完東西後,本就沒有什麼其他安排。倒不如說,不用繼續兩人獨處的這個狀況還比較輕鬆。話是這麼說,也完全不是這樣就好了。

而這事的元凶,正一臉挑釁的笑容,戲弄似的對雪之下說道。

「小雪乃,你好慢——」

「突然把人叫出來你還真能這樣厚顏無恥……」

雪之下斜眼瞪著陽乃小姐,而她卻毫不在乎地直面她的視線。夾在中間的由比濱也為難似的笑了起來。大亂鬥!求雪之下姐妹饒了我吧……

「算了算了,小雪乃看來也是趕得很急……」

爽朗的、耳熟的聲音似乎緩和了緊張的氣氛。但那不曾聽過的稱呼讓我不禁轉過頭看著他。然後,這個聲音的主人,葉山隼人像是『糟了』似的歪起臉,馬上蒙混般地露出了微笑。

「…………」

雪之下大概是嚇到了,一聲不吭地看著葉山,他聳了聳肩。

「雪之下同學要喝些什麼?」

「……那就紅茶吧。」

聽到這句話,葉山手腳麻利地倒起下了單的紅茶,陽乃小姐『呵』地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好久沒有這樣聚在一起喝茶了呢—」

「是啊。」

「…………」

葉山贊同似的答道,雪之下則拿起茶杯,一直閉著眼睛。對話中斷後,由比濱像是找話茬似的開口說道。

「啊,那個……,隼人同學是以前就認識的嗎?」

「對對。隼人是家裡的獨生子吧?所以,隼人的父母很疼愛我們的。對吧,小雪乃。」

「我倒是沒這樣。」

「沒這回事吧。不只是我父母,大家都很疼兩位的。」

就算被陽乃小姐搭話,即使葉山笑容滿面地說著,雪之下的態度也沒有改變。不過,陽乃小姐並不在乎這事,輕輕地眺望遠方。

「真懷念啊……小時候我們父母有事出去的時候,都是我來照顧你們兩個的哦。」

聽到這句話雪之下皺起了眉頭。

「只是被你拖著到處跑吧,真是非常麻煩。」

她『哢嗒』地把杯子放在茶托上,無聲地朝陽乃小姐投以冰冷的視線。葉山也對此做出反應。

「啊,比如去動物公園的時候……在游樂園區域裡吃了不少苦頭啊……」

「臨海公園那次也是。有時自己不知跑到哪兒去,有時不斷在游覽車上亂搖……」

大概是想起了往日的事,葉山和雪之下都一臉陰沉。而陽乃小姐倒是自個兒開心地『嗯嗯』地點著頭。

「啊,沒錯沒錯。話說,小雪乃基本都在哭吧。」

「等等……你可別捏造記憶。」

「我可沒捏造哦—。對吧,隼人。」

「啊哈哈……我不太記得了。」

陽乃小姐說著,葉山微笑著隨聲附和,雪之下則默默地低下了頭。

看著三人說著很懷念似的話,我驀然有了實感。

她們之間所積澱的時間是切實存在的,旁人即便想要碰觸那些回憶,也做不到。

連由比濱都已經完全無法插入三人的對話了。更何況是我。

我不知道她們曾經有著怎麼樣的關係。就算知道我也無能為力。

我能做的,只是偶爾把苦澀的咖啡送入口中、隨聲附和著正聽到的她們的往事,以及想象而已。

曾幾何時,有人曾問過我。

如果我和她們上同一所小學又會怎麼樣?

那個時候,我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正沉浸在回憶和思索中時,聽到了伴隨著歎息放下茶杯的聲音。我看向那個方向,陽乃小姐正托著腮,用沒有溫度的眼睛看著葉山和雪之下。

「明明你們兩個那個時候都那麼可愛的……。現在卻……真沒勁。」

形狀姣好的鮮豔嘴唇看起來很漂亮,卻說著冰冷的言語。被冰霜般的微笑盯著,在場的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雪之下在桌子上輕輕握起了拳頭,葉山咬著嘴唇移開了視線。由比濱有些困惑地瞄了我一眼,

桌上鴉雀無聲,陽乃小姐竊竊地笑了。

「嘛,不過現在有比企谷同學在。我就疼愛比企谷同學吧。」

「不,我對體育社團系的疼愛有點……」

「就是這種地方會讓人更想疼愛你呢。乖—乖,八幡乖。」

她說著伸長手臂想要摸我的頭。我向後仰身來避開她的手。

「啊呀,逃走了。」

笑嘻嘻地這麼說著的陽乃小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脾氣很好的大姐姐。我沒有被比我年長的美人微笑著溫柔對待過的經驗,這倒是沒啥不好。就算這笑容是謊言我也覺得沒什麼關係。正如以一色彩羽所代表的那種誰都會有的,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可愛一面的兩面性,那並不可怕。

但雪之下陽乃,她所顯示出的內心潛伏著的來曆不明的什麼東西,才很可怕。

不過,現在的陽乃小姐那不打算多說,只是笑嘻嘻的樣子倒是完全另當別論。

「說到體育社團系,學校裡馬上就要開始馬拉松大賽了吧?」

「啊,對。竟然是這個月底。」

由比濱回答道,陽乃小姐一副有些意外似的表情。

「咦,今年不是二月啊。」

「聽顧問說,似乎因為日程安排上的不湊巧稍微提前了日期。」

葉山宛如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帶著溫和的微笑淡定地回答。

等等,雪之下的表情暗了下去哎,嗯。對了,她沒什麼體力呢……看來她真的很不擅長馬拉松。

不管怎麼說,氣氛又恢複快活了。

這樣就好,不過這四人開心地交談著的身影實在是容易引人注目。雖然談不上華麗,可還是挺漂亮的。這些人真顯眼啊……

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到了入口那邊有人不時地看著這邊。

算了,雖然剛才有點吵鬧也是原因,可畢竟他們幾個都是外表靚麗的人,都是那種在街上走著就能吸引視線的人啊。

拜這四人所賜我的存在感變得更加稀薄了。我是影子……但是,光越強影子便色越濃,也更凸顯光的白亮……

雖然並非刻意而為,但還是有一人成為了幕後人員。說起來,成為幕後人員這句話有高得異常的黑柳徹子感。

(譯:成為幕後人員的原文是黒子に徹する。黒柳徹子,作家,NHK電視節目主持人。)

我一句話都不說,一心一意地重複著將咖啡杯送入口中的機械運動,不知不覺那杯咖啡也已經見底了,挺難得的不如再來一杯吧……,正當我找著店員的時候,看到了一位朝這邊走來的穿著和服的女性。

鮮豔的黑發盤了起來,渾身散發著一種冷靜的氛圍。大概比我父母還要年輕吧。體形保持地很勻稱,走路的動作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音。只是,她那一本正經的表情給人一種微妙的既視感。

很像,我有這樣直覺。

這位婦人毫不猶豫地走到我們的桌子跟前,直接說道。

「陽乃。」

她的聲音即使在顧客的說話聲和微微的響起的BGM中也聽得十分清楚,仿佛吸引住聽者的意識似的。讓人立刻聯想到她是誰。

「啊,談話已經完了嗎?」

「嗯。這之後就該去吃飯了,所以來叫你們。隼人,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不,請不要放在心上。托大家的福我並不無聊。」

葉山坦率地回答道,看著我們。那位婦人也同樣環視了一下我們幾個。

雪之下在這裡大概讓她相當意外吧。她高興地低聲說道「哎呀」。然後,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雪乃,你來了啊。太好了……」

「媽媽……」

雪之下有些發愣地,或者說沮喪地低語道。

這麼說來,不管是容姿還是氣質,她都與雪之下十分相似。雪之下再長大一些的話應該就會和她一模一樣了吧。即使如此,第一眼看到時沒有發現這一點的原因,大概是她身上那不容分說的魄力吧。輕輕地說著話沒有一絲躊躇,這個人身上具備著所謂威嚴的東西。我也不禁一下繃直了背。

雪之下屏住了呼吸,輕輕地碰起自己的胳膊肘,抱著自己的身體無地自容似的移開了視線。

看著女兒這副樣子的她是怎麼想的呢?雪之下的母親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在從那以後就沒有說過話的雪之下旁邊,由比濱小聲地說了句。

「哇—,大美人啊……」

由比濱正驚訝著,雪之下的母親向我們輕輕地示意,向陽乃小姐問道。

「陽乃。是你的朋友?」

「對。八幡和小比濱。」

不知是剛才的敗興還在繼續,還是嫌特地說明太麻煩,陽乃小姐非常草率地回答道。

「啊,我是小雪的朋友由比濱結衣。」

由比濱慌忙低下頭,我也跟著她行了個禮。不過,向女生的父母做自我介紹稍微有點緊張啊……。正當我在猶豫著要怎麼樣自報姓名時,雪之下的母親似乎被由比濱的話吸引住了。

「小雪……」

雪之下的母親把手抵在下顎,眯細了眼睛,交互地看著雪之下和由比濱。

「哎呀,不好意思,你是雪乃的朋友吧。因為你看起來挺成熟的,才弄錯了」

「挺成熟的……欸嘿嘿。」

由比濱似乎很高興,可我在這話中感覺到了些許違和感。

要說的話由比濱的容貌絕對是孩子氣的類型。至少她的言行舉止並不給人沉穩的印象。

不過,這似乎只是一些小小的誤會,雪之下的母親用手托著臉頰,很高興地和由比濱說著話。

「哎呀,這樣啊……。因為雪乃的同級生我只認識隼人……。今後也請和雪乃好好相處吧。」

「是!」

聽到由比濱朝氣慢慢的回應,雪之下的母親輕輕點了點頭。雖然錯過了自報姓名的時機,不過算了,對方也似乎對我沒什麼興趣,反正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所以也沒關係吧。然後,雪之下的母親轉過身看著陽乃小姐和葉山。

「那麼,差不多該走了吧。」

「是—。」

陽乃站了起來,葉山也隨之拿起賬單站起。但是,在我對面坐著的雪之下一動不動。

看到她這樣,雪之下的母親用沉穩的聲音問道。

「雪乃,你也會來吧?」

這既是詢問也並非詢問。短短的句子中似乎包含了好幾重意思。

「我……」

她遲疑不決地說道,雪之下的母親加了一句像是懇求般的話。

「這也是為了慶祝你的生日啊。」

憐愛般溫柔的眼神,溫和的勸導般的話語。可是,在這話語裡有著不容分說的強制力。

「………」

雪之下咬著嘴唇低下了頭,然後朝我瞄了一眼。喂,就算你看我……。

陽乃小姐發現了她的動作。

「不行哦,小雪乃。」

有些愉快的感情在她冰冷的眼瞳中搖曳。陽乃小姐露出猙獰的笑容用嚴厲的語氣說道,雪之下的肩膀跳了跳。

沉默持續了片刻。

陽乃小姐目不轉睛地盯著雪之下,葉山則擔心地看著她們兩人。由比濱不知該怎麼好似的縮了縮身體。我的視線逃也似的移到窗外,盡量不被人發現地輕輕歎了口氣。

這期間裡,沒有一絲交談,是一段讓我感覺非常不舒服的時間。

不僅限於我。

由比濱也是。而且,雪之下也是。

或許,在場的所有人都這麼覺得。

雪之下的母親有些為難地歪起腦袋,手按在太陽穴上。接著略微看向了我們。

「對了,朋友們也務必一起來……好麼?」

雪之下的母親朝我和由比濱微笑道。

「非常抱歉,我也不便久留……」

我只回答了這麼一句便站起身來。畢竟去那種全是親戚的宴席也實在是有些讓人泄氣。

更重要的是,我還沒不識抬舉到看漏這樣淺顯易懂的信號的地步。

「是嗎,我覺得你們能來的話就好了……」

理所當然地,對方似乎也無意挽留,這麼隨口說道。

「……那麼,就此別過。」

「失、失禮了。」

由比濱低了低頭,我也輕輕行了個禮,離開了座位。葉山『那麼,再見』地和我示意,陽乃小姐則微笑著揮了揮手。

然後,雪之下也隨著我們站起,輕輕地將視線投向母親。她母親則微微地點了點頭做回應。

雪之下像是送客般在店門口站著,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雪之下非常抱歉似的說道,由比濱則用力揮了揮手。

「完全沒有!不如說能見到小雪的媽媽還有些賺到了呢!」

「是嗎。那樣就好……」

雪之下抬起頭回答道,可她的表情仍十分灰暗。看到她這樣,由比濱的臉上也蒙上了些許陰霾。不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始『沙沙』地取下在夾在腋下的袋子。

「啊,對了,這個。雖然有些早了,不過明天就是小雪的生日了。」

由比濱把裝著禮物的袋子遞給雪之下。她要給的話我也給好了。

「生日快樂。」

「謝、謝謝……」

雪之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袋子一動不動,好不容易才擠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然後,她把袋子用力抱在胸前,露出了微笑。

看到這樣的雪之下,由比濱也笑了起來。

「在學校的時候再給你慶祝吧!」

「那麼,再見。」

「嗯嗯。……再見。」

我們和輕輕地揮著舉起一半的手的雪之下道別,走向電梯。

按下向下的按鈕,電梯來到我們所在的樓層還需一點時間。等著電梯的時候,由比濱『哈啊—』感慨萬千地吐了口氣。

「那位就是小雪的媽媽呀—。果然很像呢。」

「……是啊。」

的確,雪之下很像她母親。至少外表和氣質這些表面上的印象十分相似。不過,在更加感性的部分上,那個人更像陽乃小姐。我稍微有些理解以前陽乃小姐和我說過的關於她母親的話了。

「……但是,又有點,」

由比濱正在煩惱說不說好似的說道,『叮—』的聲音想起,電梯的門開了。

我們兩人乘上電梯,按下1樓的按鈕後,由比濱再次開口說道。她接下來說出的話語恐怕並不是剛才那話語的後續吧。

「話說回來,隼人同學和小雪真的是青梅竹馬呀。雖然之前就聽說過他們以前認識了。」

「『真的是』算什麼啊,她之前又沒扯謊。」

「話是這麼說啦。該說是總覺得沒有這種感覺嗎。要是很久以前就認識的話我覺得應該更經常說說話才對吧。」

「人各有不同。就算是同校也不一定非要特地說話吧。」

「嗯—。就當是這樣吧。」

過去是僅屬於當事人的不可侵犯領域。那裡並非只有美麗而溫暖的事物,同時也存在著醜惡而冰冷的回憶。

正因為有著過去,一旦產生了斷絕,其隔閡便會更加巨大無比。一起積澱和各自積澱完全不是一回事,即便積澱而成的高度相同,那也是不同的山峰,通往不同的山頂。這種不同會改變各種各樣的事物。比如立場、環境,甚至是稱呼名字的方式。

電梯沒有停在中途,不停運行著。

沉默之中,低沉的驅動聲傳入耳內。輕微的震動搖晃著腳底。

就這樣一層一層下去。僅僅是安靜地,深深地沉了下去。

當電梯到達,停了下來的時候,那打開的門扉之後所展露的光景不由讓我感到了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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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09 PM

第三章 不知何時,一色彩羽開始久坐不去

年關幾天那種忙亂的感覺,在三四天之後也已完全消散。

本應無所事事的雙親,開始上班後生活節奏立刻變得緊張了起來,小町也終於切換到了備考的認真模式上。

於是現在,我家裡只有我和卡瑪庫拉無事可做,慵懶地消磨著悠閑的時光。

然而,平穩推進的時間,並不代表自己的思緒也一樣地平靜。越是無所事事的時間越會讓人不安。忙的時候由於身心都放在眼前要做的事上,反而不會對其它的事產生太多的想法。而在閑下來的時候,就會漫無目的地去考慮未來的事。然後,情緒也會自顧自地低沉下來。哈—,真是既不想去學校也不想去工作啊……

尤其是在時間短暫的寒假中,頭腦很容易被這種想法占據。

沒有什麼事做、也不需要去做什麼事的時間,會讓人想到行將到來的結束之日。溫柔的時光絕對不會長久地持續下去——這一點 ,我們都有切身的體會。

因為假期的結束就實實在在地擺在那裡,還一個勁地胡鬧著浪費時間,反而會給精神帶來沉重的負擔。啃老的NEET不經意間注意到雙親的老去時產生的就是這種感覺嗎……。我一邊在被爐裡拍著貓肚子,一邊考慮著這樣的問題。

不過,能夠克服那精神上負擔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真正的無業人員。會在被逼無奈的時候說出「差不多要認真起來了」的人,只有無業人員和輕小說作家而已。由此,可以產生無業人員=輕小說作家的結論。Q。E。D。證明結束。也可以說是Spirial推理之絆。

(注:スパイラル~推理の絆~,城平京x水野英多創作的推理漫畫)

一直考慮著這種事,回過神來才發現YASUMI NO OWARI(假期末日)已經到來。

(注:SEKAI NO OWARI,世界末日,日本樂隊)

今天學校生活就要再次開始了。

雖說如此,大概是因為生活節奏已經亂套,我還是度過了一個狼狽的早上。

洗著臉的同時,看著鏡子順手將翹起來的呆毛粗暴地撫平。早上的寒氣和水的溫度,讓自己的睡意一掃而空。

好的……。今天也要努力一整天。

× × ×

寒假結束,剛開學的教室裡一片亂哄哄的氣氛。

互相打著好久不見—啊新年快樂—之類的招呼的同學們,似乎有一點不夠鎮靜的感覺。大概在寒假期間攢了很多話要說吧。每個人都在吵吵嚷嚷地制造喧囂,顯得比平時更有活力。又或許是因為再會、新年、以及新學期所特有的氛圍讓他們的情緒變得高漲起來了吧。

不過,原因恐怕不限於此。

早上班會時發下的那一張紙,大概也在推波助瀾。

一邊無視著班導的講話,我一邊盯著那張紙。上面寫著「志願調查表」的字樣。雖然之前也已經調查過幾次,不過這次這個應該是二年級的最後一次了。這次的選擇,也會最終決定三年級時的文理分班結果。

雖然十分討厭,但這還是讓人意識到高中二年級的時間就要結束。

跨過年關之後,我在這個班級的時間也已經所剩無幾。感覺這一年來,時間的流速正在一點一點地不斷加快。會產生這種感覺的,一定不只我一人吧。

一月也已過去一周,本學年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在這個班級的時間,只剩下了三個月。

像樣的學校活動都已經結束,一月以後的學校生活就帶著一點throwaway match的意思了。沒有前進目標的話,也不會有團結整個班級參加的集體活動。也因此,和周圍親近的人們之間意識的距離也有些拉遠了,所以才會導致現在的這份喧囂吧。

(注:throwaway match,指的是聯賽冠軍或者晉級資格失去懸念之後的賽程。)

進一步說,進入三年級後,為了準備考試從一月後就不會再來學校了。這個冬季,實際上是高中生活最後的冬天。

沒有什麼事做、也不需要去做什麼事的時間,會讓人想到行將到來的結束之日。溫柔的時光絕對不會長久地持續下去——這一點,我們都有了切身的體會。

× × ×

這亂哄哄的氣氛,直到放學後也沒有變化。

大概是話還沒有說夠,教室裡還有很多同學沒有走。其中也有著以葉山隼人與三浦優美子為中心的小團體那一如既往格外顯眼的身影。

戶部大岡大和像往常一樣耍著笨,葉山坐在窗邊的座位托腮而坐,雙眼朝窗外望著。偶爾也像是突然想起來,就隨意地應和著三個人的話,臉上浮出微笑。

而旁邊的三浦她們,好像正在討論其他的話題。

三浦一如往日地帶著倦怠的氣息用指尖一圈一圈地繞著自己的金髮,弓著的背靠在牆上。她還在瞪著手上捏著的志願調查表。

「結衣怎麼選?」

她一邊輕輕扇著調查表,一邊向斜對而坐的由比濱發問。

「我啊,……大概選文科吧。」

「是嗎—。海老名呢?」

「我也選文科。優美子怎麼選?」

「人家嘛……,還在考慮。」

在三浦對面坐著的海老名猛地一推眼鏡做出了回答,三浦一邊回應著,一邊向自己的旁邊瞅了一眼。

視線的前方是葉山他們。

一邊看著他們,三浦像是在思考一樣沉默了一會兒後發出了聲音。

「……戶部,你呢?」

突然被指名的戶部回過頭來,歪著頭表示不清楚在討論什麼話題。隨後他似乎是看到了三浦手上的紙,明白了過來。

「啊—,志願啊—。我還沒決定,不過我不會背東西啊—。可能還是選理科吧」

「哈?」

「嗚哇,好意外。」

聽到戶部的回答,三浦用看傻瓜的態度歪著頭,由比濱則吃了一驚。嘛,的確挺意外的。雖然沒有特別不堪,但戶部實在不像是很擅長理科的樣子。看來並不只有我一個人是這麼想的,他旁邊的大岡與大和也開始確認戶部是否清醒。

「你丫真要選理科?」

「快醒醒。」

被大家齊聲指摘,果然就算是戶部這樣的人看起來也有一些不滿。他撅起了嘴開始反駁。

「這不是沒辦法的嘛—?背英語單詞啥的,這不是要命嗎。」

不不,不管文科還是理科都必須要學英語的吧……。

大概是因為知道了戶部的決定並未經過深思熟慮而安下心來,大岡和大和把胳膊搭上了戶部的肩,在他的耳邊低語。

「跟我們一起搞文科吧—?吶—?」

「選理科進了大學可就不好混學分了。」

「對—對—,大和說得沒錯。選文科的話進了大學也很輕鬆,可以隨便玩到爽喲—?只有學生時代才能隨便玩呀,不仔細考慮將來可不行啊!」

看起來大岡和大和也不是為了深造,而是為了獲取工作前的緩衝才會選擇進入大學。不過,這家伙說的「考慮將來」是這種意義上的嗎?

會說出這種話的家伙,往往會在走上工作崗位後,帶著「學生時代還是更努力一點好好學習比較好吧?」的表情對年輕人開始說教——這也是標準結局了。

呼哈哈!就讓這伙人在找工作的時候吃點苦頭吧!就讓他們在找工作之前,為了能讓自己在面試時有話說,匆匆忙忙地跑去爬富士山或者去印度尋找自我,老老實實地吃苦吧。要說我這邊的話則是從一開始就不想工作,精神境界比起他們可能還要再低一些就是了。

然而,這種程度的說辭對戶部來說,已經效果拔群!

「啊—,說的也是—。幫大忙了啊—」

戶部一瞬間就被他們籠絡了。戶部眼前的未來變得一片黑暗!

(注:這裡接續上面效果拔群的梗,仍然在引用口袋妖怪,「XX的眼前變得一片黑暗!」)

不過,就算是戶部這種人,大概也在志願這種問題上抱有些許的不安,他也開始問起了他人。

「大家都選啥啊?」

「我和姫菜大概選文科。還有,優美子還在考慮」

聽了由比濱的回答,戶部刷地往上攏了一下發根,瞄了一眼海老名同學的神情。

「真的嗎—我也選文科算了。」

「不過,說起來選理科對就業比較有利啊—。我覺得理科更好。可以用元素記號進行乘法什麼的」

海老名同學一開始倒還說得十分嚴肅,最後還是漏出了咕腐腐的笑聲。

「……啊,啊—,這樣啊。也、也是啊—。嗯,也是也是」

是個頭啊,是。但戶部還是帶著有些尷尬的感覺嗯嗯地點著頭。海老名同學的防禦障壁仍然和往常一樣高高聳立。

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周圍的反應。那個在平時會啪嘰一下敲向海老名同學的頭剎住她的暴走的存在,在今天並沒有發揮功能。大概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海老名同學也把視線投向了三浦。

三浦似乎沒有在聽戶部他們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葉山那邊。

「……隼人呢?」

她向並沒有參加剛才的對話,只是在旁邊看著的葉山提問。葉山輕輕聳了聳肩,臉上微微露出苦笑。

「我……姑且算是已經決定了。」

「哼—……」

三浦若無其事地回應著,目光仍然沒有從葉山身上離開。與表現出的態度不同,她的臉上一副還想繼續發問的表情。不過,葉山一副話題就此結束的樣子對她露出了微笑。看著葉山的樣子三浦大概也無法進一步發問,沒有繼續開口。這時,戶部插進了對話中斷的兩人之間。

「隼人—,告訴我你選了哪一邊吧?我已經不知道該咋選了啊—」

「問我選哪邊是要干什麼啊。這可是你自己的問題,不好好考慮的話將來是要後悔的」

葉山說的是正確的理論。

自己的事應該由自己決定,這可不是什麼裝好人的建議。要是迎合著別人作出選擇的話,以後進展不順的時候一定會把問題歸咎到這個人身上去。一定會拼命地去尋找人生的戰犯。決定去迎合別人的答案的明明是自己,卻還是會對他人產生恨意。充滿妥協與欺瞞的這種態度,一定是不誠實的。

面對葉山的說教,戶部說著「誒—」「唔誒—」「喔—」之類的話,看起來好容易是接受了。

「真沒招—啊,只好去想了—」

他嘟囔道,其他的同伴也嗯嗯地點著頭,這個話題似乎結束了。

共同話題討論完後,大家又暫時陷入了沉默。

大岡大概是注意到了這點,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啊—地開口,向葉山搭話。

「話說,隼人,你真的在和雪之下同學交往嗎?」

「哈?」

以三浦為首,在場的同伴都驚愕地張開了嘴。我大概也張開了吧。大岡這冷不丁地在說什麼呢。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覺得……不可能,的麼?不可能,的吧……。

從沒有預料到的地方扔過來的球,讓大家的時間暫停了下來。當然,時間還是會繼續流動的。

「哈啊啊啊啊啊啊!?」

伴著椅子發出的哢噠哢噠的聲音,三浦站了起來。

正亂哄哄地說著話的同學們都為了看發生了什麼而投來了目光。教室裡鴉雀無聲。

在大家視線中心的葉山,像是盯著獵物一樣看著大岡。

「是誰把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說出口的?」

他擠出來的聲音十分尖銳。

大概是對葉山身上散發的和平時相去甚遠的氛圍感到不知所措,大岡沉默了下去。不過,葉山的視線就連沉默也不會放過。

之前也曾見到過葉山露出這樣的表情。應該是在晚秋時分,和折本他們在一起的時候。

也許是被一點也沒有緩和的那個眼神壓倒,大岡語無倫次地回答起了他剛才的提問。

「不,誰說的,就是有傳言啦……,寒假裡在千葉看到你們在一起什麼的……」

好歹算是作出了回答,葉山也吐出短短的歎息,垂下眼角揚起嘴角。

「什麼嘛,那件事啊。很抱歉那不是什麼愉快的情況。只是因為家裡的事情碰了個頭而已。話說回來那種事本來就不可能的啊。對吧,戶部」

葉山露出和往日一樣的笑容輕輕拍了拍大岡的肩膀,用明快的聲音把話題推向戶部。

「啊……,啊啊,對!就是這樣!」

「是吧?」

看著葉山帶著自嘲氣息的微笑,大岡和大和異口同聲。

「對、對啊—!哎呀—,我也覺得不可能來著—」

「那還說個頭」

葉山半開玩笑地輕輕戳了下大岡的頭。這樣的互動也很有男同胞之間打鬧的樣子。被戳的大岡也做出了誇張的反應,讓教室的氣氛一下子弛緩了下來。

葉山拿起包站了起來。

「差不多該去社團了吧。我要去辦公室交調查表,先走了」

「知道了—」

「那麼,咱們也走吧」

亂七八糟地回應著,大岡與大和跟著戶部站起身來,對著三浦她們打著「走—了—」的招呼輕輕揮手,走了出去。

三浦就這樣看著葉山他們的背影,默默地目送著他們。她輕輕地咬著嘴唇,指尖仍然卷著長長的頭髮,一動不動。

由比濱輕輕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沒關係啦,那個,我那天也跟他們在一起。」

「真的?」

三浦帶著不安的樣子問道,由比濱對她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嗯,那天買東西的時候碰到了小雪的姐姐,然後啊,小雪家和隼人家很熟,所以就像新年打招呼一樣。小雪只是被叫到那裡去的而已。」

你這說明也太拙劣了……。聽起來就像小孩子說話一樣啊……。對這潦草的說明,海老名同學也在嗯嗯地點著頭幫助三浦平靜下來。

「這樣啊。就是說因為家裡的事碰頭卻偶然被別人看到,然後傳言就起來了嗎」

「嗯,大概吧」

「畢竟隼人和雪之下同學都很顯眼,很容易給人留下印象呢」

側耳聽到這樣的對話的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了教室。

× × ×

放學後的喧囂在走廊上也擴散著。

寒假剛剛結束,學校裡面還殘留著一些不鎮定的氣氛。在平時人煙稀少的通往特別棟的走廊上,也有學生往來的身影。

「聽說了嗎?葉山君的事—」

「啊—,那個呀。總覺得挺像是真的?」

來往穿梭的女生們正在散播著這條新鮮的流言。

恐怕就像海老名同學說的一樣,碎片化的情報被整合在了一起,再和他們覺得有趣的推測啊NETA啊這種風潮連接起來,最後被擴散了出來吧。

雖然不是和我自己有關的話題,但每次聽到這種內容,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不快感就會不斷上湧。

原因大概就是這種不快感的實質,就是那種滿不在乎地傳播著這種謠言的這些名字都不認識的人身上的噁心感吧。

這種流言、或者說這種麻煩的事之中,並不一定摻雜著惡意。

只是因為好玩啦,大家都有興趣而已啦,畢竟是那兩個焦點中的人物啦。所以不管說什麼都沒問題——只要這樣解釋,不管是誰都不會產生疑問,話題也就會隨之產生。也不用去判斷真偽,只要不負責任地擴散錯誤的情報就好了。之後即使有人因此而蒙受損失,也只需要用「只是流言而已」一句話就可以將自己的責任洗刷乾淨。明明在平時都極力地進行著否認,唯有情況不對的時候,他們會一個勁地聲稱自己只是圍觀的烏合之眾而已。

這一點,讓人十分噁心。比起這個來,還是聽到關於自己的壞話會舒服很多。

我在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像是有人追過來的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這麼歡快的走路節奏也只會是由比濱這種人了。

將步伐稍微放緩了一點,由比濱接著就跟了上來。

在我旁邊走著的由比濱咚地一下將手中的包砸向了我的腰。

「你怎麼自己先走了」

「沒啊,還想著你們還在說話……」

倒不如說,我根本不記得我們有約好要一起走啊……。嘛,去年十二月的時候倒是也約定過,到活動室之前要一起走的。多半在由比濱的心裡這個約定還在持續吧。

「我說啊,剛才的話題,聽到了嗎?小雪和隼人在—起的那個」

「嘛,畢竟那麼顯眼……」

本來就是引人注目的小團體,三浦等人還在大喊大叫……。留在教室裡的每一個人應該都看到了吧。

「嘛,傳言只會是傳言而已吧。不可能的」

「雖然我也覺得不可能……」

由比濱的話語在這裡暫時中斷了一下,但她又一下抬起了臉。

「但是,小雪也好隼人也好,會不會在以後讓這個流言成真—呢——」

試著想象了一下,腦海中實在無法想象出那幅畫面。雪之下自然不用說,葉山和某個特定的人形成戀愛關係什麼的也是難以想象。

這個感想被我啪地說了出來。

「實在想象不出來啊……,雪之下和人交往這種事。」

「……為什麼?」

「就算你問我……」

就算用這種感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我,也只會讓我徒增困擾。畢竟理由之類的應該十分明確才對。

「你看那家伙,首先就連和人的普通交往都……」

聽著我的話,由比濱也緊鎖起雙眉,唔呣呣地念叨著。

「啊—,嗯。嘛,呃。那個啊,嗯,嘛」

「對吧?」

「嗯—。啊!不不不,我想問的並不是這個啦!不過,也沒法反駁……」

在由比濱還在歪著頭嗯嗯地低語著的時候,我們已經來到了走廊的盡頭。活動室就在我們的前方。在向大門伸出手之前,我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轉向由比濱。

「比起這個,這個話題,可別在活動室裡提到啊。」

「誒?為啥?」

「……那家伙,絕對會生氣的。」

「……確實!」

畢竟跟她接觸已經快一年了。可以想象得到雪之下聽到什麼話會生氣。要是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不負責任的傳言之中的話,她絕對會暴怒的。

我和由比濱在進入活動室之前看著對方的臉互相點了點頭,久違地打開了活動室的大門。

× × ×

活動室裡的暖氣已經打開,我吐出一口氣,坐在往常的座位上。

由比濱高高興興地準備的生日蛋糕已經被四等分,放置在了眼前的桌子上。

「生日快樂—!」

「生快啊。」

「恭喜恭喜—」

每個人說出了各自不同的祝辭,雪之下大概是有些害羞,像是有些難受地扭動著身體。

「謝、謝謝……。那個,還、還是準備一些茶比較好吧」

說完雪之下就啪地站起身來,興沖沖地開始了紅茶的準備。混雜在叮當叮當的器皿聲中的,是旁邊傳來的帶著感慨氣息的「誒—」的聲音。

「雪之下前輩,原來生日是在一月三日啊—。順帶一提我的生日是在四月十六日喲,前輩」

「沒問你……」

話說回來為——什麼這家伙也在這裡啊……。

輕輕地歪了歪頭,亞麻色的頭髮也隨之搖動。稍微有一點點走形的制服沒有蓋住下面穿著的毛衣的袖子,小小的手中握著的叉子一副渴望的樣子靠在嘴邊。

像是天經地義一樣,一色彩羽出現在了侍奉部的活動室裡。

不光分走了蛋糕的四分之一,還接過了紙杯喝起了茶。擁有這麼高的適應力,你是不是TOKIO的成員啊?就算被丟到無人島估計也能活得下去啊,這家伙……。

(注:TOKIO(東京小子),日本偶像組合,每個成員都有作詞譜曲、現場live演奏、交換樂器表演的能力。)

一色咽下了一口紅茶,像是在輕撫一樣,用稍微露出來的毛衣袖子托著杯子。

「說起來,初次參拜的時候也請叫上我啊—」

「為啥非得叫你啊。」

話又說回來,就連叫你的方法都沒有吧?是要讓我使用念話嗎?是不是還能享受免費通話的優惠?還是說是那個意思,想以此為契機讓我問你聯絡方式,進而取得精神上的優勢這種作戰吧。很遺憾!我才不會咬這種鉤!這樣去深度解讀就會自掘墳墓,八幡可是很清楚的!

雖然我自顧自地進行著這樣的思考,但一色似乎沒想那麼深的樣子,望著後天的方向的她哈呼—地歎了口氣。

「就是說,初次參拜大家都去了的吧—?那樣的話,葉山前輩當然也——」

「不,那家伙沒去……」

「也是啊—。那果然還是算了。」

說完的一色,一下子把臉背了過去,切斷了話題。斬?七彩之羽!這種一刀斬斷的感覺……。也只有看過這種爽快斬殺動畫的人,還有千人斬拔刀齋這種才能理解吧。

(注:千人斬拔刀齋,緋村劍心的綽號,還有斬?赤紅之瞳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一色的情緒。實際上,因為三浦他們會去初次參拜,所以葉山也許會在——這種思考方式也可以理解。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一色會出現在這間活動室裡。

「那,為什麼你也在這」

「誒—,因為這一段時間學生會裡沒有什麼事要做嘛」

「應該有各種要做的事吧,雖然不清楚詳情。說來,那就去社團啊。你還在做經理的吧。」

聽了我的話,一色嗵嗵地輕輕捶著我的肩膀。

「嘛嘛,也沒什麼不好的吧—。啊,對啦。我是來拿聖誕節的時候放在這裡的東西的。」

「你這顯然是剛想出來的吧。」

這理由實在太牽強了,而且那些也很容易搬走吧。

「哈啊……」

雪之下歎了口氣,旁邊的由比濱臉上也露出了苦笑。小彩羽真是的……。雖然大家都驚得像是變成了阿吉雷執教的日本隊隊員一樣,但一色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在是太滿不在乎了,都讓人想把她做成keroyon那樣的人偶擺在藥店的門口了。

(注:「吃驚」和「阿吉雷」讀音接近,阿吉雷是當前日本男足主帥,執教廣受詬病;「滿不在乎」跟「keroyon」讀音接近,keroyon是某制藥公司青蛙型吉祥物,經常在藥房門口出現,形象接近((^╥^)))

我盯著一色看了起來,她大概是被我盯得有些難為情,呼呼地吹起了手中不算燙的紅茶打起了馬虎眼。

「啊,說起來呀」

一色唐突地拋出了話題,視線轉向了雪之下。雪之下輕輕歪了歪頭作為回應,一色帶著大大的笑容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雪之下前輩是在和葉山前輩交往嗎—?」

「什麼?」

雪之下歪著的腦袋又傾斜了幾分,幾乎形成了一個直角。

毀了,這家伙怎麼就這麼輕巧地踩上地雷了……。這個HEART LOCKER是怎麼回事啊……。而且就連鋪墊都沒有,就拋出了超級直球的提問啊。這不就像過去那個以不斷用斧式投法投出無信號高速球而著稱的大投手一樣了嗎。

(注:村田兆治,1949年出生的棒球投手,他的投球並不依賴捕手,不用向捕手發出暗號)

不,但這畢竟是一色啊。恐怕這個問題,就是她有意提出的。她之所以會來這間活動室,本來應該就是為了確認那個流言的真偽。

「一色同學……」

雪之下的聲音十分寒冷。像是被淡淡的極光帶環繞的微笑後面,是她那如同從北極的寒冰上削下來一般的清冷澄澈的雙目。

被這樣的目光從正面盯著,一色的肩膀和聲音也與之相應地顫抖了起來。


「是、是。」

一邊做著微微的回應,一色一邊後仰身體,躲到了我的後面。喂,不要把別人的身體當成盾牌啊。

對著越過我的肩膀探頭探腦地露出一點臉的一色,雪之下露出了像是看著獵物一般的眼神。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吧。」

對這清楚的斷言,一色也嗯嗯地點著頭。

「也、也是啊—!哎呀,我也覺得絕對不會的啊!不過,聽到流言的話總是會有些在意的吧—?」

「流言?」

追究著這個詞彙,雪之下的視線轉向了我和由比濱。

「啊啊、嘛、好像有零零散散幾個人是這麼說的啊……」

「那時候不是出過一次門嘛?好像被別人看到了,產生了誤解。」

由比濱說完,雪之下一副從心底裡感到厭煩的樣子,深深歎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所謂的賤人們的猜疑心吧……」

嘛,對高中生來說也沒有比男女之間的緋聞更有趣的話題了吧。而且還是關於葉山和雪之下這種顯眼的人的話題,肯定會想去瞎猜吧。

一色本來就喜歡葉山,想要去確認傳言的真偽也不難理解。一邊想著我一邊看向一色,她正歪著頭琢磨著什麼。

「不過,這個還是非常不妙的吧。」

「是啊。會給當事人添太多麻煩。」

「啊,不,我不是在說這個問題。」

一色有些客氣地作出了否定,雪之下歪了歪頭。

「那麼是在說什麼問題呢?」

被問到的一色豎起一根手指。

「葉山前輩迄今為止都沒有被卷入過這種很具體的流言呀,感覺難以想象。」

「啊—,的確……」

由比濱大概也產生了共感,仰望著天花板答道。

是這樣啊,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似乎的確沒聽說過與葉山隼人的戀愛相關的情況。不,嘛,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戀愛佚事就是了。也沒有人會跟我說這種事啊……。正因如此我也只能像雪之下剛才說的那樣進行瞎猜。不然的話我也只能向銀仙guguru了。

(注:「瞎猜」的日文是kanguru,「銀仙」的標題是"gugure!銀仙大人",gugure是作者生造的詞彙,脫胎於『去google一下』的guguru這個詞。)

「所以說,女生們好像對那個流言都很感興趣呢—」

一色抱著胳膊,嗯—地低吟著。

從未有過緋聞傳出的葉山隼人和別人交往。當然了,畢竟那是是葉山,這種事即使發生也不會讓人感到奇怪。那些對葉山抱有好意的 、女生們,大概也能感受到這種潛在的危機感吧。這個流言讓這種危機感一下變得實際了起來。這會給葉山身邊的人際關係帶來怎樣的變化呢。

「……流言,嗎。真是不走運啊。」

雪之下輕輕地吐出了低語。她的口氣像是這句話並沒有對任何人說,只有她視線前方的杯子中的水面微微泛起了漣漪。

「嘛、嘛你看啦!只要不去介意,過不幾天流言自然就會消散啦!不是說流言傳不過四十九日嘛!」

「七十五日吧」

(注:這裡的雪乃說的「不走運」原文是『因果なものね』,這個詞的這種用法一般是指不走運/厄運/運氣不好,但「因果」這詞同時也有「因果循環」這種類似於「過去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的意思,算是個歧義詞。雪乃接著露出的表情傾向於後一種解釋,而由比濱則以為是前一種解釋,沒有深究。)

是有人死了嗎。怎麼,最近有法事嗎?(注:佛教認為人在死後會在陰陽之間的中陰停留四十九天)

「總之!還是不要去在意啦」

由比濱像是對雪之下不放心,說出了這句話。

的確現在能做的,也只有像這樣保持沉默了。去向那些散布這種帶有取樂味道的傳言的人抗議也只是徒勞。我們能做的,只有像潛在深水之中的貝殼一樣一言不發。面對帶著惡意的誤解與帶有取樂味道的風潮,唯一的對抗方法就是沉默。

要是面紅耳赤地去反駁,反而會被別人熱心地揭短。既然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取樂,一切的行為都會成為他們攻擊的素材。而且要是有人去維護被攻擊的人的話,下一波攻擊的傷害就會轉嫁到這個人的身上,這種你錘我擋石頭剪刀布游戲不管出什麼都一定會有一個人輸。雖然什麼也不做也可能成為批判對象,但至少什麼也不做受到的傷害是最小的。

雪之下大概也理解這些情況,「嗯」地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

「那麼,為了轉換一下情緒……,現在開始工作吧!」

由比濱故意發出了明亮的聲音,雪之下也像是回應一樣露出了微笑,抽出了筆記本電腦。

開始工作……,真是討厭的詞彙啊。

× × ×

不管有多討厭,該做的工作還是必須要做。不如說,正是因為是討厭的事才被稱作工作。這討厭的事、也就是我們新年的第一項工作,就是檢查郵件。

為了閱讀被忽略已久的「跨千葉縣煩惱商談郵件」,我們拖出了放在活動室的角落裡積灰的電腦。

這台似乎是由平塚老師從別處借來的電腦型號有些老舊,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才能啟動。

在等待的時候,雪之下開始咯吱咯吱地翻起了包。接著急忙取出了眼鏡盒,一言不發地迅速戴上了眼鏡。

我對上了那透過鏡片傳來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裝作打哈欠移開了目光。可以在視野的角落看到雪之下也低下了頭。

「啊,果然很襯小雪呢!」

「是、是這樣嗎?」

聽到由比濱的話,雪之下輕輕碰了碰鏡框,悄悄地瞄了我一眼。

「……嘛,是,啊。」

自己送的東西在面前被別人用上的感覺讓人非常心癢,我只能說出模棱兩可的詞語。

「……謝謝。」

看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開臉、小聲回應的雪之下,我無言地點了點頭,把茶杯靠在嘴邊滋滋地啜飲起來。

一色十分驚訝地看著這幅光景。

「雪之下前輩原來是戴眼鏡的嗎?」

「……只是防藍光眼鏡而已。」

雪之下的雙眼沒有離開顯示器,一副難以說出口的樣子含混地答道。不過一色也顯得並沒有多少興趣,擺弄著紙杯隨意地應和著。

「誒—」

不要作出這種從心底不感興趣的回應啊,這家伙……。

不過現在,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才是可貴的。

要是這事被廣泛散播的話,我會被羞恥感折磨得手足無措的吧。實際上現在拼命抖著腿的我就處在目光渙散的狀態下啊!

微妙地沒法冷靜下來,我調整了一下座位,就看到坐在斜對面的由比濱輕聲嘟囔著。

「我也想試著戴戴這種眼鏡啊……」

「你本身就不怎麼看電腦的吧。」

我這麼一說,由比濱一下變得憤慨起來。

「就算是這樣!不對!不如說,我也會看的!我看電腦超多的!小雪,也讓我看看—」

伴著哢噠一聲,由比濱挪動椅子,坐在雪之下旁邊盯起了屏幕。

「啊,有新郵件。」

「嗯,應該是三浦同學發來的。」

一邊說著,雪之下一邊把電腦轉向了我的方向。



「文科和理科,大家是怎麼選的?」

嗯。這看起來的確是三浦發來的郵件。之前應該也用這個昵稱發過一次的。

大概是因為顯示器被扭到了我這邊,一色也端著盛蛋糕的盤子邁著小碎步轉到了我的後面,看向了畫面。

「哼—,志願的話題啊。實際上選哪個更好呢?」

叉子抵在嘴邊,咕嘰咕嘰地嚼著蛋糕的一色用朝上的視線看著我問道。

大概每個考慮升學的高中生都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吧。一色似乎也不例外。

「嘛,要光看考試難度的話選文科會是壓倒性地輕鬆。話雖這麼說,但考私立和國立公立又是完全不一樣的。考國立公立學校需要學五項七門科目,而考私立文科只要學英語國語社會三項課程就可以了」

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一色一下子跟我拉開了一步距離。

「……嗚—哇。難道說,前輩平時成績很好?」

「那個難道算什麼意思……。……誒?嗚—哇?你剛才,嗚哇了吧?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啊……」

一色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像是要說一件很好的事一樣開口。

「沒,我不會那麼說的……。你看,我啊,很不擅長說別人的壞話不是嗎—?」

我才不管,而且你那差不多已經算是說壞話了吧……。這姑娘什麼情況啊……。我這麼看向一色,她也用一副欽佩的感覺看著我。

「雖然知道前輩是那種腦袋像是很聰明的人,原來平時成績也很好啊—」

嗯—,小彩羽是那樣的吧—?硬著頭皮也不想承認我的腦袋好用的吧—?措辭是不是有點固執啊—?

「沒錯!就是這樣—,小企呀,只有文科的成績很好喔」

由比濱像是正中下懷似的啪地拍了一下手,「哼哼—」地挺起了胸。

為啥你這麼得意啊……。而且希望你不要強調只有文科。而旁邊的雪之下也輕拂肩上的秀發,露出了毫不在乎的微笑。

「的確,對他來說算是不錯的成績。不過,也沒有到達頂尖的位置。」

為啥你這麼得意啊……。不,這個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比我成績還好啊……。

一色呼呣呼呣地點著頭聽著我們的對話。

「那麼前輩要選文科嗎—?」

「嘛啊。」

聽著我的回答,一色又作出了「誒—」這樣顯得超級沒有興趣的回應。那就不要問啊。然後,她像是在說要進入正題了一樣輕咳了一聲。

「……那麼,葉山前輩已經決定了嗎?」

「啊—,好像隼人,已經決定了的樣子。」

由比濱一邊使勁回想著一邊說,一色的身體猛地前傾了一下。

「誒,真的嗎葉山前輩要選哪邊呢。我想借鑒一下,或者說想要作為將來的參考了解一下。」

「嗯—,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寫了哪邊啊……。隼人,似乎已經把志願表交上去了……」

「哈,這樣啊—」

也許是覺得沮喪地垂下肩膀的一色有些可憐,由比濱用有些擔心的聲音對她說道。

「啊,但是要是想參考的話,我知道小戶的志願喔!」

「不,戶部前輩的就不用了」

「立刻就回答了!?」

到底是什麼的參考啊……,在我像這樣愕然的時候,雪之下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看著顯示器,短短地吐出了歎息。

「怎麼了?」

「啊。沒,只是對那位三浦同學也會煩惱這件事有些意外」

「別說得這麼過分啊……。你看,就算三浦性格再那個、再有女王氣質,也是會有煩惱的啊」

「你說得才過分吧……。我不是就這個方面說的」

雪之下的指尖抵著太陽穴,帶著訝異歎了口氣後繼續說了下去。

「三浦同學那種像是很有決斷力的人也會煩惱,我只是在對這一點感到意外。就連那位戶部君好像都已經決定好志願了……」

有必要加最後這一句嗎……。總覺得戶部被卷入了無責任事故之中啊……。我苦笑了起來,對面的由比濱臉上也同樣露出了苦笑。

「啊哈哈……那當然了,就算是優美子也會有需要煩惱的事情啊——畢竟是志願問題。」

「志願有什麼好煩惱的?」

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情的話那就選擇它就好了,如果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的話那就姑且先升學。這就是世間一般高中生的想法吧。

煩惱選擇文科還是理科什麼的只不過是要考慮一下考試科目和志願學校的問題,還有就是考慮一下進入大學後的學分和資格的獲取難易程度,以及就職活動時的有利不利了吧。逐漸把『不想做的事情』排除的話就很容易得到答案了。

人嘛,雖然可能不太容易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但如果只是考慮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話還是頗為容易的。

我這麼說著,由比濱露出的微妙的表情。

「唔—嗯—,不是說這種問題啦……就是,大家不是會變得四散分開嗎?如果想到這一點的話,總會有些迷茫吧。」

「嘛,那個的話……不過,也就只是那種程度的問題了。」

總有一天、總會在某處迎來終結,這無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高中生活的年數從一開始就是確定的。最初就應該知道,那之後的道路大家一定會分道揚鑣。

所以我也只能這麼說了。這時,由比濱的肩膀好像有些聳了下去。

「嗯。雖,雖然是這樣的沒錯……該怎麼說呢,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奮鬥的目標,大家都不一樣……而且,如果分成文科理科的話大家連分到一個班上都不可能了……」

「說到這個,我本來就連學科都是不同的,一直都是別的班級啊……」

雪之下哼地背過了臉,小聲說到。雖然有些難懂,但她應該是在鬧別扭吧。雪之下是屬於國際教養科,跟我們普通科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他們本來就只有一個班級,三年中都會在同一個班級就是了。

「對,對不起,小雪!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雖,雖然有些搞不懂,但小雪就算不在一個班級也完全沒問題的!」

由比濱緊緊地抱住了雪之下。嗯。親密關係真是美麗的事物啊。小比濱和小雪會一直都是朋友的!

一直在邊上隨意看著我們的一色突然抬起了頭。

「啊——是這麼回事啊!」

「什麼?」

我問了一句,一色露出得意的笑容指了指電腦屏幕。

「這個的寄信人是三浦前輩對吧——!所以,三浦前輩真正想要知道的東西就是葉山前輩的志願吧?她想根據那個來選擇明年的分班。」

哦——這麼短的郵件裡隱藏了這麼複雜的意圖?用女生語寫出來的文章也太難翻譯了吧。如果把這個列為必修科目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人得不到這個學分。就這點上來說,男生語的翻譯就只要全都理解為「我想要更受歡迎。」就可以了,真是沒有比這更簡單的東西。

多虧了女生語解說員一色彩羽,總算是明白了這封信的意思,不過這裡仍舊有東西讓我無法釋然。

「不過,三浦有必要做這麼繞圈子的事情麼?一色的話到還能理解。」

「前輩,說真的,你究竟是把我想成什麼樣了啊——……」

一色露出不滿的表情瞪了我一眼。哎,你剛才還不是為了打聽葉山的志願先用我做了鋪墊嘛……

不過,或許其中有著女生才能明白的成分,由比濱正唔唔地思考著。啊,順便一提,雪之下正保持著被由比濱抱緊的姿勢,動也動不了。

「原來如此……在教室裡她好像也很在意的樣子,搞不好真是這樣……優美子有些地方很有女生味呢……」

「就是吧!你看,我也很有女生味吧——?」

一色也嗯嗯地點頭,還向我征求同意。唔……總覺得三浦和一色都說不上很有女生味……特別是三浦,要說是女生的話還不如說是大姐頭吧,而且是超狠的。是因為名字的緣故麼?

不過嘛,的確三浦在教室裡提起過很多次志願的話題,由比濱和海老名還好說,她應該不會對戶部的志願有興趣吧。我對這個也沒興趣的說。

這樣的話,就跟剛才一色拿我做鋪墊來詢問葉山的志願一樣,她也是為了想要向真正有興趣的人提問,才一步步問過來吧。嘛,不過葉山用很有他風格的話語把這個問題拒絕掉了……

所以她才會想靠這封郵件來問這件事,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正如一色所說,如果三浦明年也想和葉山分在同一個班級的話,就得和他選擇相同的學科才行。

三年級的班級分配以曆年來看,文科七個班級、理科三個班級的情況比較多見。雖說就算選對了同一個學科,能不能分到同一個班級也還要看運氣,但如果連學科都不一樣的話,這種可能性就會徹底消失了。

更進一步來說,甚至文科和理科連教室都不在同一個露面上。這對於戀愛中的少女來說,簡直就是事關生死的問題啊。

「不過,這樣的話自己問一下不就好了?」

雪之下邊說著,邊一點點地把由比濱從身上剝了下來。雖然現在是冬天了,但一直抱著也還是很熱的吧。她那副被人用手腕緊緊抱住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受不了的貓一樣。

「在教室裡大家都在的時候她是有提出過這個話題啦,但隼人同學說應該大家自己思考,並沒有說明白……」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在才會這樣吧——兩人獨處的時候再問不就好了,還能彰顯一下自己的魅力。」

「不會這麼簡單的吧。」

雖然對於開心地搖著手指解說的一色有些過意不去,但這件事絕對並非如此單純的問題。

關係親近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也是非常之多的。

比如未來,比如現在。又比如,過去。你永遠無法了解會在何處埋有地雷。

就算不停地問,但如果聽到了自己所不希望的答案呢?只是思考一下這些就會出現讓人說不出話來的情況吧。

我正思考著的時候,雪之下開口說道。

「那這個商談到底要怎麼辦呢?」

「嘛,姑且就先接下來?」

雖然我本意並不想介入誰和誰的關係之間,但只是這點的話還屬於是輔助的范疇吧。另外,如果葉山和三浦的關係能夠正常化的話,那個無聊的傳聞也會消失吧。

「明白!那我明天再去問問看吧。」

「也是呢,或許這樣也不錯,不好意思,拜托你啦。」

「嗯!」

由比濱開朗的回答道,但表情又馬上變得有些難看。

「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告訴我啦……」

嘛,從今天在教室裡他沒有告訴三浦和戶部他們的情況來看,在葉山心中屬於同一種分類的由比濱肯定也很難得到答案吧。我覺得葉山所在意的,是擔心因為自己的影響,而使得親近自己的人可以選擇的道路減少了。

這樣的話,如果是不同類型的人,那種不會受到葉山影響的人才會更好吧。符合這個條件的人相當有限。

我看了一眼雪之下。

雪之下正微微傾著頭。

……嘛,畢竟有那種傳聞在,讓雪之下接近葉山絕對是下策。這已經不是會不會告訴她這種程度了,恐怕還會引起別的問題。

看來就只剩我了……反正我原本也想問問看,所以也沒問題了。

「沒辦法了,就讓我去問問看吧……」

說完,由比濱和雪之下都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欸?小企?」

「沒問題麼?對話,能辦到?」

「你擔心的地方也太奇怪了吧……不過我也沒啥自信就是了。」

話雖如此,既然同樣都是母語為日語的兩人,僅僅是對話一下應該沒問題吧。嘛,即便能通過對話聯系起來,但內心是不是相通就是另外的問題了,不如說正是因為用同樣的語言,才會存在著無法傳達到的東西。這已經不是native了,簡直是negative吧。

(注:母語為日語——native speaker,音近negative。)

「不過嘛,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

「為什麼?」

「如果不會告訴親近的人的話,那也只能試試相反的人了吧。有些東西就是只會和完全沒關係的人說的。」

「……原來如此,就像告解和懺悔那種。」

「告捷?」

大概是因為聽到了不熟悉的詞語,由比濱有些發呆的開口重複道。下次有機會再和她解釋吧……雪之下的說法雖然有些隨便但大抵還是說中了的。

這種帶著些懺悔感覺到事情在日常中也還挺多的,就像是在酒吧或者居酒屋向偶遇的路人發牢騷的大叔,又比如在SNS或者論壇裡向不知姓名長相的不特定多數人披露自己的事情的人。正因為關聯性很低,所以才能說出來的那些話語。嘛,對我來說,是根本不能對不認識的人說話的,而且也很討厭。

「總之就先去問一下吧,反正試一試也不要錢。」

這就是所謂社畜的那種「裝傻去問一下」麼。就類似於『我剛巧聽到的事情』,這個技能對於新人社畜來說是非常必須的,可以說能不能做到這一點與之後的工作是有很大關係的。來源是針對近來的新人同事發牢騷的我家爸爸。不過一想到有著那種上司的時候就會讓人喪失工作的動力吧。哎,我是不是又學到了沒什麼用的社畜技能……

不過,畢竟也沒有什麼其他方法。只好讓我先去問問看了。

決定了方針,告一段落之後,一色呼的輕輕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那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紅茶,多謝款待啦。結衣前輩,知道了以後一定要告訴我哦!」

這麼說完,一色點頭致意後就向外走去。我看著她的背影說道。

「喂,東西忘了。」

「啊。」

一色在原地轉了個圈,哎嘿的露出了裝傻的笑容。接著拿起了堆積在部室角落裡的紙板箱。

「哦,喲。」

抱起紙板箱的一色腳下有些搖晃,這真是太危險了。回過神來我已經伸出了手,從一色的手上拿下了箱子。看來小町培養的哥哥技能又自動發動了。這個能力是不是不能卸裝啊……

「非,非常感謝!麻煩你搬到學生會室行嗎?」

「好啦……」

嘛,沒辦法了。我準備向雪之下和由比濱打聲招呼再出去,在門前回頭一看,兩人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紙箱。

「…………」

「…………」

欸?這無語的情況是怎樣。

「……那,我就先把這些東西搬過去了。」

我說完,雪之下總算有了點反應,她一句話不說地開始整理起餐具。所以說,為什麼不說話啊……

差不多整理完以後她看了看由比濱,說道。

「……我們今天到這裡也就差不多了吧。」

「是,是啊!那,大家一起搬吧!」

說完,由比濱也啪嗒一聲站了起來,拉起背包急忙忙的向部室外走去。雪之下也背起包,靜靜地走了過來。一色則困惑地來回看著她倆。

「那個—……倒也不需要這麼多人一起啦……」

「……我要鎖門了,能出去一下麼?」

「好,好的。」

被雪之下冰冷的微笑所催促,一色慌張地走出了部室。

毫無人影的走廊,給人一種比室溫更冷的感覺。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特別樓的走廊裡有著朦朧的燈光。

我看著走在前面那三人的背影,調整了一下紙箱的位置。

那裡面胡亂地滿滿堆著聖誕節活動時用過的裝飾品。

雖然箱子裡雜亂無章,但我的手腕仍能感受到它那切實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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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0 PM

第四章 即便如此,三浦優美子還是想要知曉

放學後的校園冷得讓人感覺如受刀割。收到那封郵件以來已過去數日,時節朝嚴冬又靠近了一步。

白天的時候還是晴空萬裡,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太陽落下後氣溫立刻就降了下來。

而且還刮起風來。

因為這所學校座落在海邊,沒有什麼大建築物來遮擋,冬天的海風猛烈地吹著。況且千葉縣本來就是日本地形最為平坦的縣,通風環境也很好,順帶一提還是個給人親切感的充滿著年輕人的活力的地方。這什麼啊跟黑心企業的招聘廣告一樣,讓人覺得千葉作為東京的臥城成為社畜的巢穴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耶,好神奇!

不過,當了十七年的千葉市民,身體也會習慣這樣的冷風。托這個的福連人世間的冰冷都已經徹底習慣了。

一陣強風吹過,我一邊拉攏大衣的衣領,一邊把視線投向遠處足球部的那群人。

在自行車棚的角落的角落,剛好算是在特別棟的陰影下的地方,我等候著足球部的練習結束。

如前幾天在社團部室所言,這是為了詢問葉山隼人的志願。雖然這幾天一直在尋找和他獨處的機會,但卻沒能成功。沒辦法,只好等著足球部的社團活動結束,再在葉山回去的途中找他了。

不過,多虧剛剛還待在暖和的社團部室,這種程度的寒冷還在承受范圍內。

我一直從部室的窗戶看著足球部練習的情況,在他們開始收拾東西時我來到了這裡,但似乎還是稍微早了一些。那幫家伙還在進行拉伸。

一邊等他們跑完,一邊踏著腳驅寒的時候,我的袖子被輕輕地拉了拉。

回過頭,一個軟乎乎的像是貓布偶一樣的東西正握著一罐咖啡。

「給你」

聽到聲音,我把視線往上抬,只見帶著貓爪手套的雪之下正拿著一罐MAX咖啡遞向我。那個手套……她還真在用啊。

「哦哦,多謝」

恭恭敬敬地接過咖啡,頓時感覺好暖和~。我把咖啡罐當做手暖爐抱著。

站在後面的由比濱搓著兩只手取暖,雪之下也拿貓爪手套貼著自己的臉頰。兩人都跟了過來,想要看看情況,但葉山還沒有要出現的跡象。

我抬頭看著如同被流淌的淡墨染黑的天空,開口說:

「……你們先回去好了。」

「但是,把事情全推給你一個人也不太好……」

由比濱一副憋著話說不出來的樣子,瞧了瞧雪之下,想要尋求贊同。雪之下也跟著點了點頭。而我則搖了搖頭。

「啊,沒必要,我還是一個人來問比較容易,大概吧。葉山的話估計也不大願意說給你們聽吧,雖然我也不清楚。」

讓雪之下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與葉山接近恐怕並不是一個好想法。我能輕易想象到那些口無遮攔的家伙到處說些有的沒的的光景。托這個的福,我說出來的話也變得含糊起來。

雪之下用手托著下巴稍微考慮了一下後,抬起了頭。

「嗯……說的倒也沒錯。」

「唔嗯,如果我能問出來的話倒是最好了。」

「那,雖然把事情全推給你我很抱歉……」

「啊,沒關係的。這是工作所以沒辦法。」

我輕描淡寫地對著面帶歉意地看向這邊的兩人如此回答道。聽到我的話後,雪之下也微笑了起來。

「真不像是你的台詞呢。」

一點沒錯。我下意識地露出自嘲般的笑容點了點頭,接著由比濱似乎也下定了決心,扶正了背包的肩帶。

「那就,明天再見。」

「嗯,明天見。」

簡單地朝走向正門的兩人揮了揮手,我的視線再次回到了足球部的方向。那幫家伙終於離開操場朝社團部室的方向走了過去。啊,糟糕,對哦,是不是還要回部室換衣服啊?還是說那啥,難不成還要洗個澡什麼的?因為沒在運動部待過,所以不知道他們平時的流程是怎樣的啊……

沒辦法,我也往那邊走過去一些吧。一邊小口小口喝著MAX咖啡,我走向社團部室旁新教學樓的牆邊。

× × ×

太陽徹底落下後,感覺氣溫又變得更低了。但我依然注視著他們的動向,急切地等著他們出來。

不過真的很冷啊……。就算這是工作,為什麼我非得等著葉山不可啊。根本用不著真的去問,直接拿葉山的守護靈采訪錄糊弄一下不就行了嗎?

(創辦佛學團體「幸福的科學」、及日本「幸福實現黨」的大川隆法,是一名佛教布教者,連續發表了多部涵蓋古今中外各路名人的「守護靈Interview」系列書籍,這一系列書籍是他通過使這些名人「守護靈」「降靈」,並對其進行「采訪」,作為本人之「代言」、「靈言」的作品。)

精神方面早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身體冷得像冰一樣,腳也像是兩根鐵棍……。太長時間沒有看到任何人過來,一直獨處的我,甚至都懷疑起這裡是不是展開了固有結界什麼的了……

但還好歹沒有白等,很快足球部的家伙們就三三兩兩的回來了。

但是,那群人中卻沒有葉山的身影。為啥偏偏不在啊……

離開牆邊環視四周的時候,被回來的家伙中的一個叫住了。那隔得很遠也能判別的茶色頭髮和輕浮的感覺,毫無疑問是戶部。

「咦?這不是比企鵝君嘛。怎麼啦?」

對方朝我大大的揮了揮手,我也簡單地把手舉了舉以作回應。

「葉山呢?」

「隼人?……啊,他現在稍微有點事。」

戶部一邊說著眼睛還轉來轉去。我也跟著他的視線看了看,但是沒有發現葉山的身影。

「他不在啊?」

「啊沒,也不是不在。在倒是在?」

戶部的話語顯得很別扭。到底在還是沒在啊。你可真麻煩……

「不在的話就沒辦法了……。那我先回去了。」

難得我等了這麼長時間卻是這麼個結果,雖然有點不滿,但是既然沒法得到結果那麼就應該爽快地回去。及時止損是賭博的基本。名為人生的賭博也是如此。說真的,貌似我的人生好像就是在不停止損?

跟戶部道過別,我朝自行車棚走去。

「……啊!」

背後似乎傳來了戶部的聲音,我無視他,繼續向前走。

接著,葉山的身影卻出現在教學樓的陰影下。什麼啊,這不是在呢嘛。看樣子他沒走正門。而是走的通向側門的道路。

該怎麼開口搭話呢,一邊想著這種問題一邊又往前走了幾步,就在這時,我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

這是因為我在橘色的路燈的光線微微照射到的地方,看到了另一個人影。

我不由得趕緊藏到了牆後。將身體緊貼在牆上後,能感覺到牆壁的冰冷。

因為周圍太昏暗,沒法看清和葉山在一起的是誰。但是從身高體型能判斷對方是個女生。而從隨風傳來的「對不起突然把你叫出來。」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的語氣來看,能聽出對方應該是同年級的女生。

身穿藏藍色的短風衣,披著紅色圍巾的少女,緊緊地抓著圍巾垂到胸口的部分,乞求般的目光躲躲閃閃地投向葉山的臉。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嗎,從遠處也能看到那纖細的肩膀在顫抖著。

——啊,原來如此。

所以戶部才說話含糊。

女生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後,像是終於下定決心,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我……我從朋友那兒聽說,葉山同學,現在在跟人交往。是真的嗎?」

「不是,沒那回事。」

「那,能不能……」

「抱歉。現在我不太想考慮那種事情。」

聲音壓得很低,我好不容易才聽到這幾句。

但是,之後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一定是互相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吧。

但是,即使沒有聲音,也能感覺得到。

如同空氣被繃緊一般的獨特的緊張感,以及與涼爽的冬季相去甚遠的絕望感。以及從黑暗中散發出來的。與冬季的冰冷空氣相配的氣氛,給人的感覺正如前段時間的親眼看到的那次一樣。

這一切都酷似聖誕節時,在迪士尼樂園的一色彩羽和葉山隼人的那一幕。

很快,兩人又交換了幾句話語,估計是互相道別吧。女生弱弱地揮了揮手後,轉身離開了。

目送對方離開的葉山微微地放鬆了肩膀。吐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後抬起頭。在那時,我進入了他的視野。

葉山笑了笑。不是因為難為情,也不是因為害羞,更不是因為高興,僅僅像是想開了一樣。

「讓你看到糟糕的場景了呢。」

「啊,也沒,呃……總之不好意思。」

被他先搭話了,真是出師不利。托這個的福連話都說不好了。不對,就算沒先被搭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吧。如果是對被甩掉的人,我還能說出那麼一句安慰的話。但對甩掉了別人的人,我則完全想不出該說什麼。

葉山似乎看透了我的躊躇,微微地笑了笑。

「不用在意的,今天這個連部員們都為替我操了不少心呢。」

從他的口氣聽來,似乎這幾天發生過不少次這種事。

「真不容易,呢。」

坦白說,我只能想到這麼一句話。我對葉山隼人的感情八卦沒有多大興趣,也不會嫉妒他的條件多麼優越。雖然也許這種時候用輕浮的口氣調侃一下他也是一種溫柔,但很不巧我和他也沒有熟絡到那種地步。

聽到我的話,葉山的臉一瞬變成了像是呼吸被堵塞了一樣,強忍著痛苦一般的表情。

但他立刻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浮現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往自行車棚走。我也跟著他邁出步子。

「比起我來,大概雪之下那邊更不容易吧。」

「啊?雪之下?為什麼?」

冷不防聽到那個名字讓我不由得反射性地問了回去,葉山則頭也不回的把話投向我。

「世上可有的是那種搜刮別人的隱私來找樂子的家伙。雖然他們可能只是出於好奇心,但是,明明也有人討厭這樣呢。」

葉山的口氣比起平時要顯得帶刺不少。讓人無法跟那個總是把柔和的笑容掛在臉上的男人聯想到一起。

不過,葉山所說的是關於那個傳言的事情,這點我能聽明白。

剛才向葉山告白的女生也毫無疑問,一定是因為那個流言而被取笑,被當成試探的誘餌,然後被朋友教唆而來。恐怕,這幾天所有來找葉山告白的女生也都是這樣的吧。

葉山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向我。路燈照亮著他稍稍放下眉梢顯得很抱歉的表情。

「這件事可能也給雪之下添了不少麻煩。雖然不太好,但你能代我道個歉嗎?」

「自己去說啦。」

「我也想那麼做,但是現在接近她的話有點不妙……。可能只是跟她一起出現就又會讓人給那個傳言添油加醋。那種事畢竟只有放著不管最好。」

葉山的話很明顯是有經驗的人才說得出來的。他就像完全是在複誦從過去的實際經驗中得到的真理。

而得到了那真理的想必也不僅僅是葉山。恐怕她也是一樣吧。

或許是想到這些事情的緣故吧,我的腳步差點停了下來。但我還是強迫自己提起腳,向前踏出一步。

「很冷靜啊……這種事經常有嗎?」

「……。說回來,你找我不是有什麼事嗎?」

我問完後,葉山短暫地聳了聳肩,接著說出了完全不相關的話。也就是說他本人一點也不想說這件事。

既然如此,前方就是不可再踏入的底線。遵循對方所指示出的分界線,我也將話題轉移開來。

「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稍微有點好奇……。你的,呃,志願什麼的。」

聽我說完,葉山小聲呢喃著「是這個事啊。」,露出了苦笑。

「是被誰拜托來問的嗎?」

「不是,只是……做個參考。」

再怎麼著也不能說是被三浦拜托的。說了半天,走在前面的葉山只是呼地歎了口氣。

「……又是,『因為這是工作』,嗎?」

回答我的聲音冷冰冰的,語氣仿佛帶有輕蔑的色彩。我看不到前面的葉山的表情。我只能看見他的拳頭緊握了起來。

「你還是一副老樣子啊。」

如同滿溢而出的話語在逆風中也鮮明地傳入了我的耳朵。自行車棚的頂棚隨著風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放置已久鏽跡斑斑的自行車哐啷哐啷地晃動著。

那聲音讓人不快。因而我的回答也變得尖銳起來。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就是我們社團的活動內容,侍奉活動。」

「是嗎。那,我也拜托一件事可以嗎。」

說著,葉山停下了腳步,朝我轉過身來。

「那種煩人的問題,能不要問了嗎?」

他的臉上沒有微笑。原本緊握的拳頭無力地鬆開,說話的聲音也沒有起伏。雖然如此,那句話卻絲毫不受寒風的影響,在夜晚的教學樓背後靜靜地回響。

沒有回應,也沒有後續,短暫的靜寂出現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靜寂。

緊接著,葉山露出笑容,像是開了個玩笑一樣,用調侃的語氣向我說。

「……什麼的,如果被人拜托了相反的事情,那你又會怎麼做?」

「怎麼做……。那種事到時候再考慮就是了。」

「……是嗎。」

之後我們都不再說話,一直走到自行車棚的前面。葉山在那裡停下腳步,指向側門。

「我要去乘電車。」

「啊,知道了。」

本以為這樣就算告別了,但葉山依然站在原地。

他沉默地看著天空。

天上有什麼可看的東西嗎,這樣想著,我也跟著仰起頭。

但是,視野中只有漆黑的教學樓,以及窗玻璃中反射出的路燈的光線。既看不到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人工制造的燈光被映照在玻璃上。

不經意間,葉山像是想起來什麼一般開口說道。

「剛才的問題,回答任由你想象。雖然不知道是誰拜托你的,……但這種事情如果不自己好好考慮再做出選擇,一定是會後悔的。」

說完,葉山邁出了腳步。

朝著黑暗的,連路燈的光芒也無法照射到的地方。明明知道那前方是通往側門的道路,但我卻忽然變得,不明白他正走向何方了。

那些話語應該是說給不在此處的某人的。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那句話卻又讓人覺得,似乎並不是對那某人所說。

× × ×

我在度過學校生活的時間中,分出了一小部分的注意力來關注葉山隼人這個人的動向,以及與他相關的其他事後,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簡單來說就是,一色彩羽的擔心並沒有錯。

正如前幾天,一色在社團部室所說,圍繞著葉山的環境似乎的確在發生著變化。

不論在走廊還是教室,葉山和雪之下的傳聞都在悄悄地擴散。

不愧是在整個學校都擁有數一數二知名度的葉山和雪之下。無論男女都對這件事抱有興趣。

就連在休息時間發呆的時候,也能發現有同學在偷偷地把視線投向葉山。

現在也能聽到從我的斜後方傳來的女生的議論。

「那件事有多少是真的呢!」

「對吧?很讓人在意吧~。果然還是真的在交往吧?你怎麼想?」

「但是我去問E班的那孩子的時候,貌似說不是那麼回事呢。」

「人家當然不會直接說真話再打擊她啦。真溫柔~!」

「那一點也不溫柔!不過是能接受啦。」

雖然沒有直接地說具體是哪件事,但幾乎毫無疑問,說的正是葉山和雪之下的傳聞吧。

不僅無據,更是無根的傳言。但困擾的是,這傳言卻開了花。所以引人注目,遭人玩味。

倒也難怪,十七歲的女孩子都是最喜歡八卦的八卦粉絲,再加上還是和自己身邊的學校名人有關的傳聞,自然也就容易成為議論的話題。

我連她們名字也記不大得的女生們仍然在繼續討論著。

「不過,真是意外啊~。雪之下同學雖然看上去氣質很高,結果居然還是外貌協會的!」

「對對對,我也覺得。明明看上去沒什麼共通點,居然還交往了,感覺完全就是以容貌為目的,對吧?」

「誒?但是那樣說的話,葉山同學不也成了外貌協會的嘛。」

「說不定就是那麼回事呢~?」

說著撲哧撲哧的一起笑起來,聲音壓得很小。至少還沒忘了避免讓就在同一間教室的葉山一行人聽到吧。

聽起來讓人感到異常的不快。

真的,很上火。

就像是正要睡著時聽到的蚊子聲,或是深夜裡失眠時聽到的秒針的滴答聲一樣,讓人不愉快的雜音。光是聽到就讓人想要厭惡地咂嘴。

就連毫無關係的我都覺得火大。傳聞中的當事人一定更加厭惡吧。

連實際情況都不甚了解的家伙們擅自的說出自己臆測的,推測的,希望的,以及帶有妒意的話,說得來勁就讓話題朝更有趣更好笑的方向前進。

這樣做的家伙中大部分,想必都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因為這樣比較有意思,理由僅僅如此。如果被人一本正經地否定的話,也只會說出「只是說著玩而已別那麼認真嘛」之類的話。

因為雪之下和葉山跟我有所接觸,不,正因了解他們的所處,我才第一次明白。

雪之下雪乃和葉山隼人一直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外表和能力優於他人,因而也受到與之相當的期待、注目,同時也承受著等量的失望與嫉妒。

在名為青春期的監視社會中,學校正是監獄。受歡迎者總是暴露於眾人的目光,大量的「其他人」明明未曾受人所托,卻以善意和興趣為由開始了監視。而有時候,甚至還會下達懲罰,就像斯坦福大學的監獄實驗每日每夜都在進行一般。所有人都未曾受人所托,卻因其使命感而不斷變得更有攻擊性。

(譯注:斯坦福監獄實驗,該實驗是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於1971年在斯坦福大學進行的。實驗把征募來的通過了專門測試的受試者——24名身心健康、情緒穩定的大學生分成兩組,一組扮作獄警,一組扮作犯人。本來這個實驗計劃是十四天,但到了第七天就宣告終止。終止的原因是該實驗對扮演囚犯的實驗者造成了傷害。)

無名的看守們依然在我身後持續著議論。

但說話的聲音中卻開始混進硬邦邦的敲擊聲。跟著,女生們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看向敲擊聲傳來的方向。

三浦正在那兒翹著二郎腿,一副滿腹怒氣的樣子用指甲敲著桌子。臉雖然朝著由比濱她們,但眼睛卻橫過來瞪向這邊。

三浦豔麗且標致的容姿光是從正面看都會讓人感到壓力,再加上橫著眼睛看過來的惡毒視線則讓其威懾力變得更大。不如說好可怕,比平常還要可怕三倍。明明被瞪著的不是我,但我還是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移開視線後,映入眼簾的是坐在三浦前面正對著三浦露出苦笑的葉山。

也許葉山和三浦並沒有聽到女生們的對話。

但是,氣氛即是最有力的證據。

即使沒有聽到聲音,即使對話的內容沒有傳入耳朵,眼前的空間對於自己是懷有好意,還是充滿排斥,這種程度的事憑感覺也能明白。正如三浦現在,能夠僅用一道目光就向女生們傳達自己的敵意一樣。

似乎覺得教室裡待不下去了,兩名女生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從我身旁走向教室外。這是要去開洗手間會議呢嘛。

「剛才超嚇人欸,是不是被聽到了?」

「不知道。……不過,三浦同學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誰知道呢?」

裝作沒有聽到她們經過我身旁時的對話,我趴到了桌子上。不這樣做的話,我會忍不住看向三浦他們的方向去的。

水面上擴散的波紋,總是會消失的。

但同時也存在所謂的著蝴蝶效應論。

我集中注意力,傾聽著窗戶被風吹而發出的哐當哐當的聲音,忍耐著剩余的休息時間。

× × ×

放學後,風也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

吹過關東平原的是乾燥的旱風。從日本海蔓延而來的濕氣被奧羽山脈等山脈群攔住,再被雲層吸收,最後只剩下失去水分的旱風吹來。

冰冷而又乾燥的風不斷敲打著部室門外的,走廊上的窗戶。

而房間裡則充滿著溫暖濕潤的空氣。主要原因還是眼前這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吧。

我將茶杯湊到口邊,等身體狀態緩過來後開口說:

「那啥,我被葉山同學華麗的拒絕了……」

不知何來的自信誇下海口說出「我來問!」這樣的話後,我的語氣也不由得變得帶有歉意。聽到我的任務報告,由比濱露出苦笑。

「嗯,我也猜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了。因為隼人好像一直心情都很糟的樣子……。不過,反正也不是小企的錯,不用在意啦」

被安慰了呃……。跟著,雪之下也歎著氣露出了淺淺的苦笑。

「本來就沒有期待你能成功,所以不用太在意。」

雖然不明白這句微妙的發言到底是不是安慰,不過嘛,從語氣上看還是能感覺到那些許溫柔的。

但,接下來聽到的話就完全不是安慰了。

「唉,畢竟是前輩嘛~」

Bitching死前輩?我要被埋怨死嗎?

「我說,為毛你又來了啊?」

我把目光轉向兩手捧著紙杯的一色,她則放下紙杯,正了正衣襟,撫了撫裙擺,順便還理了理劉海,擺正了自己的坐姿。

「今天我可是為正事而來的。」

一色一本正經地說道。但是,她正過的衣襟下卻隱約露出了鎖骨,裙擺舞動的樣子讓人在意,因為理過劉海,裝可憐的目光威力又升了一級,一點也不正經。

一瞬間差點被迷住的我以堅定的信念,依依不捨地把視線從一色身上移開了。我可不會中你這招咧……。

「要是學生會的事情我可不會幫你了啊。」

「……是嗎。」

一色顯得很沮喪地嘟噥道,接著我好像聽到了嘖的一聲,這一定是錯覺吧?小彩羽?

忽然,一直看著我們對話的雪之下乾咳了一聲:

「你不會,真的是想來拜托學生會的事吧?」

擺出甜甜的微笑說出來的話中卻包含著壓力。語氣明明也很柔和,卻讓人背脊發涼。一色立刻擺正姿勢:

「當,當然!我是開玩笑的!工作我會好好完成的!」

「那找我們有什麼事?」

看著一色的態度,雪之下像是無話可說了一般歎了口氣後如此問道。由比濱也跟著過來圓場。

「彩羽大概因為是在意隼人的志願,所以才來的吧?」

「不愧是結衣前輩!就是這麼回事!啊我還有個問題!」

雪之下用視線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於是一色輕輕地用手扶著下巴,一邊思考一邊開口:

「感覺啊,最近對多管葉山前輩的閑事的人好像多了不少。」

「多管閑事是?」

「嗯,像是直接告白什麼的啦。還有雖然沒真的告白,但還是去確認一下事實,然後強調一下自己的存在那種。」

一色以一副呆呆的樣子回答著由比濱的問題。

這句話讓我想到了昨天回去時的那一幕。當然,因為我沒有把那時的情形告訴雪之下和由比濱,所以兩人似乎都有些不太明白。

「確認事實指的是?」

「那樣可以強調自己的存在嗎?」

看到兩人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一色像是確認嗓子的狀態似的咳了咳,再次擺正姿勢。然後,連著椅子一起朝我轉了過來。

她呼出短促的,飽含溫度的氣息,眼神充滿真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前輩……。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聲音在微微地顫抖,言語也吞吞吐吐,朱紅色染上了她的臉頰,滑開的袖口下,冰清玉潔的手腕露在外面。那只手緊張地握住胸口的緞帶,襯衣被抓出皺紋,散發出欲語還休的氣氛。

濕潤的眼瞳在軟弱地搖曳著。

因為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我感到自己的胸口小鹿亂撞。不得不屏住呼吸以平靜下來。

「沒,沒有啦……」

吐出的聲音中帶著嘶啞。

整個房間靜如止水。

我自不用說,雪之下和由比濱也都默不作聲。在那沉默之中,一色嘻地一下露出了惡作劇一般的笑容。


「看吧,就是這樣,就是這種感覺啦。」

「這,這只是說話方式的問題嘛!對吧,小企?」

…………啊不,這種做法,也不能說不會讓人心跳加速呢,嗯。不如說,已經讓我心跳加速了。一色彩羽,不容小覷。

「小企?」

聽到在叫我,我看向由比濱她們那邊,被對面以無語的目光瞪了一記。

「……為什麼不說話」

雪之下露出甜甜的笑容。快別這樣,你那樣笑起來太可怕了。

「總,總之,怎麼說來著,對了,我明白葉山是個什麼狀況了。嗯,感同身受」

確認傳聞的真偽,如果有機會的話直接告白。而就算不到那一步,也能讓這成為與對方縮短距離的契機。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這就像是一直以來被認為無法攻略的角色,通過追加光盤添加新的劇本,開放角色個人線路一樣的東西吧……。還是說,是在FD裡追加的邪惡無節操劇本?

不論如何,這也可以算是那個傳聞所帶來的影響之一吧。

「於是你想問的是什麼。」

我問道。一色聽到後滿臉得意地挺胸說:

「我想知道怎麼才能和對手之間拉開差距!」

「哈啊……」

事已至此還不放棄實乃膽識過人。我作出了半是欽佩半是無語半是無所謂的含糊回答。也就是說總量1。5倍的回答。

而一色似乎把我的回答當做了附和,擅自開始滔滔不絕地發表長篇大論:

「現在的狀況根據思考方式的不同,是有可能成為一個好機會的。一般情況下,大家告白失敗以後就會放棄追擊不是嗎?再加上葉山前輩現在已經很煩被人告白了,就在這時,我這個某種意義上已經是破罐子破摔的人成為了黑馬,說錯了應該是成為了馥郁的愈合劑!」

這個切換說法的方式太牽強了吧……。馥郁的愈合劑是什麼東西完全不知所云,一色身上也沒那麼濃的香氣嘛……。一色的魅力應該在於那稚氣未脫而讓人感受到的纖細嬌嫩……。啊,不是說這個。因為對於葉山和一色的未來這件事沒什麼興趣一不小心只聽進去一半其他都當耳旁風了耶。

其他兩位是不是認真聽了呢,我這樣想著看了過去,發現兩人都一副聽得超認真的樣子。

「破罐子破摔……」

「黑馬……」

一邊嘟噥著重複剛才的話,由比濱和雪之下都滿臉認真地看著一色。那表情太過認真,讓人感覺一瞬間連室內的溫度都急速下滑。……這可真是大事件。

(譯注:原「穏やかじゃないわね」,是動畫《偶像活動》中霧矢葵的口頭禪。)!

但,一色卻正看向窗外,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的視線。視線的前方恐怕是操場上正在進行活動的足球部吧。

「所以我在想,要是一起去哪裡玩玩散散心怎麼樣呢~什麼的……」

被斜陽照射著的一色的側臉上,有著些許的猶豫,些許的安詳。

語氣雖然還是輕飄飄的,但我想,她一定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為葉山著相吧。

什麼嘛,意外的考慮得不少嘛。要是多顯露點這樣的一面,我倒覺得大部分的男生都是會動搖的吧……。

「不是挺好的嗎。」

我不經意間露出微笑這樣說完,一色一下子滿臉興奮起來。

「對吧對吧!所以,我想問的就是去哪裡玩比較好!」

「不不,這種事情應該是你比較清楚吧。」

這絕對是問錯對象了。由比濱的話倒還能從她的朋友們口中獲得不少消息,而我和雪之下則根本不是那種有事沒事就跑出去玩的人吧。聽到我的話,一色呼地一下鼓起了臉頰。

「我能想到的地方之前就已經全部都試過啦!所以才想著這次反過來試一試什麼的」

「哦哦,原來如此……」

行動力真強大啊。這家伙果然是TOKIO的的成員吧?

正當我歎服不已時,坐在斜對面的由比濱用食指抵住下巴擺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

「也就是說,你想讓我們幫忙想一個……不用在意其他事可以放鬆身心去玩的地方嗎?」

「簡單說來就是這麼回事吧~」

一色點頭肯定由比濱的話後,雪之下輕輕地歎了口氣。

「……既然這樣,幫你想一想也行呢」

面帶微笑那樣說著的雪之下比平時多了幾分大姐姐的感覺。一色似乎也覺得那樣的雪之下很有親近感,歡喜地笑了起來。

「謝謝你!……於是,前輩有什麼主意嗎~?」

「就算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完完全全想不出來。總之要玩的話去迪士尼樂園不就行了嗎,雖然這麼想過,但是對在那兒被甩掉的人提這種建議到底還是太那個了呢……。

不過,雖然我不清楚葉山的興趣,但是估計不管讓他去哪兒,他都會擺出一副挺開心的樣子吧。是不是真的開心就不知道了。

正想著,由比濱拖著自己的椅子一起移了上來:

「小,小企覺得哪裡比較好?那個,作為參考,什麼的……」

「我和葉山完全不是一類人,根本成不了參考吧」

聽我說完,雪之下撲哧一笑道。

「說得不錯,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呢」

「是吧?」

「嗯嗯,一點沒錯。」

雖然雪之下的贊同似乎帶著點嘲笑的意思,但我也並未感到不快。

事實上,我和葉山的確是站在兩個極端上的人。雖然我也驕傲於自己擁有一定的能力,但卻遠遠不及葉山。……而且,正因為我對自己的能力感到自傲,這種小肚雞腸的想法,才是造成我和葉山完全相反的原因所在吧。

真是的,什麼啊,這算什麼啊,我這個小肚雞腸的雜魚角色……。不過,反正女生也挺喜歡小東西和雜貨什麼的,所以小肚雞腸的雜魚搞不好反而還挺受歡迎不是嘛!樂觀一點!

這樣胡思亂想著的時候,雪之下乾咳了一聲。然後把臉別向一邊,語速飛快地加上一句:

「……不過,我想正因為是兩個極端的人,反而能夠作為參考。只要把相反的意見再反過來考慮的話,不是就能得到幾近正解的回答嗎。反對黨反對即是贊成,對吧?」

「不是假命題的否命題不一定為真嗎……」

那個邏輯很奇怪吧。「反對的反對就是贊成!」什麼的,你又不是笨蛋波恩的爸爸……。我正打算這麼爭論下去,雪之下和由比濱都已經死死盯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譯注:此處指動畫《天才笨蛋波恩》中,波恩爸爸的名台詞「賛成の反対!反対の賛成なのだ。」該台詞的本意為「不管怎樣都行」,「這樣就好」。)

呃,我說,被那樣盯著看會讓我想起各種各樣不妙的事情的所以能不能先放過我。

「……呃,我會想想看的。」

偷偷摸摸地轉移視線,好不容易擠出這麼一句話後,感覺從某些地方傳來了兩聲無語的帶著不滿的歎息。

「那就,拜托前輩好好想啦。」

一色露出甜甜的微笑說道。

不過,就算拜托我這種事,我也很困擾啊……。光是自己的事請就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要去考慮一色的事,與其說沒那工夫,不如說我反而還想拜托別人幫我的忙啊……。算了。下次有時間再想這事吧。

不管怎樣,一色對葉山的態度有如此轉變,想必也是受到了傳言的影響吧。葉山的周圍在切實地發生著變化。

那麼,另一個處於風暴中心的人又如何呢?

「……話說回來,雪之下你怎麼樣了。那傳言對你沒什麼影響嗎?」

「我?本來到我的教室附近來的人就很少……」

的確,雪之下所在的國際教養科J班位處最偏僻的角落,而且班上有9成都是女生。所以班上的氛圍也很獨特,其他班的學生並不會主動接近那裡。這樣看來,她的處境或許比葉山要好了不少。

只是,似乎也不能說沒有一點影響。

只見雪之下短短地歎了口氣道:

「只是,好像也有人總在背後說些什麼,但是那種事情以前也不少,所以不太好判斷呢……」

「我懂我懂,引人注目的人總是有人在背後說壞話對吧!」

不不,我倒覺得你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雪之下微笑著向一色點點頭,又輕聲地說:

「……不過,倒是沒有發生像以前那麼過分的事情」

以前,這個詞讓我覺得有些無法釋懷。

我所無從知曉的過去。或者說,她所不願言及的過去。以及,纏繞著他的過去。

但是,我可以問嗎。至少,在外人在場的現在,這個問題是不應該被問出口的吧。詢問本人沒有說出口的事情,這樣的權利我又是否擁有呢。

還在逡巡著的我就那樣張開口。

正在這時,部室的門忽然被敲了兩三下。大家反射性地看向房門,我也失去了提問的時機。

接著,沒有等這邊的人回答,門就被毫無顧忌地打開了。

「……現在方便嗎?」

用仿佛帶有怒氣的聲音說完。對方銳利的眼光掃視著室內,鬆鬆卷起的金髮不快地晃動著。站在門口的人,是三浦優美子。

「優美子,怎麼了?」

「……我有點話想說。」

「這樣啊。來,總之先進來吧,」

由比濱打著招呼,三浦點點頭,踏進了房間。接著,用懷疑的眼神瞥了一眼一色。

「啊,就這樣,我還有學生會的工作,所以就先退下了……」

說著,一色識趣地匆匆離開了部室。

「再見再見~」

她小聲的道別,輕輕關上了房門。一色離開後,由比濱讓三浦坐到了椅子上。自然的,我,由比濱和雪之下三人並排坐在一邊,三浦則坐在我們的對面。

「有話想說是指,郵件的事嗎?」

「不是那件事。……不過跟那個也有關係。」

對於由比濱的問題,三浦像是很難開口的樣子曖昧地回答著,把臉轉向了一邊。但在大大地呼了一口氣後,不知為何又朝向了雪之下。

「我說,你跟隼人是什麼關係?」

語氣和視線都尖銳無比。

毫無疑問三浦指的是傳聞的事。關於葉山和雪之下的不負責任的流言正以教室為中心在整個學校被口耳相傳。

在社團活動重開的第一天,一色闖進來的時候我就應該察覺到。還會有其他的女生來直接向雪之下確認這一可能性。

三浦可以說是最為接近葉山的人,是不可能沒有任何想法的。

三浦那猛烈燃燒著一般的視線,雪之下卻只是冷冰冰的面對著: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只不過是以前就認識而已。」

聽到那滿不在乎的回答,三浦的具有震懾力的視線絲毫沒有緩和。

「真的嗎?」

雪之下很不耐煩地歎了口氣。

「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我從以前開始就很討厭這些問題。」

「哈?那口氣是怎麼回事。真的讓人很火大啊。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態度!」

「優美子!」

責備一般喊出聲來的人是由比濱。三浦的肩膀跳了一下,似乎是被嚇到了一般,畏畏縮縮地緩緩轉過頭。

在三浦的視線前方,由比濱正顯得很生氣的撅著嘴巴,激動地說起了不記得何時的教室的事。

「那件事不是以前就跟你說明過了嘛。真的只是偶然碰到,之後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啊」

「……如果只是那樣的話,隼人不會那麼在意的。再說了……以前也從沒出現過這樣的傳聞嘛」

三浦一改往常的霸道,以完全不像她的,鬧別扭一般的語氣說完。低下頭撅著嘴。

恐怕在這個學校裡,三浦所處的位置是最為接近葉山的吧。雖然我不知道這兩個人有過多長時間的交往。但至少從升入二年級開始,他們就一直很親近。

正因如此,對於葉山的變化,想必她比任何人都要感受鮮明吧。毫無疑問,肯定應該比像我這樣的人把握得準確得多。

然而,即便是三浦,也有她所無從知曉的事。

在場的人中,知道這一切的只有雪之下雪乃一個人。

雪之下拂了拂肩上的長發,用冰冷的語氣開口說。

「放心吧,他在意的不會是我。而大概是別的東西吧。」

「那,……那說不定只是你的想法啊。你又不知道隼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放下肩膀,用指尖玩弄著頭髮的三浦悄悄地窺視著雪之下的臉色。

「……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啊?不是說現在,……在以前,什麼的」

那正是我作為可能性之一考慮到,但又以不可能有那種事為由,強行排除掉了的東西。

雪之下不會撒謊。但不代表她所言皆為真實。以一言難盡為由將話題繞遠蒙混過關,這樣的事她也一樣會做。這點我是知道的。

那麼,葉山隼人又是如何呢。他的心情或是想法,我不知分毫。反正我也並不想知道這些。

就這樣,我一邊確信著他們兩人之間有過什麼,一邊不讓自己多想。

而三浦現在正想朝著真相伸手碰觸。

但是,雪之下的歎息將她的手推開:

「……就算以前有過什麼,而我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全部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麼?你會,還是說周圍的人會相信這些嗎?」

雪之下如同逼問一般的語氣,讓三浦不知如何回答。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緊緊握住毛衣的下擺,抖動著嘴唇,想要作出回答。而最終也沒能發出聲音。

看著這一切,雪之下淺淺地歎了口氣。

「結果,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罷了」

不論是說明,還是借口,還是申辯,這對話本身就無法產生意義。

正如群愚這個詞所言,人所集成的群體越大,這個群體的愚蠢程度就越是增加。被放入其中的人不論多麼優秀,不對,正因其優秀,才會被名為數量的暴力徹底淹沒吧。個人的意志、資質、性格,乃至感情,都不會擁有受到考慮的余地。

這就是,雪之下雪乃所體味過的不理解。

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只聽到自己想聽的,然而,卻無法讓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我們現在所生存的社會便是這樣的地方。

但是,三浦不一樣。

「你那態度真的是……!」

她口吐真實的感情與激情,站起身來。

「喂!優美子!?」

由比濱驚訝的制止聲沒有趕上,我也慌忙站起身,但三浦的視野中,似乎已經只剩下了眼前的雪之下,就那樣直直地踏出堅硬的步伐走向她。

「一直就看不懂你到底怎麼回事,真是火大!」

接著,猛地伸出手想要揪住她。

但,那只手沒能抓到雪之下。

雪之下迅速地站起來,將三浦的伸向自己領口的手擋了下來。然後以冰冷的目光看向對方。

「……唔!」

「很不巧,我已經習慣這種事了。……不過能這麼直接出手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熱焰般的呼吸和冰冷的目光相交錯,兩人互相瞪視。三浦像是強忍著什麼一般緩緩地平靜呼吸,雪之下則反過來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還有什麼想說的話嗎?還是說,你還要繼續動手?」

和氣勢漸漸軟弱下來的三浦相對的,雪之下的情緒卻越發昂揚起來。就像熱量正從她們交纏的視線和抓在一起的手中移動過去一般。

雪之下露出挑釁且冷酷的笑容。啊,擺出這種表情的她和陽乃姐真的很像,我不由得產生了這樣不合時宜的感想。

但那表情,並不是讓人想要注視的那種笑容。

「你們夠了吧,行了行了先都給我坐下。」

雪之下的手依然抓住三浦的手不放,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雖然有那麼一瞬間,她是不是願意讓我碰到的這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但對於措辭變得好戰的如今的雪之下,比起用語言,這樣的方式要更有效果吧。

雖然雪之下以銳利的眼神看了我一瞬,但還是老實地鬆開了三浦的手。三浦也跟著無力地放下自己的手,退了一步。

踏入兩人分離開來的空間,用手勢一邊避免碰到三浦一邊把她推了回去。接著由比濱開始安撫她。

三浦還在向雪之下送出怨恨的視線,由比濱輕拍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回了座位。

「冷靜一點啦。……好嗎?」

看著兩人的樣子,我把自己的椅子移到了隨時能插進兩人中間的位置。

「沒事吧?」

「嗯,我說過了吧?這種事已經習慣了」

雪之下緊緊握住剛剛還抓著三浦的手,向我露出帶有苦澀的微笑。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好鬥的感情。

「小雪……」

「事到如今沒什麼好在意的。……我只需要和我親近的人能理解我,那就足夠了」

聽到由比濱擔心的呼喚,雪之下露出脫力般的微笑。又一次,輕撫了一下自己剛剛抓著三浦的手,坐回了椅子上。看到場面終於平息下來,由比濱安心地籲了口氣,也坐回了座位。

三浦默默注視著由比濱和雪之下的樣子。像是看到了耀眼的東西一般眯起眼。

然後,微微撅起嘴,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呢喃道。

「……那種事是理所當然的嘛。……那又怎麼樣嘛。」

「誒?」

聽到由比濱發問,三浦哼地一下移開視線。

「我是說,『親近的人。』……就是因為想要變親近所以才想要知道嘛。」

顯得很難為情地嘟著嘴補充完,三浦開始拍撫自己蓬鬆的頭髮。然後,顯得很無聊地從我們這邊背過視線看向了窗外。

——啊,原來如此。

也許,那句話絲毫不帶有想要傳達給任何人的意圖,但是我知道了。我明白了。雖然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我感到了類似於共鳴的感受。

被暴露於不理解之中的人,並不僅僅是雪之下一個。

和她分享著那份過去的他,一定也是一樣的。

並不僅有一方被暴露於那歪曲的不理解之中,另一方,肯定同樣未能得到理解不是嗎。

「三浦。你真正想知道的根本不是過去發生過什麼吧……」

我想,自己的聲音裡一定夾雜著些許驚訝吧。

聽到我的話,三浦以閃著火花般的眼神瞪了過來。但那對瞳孔中,並沒有包含著一如既往的力量,而是閃爍著濕潤的光芒。

也許她想知道的不是過去發生的事,甚至也不是葉山未來前進的道路。

而是他在思考什麼,他在想些什麼。

僅僅,想要知道他的內心。

想要理解他。

「我,我只是……,那什麼。就是,只是想,要是能多點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就好了……,就這樣,不然,大家就……」

三浦顯得有些慌張,說話也很激動,但那氣勢也很快消失殆盡。很快,話語在中途被切斷,她的肩膀也緩緩落下。

「最近,總覺得隼人在跟人拉開距離……,而且,總感覺他會就這麼走掉。」

三浦看向地板的角落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補充道。

最近,這個詞所指的到底是什麼時間段,我並不明白。但圍繞著葉山的環境的確在一點點發生變化。

一色的告白,或是葉山與折本那樣其他學校的女生一起游玩的身影。以及,與雪之下的傳言。

關於葉山的八卦事件,至今為止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不對,更確切的說,是葉山將自己與那樣的傳言分割了開來。而現在,那平衡正在崩塌。

而距離正在產生的同時,分班的事也迫在眉睫。這樣下去,如今的團體必然會失去原有的凝結力。

三浦切實地,感受到了分別的迫近,以及不斷產生的距離感。

「我自己也知道這樣很奇怪,但是……,其他的事,又不怎麼明白」

由比濱起身走到三浦身邊,彎下腰輕輕地牽住她的手。

「這不奇怪,這一點也不奇怪哦。想要在一起是超理所當然的想法嘛」

由比濱用溫柔的聲音回應著三浦那斷斷續續地話語,三浦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低下了頭。能聽到她那強忍著哭聲的短促的呼吸。

她一定明白變化一定會來臨,也理解即使無論如何考慮未來的事也有無法實現的願望,也知道如果說出口也許就會破壞一切,但仍然不想失去。

所以,期望著自己至少能在他身邊。期望著自己能夠一直在他身邊。為了葉山隼人,為了保護環繞著他的環境,保護他所期望的存在方式。

那封頗顯冷淡,壓抑住所有感情的郵件,正是她所能做到的唯一的,微弱的掙紮。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著切實的感情與期願。

正因如此,讓我有了無法理解的地方。

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我向她提問:

「但是啊,三浦。葉山之所以不肯說,不就是因為不想讓你知道嗎。再這樣下去的話搞不好他還會因此厭惡你哦。」

「喂,小企!」

「比企谷……」

由比濱面帶責備地,雪之下則面帶困惑地看著我。

不用提醒我也知道這是頗為狡猾的問法。但我仍然希望以這樣的方式來問她。並不是因為想要知道三浦作出了多少覺悟。實際上,我對她的覺悟也根本沒有興趣。

我只是,對於擅自踏入不希望被人踏入的內心這件事是否正確,依然沒有自信罷了。我覺得即使不去刻意觸及那些,也仍舊足以構築和保全那些關係性。

所以,我才如此詢問:

「即便如此,你還是想要知曉嗎?」

即使被人厭惡,遭人疏遠,讓人覺得無恥;即使受到傷害。跨越那一線也依然正確嗎?這便是我想問的問題。

三浦的回答中沒有迷惘。

含淚的眼睛瞪住我,雙手緊握成拳。

「我想知道。……就算那樣我也想知道。……因為我只能這樣做。」

她的眼瞳濕潤著,聲音顫抖著,但,她的回答是堅定的。

也許這願望就一直存在於她內心吧。想要知曉,想要理解。正如她現在,全力地用顫抖著的呼吸,吞回快要溢出來的淚珠一般。

即使知曉那是無法實現的願望,她也仍要反抗,仍要持續追求的話。

那麼,她就和某處的某人是一樣的。

「明白了。我會想辦法的」

這次,輪到我來毫不猶豫地回答。

聽到我的話,由比濱和雪之下都顯得有些驚訝。

「想辦法是……」

「要麼強行問出來,要麼就想辦法調查出來。」

「就算真的問出來了,也沒法保證他說的是真的,不是嗎?」

「沒錯。所以,……實在不行就只能靠推測了」

但是,恐怕僅憑這種手段還不夠。

我需要正確地理解葉山為何大肆宣揚「自己志願應該自己考慮」的理論,而堅持不肯把自己的志願告訴任何人的理由。為此需要我需要有步驟地行動,至於具體怎麼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現在最重要的只有三浦的意志。

「雖然不管哪種方法都缺乏準確性……,但只要你願意,我就會盡全力得到答案」

我重申完後,由比濱從三浦的正面看過去,語氣柔和的問她。

「優美子,可以嗎?」

「……嗯。」

用像是小孩子一般的聲音作出回答後,三浦用力吸了吸鼻子,拿袖子使勁擦著自己的眼角。因為太用力,她的眼周變得像熊貓一樣。

不過,看到她的眼妝被擦去的樣子,我才第一次感覺到,三浦優美子是一個可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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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1 PM

第五章 直到那天為止,戶塚彩加會一直等待。

三浦來訪後的第二天是一個晴朗的冬日。

因為接下來是體育課,我在外面慢吞吞地拖著步子。天空明亮得有些刺眼,這樣下去的話晚上會因為地表的輻射冷卻而氣溫驟冷的吧。

不過對於接下來就要長跑的我來說,倒應該感謝這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反正晚上我就在家裡閑呆著,就算再冷也跟我沒有關係……

操場上聚集了整整三個班級的學生。長跑不像體育課裡別的項目是男女開進行的,雖然男生女生跑的路線還是不一樣,不過說到底都是跑而已。

操場整隊之後,在一群女生中我偶然看到了三浦。

三浦好像從上午開始就在故意避開我的視線。上課時也好休息時也好,三浦一直都在用手撐著臉,只把後腦勺對著我。下課的時候由比濱和海老名同學倒是頻繁地坐到她旁邊閑聊。

因為一直盯著看也挺不好的所以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至少比起昨天來看是平靜得多了。

昨天在那之後我先一步回家了,其中也有為了讓三浦能冷靜下來這個原因。又不是和她關係很好,那種場合一個男生還傻呆著的話三浦肯定不會覺得舒服。

所以在那之後她們三個說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想想三浦昨天泣不成聲的樣子,我都懷疑在那之後她有沒有好好地和由比濱她們說上幾句話。

話說回來三浦還真是意外的非常容易受到打擊呢……暑假那會兒被雪之下完全駁倒的時候好像也哭了吧……

但是,雖然有這樣脆弱的一面,芯的部分卻是強勁的。

「我想知道」,這一句話現在好像還在我的耳邊環繞。

我在排隊的時候往前面看了一看。

葉山隼人出現在我視野的前方。

他正在和戶部談笑風生,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視線。

或者他是察覺到了我在看他,只是裝作視而不見嗎,就像在場的各種路人對我一樣。

那家伙是跟誰都不打算說自己的文理選擇了嗎。比起單純地去問他,不如去追究他堅決不說出口的理由,把那個理由給瓦解掉要來得省事。

正在我想著這些而發呆傻站著的時候,體育的厚木老師已經點完了名。

「嗯,好,隨自己喜歡找人組個對,要做準備運動了。」

厚木帶著高壓的態度說完後,大家開始組對做準備運動了。

要不要趁這個時候找個和葉山親近的人問一下呢。

不過要問誰好啊?

這個學校裡還有比三浦更熟悉葉山的人嗎。至少從距離感上講三浦是最親近葉山的,又是一直注視著葉山的人。在這之上就算還有更加親近的人,也一定是鳳毛菱角級別的。

這樣的話就要轉變一下思考方式,換一種想法了。是不是該找個和葉山有交情的,並且擁有相似屬性的人物詢問,以他的想法來映描出葉山的想法呢。比如說同樣是運動部部長的戶塚啊,和葉山同班的戶塚啊,和葉山同校的戶塚啊,和葉山同樣是男生……吧的戶塚啊,還有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了但是戶塚啊,之類的。

好勒,那麼就去找戶塚做準備運動吧!正當我喜不自禁得環視著四周時,傳來了呼喊我的聲音。

「八幡——」

我下意識地猛一回頭,和他的目光正好對上。

慢吞吞地踏響著大地,一臉笑容地揮手走來的材木座。這貨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

「八幡——,一起做準備運動吧!」

「哦哦……不,就算你用『我們打棒球吧!』這種語氣邀請我……今天我要找別人組隊……」

「且慢,說是找個喜歡的人組隊,吾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找汝的,這,這方面可務必不要誤會了哦?」

「別移開視線啊,臉紅個頭啊,噁心死了……」

雙眼離開材木座看向四周,葉山戶部大岡大和都各自有了組隊開始做準備運動了。啊啊!戶塚也有伴了!本來打算以準備運動做借口去幫戶塚伸展伸展關節的呢……。

「真是沒轍啊……」

我只好放棄,和材木座開始做單人的拉伸和活動關節的運動。然後是雙人的伸展運動,材木座坐下來,我用力推著他的後背。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做著準備運動也毫無意義,一邊做運動一邊開啟我人間觀察的特技吧。

我斜眼看向葉山那邊,但因為距離有點遠沒有看得特別清楚。只看到葉山露出了爽朗的笑臉,想必是在聊些時尚又開心的話題吧。

在這裡完全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得再靠近一點……

如此想著我把身體使勁往前探,用體重加臂力死死壓著著材木座的後背。

「好痛,痛痛痛痛痛!噫!」

聽見了悲鳴,我大概是把他的姿勢推的太勉強了,我倏地一下離開他的身體。由於反作用力,材木座「登登」地往後倒下,摔了個四腳朝天,身體一下一下地抽搐著。

(注:ででーん,出自龍珠Z賽亞人王子布利破壞某個星球時的背景音樂)

比起對面的葉山團體,我們的差別太大了。我偷偷地瞄了瞄他們又看了看我們,相比之下我們這邊連時尚開心這些詞的毛都沾不上,令我禁不住苦笑了一聲。對此注意到的材木座說道:

「喂,別這樣,別和他們比。」

「嗯,啊啊,抱歉。」

「跟那邊比也只能顯得自己更慘哦?他們可是長得好看頭腦聰明運動也在行,甚至連我的名字都記得的好人啊。不過,八幡也沒有必要感到自卑。」

「誒,原來是在說我啊?」

我徹底以為材木座是叫我不要拿他和葉山他們比了。

嘛,不過相差如此多的兩人,反而會讓人想去比較一下。

「話說回來你,志願選了哪科?」

正因為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所以有參考的價值,這句雪之下說過的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驅使著我問出問題。

材木座保持著側臥在地的姿勢,「嗯?」地歪著頭回答道。

「吾嗎?吾選了理科。」

「哈?」

「……這表情是什麼意思,汝有何不滿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一定會選文科罷了。既然目標是成為輕小說作家的話選文科不是比較方便嗎」

「天真,天真啊!」

材木座故意發出「嘻嘻」的嘲笑聲搖了搖手指,真是煩人啊……這家伙怎麼不去大爆炸一下……

「在我興趣范圍內的文科知識吾都會自然而然地吸收進去,問題是沒有興趣的理科知識。除非萬不得已,吾都記不住」

「……哦,哦哦。感覺你第一次說了很有道理的話」

這一句說的實在中肯,我一瞬間都感動起來了。

不過,不是渣渣的材木座根本就不是材木座嘛……到處尋找逃避現實的理由,最終懷抱著理想溺死才應該是材木座該有的樣子啊……今天開始我要好好珍惜我心目中的材木座了,goodbye材木座。

(注:理想を抱いて溺死しろ,FATE系列中紅A的名言)

正在我內心悄悄地向現實的材木座告別時,他從地上坐了起來拍了拍灰。

「嘛,吾也並非擅長數理類學科……」

「那到考試的時候不會很累嗎。」

「然也。然則更要命的是……比起數理科目吾更加不擅長對付女孩子啊……」

材木座望向遠方,用淡然的語調說道。他聲音裡有種大徹大悟的,如入無我之境的感覺。他的樣子是那麼泰然自若,以至於我一時間都沒有接上話。材木座繼續說道:

「在理科班才能過得悠閑自得,畢竟女生一少,教室裡呆著也舒服。而且就算是選理科的女生也都是文靜老實的那種咯。」

「是不是老實文靜我倒不知道……原來如此,是這麼個想法啊……」

確實是讓人茅塞頓開的想法。理科班上八成都是男生,和女生接觸的機會也會減少很多。

我表示理解後,材木座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凶暴的火焰。

「呵,那些腦袋空空的白癡文科女跟吾等比起來,偏差值和IQ都差太多了,怎麼交流!她們就在考試中揣摩作者的意圖揣摩一輩子好了!」

說著材木座不屑地向地面吐了口口水。跟這種充滿偏見和歧視的舊時代權威主義者說話真是感到安心……就是這種死不認輸的感覺!這才是材木座嘛!

但是呢,八幡我認為,對於理科班上的「萬宅叢中一點紅」式的女生可是要注意哦!過久了被一群男生包圍的生活的女生可是很容易覺醒自己的小公主意識的,就像被王子吻過會覺醒的公主一樣,在這種環境下普通的女孩子也會慢慢覺醒為破壞男生友誼的理科小公主……

材木座志願理科的理由確實很殘念,不過他一開始說的那個理由也應該不是假的。他也在用他的方式好好考慮過自己的志願。

「嘛,理科看起來很辛苦,好好加油吧」

「呵,用不著汝提醒,吾可不打算考試失敗淪落成浪客什麼心呢,忍忍忍!」(ニンニン、「忍者服部君」中哈特利的口癖)

「混進去了很多奇怪的東西啊這句。」

把剩下的柔軟運動三下五除二地做完後,我和材木座站了起來, 走向長跑的起點。那邊已經聚集了很多男生,我們排在了相當後面的位置。

材木座豎起大拇指用力指了指自己。

「八幡,陪我跑一圈吧!」

(注:ひとっ走り付き合えよ,假面騎士DRIVE中男主經常說的台詞)

「才不要。」

又不是女生,為什麼要一起跑啊。

手拿秒表的厚木老師吹響了起跑哨,從前到後一批批人都依次出發,我們也跟在後面慢吞吞地跑了起來。

不論是眺望前面還是環顧四周,都沒有人在認真跑。嘛,這種體育課的長跑項目本來就沒幾個人會拼了老命去跑的。

況且現在是第四節課,之後就要吃午飯,在這裡把體力消耗光了第五節課就要趴在桌子上度過了。不過就算不累,上課時間我也都是睡著度過的就是了。

沒干勁的我們在大部隊最後面跑著,才跑了幾分鐘材木座就開始跟不上了。這家伙,剛才還跑在我前面說「跟得上我嗎」這種話……

「嗚,可惡的重加速現象……渾,渾濁……」

(假面騎士DRIVE中怪人引起的行動遲緩現象,劇中世界把動作遲緩的感覺稱作「渾濁」)

「我先走了。」

打了聲招呼後我拋下材木座開始前進。在跑一半的時候果斷地背叛原來說好要一起跑的同伴可是長跑中的基本禮儀。小孩子們一定也是經曆過長跑才逐漸學會不要輕易相信他人的道理的。

× × ×

我孤身一人咯噔咯噔地跑著,不知不覺已經跑過了一半以上的距離。哈咳!不對那是哈姆太郎吧。

(注:動畫《哈姆太郎》的主人公、黃金鼠“哈姆太郎”有著“哈咳”這種特別的叫聲,跑起來有著“咯噔咯噔”這樣歡快的節奏)

體育課的長跑距離是四千米,要沿著學校的外圍一圈圈地跑。嗚哇……再這麼一圈圈轉下去我都快化成黃油了……

(注:捏自彈丸論破1代中大和田被處刑的片段)

邊跑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沒過多久就追上了中間部隊。似乎是因為每天騎自行車上學回家的關係,平均水平的體力我還是有的。不過雖說是大部隊的中盤,除了在最前面跑的一些人和想快點跑完好好休息的人之外基本上都還是在劃水,整體來說這部分人群是位於整個大部隊的後半的。

於是乎我看到了戶部一行人。

運動部的人就算正常跑也不可能才跑到這裡,問都不用問,他們肯定也在劃水。

隨便地閑聊幾句,有時互相敲敲肩膀或者用頭撞來撞去,偶爾意義不明地衝刺兩下,像這樣嬉笑打鬧著的戶部一伙人讓人看著很是欣慰。如果我是紮著馬尾辮的班長角色的話,大概會警告他們「喂,男生好好跑啊!」,然後被人還嘴說「少廢話,醜女!」,於是大哭一場,在整隊集合的時候跟老師告狀的吧。他們真應該感謝我不是馬尾辮的班長呢。

不過,只看到戶部、大和和大岡這三笨蛋在打打鬧鬧,卻不見葉山的蹤影。

那倒正好。

我正好想問他們一點事情。

三笨蛋好像在過桑巴嘉年華似地開心,打打鬧鬧不知停歇。我尾隨著他們跑在後面。不過就這樣一直跑下去的話會很難找到上去說話的時機。哎呀撒謊了!剛才八幡自己對自己撒謊了!就算他們都停下來了也找不到這種時機好嗎!

(注:samba carnival,前面的發音和三笨蛋SANBAKA一樣)

前面也沒什麼紅綠燈,要搭話真的很難……我就只能像炸彈岩一樣一味觀察他們的時候,戶部突然停下了腳步。

(注:「勇者鬥惡龍」中會在玩家血量低時突然自爆的小怪)

「你們先走吧!」

跟大岡他們打了聲招呼後戶部蹲了下去,看來是在系鞋帶。

不錯,留下來了個最好搭話的。

「吶。」

「唔哦!」

被從背後搭話的聲音嚇到,戶部做出像受身技一樣的動作,直接倒在地上轉了半圈再看向我。

「什麼啊,原來是比取谷君啊,在的話說一聲啊,超嚇人的。」

沒,嘴上說著害怕,剛才你的動作也太有攻擊性了……嘛,無視掉戶部那些嘟囔抱怨,我開門見山問道——

「葉山沒和你一起嗎。」

「啊——隼人君有在認真跑嘛。去年長跑他拿了優勝,今年也超被期待的。」

「謔……」

原來是這樣。我們學校的馬拉松大會是只有男生女生的區別的,也就是說葉山連高年級的男生都打敗了,那麼當然今年他拿第一也是眾望所歸了。順便一提去年我自然不是第幾名幾名這種水平,只是其他烏合之眾的其中之一罷了。

嘛,這種事情怎樣都好。

我用下巴點了點前方,邁開腳步催促戶部跑起來。在這裡站著會很可疑,指不定老師也會過來巡查。於是戶部像回應我一般,跟上我並排跑了起來。

跑了一會兒之後戶部歪了歪頭,大概是在奇怪我為什麼要和他一起跑,正好我也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不過戶部卻比我先開口了。好像放心了一樣地「哈啊」地大歎一口氣之後,他擺出一副難為情的笑臉看著我。

「哎呀,話說回來,我聽到那個傳聞的時候真是嚇死了哇——又不能跟誰說!」

「啊嗯?」

我半睜著眼,用「你突然在說什麼」的眼神看了看戶部。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

「因為隼人君之前不是說過什麼,頭文字Y唄?而且又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嘛——」

「……」

對突如其來的話題我的反應慢了半拍。不過,隨著幾個要素串聯在一起,我的腦海中接著就浮現出了明確的影像。

在那個夏天的晚上。

在一片昏暗中,葉山被糾纏不休地詢問有沒有喜歡的人,終於招架不住從口中擠出的那個首字母。

回想起了在和他們在千葉村的這一幕。那時,他確實有說自己喜歡的人的首字母是Y。

正在我因為想事情而步伐變得下意識的時候,戶部像是在偷看一樣,輕輕地探著頭看了過來。

「現在可不能把這個事到處說啊?」

「哦,哦哦……」

你這家伙不就在剛才地說了個痛快嗎。這家伙是國王專屬的理發師還是什麼嗎?不過我可不是什麼樹洞就是了……。

(注:捏自希臘寓言《國王長著驢耳朵》。)

「哎呀,就算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於聽到了這個傳聞的我們來說還是有些嚇人的嘛」

我逐漸把握住了戶部想要說的東西。

「……嘛,不可能的吧」

我表示贊同,不過心裡卻有點擔心我跟他說的是不是一件事情。不,這也無所謂了,我想問的是別的事情。

雖說如此,戶部倒是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為了掌控話題的主導權,我先拋了些輕拳程度的話茬來牽制他。

「你調查表交了嗎?」

「哎呀,還沒呢。姑且是想選理科的,但是大岡大和都選文科呢」

「原來如此……葉山選了哪個你沒問嗎」

就我親眼所見到的來說,恐怕在男生中和葉山最親近也就是戶部了。雖然和大岡啊大和什麼的關係也都很好,相比之下同屬一個社團的戶部可能更有優勢吧,不過也必須加上「就我所見」這個注釋罷了……我又不是很清楚葉山的交友關係。

聽到我的問題,戶部攏了攏乾燥的後發際說道。

「沒——,他還是叫我自己考慮,不肯告訴我」

「這樣啊……」

嘛,應該說和預想的回答一致。這樣的話只有另辟蹊徑,用別的方式問出情報了。這種時候像戶部這樣輕易接話茬的人在確實是幫了大忙。我就像期待著RPG裡的村民會透露重要情報一般,換了個問題繼續問道。

「你沒和葉山談過志願的事情嗎」

「哎,談是談過了。不過因為搞清楚了文科理科各自的優點反而更加不知道怎麼選了?這樣的感覺」

看來戶部也在用他的方式認真煩惱著。只見他歎了口氣,一時跑步速度也變慢了。不過葉山的建議還真是有他的風格……該說是穩重妥當呢還是毫無破綻呢……

「嘛,畢竟都有長處和短處。你就沒有問他自己推薦的是哪個嗎?」

「他說會影響我判斷的所以也不告訴我唄——」

「原來如此……」

真是個貫徹始終的人。

實際上,越是容易被他人的意見動搖的人,越是會認真領會那些閃耀著領袖氣質的人所說的話。像葉山這樣存在於人群中心的家伙就要時刻注意自己所說的話會產生的影響。如果只是跟興趣嗜好或者穿衣搭配有關的建議的話倒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過一旦跟他人的升學道路或人間關係有關,就可能會影響傾聽者以後的人生。要是順利倒還好,萬一出了差錯,這些意見領袖們反而會被懷恨在心。能輕易地根據他人的意見來決定自己道路的人當然也會輕易地將自己的失敗歸咎於他人。

不過,唯獨關於眼前這個叫戶部的男人,似乎是不用擔心他會對葉山懷恨在心的。

戶部又深深地歎了口氣,擺出沉思的表情慢吞吞地跑著。那聲歎氣像絲帶一樣拉出了長長的白氣。

「……嘛。不過隼人君也說的對唄——」

言語是輕浮且抽象的,不過從這簡短的話語和並非故意說給人聽的口氣中我感覺到了些許的真情實感。

「你很信賴他嘛。」

聽到我無心的評價,戶部瞪圓了雙眼。


「哎呀,那是啥啊,大概不是那種吧?那什麼,嘛,應該說因為隼人君很可靠之類的?」

也許是對信賴這個詞感到害躁,加上天氣寒冷,戶部染紅了臉,想找一些替代的詞語而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著。喂,別擺出這種態度啊!這樣的話最先說那個詞的我不是更害躁了嗎!

戶部想要打消這份害躁似地,咚咚地敲了敲胸脯繼續說道:

「哎呀,但說真的,我超級有受到隼人君幫助的,這點我可有自信了。」

「又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就算我這麼說,戶部也沒表現出什麼自卑的樣子,啊——地低吟了一聲,又扯了好幾下自己的後發際。

「真是欠了他超多人情啊——」

「以後要記得還他哦。」

「就是啊,真心的……嘛,不過看起來他也不會需要就是了。」

剛開始是很隨便的語氣,可說到後面聲音就癟了下去。我察覺到戶部的表情不同以往地認真,用視線催促他繼續說下去。戶部輕輕地撓了撓臉。

「我一直有和隼人君商量事情……但是他卻從來不找我商量,就算他有什麼困難大概我也不知道哇。」

戶部露出牙齒笑著說道。這笑臉仿佛正如從前方吹打過來的乾燥寒風,雖然沒有陰郁的濕氣,卻總感覺帶有些許的寂寥。

就這樣沉默下去實在太尷尬,我尋思著應該說點什麼,把突然想到的話給說了出來。

「嘛,可能是那個,他本來就沒有煩惱所以沒跟你商量」

「可能是哦!隼人君長得又帥!」

「不,和長得帥有什麼關係……而且,在迪士尼樂園的那件事你不也是關心照顧過他了嗎。那時候你算是幫到他了吧,雖然我不清楚具體怎麼樣。」

「可能是哦!隼人君長得又帥!」

這次是真跟長相有關係了……長得好看也真是辛苦。

說著戶部貌似心情也舒暢了一些,稍稍加快了跑動的步伐,風一大他就「冷冷冷」地獨自喧鬧著。

不久他就看見了前方大岡和大和的身影。看來他們是怕戶部追不上他們,故意放慢了腳步。

「我去追他們了,先走了哇。」

「啊啊」

我簡短回答道。戶部擺出手刀的姿勢朝我輕輕抬了抬手,就猛地一下衝了過去,邊跑邊揮著手大喊大岡大和的名字。那兩個人看到後說著「哇,來了!」「快逃啊」之類的也向前奔了出去。

逃的兩個人和追的戶部看起來都那麼開心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本來在那個圈子中應該還有一個人在的。如果他沒有背負著名為期待的重擔的話,現在也應該在和他們同樣享受著嬉笑打鬧的片刻時光。

想到這些,我忽然為剛才不經大腦而隨口說出的一句話開始感到後悔。

× × ×

午休開始的鬧鈴響起。

體育課的長跑是先跑完的人可以先解散,多虧這點我在換回校服之後還有有所余裕,並且率先到達了學校的小賣部。

隨便挑了幾個面包,走向我吃午飯的老地方。雖然在室外吃會冷得不行,但是在暖氣開了的教室裡會有一堆人在所以也沒有我坐的地方。不如說,前段時間午休的時候我看到我的桌子上放著大號的塑料袋,我的位子儼然成了垃圾收集處了。所以,我要是在那裡吃飯大家就沒地方扔垃圾了,這多不好!

為了大家著想,我還是坐在了老位置,特別樓的底樓,保健室旁邊以及小賣部斜後方的樓梯上。

冬日清澈的空氣中傳來了「砰,砰」的有節奏感的聲音。似乎是網球部在利用午休時間進行練習。可能是最近會有大賽吧,本來會在中午練習的大概只有戶塚,現在多了不少人。

我把面包放到嘴邊,邊嚼邊觀望他們練習的場景。剛才還在和部員們互相訓練的戶塚看到了我,跟部員們打了聲招呼後,手裡拿著什麼東西走了過來。

「喲。」

「嗯,喲。」

看到我打招呼,戶塚也同樣地把手舉了舉,並靦腆地笑著。

「練習,不要緊嗎?」

「啊,嗯。正好我也想吃飯了。」

說著他小小地提了下手裡的便當袋子給我看。不過就這樣打擾部員們練習真是不好意思……戶塚還特地過來陪我吃飯……不好,感覺我們的關係順利地登上了新的階段(STAGE)了,這樣下去再過不久登上LOVESTAGE!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注:LOVESTAGE!是影木榮貴原作的BL動畫,其中攻方男主角一條龍馬的聲優也是江口拓也)

我站了起來讓出位置,戶塚輕輕地說了聲「謝謝」後坐在我旁邊……腐哈哈!我這種率先空出地方來指定別人坐哪裡的高端技巧!

我側眼看著戶塚打開小巧的便當盒,一邊朝網球場那邊憋了幾眼。貌似別的部員也開始休息吃飯了。

「別的部員也開始在中午訓練了呢」

「嗯,這次有新人選拔賽我請大家都參加了……啊,可以的話八幡也一起來吧?現在開始練習也可以趕上夏季大賽哦!」

戶塚握著雙拳呼呼地上下揮動著,用明顯開玩笑的樣子對我說道。真討厭啊,也太可愛了吧。不好意思,請給我這個叫戶塚的孩子。不如說我已經完全被他勾走了。

「讓我想想,要看看一周練習幾天……。」

「你是認真說的?」

說著,戶塚把身體往前傾,探著頭朝我靠了過來。他的前發悄悄地垂了下來,在劉海間看到的瞳孔閃著淘氣的光芒,微笑的臉龐也微妙地讓人感到一絲嬌媚。

「沒,開玩笑的。」

「我就知道。」

戶塚誇張地垂下肩膀裝出失望的樣子。然後我們兩人都禁不住笑了起來。我們互相都知道我不可能入網球部,所以說了那樣的俏皮話。……嘛,那什麼,雖然第一次被他邀請的時候算是很認真地準備入部的呢!

「……不過,怎麼說呢,你也在好好當著部長啊。」

「不過還完全沒有做到一個部長該有的樣子呢。」

戶塚一副為難的樣子,啊哈哈地笑了笑。大概其中一半是謙虛一半是真話吧。不過長期以來都是身為部長的他率先開始自主練習的,這個行動一定比任何話語都切實地傳到了每個部員的內心了吧。

這才是部長該有的姿態,真希望哪裡的某個部長也稍微學學這種東西。……嘛,那家伙就那樣還挺平衡的所以也罷。

忽然,對部長這個詞產生了靈感。

之前為了探究葉山的想法我有想到去問戶塚,不過因為想和戶塚說話的動機不純再加上材木座的妨礙導致我到剛才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嘛,而且我對戶塚感興趣說錯了是對戶塚的志願感興趣。

「戶塚,文理選擇你選了哪個?」

戶塚聽到後像是從樹蔭裡跳出來的小鹿斑比一樣呆呆得睜著眼睛。

(注:小鹿斑比,奧地利著名小說家費利克斯薩爾騰的童話主角,)

「八幡問這種問題還真是稀奇呢。」

「是嗎?」

他的表情和話語也讓我感到很意外,我反問回去後他毫不猶豫地斷言道:

「嗯。總覺得八幡不是那種會漫無目的地聊天的感覺。」

啊啊,嘛,確實這麼說來算是吧。

因為我常年沒有積極地和他人進行會話,所以為了和誰說話經常會準備一些理由啊契機之類的。不如說,不像這樣制造一些說話的目的我就沒法順暢地表達自己想說的東西。也就是說,反過來看,孤零零正可謂是具有強烈目的意識的有用之才呢,沒錯。

正在我信服於自己時,戶塚答非所問地反問我。

「八幡呢?」

「我是文科。」

通常要是我問的問題被人用別的問題蓋回來了的話我就要帶他去說教房進行宣告了。不過像他這樣小小地歪著頭,又用水靈靈的大眼睛注視著我的話,我也只能立刻回答了。要是小町和一色的話我一般會先說教一通再回答她們的問題。討厭!結果我還是回答了!我超天真的!

(注:說教部屋,游戲「女神轉生」系列的外傳「惡魔召喚師」系列中GAMEOVER後會被送到的地方。)

戶塚啪嗒一下把筷子放下,抬頭看著天空,似乎是在考慮著什麼。冬日的寒風又一次襲來,吹亂了戶塚的前發。

「這樣啊……那我也選文科吧……」

一瞬間腦內播放起了戶塚說「我們是一樣的呢!」的聲音(附帶靦腆笑容),內心都興高采烈地在大喊安可了,不過還是在差點喜形於色的瞬間剎住了車。

「還是再好好想一想比較好……嘛,要是真一起的話也挺那個的。」

我乾咳了兩聲補充說道。於是戶塚做出食指相碰的手勢偷偷地窺視了我幾眼。那個,你用這種表情看我的話,不要說進同一個文科班了,到死我們都進同一個墳墓好了!什麼的,說不定我真會說出來的……

「姑且我也是有好好在想啦……我想考的地方,選文科也可以考的。」

「這樣啊。嘛,畢竟有很多大學的入學考試都可以自己選擇想考哪些科目嘛。」

像戶塚這樣的判斷基準的話,確實會遇到選理選文都無所謂的情況。不根據自己志願專業的知識體系,而是根據那個學部要求的招生考試的科目來進行文理選擇的方法也是確實存在的。

拿私立大學來說,文科學部考英語、國語和社會,理科學部考英語和數學還有別的理科科目。像這樣是最標準的招生考試的科目構成。

但是,近幾年根據大學或者學部的不同,有些地方提高了自由度,可以A方式B方式地選擇自己要考的科目了。很多文科學部也都可以根據志願生各自的選擇讓他們參加數學或者其他理科科目的考試。而且如果是報考國公立大學的話,一般都要參加考五學科七科目甚至以上的統一選拔考試(注:大學入試センター試験,類似中國高考),那樣的話就不能放棄任何一門科目。

僅僅根據志願校的校風特色來決定自己的文理分科是易如反掌的,不過正相反地,實際上有各種各樣的科目組合可供選擇,所以從這條線來猜測葉山的志願是非常困難的。

「戶塚的志願校是哪裡啊?」

「嗯……我在想要不要考所澤那邊大學的人類科學或者運動科學。」

「啊,那裡啊。」

戶塚說的志願校我也知道。雖然是超級有名的大學,但據說在那裡學習的四年間都會被軟禁在埼玉縣所澤市裡,每天只能吃十萬石饅頭,過著被風訴說的每一天……埼玉縣,超可怕。

(注釋:「十萬石饅頭」是埼玉縣的特產。被風訴說:捏自從1979年開始放映的宣傳十萬石饅頭的廣告中廣為人知的台詞,「風在向我訴說,好吃,太好吃了」)

話雖如此,不惜踏入那種神秘之境都想要做些什麼,這種精神相當了得。像我如果可以的話根本不想離開千葉線,我甚至都想好了距離最遠也只是坐總武線能夠達到的地方。

「選擇和運動相關的專業是因為網球部的關係嗎?」

如果說入試科目是客觀上的選擇依據的話,那麼志願動機就屬於主觀上的選擇依據。那麼這次就應該從主觀這一側的角度來討論一下了。

聽到這個問題,戶塚有點害羞地撓了撓臉龐。

「嗯——也不算完全是吧,難得打了好長時間的網球了,所以想考有點關聯的專業什麼的……」

「原來如此。……那你沒有拿到保送名額之類的嗎?」

畢竟打了好些年的網球了,我自然地認為保送升學這種程度的褒獎總是會有的。積極參與社團活動同時也必須好好準備升學考試是相當辛苦的。而且以人氣名校為目標的話,像戶塚這樣從社團引退之後才能動真格準備應試的人,和從進高中一開始就瞄準了那裡的人相比有著怎樣也彌補不了的差距。從我種人的角度來看,既然目的地是一樣的,那麼用最少的勞力抵達終點才是良策。

但是戶塚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去衡量這些損益得失,對於我的問題他爽朗地笑了笑。

「啊哈哈,那只有極少一部分學生有資格啦,我們學校的話可能拿不到名額吧。而且就算可以保送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有名的大學啦。」

「是這樣的麼……」

的確,我也沒聽說過我們學校有特別出彩的社團表現。唯一想得到的表現優異的人大概也就是暑假前見過的柔道部的前輩了。那位前輩確實是保送進了大學,但我沒問過是哪裡的大學。順便一提,我連那個前輩的名字都沒問過。不過聽說前輩在現在的大學裡也挺辛苦的樣子,看來保送也不一定就意味著接下來可以輕鬆了。

果然在入試方面,還是參加統一選拔考試一發定勝負來得更有效率。我如此總結的同時,戶塚合著嘴把蝦肉燒賣嚼了下去後拍了拍膝蓋。

「啊,不過,那些運動特別好的學生也許有參加Selection。然後有些學校也在做體育自薦生考核什麼的。」

(注:Selection,セレクション,體育特長生特別考試)

「Selection,好像有聽過。」

好像是在卡片游戲裡贏了三次之後願望就會實現,成為夢幻少女的……哦,那是Selector了。總之Selection應該就是指個別參加的那種考試吧。

(注:捏自選擇感染者WIXOSS的劇情設定)

戶塚聽了我的話後點了點頭,但之後漸漸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對的對的。但是參加這種考試的人都是今後非常有望成為職業選手或者進軍奧林匹克的人……在我們學校的話大概也就只有葉山君了吧,如果說有可能考過的話」

「……那家伙有那麼厲害嗎?」

「只是舉個例子嘛。實際上評判標準可能還要嚴峻一點的。」

戶塚像是打馬虎眼似地伸了伸舌頭,向操場那邊看去。那裡是放學後足球部一直訓練的地方。

「葉山君的話,比起體育特長類的自薦,不如說一般的自薦入試他更容易通過吧,他還有做社團聯合會的統籌呢。」

自薦入試,也就是說是AO入試啊……。記得正式名稱是「白癡也OK」所以叫AO入試來著?好像不對哦?不過確實是有這種機制,如果連它一並考慮的話,入試科目與文理選擇的關係就越發顯得稀薄了。

(注:Admissions Office,入學選考部入試,不依據考試成績而是通過數次的面試、小組討論和小論文的表現來決定入學者。在日語裡「白癡也OK」的首字母簡寫也是AO)

「葉山,真厲害啊……」

在不經意間,我說出了這種毫無意義的,理所應當的感慨。

「嗯。什麼都會做,還很溫柔呢。」

雖然就我來說感覺對葉山這個人的水平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但還真沒有通過社團活動這一層面去了解過他。戶塚在同為運動部部長的角度上,想必有他才能看到的獨特姿態。就是這位戶塚啪嗒地停下了手上的筷子,有些困擾地笑道。

「說到厲害……那個傳言,也很厲害呢。」

「啊,那個啊……」

果然,理所當然地也傳到戶塚耳中了呢。

「剛聽到的時候還覺得特別意外呢。我一直以為葉山是喜歡三浦的,暑假的時候也聊過這方面的事……」

正如戶塚所說,那次暑假裡在千葉村裡葉山說了那個首字母的時候戶塚在也當場聽到了。而且,三浦的首字母確實也是Y。

(注:優美子讀音Yumiko)

不過,在剛才體育課的時候,戶部完全沒有提及到這方面的可能性。正因為他屬於葉山集團,把這兩個人都好好看在了眼裡,才能夠切實地斷定那是不可能的。

——那麼,Y又是在指代誰呢。

「八幡?怎麼啦?」

被叫到名字時,我才注意到自己的眉間的這股力道。我強迫自己上下抖動了幾下眉毛,臉上的表情才終於緩和了下來。

「哎呀,我在想到底是誰呢。以Y開頭的家伙還挺多的……」

義輝材木座(Yoshiteru)正是如此。大冷門的大和(Yamato)什麼的怎樣?再不濟就把一色的名字加上Y,改名成「一色?Y?IROHA」吧。怎不過怎麼感覺有一種受賄了的嫌疑啊……而且首字母還是W。

(注:Y?IROHA的發音和賄賂(WAIRO)相近)

如此這般我考慮著蠢透了的事,想要故意將思考排出體外。

就在我們說著些話的時候,不知不覺響起了午休結束的鈴聲。必須得在下一個預備鈴之前回到教室。不好,午飯根本就沒吃完。我狼吞虎咽地咬下面包,用MAX咖啡送入肚中,這時,已經吃完午飯正在吃著零食的戶塚也徐徐站了起來。

隨後,對網球場的方向喊道:

「大家,解散吧——!放學後見!」

似乎是在回應一般地,網球部的部員們揮拍向戶塚致意,戶塚也呼呼地揮了下手應答。我則是在那呆站著看。怎麼說呢,戶塚那樣活潑而積極的姿態還真是少見啊。

「……不像我麼?」

戶塚這才想起了我的存在,似乎有些害羞了,神情扭捏地偷偷瞄了瞄這邊。

「啊,倒也沒有,吧。」

話說到一半卡住了,不僅僅是因為我感到吃驚,單純是因為我看呆了。也許那是比我至今以來看到的任何一幕的戶塚都更加讓人心動的動作。

「不是,那種部長范兒什麼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呢,稍微有點吃驚。」

無法很好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言語也變得斷斷續續。戶塚似乎覺得這樣的我很滑稽,有些大聲地笑了出來。

「盡是八幡不知道的事呢。」

「啊啊。盡是不知道的事啊。」

被那笑容所感染的我也不自覺地面露微笑。戶塚忽然抬頭望著天空,掰著手指開始數起了什麼。

「網球部的事情啦,體育生保送的事情啦。」

「哦哦,謝謝你告訴我」

我這麼說完,戶塚輕輕地向我點頭,繼續掰起手指。

「還有,……葉山君的事情啦,那個傳言的事情啦。」

這下我也啞口無言了。實際上,關於葉山的志願我還是一無所知,即使旁敲側擊地去問了戶部和材木座他們也沒有多少收獲。關於那個傳言,結果也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對待。

因為我一言不發,一陣沉默隨踵而至 ,只剩漠然吹過的冷風和教學樓傳來的喧囂。

戶塚深呼吸了一口這寒冬的空氣,終於將僅剩的小拇指輕輕掰了下去,握緊了拳。

「還有,……關於我的事。」

那一句話不可思議地讓人信服。

戶塚用手梳了梳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充滿自信地挺起胸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我所不知道的戶塚。

「我做的還不賴吧?……雖然還有些靠不住就是了。」

有些害羞地邊笑著邊補充道。那又是我自以為知曉的戶塚彩加會做出的動作。

所以,大概這是我第一次好好看到了戶塚彩加這個男孩子。毫不虛偽,毫無尊貶。雖然還完全算不上知根知底就是了。

不過,正因如此我想要了解更多。

「……不,沒有這種事。我也很信任你的。雖然還不是很清楚,那個,是啊……。不過,大概以後會依靠你的。」

這麼說著,我站了起來,向戶塚那邊走近了一步。

戶塚靦腆地笑著,用力向我點了點頭。

我想戶塚也肯定一直在等待著我,等待著我能像這樣一步步走到他的身邊。

就這樣,一點點剝下了虛偽假面,撕下謊言的皮肉,我們終於第一次坦誠相見。

如果,從最初開始就互相覺得都是不值一提的人,因為毫不關心才能夠毫無顧慮地暴言相向的關係性是存在的話。那麼,那種溫柔平穩地撥下外皮,再輕輕咬下,漸漸感覺到其內容物緩緩溶入嘴中的關係,也是存在的吧。

戶塚才不是什麼小天使。……小惡魔?還是說大天使……。不,或者說墮天使?

怎樣都好,戶塚就是戶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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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2 PM

第六章 颯爽地,雪之下陽乃隱去於黑暗之中。

結果過了好幾天,我也沒能聽到什麼有價值的關於葉山志願的情報,只聽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同學們的交談。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葉山他們的生活似乎也一如往常。三浦、也許還有戶部,也在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不去觸碰那核心一樣的東西,但他們也絕對不會空出明顯的距離。

留給自己解決三浦的委托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志願調查票在本月月末前就必須上交了。在此之前還有馬拉松大賽這一活動。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得到一些關於葉山的志願的答案。

現在已經明了的,就只有葉山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的志願這一件事。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現在能做的,仍舊只有收集用於推導結論的材料了。

就這樣過了幾天,在距離馬拉松大賽也只有一周之遙的某天的放學後。

側目環視著教室裡的情況,我走向了走廊。狀況仍然沒有發生變化,進入了停滯狀態。由比濱似乎也在盡她所能的進行著摸索吧?在葉山他們去社團活動之前這短暫的時間裡也在與他們積極地交談著。

這樣的話,今天我先去部室應該也沒問題了吧。我離開教室,獨自走入通往特別棟的走廊。

在我的前方,平塚老師在輕輕地向我招手。

「要去社團嗎?」

「哈啊,嘛。」

「是嗎。來得正好。我這會也正要往那邊去。」

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特別棟的方向,平塚老師像是在催促我一樣邁開腳步。看起來是要跟我邊走邊談了。

既然說要來部室,就是要說關於工作的事了吧……。渾身上下充滿了無力感,況且反抗她也沒有什麼好處。我老實地跟了上去。

「明天放學後有空嗎?」

「呃,姑且算是沒事。」

實際上,也沒什麼稱得上安排的安排。往大裡說也只需要處理三浦的委托,但就算是這件事,我也沒有做什麼具體的計劃。

直截了當地說,已經陷入了僵局。

側耳聆聽周圍同學的交談也好(跟蹤),目不轉睛地凝視葉山的行動也好(跟蹤),不停尋找和葉山兩人獨處的機會也好(跟蹤),我的這些揮棒一次又一次地揮了空(對方投出了好球)。結合志願調查票的提交期限考慮,別說是三振出局,比賽結束也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注:日語的跟蹤是ストーキング(stalking),而好球是ストライク(strike),讀音相近的文字游戲)

不知道是對我的回答感覺很滿意,還是一開始就覺得我不會有什麼安排,平塚老師淡淡地推進著話題。

「明天有一場志願商談會,但是人手好像不太夠……。學生會現在還在加緊處理。」)

什麼嘛,那家伙一副在玩的樣子,這不也在好好干活嗎。

「……就這麼回事。一色點了你的名。好像是希望你能去幫忙。」

一色要點的是我嗎?不過,聽到要工作的我的心完全沒有怦怦直跳啊……。

(注:一色的聲優佐倉綾音同時是動畫《請問你要來點兔子嗎?》的主役,動畫OP的第一句就是「心臟怦怦直跳」)

「不過,為什麼又特意跟老師說……」

一色總是無謂地賴在我們的部室裡,明明可以在那會兒跟我說的。

「因為這是學生會的正式請求吧。嘛,還知道要來取得顧問老師的許可,這方面也算是進步了吧。雖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畢竟要找可以自由使喚也不會有問題的人,在這個意義上找你們很適合,也很合理。」

平塚老師一邊唔呣唔呣地點著頭一邊說著。看起來老師也對一色的成長頗有感慨啊。……不,這其實是這麼回事吧,利用老師的權威讓我們無法拒絕——這是一色的謀略。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一色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著,稍微給她幫幫忙也沒啥的吧。

「嘛,這樣的話倒是……。不過志願商談會是要做什麼呢?」

「簡單說就是商談應試策略了。看作向前輩們提具體問題的活動就好。」

「現在提考試準備有點太性急了吧。在這個時期辦這種活動……」

「這個在班會上已經說過了哦……」

平塚老師露出了有些不滿的表情。……說起來,班會上好像的確提到了這個話題啊。大概被我不小心無視掉了吧……。啊哈哈……

我隨意地用渾濁的諂笑打著馬虎眼,平塚老師像是在說「真沒辦法」一樣輕歎了一口氣。

「畢竟我們學校還有國際教育科啊。有的同學是希望留學的。因為這些同學需要從比較早的階段開始準備,所以這個可能也比其它學校開得稍早一點吧。」

「留學……」

原來如此,志願的確並非只限於國內。雖然沒有想象過這個離自己有些遙遠的問題,但升學到海外院校的人是一定有的吧。國際教育科也算是我們學校的一個特色了。拜此所賜,意識到留學這個選項可能也會更容易一些。

留學嗎……。真厲害啊……。姑且算是有過海外旅行經驗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那一邊的生活啊。

再怎麼說這也不是隨便想想就能敲定的問題吧。也就是說,有留學意願的人大概都是在很早的時候就做了決定。

「果然已經有很多人作出決定了嗎。聽說已經有人提出來了……」

「沒,也沒有那麼多。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因為說過截止時間在月底嘛。有很多人在快要截止的時候才會提出來。……啊,不過葉山已經來說過了。」

「誒……」

這裡提到他的名字真是幸運。這樣也省去了一一組織語言的工夫。我剛產生這種想法,平塚老師就用粗暴的視線瞪了我一眼。

「我可不會告訴你哦,這是個人隱私。」

「……才、才才才才才不想知道呢。」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大家都想要知道別人想考的學校啊。在正式應考之前,也算是一個熱議的話題了。」

平塚老師像是在懷念過去一樣笑了出來,繼續說了下去。

「尤其是葉山和雪之下這種學生,在教師之中也有很多人在關注。畢竟關係到學校的功績啊。」

「哈啊,被寄予厚望啊……」

「不過你光論文科的成績也不會輸給他們吧……。但關注度就有差別。」

平塚老師輕輕鼓起了腮,帶著些不滿的樣子說道。不過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從來沒跟老師搞好過關係。因此,就算自己考試分數說得過去,通知表上的成績也經常是「還需努力」。為啥中學裡那些吵吵鬧鬧的調皮(笑)的家伙還更受老師歡迎一些,實在理解不了啊……

在我回想起討厭的往事的時候,平塚老師忽然停下了腳步。她倏地一攏頭髮,從正面向我投來視線。

「你要怎麼辦?」

「我選文科。」

我立刻作出了回答,平塚老師輕輕搖頭。

「不是不是,我是問更往後的。」

「專業主夫。」

在我回答的瞬間頭就被砰地敲了一下。平塚老師像在說「哎呀哎呀」一樣,叉著腰眯著眼睛看著我。不像平時那種高壓的態度,她這像是哪裡的大姐姐的樣子讓我有些心癢。她接著歎了口氣。

「面對現實吧。」

喔,我這也不是在逃避現實,而只是在接近自己的理想而已……。平塚老師的目光過於真摯,讓我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

我一邊撓著臉,一邊把頭轉開回答。

「我還沒決定。而且,我既不想從事專業性強的職業也不想去做研究,不過選文科是定了的。」

「沒有什麼有興趣的事嗎?」

「有興趣的話就當作愛好了。要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當作工作,人生本身就會變得很淒慘了吧。」

人生很辛苦的!這好像是「人生」的廣告裡說的。就是「人生可是很難的啊魂淡」這種感覺。

「……真是比企谷風格。嘛,你說的也有一番道理。實際上,要說文理分科會對未來產生多大影響的話,其實有大半的人是不會受太大影響的。」

平塚老師抱著胳膊,將目光轉向窗外。

「理工類院校也會有人去出版社工作,社會學系也有去娛樂圈就職的人。也有人進入語言類大學,最後流浪世界。法學院的人也不是都會成為律師或者檢察官。我當時也沒進教育學部。嘛,醫生還有律師,這種研究性的職位就並不全是這樣……」

「嗯。還有藥師之類的……」

我說道,平塚老師也表示贊同。

的確不能把學院與將來的職業直接劃上等號。我的父親也應該是從不明就裡的學院畢業,從事著不明就裡的工作的。這不又直接劃等號了嗎……。

文理科這種分類方式本來就十分粗糙,現在又有著所謂跨學科的視點,企業方面恐怕也需要不同系統下培養的人才吧。

到最後,很大程度上還是取決於個人的資質與能力吧。例如,溝通能力啊溝通能力啊之類的,還有溝通能力等這些溝通能力在社會上還是必不可少的。真煩人啊,不想去考慮就業之類的問題啊。

「不過說回來,就算這樣,作為教師也有一些話不得不說……」

一邊說著,平塚老師啪地敲了敲我的肩膀。

「沒有必要現在就把未來的一切決定好啦。你想不還有轉學、轉部、假面浪人這些情況嘛。以後也可以轉行的。這只不過是眾多選擇機會中的一個而已。」

(注:假面浪人,指的是已經考上大學、因想報考更好的大學等原因繼續準備大學考試的人。)

「原來如此。」

這麼多機會中,一定存在一個可以決定自己的前途。不管是升學還是就職。這麼說的話,結婚也可以說是選擇機會中的一個!雖然也不太確定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不管是我還是老師!

不過,這說到底也只是有著可以重新選過的機會。但並不能保證每一次重新選擇都能挽回之前的失敗。也經常會有錯上加錯、讓受到的傷害擴大的情況出現。

「……不過,要是一上來就選擇失誤的話也是很糟糕的吧?」

「唔呣。所以教師能做的,就是提供更多的選項。……以及,去掉選項。」

「去掉也可以嗎……」

聽到我的問題,平塚老師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點。

「當然,最後做決定的是他們。提建議就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眼下……,你還是快點忘記專業主夫的夢想吧。」

啊啊,被去掉了啊……。我的選項……。

我們終於走過了長長的走廊,來到了樓梯口前。我正打算就這樣走上樓梯,平塚老師卻走向了拐角。看起來是不打算跟到部室了。大概說完一色的委托後就沒有別的事了吧。

平塚老師輕輕抬起手,從我眼前離開。我也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平塚老師停下了腳步,把頭轉向了我。

「……如果你能通過大學拿到教職的話,試一下怎麼樣?你可能意外地適合呢。」

「絕對不干,教師什麼的。還必須要應付這種學生。」

聳了聳肩作出回答,平塚老師露出了苦笑。

「確實。我也有同感。」

……真好意思啊,都這麼照顧你了。

我又打了一下招呼,目送平塚老師離去。

× × ×

推開了部室的門,正好和雪之下對上了視線。

毯子鋪在雙膝上,手裡拿著包著中意的貓花紋書皮的文庫本的她,視線卻在門口逗留著。

由比濱似乎還沒有到,只有雪之下一個人的樣子。她對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下午好。」

「好啊。」

我回應道,雪之下啪嗒闔上了書站了起來。接著,跟往常一樣開始了茶水的準備。

她燒上了水,一邊取出茶杯茶碗一邊對我說道。

「今天來得有些晚呢。」

「被平塚老師委托了一些事啊……」

往壺裡加好茶葉,雪之下歪了歪頭。

「委托?」

「明天有個志願商談會啥的,學生會想要人手。」

「是嗎。學生會啊……。那麼我就把時間空出來吧。」

「嗯。……不,我一個人去也沒關係就是了。」

雪之下說得很平淡,讓我不知不覺就作出了自然的回應。考慮到一色只點了我一個人的名字,需要做的應該主要是排椅子之類單純的體力勞動吧。應該沒有麻煩雪之下她們的必要。

雖然我作出了推辭,雪之下還是毫不猶豫地立刻開口。

「沒什麼關係的。……反正也沒有什麼別的要做的事。」

「嘛,那麼……」

之前說到我已經陷入僵局,而雪之下也沒什麼好辦法來。考慮到已經對三浦誇下了海口,所謂的騎虎難下指的就是現在這個狀況了。也許做點別的什麼情緒還會輕鬆一點。

兩個人無言地盯著水壺,等待著水燒開的時候,門被很有氣勢地打開。

「呀哈嘍—!」

「哈嘍哈嘍~」

我想起了這很有特征的打招呼的方式。

首先是由比濱。接著走進部室的是海老名同學。

「下午好,海老名同學。」

「你好啊,一正月不見~」

雪之下擺出「請坐」的姿態指向了椅子,海老名同學也道了謝坐了下來。在雪之下準備客人的茶水的時候,我用「為啥這人會來啊……」的視線向由比濱索求說明。留意到的由比濱向我點了點頭。

「你看,不是說過要問一下可能知道隼人君的志願的人嗎?」

「嗯。」

「然後啊,我跟姫菜商量了一下,覺得機會難得還是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比較好吧。對吧,姫菜?」

「要是我能起到作用就好了。」

由比濱把話頭拋向了海老名同學,她沒什麼自信的樣子點了點頭。

嘛,是個不壞的選擇。要論海老名同學和葉山、三浦的關係,她就在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我、或者雪之下單獨問她的話就有些難以開口,而由比濱的介入讓我們之間的溝通變為了可能。

而且,雖然海老名同學外表披著腐女這層皮,在這層皮的下面有著不為人知的部分。就算她無法直接給出正解,也許也能提供一些線索。

不過,海老名同學的表情蒙上了一層陰影。順帶一提她的眼鏡也被雪之下遞過來的紅茶染上了一層薄霧。

「隼人君的志願啊……。提到這個,我其實也沒聽到什麼特別的消息啊。而且因為隼人君所有的科目都很優秀,我大概也沒有什麼能說的。」

「啊—,果然。也是啊……」

由比濱的肩一下耷了下來,同意了她的說法。嘛,只要不像我一樣偏科,就不太容易從學業的角度來選擇志願了吧。

回避不擅長的東西這種思考方式也許是消極的,但很適合我。不過,嘛,這也不見得適合所有的人就是了。

我一邊托著腮,一邊默默歎了口氣。

仍在繼續思考的海老名同學,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張開了嘴。

「啊,不過,說到職業種類的話,他似乎還是說過一些東西。」

「誒,是啥是啥?他說過這個嗎?」

由比濱問道,海老名同學輕輕點了點頭。

「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職場參觀那會兒,他說過想從事媒體或者外資相關的工作的吧?」

「啊,好像真的說過。」

由比濱砰地敲了下手。她這麼一說,感覺那個時候的確討論過這個話題。不過,媒體也好外資也好都過於粗略了。並不是只要選文科,進入媒體行業就會變得更容易,被概括成一個詞的」外資系「工作也有很詳細的分類。通過這個去逆推應該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也可能只是由於感興趣才會那麼說。把這個作為推斷的依據還是有些靠不住啊。」

雪之下撫著下顎說道。就是這麼回事。實際上參觀職場那會兒,我們參觀的也是與我們完全沒有關係的IT技術系。

海老名同學似乎也領會到了這一點。

「嗯,我也這麼想。而且……」

海老名同學突然頓了一下。她的雙目轉向了部室的角落,沒有看向房間裡的任何一人。

「而且?」

被由比濱催促著,海老名同學輕輕搖頭。

「而且,那會兒大家最後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應該沒法作為參考吧—我是這麼覺得的!」

「啊—,也是—」

海老名同學說到最後聲調都變了,由比濱嗯嗯地點著頭,但我卻無法點頭。剛才,海老名同學,想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雪之下交換了一下雙腿的位置,又向海老名同學提出了問題。

「沒有什麼別的情況了嗎?」

「沒什麼有深刻印象的……」

海老名同學像是在搜索記憶一樣歪著頭,接著她的視線一下子轉向了我。

「話說這種細節的問題,比企鵝君了解得要更詳細吧?」

「啊?我?」

從意料之外的方向投來的話語,讓我不禁用手指指向了自己。

「確實,小企看得更……」

由比濱的話語,被海老名同學很有氣勢的起身覆蓋了。

「你看!HOMO特有的視線對話什麼的!葉八喔!」

「葉八個頭啊葉八。」

HOMO特有的視線對話是啥啊。是要裝NEWTYPE嗎。那個女人啊—♂!不要再當腐女了—!

(注:HOMO特有的視線對話與啊—♂!都是淫夢廚常用的句式(不許說申レN);後面的台詞分別neta自《高達BF TRY》第二話與《高達G之複興》第一話「不要再當海賊了!」)

「別開這種玩笑。」

「啊、啊哈哈……」

「哈啊……」

由比濱臉上露出苦笑,雪之下像是要抑制頭痛一樣手扶太陽穴發出了歎息。

海老名同學像往常一樣漏出了「腐腐腐」的讓人恐懼的笑聲,冷不防地用手指推了一下鏡框。反光的鏡片背後的視線投向了哪裡也已無從知曉。

「……嘛,也不算是完完全全的玩笑。」

她用細微的聲音補充的話語,微弱到讓我幾乎將其聽漏。在我追問其中真意之前,海老名同學咯噔一聲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

「嘛嘛,一定要和我就葉八配對的可能性進行熱議喔!」

「肯定不干啊……」

「真是遺憾。那麼,我差不多也該告辭了。那麼,再見啦。結衣,雪之下同學。」

說完,海老名同學站了起來,走向了部室門口。

「啊,嗯。多謝—」

「後面要是有新情況,如果能來告訴我們就太好了。」

「嗯,拜啦。」

揮著手回應著兩人的話語,海老名同學離開了部室。

盯著門看了一會兒,我歎了口氣。

「似乎距離目標還要有一點距離啊。」

「是啊。」

雪之下點點頭,把手伸向變冷的紅茶。由比濱也端起了馬克杯,用另一只手擺弄起了手機。

「……我去下廁所。」

留下一句話,我走出了部室。

距海老名同學離開侍奉部還沒有過去太長時間。應該還沒走多遠吧。我想聽到更詳細一點的信息,不,想要詢問那句話背後的意圖。

畢竟,她在離開時單單沒有跟我打招呼,這大概是說明她自己也還有話要對我說吧。或者,她只是單純地把我漏掉了。要是後一種情況的話,是不是就帶了點欺凌的味道?看不見的人什麼的,在Another的世界裡就已經是死了吧。

一邊進行著這樣的思考,我一邊拐過了走廊,果然看到海老名同學在前面拖著腳步走著。

我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響著,海老名同學回過了頭。

「那個啊,我覺得這沒什麼意義。」

而且,開口第一句就這樣說。她的口氣,像是預料到了我會追過來一樣。

「你是說?」

「像這樣去試探。因為隼人君,肯定不會簡單地說出來的。」

她停下了腳步,視線透過鏡片緊緊地盯了過來。那冰冷的目光,與海老名同學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或許,這種硬度才是她的本質也說不定。單單修學旅行這一件事就讓我產生了這種感覺。

我微微聳了聳肩,視線躲開了她的雙瞳。

「……也許吧。不過,我已經對三浦誇下了海口,所以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哦—……」

兩人暫時陷入了沉默。

走廊上只有我和海老名同學兩人。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能聽到大風吹打窗戶的聲音。

在讓人難堪的沉默中呆立的我咯吱咯吱地撓著頭,想起了想要問起海老名同學的事。於是我輕咳一聲張開了嘴。

「倒是想要反過來問問你,你覺得這樣就好了嗎?」

「你是說?」

「不是,再這樣下去的話不管結果如何,都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了吧。」

「不會的。」

蓋住了我的聲音,海老名同學立刻回答。

「隼人君一定會很好地避開,優美子應該也會理解。班級的更替,應該不會導致決定性的瓦解發生吧。」

雖然話語的細節之處顯得十分曖昧,但她的聲音裡卻蘊含著確信一樣的感情。

「原來如此。你真信任他們啊。」

「也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隼人君應該會選擇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方法的。這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只是個人的願望而已。」

海老名同學輕輕吐了吐舌,笑了出來。

如果是從前的我,恐怕一定會對海老名同學的話語深信不疑。葉山隼人是一個那樣的人,似乎是一個不由分說的事實。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雖然並不是明確的、成形的東西,但仍然有一種朦朧的違和感縈繞在內心深處。

所以,想要試著去詢問。

「吶,你為什麼這麼想?」

「……畢竟隼人君,是個總是回應大家的期待的人。」

海老名同學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又一次笑了出來。她的笑容,完全沒有一點可愛之類的感覺,只是嘴角輕輕上揚的、冷淡的表情。

在眼前看到了這樣的表情,讓我無法想出回應的言語。短暫的沉默之中,海老名同學嘿咻地跟我保持了一步的距離輕輕朝我舉起了手。

「那麼,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啊,啊啊……」

擠出了一些聲音,我目送著海老名同學的背影遠去。

我還沒能找到像是正解的正解。

只是,在那裡感受到了奇妙的違和感。考慮著這種感覺的真面目,我折回了部室。

不經意間透過走廊的玻璃仰望窗外,看到冬日裡微暗的天空,已經布滿了紅藍交彙的迷蒙的色彩。

這片天空,不久就要完全暗下來了吧。

毫無爭議,不言自明,不會辜負任何人的期待。

× × ×

海老名同學來訪之後誰也沒有來,社團活動也到了結束的時間,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在門口打了聲「我回來了」的招呼,也沒有任何回應。兩名社畜在這個時間應該還沒回家,小町應該也去了補習班或者呆在自己的房間。

我走上台階,進入一片昏暗的客廳打開了燈。

啪地一聲,燈一下子亮了起來。

接著,本以為空無一人的客廳裡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咕!嚇死我了……」

仔仔細細地看了過去,發現原來是托著腮坐在桌子前發呆的小町。

注意到我發出的難為情的聲音,小町回過神來轉向了我這邊,擺出了和煦的笑臉。

「……啊,哥哥。歡迎回來。」

「哦、哦,我回來了……」

我把外套和包扔在了沙發上,打開了空調。看起來小町已經像這樣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客廳已經完全被寒氣所占據。

「怎麼了,小町」

我坐在沙發上向她發問,小町的臉上浮現出「討厭啦」這樣羞澀的笑容,帶著有些刻意的感覺脫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小、小町,真的不行了……」

用啜泣一般的口氣說完,小町開始抱起了頭。

「嗚嗚……小町一定會由這次考試的失敗,進入人生的低谷的……。要被鄰居們『比企谷家的兩個孩子好像全是家裡蹲啊呼呼呼』這麼笑話啦……,人生前途一定一片黑暗啦—!」

「不,我可沒有家裡蹲……」

對我的指摘置若罔聞,小町「咕哇—」一下弄亂頭髮,又啪嗒一下倒在了桌子上。

又—開始了嗎,這孩子……。跟年末那會兒進入了同樣的狀態。

嘛,反正也有婚前藍啊產前藍啊這種情況,而且,還有水鴨藍這種東西。眼下小町身上的,就是考前藍吧。其它還有成績紅啊、社畜黑啊之類的,可以組個戰隊了。真是討厭的戰隊啊。

(注:藍有憂郁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對付小町的方法自己也差不多清楚了。

「試著轉換一下心情怎麼樣。想想愉快的事情什麼的。」

我按照哥哥手冊中的內容這麼說道,小町卻沒有作出反應。從前還是一下子就會上鉤的……。

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我,靠著沙發扭頭轉向了小町那邊,看到弓著背的小町稍稍第撅起了嘴。放在桌上的手也輕輕地握成了拳。

「……總覺得情緒實在開心不起來啊。」

她的聲音中並沒有之前那種玩笑般的氣息。這種有點別扭的說話方式,讓我聯想到了小町小時候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啊。」

小町回答的聲音十分冷淡。但是,這句話是如此簡短,反倒讓我看出她似乎有話要說。

我沉默地等待著她的話語。起碼過去了一分鐘的樣子。除去牆上時鐘秒針的轉動,也只能聽到外面汽車發出的聲音。

終於,小町像是放棄了一樣深深歎了口氣。

「……怎麼說呢,就算在休息的時候在睡覺之前在吃飯的時候,也只是在想著那個行不行啊這個能不能做到啊這樣的事。」

小町一點一點地編織著話語。在這期間小町也沒有看向我的方向,只是一直看著自己虛握著的手。

「要是來不及的話要怎麼辦啊,……要是落榜的話,要怎麼辦,之類的」

她的手猛地緊緊攥成了拳。為了幫助它鬆弛下來,我用盡可能慢的語速說道。

「不用這麼擔心的吧。實際上,私立學校肯定是考得上的吧。」

「我不想去那兒啊。」

小町一下把臉別向了另一邊。這麼一來我也無法窺見她的表情了。接著,我聽到了她斷斷續續的聲音。

「要給不想去的學校交很多錢,像傻瓜一樣,……而且也對不起爸爸啊。」

我家的雙親都在工作,也有著相應的經濟能力。老實說,我覺得私立高中的學費這種程度還是沒問題的。但是,小町想說的恐怕不是錢的問題。

不過,對不起爸爸,嗎。平時感覺是那麼地敬而遠之,在這種時候卻好好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小町大概也不是真心地討厭父親的吧。

現在,被考試逼得無路可走的她,隱藏在心中那接近真實想法的部分也隨之一下子飄零而出。

「『沒考上那個學校啊』什麼的,我不想,被別人這麼說啊……」

她的聲音在顫抖。

小町是我開朗的、總是帶著笑臉的、優秀的妹妹。不用說家庭,就連哥哥的事也都會關注得到。大概在學校裡,她的樣子也是像這樣開朗的吧。

但是,她在冬休的時候似乎卻和朋友之間拉開了距離。在此之中,大概也有著我無從得知的人際關係的摩擦與重壓吧。

她之前有多開朗,失去光輝後產生的落差就有多大。隨著私立高中的考試結果開始公布,班上的同學的合格與否應該也成為了班級裡熱議的話題吧。一些在平時不算什麼的瑣碎的話語之刺,在這種時候也會變成插過心臟的槍尖吧。

所以,她想要與人,想要與現實拉開距離。

小町若有若無的話語終於中斷,取而代之的是像是從鼻中發出的呼吸聲。

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坐在了小町的對面。

「嘛,中考的確是件大事啊。要是搞砸的話差距會拉得很大,而且想和中學的朋友碰面可能也不容易了。」

「嗯……」

小町回答的聲音聽起來並沒完全理解。畢竟這一點,她也許已經在學校或者在補習班,甚至是在家裡聽到過了。不過,我還是硬是說了下去。

「但是,高考比這更重要,就業大概要更更重要。而且,大概你的朋友也會隨之逐漸減少,每次都是搞砸的話就會變得更麻煩。」

「嗯、嗯……」

對她交雜著困惑的聲音,我帶著滿滿的確信回答。

「但是,沒關係的。」

我說完,小町抬起了臉。她的眼睛略顯濕潤,表情也帶著些許訝異。看著她這樣的表情,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不禁笑了出來。

「反過來說,就是最後能讓賬能對上來就可以了啊。就像棒球的季後賽一樣啊。能去好的高中或者大學,得到的好處就像賽季排名榜首一樣。就算位於有利的位置,也不代表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以前曾經有隊伍,以常規賽第三名的成績進入季後賽後取得了季後短期決戰的勝利,最後坐上了日本第一的寶座。具體發生了什麼也並不得而知。似乎是在落後的時候代打把慢地滾球打成了內野安打的樣子。人生與棒球,都是出沒有劇本的戲啊。

(注:「棒球是沒有劇本的戲」是棒球名教頭三原修的名言)

雖然我想帶著熱情說出這些話,小町卻顯得對棒球沒什麼興趣,聽到一半就已經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在聽了。她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有臉朝著我這邊。

嗯—,我的哥哥雷達告訴我,小町想要聽的多半不是這樣的話。

也不清楚還有什麼應該說的,我咯吱咯吱地撓著頭,姑且說出了腦中想到的話。

「嘛,怎麼說呢。……要真有情況,你一個人我還是能想辦法搞定的。」

「哥哥……」

「養一個人和養兩個人也沒啥區別。哀求父母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雖然希望你能說去工作就是了……」

一邊說著小町一邊悄悄地擦了擦眼角,露出了笑容。

「那是我能采取的最終的手段了。……不過,雖然自己來說有些那啥,你的哥哥還是有相應的能力的。一般的事還是能對付的。……所以,放心吧。」

我默默地向小町伸出了手,砰地輕輕敲了一下,胡亂揉著她的頭髮。

「我說啊,哥哥。小町,看到哥哥就……」

小町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用仍有些濕潤的雙目看著我的眼睛。她頓了一下,帶著四肢無力的感覺歎了口氣。

「感覺煩惱的事,一下就變得很蠢了……」

接著,呼地一下把我的手撣下。

「……那就太好了。」

我這妹妹,對她稍溫柔一點就會這樣啊……。不,她這種地方倒也是挺可愛的吧?嗯—,不過,跟哥哥期待的可愛也有一點不同啊—……。

「哈啊,算了算了。來,開始學習—吧」

小町完全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伴著椅子發出的咯吱一聲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想要走出客廳。不過,她在握住門把手的時候一下停住了腳步。

「謝了啊。」

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小町迅速走了出去,很有氣勢地關上了門。透過這扇門聽到的,只有啪嗒啪嗒的比平時更為緊湊的拖鞋的聲音。

× × ×

第二天放學後,我和雪之下、由比濱來到了會議室前。

我們來做昨天被平塚老師拜托的事,幫助學生會進行志願商談會的準備。雖然我說了只有自己來就足夠了,但得到了反正也沒別的事做的結論後,就進入了「三個人刷刷地把活干完吧!」這種展開。

這也是在文化祭,不,體育祭的準備後,又一次來到這間會議室。

把手伸向會議室的大門,發現門已經開了。大概一色他們學生會的人已經來了。敲了敲門,聽到了請—進—這樣弛緩的聲音。我打開了門,窗邊的一色轉過了頭。

「啊,前輩!」

像是在說「慢死了!」一樣,一色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想要攥住我的袖子。不過,看到了我身後的兩人,一色又文靜地行了個禮。

(注:一色的聲優佐倉綾音在《艦隊collection》裡為「島風」配音,「慢死了!」是島風的著名台詞。」

「還有,非常感謝兩位—」

「呀哈嘍—!小彩羽。」

「需要我們做什麼呢?」

由比濱作出了爽朗的回答,雪之下環視著會議室的內部。

我也跟著看向了會議室裡,裡面似乎還是初始的狀態。桌子被擺成了細長的口字型,椅子也整齊地排著。

「因為要準備志願商談會,所以必須要重新排一下呀—。而且我們學生會也要在場,或者說是提供適當的支援,這種感覺。」

「哈啊,感覺還有很多活要干啊。」

我說著,一色的肩一下垂了下來。

「就是這樣啊—。這似乎也是學生會的職責啊……。真的總是在打雜啊……」

「不,學生會本身就是這樣的吧……」

「我可不知道啊……。哈,要是某人沒說過讓我來當會長的話……」

瞄、瞄瞄瞄,一色故意不停向我投來視線。

「煩死了……。不過,雖然在發牢騷,你這倒是也在好好地干著啊。」

「……嘛、嘛啊,畢竟是工作啦。」

一色一副不太舒服的樣子扭動著身體,一下把臉從我這邊轉開。她接著輕咳了一聲,呼啦呼啦地扇起了手邊的講義。

「總、總之!請搬一下桌椅,大體分出六個區域來。前輩和副會長就請負責搬重物了。」

我在心中一邊說著「遵命!」一邊擺出了剪刀手,向她點了點頭,一色也輕輕點著頭把視線轉向了雪之下她們。

「那麼,各位女生就請擺一下椅子吧。導師那邊擺一張,學生這邊擺兩張。沒有事做的話就請準備一下導師用的茶水。」

一色看著講義,作出了進一步的指示。意外地顯得非常麻利,功夫已經到家了的樣子。聽著她的知識,三辮眼鏡的書記妹妹也嗯地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也有人歪著腦袋。當然是由比濱。

「dao—shi?……老鼠嗎?」

「這可不是寵物的名字……」

這可不是喵太啊哈姆藏啊海老藏啊喜久藏啊之類的東西。這也需要說明嗎——我這麼想著的時候,雪之下猛地向前邁出一步。

(注:前兩個是《記錄的地平線》、《偶像大師》中的寵物角色,後面是演員市川海老藏、名將大谷喜久藏)

「導師,就是為學生提建議、指導學生學習的人。在這個場合,指的應該是接受商談的人吧。」

「是的,除了老師外還會有畢業生以及已經獲得推薦資格的三年級生來。」

「畢業生……」

聽到這個詞的雪之下皺起了眉。很偶然地,我現在大概也在做著完全相同的想象。討厭的預感往往會成真。

「那麼我現在要去叫當導師的人了,後面就拜托副會長啦。」

一色說完離開了會議室。留下的我們遵從著副會長的指示,進行著準備的工作。

我和副會長一起分著區,副會長一副抱歉的樣子向我開口。

「不好意思,幫大忙了。只有布置會場需要人手」

「啊—,沒關係的。已經決定了干什麼就很不錯了。」

在之前準備聖誕活動那會兒,就連要干什麼都不明確的我們可是遭了大罪。比起那時候,現在的狀況還是好了不少的。不管是一色的干勁,還是學生會運轉的流暢程度。還有,我們之間的關係性。

不管有著怎樣的契機,只要能像這樣一起,把沉重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搬走,現狀就可以被改變。

搬好桌子、做好分區,女孩子那邊的工作也幾近結束,我們準備的進展十分順利,距離預定開始的時間也還有富余。

這時,大概是先到了一步吧,會議室的門口出現了一個在向裡面瞧的晃來晃去的人影。每當她靠近門口,她那條眼熟的馬尾都在晃動。

她的名字好像叫本田、不、鈴木……還是叫雅馬哈?總覺得應該是摩托車的牌子吧。她那帶點不良氣息的外表有一點競速賽車的感覺。車子車子……,車子,川崎,車子?嗯,川崎應該是對的。

(注:BIKE川崎BIKE,日本搞笑藝人)

我向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來的川崎搭話。

「吶,好像還要等一段時間。」


「……是嗎」

被我搭話的川崎身體啪地僵硬了起來。回答的話語也非常地短而冷淡。這家伙,一直是這種感覺的啊……。

但是,讓人乾站著白等,也是太對不起那些特意過來的人了。還是跟她一起消磨一下會場布置結束前這段時間吧。

「話說,你也來商談志願了嗎」

「姑、姑且是……」

回答著的川崎的態度感覺有些張皇失措。她作出這種反應的時候還是挺有普通女孩子的感覺的。與身上散發的恐怖氛圍相對,她還會認真參加志願商談這種活動,很有好孩子的樣子——這部分也給叔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嗯。

機會難得。也試著問一下川崎志願相關的問題吧。說不定能作為參考。

「那麼,你志願要怎麼選?」

「哈?我?我的話……國立、公立文科,之類的也在考慮吧。」

「明明很詳細,卻很曖昧啊……」

本以為她心中已經堅定到了快要選好志願學校的地步,但她的話的最後卻顯得並不可靠。我這麼一說,川崎眯著眼看著我。

「你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啊?」

我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語。她這有點神經過敏的感覺不能想辦法改善一下嗎—……。我也不可能有牢騷什麼的吧。還希望你不要散發這種REAL MONK一樣的氛圍。感覺這家伙就算是爆裂拳也能打出來啊……。

(注:REALMONK,出自ff11,多用於指那些在現實中也會使用格鬥技的人;爆裂拳,dq6後出現的攻擊特技;這裡的「意見」「牢騷」的發音與「MONK」相同)

「但要是已經決定了的話,不來也沒事的吧。」

「……成績還是有些微妙,所以想著要不要來這問一下。」

透過她直截了當的話語,可以看出她的確缺少自信。看起來她想要報考國立公立院校的願望並不動搖。

啊,這樣嗎。這家伙的家裡有很多兄弟的。每個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情況啊。

不管是哪個家庭,都有自己的情況。這對於葉山與雪之下來說,大概也是一樣的。對川崎來說,情況就是她有很多兄弟吧。也就是說她的國公立志願,是考慮著更遠的未來的事而制訂的。川崎的妹妹什麼的還在上幼兒園。去國公立院校也是很有幫助的。真的,是個好姐姐啊。跟某位姐姐大人真是完全不一樣……。

「說起來你妹妹,最近還好嗎?呃—,叫小美來著?」

「哈?那是誰?」

川崎狠狠地瞪著我。只、只是稍微弄錯了名字而已嘛……。這個死妹控……。不過,名字到底是什麼來著。……小八?那應該是她對我的稱呼。因為我叫八幡,所以她喊我小八。那麼,小華?……那是在喊媽媽吧。(注:最後一者與「媽媽」同音)

進行了一番類推的我,終於回想起了一個有印象的名字,啪的一聲拍了下手。

「啊,小沙來著。」

沉默瞬間降臨。接著,回過神來的川崎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隨後她的臉變得通紅,開始慷慨激昂地數落起了我。

「哈!?你憑什麼叫我小沙啊,這根本不合理吧。」

「啊,是嗎—。沙希嘛。」

所以說這家伙才是小沙嗎。明白了。然而,川崎卻像是完全沒有明白的樣子,她又往後退了一步。

「哈、哈啊!?」

哈啊哈啊地吵死了,你是寺廟裡出生的T先生嗎。因為是川崎,所以是K先生吧?對啦,是小京啦。

(注:漫畫《寺廟裡出現的T先生》的主角在發威時總是會呼喊「哈!」;京與K讀音一樣)

「小京啦,小京。想起來了」

我說道,川崎用銳利的目光瞪著我。

「下次再忘記就要揍你了。」

「哦、哦……」

不敢說啊……,何止是妹妹的名字,就連川什麼同學的名字我都不清楚這根本不敢說啊……。但是,川崎的態度似乎也隨著妹妹的話題或多或少地軟化了一些,與剛才判若兩人的她用穩重而溫柔的聲音開始訴說。

「要是後面,那個,能再見到就好了……,跟小jin,……京華一起玩。」

「嗯,啊啊。嘛,只不過沒什麼機會啊。要是能再見到的話吧。」

「嗯……」

聽著她客氣的回答,我也點了點頭作為回應。這時會議室的門哢嚓一下打開,由比濱露出了臉。

「小企,準備結束啦。」

說完,由比濱注意到了川崎的存在,「哦—」地向她揮了揮手。川崎也做出了自己風格的回應,輕輕點了點頭。

「來做志願商談?進來進來!」

由比濱一邊說著,一邊引導川崎進入會議室。我目送著她,把會議室的門完全打開。這樣後面來的學生也更容易走了吧。

正準備蹲下來把門卡住,從我的上方傳來了聲音。

「吶,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呢。……你的志願。」

回過頭來,看到川崎的頭扭向了我這邊。

「我選私立文科。」

「哼—,文科嗎。」

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說完,川崎走向由比濱招手的方向。……嘛,一樣是文科啊。如果明年還分在同一班的話,大概還能和她的妹妹碰面吧。到那時候再陪她一起玩吧。

× × ×

川崎來到會議室之後,其他學生也零零散散地到來。瞟了一眼時間,看到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透過開著的門,可以聽到走廊上傳來的吵吵嚷嚷的聲音 。站在旁邊的雪之下悄悄豎起了耳朵。由比濱也邁著碎步走到了我們旁邊,向走廊那邊送去了驚異的視線。

我對那個聲音也有印象。終於,聲音的主人在旁邊一色彩羽的陪伴下走進了會議室。與預想完全一致,是雪之下陽乃。她的後面還跟著巡前輩。

陽乃小姐發現了我,毫無顧慮地向我揮了揮手。

「哦,這不是比企谷君嗎—。呀哈嘍—!」

「你好」

我輕輕點了點頭,陽乃小姐露出了滿足的微笑,把目光投向了雪之下。雪之下勇敢地承受住了她的目光,兩個人的視線交錯了起來。

「……姐姐。」

「小雪乃也來了啊。好的好的,今天姐姐來跟你進行各種各樣的商談吧」

聽著她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話語,雪之下的眉頭一下子皺在了一起。這一觸即發的氣氛……所以說啊,這種事,你們還是在家裡做比較好吧……

一下子就察覺到了這種氣氛,由比濱站在了雪之下旁邊,向陽乃小姐搭話。

「啊,果然說起畢業生就是陽乃小姐呢!」

「是啊是啊。反正也算是得到了謝禮,……就來啦?」

陽乃小姐露出了非常愉悅的笑容。實際上這個人,是不是其實超級閑啊,不會是沒有什麼朋友吧……雖然我想這麼懷疑,但是,陽乃小姐本身就是那種討人喜歡的人。今天她的信徒似乎也增加了一名。站在陽乃小姐緊旁邊的一色,正在用閃閃發光的眼神跟陽乃小姐搭話。

「能有這麼棒的前輩來捧場,真的幫我大忙了!」

「是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哦~?」

盡管說著帶點謙虛的話,陽乃臉上那顯得游刃有余的微笑裡卻含有自信,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妖豔。

「怎麼會!我覺得陽姐前輩超帥的!好崇拜!我也想成為陽姐前輩這樣……什麼的」

「謝謝~!」

陽乃緊緊地抱住一色,不停地像抱娃娃一樣揉來搓去。而懷中的一色則無聲地露出了險惡的笑容。啊,這貨難不成是想巴結有勢者,好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後備力量嗎……。

但是,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陽乃一邊撫摸著一色的頭髮一邊撲哧地露出妖媚的笑容。就像在說「你的那點小算盤都在我的鼓掌之中」一般。

不小心看到不好的東西了……。我可一點也不希望一色變成陽乃姐那樣的人。而看到那樣的光景,如何理解似乎也因人而異,巡前輩正露出無邪的微笑望著她們。

通過治愈的波動,天然天然回回回☆小回回能量,感覺我的心靈也受到了大大的Huicure。

巡前輩注意到我在看她,似乎想來打個招呼,她一邊輕輕地揮著手一邊踏著小碎步很快地走到了我的身旁:

「比企谷同學,感覺好久不見了呢~」

「啊,是的……。前輩也被叫過來了嗎?」

「嗯,我被選來辦指定校推薦生的事」

正說著,由比濱也小跑著跳到我們中間。

「指,指定校推薦是什麼啊?」

「指定校推薦就是由大學向指定的高中提供推薦名額,被指定的學校可以推薦出滿足選拔條件的學生,這樣一個制度。特點是與自我推薦不同,推薦生的錄取率也非常高」

回答由比濱的提問的人不知為何變成了雪之下。而巡前輩則是嗯嗯地點頭聽著。

「不愧是雪之下同學,知道得真清楚!我們學校可是有很多大學的指定校推薦名額的。只要在學校裡取得優秀的成績,就可以得到推薦」

哼哼地驕傲地挺起胸膛的巡前輩超可愛!啊啊,要被Huicure了~~~

不過,這個前學生會長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很天然。該做的事情她則是一絲不苟。否則也不可能拿到什麼指定校推薦名額。一絲不苟的巡前輩瞟了一眼時針。再過幾分鐘就是預定開始志願咨詢的時間。

她踏著小碎步快速走向還在和陽乃嬉鬧的一色身旁問道:

「會長。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啊,那就,城回前輩坐在最靠邊的位置,然後旁邊是陽姐前輩和……」

被拉回現實中的一色開始分配座位的時候,雪之下也看了看時鐘,然後叫住了陽乃。

「姐姐,可以打擾一下嗎?」

「怎麼~?」

「我有點事想問你。還有比企谷你們也,可以來一下嗎?」

說著,雪之下招呼我們一起到會議室的一角。從她說有事想問,而且還叫上了我們一起這點看來,基本上能猜到她想問陽乃的就是葉山的志願吧。這樣說來,不把范圍限制在學校以內的話,和葉山來往時間最長的人的確就是陽乃。雪之下的考慮可以說很妥當。

避人耳目一般將我們集中在會議室的一角後,雪之下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知道葉山填了什麼志願嗎?」

陽乃似乎並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問題,有些驚訝地眨了兩三下眼。但很快又哼出一聲短暫的冷笑。

「隼人的志願?什麼啊,就這事啊」

那顯得很無聊的語氣就像是知道什麼一般。聽到那句話,雪之下又問了一遍:

「你知道什麼嗎?」

「鬼才知道?我沒那興趣所以沒有問過他啊。反正他肯定已經決定了吧」

作出冰冷的回答,陽乃像是無語了一般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又對著雪之下露出顯得很是壞心眼的微笑。那雙眼瞳裡充滿著嗜虐的黑色光芒:

「……再說了,雪乃妹妹就算不來問我也能猜得到對吧」

「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來問姐姐你了」

以同樣冰冷的視線,同樣銳利的聲音,雪之下如此回答。那如同挑釁般的回答讓陽乃微微皺了皺眉。

但她立刻恢複常態,以冷靜,卻不激昂的,平淡的聲音斬釘截鐵道:

「自己好好想想吧」

「……」

仿佛教誨般的語氣讓雪之下無言以對。由比濱睜圓了眼睛看著陽乃。就連我也有點吃驚。那聲音中感覺不到惡意,也感覺不到敵意,但是,卻也的的確確毫無善意,仿佛拋去了一切正面的感情。

陽乃緊接著又捉弄人似的吐出舌頭,露出壞笑

「本來還以為你變成了什麼事都自己干的人,結果又跟以前一樣求助於別人。小時候那樣倒也還蠻可愛的呢~。哦,對了。比起那些,雪乃你的志願是什麼?」

聽到問題後雪之下也回過神來。她將肩上的頭髮撩開,以傲慢的視線看向陽乃:

「我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姐姐你吧」

「媽媽也問過我了。畢竟除了這種時候也沒有什麼機會問嘛。但是雪乃妹妹什麼重要的事都不肯說,當姐姐的真是困擾啊~」

陽乃用手托住臉頰苦笑道。語氣像是開玩笑一般,但那樣柔軟的一面也瞬間消失,轉而朝我瞥了一眼。

「……你說是吧,比企谷君?」

「啊?沒……」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一時沒能作出回答。陽乃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目光捉著我不放。忽然,雪之下咬住嘴唇低下頭的樣子映入了我視野的一角。

「……這跟姐姐沒關係吧」

「好冷淡~。啊,對了,比企谷君,來來來,跟姐姐談談你的煩惱嘛,什麼都行。……不管什麼事我都能教你哦?」

陽乃逗貓似的用手指戳著我的臉頰,輕輕探過頭來看著我的臉。也許是因為在室內的緣故吧,在外面本該被圍巾遮住的編織毛衣的胸口部分若隱若現,甘甜的香水散發出芬芳好近好近好近!

「沒,我,我已經決定好了……」

與對方靠過來的距離相同,我準確地退出一步,再全力地讓身體朝後仰,陽乃一副很不滿的樣子呼地鼓起了臉頰。然後又顯得很無聊似的咻地吐出一口氣,這次又把臉轉向了由比濱。

「什麼嘛,那由比濱妹妹也行」

「我只是順便的嗎!?」

遭到過於草率對待的由比濱發出悲痛的喊聲,陽乃聽到後哧哧的笑起來。

正扯著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一色和巡前輩過來了。估計是來叫陽乃姐的吧,離開始時間也已經不遠了。

當然,也有些學生在快要開始時就趕了過來,會議室也驟然熱鬧起來。

接著,葉山一行人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其中。恐怕是陪著和他們在一起的戶部或是三浦過來的吧。

對方自然也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雖然是在角落裡,但身為校外人士的陽乃很容易引人注目。

葉山在入口附近,從離我們有些距離的地方向這邊打招呼:

「陽乃姐……」

「啊,是隼人」

陽乃姐很隨意地舉起手。看到這一幕,會議室內的喧嚷聲似乎變得更大了些許。周圍的反應讓陽乃姐歪了歪頭。

「感覺有奇怪的視線看過來呢」

「那是當然的嘛」

雖然不會特意提及,但客觀上看,陽乃也的確是僅僅在街上走都會讓人不由得以視線跟隨的美人。在學校這樣的環境下更是顯眼。

但聽到我的話後陽乃姐卻擺出一副納悶的表情。

「感覺跟那種視線不一樣啊……」

「啊,是那麼回事吧!那個傳聞」

一色像是突然想到的樣子泄露了天機,巡前輩也提起勁來。

「就是那件事吧!感覺很美妙呢~。我也很喜歡聽這種事情」

「傳聞?那是,哪件事?彩羽妹妹」

聽到那個單詞,陽乃朝一色露出甜甜的笑容問道。

「啊,呃……」

受到提問的一色一邊考慮著該不該說,一邊交替著看向滿臉不高興的雪之下和正在跟人談笑的葉山,結巴了起來。

但,陽乃並不給她思考的余地,輕輕地把手放上一色的肩膀。

「告訴我?」

毫不多言,但也正因如此,短短三個字的分量非同小可。陽乃姐面露一如既往的笑容,靜靜等候著一色作出下一步行動。就這樣產生出數秒的空白時間後,一色似乎也沒了辦法,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反應,一邊湊到陽乃的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陽乃姐則滿臉興奮地一邊不停嗯嗯地回應一邊傾聽。不妙,要是讓這個人知道的話事情肯定會變得超糟糕……

但,陽乃的反應卻和我的想象大相徑庭:

「什麼啊,就這事啊。……這條路很久以前就已經走過了呢」

用冷淡的語氣說完,陽乃姐對一色道過謝後轉過身來。

「巡,我們過去吧」

「好的~」

陽乃姐伴著巡前輩,朝指定好的席位走去。離開前她轉過頭,向我們揮手告別:

「拜拜,待會見啦!」

那表情和動作都很爽快,但與之相對,在我一旁的一色卻笑得有些勉強。接著,一色像是生鏽的老舊機械一般僵硬地把臉轉向我後,呼地淺淺舒了口氣。

「嚇,嚇死我了……。那果然是雪之下前輩的姐姐啊,一點沒錯啊!」

「本來就沒什麼好懷疑的吧」

「被人用糟糕的共通點歸類了啊」

雪之下像是很頭痛一般把手按在太陽穴上歎息道。由比濱看到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關係的!小雪一點也不可怕的!」

「聽你這樣說,反倒有點被愚弄了的感覺……」

「誒?我,我沒那個意思啊!小雪應該是,像這樣,怎麼說呢……很可愛的!」

聽到由比濱緊握拳頭如此強調,雪之下吃了一驚,靜靜地別開臉。嗯,話說回來你倆關係還真是好啊……。

不管怎樣,咨詢會也要開始了。萬幸的是拜托我們做的事情只有場地布置。之後的事情交給學生會就好了吧。

「一色,那我們就先走了」

「好的,謝謝前輩~!」

一色恭敬地鞠了一躬。我點頭回應後,向雪之下和由比濱打招呼:

「那,我們先回部室吧」

「也是」

「嗯,知道了」

伴隨著兩人一起正離開會議室時,我從留在門口的葉山一行人身旁經過。偷偷瞥了一眼葉山,他正在和三浦她們談笑著。

「我說,要找誰咨詢好點啊」

「還有不少時間才輪到你吧,慢慢考慮嘛」

葉山苦笑著回答戶部的問題,他的視線靜靜轉向前方。陽乃就在那裡。

「話說……,隼人和那個人關係很好嗎?」

三浦沒有看向葉山,而是看著陽乃輕聲嘀咕了一句。葉山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看向三浦,但很快露出笑容:

「……。只是小時候的玩伴而已」

將那樣的對話留在背後,我們朝活動室走去。

× × ×

活動室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台曆。不過,與其說是日曆,那上面印著的大部分都是貓咪的照片,倒不如說是桌面貓咪寫真集,我一邊對著台曆乾瞪眼一邊苦思冥想著。

「……我沏了紅茶」

「嗯?哦,多謝」

繼續盯著日曆,我端起茶杯發出滋滋聲喝著紅茶。這時由比濱也過來瞧著日曆。

「離交表的日子沒多遠了呢」

「嗯。但是,還是完全沒頭緒啊……」

雖然至今為止繞著彎子問過不少人,但卻沒有得到任何能與葉山的志願相聯系的回答。雖然我問法可能也不太對,但問的太直接的話讓葉山知道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已經被他本人拒絕過一次了。如果去探詢葉山為什麼不願告訴別人的原因,又會讓這件事變得人盡皆知,所以也不太合適。雖然我並不在意葉山怎麼看我,但這是三浦的依賴。我不想讓事態的發展給她造成麻煩。

一邊數著剩下的日子一邊整理著種種思緒,這時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茶杯放上茶碟的聲音。

扭過頭去,雪之下正擺著一副少見的認真表情。

「比企谷。……我以前和你說過,葉山的雙親的事吧」

「哦哦。好像是律師和醫生來著」

「……誒!?是那麼回事嗎!?」

似乎是頭一次聽說,由比濱驚訝無比。

「你不知道嗎」

聽到我的話由比濱有些鬧別扭似的撅起嘴:

「那種事一般很少說的嘛……。比如說,小企你家裡人是做什麼的我也不知道嘛」

「我家都是普通的社畜啦,兩個人都是」

「啊,我家也一樣~。不過我媽媽倒是普通的家庭主婦……」

哦哦,確實有這感覺啊……。由比濱那做料理的糟糕程度,和一些奇怪的地方卻很像主婦的感覺,這樣考慮的話讓人感受到不可思議的信服感。

成長環境多少都會對性格造成一定影響吧。我也因為看著都有工作的雙親長大,所以變得一點都不想成為社畜。不過,多虧雙重收入,我家的生計好歹還沒什麼壓力,這點我還是心存感激的。而且大概是因為雙親的影響,我對於女性的自立可以說也是持肯定態度的。將來想必小町也會開始工作,到時候我們家就有了三重的收入,實在是安泰。

我正夢想著完美的家族計劃,由比濱又繼續說了下去:

「那,那隼人,會不會要繼承家業啊?」

聽到問題,雪之下將手托住下巴歪歪頭。

「誰知道呢……。葉山的父親自己建有律師事務所,他外公也是私人醫院的開業醫生,所以可能性本身是有的……」

「那樣的話也不太好推測到底是選文科還是理科」

不論是成為律師還是醫師,必然都是需要資格的。如果只能選擇其中一方的話倒還能直接推測他會選文還是選理,但兩種選擇都存在可能性的話,結果就還是一樣不知道。

由比濱聽著這些發出唔唔唔的呻吟。接著又猛地抬起頭:

「話說,不管選哪邊都好厲害哦」

「說的沒錯。以普通的眼光來看,我想他的家境是相當富裕的吧」

雪之下點了點頭。確實,提到醫生或是律師,印象上就給人一種能賺不少錢的感覺。雖然我聽說過關於葉山家庭的事,不過這樣想來真的很厲害啊。為什麼那種家伙要來我們學校啊。去更好的私立不行嗎。

「話說回來,你家那情況你還說他家富裕?」

「光論自有資產現款的話他家確實要更富有些吧。不過總資產我就不知道了」

雪之下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平靜地說出如此字眼。高中女生怎麼能說自有資產總資產什麼的話呢。另一邊,由比濱則抬頭看向空中,托著腦袋嘟囔著:

「現款……,現金卡?」

噢噢,由比濱居然知道現金卡。了不起了不起~。下次把借記卡的存在也告訴你好了。

先不管由比濱,現在還是考慮葉山的志願吧。

首先,作為大前提,他要升入大學這一點應該是毋庸置疑的。葉山是考出全年級第二名的成績優秀者。要是這樣的學生不想升學,那幫老師們早就該坐不住了,從平塚老師的話來看應該還沒發生那種事。

到此為止還好。

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葉山畢業後想要走什麼路。而不過是他選了文科還是理科,三年級時的他所要走的路而已。

「……完全想不出來」

嘟噥完這麼一句,似乎也在思考相同事情的由比濱開口了:

「會不會,是文科啊。感覺大家都像是學文科的人」

「嗯啊。確實,感覺挺合印象的」

實際上,不論是誰印象中的葉山隼人,基本上都是這麼個感覺吧。行事低調,平易近人,更何況對我和材木座這種處於校園種姓制度中最下層的人都能和顏悅色。在文科班和同學們談笑風生的身影與葉山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並無齟齬。

但,現在的葉山卻有所變化。到底應該如何判斷還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再次沉默地思考著的時候,同樣沉默著的雪之下向我投來了有話想說的視線。我用視線回應她,她才再三考慮著開始說:

「我覺得……他可能,會選理科」

「為什麼?」

由比濱問道,雪之下則顯得很沒自信地低下頭:

「也不是什麼有憑有據的猜測,只是,也跟我有些關係……」

「……用不著強迫自己說的」

雪之下的聲音依然含著迷惑和憂愁,我不由得制止了她。但是,雪之下嘴巴一張一合地重複了幾次後,很快又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來:

「沒關係的,唔……,你們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損失吧」

這說法可真別扭啊,這家伙。雖然我也沒道理那麼說別人。由比濱和我都稍稍擺正姿勢,看向雪之下。接著,雪之下便開始說了起來:

「你們都已經知道葉山和我家以前就有來往的事了吧?小時候我們和姐姐三個人經常在一起。因為姐姐是那樣的人,所以我和葉山都很聽姐姐的話……。所以,簡單的說,我們可以說是受著姐姐的影響長大的」

雪之下說完後,淺淺地呼了口氣。

那段話和某時聖誕時節,雪之下所說的話並沒有多大的出入。只是如今,看到過三人在一起的情景,再聽到這往昔的回憶,伴隨而來的是更確切的實感。

葉山和這對姐妹共享著相同的時間。

現在的葉山隼人,以及過去的葉山隼人分別述說著。但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未來的葉山隼人,其他的事先拋開不管。

「唔嗯陽乃姐是理科來著嗎?那,他可能也會選理科呢。畢竟小時候的事情有時候影響還挺大的」

「沒錯。……但是,也不能斷定」

由比濱說完後,雪之下的回答則有些含糊。我和由比濱都看著她,催促著下文。雪之下以「雖然有些矛盾」為引子繼續說道:

「如果今後也想要維持兩家的交往,我想繼承律師事務所是最有效率的選擇」

「那他不是就會選文科嗎?」

聽到我的話,雪之下微微搖頭。

「但能夠維持兩家交往的方法並不只有這一個」

那倒也是。

不一定要作為律師,通過其他行業也能維持合作。或者說,連商務合作也是可以拋開的。比如說,婚姻關係,這樣的字眼雖然顯得不太現實,但也並不至於不能作為可能性的一種。

正想著,雪之下又補充般的加上一句:

「當然了,我並不知道葉山家的想法如何。也不能說家裡人的意見不會對他的志願產生影響。畢竟他從沒背離過他父母的意向」

「啊,嗯。確實,家裡的事隼人都從不馬虎呢」

聽到由比濱單純地感謝,雪之下點了點頭。我也托這段話的福大致上了解了葉山的家庭情況。但即便如此,事情也遠未解決。

無意識地開始撓起頭髮來的我歎口氣道: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直接去問他爸媽呢。牽扯到兩家關係的話,也不怎麼好插手。」

「沒錯呢。……不過我想,至少我母親是想要把兩家現在的關係繼續維持下去的」

雪之下的表情顯得很沉郁。讓我不由得撇開了視線。

「我懂了。總之,……我會再想想的」

這樣說完,我結束了這個話題。

實際上,我也想要時間來整理思緒。事已至此,剩下的手段只有通過少量的情報來推測了。現在先一心一意思考葉山的志願的事吧。

最重要的是。

不這麼做的話,總覺得自己會作出一些非常糟糕的想象。

大大地吐出一口氣,暗示她們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後,雪之下和由比濱也稍稍放鬆了身體。每個人都首先把手伸向了紅茶,安逸的沉默在房間裡誕生。正好變溫了的紅茶淌入乾渴的喉嚨,讓人愜意。

恬靜的活動室,發出叮的一聲放下茶杯後,雪之下緩緩開口:

「話說……」

「嗯?」

「前段時間,很抱歉。像是被我母親趕回去了一樣……。要是我舌頭再機靈點的話就好了」

說完,雪之下盯著茶杯裡搖晃著的水面,緘口不言。由比濱溫柔地撫摸她的肩膀說:

「我們完全沒在意啦。再說了,小雪和家裡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總不能還去打擾你們嘛。對吧,小企?」

「嗯啊。沒什麼好在意的」

「……謝謝」

雪之下浮現出稍含幽愁卻安穩的微笑,向著我和由比濱稍稍低下了頭。

那一舉一動都給人以美感。挺直的背脊,膝上輕輕搭在一起的雙手,細長而優雅的指尖,以及閉著的眼瞼上長長伸出的睫毛。

正當我注視著這一切,卻撞上了抬起頭來的雪之下的視線。兩人都慌慌張張地別過臉。

「今,今天差不多就到這裡吧。茶杯我來收拾」

似乎變得有些坐不住了,雪之下急急忙忙地站起來開始收拾。她把茶壺和杯子放上托盤。打算就這麼到外面去洗吧。

「啊,我也一起去洗!」

「沒關係。在這裡等著」

輕輕攔住想要站起身的由比濱,雪之下端著托盤快步離開了活動室。留下我和由比濱面面相覷。跟著,由比濱撲哧地露出微笑。

「小雪現在,慢慢開始肯說些自己的事了呢。以前不是從沒提過和自己家裡有關的事嘛?」

「話是,……那麼說沒錯呢」

或許,這就是她接近他人的方式吧。雖然是如此笨手笨腳,如此唐突,還稍微弄錯了一點方向。明明大部分的事情她都能靈活地完成,但這種事卻又顯得笨拙。

不過,我也完全沒道理去說別人。

也許,總有一天我也應該好好問出口吧。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從何問起,但即便如此,總有一天我也會好好地問出來。

× × ×

在門口與雪之下她們告別,我走向自行車棚。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寒風吹過校園。其他社團的活動似乎也都已經結束,中庭這一塊很是安靜。

這時,正在中庭走著的我,聽到了「喂——」的喊聲。回過頭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上面,上面!」

按那聲音所說的抬頭看向上方。那兒正好是學生會室,雪之下陽乃正在打開的窗邊向我揮手。

「等等我」

乾脆地說完,陽乃姐的身影立馬就消失了。

「那個人在干什麼啊……」

真的很閑嗎,正這樣想著,窗邊又出現了某人的身影。仔細一看,是一色彩羽。一色低頭行了個禮,一臉笑容朝我揮手,像是在說「拜拜~」一樣,之後窗簾便被乾脆地拉上了。這家伙怎麼回事……。

我正不明就裡地抬頭看著學生會室的窗戶,沒過多久就有輕快地腳步聲傳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陽乃姐正朝這邊跑來。

「哎呀~,和小靜還有彩羽妹妹聊得太起勁了,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哈」

陽乃姐似乎跑得相當急,有點兒喘不上氣。接著,她又環顧四周:

「雪乃沒跟你一起嗎?」

「那家伙是電車的」

「……什麼啊。白等了」

呃~?不是說聊得太起勁了嗎~。搞伏擊什麼的這個人做的事很可怕誒……。恐怕陽乃姐在咨詢會結束後,就一直在學生會室一邊取暖一邊盯著中庭這邊吧。而一色則毫無疑問是被當做了消磨時間的對象。感覺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啊,明明跟我沒關係……。

陽乃姐似乎也緩過氣來了,她站到我身邊,咚地輕拍一下我的肩膀。

「那就比企谷同學也行啦。送我到車站唄」

「哈?」

陽乃姐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是不滿,雙手叉腰鼓起臉頰:

「怎麼啦?你想讓女孩子這麼晚的時候一個人回去嗎?護花使者可是紳士的職責哦~」

不不不,是你自己要留到這麼晚的吧,按常識考慮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錯……。差點這樣說出口的我,又把話吞了回去。不如說,是屏住了呼吸。

陽乃姐拉住我的手臂,像是要說悄悄話一般把嘴唇靠近我的耳邊低語道:

「能和這麼漂亮的大姐姐一起回家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哦~」

與冬季的低溫無關,一股寒氣爬過我的背脊讓我打了個寒戰。慌慌張張地拉開距離後,陽乃姐撲哧撲哧愉快地笑著。……被捉弄得毫無還手之力啊。與一色和小町不同,這個人當起小惡魔來可是大魔王級別的。而眾所周知,沒有人能從大魔王手中逃走。

我用手給發起熱來的臉頰扇風,指向了自行車棚:

「可以是可以……。總之,我能先去把自行車推過來嗎」

「嗯。那就一起去吧」

如此回答後,陽乃姐和我並排走了起來。

實際上,天色的確已暗,通往車站的道路也都是公園和狹窄的小巷之類人跡罕至的地方。而我則是活在資曆至上女尊男卑之日本社會的男人。在年長的女性面前很是軟弱。順帶一提在以妹妹為代表的後輩女性面前也很軟弱。而且,在男性面前也不敢太強硬,這樣看來我已經是全人類最弱的存在了。

離開自行車棚,穿過學校側門。我推著發出鏈條聲轉動著的自行車,和陽乃姐一起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到車站的路程並不算遠。公園旁的居民家還掛著燈飾,想必是聖誕節時用來做過裝飾的吧,那燈光孤寂地照亮著黑暗的夜路。

雖然讓我送她,陽乃姐在路上卻一直保持沉默。我自然也不會主動搭話,能聽到的只有經過的汽車聲和居民家中傳來的聲音,以及冬風吹過的風聲和兩人份的腳步聲。

沒過多久,走到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時,陽乃姐才頭一次開口朝我搭話:

「比企谷同學的志願是什麼?」

「沒怎麼考慮,應該就文科吧」

「是嗎,畢竟一直都在讀書呢。不愧是文學青年」

「呃呃,啊不,那只是……只是」

確實以前在街上碰到陽乃姐的時候我是在讀書。不過那是為了掩飾尷尬所以才拿書擺樣子的啊……。僅僅是必殺技·防禦書壁而已。因為理由有點上不了台面,我下意識地把視線從陽乃姐身上移了開來。

但陽乃姐卻向前踏出半步,稍稍彎下身子瞧向我的臉。

「都讀些什麼書呢?」

「……基本上什麼都讀。不過,海外的倒是讀得不怎麼多」

「是嗎。那就是芥川龍之介或是太宰治什麼的?」

「那些雖然也讀……。我跟別人一樣讀得最多的是一般的文藝作品而已」

老實說,名為文學的東西如果能夠引起自己的共鳴確實會感受到樂趣,否則的話,讓人只能寫出「不愧是最高的文學作品!果然不負盛名!讓人覺得這是不朽的名作所以給五星!」之類毫無意義的撐面子感想,這種情況也是有的。在這一點上,以輕小說為代表的娛樂作品則經得起推敲,就算內容本身沒有魅力也能讓人找到樂趣所以輕小說最高!什麼啊這糟糕到極點的尋樂方式……

正想著這些,走在一旁的陽乃姐嗯嗯地點著頭,開口道:

「那估計不太適合文學系呢。我覺得你應該去社科之類的專業會比較快活」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呆呆地張開了嘴。看樣子對話似乎不知什麼時候起變成了志願咨詢。因為自己並沒有那個打算,所以有點無法釋然,但對方的厚意還是應該感激地收下吧。

「……多謝」

「不客氣」

陽乃姐微笑著說完,乾咳了一聲:

「話說,你問了雪乃的專業志願是什麼嗎?」

唔,這才是真正的目的嗎!不該說謝謝的啊……

「沒有,我連她選文科還是理科都沒問」

「……畢竟,那孩子不會主動說出來把。比企谷同學,要記得問哦~」

背上被啪地拍了一下。不不,就算要我去問我也……。不過,我也沒法說「自己去問」這種話。畢竟雪之下不可能老實回答陽乃的問題,更何況就連我也還沒問過她。自己都沒做到的事更不能讓別人去做。

「下次見到我之前一定要問出來哦」

陽乃姐鄭重其事地說完,「啊」地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

「話說回來,你直接去問過隼人他的志願了嗎?」

「嗯。不過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還是沒告訴我」

「是嗎。隼人不肯說啊……」

說著陽乃姐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看向正出現在前方的車站大街。但她的目光似乎並未看向流動的人群。眯起來的眼瞳中所映的也許並不是現在。

「這樣啊。隼人也在期待著呢」

「期待什麼?」

不經意間呢喃的話語不太像是對我所說,但我還是反射性地問了一句。聽到我的問題,陽乃姐終於看向我,露出魅惑性的笑容:

「也許是在期待,被人發現吧」

僅僅說了這麼一句話後,陽乃姐稍稍加快步調走到我的前面。然後,讓紅色的大衣飄舞著轉了回來。

「到這裡就行啦,已經到車站了。謝謝你送我」

「哈啊,那再見了……」

正當我準備隨意地點個頭道別,面前的陽乃姐卻伸出食指指向我,朗聲繼續道:

「雪乃的志願,一定要記得問。下次我會來考你的」

「那根本算不上是考我吧……」

聽我說完,她戳著我的額頭笑道:

「不要在意小事。拜拜!」

輕輕地揮揮手,陽乃姐颯爽地邁出腳步。我摸著被她戳過的額頭,目送著她離去。頭也不回的陽乃,很快便被人潮吞沒。

但,即使混在擁擠的人群中,雪之下陽乃的身姿依然鮮明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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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f100948 於 2015-8-3 10:13 PM 編輯

第二手記 又或許,這可以是任何人的獨白

繼續讀著,我突然意識到了某樣事物。

正確而言,我被什麼東西拽回了意識。

的確,這本小說讓我覺得與自己十分相似。這不正是自己的本性,又或甚至接近應被稱為惡劣品行的積習嗎。

然而,並非如此。

我拿起不同的書本,並不放棄、亦不膩煩地不斷地尋找。不管是《人間失格》,還是《快跑!梅樂斯》,我都不倦往複地讀著。

可是,還是有著什麼決定性的不同。

那位文豪、那本名著也還是無法把我自己寫明白。

對我訴說,讓我擁有共感的那些東西其實是完全不同的他物,這種感覺只能被稱為絕望了。

正因為有所相似、類似,這種差異才判若鴻溝,讓人耿耿於懷。正因為十分相似,這種差異才罪不可赦。

期待過的自己,自以為理解的自我,以為被人理解的自身,都無法原諒。

自己一定是比《人間失格》所書寫的存在更渺小、卑微和低俗的。因為困擾著我的問題,是更加無足輕重的,太宰治都不屑一顧。

那麼,自己不就是連人間失格都不如了嗎。不就是比邪妄暴虐的國王更加孤單而疑神疑鬼嗎。

我甚至對為了得到極為個人的問題的答案而這樣自私自利地利用權威的文學的自己感到厭惡。這是何等的淺薄、何等的愚蠢、何等的醜陋啊。拿起這本書,既非出於自我升華,更非出於鞭策自己。

只是希望自己能被真實所批判、想有人看穿自己這假仁假義的小丑。

被從外看著我的眼睛所看穿。

所以,我期待著。

如果是這本書。抑或是對邪惡比常人要敏感多一倍的那個人,說不定能夠找到自己,看穿自身吧。

然而,即使被那樣近距離地看著,哪怕幾乎洞察到了其他所有事物,唯獨沒有看向我。

這比起被指責、蔑視還要辛酸得多。

【譯注:這篇手記後半有不少地方是來自《快跑!梅樂斯》,比如前面也有過的疑神疑鬼的邪妄暴虐的魔王和對邪惡敏感比常人多一倍的梅樂斯,這裡推薦大家在google搜下全文讀一下比較好理解。另外,倒數第六段中的真實原文是既可為真実亦可為信実(信實、誠實、真實可靠等等)的シンジツ,書中的梅樂斯正是為了向國王證明人間信實的存在才拼命地跑。這裡僅按文意處理成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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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3 PM

第七章 不論何時,葉山隼人都能順應期待。

闔上了書,我倒在了沙發上。

彈簧發出的細微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回響,在被爐裡酣睡的卡瑪庫拉耳朵隨之啪地豎了起來。

小町去了補習班,父母一如既往地晚歸。這間寒冷的客廳裡,只有我和愛貓卡瑪庫拉獨處。

想要仰臥而睡光又太刺眼,我轉向了窗戶的方向。天色已經灰暗,寒風不時地拍打著窗戶。

志願商談會已經過去了幾天,我對葉山隼人的志願仍然一無所知,幾次試探也都無功而返。

白白看著時間不停流逝,轉眼間明天就是馬拉松大會了。上交志願調查票的時間就在其後一天。到月末就要截止了。

橫躺在沙發上的我支起了身體,向著被爐蠕動了過去。填好的志願調查表已經放在了桌子上。

我的志願已經決定好了。

不假思索地選擇了文科,也在志願學院一欄中填上了與自己的實力相應的私立文系大學、學院的名字。

要說我是怎麼確定自己志願的,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我很擅長文科類課程。……因為自己很不擅長理科,可以說從最開始就丟掉了這個選項。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一件幸事,我自己的特點在成績上表現得非常清楚,所以能夠毫不猶豫地決定自己的志願。

畢竟本來也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所以,我可以用排除法作出決定。

那麼,擁有許多選項的人要怎麼辦呢。

比如說,雪之下雪乃。

她要作出怎樣的決定呢。

雖然已經到現在了,但我還是覺得要是問過她就好了。單說資質的話,最接近葉山隼人的就是雪之下了。

雖然這麼說,但我恐怕從一開始就將參考她的選擇這件事從腦中排除了吧。話又說回來,在這個時間點再考慮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了。真要考慮我會這麼想的理由的話,恐怕就要遇到更難解的問題了。

現在應該考慮的,是葉山的文理志願的問題。

葉山隼人到底會如何選擇呢。葉山擁有的選項多得不勝枚舉。就算用適用於自己的排除法去考慮,在他的身上也找不到相應的缺點。

從許多的人那裡聽到的信息,讓我變得愈發的迷茫。

文理科都很擅長不說,他甚至還有拿到體育生推薦資格的可能。既然已經優秀到了這種程度,AO入試以及指定校推薦也都會進入他的視野吧。

要是像戶塚一樣,知道他的志願學院的話,也許還可以進行逆推,但從現狀來看我根本無法向他問出口。要是像材木座那樣明顯地不擅與人交際就另當別論,但葉山應該也不是這樣的。

想從成績啊品行啊這些學業的角度去推導,近乎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話,就應該把視線轉向別的方向了。

比如,像川崎一樣,從家庭情況的視角來考慮。川崎的決定是基於家庭的狀況做出的。但對葉山來說,家庭情況只會拓寬他的選擇面,根本不會拖他的後腿。

在葉山的身上,看不到煩惱啊缺點啊之類的東西。這一點我和戶部看法一致。用海老名同學的話說,他的身上毫無破綻,不會傷害任何人,一直回應著大家的期待。

不管問誰,不管從誰看來,葉山的身上都充滿了各種可能性。

無所不能——描述的應該就是葉山隼人吧。

既溫柔又帥氣,笑容明亮而爽朗,文武雙全的完美超人。

不管是誰,都會對他抱有類似的印象。不管是誰都會認為葉山隼人是個好人。

不管是誰?

真的是這樣嗎。

只有一個人,確實不是這樣認為的。

只有一個人,明確地用自己的話語,這樣告訴了我。

——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人。

如果相信這句話,那麼只有葉山隼人,毫無疑問只有他自己,是對自己的現狀抱有疑問的。只有他自己,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家伙是個好人。

每個人都贊不絕口,這會讓人感到不舒服。但竟然真有人能夠回應所有人的期待,這讓人更為難受。明知這只是純粹的偽善、陰險的虛偽、傲慢的自我滿足,卻仍然不斷滿足他人的期待,真的是非常噁心。

某人曾經這麼說過。不要再去犧牲自己了。別胡說了,為了滿足他人的期待也好,為了不讓他人受傷也罷,這些不正才是自我犧牲嗎。

她曾說,他從過去就一直如此。一成不變地保持著這樣的狀態。

從父母開始,不違背任何人的想法而活,無懈可擊地處理一切問題的人會怎樣選擇呢。直到現在,依然被期待、被依靠,依然回應著它們的人會以怎樣的未來作為志向呢。

啊啊,真讓人難以相信。

如果換成是我,大概是無法承受的吧。我會想要把那些粉飾全數拋棄,將它們毀得一乾二淨。我應該會覺得,來自那些不認識的人的期待十分麻煩。我甚至不想被臉都沒見過、名字都不知道,既不親近又不可愛的家伙們一味地肯定。不管是期待還是稱贊,我大概都會拒絕。

然而,葉山隼人一定不會這樣做。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要去滿足這份期待,都要去避免傷害他人——葉山隼人應該是這樣的人。

很多人都把葉山隼人提供給他們的善意,溫柔以及插科打諢當作理所當然來強求,強迫他作出犧牲。他們是一群傲慢地,時常地向他索求那份溫柔的人。十分不幸,葉山隼人擁有可以滿足他們的能力。

即使如此,葉山隼人也有自己決不讓步的地方。

那就是絕不告訴任何人自己的文理科選擇。

明明他一直都回應著大家的期待。

為什麼葉山隼人沒有向任何人說呢。

翻動著身體看向了窗戶,玻璃上模糊地反射出了屋裡明亮的樣子。雖然透明卻看不到另一邊的樣子,只能看到那不可靠的鏡像。

窗玻璃映出的臉在夜色下顯得有些昏暗,看上去氣色不太好,我支起身體把臉湊向了窗戶。

這麼一來,我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事情。『如果有人拜托你相反的事,你會怎麼辦?』葉山曾這麼問過我。別再做這麼麻煩的事了——他曾這樣說過。

在那時,我和葉山到最後也只是打著馬虎眼,只給出了模糊不清的答案。一方說著到時候再考慮,進行著拖延,另一方則用柔和的笑臉裝出開玩笑的樣子。

這大概是一樣的。雖然過程各異,但不做選擇的結論是一致的。

這樣看來,葉山的答案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我拿起丟在被爐上的手機。

從寥寥可數的聯系人條目中找到了目標,按下了通話按鈕站起身來。

呼叫音短暫地持續著。

在對方接起來之前,我幾次想要掛斷電話。也不知道做這樣的委托是否合適。既有可能被對方討厭,也有可能被對方蔑視。

但我也想不到其它成型的答案,果然只能這樣選擇。

終於,聽筒裡傳來了謹慎的聲音。

「……喂?」

「啊啊,是我。抱歉,這個時間給你電話」

聽到我的聲音,電話另一邊的人,戶塚彩加用似乎情緒很高漲的聲音回答。

「不不,沒事的。因為八幡很少來電話,所以有點吃驚」

這倒是真的。正兒八經地打電話,這應該還是第一次。不過,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會更讓他吃驚吧。

我用戶塚聽不見的音量輕輕呼出一了口氣,朝著看不見的對方低下了頭。

「……有事想拜托你」

× × ×

給戶塚打過電話的第二天,雖然多少有點風,但還是個晴朗的冬日。

作為馬拉松大賽起點的公園裡,亂哄哄地聚集著一二年級的男女生。男生的比賽路線是從這裡開始,沿著靠海的人行道一直跑到美濱大橋,再原路折回。

比賽的距離很長,實在太長了。對算數不在行的八幡同學,比3更大的數都算做『很多』!

嘛,不過對我個人而言,不管距離是幾公裡,自己要做的事也不會變。

聽到列隊的號令,我們磨磨蹭蹭地開始在起跑線後排隊。

我像盲鰻一樣,滑溜溜地拖動著身體,混入了站在最前排的人之中。很意外,大家都簡單地把地方騰給了我。為什麼呢,果然是因為我很粘滑吧?

不過是個校內馬拉松大賽而已。不算什麼特別像樣的活動,對成績也不會產生影響。只是被強迫在寒空之下奔跑,應該沒有多少干勁十足的家伙吧。

除了某人以外。

被期待衛冕的葉山,應該不能跑出難看的成績。顯然大家不會允許他偷懶。

葉山站在起點線的最前排、跟我隔了幾個人的地方。就像是賽車的杆位一樣。

葉山在那裡伸展著身體,等待見證出發瞬間的女生們發出了歡呼。

女生的比賽在男生三十分鐘後才開始。在此之前,她們似乎會一直為男生加油助威。

葉山向歡呼發出的方向輕輕揮了揮手。他的目光的前方,是跟呀—呀—地歡鬧著的女生們拉開了一點距離的三浦。

在女生們旁邊的三浦可能是有些膽怯,只是向這邊輕輕地瞄著。她的旁邊站著海老名同學和由比濱,雪之下也站在更遠一步的地方。

這時,一色也噠噠噠地走了過去。

一色留意到了三浦,向她打了招呼。三浦也輕輕對她點了點頭。一色來回看著三浦與葉山,無畏地發出了哼哼—的笑聲。

然後她把手罩在嘴邊,大大地發出了聲音。

「葉山前輩加油—!……啊,順便前輩也是」

聽到的葉山帶著混著苦笑的笑容向她揮了揮手,不知為何稍遠一點的戶部也很有元氣地「喔—」地作出了回應。

「不不,我不是在跟戶部前輩說啦」

一色一邊說著,一邊像在說「不是不是」一樣輕輕地擺著手。三浦沉默地看著她,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猛地吸了口氣,伴著聲音將其吐出。

「隼、隼人。……加、加油呀!」

她這顯得有些謹慎的聲音,輕得像是一下就被周圍的歡呼淹沒了一樣。不過,葉山還是無言地向她舉起了手,果然還是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三浦陶醉地看著他,無聲地嗯嗯點著頭。

旁邊的一色一副滿足的樣子看著兩人,又轉向了我們這邊。

「……前輩也加油啦—!」

這次看起來像是看著我這邊說的。

哦、哦……。那家伙,為什麼就是不喊我的名字呢……。是不記得了嗎?……。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呆然地看著一色的由比濱朝前邁出一小步。

接著,由比濱也砰砰地揮起了手。

「加、加油—!」

大概是對周圍有些介意,她的聲音比一色要節制得多,但仍然清楚地傳到了我這邊。……太好了,沒有喊我的名字。她這種時候的顧慮心,實在讓我誠惶誠恐。

為了委婉地表達謝意,我試著向她抬了抬手,由比濱也猛攥著拳頭向我致意。接著,我與旁邊的雪之下對上了視線。

雪之下看著我,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她的嘴角好像動了動,但我聽不到她的聲音。

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也不清楚她在對誰說話。

然而,我還是鼓起了干勁。

那麼,就要上了嗎……。

我又向前面擠了一下,和葉山一樣站在了最前面。葉山沒有看向我,目光直視著前方。

活動了一下肩膀,邁出一步去拉伸跟腱。

準備齊全的我,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回過頭去,看到了穿著體操服的戶塚。五分褲中露出的細腿不停地活動著,像是很冷一樣不住顫抖。不過,他止住了震顫,向我露出了微笑。

「八幡,加油啊」

「啊啊。……戶塚,拜托了」

起跑線前摩肩接踵,我在這裡低下頭的話會撞到別人。不過,我還是低下了頭。昨天我在電話中拜托他的事雖然不嚴重,但也不是什麼好事。把這種事委托給戶塚,還是很不好意思的。

不過,戶塚輕輕地把拳放在胸前,仍然一副很有干勁的樣子向我彎下了腰。

「嗯,交給我了!不過,這應該不怎麼受歡迎吧……」

戶塚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有些困擾的表情窺視著戶部等其他學生的樣子,最後看向了他的身後。那裡站著網球部的部員們。

「不用做得很露骨。只要有那個意思就好了。不用太勉強自己。」

一邊說著,我輕輕敲了敲戶塚的肩膀。接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中可能有汗,一下把手拿開了。不行不行,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就會出更多的汗讓手更滑了……。

不經意間回想起了在小學去郊游的時候,我曾被教師強迫跟女生牽手,卻因為手汗的原因被討厭,最後被班上的同學稱作盲鰻的經曆……。

嘛,現在這麼冷,應該不會出太多汗吧。就算在現在,海那邊吹來的冷風依然在刺激著我的面頰。

這時,風忽然停了下來。

「哦哦,八幡。在這裡嗎。……呼呶,戶塚氏也在嗎?」

「啊,材木座君」

從人群中鑽出的是材木座。大概是他運用了自己壯碩的體型,充當了我們的防風屏障。

「八幡,一起跑唄!」

「一起個頭啊……。啊,那個,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謔呣?」

材木座作出了奇妙的回應,歪了下頭。畢竟是不想被別人聽到的話題,我稍稍向材木座靠了靠身體。……這家伙的身上散發著微妙的熱氣,真噁心啊。

我對材木座低聲耳語,材木座「呼咻嚕嚕嚕」地吐出一口氣。

(注:SFC游戲《重裝機兵2》中壯漢角色的呼吸聲)

「呣—嗯……,汝要做的事我了解了。但是,吾不想做那麼顯眼那麼累的事……」

「……嘛,也是啊。」

我拜托材木座的事,會強加給他很重的負擔。考慮到材木座羸弱的運動能力與意志強度,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接受。話說回來,要是我被這麼拜托的話應該也會拒絕的吧。

雖然我試著拜托材木座的理由僅僅是因為把他當作破抹布使用也不會心痛,嘛,材木座畢竟也是人。就算我的心沒事,材木座的心也會痛。

「啊—,沒,抱歉。別在意了。算了吧。」

我這麼一說,材木座聳起了肩膀,抱著胳膊擺起了架子。

「……一份成竹超油拉面的話我就干。」

「真的嗎?」

我問道,材木座像是放棄了一樣誇張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哎呀哎呀真沒辦法……。這就是所謂的見義不為非勇也吧。」

這個超讓人火大的說法算啥啊……。雖然的確是我拜托他,但還是相當不爽。我冷淡地看著材木座,他似乎在顧忌著周圍的人,悄悄地對我說。

「可是,我可不會明目張膽地做的!我可不想被人在背後罵,在網上被人黑啊!真要有人說我,為了自保我可是會乾脆地把你的名字招出來的!」

材木座狠狠地把手指豎在了眼前,放下了這句話。看著他的樣子我不由得發出了苦笑。果然這樣才是材木座同學!真的是屑!屑得帥氣!

「啊啊,完全沒關係。幫大忙了。我到時候再幫你加份黃油。」

「哼,正好補充消耗的卡路裡。」

不,再怎麼算這個馬拉松也消耗不了成竹拉面的卡路裡量啊……。

重新跟戶塚與材木座道過謝,我看向了站在白線前的葉山。

葉山正在和旁邊的戶部他們談笑著什麼,但他還是留意到了我的視線,露出了像在詢問有什麼事一樣的柔和笑容。

我對他搖了搖頭,定睛看向了前方。

比賽行將開始。不看公園中的表也能知道。

身後男生們的喧鬧漸漸停止。女生們零零星星的歡呼聲也低了下來。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像是在等待著這個瞬間一樣,有人朝著地面上的白線走了過來。

「好的,準備好了嗎?」

一邊說著,一邊將發令槍舉向空中的是平塚老師。

為什麼是平塚老師啊……。一般這種時候來的都是體育老師吧。真是—,這家伙又—要做這麼顯眼的事啊—。還是說她只想試試打一下發令槍?

平塚老師高舉著發令槍,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她將手指靠向了扳機,男生紛紛前傾,女生提心吊膽地注視著。

數秒之後,平塚老師慢慢張開了嘴。

「各就位。……預備」

下個瞬間,伴著扳機扣動,槍聲響起。

接著我們像是被打出去了一樣,一起向前跑去。

首先用平穩的節奏慢慢地跑。眼下的目標是跟著葉山。

不過,很多旁邊的人一上來就進入了最快的節奏。

這樣做的理由,應該就是旁邊不斷亮起的相機閃光燈吧。不知道是要拍攝畢業照還是什麼別的東西,這次馬拉松大賽還出現了攝影人員。

為了被拍入照片,只在這最初的幾十米中全力衝刺的傻瓜數不勝數。反正就是那個吧,這樣就可以說「老子到中途都一直是第一!」了吧。男生真是傻瓜。

這樣的話,很多人都把體力全放在了這個START DASH階段,很快就沒有力氣了。

所以真正的比賽,要從接下來穿過公園地區,進入人行道開始。

順利地輕鬆閃過退出冠軍爭奪的START DASH組,我向材木座搭話。

「材木座,拜托了」

「呼呼,呶?……哦,好的!」

雖然材木座已經顯得有些氣喘籲籲,但我跟他說完後他接著提起了速度。就算這麼說,嘛,畢竟是材木座,速度也沒有多快。

我和我之前的葉山都衝到了最前面,後面的材木座一邊呼咻嚕嚕呼咻嚕嚕地喘著,一邊還是想辦法跟著我們。

保持著這樣的狀態,我們跑完了公園的賽程,葉山右拐進入了人行道。我也跟了上去。

不過,就算材木座認真地跑,幾百米也已經到極限了。他逐漸地開始落後,在公園通往人行道的那個最窄的出口,他的速度一下降了下來。

「哈—……,已經不行了……」

說著的材木座速度已經慢得接近步行了,跟在他後面的集團動作也隨之一下變得弛緩。巨大的身軀在前面慢慢悠悠地跑,毫無疑問會妨礙到後面的人。

拜材木座所賜,我們暫時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

問題在於這之後。

就算材木座身軀再龐大,他也無法完全堵住道路。終於,有人從材木座的旁邊鑽了過去,超過了他,想要湧入領先集團。

我不停回頭瞄著後面的情況,看到戶塚他們網球部的部員正好跟了過來。

確認著後方的我和戶塚對上了視線。然後,互相點了點頭。

這次馬拉松大賽借用了普通的人行道。要是三人並排跑的話,應該能把路完全堵上。

所以,我向戶塚做了這樣的請求。在我還在前面的時候,盡可能讓網球部聚在一起跑。

當然,明顯地妨礙別人的前路會造成問題。所以,只要做出要是有人想超過去,也完全可以穿過縫隙、或者從旁邊穿過去就行的狀態就好了。

沒有必要完全堵住別人的前路。

只要讓他們在心理上猶豫是否要穿過去就好。

對於沒有認真對待馬拉松大賽的家伙來說,要是看到眼前的第二集團正在用跟自己一樣的速度跑,他會怎麼做呢。

他多半不會選擇超過去。又完全沒有拿第一名的必要,那些只要取得差不多的成績就會滿足的家伙應該會混入第二集團,想著如果有可乘之機再超過去吧。

實際上,進入人行道後,並沒有人跟上我和葉山形成的先頭部隊。如果這是衝刺階段,可能還會有人跟上糾纏,但這種後面的事跟我並沒有關係。

現在,只要制造出我和葉山兩人一起跑的情況就可以了。

我緊緊地盯著跑在前面的葉山的後背。

舞台已經齊備。借助了別人的力量。

從現在起,就是我的、就是只有我一人的勝負了。

× × ×

海上吹來的風凍住了我的面頰。身體中洋溢而出的炙熱與冷氣相遇,不斷地刺痛著我的皮膚。

鞋底每每敲擊瀝青,衝擊都會傳至身體的深處。

隆隆的聲音不斷回響,已經難以判斷究竟是風聲還是身體發出的聲音。這些聲音漸漸混雜在了一起,化作了從口中呼出的熱氣。

喘著粗氣的我,聞到了海潮刺鼻的氣息。

沿海的道路兩旁的樹木應該是防沙林吧。出發的地方似乎是松樹居多,但那份景象也已漸漸消失,現在路旁的樹大多枝葉都已脫落,白骨一樣的姿態十分顯眼。

放棄了在腦內一一思考,不停地向前邁出腳步。宛若被束縛著,不停輸送著血液的心臟一般。呼吸與步調,正在比賽誰的速度更快。

我不停地奔跑著,發散的思考在腦中時隱時現。

騎車上學真是太好了。否則的話,沒參加運動社團的我是跑不起來的吧。光說長跑本身,我倒也不是不擅長。比起其它球類運動,應該還要更好一些。畢竟可以獨自一人,靠自己去完成。又不會給他人添麻煩,也有明確的目標。而且只需要發著呆,考慮著無聊的事情機械地擺動雙腿就可以了。

不過,今天的馬拉松情況有些不同。

比起平時艱苦得太多了。

因為節奏比上課時要快。因為氣溫比平時降得更厲害,路上還有風。因為昨晚做著各種各樣的考慮,睡眠有些不足。

有著這樣種種的理由。

不過,最大的理由是葉山隼人還在我的前面。

葉山不愧是習慣了社團活動,顯得不怎麼疲勞,順利地不斷向前跑著。上身沒有無謂的擺動,下身的節奏也很穩定,姿勢非常洗練。去年他能奪冠,也是實至名歸。

而另一方面,我已經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全然不顧體能分配,但好歹還是跟上了葉山的節奏。

不過,這也馬上就要結束了。

迄今為止,比賽的格局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我和葉山依然位於領跑的位置,第二名之後則被以戶塚他們網球部為核心的第二集團占據。第二集團跑得十分整齊,控制著後續集團的速度。或許也會有選手,打算從後半程開始發力衝過來吧。

後面應該還有一些人,但距離實在太遠,這麼回頭一看也沒法作出判斷。

葉山依然維持著堅挺的步伐。大概是我們最初的妨礙工作收到了成效,他與後方拉開了很難被趕上的距離。

不過,問題在於我。

明明也就才剛到半程,我的體力已經接近來到極限。

從剛才開始側腹就在一跳一跳地疼,腳底也不斷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耳朵也早已發麻。老實說,已經到了想要立刻回去的程度。如果是剛吃完飯,我絕對會吐出來。

已經硬撐著跑到了這裡,要是再不動手的話估計我也跟不下去了。

一直盯著葉山的後背奔跑著的我,腳下的觸感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冰冷的風從短褲的下方吹了進來。

現在正好來到了作為折返點的大橋。

在橋上等待著的老師們,把用作標誌的緞帶交給了我。

終於跑完了半程,想要安心地吐出一口氣的我還是硬將這口氣咽了回去,讓氧氣在肺裡游蕩。

現在可不能鬆懈。

我為了追上跑在幾步之前的葉山,稍微提了提速度。每踏出一步,腳下都傳來更為猛烈的衝擊。

但實際上,不這麼做就無法追上葉山。十分可悲的是我和葉山的足力有著明顯的差距。要是正常地跑,絕對不會出現只有我和葉山兩人跑的情況。

所以,借助戶塚與材木座的幫助,完全無視節奏的分配,我用自己的全力堅持到了這裡。

做到這種地步,全是為了這個時刻,這個瞬間。

我不停反複著劇烈的呼吸,總算是追上了葉山。

跑到了他身邊,至今為止一度都不曾回頭的葉山,終於看見了我。他微微睜大眼睛,略有些驚訝的說道。

「虧你能跟得上來啊。」

葉山呼吸毫不混亂的這麼說道,相對的,我的聲音則是一塌糊塗。


「嘛,如果不考慮,前後節奏分配的話,也不是做不到。」

葉山微微傾了傾腦袋,看了我一眼。看到他那副像是想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的表情,我不由得笑了出來。但因為喉嚨乾渴的原因噎了一下,等咳嗽好不容易緩和了下來,我又開口說道。

「因為也沒誰在等我衝過終點線,我就是中途退出也沒什麼問題。」

說實話,別說排名什麼的了,我連跑完全程都完全沒想過。只要能夠沒人來妨礙我,讓我順利的在這個折返點剛過的地方和葉山隼人並排跑就可以了。為了到達這個地方我已經拼盡了全力……明明如此,但這樣才是只能追上按照正常的節奏分配的葉山,還真是讓人絕望。我差點就要從心底對他感到敬服了,不過,現在已經越過了折返點。

當艱辛的苦行終於過去半途的時候,人們會想些什麼呢?

是會因為還有一半而感到絕望?亦或者因為只剩一半了而感到安心呢?大多數情況下應該都是這兩者之一吧。而也正因為這某一種感情,會讓人心產生一絲縫隙。

而這一絲縫隙,則會讓人意識到自己的疲憊,來源是我。說真的,我剛覺得好不容易跑完了一半想要緩一口氣的時候,疲勞感就紛擁而上,一想到接下來還有一半這件事,腳步都變得沉重起來。

這意思縫隙和疲勞感,就是我的機會。一旦到了沒有余裕的時候,人就會更容易說出真心話。就像我的妹妹小町那樣,說出心中最深處的疙瘩。

所以,我才會一路拼命想了那麼多辦法。

通常的狀況下,不管我說出什麼話語,都會被他用柔和的表情一笑而過吧。所以,我必須在他避無可避的情況下,用話語奪走他的那份余裕。

不過,葉山看到我和他並排時的那份驚訝已經過去,又回到了那種平和穩定的表情。雖然可能因為在跑步表情顯得有些嚴肅,但那裡看不到一絲動搖。

我必須一語中。擊穿葉山的核心。

我好不容易穩定住慌亂的呼吸,雖然胸口很難受,但我還是忍住了斜口笑道。

「……三浦這個辟邪符還好用不?」

我說完,葉山就朝我看了過來。他用銳利的視線瞪著我,他沒有把那敵意再藏起來,而是從吐出了炙熱的呼吸。嗯,這就對了。我想要看到的就是這副表情。

葉山無言地瞥了我一眼,大約是決定要無視了吧,又加快了步速。我拼命追了上去,繼續說道。

「怎麼樣,派上什麼用場沒?」

說實話,我也知道三浦並不是什麼惡人,身為曾經見過她那無比真摯的內心一角的人,說出這種話讓我多少還有些心痛。

然而,這對被問的一方來說也是一樣的。

「給我閉嘴一會兒吧。」

葉山沒有看我,只是用帶著些火氣的聲音這麼說。這與平日的沉穩聲音大相徑庭的帶著威壓感的態度,不由得讓我後退了一步。

不過我有意識地追了回來。

「我不會被這麼一說就真的閉嘴啦……我可不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好人。」

我借用了這句某時某地某人曾經說過的話,有些卑劣的笑了笑。這時,葉山用無所謂的視線看向了我,用鼻音笑了笑。

「你開玩笑吧,我可從來沒覺得你是個好人。」

他的這種說話方式讓我的步速稍微放慢了一些。不小心一點的話,這樣下去肯定會被他甩開吧,我正臉面向前方。

「真是個惹人厭的家伙啊……」

我不由得這麼說道,葉山臉上則浮現了帶有些嘲弄的笑容。

「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

還真是。我也不由笑了笑。不過,也多虧了這些話,總算引出了葉山不同於平常的反應。這樣的話,現在應該就是最合適的時間了吧。

我為了不讓聲音斷續,調整著呼吸跑著。

「文理科,你到底選了哪個?」

「無可奉告。」

「然我猜猜,是理科吧。」

聽到我即刻給出的答案,葉山像是有些呆掉似的吐了口氣。

「……對於非此即彼的問題我是不可能回答你正確與否的吧。」

「那,我換種說法。」

這麼說著,我略微加快了腳下的速度。有意快速擺動沉重的雙腿,略略領先了葉山幾步。然後回過頭看著他。

「你去選理科吧。我不知道你到底選了哪科,也完全沒興趣。不過還來得及改的,所以選理科吧。」

「啊?」

葉山露出了一副對他來說非常少見的呆滯表情,還往前打了個趔趄。但馬上恢複了過來,又和我並列跑了起來。

「……你還真是說出了了不得的話呢。」

大約是慌張的緣故吧,就算是葉山的呼吸也略有些急促了。

「我也是沒辦法了啊。畢竟我有必要知道你的文理選擇啊……你不告訴我,又無從推測……那只要讓你變成我希望的答案就好了。」

葉山隼人的選項實在太多了,所以根本沒法推理。那就只好強逼著他減少選項了。如果能夠由我來決定葉山的文理選擇的話,那就可以達成三浦的委托了。

「這都已經不是本末倒置的程度了,簡直是……」

葉山的口中傳出了乾涸的笑聲。或許他是驚呆了吧,但我也不是毫無根據這麼說的。

「而且這麼改對你也有好處。不如說,只有這麼做才能達成你希望的條件吧。」

「條件?」

葉山露出了驚訝地表情。多虧了這些,他的跑步速度也總算有些慢了下來,合上了我的步速。

「你不是說過不要再說這些煩人的事情了麼……也就是說,你不想再做那個總是能達成大家期望的葉山隼人了。」

葉山的腳步突然間停了下來。察覺到這一點的我也站在了原地。

我有種汗水正一口氣噴湧而出的感覺,恐怕是因為一直在迎風跑步所以沒感覺到吧。我用運動衫的袖口擦了擦汗,看向葉山。

葉山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像是有那麼一些疲勞似的歎了口氣。

「為什麼,會這麼想?」

像是在催促我似的瞥了我一眼,葉山又走了起來。我也跟上了他。

「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思考你究竟會捨棄一些什麼東西而已。畢竟捨棄不擅長的學科或者不想做的事情,是文理選擇時候的常用手段。」

如果只是從考試的角度來說,有葉山這種等級的能力的話,學校的課程對他幾乎沒什麼影響吧。只要去上補習班的話就能取得足夠的東西了。所以對他來說,從考試對策或者志願學校等應試角度來考慮是沒意義的。

那麼,葉山隼人究竟會捨棄什麼呢?

剩下來的選項,就只有高中三年級那一年的學校生活了,也就是所謂的人際關係。

「說實話,只要考試的時候能通過,文理選擇什麼的根本不是什麼大事。但你卻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此,你正是想通過這種行為來捨棄掉一些什麼吧。」

葉山保持無言,並沒有給我答案。他只是默默地繼續走著。但我還是明白了,這一沉默正催促著我後面的話語。

「如果選理科的話人數本來就會更少一些,女生也會更少。也能讓你跟那些煩人的問題保持一些距離。而且大家也能理解因為志願不同,所以才會分開。自然消滅的話也不會傷害到誰,也不會背叛誰的期待了。」

大概是有些口渴,我的聲音有些嘶啞,但我還是組織起語句,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所希望的那個條件只有這樣才能達成。」

是在意頭上的汗水麼,葉山微微攏起頭髮,看向了大海。

然後,他小聲說道。

「果然沒法和你處得好啊……」

「啊?」

我剛想反問他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許多輕快的足音。我回頭一看,第二集團中有好幾個人都朝這邊追了上來。估計他們是看到葉山走了起來,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吧。

我和葉山,都僅僅目送著他們的離去。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葉山開口了。

「哎呀……你還真是厲害啊。」

「怎麼了,果然理科是正解麼?」

「你錯了。你還真是個扭曲的人啊。」

葉山邊說著邊搖了搖頭。他既然特意宣告了這一非此即彼問題答案的錯誤,也就是說另外一邊就是正確答案麼。那就是文科了咯,我正想這麼說的時候,卻被葉山溫柔冷靜的聲音蓋了過去。

「我很討厭你。」

「哦,哦……」

聽到這完全沒對著我說的唐突話語,我有些無法回答。雖然我不是那種討人喜歡的類型,但還從沒被人這麼爽快直接的說出來過。葉山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反應,仍舊面向前方,看著遠處淡淡的繼續說著。

「竟然會感到不如你,這點讓我非常討厭。所以才希望是同等的存在,所以才想把你捧起來,或許只是如此而已。只是想要肯定輸給了你這件事。」

「……是麼。」

這點對我來說應該也是一樣的吧,想要將葉山化為一種特別的存在,讓自己能夠信服,才對自己撒了那些謊。讓自己相信葉山隼人是毫無疑問的絕對好人。

大概我這毫無意義的回應總算好好地傳達給他了吧,葉山把臉轉向了我。然後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清爽表情和挑撥的笑容。

「所以我不會照你說的做。」

「是麼。」

葉山點頭回應我。

恐怕,葉山隼人是從心底裡覺得,文理選擇什麼的根本無所謂,隨便選哪個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大差別吧。

所以,現在聽到的這些就足夠了。三浦的委托也算是解決了。雖然問題不算是真正消解了,但那之後的事情就不是我的管轄范圍之內了。

「差不多該走了吧。」

葉山這麼說完,便開始慢慢跑了起來。你這個混蛋,我可是完全跑不動了啊。我邊這麼想著,邊努力追了上去。

因為我還有一個想問的問題。

我硬是拖起雙腿,幸運的是,多虧了剛才那段休息,呼吸總算是輕鬆一些了。為了平復極速的心跳,我深呼吸了一下。

「……選文科是家庭原因麼?那個,交往方面的問題?」

「家庭?我對你說過家裡的話題麼?」

這種速度對葉山來說只是慢跑吧,他的步伐和聲音都很輕鬆。

「哎呀,嘛,就是道聽途說……」

冰冷的海風迎面吹上因為流汗而冷下來的身體。冰涼的寒冷、粘稠的不快感以及這微妙的回答間的沉默讓我不由得一抖。

這段時間裡又有一人從我們身邊跑了過去。

但葉山像是對名次完全失去了興趣似的,帶著意義深刻的視線看著我,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接著,他突然又開口問道。

「那個謠言,你也很在意麼?」

「啊?哎?不是那件事……只是,嘛,那什麼……怎麼說呢。」

我正在思考著該怎麼解釋的時候,葉山大聲笑了起來。虧他的跑步姿勢那麼標準,現在上半身卻在微微抖動。

「……有什麼奇怪的。」

我這麼問到,葉山故意擦了擦眼角。

「哎,不好意思。那件事的話你不用擔心啦,我會好好給它畫上句點的。」

「啊,這倒是幫忙了呢。最近部室裡就像長刺了似的。」

這麼說著的時候,我又聽見了一個跑過我們身邊的學生的聲音。我往後看了一眼,又往前看了看,應該已經被超過我們的那群人拉下相當的距離了。

我的雙腿簡直是灌鉛了似的,已經不能按我想的動起來了。

「已經被超過不少了呢……我們慢慢跑吧?不好意思,阻止你連霸了。」

我如此提案著,葉山卻搖了搖頭。他像是做伸展運動似的甩了甩手比,笑了起來。

「……不了,我會贏的。……那才是我。」

贏下來,回應大家的期待,到最後都扮演好葉山隼人這個角色,才是自己。他這麼說道。

葉山漸漸加快了速度,甩下了慢騰騰跑著的我,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而且,我不想輸給你。」

留下這麼一句話,葉山隼人飛奔了出去。

把我拋在身後,向著遠方。

我身上早就沒有繼續追逐那個背影的力氣了,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給出了我所不能給出的答案,讓我見到了我不相信的可能性,葉山隼人正在遠去。

可惡,這不是超帥氣的麼。

搞不好那家伙也是非常討厭失敗的吧。我邊這麼想著邊跑著,右腳不小心絆到了左腿肚子。

沒能保持住平衡,我當場摔在地上,就這麼仰天躺下看著天空。

我嘴中吐出的白色氣息,漸漸消失在晴朗冬季的藍天之中。

× × ×

慢慢步行於校舍中的時候,我不由感到比之前身處廣場時更為寒冷。

是大多數學生還在馬拉松會場那邊麼,又或者他們只是度過著自由閑散的時間呢?

我換上室內鞋,走在空無一人的特別樓的走廊裡。只是這樣我都覺得腳上的傷口十分疼痛。

敲了敲保健室的門。

「請進。」

門內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這個聲音是——我正這麼想著,推開了門,果然不出所料,門裡的人正是雪之下。她仍穿著體操服坐在椅子上,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看著我。

「比企谷同學?……我還以為是由比濱同學總算來了呢。」

「由比濱的話還在公園裡呢,話說回來,你怎麼了?」

「只是稍微休息了一會就被判棄權了……」

可惡,她有些咬牙似的說道。看起來果然是安穩的中途棄權了啊。不過她這副不爽的樣子,看來本人還是想要全部跑完的啊……

「比企谷同學呢?……受傷了?」

雪之下把視線瞥向我,像是有些慘不忍睹似的眯起了眼睛。

「嗯,稍稍有點啦。」

我當然不會說是摔倒在地上。也太遜了。而且這種話,聽起來不是像那種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那種「不是的!這,真的只是我不小心摔倒了!」似的。可不能讓她擔心我是不是受到了家庭暴力啊。

「在那邊處理一下傷口不就好了?保健老師也到那邊去了啊。」

「我通過終點時候明明就不在……」

我這麼回答道,雪之下用手撐起下巴,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哦,看來是時間不巧吧……還是說運氣不好呢,又或者是眼神?亦或是——」

「性格啊心術啊都不好可以了吧。比起這個,這些消毒水什麼的能讓我隨便用一下麼?」

我一邊翻找著沒上鎖的藥櫃一邊問道,雪之下則歎了口氣。

「……另外,連手腳也不太乾淨啊。」

雪之下站了起來,揮手把我從藥櫃前趕開,又從裡面拿出了消毒水和繃帶,指了指身前的椅子。

「在那裡坐好。」

「不,這點事情我自己來就好了。」

「好了好了。」

雖然我有些無法釋懷,但還是按照她說的做了下來。接著,雪之下又把自己坐著的椅子移到了我面前。

她的手撫上我腳上的傷口,開始消毒。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傳了過來。而隨著雪之下彎下身子,她的頭也朝我這邊靠了過來,飄散著一股皂草的香味。

每當塗著消毒水的棉簽掠過我的傷口,那裡就傳來一陣微癢的疼痛。大概她也不太習慣做這種治療吧,每次都提心吊膽似的塗過來,消毒水都滲到傷口裡去了。

「那個,有,有點痛啊……」

「沒辦法的吧,我在殺菌消毒,對比企谷同學有效果那是當然的了。」

「別把人說的像細菌似的好吧?」

「這是起效果的證明啦,忍一下。」

那個是——所謂的良藥苦口理論?事到如今也沒啥信用啊。不過如果越苦越好的話——我的人生如果不是最棒的話豈不是不太妙?

嘴上是這麼說,但雪之下多少還是有些顧慮,劃過傷口的力道也變輕了些,手法也更加小心了。這次才是真的有些癢,我好不容易才壓住了差點跳起來的身體。

直到我那范圍相當大的擦傷消毒完成之前,我們倆都沒說一句話。我也總算習慣了那些微微的刺痛,一直緊繃著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雪之下邊卷著綁帶,邊靜靜地開口問道。

「我看到你和葉山同學跑在了一起……問出什麼來了麼?」

「嗯……至少他選的不是理科,之類。」

沒想出什麼其他更好的說法,聽到我給出的這種微妙答案,雪之下輕聲笑了笑。

「真是奇怪的說法呢……完成了。」

雪之下滿足地呼——地吐了口氣,抬起了頭。這麼一來,一直彎著身子的雪之下和我的臉近得都快互相碰到了。

「…………」

我們倆都保持著這個姿勢僵在了原處。

她那像是披上了冬天的銀裝一樣潔白肌膚、那微微濕潤著的黑色眼瞳、眨眼時如夢般悅動的纖長睫毛、形狀姣好的筆挺鼻梁、以及,那漏出些許呼吸的嘴角。

雪之下的纖細肩膀微微一震,長長光潤的頭髮滑落下來。

我慌忙用力將身體向後仰到拉開了距離。這個動作讓哪裡的傷口傳來一陣疼痛。

「……啊,這個,謝謝你了。」

「……不,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像是想要遮掩些什麼似的道著謝,雪之下則重新坐好,看向了別處。

接著,保健室裡又平靜了下來。

我無聊得看著手上卷著的繃帶。忽然發現,繃帶的結被打成了蝴蝶結的形狀。……剛才那句完成了說的就是這個麼?不是有那個專門用來固定繃帶的奇怪道具麼。用那個啦。這個蝴蝶結算是怎麼回事……很可愛的哎。

看著那個蝴蝶結,我不由笑了出來。心情總算有點輕鬆起來。

我向後靠上椅背,伸了個懶腰。是因為覺得我的樣子很奇怪麼?雪之下微微傾著頭。

我現在有點想要問她了。

「……吶,我能問下麼,你志願選了哪個?」

我說完,雪之下微微有些困惑似的吐了口氣。想是在思考些什麼似的想要支在臉頰上的手也中途停在了胸前。

「我是屬於國際教養科的,所以文科理科選哪個完全沒有區別的哦……」

雖然這是我有所預想的答案,但我還是滿足了。雖然這種滿足應該只是一種自我滿足吧。

我原本只是打算隨口問問的,但雪之下卻把手放在了膝蓋上,微微前傾地看著我。

「你會問這種事還是第一次呢。」

「是麼?」

我這麼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正常。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做的。雖然有很多詢問這種私人問題的機會,但每次我都在那裡拉起了境界線,從來沒有越過它。因為我一直覺得這肯定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雪之下像是不太好意思似的咳嗽了一聲,從斜下方窺視著我的雙眼說道。

「……姑且算是,選了文科吧。」

「是麼。」

「嗯,所以……也算是大家都一樣了。」

這麼說完,雪之下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那是如同即將出門前一天的少女般的笑容。

「嘛,如果只看分類的話呢——」

我也是文科,由比濱應該也會選文科吧。

我不知道這種區分會有多大的意義。想來到最後,遲早大家還是會奔向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世界吧。就像那曾經幼小的三人組也沒有一直堅持到最後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存在的方式也會確實的改變。

不會改變的就只有過去的事實而已。雖然有時那會成為束縛人的重擔,但有時也會成為將人聯系在一起的椽子。但願這跨越出的一部,能夠成為足跡留下來吧。

「那我差不多該回教室去了。」

「嗯,那就,下次見。」

在簡短的招呼聲響起的同時,雪之下微微舉起了手如同往常般揮了揮。我點頭回應她之後,就握上了保健室的門把手。

就在這時,房間門微微搖晃了一下。我以為這是從哪裡的門縫裡吹來的風造成的,打開房門之後,卻發現面前正站著一個人。

「哇……嚇死我了……」

我好容易壓抑住了看到突然出現的人影差點跳出來的心臟,胡亂說了句。而我眼前的那個人,由比濱結衣則表情發硬,沒有說話。

「……啊,小企——」

「由比濱啊……正好剛來麼?」

「哎,啊,嗯。對對,我剛想要敲門來著……」

聽到我問了一句,好像剛剛的驚訝遲來了一步似的,由比濱一副慌張的樣子說道。接著她微微閉上眼睛,整理了一下呼吸又抬起了頭。

「小雪——真不好意思我來晚啦!」

她大聲說著走進了保健室,坐在了雪之下對面。雪之下一開始還有些驚訝,但隨即搖了搖頭對著由比濱笑了笑。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沒有無聊。」

「那,就太好了……啊,對了,小企也在就正好呢。」

由比濱轉向我這邊對我招了招手。

嘛,一直讓門開著說話也不太好,明明只有一牆之隔,走廊裡可是超冷的。

我再次走進保健室,感受著其中的溫暖空氣。雪之下和由比濱,正並排坐在那溫暖之源的空調下方。

「今天不是必須把優美子那件事向她報告了嗎?不過優美子待會兒會直接去慶祝會呢,怎麼辦?」

與焦急地說著的由比濱成對比,雪之下則用手支著下巴唔地思考了起來。

「……那就只好在回去的路上找三浦說一聲了。」

「是啊。」

「這時候應該說一起去參加慶祝會吧!」

聽到由比濱的叫聲,我和雪之下相互看了一眼,我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了呢。我們幾乎同時點了點頭。

「那,如果能去的話就去去吧。」

「嗯,就看情況來定吧。」

「這種說法是最後還是不會去的模式吧!?」

哈——像是累到了似的由比濱歎了口氣,又繼續說道。

「唔,嘛,比起之前是要好些了……」

這麼說完,由比濱挪動著滾輪椅子,占領了雪之下身邊的位置。

「那就一起去吧……大家,一起。」

她小聲反複著什麼,一下子靠在了雪之下身上。

「……好熱。」

大概是在空調正下方的緣故吧,雪之下微微皺了皺眉頭。但她仍舊沒有硬是將她推開,仍舊保持著這個姿勢。由比濱也是一副絕對不改變姿勢的樣子。在空調底下露出了舒服自在的幸福表情。

反正我們的保健老師回來的時候就會把她們都趕出去吧……

嘛,在那之前,我也呆在這溫暖的房間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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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4 PM

第八章 於是,他們她們的過去與未來互相交錯,歸結於現在。

天完全黑下來之後,氣溫越發下降,風也變得更強了。我們從學校出發,沿著公園外圍的路慢慢走向車站。被北風搖晃的樹木不時落下枯萎的枝葉。

我把大衣的袖口裹嚴實了,再用圍巾把下半張臉完全遮住。在我前面走著的是雪之下、由比濱,還有三浦。為了報告三浦委托調查的結果,今天我們暫停放學後的侍奉部活動,和她一起走在前往慶功宴的路上。

三浦身上彩色格子花紋的圍巾隨著她引以為傲的金色長卷髮一同在風中飄舞。她輕聲歎了口氣說道。

「這樣啊,隼人要去文科啊。」

「嗯。應該是這種感覺吧。」

由比濱沒有自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團子頭。嘛,本來就是聽來的消息,告訴她的人又是個作為情報來源可信度極低的家伙,沒有自信也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聽到如此曖昧的解釋,三浦也沒有在意,只是像踢腿似地,把平底皮鞋在地上蹭了一下,然後呆呆地仰望著天空。

「那,我也選文科吧……」

「就這麼簡單地決定不要緊嗎?」

雪之下的聲音雖然柔和,卻帶著些微責難的音色。三浦並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像在尋找星星一般,繼續一邊走一邊抬頭望著夜空。

「我又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就算考理科也只要在補習學校努力一下不就行了?」

要是有葉山那樣的學習能力的話這個想法應該是成立的,不過換做三浦的話又如何呢,會不會有點太樂觀了吧。只見雪之下也繃起了臉,看來這樣想的並不只有我。順便由比濱則嗯嗯地點了點頭,要論學習能力的話你才是最讓人擔心的好嗎……

不過,對於三浦的擔心似乎是杞人憂天了。

「雖然實在考不過可以做一年浪人,不過又不能真這麼干」

三浦停住了腳步,似乎是要伸個懶腰似地踮了踮腳尖,雙手交叉在背後。在身後的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想必她的眼眸正如同冬日的晴空一樣清澈無雲。

「很辛苦的哦,和那個人共處。」

「喂,小企!」

由比濱責備地用手肘戳了戳我,三浦也保持著站姿把頭轉過來瞪了我一眼。

「哈?還用得著比企男你跟我說。」

嗚哇……三浦碳,好可怕的說……她盯了我片刻後,收起尖銳的視線繼續走了起來。然後似乎是要反駁我似地,小聲地嘟噥了起來。

「像這種……怎麼說,麻煩的東西也包括進去。」

她輕快地把身體轉了過來,大衣的下擺和鮮豔的金髮伴隨著轉身一同翩翩起舞。

「果然像這樣才是最好的嘛。」

順著轉身的勢頭三浦彎下了腰,有些靦腆地嘻嘻笑了起來。

看到如此笑顏,聽到如此訴說,我也只有佩服的份了。原來還有如此簡單的說法,近似武斷卻又如此簡潔、單純,正因如此,這份憧憬才如此純粹。

我呆呆地看著三浦的笑臉,她注意到我的視線後立刻收斂了笑容,擺出不高興的樣子快步走了出去。

「這樣啊……這樣就可以了啊。本來就應該更加簡單一點的……」

聽到這般輕聲的自言自語,我轉過頭去,看到由比濱的手緊緊抓住了自己大衣的胸口。在旁邊的雪之下則愕然望著三浦,浮現出些微訝異的神情。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在修學旅行的時候,三浦也準確地把握了葉山的意圖和海老名同學的想法。那樣的話,也許就算是是像這樣漂浮不穩的感情,也具有足夠的,抵達真貨的可能性……況且三浦同學還具有典型的老媽體質呢!

注意到我們還停在原地,三浦走了回來。

「結衣,謝謝你。」

面對面地,輕輕拍了拍由比濱的肩膀,隨後只把頭轉過來朝我瞥了一眼。

「啊——比企男也是。」

好敷衍了事……滿滿的順便一提感,而且比企男又是誰啊。嘛,倒也無所謂了。

「還有……雪之下同學?也是……那什麼,就是……」

三浦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後直接轉向了雪之下。扭扭捏捏吞吞吐吐了一番之後,總算是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正面凝視著雪之下。

「對不起。」

三浦嗖的一下用力低下了頭。雪之下先是像愣住了一樣眨了眨眼,隨後輕輕微笑著呼了一口氣。戴著連指手套的小手拂了下垂到肩膀前面的黑色長發。

「我並沒有在意。不如說我很欣賞你那種一個人闖進來直接就要舉起拳頭打人的膽量。」

「哈,你那俯視的態度是什麼意思,很火大的說……真不該跟你道歉。」

雖然對話的內容本身是劍拔弩張的,但兩人的語氣都非常柔和。由比濱擺出一副高興得心裡發癢的表情看著兩人,終於忍不住朝三浦和雪之下撲了過去。

「好啦!那麼我們一起去慶功會吧!」

「我就……」

被由比濱的手臂摟著的雪之下想要掙脫似地扭動著身體回絕道。同樣被由比濱抱住的的三浦則朝雪之下那邊瞟了幾眼。

「你也來吧?」

「……說的是呢。那,就去一會兒」

猶豫了僅僅一瞬間後,雪之下的嘴角揚起了小小的弧度,如此回答道。三浦則立馬把頭給背過去。

我們的目的地,慶功宴的會場是一家從裝修布置到氛圍都很有調調的英國風酒吧。葉山他們和以一色為中心的學生們正在裡面超超囔囔著,氣氛好不熱烈。

從我見到的樣子看來,與其說是大家一起圓滿舉辦了馬拉松大會的慶功宴,不如說是葉山一個人的優勝慶祝會了。以葉山集團為首,一色和戶塚他們,以及不知為何材木座也在現場。

進店之後三浦馬上去了葉山旁邊,由比濱卻不知怎麼做好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雪之下點點頭示意她後,由比濱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跟著三浦走了過去。

剩下我和雪之下走向角落的吧台,簡短地點完想要的飲料後,放鬆地坐在吧台的椅子上。

「辛苦了。」

「嗯,哦。」

在我旁邊坐著的雪之下舉起了玻璃杯,我也把杯子舉到和她相同的高度。我和雪之下都不擅長對付這種喧鬧的氣氛。像這樣在角落裡看著他們開心慶祝,和在場的全員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才是我們所習慣的。

我們就這樣無言地看了他們一會兒。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們的視線,在宴席各處來回走動的葉山也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宴會的主角要到處打招呼這點真是辛苦……

「哎呀……謝謝你們能來捧場。」

雪之下仿佛是在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似地搖了搖頭,我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正在考慮是不是起碼要說一句恭喜你獲得優勝的時候,葉山卻低下了頭。

「抱歉。各種各樣的……奇怪的傳聞,給你添麻煩了。」


「稱不上是麻煩,比起那個時候也完全不是什麼大事。」

「那個時候,麼。」

如此歎息的葉山的表情很不是滋味,將此收於眼底的雪之下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現在我也有些明白了。也許當時應該有更好的做法。所以我也算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抱歉。」

這次輪到雪之下輕輕低下了頭。抬起頭後,她帶著似乎是在懷念遙遠的過去一般的眼神補充道。

「不過,我也很感謝你有顧慮到我。」

葉山的表情充滿了驚訝,目不轉睛地望著雪之下。

「你有些變了呢。」

「不好說吧,只是,跟以前相比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

這麼說著,雪之下望了望由比濱那邊,又回過來悄悄看了我一眼。總感覺聽了什麼不能聽的對話,我有些坐立不安,禁不住移開了視線。

雪之下像是在微笑似地呼出一小口氣,重新面向葉山。

「我覺得你也不應該再被過去的事情束縛了……也沒有必要再勉強自己去追逐某個人的背影。」

「……把這些都包括進去,才算是我啊。」

說著他笑了笑,帶著有些自豪的表情。

在葉山的身後我看到由比濱啪嗒啪嗒地走了過來,過了片刻戶塚也跟了過來。也許是已經融入了現場高昂氣氛的原因,由比濱很是興奮地搭上了雪之下的胳膊。

「小雪,料理來了!好大一只雞!好像整個一起烤哦!」

「那個好厲害的!八幡也去看看嘛!」

戶塚朝我咪啪地微微笑。在這個呆下去也只有尷尬的節骨眼上,我很感謝他的邀請。正當我想精神抖擻地大喊兩聲「好,好!」然後跟他過去的時候,葉山出手輕輕阻止了我。

「我們馬上就過去……對吧,比企谷?」

他邊說著邊向戶塚和由比濱拋去了柔和的微笑。由比濱點了點頭。

「那我們在那裡等你們哦。」

就這樣由比濱不容分說地帶走了雪之下。戶塚也朝我揮了揮手,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啊啊……好想喂戶塚吃火雞的說……

目送著三人離開的葉山輕輕搖了搖手中的玻璃杯,杯中的冰塊發出清脆的聲響。

「果然她有些改變了呢……看起來已經不再追逐陽乃姐的影子了」

葉山的視線追隨著雪之下的動作,從眯縫的眼中能察覺到某種尖銳的眼神。緊接著的是他灰暗的話語。

「……不過,也只是那樣而已。」

「不是挺好的嗎,就那樣。」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想這對雪之下而言確實是一次成長。在經常被人拿來與自己比較的,比自己更優秀的存在身後,雪之下從一味追逐著陽乃小姐的背影,到想要追求陽乃小姐所沒有的東西,她的改變就是她自己如此掙紮過來的證明。所以,我認為是可以引以為傲的。

但是葉山卻目瞪口呆地看了我片刻。似乎是很難受地大口喝下杯中的飲料後,嚴肅地對我發問:

「……你還沒有察覺到嗎?」

「察覺到?」

「算了,不知道的話就這樣也罷……」

「好招人厭的說話方式……」

「因為從以前開始就有人一直對我說這種話,自然而然地自己也相似起來了。」

葉山苦笑道。這種說話方式確實和我認識的某個人類似。

由比濱他們入座後,三浦和一色像是等不及了,一直朝葉山揮著手,大概是叫他快點過去吧。葉山輕輕揮手回應後也準備回去了,卻突然想到了什麼的樣子,啊的一聲收起正要走出去的姿勢。他再一次對我開口道:

「對了。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說了。」

「什麼?」

「關於你的那套說詞啊。就是我為什麼不把文理選擇告訴別人的原因。我並不是想要斬斷周邊的關係,人際關係可不是升班和升學這種程度的事就會被重置的」

「不,完全會被重置吧。」

「那是僅限於比企谷你吧。我和你可不一樣。」

「……啊,對。那你到底為什麼不說?」

葉山慫著肩,語氣中帶著捉弄的成份。我朝他回嘴後,他又悶了一口飲料,隨後歎了口氣。

「就算選了唯一存在的那個選項,又如何能叫做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呢?」

這麼說的話我終於是理解了。葉山並非是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志願,而是說不出來。就連不說這個行為本身也並非出於他自己的意志。

作為長久以來就一直在順應他人的期待和希冀的結果,現在的他也只能做出符合那些期待和希冀的行動,並且不被容許持有除了最佳答案以外的任何解答。嘴上對戶部說著「不自己做出選擇的話會後悔的」,實際上葉山自己才是最後悔的那一個。所以對戶部說的那句話,正是他對自己的懺悔。

今後葉山也會像這樣繼續順應他人的期待吧,以他自身的意志。

所以就算只剩下我一個人也要否定他,要讓他認識到,也有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的人存在。

「我也忘了說一件事……我也很討厭你。」

我把臉背過去對葉山說道。葉山睜圓了眼看了我片刻,隨後噗地一聲笑噴出來。

「這樣啊。像這樣被當面說也許還是第一次。」

收起笑容後葉山似乎很滿足地回答道。他從吧台的位置向前離開了一步,看來這次是真要回座位了。

「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做出任何選擇,因為我相信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只是我的自我滿足罷了。」,在最後補充了這一句話後,葉山微笑著回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但是我笑不出來。

如果說有人有資格能責難葉山得出的答案是違心的,那麼那個人是否又能拿出一個和葉山隼人完全不同的,完整又讓人信服的答案呢。

我把手中的姜汁汽水一口倒入腹中,看向他們圍坐的方向。

汽水在喉嚨深處留下了火辣辣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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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5 PM

第三手記 若如此,這究竟曾是誰的獨白?

不知已經讀了多少遍。

以前我自認為,我和書中村裡的牧羊人是感同身受的。

正義也好,信實也好,愛也好,仔細想想都是無聊至極的東西。無論什麼都顯得那麼荒唐可笑。

可每次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總有一個聲音閃過腦海。

我被人信賴著。我被人信賴著。

對我來說,這一句話就是惡魔在我耳邊的低語。一味聽信於甜美的辭藻,不知不覺中已經讓我變成了一直在咆哮著“不能辜負他人”的,信賴的怪物。

正因為注意到了這自信的惡劣性質,才會拼命地想要掩飾自己。而這些掩蓋和偽裝的成果不斷在他人眼底倒映成了真實的印象,不久就固化成了他們自以當然的,他們眼中的真實的姿態。

如果要質疑是否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話,那就沒完沒了了。因為只憑我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正確的判定。

所以我僅僅是等待著,相信總會有一個能夠看明白的人出現。

就這樣等待著,不知不覺中,我轉而對邪妄暴虐的國王產生了共鳴。

人是不能相信的。

但是故事的結尾是眾所周知的。

不過,真正的結局又是怎樣的呢。

國王說過,人心不可靠。

邪妄暴虐的國王,是不是到最後都依然沒有相信真實的存在呢。

即使做過諸多嘗試依然無法相信,即使清楚地將他人履行承諾的姿態收入眼底依然無法信任,所以是不是他才會想要更加深入那內部,去把那些東西都破壞掉來看看呢。

如果說塞裡努提斯因為懷疑過梅勒斯不會回來了,作為致歉而應當被梅勒斯打一拳的話,那麼更應該被打一拳的又是誰呢。

闔上書,我看向窗外。

搖曳著的斜陽緩緩地沉沒至地平線,漸漸地連最後一片殘光也消失不見。

信實,又或者說真實。

究竟要如何,才能斷言那並非空虛的妄想呢。

所謂真貨,又究竟是否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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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5 PM

第九章 然而,雪之下陽乃如是說

將讀到一半的書夾上書簽放到桌上,我抬起頭來。在這家千葉站附近的露天咖啡店裡,能將享受著假日的人們來來往往的姿態盡收眼底。

明明是一月底,還是這種大陰天低溫的日子,為啥非要在露天咖啡呢?我又裹緊了大衣,拋出怨恨的目光。視線的前方,我等的人一邊揮著手一邊走了過來。那個人在吧台瀟灑地買了咖啡,在我面前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久等啦!」

我在等待的人,雪之下陽乃就像昨天打電話時那般開朗地對我說到。

縱然我是陌生的電話號碼一概不接的主義者,但一次接一次不停打過來的話也還是會屈服的。

擔心是不是有什麼緊急情況的我改變主意接了電話,結果卻落得個被指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就擅自掛斷了的下場。

就算想要推脫掉而打電話回去,卻發現對方再也不接了……

「……那個,為什麼會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從隼人那裡問來的啦。」

陽乃小姐毫不掩飾,以腦袋旁邊啪地跳出一個☆的感覺說到。說起來,好像以前確實有告訴過葉山來的?那混蛋……。那麼輕易就泄露給了最不能泄露的人……

不過,既然已經被知道了就沒辦法了。今後一定要把這號碼拉進黑名單。我在心裡下好毒誓,開口詢問起今天被叫出來是為何事。

「有什麼事麼?」

是對我開門見山直奔正題感覺不滿麼,陽乃小姐噗地鼓起了臉頰,斜著眼睛瞧著我。

「明明是難得的約會你怎麼這麼掃興啊——。和比濱的時候態度差太多啦。」

「約……不,那次又不是約會,這次也不是。」

聽了我結結巴巴地回答,陽乃小姐十分從容地呵呵笑著指了指自己。

「比企谷君不喜歡像我這樣的美女大姐姐?」

「自己說出來這種事的美女會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聽了我的回答,陽乃小姐嗯嗯地點了點頭,用朝上方看的略帶尖銳的眼神反問到:

「但是呢,你不覺得那種明知自己是美女卻故意只字不提的孩子更討厭嗎?」

「……確實。」

下意識地就認同了她的觀點……實際上,我確實覺得那種女孩子有點那個啦。

哎,其實說實話……對美女大姐姐要說喜歡還是討厭的話,那當然是超喜歡啦!

不過,僅限於對雪之下陽乃這個人,其它的感情更占據了上風。


我害怕這個人。害怕她那完美的外皮,也害怕那即使被看穿也毫不掩飾的殘酷內心,還有,那更深處仿佛還隱藏著什麼的雙眸。所以,我悄悄避開那視線,重新詢問到。

「話說,到底有什麼事啊?」

「啊,對了對了,我是來對約定的答案的,你問了小雪乃的志願了嗎?」

「……姑且是知道了,不過那由我來說不公平啊。」

「哎呀,真是講義氣呢。不過,是這樣啊。她有好好地告訴比企谷君啊,哎……你還真是被小雪乃信賴著呢。」

陽乃小姐仿佛是在說『我好欣慰呢』一般微微笑著。被別人這麼評價還真是有些害羞。順便在腦海中又閃過了在保健室的那段對話,害得我臉頰發熱,趕緊用手扇了一扇。

「信賴什麼的,也不算是那麼回事吧。」

「什麼嘛,原來是有自知之明的啊。」

我頓時啞口無言。本來只是想隨口敷衍過去而已,而雪之下陽乃不容置否的,不留情面的話語敲打著我的耳際。

陽乃小姐喝了一口咖啡,用手指撫摸著咖啡杯的邊緣,用灰暗的眼神盯著我。

「是的,那並不是信賴。……是更加糟糕的,某種東西。」

只有看似溫潤的嘴唇在愉快地笑著,那冰冷的聲音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什麼也沒有變。並且很滿足於這點呢,那孩子。雖然那也是她可愛的地方,……但我對那樣感到非常不爽。」

那美麗纖細的臉龐扭曲成了刻薄的形狀。那雙眼似乎是看著面前的我,實際上卻根本沒有在我身上聚焦。企圖將她的視線拉回來的我還沒考慮清楚就開口了。

「若不是信賴的話……那又是什麼呢。」

「誰知道呢?只是,至少……」

陽乃小姐誇張地聳了聳肩,有那麼一瞬間取回了笑容,目光與我相交。

「那不能稱之為真貨……以你的話來說的話。」

我確實那麼說過。那是連自己也不了解其含義與意義就說出的,沒有概念,僅憑信念的話語。

真貨,就是所謂的真實,亦或為信實。到底什麼程度才能被稱為是真貨呢,我也未曾理解。

「真貨什麼的,真的存在麼……」

抬頭看著鋪滿烏雲的冬日天空,陽乃小姐低聲呢喃道。那聽起來含有些許寂寞的疑問,究竟是向誰發出的命題?

忽然憶起,關於真實(信實),有人說那只是封閉的幸福,也有人質問我怎麼還沒有察覺到。而眼前的雪之下陽乃,更是對其存在本身拋出了疑問。

我向放在桌上的文庫本伸出貌似是在顫抖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封面。

放在寒風中的書本變得冰冷,讓我躊躇於是否應該繼續讀下去,直到知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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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00948 發表於 2015-8-3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f100948 於 2015-8-4 07:39 AM 編輯

後記

晚上好,我是渡航。

已經完全進入深秋了嗯!讀書之秋、體育之秋、食欲之秋、藝術之秋、勞動之秋、勤勞之秋、社畜之秋,雖然對於秋天有著各種各樣的說法,但大家的秋天是怎麼度過的呢?我是無論什麼季節都在不停工作的,所以反倒是更希望正月早點到來好讓我休息一下啊!

話雖如此,但秋天的長夜的確是很適合讀書和執筆的。甯靜、清涼、漫長的夜晚……。是一段可以更有效率地使用獨處時間的時期。雖然對冬天來說,這些條件的變化也不大,但就是有些東西,只能在這個時間段裡發現呢。

要說為什麼我要這麼辛苦的工作呢,畢竟雖然夜晚變長了但是實質勞動時間並沒有改變所以睡眠時間也不會變長啊……之類。當然是因為,不僅僅有這些負面的東西,這時期也能看見許多有趣的,光明的東西。雖然望向窗外只能看見深廣無邊的黑暗,但那之中仍舊能夠隱約看見一絲未來,我是這麼認為的。要說,其實正是因為關注著那些負面的東西,所以才更能夠發現光明吧。

就是在這樣的時間中,某個人,又或者任何人,都會留下些許獨白的吧。

在冬天無盡的黑夜中,走在吹著迎面狂風的道路上才能看到的答案,也是存在的吧。他的答案以及她的疑問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先暫且不說……這是遇見相似的人之後所懷抱的親近感呢,又或者是終究有著決定性不同所帶來的隔絕感呢。踏出那一步,找到解答與疑問,那時,他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我的青春戀愛喜劇果然有問題》第10卷就是這種感覺了。

以下是謝辭。

ぽんかん⑧大神,萬歲——邪惡的姐姐陽乃成為封面啦!我每周都有開心的看SHIROBAKO哦!真棒!非常感謝。

責任編輯的星野先生,『什麼嘛,下次肯定有余裕的啦,嘎哈哈!』我不停這麼說著還真是過了很久呢……每次每次真的是非常抱歉。以及非常感謝。……什麼嘛,下次肯定有余裕的啦,嘎哈哈!

MediaWorks相關的大家,這次也讓我任性地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我期待著增添了新的魅力的《我青春》。非常感謝。

還有本書中參考了《人間失格》和《奔跑吧梅洛斯》(著:太宰治/新潮文庫刊)這兩本書。

讀者的大家,這個故事也終於進入了終盤,雖然仍舊一如既往的胡亂奔跑著,但還是確實地靠近著終點。如果大家能夠一直支持到最後的話我就很幸福了。非常感謝。

好了,篇幅也差不多用完了,這次就在此處擱筆吧。

十月某日,天氣冷起來的時候果然還是要喝這個呢!邊喝著MAX咖啡時寫下

渡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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