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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07 AM

柳實冬貴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一】英雄召喚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5 01:34 A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在一個身懷魔力的人類瀕臨滅絕的世界──武力的顛峰地位由刀劍換成魔法,再變為槍械。

而就讀於培訓取締殘存之魔力威脅的『異端審問官』之專門機關,通稱『對魔導學園』的草薙哮,是個完全不會用槍,只靠一口刀與敵人交鋒的異類。而尊所率領的第35試驗小隊,又名『蝦兵蟹將小隊』,是由一群劣等生拼湊而成的隊伍。

但某一天,擁有『魔女獵人(Dullahan)』資格的超精英槍械高手.鳳櫻花竟加入了這支隊伍。身為隊長的哮,帶領櫻花等隊員動身執行回收魔導遺產的任務,豈料──

能讓甦醒的『英雄』回歸塵土的,究竟是少女的槍、還是少年的劍呢!?學園動作奇幻大作在此粉墨登場!!

【原日文書名】:対魔導學園35試験小隊1 英雄召喚

【原所屬文庫】:富士見Fantasi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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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09 AM

序章

    時值春季。甫升上對魔導學園國中部二年級的草薙哮,打從第一天起就愣住了。

    學生們全都以為準備上講座課程,沒想到校方竟冷不防地配發突擊步槍給所有學生,隨後更宣佈「接下來,要麻煩各位同學進行一場類似互相廝殺的測驗」,導致所有人必須用漆彈展開互相殘殺的遊戲。

    開學第一堂課,就是要求同班同學分成兩隊進行死亡遊戲。

    20對20。剛開始時的人數共計40人。

    原以為會形成長期抗戰的這場彼此廝殺的遊戲,在短短30分鐘內便劃下句點。

    「…………」

    仰躺在地面上的草薙哮,面對緊緊抵住額頭的槍口那冰冷的觸感,只能作出驚愕不已的反應。

    比賽宣告開始之後,對於撇下步槍不用,只拿起一把樹脂制的槍劍參與這場死亡遊戲的哮,同班同學們紛紛露出奇異目光凝視著他。

    但哮只要一劍在手,應付其他對手便綽綽有餘,因為劍是哮唯一擅用的武器。

    不同於不習慣戰鬥的其他學生,從小就接受過嚴格訓練,習得在黑暗中運用刀劍擊殺敵人的手法的哮很有自信。

    『我不會輸。我要擊敗你們所有人,展現劍術的厲害之處給世人瞧瞧。』

    事實上,哮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落敗。

    『我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無論是槍械也好、魔法也罷,我都會一劍收拾掉你們!』

    他打一開始就充滿自信。

    『你就是最後一個人嗎……即便你是女生,我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抱持著就算只靠一把槍劍,也絕對不會輸給在場任何一人的自信。

    「……我,輸了嗎……?」

    他一抬高視線,赫見難以置信的景象映入眼中。

    那是一幕令他懷疑起自己的雙眼是否出了問題的光景。在一片漆黑當中仍舊綻放出光輝的晚霞色秀髮及湛藍眼瞳。一名宛如神話故事中的女武神原封不動地降臨人世般的美少女,冷然低頭俯視著哮。

    連同落敗的悔恨之情、以及自己選擇就讀這間學園的動機,全都飛至九霄雲外。

    言詞難以形容的完美容貌及強悍實力,就在他的眼前。

    少女就這麼以槍口對準哮,雙眼筆直俯瞰著他。

    「我贏了。」

    在這一瞬間,哮內心所抱持的『我要成為異端審問會的領袖並改變全世界』這個目標已脆弱不堪地宣告崩潰。

    那是發生在國中部時代。

    大約兩年前的一段往事。

    自從魔女開始受到鎮壓至今已過了數百年時光。

    當那場由魔女對上人類,名喚『魔女狩獵戰爭』的慘烈戰役劃下句點之時,全世界總人口已銳減到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程度。

    人類花費長達150年的光陰重建社會。全世界呈現出急速的科學技術發展趨勢,並伴隨著網際網路及行動電話普及,而展露出經濟成長的跡象。

    這是一個魔女受到管理、所有幻想生物幾乎瀕臨絕滅、能在體內孕生出魔力的人類也變得少之又少的時代。

    武力的顛峰地位也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由刀劍換成魔法,再更迭為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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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12 AM

第一章 問題兒童,集合

    異端審問官培訓機構。

    通稱『對魔導學園』。

    在人們對魔女、魔法師及魔導遺產開始萌生出明確的畏懼與差別意識之時代。

    國家為了嚴格取締這些與【魔導】息息相關的所有威脅,因此創立了異端審問會。

    而舉旗反抗這個機構的,就是身懷魔力的人們,亦即所謂的魔女。

    這場被後世稱作『魔女狩獵戰爭』,造成世上大半人口慘死的可怕動亂,在人們的腦海當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魔女狩獵戰爭終結後,異端審問會的活動愈發正式化。除了完全確立出一套針對魔女的懲處法規之外,更創設了對魔導學園這個負責培訓異端審問官的專業機構。

    異端審問會自此建立起無可撼動的穩固權力。

    「……我被革職了……嗎?」

    在對魔導學園理事長室內,留著一頭晚霞色秀髮的少女頗感不服地皺起眉頭。

    「沒錯,或許該說是撤銷資格比較正確吧。反正以後仍有機會重新取得資格,因此也算不上革職。換言之你從今天起將不再是異端審問官,只是對魔導學園的一介學生。」

    對魔導學園理事長兼異端審問會會長·鳳颯月露出一抹冷笑說道。有著一副難以斷定究音是男是女之容貌的他,言行舉止均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威嚴及魅力。

    「為什麼會受到這樣的處分……你應該心知肚明才對吧?」

    「…………」

    大概是心裡有數吧,只見少女不發一語。颯月則端起擺在豪華古董辦公桌面上的紅茶啜飲,整個人也隨之靠在椅背上。

    「可別說你已經忘記前陣子的失態了喔。對審問會而言,那件事一旦處理不當的話,極有可能會演變成相當要命的問題。光是能被賦予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就該感到萬幸。」

    「…………」

    「你放棄了身為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的使命。這就是你該接受的懲罰。」

    颯月舉起雙手說道。

    所謂異端審問官,基本上也是各司其職。

    例如專職開發及保養維修各種抗魔兵器的『鍛冶師』。

    負責收集情報及潛入工作的『密探』。

    一手包辦所有醫療相關事務,以及治療魔法傷害的『藥師』。

    執行強襲、突擊,以及防守審問會相關設施等任務的『騎士團』。

    再加上獲准獨自展開調查,以及隨意進行戰鬥的『魔女獵人』。

    正如有這麼多形形色色的職務所示一般,異端審問官的工作並非僅止於狩獵魔女而已。

    他們的工作乃是負責解決所有與魔導息息相關的問題。

    魔女狩獵戰爭終結至今已屆滿印年,目前會利用魔法展開活動的魔女或被稱作魔法師的角色,數量並不多。由於法律規定如今僅存於世的那些被喚作魔女的人們不准生兒育女,因此除了突然變異以外,幾乎再也沒有任何具備魔力的人類降生到這世界上。

    然而除了魔女以外,也還存在著其他的威脅。

    蘊含魔力的物質『魔導遺產』,就是其中一項。

    魔導遺產的種類五花八門,有刀劍、書籍、槍械、壺罐或陶器等骨董品,甚至還存在著例如畫筆、樹葉及煙灰等物品。無機物蘊含魔力的狀況在現代也並不稀奇,而儘管機率微乎其微,但偶爾也會出現有可能成為神兵利器的魔導遺產。

    自古以來便確認其存在,且在傳說及神話中留有相關記載的魔導遺產被稱為失傳型號;而出現於現代、挾帶魔力的物質則稱作變異型號。除了身為兵器的價值之外,有許多魔導遺產也兼具高度歷史價值,而又因為世上存在著一群收藏家的緣故,導致魔導遺產遭到檯面下的組織高價盜賣的事態屢見不鮮。

    其他尚有逮捕邪教集團成員,或不具魔力卻熱衷於舉行邪神崇拜儀式的瘋狂信眾、處理非人為引發的超自然無形災害、保護及研究幻想生物等等,工作涵蓋範圍可說是相當廣泛。

    「哎呀,反正也不是要你忍耐到畢業為止,你也犯不著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就是了。我的想法是等到你表現出反省的意思之後,屆時再讓你恢復原職。只要你肯記取教訓的話,往後就別再做出像先前那樣的錯誤行動——」

    「請恕我直言,關於前陣子那件事情,我並不認為自己有犯下任何過錯。」

    原本沉默不語的少女,一開口便打斷了颯月的發言。

    身為一介審問官的她用這種口氣頂撞會長,照理應是無法無天的荒唐行徑才對。颯月卻完全沒放在心上,只以雙肘頂著辦公桌的桌面,再用雙掌托住下巴,任由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微笑。

    「櫻花,我問你一個問題。何謂異端審問官的使命?」

    面對颯月的詢問,名喚櫻花的少女微眯雙眼露出銳利目光。

    「守護人們遠離魔法的威脅,並全力剷除魔女及魔法師。」

    「剷除嗎……就是因為這種觀念,才導致你被同伴們冠上《※紅蓮公主》這麼個不光彩的綽號啊。」(譯註:Calamity,意為瘟疫、災厄。)

    「…………」

    「異端審問官,進而延伸至我們異端審問會所非得完成不可的使命,乃是逮捕魔女,以及查扣魔導遺產。屠殺或破壞並非我們的主要目的啊。」

    「……我自認很清楚這方面的規範。」

    「不分青紅皂白開殺,追求徹底撲滅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憑那種作法會造成無辜受害者不斷增加。魔女也並非通通都是十惡不赦的歹徒,有許多人成為魔女不是出於自願,因此為了替這些人著想,我們必須設法保護魔女才行。」

    櫻花緊握雙拳,咬緊牙關強壓住因為聽見颯月這番場面話而湧上心頭的怒氣。

    「舊日本流傳著『術業有專攻』這麼一句俗諺。在異端審問官當中,可是找不到任何一個專門負責屠殺魔女的職位喔。」

    「……我可以理解您想表達的意思,我對自己的缺點也有所自覺。然而當時除了擊殺魔女之外,已無其他更妥當的對應方法。還是您打算告訴我縱使必須捨棄掉被當作人質的小孩,也該以逮捕魔女為最優先考量呢?」

    「明知對方握有人質卻仍舊開槍貫穿嫌犯腦門的行為,稱得上是把人命擺在第一順位的行動嗎?你難道都沒考慮過人質搞不好會被嫌犯殺害的可能性嗎?」

    「由我出手就絕對不會有那種可能性。」

    如此斷言的櫻花眼中,蘊含著自信及確信的光采。

    颯月聞言嘆了口大氣。

    「……總而言之,接下來你要重新回校園當個學生。手續已經辦理妥當。從今天起,你就努力用功學習吧。」

    颯月不待櫻花回答便逕自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一份文件資料。

    「乖乖接受完懲罰之後再回來吧。相信憑你的實力一定能立刻重返職位。」

    「……但我還在針對那個屍體收藏家進行調查的途中……而且我就快要掌握到交易對象的相關線索了。所以拜託您,起碼再給我一點時間——」

    「我先前也聲明過了,那起案件已歸警方管轄,這是審問會與警察總部達成的共識。」

    「但若靠警方那種溫吞的辦案手法……不知何時會造成活人淪為犧牲者的慘劇……」

    「既然沒辦法發現和魔術有關的相關痕跡,審問會就不能出手干涉,這點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吧。」

    「……唔。」

    「更何況你現在已經不是審問官,如今的你沒有過問辦案進度的權利。」

    櫻花露出相當明顯的悔恨表情。

    「老是擺出那麼不服氣的臉,可是會糟蹋了你的漂亮容貌喔?就把這次懲罰視為一個好機會吧,我從以前就一直覺得你應該再稍微加強一下溝通能力才對。你在魔女獵人們之間的評價也非常糟糕,眾人都說你態度冷淡又不肯接納他人建議。」

    「……關於這點我真的無能為力,因為我天生就是這種個性。」

    「看吧,這種態度就是你的問題所在啊。我也開始覺得在十三歲那年就提拔你成為審問官的決定實在太操之過急了……你就回學校重新修得為人處事方面應有的學分吧。」

    颯月彷彿發自內心感到傻眼似地嘆了口大氣,接著一把抓起文件拋向櫻花。

    櫻花將散落在辦公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但依舊露出不服氣的目光瀏覽文件內容。

    「……這是?」

    「小隊名冊。雖然你先前在學校只待到國中部而已,但應該也知道打從高中部起,就列為必修學分的學園試驗小隊制度才對吧。」

    「呃,嗯。」

    「我已經安排你成為第35試驗小隊的一員。這支隊伍又名蝦兵蟹將小隊。」

    「……………………蝦兵蟹將?」

    這個極其淺顯易懂的通稱,令櫻花頓時瞠目結舌。

    而一見到她的反應,颯月又格外開心地笑了出來。

    「隊上成員個個都是怪人,是我很中意的一支小隊喔。」

    「為什麼我非得被分配到那樣的小隊不可呢?」

    「哎呀,這還用說嗎?」

    颯月突然伸手指著櫻花,露出燦爛的笑容接著說道。

    「因為你是怪人。」

    「……你!」

    「好了好了彆氣彆氣。誰叫你平常就具有情緒起伏劇烈的一面。要是你能透過校園生活改掉那暴躁的脾氣,那就再好不過。」

    「我要求改變所屬單位。如果是只有我單獨一人的小隊最好。如此一來既不會造成他人困擾,對我而言也比較方便行事。」

    「那樣根本毫無意義可書嘛——況且已經決定的事項就再也無法改變。因為校規明訂小隊絕對不准擅自變更成員名單啊。」

    颯月發出壞心眼的竊笑聲。櫻花不禁感到格外遺憾。

    「哎呀,你也沒必要那麼悲觀啦。儘管團隊合作默契不佳,但他們都擁有個人能力極為突出的特質。更重要的是在這支小隊當中,有一名噬魔聖物的候選人喔。」

    噬魔聖物。這個單字使櫻花相當驚訝地睜大雙眼。

    「怎、怎麼可能……你的意思是說在這幫怪人當中,有噬魔聖物的候選人嗎!?」

    「嗯。因為整個系列中的最後一項裝備……黃昏型號打從魔女狩獵戰爭終結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成為其持有者啊。」

    「這太荒謬了!為何偏偏要從學生當中挑選持有者啊!?照理說應該只有魔女獵人才能獲准使用噬魔聖物才對吧!」

    「真要那樣說的話,你也算是個特例啊。十三歲便成為魔女獵人,又立刻被選為《※弗拉德》的契約者。」(譯註:Vald,又名串刺公爵,為吸血鬼德古拉的原型。)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竟然偏偏會是黃昏型號的噬魔聖物……」

    「雖然很遺憾,不過即使像你這般高強的身手,也被它拒絕了對吧。其他的魔女獵人也通通都嘗試過了,但它就是不肯點頭啊。如此一來,也只能讓它從學生當中挑選候選人了不是嗎?還是說你打算叫我從一般人當中挑選?」

    聽完颯月的意見,櫻花頓時低頭不語。

    所謂的噬魔聖物,乃是唯獨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能夠獲准在限定狀況下使用的兵器。只不過雖然稱作兵器,卻跟運用具備抗魔效果的秘銀礦,或亞德曼金屬等現代慣用素材打造而成的抗魔槍械截然不同,除了魔女獵人以外的人類一旦擅自使用,將會觸犯法律規定。

    所謂的噬魔聖物,乃是如假包換的魔導遺產。

    是透過魔力衍生而出的產物,對人類而言是避而遠之的存在。

    噬魔聖物系列裝備全都以槍械作為素體。雖然因為其來源被視為最高機密不曾外流,不過每項裝備均被視為威力強大的魔導遺產,受到嚴格的控管。

    以毒攻毒。對於試圖毀滅魔導相關事物的人而言,這是最強大的禁招。

    因此異端審問會懷著畏懼及自我警惕的意識,分別引用存在於歷史上的暴君及魔王之名為這些魔導遺產取名。

    「當然啦,這種狀況也並非出於我方本意。畢竟不是我們負責挑選候選人,而是由噬魔聖物自行揀選契約者。你也有過同樣的親身經歷……應該很清楚吧?」

    「……是。」

    面對颯月這番諄諄教誨般的說詞,櫻花只作出簡短回應。

    儘管現在內心仍舊抱持著難以釋懷的情緒,櫻花還是開始翻開拿在手上的文件資料,逐一確認候選人們的大頭照。

    「為求慎重起見,我再問一次。這三個人當中,有一個人是候選人對吧?」

    「嗯。」

    「是哪個學生呢?」

    「嗯……這個嘛……」

    櫻花一開口詢問,只見一臉微妙神情的颯月以手輕抵下顎,轉眼露出尖銳目光望向她。

    「不告訴你。」

    櫻花不發一語地掉轉腳步,怒氣騰騰地準備走出理事長室。

    「哇哈哈!因為這是對外保密事項,所以我不能透露給你知道啊!」

    「認真問你這個問題的我簡直蠢到極點啊……!」

    「啊——等一下等一下,還有另一項小通知。在你身為學生的這段期間,可不准動用你的《弗拉德》唷,這點還請多多配合關照啊——就算是發生緊急狀況,用了我也會生氣唷——」

    「這種事情我清楚得很!」

    櫻花『碰!』地打開門屝,逕自走出理事長室。

    颯月則是一邊目送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一邊開懷地笑了好一陣子。

    「哎呀呀,青春期的少女還真難理解啊……」

    颯月任由背部深深靠在椅背上,以頂著椅子扶手的手肘輕輕托住臉頰。

    「……哎呀?」

    颯月突然轉眼瞥向房間一角,在那裡有一道來路不明的影子。

    「拉碧絲,你幾時出現在那的啊?」

    「…………」

    「這樣不可以唷,你還沒找到契約者。不該這樣白白創造出魔力喔。我不是說過你不可以單獨行動嗎?」

    彷彿回應颯月的叮囑一般,在昏暗陰影中的影子開始蠢動起來。看起來宛如就是黑暗本身的那道影子逐漸幻化成人類外形,接著自陰影中悄然現身。

    現出身影的,是一名從服裝到髮絲,甚至連眼珠都被染成琉璃色彩的少女。肌膚顏色白得出奇,而且光滑細嫩到人類肌膚根本無法與之相比的境界。

    既不眨眼、也不呼吸、甚至連心臟跳動聲也沒發出的少女,就只是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原地。

    「要維持你的型態也相當吃力耶,你還沒執行契約嗎?」

    「…………」

    「目前仍舊心有迷惘嗎……還是說……」

    少女並未回答颯月的提問。

    她無聲無息地佇立不動。

    不過她只以那雙蘊含著如同深淵般漆黑色彩的雙眼,靜靜凝視著颯月。

    颯月或許是已經從這名不發一語的少女身上汲取到某種訊息了吧,只見他微微眯上了雙眼。

    臉上浮現一抹彷彿出現在童話故事當中的※笑面貓一般的笑容。(譯註:典出愛麗絲夢遊仙境。)

    「……這樣啊。我會考慮看看的。」

    「…………」

    「那的確是不負槲寄生之名的作法……你實在是個不得了的女孩啊。」

    如此說道的颯月像是入睡似地闔上雙眼,隨後輕輕蠕動喉頭發出詭譎笑聲。

    少女依舊面不改色。

    不過卻見一陣彷彿琉璃色螢火蟲般的微弱光芒,悄然縈繞於少女的周身。

    ***

    草薙哮在劍術以外的能力堪稱毫無指望。

    既非不擅長,亦非不像話,而是毫無指望。

    他所出生的草薙家這個家系,直到距現代約三百年前為止,都還是個名聞遐邇的傭兵世家。在刀劍穩居天下兵器龍頭寶座的時代,草薙家的威名可說是響徹了無數戰場。

    劍術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草薙流。當時甚至備受敬畏到據傳只要在戰場上見到草薙家的人,就會立刻無條件舉白旗投降的境界。

    只不過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所謂的劍術,如今只能在武藝的領域上發揮功效。

    現實則是筆墨比刀劍鋒利,槍械比筆墨強悍。

    因此換句話說,槍械當然凌駕於刀劍之上。

    刀劍敬陪末座,是跟不上時代的落伍廢鐵。

    「喂。那傢伙就是蝦兵蟹將小隊的劍術狂對吧?」

    靠在牆邊喝著鋁箔包果汁的兩名男學生,指著步行於學園走廊上的哮,面露討人厭的輕蔑笑容說道。

    「哦,他就是在前陣子的訓練課程中,拿著樹脂匕首衝鋒陷陣的笨蛋啊。」

    「不用槍械便展開突擊,分明就是在開玩笑嘛。還有你瞧瞧掛在他腰際的那把玩意兒。那是如假包換的真刀吧?」

    正如這名學生所言,哮的腰際垂掛著一把附帶刀鞘的真刀。

    細長的※三白眼,緊抿成一直線的嘴唇,搭配有點修長、最適合用『漆黑』一詞加以形容的黑色瀏海。構成一副即便稱作剽悍武士也絕不為過的容貌。(編註:黑眼球很靠上或很靠下,導致眼睛看起來有三面皆是眼白,故稱之。)

    再加上刀與制服皮帶互相交擊而發出鏗鏘聲響,因此光是走在路上也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日本刀沒錯吧。是在比大戰還要更早以前的主力兵器。」

    「是那種據說砍死兩、三個人之後就會壞掉,根本無用武之地的刀劍嗎?為什麼要佩戴那種東西在身上啊?他是笨蛋不成嗎?」

    「八成是個笨蛋吧。所以才會被分配在蝦兵蟹將小隊啊。」

    嘲笑聲響徹整條走廊。

    儘管背後不斷傳來刺耳的哄笑聲,哮依舊抬頭挺胸邁步前進。

    背影顯得威風凜凜。

    然而正面呢,卻是幾乎就快要換上所謂凶神惡煞的像貌。

    與生俱來的兇狠眼神顯得格外醒目,臉上展露出彷彿殺人魔一般的狂暴神色。

    就連週遭的學生們,也都被哮那股過度駭人的可怕氣勢震懾,而紛紛退至牆邊讓出道路。

    「——!?啊……!?」

    哮察覺到週遭的狀況,連忙收起凶神惡煞的表情。

    「不行不行……忍耐……要忍耐啊……草薙哮……!千萬不可以因為刀劍被瞧不起之類的小事,而動不動就大發脾氣啊……!」

    哮愁眉苦臉地自言自語一番之後,『唉』地嘆了口大氣。

    「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

    哮伸手輕按垂掛在腰際的刀。這是草薙哮唯一最熟稔的事物,因此老天保留給草薙哮的道路,必然也就只剩下這唯一的一個選項。

    他自幼在學業方面的成績表現就是墊底中的墊底。若問起他手巧或不巧的話,唯一的答案就是笨拙。既無文學才華、亦無繪畫天分,運動神經雖然優異,但在運動方面的資質及直覺反應卻都糟到極點。

    而最適合以,毫無指望』一詞來加以形容的技能,就是槍械的射擊能力。

    其無能的程度簡直只能稱作『詛咒』。並不是「子彈無法擊中目標物」這種水準的表現。實際上,根本是子彈會避開目標物。即便槍口筆直對準目標物,或者站在極近距離扣下扳機,哮所擊發的子彈就是連掃也掃不中目標物。而縱使槍口抵著目標物扣下扳機,似乎也會因為受到某種命運捉弄的影響,導致槍械必然失靈卡彈,甚至還得面對膛炸的最慘結果。

    因此草薙哮就只保有運使刀劍的才能。假使只論刀劍的話,他恐怕擁有足以斷言在現代絕無人能出其右的高強實力,然而在這種時代,這種身手究竟還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哮壓抑住湧上心頭的怒火,收回按住自己腰際那把刀的手掌。

    「沒辦法……就算被罵成是個無能的東西,我也只剩下它可以依靠了。」

    假使哮沒有那種才能的話,那麼就算不考進水準這麼高的對魔導學園,甚至別去追求更高水準的目標——異端審問官也無妨不是嗎?哮自己也並非沒這麼想過。

    但他會以這項職業為目標,是因為有非常非常迫切的理由所致。

    (為了錢。)

    異端審問官的薪資相當優渥。

    (家中代代留下的負債……再加上雙親都已經撒手人寰……更重要的是為了親愛的妹妹……要是我從事其他行業,薪水根本就不夠用啊!)

    緊握雙拳的哮轉頭望向窗外天際。他雙眼雖然沒有掉下眼淚,也綻放著一抹殷切的光芒。

    (祖先大人,請原諒我……想活下去就需要用到錢啊。)

    現在他只能努力賺錢。

    不同於兩年前,如今哮內心就只有這個願望。

    想要成為異端審問官,並不是只要考進對魔導學園就好。考進學園固然是不可或缺的步驟,但還有從國中部升上高中部的升級測驗,再加上必須於高中部在學期間執行嚴苛的任務賺取積分,最後才能成為異端審問官。

    而所謂的任務,正是最令人頭大的問題。

    「……唔。」

    面對眼前這間房間的房門,哮不禁露出沮喪神情並伸手捂著腹部。

    門牌上寫著「一年級第35試驗小隊」這麼一排文字。

    哮一邊感到胃痛不已,一邊伸手輕敲房門。

    「請進——」

    房門內側傳出一陣冷淡的平板嗓音。

    「啊,稍等一——」

    緊接著又聽見一陣感覺似乎很慌張的嬌嗔聲,然而哮已來不及收手,順勢打開房門。

    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頓時感到莫名其妙。

    「…………」

    「…………」

    不知為何,竟然有一名兔女郎出現在自己眼前。

    而且她好像正換衣服換到一半,只見一對跟身高不太成比例的豐滿白皙物體,任由某個不該曝光的部位呈現出若隱若現的狀態。胸部固然不在話下,那雙極為煽情的大腿,以及明明應該是無機物質,卻微微抽動的兔耳,更是緊緊吸引住他的目光。

    為何會有兔女郎出現在學園當中呢?這裡本來理當是間更加硬派的學園不是嗎?我該不會是在作白日夢吧?

    哮內心甚至完全沒浮現出上述疑問。

    哮絲毫不疑有他地理解了眼前的一切,接著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望向房間一角。

    只見一名嘴裡飽含空氣,「噗噗噗」地強忍著笑意的白衣少女佇立在牆角。

    哮瞬間便理解了眼前的狀況。

    唉,又來了……

    「咿、咿、咿……」

    兔女郎頓時滿臉通紅,一副好像就快脫口發出尖叫聲的模樣。

    觀其表情便能預料到她接下來應該會「呀——」地發出一陣再製式不過的尖叫聲才對。然而在這種狀況下,不知為何竟是由哮搶先落下兩行清淚。

    「——為什麼反倒是你先哭了出來啊!?」

    面對哮這番出人意表的反應,兔女郎忍不住起身祭出一記飛踢。

    被這一腳紮紮實實踹中心窩的哮,整個人撞開房門再度飛回走廊上。

    當倒在地上的哮邊流口水邊抽搐之際,兔女郎少女快步飛沖而至,一把揪住哮的衣襟。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一看到我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樣就給我掉眼淚啊!?就一般而言或按常理思考,該哭的人是我才對吧!?」

    「……呃……」

    「難道我的模樣看起來真的那麼可悲嗎!?真的那麼滑稽嗎!?簡直到了令你潸然淚下的地步嗎!?難、難道你想說現在的我就是這麼毫無魅力可言嗎!」

    「……不是……啦,你的身材已經夠迷人——」

    「唔唔唔唔!?變態!你這死變態大變態!」

    被兔女郎緊緊勒住脖子的哮,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鐵青。至於少女嘛,則是淚眼汪汪地不斷發出『唔——唔——』的沉吟聲。

    等到連理由都說不出口的哮開始口吐白沫之際,只見人在房間內的白衣少女一邊笑咪咪地看著這幕光景,一邊快速猛按數位相機的快門。

    「沒想到你居然會掉眼淚,實在太令人想不到了。啊哈哈,我拍到一堆精彩相片囉。」

    「又是你幹的好事嗎……!我平常不是再三交代你別惡整小兔——咕喔。」

    「哎唷,還不都是因為這傢伙抽鬼牌的功力太弱了。這是懲罰遊戲啦、懲罰遊戲。她名字叫小兔,胸部又超級雄偉,扮成兔女郎豈不是再合適不過了嗎?」

    「你也稍微替我這個遭到你角色扮演興趣波及的無辜人士著想一下……好嗎!」

    「你該不會是故意遭到波及的吧?啊,你一定是因為想看小兔衣衫不整的模樣,才刻意配合時機打開房門對不對?啊哈哈,你這變態。死變態小鬼。」

    由於白衣少女撂下這串輕視台詞時實在太過天真無邪,導致哮連氣也生不起來。而白衣少女則是笑容滿面地觀賞著數位相機的照片。

    「該怎麼辦才好呢?乾脆就張貼在校內各個角落如何?嘻嘻,呵呵呵,兔女郎及看見兔女郎而掉眼淚的男生合照。還真虧我有辦法拍下如此莫名其妙兼引人入勝的照片呢呵呵呵呵。」

    只見半裸少女一邊放聲大喊「給我住手啊——!」,一邊縱身撲向開始動起歪腦筋的白衣少女。

    而哮則是無視吵鬧不堪的房間,獨自窩在走廊上傷心落淚。

    她們倆是哮所屬的第35試驗小隊,通稱『蝦兵蟹將小隊』的成員。

    而她們也正是造成哮胃痛的主因。

    因為草薙哮……就是蝦兵蟹將小隊的隊長。

    升上高中部之後,學園設定了一個頗特別的升級條件。只靠一般學科成績,在對魔導學園是沒法升級的。

    學園試驗小隊制度。

    不通過這門課程的話,就無法升上二年級或三年級。

    試驗小隊制度是一方面讓學生們產生競爭意識,一方面增加其辦案搜查經驗的測試,被稱作是成為異端審問官的最大難關。

    對魔導學園的學生,會與事先經過挑選的同學們共同組成小隊,併負起展開行動解決魔法關連事件的義務。由於從審問會和學園那邊得不到除了兵器零件和情報管理器材以外的任何支援,因此從維修保養至收集情報、調查、擬定作戰方案及進行戰鬥等事項,都必須由學生們自行一手包辦。

    審問會方面決定小隊的人員編制後,除非有什麼特殊原因,否則絕不允許變更成員名單。因此一旦被校方安排跟無可救藥的傢伙們組成小隊,那就真的會大嘆吃不消。

    例如……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認真想想究竟該如何是好才對嗎!?」

    像這樣的班底。

    『砰』地使勁舉手拍打作業用的桌子,身為隊員之一的西園寺兔發出怒吼。隔著桌子坐在正對面的另一名成員·杉波斑鳩,以及草薙哮則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

    「升上高中部至今已經過了半年,整整半年了耶!隊長,你曉得我們截至目前為止總共拿到多少積分嗎!?」

    遭到小兔詰問的哮,面露尷尬神情作出回應。

    「……好、好像是零分,對吧。」

    「沒錯!零分!經過半年依舊掛零!非得趕緊思考能夠打破這種現狀的方法不可呀!」

    小兔的氣勢壓得哮整個人縮成一團,胃也跟著絞痛起來。

    而坐在他身旁的斑鳩,則是一臉懶散地用手拄著臉頰說道。

    「話雖如此啊,你不覺得光靠我們三人根本就沒戲唱嗎?一口氣少掉三名成員之後,實在很難找到我們還處理得來的案件啊。更何況……是像我們這種成員組合?」

    斑鳩說的一點也沒錯,現在的蝦兵蟹將小隊就只有三名成員。試驗小隊原本是采六人一組的編制,不過蝦兵蟹將卻整整多出三個缺額。缺額的細節固然五花八門,但脫離小隊就代表他們已經宣告退學。

    一個精神出了毛病,一個迷上了詭異宗教,最後一個則是早早就看透自己的實力而選擇離開學園。

    而剩下的隊員——就是不管從好的方面,或者從壞的方面來看,都相當突出的三口組。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遭到退學!你們真的都覺得無所謂嗎!?」

    西園寺兔。

    希望成為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身懷與其外貌極不搭調的高強狙擊能力,而且力氣大得出奇,不過卻因患有極重度的怯場症,導致她常常在執行任務時捅出天大的簍子。其他方面的能力則普普通通,雖然有靠努力彌補,但絕對稱不上優秀。個性相當正經八百,只是自尊心卻也很高。她似乎對自己的名字懷有自卑感,一旦直呼其名就會立刻發飄。

    「只有草薙擔任前鋒的話,根本就沒戲可唱嘛。」

    杉波斑鳩。

    希望成為異端審問官『鍛冶師』。入學時的維修開發成績名列前矛,因其整備方面的才華獲得賞識,才得以成功考進這間學園的怪人。原本可以經由推薦直接升級成為審問官,她卻一口加以回絕。並打著「不要搶走學生應有的青春歲月!」這個不知是認真或開玩笑的理由進入高中部就讀。儘管她的維修保養實力無疑是全學年第一,但她本人卻只對開發及改造兵器感興趣,再加上她開發出來的兵器儘是一些刁鑽產物,相當難以操縱運用。而她也是小隊當中,唯一跟國中部時期的哮交情匪淺的成員。

    「…………實在慚愧。」

    最後,就是人稱劍術狂的草薙哮。

    希望成為異端審問官『騎士團』。射擊能力零、維修保養能力零、情報收集能力零、學習能力零。肉搏戰是他唯一的拿手絕活。即便具備只要是刀劍類兵器皆能運用自如的自信,卻也幾乎沒機會發揮這項專長。再加上他還有一聽見刀劍遭到嘲諷就會氣得失去理智,不惜橫衝直撞也要跟對方玉石俱焚的致命缺點。

    原本不是他當隊長,後來卻因為隊員接連退出,結果導致哮陷入不得不接任隊長職位的狀況。由於不會用槍,出任務時也不太能夠發揮戰力,因此明明身為隊長,他的發言影響力卻低得不像話。到目前為止都還只是個一無是處的遜咖。

    「請不要這樣動不動就道歉!你是隊長耶!拜託你更有自覺一點好不好!」

    不知為何竟露出一副悔恨神情的小兔,『砰砰砰』地不斷猛拍桌面。

    哮則以手指輕摳頭髮。

    「就算你這麼說……但我基本上就不適合擔任什麼隊長啊。」

    「請、請你別說出那種話!要是隊長都這樣的話,那我們豈不是毫無立場可言嗎!況且我也從未曾產生過『草薙並不適合當隊長』之類的想法!」

    「——你眼睛瞎了不成啊!?」

    「為什麼我得衝著這點遭到責備不可啊!虧我還好心開口安慰了你!」

    無視於兩人這段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雞同鴨講的對話,斑鳩露出了開心的竊笑神情。

    「我說小兔啊。」

    「不要直呼我的名字!不要隨便亂加『小』字!」

    「你這是把自己投影在草薙身上,所以才希望草薙能夠好好力爭上游,對吧。」

    「!?我才沒有那樣……我只是真心覺得草薙很適合擔任隊長一職罷了……」

    「他哪方面適合啊?」

    「呃……那個,例如愛瞎操心的特質啦……結果不理想卻依舊很努力的個性……之類的?還有就是……很替同伴著想,以及好好先生等特色。」

    「喏,不就跟你如出一轍嗎?」

    小兔的臉頓時『啵』一聲地變得通紅。見到她那煞有其事的反應,斑鳩毫不客氣地準備繼續落井下石。

    「只會用刀劍的男生,跟只懂得遠距離狙擊的女生。而且就連自己最拿手的領域也帶有缺陷。你們這兩個相似的傢伙,簡直再匹配不過了啊。」

    斑鳩一臉感嘆地搖了搖頭,哮及小兔則不約而同地轉眼望向她。

    「你們兩個幹嘛盯著我看?」

    「「這句話哪輪得到你講。」」

    「……哎呀討厭真的耶。原來我也是同類嘛。對啊,嗯,那我想我們應該有辦法打成一片才對。」

    「「你為什麼這麼樂觀啊?」」

    兩人同時開口吐槽吊兒郎當的斑鳩,已成了司空見慣的光景。

    像這樣漫無目的地離題又離題,結果也沒採取任何行動便耗光小隊活動時間,就是蝦兵蟹將小隊的常態。

    「總而言之,沒情報就無從討論!有什麼情報嗎,草薙!」

    「我是有帶一些情報過來啦……但別太過期待喔。」

    哮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遞給小兔。這是他利用這幾天時間,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寶貴情報。由紙條的皺摺程度就可看出他有多麼努力。這無疑是哮的血汗結晶。

    小兔「嗯嗯」地邊點頭邊念出紙條上的內容。

    「呃……有一則據說五號街的圾竹先生家盆栽遭觸手纏住的傳聞,還有……學生街周邊的巷弄裡有一面牆壁被刻上看似古代秘文的—字記號案件……以及晚上入睡早晨醒來之後,房間必定會出現一個帶有明明就不住在該處的大叔氣味之枕頭……」

    「那個盆栽是含羞草。巷弄裡的塗鴉則是情人傘吧,你自己比對一下古代秘文的t,長得十分相似吧。另外枕頭一事只不過是單純的※加齡臭罷了。儘是一堆用不著深入思考也能斷定是假情報的謠言呢。」(編註:中老年人特有的體臭之俗稱。)

    紙條還沒讀完就已經引來斑鳩的開口吐槽。

    「通通都是假情報嘛——!」

    「……實在慚愧。我已經很努力收集情報就是了……」

    「再這樣下去真的很不妙啊。後續只剩半年時間……半年要賺到咖分的積分!就算拚命確保充其量為E級或F級的魔導遺產,也只能賺得微不足道的積分!儘管俗話說聚沙成塔,但我們明明已經沒有那麼多緩衝時間可以慢慢聚沙成塔了啊!」

    小兔雙手抱頭,對這絕望的狀況發出哀嘆聲。

    儘管程度有差,但哮內心也懷著相同的感受。

    魔導遺產及魔術事件有分等級。愈是強而有力且歷史悠久的物品,就會被標上愈高的等級,能夠賺取的積分自然也偏高。F為5分、E為10分、D為20分、c為30分,而校規同時也明訂學生不准承接B級以上的相關案件。

    (確實是這樣……事到如今就算接再多件F級或E級的案件,能賺到的積分也相當有限。假使打從學期初就開始賺取積分的話,或許早巳達到升級標準,可是現在為時已晚,已經沒有多餘的緩衝時間了……要是、要是能接手處理什麼等級更高的案件……)

    就算事到如今先撇開成功與否不談來考量,也想不到任何好主意。

    過沒多久,哮也跟小兔一樣擺出雙手抱頭的姿勢。

    「……真拿你們沒轍耶。」

    斑鳩殷動立體螢幕,挪動滑鼠游標對準某個資料夾點了一點。只見資料夾內儲存了一個哮等人無論付出多少心血,也絕不可能人手的高品質情報。

    「由於是個在魔女狩獵戰爭期間完成問世的玩意兒,因此算是變異型號……這是一則相當於D級的魔導遺產相關情報。儘管並非我的專業領域,但你們兩個的樣子實在教人看不下去。斑鳩姊姊我只好勉強襄助一臂之力囉。」

    「「哦哦!」」

    哮及小兔兩人臉頰貼在一起,探出身子觀看顯示在螢幕上的文章。

    「目標物是在魔女狩獵戰爭初期,由安德雷夫·耶卡撰寫而成的詩集『無軌道詩篇』首刷版。儘管不是原版而缺乏足以衍生出魔力的力量,但安德雷夫本人似乎曾親臨印刷廠,並趁著印刷時將魔力注入書本之中。這雖然是一本內容支離破碎兼毫無統一性的無意義詩集,但要是從頭看到尾的話,必然會在讀者腦中逕行觸發經過暗號化處理的術式,進而利用內含於書中的魔力引爆精神污染魔法。據說讀者會因此發瘋而動手挖出自己的眼珠、拔掉舌頭自盡身亡。」

    斑鳩的說明太過血腥駭人,嚇得哮及斑鳩兩人不禁臉色發白。

    假如是具備殺人能力的魔導遺產,那麼縱使是變異型號,也的確會被歸在D級以上。現代依然有許多安德雷夫·耶卡的書迷,再加上這類傳奇增添色彩,看在收藏家眼中必是一本價值非常高的書籍。

    「原版已經封印完畢。殘存於世的首刷版共有5本,其中4本已被異端審問官扣押。剩下最後一本則自扣押現場憑空消失,雖然有發現到可能遭不明人士帶走的痕跡,然而至今還沒能掌握其行蹤……以上是一週前的事件概況。」

    無視於脫口發出感嘆聲的兩人,斑鳩接著繼續說道:

    「接下來才是重點所在。就在前幾天,終於查到夾帶最後一冊逃亡的嫌犯下落。一星期前的大舉逮捕行動雖然摧毀了這個遺產買賣組織,但其中一個小嘍囉竟拿著最後一冊首刷版逃離現場。這傢伙似乎打算將那本首刷版賣給其他組織並遠走高飛。而雙方進行交易的時間——就在今晚深夜12點整。」

    話一說完,斑鳩隨即挺起胸膛,表現出一副『怎麼樣,服了吧?』的模樣。

    「太厲害了……你到底是怎麼取得這麼詳細的情報啊?而且居然還鎖定了犯人行蹤,杉波你是幾時著手展開調查的啊?」

    「我沒進行什麼調查啊,想也知道我辦不到嘛。反覆進行細心調查,終於鎖定嫌犯身份的,是目前成績穩坐一年級龍頭的第18小隊啦。」

    「……啥?」

    「我只是入侵第18小隊的電腦設備擷取情報罷了。簡直易如反掌啊。」

    「——等等。剛剛那句話我可不能置之不理。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啊你!?」

    「我還順便把他們那個檔案裡註明的交易日期往後騰挪了一天唷。基本上是被入侵的那方有錯在先。因為情報管理可是密探的應盡義務啊哈哈哈哈——!」

    「哪來的哈哈哈啊!你那樣算是犯罪行為吧!?」

    「校規有寫可以採用任何手段收集情報,我可是有乖乖遵守校規喔。」

    「但再怎麼說也不該用這種骯髒手段搶奪他人努力得來的成果!」

    「事到如今已無後路可退囉,我已經向審問會提交申請書啦。」

    「你……但是等一下,起碼還是有辦法取消申請才對吧!我們應該立刻撤銷申請,再一起去向第18小隊道歉才對!」

    儘管平常哮幾乎不會開口反駁,但唯獨這次他說什麼也無法退讓。

    雖然正如斑鳩所說一般,校規允許學生竊取情報,不過哮對壞事卻抱持著相當正經八百的思想。因為在哮年幼時,為其人格形成帶來莫大影響及留下心靈創傷的人物,就是一名對惡事斤斤計較的人。

    不可為非作歹,否則將會自食惡果。

    哮就是被這樣教導長大的。這個教訓直到現在仍舊牢牢地深藏在他的心海當中。

    哮厲聲指責斑鳩不該竊盜,小兔則伸手輕輕搭住哮的肩頭。

    「草薙……我就是喜歡你的這種人格特質。」

    「小兔……!你明白我的理念嗎……!」

    「……就跟你說別直呼我的名字!我是說我喜歡你那種不為非作歹的態度喔?你可千萬別會錯意喔?」

    「對嘛。要動手就該堂堂正正,或者說就應該靠正攻法完成任務才有價值嘛。」

    事到如今還不忘提倡自身理想的哮。

    只不過他的欣喜之情轉眼即逝,只見小兔霍然將臉湊近他眼前,一邊以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珠怒瞪著哮,一邊彷彿試圖捏碎骨頭似地緊緊扣住他的肩頭。

    「我剛才的確是說我很喜歡你的理念。但是!事態分秒必爭!現在並非爭論這是正當手法還是邪門歪道的時候!再這樣下去,我們會淪為被淘汰出局的落敗組啊!」

    我早就覺得我們已是落敗組了,內心有此想法的哮並未開口明講。

    小兔像是在勸諫哮似地搬出激動語氣說道:

    「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嗎!?你不是很想賺錢嗎!?」

    「唔……這,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哮的心靈大大地動搖了。沒錯,他非得努力賺錢不可。家境貧困拮據到極點,還有妹妹的事情得打點。然後又得一邊償還債務,一邊確保自己的生活費。坦白講,縱使得將靈魂出賣給惡魔,他也萬分希望能盡快改善現狀。

    哮的胃又竄出一陣幾乎令他整個人縮成一團的劇烈絞痛。

    就在這個時候。小隊會議室的門扉倏地猛然開啟。

    「——GOOD AFTERNOON~~~~!孩子們!」

    小隊員的視線迅速掃向門扉所在方位。

    一確認到突然登場的人物身份之後,哮及小兔霎時變得面無血色。

    因為來者是頂著一頭不知該說彷彿流水,或者說宛如湧泉一般的修長白髮,以及具備一張令人生膩的俊美像貌之人。感覺很適合搭配玫瑰花背景的這名人物,在門前擺出了一個相當奇特的姿勢。

    對方正是對魔導學園理事長·鳳颯月。

    「理事長……!?」

    「沒錯,我就是理事長!嚇到你們了嗎?感覺很像被亂槍打中的鴿子一樣嗎?」

    颯月一邊講出超級無敵冷笑話,一邊發出哈哈哈的豪邁笑聲。

    為什麼學園最具權力的重量級人物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呢?

    面對這難以置信的光景,在場約有兩名人物的精神開始感到躁動不安。

    「喂,這下糟糕了,該不會是剛剛的談話內容被他聽到了吧……那個人彷彿是算準時機才登場的!」

    「現、現在著急還嫌太早……事情不一定就是那樣……要冷靜,應該保持冷靜才對。」

    身上瘋狂冒汗的兩人,壓低聲量不斷竊竊私語。

    而不同於這兩人的斑鳩,則是若無其事地一邊坐在椅子上對著颯月翹起腿,一邊發出嗤之以鼻的不屑輕笑聲。

    「有什麼事呢?有時間跑來找我們這支三流小隊,你還真閒啊!」

    「……斑鳩同學,你這比喻可真過分呢。還有我好歹也是這間學園的理事長喔。你不該劈頭就拋出這麼冷淡的台詞,應該更尊敬我一些才像話吧?」

    面對颯月開朗的抗議,斑鳩展現出彷彿快要口吐唾沫般的氣勢,對他射出一道輕蔑的視線。

    哮的油汗瞬間變成冷汗。

    「我只會尊敬值得尊敬的對象及我所愛之人。倒是你究竟為何而來啊?」

    斑鳩接連撂下近似咒罵的台詞,她的態度幾乎可說是毫無辯解餘地的無禮象徵。而要是說誰該為這件事負起責任的話,答案肯定是會落到哮身上,因此哮也只能驚慌失措地任由全身微微顫抖個不停。

    但身為當事人的理事長卻以一抹古怪笑容,輕描淡寫地化解了斑鳩的粗暴發言。

    「哈哈哈!還是一樣得意忘形呢。哎呀,其實也沒什麼,我今天只不過是過來稍微視察一番罷了。畢竟你們第35試驗小隊頗負盛名啊。」

    「原來如此。就是特地來參觀墊底學生們的嘴臉對吧。要不要我乾脆砍下你的腦袋算了?」

    「不不不,儘管我聽到的儘是一些不好的評價,但我倒覺得各位頗與眾不同,是一支相當不賴的小隊喔。」

    颯月話一說完,隨即邊伸手輕撫下顎邊走進室內,一個一個仔細觀察隊員們的長相。大概因為跟斑鳩原本就是舊識吧,只見理事長逕自跳過她走到小兔面前,接著再站到哮眼前。

    哮自然而然地擺出立正站好的姿勢,彷彿支撐整間房子的樑柱一般紋風不動。

    颯月將臉貼近到兩人鼻尖幾乎快貼在一起的距離,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哮的臉。

    「唷,好久不見啦,草薙同學。自從國中部開學典禮以來,我們就再也沒有這樣好好見上一面了吧?」

    「您、您好……理事長。」

    颯月態度親暱地開口攀談。原來哮也跟斑鳩一樣,都與颯月有過一面之緣。在開學典禮時,他曾一度被找到理事長室談話。

    那次在理事長室的對談……老實說現在光是回想起來,都會令哮心臟揪成一團。當時的哮是個沒禮貌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因此嗆下一句相當失禮的台詞。

    他記得好像是「我要把你從那個座位上拉下來」……之類的話。

    現在根本連想都不敢想,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感到惶恐的事情。

    站在心生動搖而支吾其訶的哮面前,颯月不禁感到十分詫異。

    「咦?你本來就是這種個性嗎?……還真是有夠乖巧安份呢。以前的你明明曾露出一副宛如想殺死我的兇狠眼神瞪著我不放的啊——」

    「哈、哈哈哈……真是對不起,當時我正值青春期……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哮心驚膽跳地不斷低頭道歉。

    颯月噗嗤地輕笑一聲,伸手輕輕拍了拍哮的頭。

    「雖然不知道你的心境究竟產生了什麼變化,但這是好事一樁啊。唉,真希望我家那個潑辣丫頭也能好好傚法你一番呢。」

    颯月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似地展露微笑。

    這樣仔細一看,就會再次感受到他實在是個難辨雌雄的人物。基本上他也沒公開宣稱自己是男性,而學園內也沒人握有能夠斷定他真實性別的證據。與其說是謎團重重,倒不如說他就是個神秘人物。這便是鳳颯月在學生們眼中留下的印象。

    颯月笑咪咪地端詳了哮一段時間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啊,你們的小隊活動成績就算再怎麼奉承也稱不上優秀呢。我無意抓誰出來追究責任,但共有多達三名成員接連脫隊的話,小隊也會陷入危急存亡之秋。我個人希望能設法避免這種情況成真。因為我很中意你們幾位。」

    哮的胃發出無聲悲鳴。

    「因此呢。這雖是個特例,不過我已經為第35小隊準備了一名補充成員。」

    在場所有小隊成員都抬起了頭來。

    補充成員。由於關係到取得的積分問題,因此基本上應該不可能獲准變更成員名單才對。

    小兔跟哮講起悄悄話。

    「這是怎麼回事……?所謂的補充成員根本就史無前例不是嗎?」

    「你問我也沒用啊……總而言之,剛才的對話似乎並沒有被他聽見就是了。」

    就在哮等人感到疑惑之際,颯月轉頭對門扉那邊說了聲「進來吧。」

    隔了幾秒鐘之後,不鏽鋼製的平凡門扉悄然無聲地被推開。

    「——」

    開門那一瞬間,哮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一名他絕不可能忘記的人物出現在他面前。對哮而書堪稱是揭開一切,同時也是終結一切的人物。

    兩年前的那一天,他在昏暗環境中所目擊到的絕對強者。

    徹底粉碎了哮自信的可怕存在。

    他絕對不可能忘記。

    那名留著一頭足可稱作晚霞色,宛如西沉太陽一般之秀髮的人物。

    彷彿會出現在神話傳奇當中的,美豔少女。

    「這位是原本身為魔女獵人的鳳櫻花同學。基於某些因素,這次被編入高中部。總之呢,就請各位好好相處囉。」

    「請多指教。」

    「附帶一提,她是我女兒唷!怎麼樣,長得很像吧!眉毛及鼻樑等等所有可愛的特徵!正如各位所見,她是我如假包換的女兒唷☆」

    「我是他養女。我倆之間就算搞錯也毫無血緣關係,麻煩各位不要誤會。」

    名叫鳳櫻花的少女出言糾正,促使颯月臉上浮現出一抹神秘笑容。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讓這個人的情緒變得如此興奮,但他在學生們面前好像一直都是這種感覺,因此也沒人感到在意。

    站在哮身旁的小兔,大概覺得櫻花看起來有點眼熟吧,只見她突然露出很不開心的表情。

    「鳳櫻花……我認識她。她是在國中部時代,只花了一年半便取得異端審問官資格的超級資優生。」

    「…………」

    「我最討厭天才跟倚仗長輩權勢的人種……不知努力為何物就能輕輕鬆鬆往上爬……你也這麼認為對不對?」

    「………………」

    「……草薙?」

    由於開口徵求同意卻沒得到回應,小兔抬頭仰望身旁的哮之側臉。

    只見哮嘴唇緊抿成一條橫線,目不轉睛地筆直凝視著鳳櫻花。

    「你認識他嗎?」

    「……嗯……她,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學。」

    哮將表情緩和下來,並作出簡短回應。或許是察覺到另有含意吧,小兔轉眼望向斑鳩。既然櫻花跟哮同班過,那她跟斑鳩自然也一樣曾是同班同學。

    斑鳩雙眼盯著櫻花,面無表情地詢問颯月。

    「為何鳳櫻花要辭掉魔女獵人的職位加入我們這支小隊呢?你不惜違反校規也要讓她加入我們……這其中必有什麼理由對吧?」

    「……嗯,這個嘛。」

    颯月顯得有點困擾地豎起手指抵著額頭,櫻花見狀隨即向著小隊成員跨出一步。

    「抱歉,關於理由無可奉告。」

    「接下來姑且要以隊友身份一同展開活動耶。試著瞭解對方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

    儘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斑鳩完全無意跟櫻花套交情,不過她還是煞有其事地如此說道。

    櫻花稍微沉思了片刻——

    「那應該跟你們毫無關係吧。」

    ——隨即閉上眼睛,斬釘截鐵地作出回應。

    「你還是老樣子呢。」

    搖了搖頭之後,斑鳩也沒再繼續說下去。

    櫻花似乎跟斑鳩不太投緣,因此被她那種好像感到相當傻眼的態度惹得有點不開心。

    此時,櫻花察覺到哮的視線。

    哮雖連忙試圖移開視線,但在目光澄澈的櫻花面前,他還是勉強壓抑住慌張的情緒,開口與她攀談。

    「好、好久不見啊,鳳。」

    「…………」

    「……你……過得好嗎?」

    櫻花微眯雙眼,看著主動提問的哮。

    哮一邊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一邊直冒冷汗。哮在兩年前的印象,坦白說八成是糟到極點了吧。畢竟當時在死亡遊戲最後一對一單挑之際,他明明霸氣十足地誇下海口,結果卻毫無反抗能力地慘遭痛宰。

    儘管雙方幾乎沒進行過任何正常的對話,然而她對自己必然留下差勁透頂的第一印象。

    「…………」

    櫻花臉上滲出一抹類似警戒心及厭惡感交織而成的表情。

    自己果然被討厭了。哮沮喪地垂低雙肩。

    緊接著,櫻花對他開口說道:

    「…………你是誰啊?」

    ………………喀咚。

    哮非但雙肩低垂,更進一步當場跪倒在地。

    在被討厭之前,鳳櫻花甚至根本就不記得草薙哮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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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14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8-15 10:07 PM 編輯

第二章 出擊!蝦兵蟹將小隊!

    學園外繁華街的小巷弄。這裡是創業公司及招租大樓鱗次櫛比,看起來早已荒廢的大廈街區一角。

    第35小隊已經各就各位。

    某棟毫無任何醒目特徵,屋齡大約十年、高度不上不下的大樓。這裡就是可能會被當作交易現場使用的地點。大概是因為目前沒有任何企業承租利用吧,每個樓層都呈現出空空如也的狀態。

    此行的目的是查扣D級的魔導遺產·『無軌道詩篇』。

    結果包括櫻花這名新成員在內的四人,仍舊依照預定計劃出動執行任務。

    『總之這是你剛來報到的第一天,還是跟我一起留在小隊室待機比較好吧?』

    在進行簡報之際,斑鳩開口對特地拆解早已整理過一次的槍械進行重新確認的櫻花說道。

    『……不用,沒問題。請讓我參與任務。』

    『是嗎?其實也沒差啦,不過你還真是干勁十足呢?』

    『我向來奉行無論何種任務均全力以赴的主義。放心吧,我無意扯你們的後腿。若沒有發生任何緊急狀況的話,我會依照隊長的指示採取行動。』

    櫻花一邊快速將零件組裝成手槍,一邊轉移視線望向哮。

    在旁邊用特殊警棍練習揮劈動作的哮,則因突然遭到凝視而摸不著頭緒地猛眨眼睛。

    『就讓我領教一下你的實力吧……草薙哮。』

    櫻花撂下的這句話,足以給哮造成相當沉重的壓力。

    「……唉。」

    難掩內心不安情緒的哮,忍不住嘆了口大氣。

    斑鳩留在小隊室擔任通訊員,負責操作無線電通訊。小兔躲在對面的大廈屋頂待機,擔任遠距離狙擊手。櫻花在確認可行之後,便直接由大廈正門潛入。

    哮則負責大廈後門。

    「……後門這邊好像沒人把風的樣子……鳳,你那邊狀況如何?」

    《……這邊也不見敵人蹤影。》

    「呃、那好,我們上吧。」

    身為通訊員的斑鳩切換無線電訊號加入對話。

    《交易對象的組織應該也不會太大才對。頂多只會是個小規模的黑幫集團。》

    「你怎麼知道?」

    《你把自己當成那個夾帶『無軌道詩篇』開溜的小混混思考看看吧。組織間的銷贓門路相當有限。跟大規模組織進行交易的風險實在太高了。》

    斑鳩的推測確實頗具說服力。

    而交易對象若是小規模組織的話,那就再理想不過了。

    若身為目標物的魔導遺產等級偏高,或者在鎮壓交易現場之際的敵對組織太過龐大,審問會就不會批准小隊展開搜查或出擊。而既然順利申請過關,那就代表審問會判斷這是一件學生也能應付得來的低難度案件。

    不過仍然會有危險。對魔導學園每年喪生的學生數量絕不算少。即便校方判定危險度偏低,還是會發生所謂的意外狀況。哮一邊提防後門周邊動態,一邊潛入建築物內部,與櫻花會合。

    「還真是毫無防範呢……真的會有人在這邊進行交易嗎?」

    「我負責打前鋒,背後就拜託隊長了。請隊長批准提案。」

    「呃,好。」

    於是兩人一邊互相掩護,一邊慢慢向前推進。

    話雖如此,由於哮並末攜帶槍械,只帶了警棍及掛在腰際的刀作為武器,因此感覺實在有點不成體統。在密室戰鬥的話固然會碰到警棍佔上風的場面,但若沒什麼意外狀況的話,無論在何處開戰都應該會是槍械較為有利。

    另一方面,櫻花身上的武裝也只有一把手槍及一支插在腰際的特殊警棍。手槍是自動手槍。雖然跟這個市區的警察們所使用的手槍為同一型號,但卻是異端審問會專聘的Alchemist公司製造,也就是作為抗魔槍械改良而成的版本。以體積小巧及穩定的命中率為豪,被打造成形狀完全吻合掌心的握把,更是能讓連女性及小孩都覺得很容易握緊的傑作,但相對的,子彈裝填數過少及威力偏低則成了這把手槍的弱點。

    目前手槍裝填的是麻醉彈。一般而言,試驗小隊獲准攜帶的子彈就只有麻醉彈及秘銀加工彈而已。秘銀彈更只限在敵人為魔女,或者裝備魔導遺產的人類之際方能動用。校規規定除此以外不准使用帶有殺傷能力的子彈。

    儘管就輔助武器而雷是性能相當優異的一把槍械,但坦白講,火力不足卻也是個無從否定的缺點。既然無法斷定交易對象的組織規模,照理說應該採取有備無患的方案才是上策,但……

    櫻花卻刻意選擇了這把已經用慣的手槍。

    「…………」

    櫻花非常冷靜,動作也無多餘之處。由消除腳步聲的步行方式至確保掩護點位置的過程,所有一切均毫無破綻。或許該說真不愧是前異端審問官吧,給人一種相當熟練的印象。

    櫻花透過手勢打出淨空的暗號。

    哮則是先打了個「稍等」的手勢,接著開口對耳麥說話。

    「小兔,你那邊狀況如何?」

    《只、只只只、只有七樓的辦公室那邊,燈、燈、燈火通明喔。人數……共、共有兩人。》

    小兔一如往常地緊張兮兮。

    「OK,七樓是吧。」

    《——我我我既不著急,也絲毫不覺得緊張喔!要是你們真那樣認為的話,那就太見外了!我、我只不過是、慎、慎慎、慎重其事罷了。》

    「沒有人講過那種話。我只是向你確認狀況…………?」

    話說到一半,哮這才注意到可疑的地方。

    「兩人?換句話說交易對象是單獨一人嗎?」

    《應該是沒錯。我只能看到窗邊的狀況,所以或許還有其他人躲在暗處……我、我該不會是捅出什麼天大的簍子了吧!?》

    交易對象單槍匹馬而來。小混混該不會沒透過組織介紹,而是直接跟收藏家勾搭上線了吧?若是這樣的話,對方只有兩人也就說得通了……但真的有可能嗎?

    《……該、該怎麼辦呢?已經準備動手了嗎!憑、憑我的身手自然不成問題!根根、根、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啊!》

    瘋狂結巴的人就算講出這種話,也毫無半點說服力可言。

    「別急別急。等我們抵達辦公室再說啦。」

    關於小兔的狙擊能力,雖然並不是對她的命中力沒有信心,但由於辦公室內可能還有其他敵人,因此實在不適合輕舉妄動。

    「鳳便由另一側的通道繞過去。待會我一打暗號就衝進去。」

    《…………》

    「喂,鳳?」

    只見人在掩護點的櫻花就這麼保持著屈膝半蹲姿勢,抬頭凝視著天花板。視線前方就只有一個通風口,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東西。

    (她在搞什麼鬼啊……?)

    以為她在發呆的哮便沒使用耳麥,而是透過比手劃腳加小聲嘀咕的方式提醒櫻花。

    《瞭解。》

    隔了幾秒鐘,打出手勢作為回應之後,櫻花的身影隨之消失不見。

    (截至目前為止都很順利。假使能夠毫無滯礙地就此完成任務就好了……)

    哮邊保持警戒邊爬上樓梯,來到七樓。

    他探頭確認目標所在的房間入口。

    「……!」

    有一道人影。敵人一手拿著手槍,一邊抽著香煙。

    「確認敵人蹤影……房間入口處有一名敵人。」

    哮一邊通知其他成員,一邊等待櫻花自另一側的通道抵達現場。

    如果先撂倒入口處的把風小嘍囉再衝進交易現場的話,很有可能會驚動在辦公室內的其餘敵人。考慮到一沖進現場便爆發槍戰的風險,還是配合小兔的狙擊再發動突擊比較好。

    「那、那麼,我們就採用幾乎同時行動的作戰喔。小兔在我打出暗號的三秒鐘之後,就靠遠距離狙擊搞定辦公室內的那兩人。我會在打完暗號後便充當誘餌展開突擊,當把風小嘍囉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時,鳳就開槍把他打昏。最後我再趁機衝進現場……作戰內容大致如上……沒問題吧?」

    《瞭解。》

    《憑、憑你那顆腦袋而言還真是個滿妥當的作戰呢。我、我、我已經充分理解了喔?放放、放心沒問題我就做給你們瞧瞧。只、只是問一下所謂的三秒鐘之後,是數到零才開槍呢?

    還還還還是說不必數到零就開槍呢?哪哪哪哪一種——》

    《反正數的人是你,所以採用哪種方式都行啦~~總之好好加油吧~~》

    儘管有個除了完全感受不到衝勁之外,又跟作戰毫無關連的人發言,這時候哮決定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哮等待櫻花抵達入口處的另一側。

    在這段期間,雖然有點微弱,但隱約還是能聽見交易現場的談話聲。

    「……你沒犯下什麼露出馬腳的錯誤吧?」

    「別擔心。這是我賄賂了事務所的金庫管理員所借來的。不會給你們造成任何困擾。而且也無須動用到這玩意兒就能了事。」

    「你可以把它當成報酬的附贈品也沒關係。要用要賣都隨你高興。倒是我聽說組織本身已被異端審問會剷除,真的沒問題嗎?」

    「就跟你說沒問題了啦。」

    由於牆壁很薄,因此整段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從內容來看應該是目標沒錯。斑鳩竊取的情報似乎正確無誤。

    「……那麼,那東西你已準備好了嗎?」

    「如你所見。」

    衣服的磨擦聲傳入耳中。

    「……的確沒錯。辛苦你了。我會把報酬擺在指定地點。」

    「你要那種東西做什麼?那就只是一塊碎片而已吧?」

    耳朵貼著牆壁竊聽對話的哮忍不住皺起眉頭。

    碎片?難道不是『無軌道詩篇』?

    「跟你們無關。不要多管閒事。」

    「……真是個冷淡的女人……但話說回來,我手上還有另一項想要賣給你的好東西喔。」

    「……?」

    「喂,秀給她看看。」

    再度傳出衣服磨擦聲。

    「……那是什麼東西啊?」

    「『無軌道詩篇』的首刷版之一。我趁亂偷留了一本。這可是比起那塊破銅爛鐵更有價值的上等貨喔。怎麼樣,隨便開口報個價碼吧。」

    「……你們真的是一群無可救藥的蠢東西啊。」

    現場一觸即發的氣氛透牆而出。

    「再怎麼瞧不起異端審問會也該有個限度。你真以為他們一無所知嗎?」

    「……嗄?」

    「那本書就是導致你們組織被殲滅的主因。要是少掉其中一冊的話,他們肯定會拚命追查下落。而且就算要追到地獄盡頭也絕不罷休呀。」

    對談內容的要命展開,促使哮的臉上冒出一絲冷汗。

    這波襲擊行動被對方發現了。他們在此時有所警覺的話,情勢將會變得非常不妙。

    《我已抵達指定位置,請指示。》

    在干鈞一發之際收到來自櫻花的報告。哮抽出插在腰間的特殊警棍,開啟電流開關並用右手緊緊握住。

    「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

    《隨、隨隨隨、隨時都可以!》

    聽見成員們的回答之後,哮使勁繃緊雙腿。

    接著在微眯雙眼露出銳利目光的那一瞬間——

    「任務——開始!」

    哮自角落飛沖而出,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

    敵人當然察覺到他的出現,準備舉起槍口瞄準他。

    哮將警棍斜舉於左下方,馬不停蹄地朝敵人直衝而去。

    魯莽的捨身突擊,不過這當然只是佯攻罷了。

    後方傳出兩陣槍響。敵人受到來自背後的槍擊而瞬間倒地不起。

    這大概是櫻花依照計劃發動的攻擊。

    於此同時。

    《成、成功了!兩名敵人都倒下了!真不愧是我啊你看到了吧草薙!》

    可能是由於心生焦急而導致狙擊的時機稍稍提前,但不成問題。哮為了衝進辦公室而直接跨過倒地不起的敵人,以背部緊貼在門扉旁邊。

    確認櫻花快速看了自己一眼並點了點頭之後,哮隨即起腳踹破門扉衝進辦公室。

    「——我們是異端審問官!通通不准動!」

    順利完成任務了,哮內心暗自感到欣慰。

    第一次拿到積分。儘管離升級標準還很遠,但這樣起碼也保住了一絲希望……

    「……什麼?」

    呈現在門屝另一側的光景令哮不禁看傻了眼。

    他確實確認過了,小兔在突擊前所傳來的無線電通訊。她說她擊倒了兩人,也就是室內的所有敵人。他絕不可能聽錯。

    但是……

    為何眼前竟然冒出了七個舉起槍口瞄準自己的黑衣人呢?

    「那個……我說小兔同學啊?」

    《幹嘛!你已經看到被我收拾掉的那兩個蠢蛋了吧!我很厲害吧?那兩人都是被我一槍擊倒的喔!哦呵呵呵呵——!》

    「呃——現在在我眼前啊……倒不單只有兩個人,而是將近有七位黑衣人團團包圍住我了啊……」

    《……這怎麼可能!我確實已經打倒敵人了啊!?就是兩個身穿制服,看似保全人員的傢伙啊!》

    哮連想都不必多想就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啊……那不就是另一側的大樓嗎?」

    《……啊!》

    「你擊倒的不就只是普通的保全人員而已嗎!?你幹嘛開槍擊倒保全人員啦!這應該一看就知道了吧!?」

    《……………………偶偶、偶爾也是會……發生類似的情況嘛。》

    發生了還得了!假如用的不是麻醉彈,那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啊!

    哮雖然很想開口吐槽,但這同時也是隊長的疏失。他本來就知道小兔會因為幾近絕望的怯場症發作,而下意識地出現匪夷所思的行動。

    敵方正確數量共有九個。七名看似黑手黨的男子,一名身穿大衣頭戴帽子遮住臉部的人物——由其身形看來應是女性。

    以及另外一道身影。

    看到那個堪稱是最出人意表之存在的哮,怎麼也摒除不掉『為何這種玩意兒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疑問。

    全身上下覆蓋著粗野裝甲的人型,體積比人類大上一倍的身影。

    肯定錯不了。雖然目前似乎處於無人駕駛狀態,但那正是審問會以往使用過的重裝甲步兵專用強化外殼……『龍騎兵』。

    (也太扯了吧……我根本沒聽說過有哪個組織有辦法搬出這種東西啊……)

    那再怎麼想都不是一般地痞流氓可能持有的裝備。斑鳩的推測及審問會的判斷均大錯特錯。就一場區區D級魔導遺產的交易而言,未免也太過危險。不同於因突然有人介入而驚慌失措的七名男子,身穿大衣的女性早已打開窗戶站在窗框上。

    「被我說中了吧。我就先走一步囉。你們自己慢慢作個了斷吧。」

    語畢,女子起腳輕蹴窗框。而在起腳前的那一瞬間,她轉臉瞄了哮一眼。

    「嘖——站住!」

    哮雖試圖沖上前制止,女子卻已搶先一躍而下。這裡是大廈的七樓,普通人絕非只是身受輕傷就能了事。

    然而哮還來不及趕至窗邊,看似老大的男子已舉槍對準他。

    「不准動……」

    「這、這傢伙,剛剛說他是異端審問官耶。這下子大事不妙了啊!?」

    「別自亂陣腳。我們這邊還有龍騎兵可用。況且你仔細瞧瞧,這傢伙還不是正牌的異端審問官,只是所謂的試驗小隊罷了。我說啊?你是對魔導學園的學生對吧?一個不入流的小鬼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

    一個是看似老大的男子,以及五個應該只是跟班的男子。再加上一個躲在辦公室角落,外表活像個小混混,抱著『無軌道詩篇』唸唸有詞的男子。

    現場情況簡直令人絕望。單挑的話,就算用警棍也有自信能夠獲勝,但七對一……而且對方還有龍騎兵的話,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鳳……千萬別過來。」

    為了不讓敵人聽見,哮以近似呼吸的微弱聲量對著耳麥說道。

    要是被對方察覺到背後還有一個人的話,將會導致櫻花遭到波及。

    敵方老大目中無人地笑了出來。那是確信勝利之人才會露出的笑容。是哮已見識過好幾次,絲毫不掩飾驕傲自大之情的笑容。換作是過去的哮,大概早就把自尊心擺在第一位而飛撲過去了吧。

    「哈、哈哈……那個……我、我只是在放學途中不小心迷路了……」

    但現在的哮不會採取這類魯莽行徑,或者該說他辦不到。

    於是他面帶陪笑神情,迫不得已地掰出這句辯解。

    「這樣啊,迷路了是吧。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呢。」

    「呃,嗯。還好啦……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個屁啊——你已經注定要死在這裡了!」

    下一瞬間,老大吐出舌頭,挪動手指輕抵扳機。

    哮則定睛觀察他的動作。

    (怎麼辦?該試著放手一搏嗎?)

    哮丟下警棍,以指尖輕撫斜掛於腰際的刀柄。

    這明明是出於自己的想法,內心卻忍不住湧現出一股笑意。真是有夠不切實際。用刀劍對抗槍械,簡直就是腦袋有問題。倘若換成好幾年前的自己,或許會覺得這也不是什麼辦不到的事而飛衝出去,但現在的哮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

    (動手可以解決兩人……好一點頂多三人。而且是在挨了好幾槍的狀態下。)

    近距離固然對自己有利,但是寡不敵眾。這勢必會演變成如假包換的「捨身」自殺式攻擊。

    目前已經沒有任何方法能幫助進行戰鬥的哮平安殺出重圍。

    ……不對。

    哮還剩下唯一一個打破現狀的手段。

    (等等……不行啊。無論再怎麼做,豈不是都只剩下破滅的結局在等著我而已嗎……!)

    明明身懷唯一的脫困手段,哮依舊感到苦惱不已。

    被草薙流這門劍術流派的規定視為禁招所創設的「招術」,正是能夠打破現狀的唯一方案。

    但哮卻搖了搖頭,挪開輕觸刀柄的指尖。

    察覺事態有異的斑鳩應該已經與審問會取得聯繫,並請求騎士團出動救援才對。

    在騎士團趕抵現場之前,就靠對談設法拖延時間——

    「?喂,你們快點瞧瞧,這傢伙腰間掛了一把刀耶?他連槍械都沒帶,居然就只佩戴一把刀耶!哇哈哈,真的假的,簡直難以置信,他該不會是腦袋有洞吧!?」

    敵方的一人指著哮,出言加以侮辱。

    週遭的其他人也像是受到牽引似地跟著哄堂大笑。

    「最近的審問宮還真是走復古風呢!堂堂武士大人實在令人欽佩啊!」

    「這年代明明就連一般警官都必須奉行佩戴槍械的義務,你膽子可真不小耶!這臭小子該不會是瘋了吧!」

    在『哇哈哈哈』的侮蔑哄笑聲響徹現場之際,哮霍然睜大雙眼且停止手部動作。

    腦袋有問題、跟不上時代、說句『是也』來給我們聽聽啊。

    輕蔑言詞此起彼落。那是以往不知已聽過多少次的話語。

    這陣嘲諷聲使得哮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陰影。

    大概是察覺到狀況不對勁了吧,只聞斑鳩的勸阻聲透過耳麥傳入耳中。

    《糟糕……草薙,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假如你現在發飄的話,將會演變成最要命的狀況喔。》

    「…………!這我曉得……」

    《務必設法說服他們,儘可能拖延時間。你應該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你了吧。我承認這次任務全都是我調查不足所惹的禍,所以拜託你了——》

    「我清楚得很……!」

    哮的腳底緩緩竄出一陣近似烈火般的熱氣。哮本身也感受到身體及腦袋變得愈來愈熾熱,因此使勁咬緊牙關。

    在這種最要命的狀況下,哮竟開始緩緩展現出他的負面人格特質。

    (忍住……一定要忍住!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我,假使為了這點小事就發飄,那根本無法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生存下去……!劍不如槍本來就是再明確不過的事實吧,哮!快點捨棄掉那種落伍的自尊心吧!這點小事,只要咬牙忍耐就能立刻收斂怒氣才對吧……!)

    他幾乎快咬到出血似地緊咬著嘴唇,試圖藉由痛楚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也不是最近才開始的現象……要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

    拚命強壓住怒火的哮。

    此時此地發飄不單會害自己遭殃,也會給隊員們造成困擾。心想非得避免這種事態成真不可的哮,硬是把怒氣往肚子裡頭吞。

    ——然而。

    「劍術嗎?那種東西有什麼用?刀劍就跟你這小鬼一樣,只不過是連魔法跟槍械都贏不了的廢鐵罷了吧。我懶得再陪你玩,乖乖被我一槍打趴在地上痛苦打滾吧,廢鐵小子。」

    拜老大撂下的這句話所賜。

    哮腦中頓時響起一陣類似神經斷裂的聲音。

    《唉——這下完蛋了。想幹嘛都隨便你了。》

    斑鳩的嘆息聲,已無法傳入哮的耳中。

    「儘管放心吧,在賣光你身上的五臟六腑之前,我不會直接賞你個痛快。別擔心,我只會在你腿上打出一個窟窿罷了。反正你是武士,這點痛楚應該還忍受得住吧?」

    連敵人的聲音都恍若未聞,狀況更是無從制止地持續進行中。

    老大貫注力量彎曲那根抵著扳機的手指。

    同一時間,哮的手指也緩緩地再次按住刀柄。

    子彈伴隨槍口火舌轟然飛出,不偏不倚地筆直射向哮。

    但是——

    那顆子彈竟如同錄影帶的慢速重播模式一般。

    慢……慢地減緩飛行速度。

    不單只是子彈,映入哮視野當中的所有事物之速度,全都呈現出慢動作狀態。

    槍口的火舌也好、因衝擊而飄動的頭髮也罷、在半空中飛揚的塵埃,以及從建築物外面傳來的喧囂聲也一樣。

    就連哮的身體也不例外,抽刀出鞘的手,也彷彿在水泥漿中掙扎似地沉重且遲緩。

    世界宣告停滯、世界變遲鈍了。

    然而目前發生的事態,卻跟這種感覺完全相反。

    週遭世界的速度既未產生改變,時光也一如往常地維持著正常運轉。

    進入高速化狀態的——

    將世上萬物撇在後頭的——

    是哮的腦識。

    答案就是這麼單純。

    ***

    哮過去曾為了獲得力量,而接受了一名「怪物」的指導。

    那名怪物正是在現代唯一完全領悟了『草薙諸刃流』這門劍術流派之精髓的「原」人類。

    草薙流分為兩大流派。一般廣為人知的是草薙家代代相傳的草薙真明流,那是以對付人類為目的的殺人劍術。

    至於相對的諸刀流,則是曾在將近千年前大顯神威,專門用來斬殺妖魔鬼怪的劍術。換句話說,是專門用來對付非人族類的劍技。

    知悉後者的人士,在現代可說是寥寥無幾。

    哮為了討教這門諸刃流的技巧,而開口詢問眼前那名擊殺鬼魔的怪物。

    ——我想用刀劍勝過槍械。

    ——該怎麼做才能用刀劍勝過槍械呢?

    『……哮啊,那是不可能的。人類的身體無法展現出像子彈那般飛快的動作。無論再怎麼鍛練、劍術練得再怎麼出神入化,終究還是跟不上子彈的速度啊。』

    ——為什麼用刀劍就是無法取勝呢?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子彈速度快到根本看不見啊。假使運氣夠好,加上具備相當高強的實力,或許還有機會彈開一發子彈也說不定,但那也已算是最大極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贏。

    『就跟你說辦不到了,只會害你自己白白送死而已啊。』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贏。

    『別傻了,刀劍是贏不了槍械的啦。』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贏!

    『你怎麼就是聽不懂啊。就跟你說絕對辦不到嘛。』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贏!!

    『一招。』

    『只有一種方法。但相對的,要是持續使用這種方法的話,總有一天你必定會感到後悔莫及喔。不光是你自己,甚至也有可能會傷害到你最重視的人喔。』

    ——那也沒關係,請告訴我吧!

    『……好吧,我感受到你的覺悟了。哮,仔細聽我說,你最該鍛練的不是身體。』

    ——?

    『要設法突破極限的部位……是這裡才對,哮。』

    ——哪裡啊?

    『這裡。』

    『就是在你頭殼裡面 那團活像水蚤的腦袋 啦。』

    ***

    ——叮~~~~——!

    聽見這陣刺耳的尖銳金屬撞擊聲,在場眾人皆忍不住大吃一驚。

    他們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所有人都露出同樣的詫異神情。

    老大明明已經無庸置疑地扣下扳機,明明就已經無庸置疑地筆直開了一槍才對。這種距離不可能打偏。縱使讓超級大外行的小孩開槍,也很難在這種距離下失手。

    話雖如此,哮卻仍舊健在。

    既沒不支倒地、也沒血流如注。身上更是找不到半個理應出現的槍孔。

    映入眾人眼中的,就只有被砍成兩半掉落在地板上的子彈,以及不發一語地擺出拔刀姿勢的哮。

    「……怎麼……回事?」

    老大面露僵硬神情,緊接著連續開了兩槍。

    不過這兩發子彈都只發出金屬撞擊聲,並未擊中哮。

    經過片刻之後,他們總算才領悟到哮用刀擋下子彈的事實。

    沉重的寂靜氣氛徹底籠罩住現場。

    「……說出口了吧……」

    哮的嗓音撕裂這股寂靜氣息。那是一陣低沉、雄渾且充滿魄力、完全無法想像竟是出自剛才那名膽怯少年口中的嗓音。

    「……說出廢鐵一詞了是吧……你們這票敗類通通給我作好覺悟吧……」

    微微抬起頭來,由伸長的瀏海當中露出一張宛如羅剎般的兇狠表情。

    在場所有人均嚇得縮成一團。

    因為眼前——出現了一頭手握利刃的惡鬼。

    哮放聲怒吼。既平靜,卻又彷彿惡鬼咆哮一般粗野。

    「草薙諸刃流真傳·草薙哮。

    去他的堂堂正正——現在就讓我單方面地砍死你們吧!」

    這股氣勢凌人的魄力,嚇得所有敵人完全不敢亂動。

    水平橫擺刀身的哮已完全進入臨戰態勢。鬥爭本能表露無遺,散發出一股只要誰敢輕舉妄動,就會在轉瞬之間被他依照宣言一刀砍死的可怕魄力。

    七名男子就這麼傻眼地愣住不動。

    他們至今仍無法相信哮揮刀砍斷子彈的事實。

    這也難怪啦。在這世界上,絕對沒有人真的有辦法施展出那種只存在於漫畫之中的技巧。

    然而所謂的草薙流,正是專為悟出那種漫畫般的誇張劍技而創立之流派。

    哮所發動的技巧名喚『掃魔刀』,乃是如假包換的劍術招式。草薙真明流的原點、草薙諸刃流的變異劍術,是為了靠人的肉身驅逐早在數百年前已確認滅亡,被稱作『鬼』的舊日本幻想生物而衍生出來的邪門劍術。

    而其中一招就是『掃魔刀』。

    簡言之,就只是暫時解除腦部的限幅器,加速情報處理能力罷了。當人落入生死交關的處境,陷於極限狀態之際,偶爾會很罕見地發生腦部使用率竄升的狀況。

    或曰,自己的記憶影像宛如跑馬燈似地播放出來。

    或曰,全世界都變成慢動作狀態。

    或曰,展現出失火現場的驚人怪力。

    有一種學說指出這些現象都是由危急關頭的腦部活性化,或者不慎解除限幅開關所造成。這一切都是作為生存本能而與生俱來的潛力。

    掃魔刀則是能夠隨意激發這股本能的草薙流禁招。

    草薙家的族人,就是為了與鬼交戰而創造出這招劍術。

    「這小子……!」

    老大再次舉起原本快要放下的手槍,發動一波連射攻勢。

    他不斷扣擊扳機,直到彈匣淨空為止。

    射不中——就是射不中。

    結果,只是換來一陣陣由尖銳金屬聲及跳彈聲響交織而成的音律罷了。

    「…………咿!」

    在硝煙瀰漫的辦公室內,草薙哮依舊屹立不搖。

    哮微微揚起嘴角,展現出從容不迫的神情。

    乍看之下,戰況好像已經徹底扭轉,哮似乎也還保有充足餘力,但實際上身體卻不如外表所見那般遊刃有餘。

    在施展掃魔刀的狀態底下,任何動作都會對身體造成極大負擔。要是企圖勉強使喚身體的話,會引發肌肉撕裂傷及骨折等症狀。單就身體機能而言,這招並不是能夠提升身體運動能力,而只是不惜自我毀損也要驅使身體作出反應罷了。

    肉體怎麼也跟不上大腦的「全力」。

    如今哮的腳部已有數根肌肉纖維不支斷裂,骨頭也隱隱作痛。再這樣繼續下去,遲早會迸現裂痕甚至應聲碎裂吧。

    但是……

    「……就這點本事而已嗎?」

    現在的哮就連考慮這種事情的理性也早已蕩然無存。

    自幼便對劍術抱持著異於常人之自尊心的哮,每次只要有人瞧不起劍術就會火冒三丈。因此小時候可說是個左鄰右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問題兒童。

    直到國中二年級吃了一場敗仗之後,哮總算願意重新自我審視,並成功地改變了自己。成了一名個性和善,看在旁人眼中就只是個言行舉止膽小怕事的文弱青年。

    然而只要一超過某種程度的忍耐極限,他就會怒髮衝冠,徹底展露出兇狠狂野的性格。

    「是不是廢鐵我現在就證明給你們瞧瞧。用不著玩什麼一個一個來的慢吞吞把戲。通通放馬過來吧!」

    「咿……咿!」

    「可別以為你們還有機會成為刀鏽啊。我要讓你們見識一下何謂滴血不沾的神速斬擊……!」

    哮面露凶神惡煞般的笑容,嘴角更隱約亮出如同猛獸獠牙般的犬齒。

    事到如今,再也沒人能夠阻止得了他。

    即便七名小混混當場磕頭求饒、或者起動龍騎兵,甚至是騎士團及時趕抵現場,大概都無法平息他的怒火吧。

    假使這世上還有人能夠阻止哮的話……

    如果真的有這個人存在,那麼——

    《哥哥,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好嗎?》

    大概只有一個人。就是哮唯一的血緣至親,他的妹妹才辦得到吧。

    「——唔!」

    透過耳麥傳來的聲音,令哮忍不住驚呼一聲。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徹底吹熄了哮內心那股原本早已沸騰的熊熊怒火。

    關鍵就在於「哥哥」一詞。

    《……草薙,你冷靜下來了吧?》

    「咦!?耶!?剛剛那、那是,咦!?」

    《是我的聲音啦,你這妹控。怎麼樣?十分相似對吧?》

    經她這麼一講,哮反倒萌生出『跟我妹的聲調差真多耶』的念頭。況且基本上小妹也絕不可能跟斑鳩待在同一個地方。

    哮鬆了口大氣。剛才要是就那樣開打的話,勢必已經演變成無從補救的局面了吧。不是指會錯手殺死敵人,而是指哮的身體會受到回天乏術的重創。按常理判斷,面對七名手持槍械的敵人,就算發動掃魔刀也毫無勝算可言。一旦對方同時展開掃射,自己勢必無計可施;身體也會在砍死所有敵人之前就不支崩潰。草薙流劍術並無法那麼稱心如意地靈活掌控。

    哮一邊感謝斑鳩出聲制止自己,一邊準備放下橫舉的利刃。

    《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理這個場面呢?》

    經她這麼一說才轉眼環視現場的哮,發現面露驚恐神色的七名小混混均舉槍對準自己。

    由於哮剛才以太過可怕的表情威脅他們,導致他們受到不如先下手為強的精神觀念影響,都已經殺意十足地以手指頭抵住扳機。

    我搞砸了啊。這句話便足以代表一切。

    「啊、啊哈,剛剛只是開開玩笑啦!It's a joke!想也知道滴血不沾的神速斬擊什麼的肯定就只是玩笑話而已嘛。話說我,那個,剛好患了青春期特有的毛病,所以偶爾會脫口說出一些耍帥的台詞嘛啊哈、啊哈哈哈!」

    都已經被他們見識到揮刀擊落子彈的光景,玩笑話自然不可能行得通。

    一旦展現出非比尋常的驚人力量,對方採用集體圍剿的手段也是很理所當然。

    (這、這下可怎麼辦?我該丟下武器高舉雙手宣佈投降嗎?還是乾脆下跪磕頭求饒比較好呢?儘管下跪磕頭是我的拿手絕活,但事到如今再磕頭道歉似乎也已經來不及了。)

    正當哮快速轉動腦袋思索解套方案之際——

    啪哩……

    倏然,天花板唯一一盞日光燈碎裂。

    由於視野突然變暗,導致在場所有人的思緒全部瞬間停擺。

    而在這當中,哮看到了。

    由位在七名男子頭頂,也就是設置於天花板的通風口。

    有個夾帶晚霞色彩的物體一躍而下。

    「咕啊!」

    那個物體落在敵人頭頂。

    在場所有人均轉眼望向倒地不起的男子。

    只見一名任由裙襬及晚霞色秀髮在半空中飄逸的少女,雙腳不偏不倚地踩中男子。

    那是一位與現場極不搭調的美豔少女。

    原本上飄的修長秀髮順從重力牽引而緩緩垂落。

    由其髮絲之間,可以看見一雙宛如寶石的深藍色眼眸綻放出銳利目光。

    「鳳!」

    哮脫口喊出她的名字。

    「這……你這傢伙!」

    其中一名敵人企圖將對準哮的槍口轉向櫻花。

    不過櫻花卻搶先一步採取行動。

    她利用著地時的反作用力踹了剛剛踩中的男子一腳,縱身跳向企圖舉槍瞄準自己的男子。

    隨後順勢伸出左手猛推敵人的手槍。

    櫻花手掌才剛觸碰到,手槍便應聲掉落在地板上。

    櫻花並未就此罷休。在打掉一名敵人的手槍之際,同時又開槍射擊另外兩名反應速度相對較快的敵人。分別精準地賞了他們的胸口各一發麻醉彈。

    其行動宛如激流一般。接著立刻針對武器被打掉而愣住的男子下巴祭出一記肘擊,然後翻轉身子縱身躍起。

    她以彷彿獵豹般輕靈的身手飛舞於半空中,又順勢賞了另一名敵人的面門一發強烈跳踢。

    突然失去所有同伴而落單的敵人,也只能感到困惑不已。

    束手無策的他,挨了著地的櫻花所施展的掃堂腿,整個人頓時呈仰躺姿勢倒下。

    現場響起『哇!』的一聲悲鳴。就在最後一名敵人一邊感到背部疼痛不已,一邊睜開雙眼之際。

    只見一名如夢似幻的美少女——映入他的視野之中。

    這名低頭俯視著自己的少女,使男子感到茫然失措。哮在國中部進行死亡遊戲時所體驗到的那種感受,跟男子的茫然失措感十分相似。

    少女實在太過漂亮、太過強悍,致使他們無言以對。

    在這微不足道的感動之中,少女的槍口悄然抵住他的腹部,零距離擊發的麻醉彈則使他瞬間喪失意識。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轉眼之間的事。

    櫻花一臉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伸手輕輕撥開自己的長發。

    ——然而,戰鬥還沒結束。

    因為還有個最不能忽視的存在。櫻花背後赫然浮現出一道巨大陰影。

    「小心後面!」

    哮忍不住放聲大叫。

    原本應是無人狀態,但那個手持『無軌道詩篇』、嘴裡唸唸有詞的男子似乎在不知不覺之間趁亂跳進龍騎兵的操縱席。

    龍騎兵高高舉起它那巨大的手臂。櫻花卻依舊一臉若無其事地面向哮。

    「——趴下。別插手。」

    櫻花如此告誡哮。

    下一瞬間,忽見櫻花一鼓作氣壓低腰桿,隨後便悄然消失不見。

    巨大鐵拳劃破空氣,搗碎了辦公室的地板。

    《該死,居然沒打中!?》

    一陣狼狽的聲音自龍騎兵裝甲內部傳了出來。櫻花壓低身子往前俯衝,在地板上翻滾一圈並擺出單膝跪地的姿勢,同時將麻醉彈換成了實彈彈匣。

    龍騎兵立刻收回拳頭,試圖捕捉櫻花。

    櫻花則搶在龍騎兵採取行動之前,更快速且輕靈地瞄準敵人裝甲的右手關節部位開了三槍。當然,縱使換上實彈,這種程度的威力也無法構成傷害。

    《打死我也不想在這種鬼地方被抓住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這陣極度驚恐的吶喊聲,附掛在龍騎兵左臂的迷你機關槍槍身也跟著發出詭異回轉聲。

    「不妙!」

    哮連忙趴在地板上,以雙手護住頭部。

    就在櫻花輕蹴地面,在辦公室內拔腿奔馳的同時,回轉的槍身挾暴風雨般的勁勢射出大量子彈。

    室內響起震耳欲聾的槍擊聲及碎裂聲。迷你機關槍的子彈不僅擊毀桌椅,甚至還貫穿牆壁,一路追著櫻花的行動軌跡掃射。

    櫻花沿著辦公室的牆緣飛馳,背後明明有一股強烈衝擊緊追不捨,她卻毫不在乎地舉起槍口瞄準龍騎兵右臂扣下扳機。

    少女快步馳騁於木片飛濺加上塵埃飛揚,以及槍林彈雨交錯而成的地獄光景之中。櫻花彷彿拖著尾燈行駛於夜路上的汽車似地任由髮絲隨風飄逸,並在通過辦公室轉角處之際輕蹴地板,轉而順勢衝向龍騎兵。

    貼地滑行,子彈驚險萬分地由櫻花頭上呼嘯而過。

    櫻花貼著地板滑行,一路欺近龍騎兵懷中。

    正因龍騎兵體積龐大,所以只要欺近懷中,迷你機關槍便再無可懼之處。

    但肉搏戰卻有龍騎兵的鐵拳蓄勢待發。

    高高舉起的巨大右拳,只見櫻花竟是動也不動地仰躺在地板上。

    正當哮心想再這樣下去,櫻花必會被拳頭打個正著,因而反射性地準備發動『掃魔刀』之際。

    ——嘰……嘰嘰嘰……,

    龍騎兵右臂突然傳出類似卡住的軋吱聲響。

    高高舉起的右臂並未落下,就這麼停在半空中。手臂只是微微顫抖且持續發出嘰嘰吱吱的聲音,完全無法動彈。

    《為、為什麼會這樣!?》

    身為操縱者的男子脫口發出悲鳴聲。

    哮則聚精會神地凝視龍騎兵的右臂。

    透過剛好就在關節部位的小小縫隙,哮看見共有三顆子彈鑲嵌於螺旋齒輪機構之中。

    那樣一來根本無法動彈。除了進廠維修並經由人工取出子彈之外,再無其他方法可以排除這種故障狀況。

    「舊式龍騎兵的缺點,就在於關節驅動的裸露及脆弱性。而且這台並非近身肉搏戰專用機型。」

    《就、就算真是這樣……也不可能只靠手槍就能阻止它吧!?》

    男子的發言很有道理。

    櫻花露了一手爐火純青的神準槍法。那是個頂多只有三公分寬的空隙。一般人怎麼說都不可能瞄得準。縱使是犧牲威力換取高精準度的手槍也有其極限,更遑論她是在置身戰鬥的緊張氣氛下完成狙擊,簡直非比尋常。

    《該死,動起來!快給我動起來啊!》

    操縱者使勁搖晃龍騎兵的機身,然而高舉的手臂卻只是維持彎曲狀態揮出一記空拳。

    而此時此刻,操縱者早已跟丟櫻花的身影。

    人在哪裡?內心還來不及浮現這個想法……

    鏘……的一股輕微振動,已透過龍騎兵背部裝甲板傳至操縱者身上。

    「…………」

    只見一名身披晚霞色彩的強者,凜然屹立在呈半蹲狀態的龍騎兵背部裝甲之上。

    她那冰冷的眼神,伴隨著槍口一同鎖定了設置於龍騎兵頸項部位,也就是背部上方的排氣孔。

    《你、你這怪——》

    就在男子準備說出『怪物』一詞的瞬間。

    櫻花以槍口抵住用來排氣的小小縫隙,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裝甲內部傳出悲鳴聲。龍騎兵雖使勁晃動其龐然巨軀試圖甩掉櫻花,但牢牢抓住龍騎兵頭部的櫻花卻是堅持不肯放手。儘管頭髮及身體跟著劇烈擺動,她仍舊透過排氣孔持續開槍射擊裝甲內部,直到彈匣完全淨空為止。

    自排氣孔入侵的子彈在裝甲內部劇烈彈跳,不單只是破壞掉儀表板,更貫穿了操縱者的軀體。

    等到開槍用光所有子彈之際,龍騎兵總算也冒出白煙停止運轉。

    操縱席的艙門應聲開敔,頓時竄出陣陣濃煙。

    「咳咳……咳……咳……」

    操縱者終於現身。肩膀及腿部各中了一槍,子彈當然撕裂了傷處肌肉組織。

    她真的靠肉身……擊敗了龍騎兵裝甲。

    想不到她居然只靠作為輔助武器的手槍,便成功壓制住照理說必須派出反戰車兵器才能對付的強敵。到目前為止有存在過類似的前例嗎?

    儘管心知肚明……

    雖說打一開始就心知肚明,但是……

    (……等級,實在差太多了。)

    無視驚訝得嘴都合不攏的哮,櫻花走向操縱席,並將槍口對準奄奄一息的操縱者。

    「……外行人操縱龍騎兵就會落得這種下場。學到教訓了沒?」

    「……去……去死吧……你。」

    「無論是否為舊式廢棄品,未經許可便運用龍騎兵的行為已構成違法。若遭遇運用龍騎兵與異端審問官為敵的場合,我們可依法逕行開槍射殺嫌犯。」

    「嘿……嘿嘿……有種你就開槍試試看啊。反正,你……你根本就不敢開槍。」

    「…………」

    「你們不能開槍射擊毫無抵抗能力的人。這點我清楚得很啦。」

    面對撂下這段侮辱言詞的男子,櫻花頓時陷入沉默。而她的反應則使男子變得更加得寸進尺。

    「我就說嘛,你根本不敢開槍。」

    「…………」

    「就算我當著你們的面動手殺死小孩子,你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瞬間。

    槍聲響起。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痛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伸手壓著原本沒有受傷的左腳,在操縱席上痛得來回打滾。

    哮雖一臉傻眼地愣在原地無法動彈,不過卻立刻察覺到是櫻花動手扣下扳機。

    「啊,喂!」

    哮試圖趨前制止,卻又當場停下腳步。

    只見櫻花睜大她那湛藍色的雙眼,目不轉睛地俯視著男子痛苦掙扎的模樣。

    哮由她的眼神當中,感受到某種相當危險的氣息。

    「是、是我不好!請、請您饒我一命,別再開槍了!這還給您!還給您就是了!」

    男子自懷中掏出『無軌道詩篇』,低聲下氣地遞交出來。

    櫻花見狀,臉上緩緩浮現陰沉神色,語調嚴厲地說道。

    「要我開槍的人不就是你嗎?」

    「……咳咳……這……」

    「虧我還以為你希望我賞你個痛快,難道不是嗎?這也算是個正合我意的要求,你反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那、那是玩笑話啦!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嘛……我道歉就是了,求求求您饒我一命啊!」

    面對丟臉地痛哭求饒的男子,櫻花微眯雙眼透射出銳利目光。整間辦公室就只充斥著男子的悲鳴與痛哭聲。

    而在這當中,櫻花的嘴角微微顫抖。

    哮則是清楚地聽見了一陣有如銀鈴般的微弱嗓音。

    「敗類……敗類……縱使獲得強大力量,也不會想用在正途上。你們這幫垃圾不管有沒有力量,都只會做出中飽私囊或傷害他人的勾當……看了就令人作嘔!」

    哮感受到明顯的憎惡與冰冷之殺意。至於究竟是何種因素導致她顯得如此氣憤填膺,哮完全一無所知。

    他直覺地領悟到自她心中不斷湧現的怒火,已逐漸轉變成另一股非比尋常的情緒。

    或者該說是所謂的第六感吧。

    突然泉湧而出的殺氣,令哮頓時心生顫慄。

    「……我要剷除你們這幫敗類、以及魔女……一個也不留……!」

    見櫻花將原本對準男子腿部的槍口移往頭部,擺出準備射擊的姿勢,哮連忙放聲大叫。

    「你、你這是在幹嘛啊!也犯不著做得那麼絕吧!?」

    「對方利用強化外裝自我武裝。這種處置方式應該十分正當才對吧,隊長大人。」

    「武裝……你已經成功使其喪失機能了不是嗎!」

    「喔,說得也對。但這傢伙目前拿在手上的東西是魔導遺產。哎呀……擊殺他的理由成立囉。」

    「簡直就是強詞奪理!那明明就是他主動遞交出來的不是嗎!如此一來根本就沒有擊殺他的必要性啊!」

    「閉嘴,這個現場已改由我作主。假使我沒出現,你必敗無疑。明白的話就給我乖乖站在旁邊看著。」

    「……你……」

    櫻花並不打算採納哮這個隊長的說詞。

    那顯然不是專家應有的舉動。縱使是異端審問官,也只有在特定狀況下才允許任意開槍射殺嫌犯。一旦殺害毫無抵抗能力的對象,將會造成問題。

    可以明確地說她錯了。哮倒也不是偏袒這個眼看就快一命歸西的男子。真要坦白說的話,哮根本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小混混的死活。

    他是因為覺得殺死這個男子,無法換來對櫻花及整支小隊有利的結果。因此在這種狀況下,他理當以隊長身份出面加以制止才對。

    「好啦……該開始狩獵魔女囉。」

    櫻花一邊露出彷彿看著瀕死螞蟻般的眼神,一邊揚起扭曲的冰冷笑容。

    (——務必讓我趕上啊!)

    哮刻不容緩地施展『掃魔刀』。在理智作出判斷之前,身體已搶先一步採取行動。

    哮一邊感受著宛如在水泥中移動的沉重壓力加諸於全身上下,一邊在化作慢動作狀態的世界當中快步衝向敵人。

    「……什麼!」

    櫻花忍不住面露驚愕神色。上一秒鐘明明還在背後的哮,竟為了保護男子而在不知不覺之間挺身擋在櫻花面前,同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哮緊緊抓住櫻花的手腕,一臉正經八百地準備開口勸阻她。

    不料……

    「!?嗚——哇!」

    「——唔!」

    因為『掃魔刀』勁勢太過兇猛而導致哮就此失去平衡,連同櫻花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好痛……」

    哮邊輕撫腦袋邊緩緩起身,接著睜開雙眼。

    整個人為之一僵。

    「——」

    「…………」

    只見哮整個人覆蓋在櫻花身上,呈現出推倒她的形態。而且本來應該撐著地板的手掌,竟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觸感。水球?棉花糖?橡膠球?是一種完全不符合上游任何選項,既溫熱又柔軟的膨脹物。

    這導致心臟更進一步提升了本來就已經夠快的跳動速度。

    「——」

    他無言以對,腦海中也只浮現出「還滿大的呢」這麼個率直過頭的感想。

    櫻花的表情並無顯著變化。哮只看得出她臉頰變得有點紅潤而已。

    「放、放心吧。」

    哮迫不得已地如此說道。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曉得到底有什麼好放心的,總之他絞盡腦汁開始尋找可以化解這個尷尬狀況的台詞。

    「我……」

    「……」

    「我——是貧乳派的啦!」

    ……喀喳。

    「抱歉假的假的!不是這種問題!剛剛純屬藉口是我一時糊塗了請原諒我!」

    額頭被槍口抵住的哮,連忙舉起雙手擺出投降姿勢。

    櫻花則是滿臉通紅地緩緩挺起上半身,不斷使勁用槍口磨蹭哮的額頭。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她一臉難為情地發出沉吟聲。若說意外可能很失禮,但她似乎有著一顆頗出人意表的純潔少女心。光看國中時代及剛才的戰鬥表現,只會帶給人一種彷彿女版終結者的印象。此外哮原本還猜測以她的個性來說,八成會被她冷冰冰地賞一巴掌,或者只丟出一句「可以讓開嗎?」之類的情節就是了。

    只見她雙眼泛起淚光。哮下意識地產生了『還是有著很可愛的一面嘛』的想法。

    而這種念頭會惹禍上身,肯定會害自己挨子彈。

    「等等!鳳你冷靜一點!」

    「趕快給我滾——開啊啊啊啊啊!」

    櫻花開始施力扣壓扳機,哮作好了受死的覺悟。

    下一瞬間。

    明明應該是額頭遭子彈貫穿,但不知為何痛楚竟是自後腦勺傳來。

    「咦,為什……——咧?」

    哮試圖回頭確認,卻宣告失敗。

    全身脫力的他,就這麼軟趴趴地一臉埋入櫻花的胸口。雖然有種頭部好像被人狠狠痛扁一頓的感覺,但現在卻連痛楚也都感受不到了。

    『這、這次總算擊倒了吧!?擊倒敵人了對不對!?成、成功了!我辦到了——!』

    耳麥傳來一陣欣喜若狂的聲音。在意識逐漸模糊遠去之際,哮終於明白了。

    開槍轟中自己的並非櫻花,而是小兔。她肯定是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時心急把哮錯判為敵人而誤射了吧。真該慶幸她用的只是麻醉彈。

    而這就是他沒有回報狀況的下場。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嗎?」

    在自作自受這個成語閃過腦海之前,哮便已失去意識。

    「真是夠了……!」

    櫻花粗暴地推開一臉幸福地昏倒在自己胸口的哮,扯下耳邊吵鬧不休的耳麥之後,神情不悅地撩高她那一頭帶著晚霞色的長發。

    「雖然再三聽說是蝦兵蟹將……但想不到實力居然如此低劣。」

    櫻花手抵額頭,露出一副也稱不上是傻眼的表情。

    看著在地上打滾,好像正做著被討債人追的惡夢的哮,櫻花一臉憤怒地皺起眉頭。

    這次任務若沒有櫻花的加入,恐怕確實會以失敗收場吧。假使單純對上小混混的話,只憑35小隊的原班人馬或許也就有辦法搞定,但對方搬出龍騎兵這項兵器就另當別論了。

    難度顯然已超過學生能力所能應對的範疇。要是少了櫻花助陣,勢必難逃全滅的下場。

    (奇怪……)

    看著半損的龍騎兵,櫻花微微眯起雙眼。

    (這群地痞流氓不可能擁有龍騎兵之類的重型裝甲。就算真的有,為了『無軌道詩篇』程度的魔導遺產而派上用場也很奇怪……如此說來,應是其他來路不明的……)

    也就是這起案件背後另有蹊蹺。

    就在櫻花如此心想的瞬間——

    「唔~嗯~……真、真的很對不起,下星期我一定……一定會還錢……啊啊住手請不要弄壞家具唔~嗯~……」

    「……」

    卻被身旁傳來的夢話打斷思緒,氣得櫻花臉部微微抽筋。

    「什麼人不好挑,偏偏挑這種傢伙擔任隊長……」

    接著嘆了口大氣。

    「唉,為什麼理事長考慮要將噬魔聖物交給這票三腳貓運用呢?」

    櫻花滿臉疲憊地自言自語一番,並露出帶有失望神色的雙眼直接望向哮。

    她心不在焉地眺望著一臉悲情地發出夢囈聲的哮。

    (除了近身肉搏戰以外什麼都不會、膽小如鼠、也毫無半點領導力可言……簡直一無是處。甚至還具備容易發飄的缺點。)

    愈看愈令她感到失望透頂。

    (……然而……他也算是頭一個敢挺身阻止我衝動行事的男子吧。)

    就這一點而言,她倒也並非毫無稱讚,或者該說是感謝的念頭就是了。

    櫻花十分清楚自己的缺點。這個致命的壞習慣,甚至也有可能會對櫻花自身的目的造成阻礙。

    就容易火冒三丈的這點而言,哮或許跟自己頗為相似也說不定。

    一想到這裡,櫻花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自嘲的諷刺笑容。

    「…………」

    看著哮的睡相,櫻花突然產生了彷彿稍稍卸下肩頭重擔一般的錯覺。

    浮上心頭的,是些微的期待。

    櫻花心中的孤獨感,也隱約變淡了一些。

    正因這樣,櫻花才刻意……

    ——刻意……

    「………………都事到如今了。」

    割捨掉這份期待,由哮身上移開視線,轉眼望向窗外的夜空。

    天際受到街道上的霓虹燈光污染,連一顆星星也看不到。

    ***

    在遠處的某棟大廈屋頂。

    一名琉璃色的少女,目睹了整起事件的經過。

    雙腳飄浮於水塔上方的她,任由夜風吹拂著一頭秀髮。

    少女獨自一人佇立在夜空中。

    「草薙……哮……」

    輕聲喚出他名字的少女,髮絲竟違抗重力效應往上飄揚。

    或許是月光反射出由地面竄升的塵沙吧——

    只見閃閃發亮的琉璃色粒子,宛如螢火蟲一般來回飛舞於少女的週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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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18 AM

第三章 不靈光的人們

    距今150年前。一名魔女引爆了大規模的無形災害,導致絕大多數的人類不幸喪生。而無形災害的後遺症如今仍舊持續發作中,世界各地都存在著人類無法居住的環境,一般俗稱為聖域的污染區域。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聖域範圍並未再繼續向外擴展。現在的人類能在不到150年的短暫期間內便復興至目前這種景況,可以說是全拜這點所賜。

    「…………我超討厭……這座城市。」

    手提便利超商塑膠袋的少女一邊抬頭仰望光鮮亮麗的霓虹燈光,一邊簡短地嘀咕了一聲。

    少女留著一頭及肩秀髮,並戴著一頂報童帽遮住雙眼。身高比女性平均值來得嬌小一些。服裝則是由一件女用夾克及短得可以的迷你裙,加上一雙長筒皮靴搭配而成。現在明明還是秋季,但不知為何她已用圍巾裹住自己的頸項。

    少女快步登上一間屋齡約二十年左右的公寓樓梯,在位於中層的某間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她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動作粗魯地打開房門。連踢帶甩地脫掉長筒靴,就這麼筆直走進客廳。這是一間除了桌子及冰箱之外,就沒有其他家具的簡約房間。

    少女連燈也沒打開便將便利超商的塑膠袋及一隻不明包裹擺在桌上,轉眼瞪視後方的紙門。

    「……很臭耶,凶煞。」

    少女對著紙門出聲,同時一臉不開心地彎腰坐在椅子上。

    隨後只聞——

    「——哎呀?你回來啦?我完全沒注意到耶。」

    紙門內側傳出一陣男性嗓音。

    少女動也不動地端坐片刻之後,紙門應聲開殷,一名男子現出身影。

    他的裝扮相當詭異。

    身穿肉類切割廠慣用的作業圍裙、戴著手術專用的口罩及橡膠手套、右手握著柴刀,左手則拿著一把鋸子。原本應該是純白色的那些裝備,早已染上一層漆黑的暗紅血漬。

    少女顯然相當不悅地發出咂舌聲。

    「……你。」

    「哦哦,打扮成這副模樣還真是不好意思呢。因為素材實在有點不聽話啊。哈哈哈,我這就去換衣服,請別露出那麼不開心的表情。」

    「……沒差……反正我也沒有在這邊久留的意思。」

    「哎呀」一聲的男子先是顯得有點遺憾地眨了眨眼睛,隨即脫下嘴邊的口罩丟進垃圾筒。

    男子的容貌於焉曝光。他微眯雙眼,對少女展現出堪稱是笑容滿面的爽朗神情。只見一名表情與沾滿血污之軀體極端不搭調的俊俏青年站在眼前。

    少女由衷感到厭惡地瞪視著他。

    男子則只以燦爛笑容來回應這股敵意。

    「話說你回來得可真晚呢。害我還提心吊膽地猜想你是不是失手了呢。」

    「我時常都遭人鎖定耶。你也稍微體諒一下我的難處好不好。」

    「這點我當然非常清楚。哎呀,你開始協助我們至今已經屆滿一年了啊……也差不多該習慣了吧?」

    「……我又不是出於自願才協助你們。」

    「果然還是不習慣嗎?即便身為前輩的女兒,這種血腥場面可能也太過殘忍就是了。」

    少女再次露出不悅神情,針對男子的辯解發出咂舌聲。

    見到少女面帶悔恨神色的男子則是心滿意足地露出扭曲笑容,接著轉眼望向桌面。

    「那件東西順利到手了嗎?」

    「我已經確實取回那塊碎片了。」

    「我有收到學園試驗小隊闖進現場的情報,沒有出什麼狀況吧?」

    「……嘖,你是打哪得到情報的啊!」

    「哎呀這沒什麼啦,畢竟你並不是唯一願意協助我們的人啊。」

    「噁心透頂……沒問題啦。他們沒看見我的臉,我也沒留下教團的任何線索,你大可放心。只是大概已引起他們的警戒就是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你儘管放心,因為其他團員已刻意製造了另一樁更醒目的事件。況且如果事到如今才提高警戒,其實力水準也不足掛齒。現在的異端審問會只是個過慣和平生活的迂腐組織罷了。」

    男子如此說道,接著注意到桌面上的塑膠袋。

    「……啊,你有幫我買便當回來是吧。還這樣特地麻煩你,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感謝領受嘍——」

    男子打從心底感到高興地開口道謝之後,隨即脫下圍裙及手套,當場拿起便當大快朵頤。

    他一臉幸福地享用著便利超商的便當。

    「拜託我買便當的人明明就是你吧……」

    「哎呀,我好像就是對便利超商便當毫無抵抗力啊……這防腐劑及食用色素簡直棒極了,真的有種熟悉到不行的滋味。」

    男子一邊『哼~~』地大口吸氣,一邊盡情享受著便當的餘味。

    而看著這幅光景的少女,臉上則浮現出極其嚴肅的表情。

    「那先撇開不談,這塊碎片是什麼東西啊。你打算拿它做什麼?」

    聽見少女開口質問,聚精會神地猛扒便當的男子倏然停下筷子。

    在將嘴裡的食物吞下肚之前,他以筷子的前端指著那隻包裹。

    「咕嚕……你是指這個嗎?」

    「嗯。看起來既無殘留魔力,也沒被施加任何術式。就連想當成變換器運用也沒輒……根本就只是一塊毫無用處的廢鐵嘛……」

    少女話一出口,男子隨即發出了開心的嗤嗤笑聲。

    「嘻嘻,你不曉得嗎?這魔導遺產碎片,可是那位創造了偉大傳奇的人物使用過的。你應該也認識唷……就是那群總是圍坐在矮桌旁的,怪物們的領導者。」

    「那又如何。碎片毫無價值可言。魔導遺產一旦被破壞就會失去其存在價值不是嗎?」

    「沒這回事喔。我可是個死靈術師兼煉金術師兼召喚師耶……《英雄》需要戰鬥用的武器對不對?這便是用來打造武器的碎片。」

    「…………你真的打算召喚出那個東西嗎?」

    面對心生不安的少女,男子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他將便當放回桌面上,取出手帕擦拭嘴角。

    「多虧你帶回這塊碎片才得以湊齊戰力。剛剛在裡面搞定的成品就是最後一個環節。這塊土地似乎保留了相當根深柢固的舊日本習俗,每當有人死掉就會採用火葬方式處理呢。儘管我還特地僱用幫手負責收集,但仍舊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齊材料。畢竟也只有這東西的材料非得在當地籌措不可啊。」

    「……你到底為了這次作戰殺害了多少人?」

    「大約50人吧。不過請放心,其中有一半都是罪犯。雖說我當然還是儘可能地從殯儀館那邊借取遺體來用,但終究還是需要搭配新鮮的肌肉組織啊。倘若想讓成品能夠行動自如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

    少女對雙眼有如死魚般空洞無神,面帶笑容樂不可支地侃侃而談的男子投射出一道夾帶濃烈殺意的視線。

    男子直到講完整段情節之後,總算才察覺到她散發出來的殺意。

    「哎呀?怎麼了嗎?板著那麼可怕的神情。」

    「……如果我們之間毫無任何關連的話,我現在一定會當場出手取你性命。」

    少女以彷彿打從心底湧現的低沉嗓音,說出這句既非謊言亦非玩笑話的字句。

    聽見這段話的男子則心滿意足地微眯雙眼。

    「就算想殺也無法下手對不對?一旦殺死我的話,會有何種命運等待著你……你應該相當清楚才對吧?」

    「…………」

    「那樣一來你豈不是會很傷腦筋嗎?大魔女的女兒,二階堂真理小姐。」

    男子脫口叫出少女的名字。

    隨後,男子確實聽見了少女咬牙切齒的聲音。

    「少在那邊耍嘴皮子……!你這死靈術師最好給我放尊重一點……!」

    名喚真理的少女試圖伸手揪住男子衣領的瞬間,忽見有不明物體在紙門後方蠢蠢欲動。

    少女停下腳步,氣得咬牙切齒。

    綻放出詭譎光芒的雙眸,接二連三地逐漸浮現於黑暗之中。

    那邊有東西。紙門後方存在著某種不計其數,卻不是生物的神秘物體。

    「請放心吧。我們打算等到成功營救出重要人士之後,便答應你所提出的要求。不過失敗之時呢……就得麻煩你再協助提供相關情報給我們就是了。」

    少女判斷不出他的說詞究竟是不是謊言。

    但她卻有著絕對無法違抗他的發言的理由。

    「執行作戰的日子就是明天。」

    「…………絕對要給我遵守約定。」

    「不波及一般民眾……是吧。請你不必擔心,我們幻想教團的仇敵就只有異端審問會而已。就犧牲無辜民眾這點來說,是有違我們組織行事方針的舉動。」

    「…………」

    「我們一定要獲勝,並設法廢除掉對魔女的差別待遇及主觀偏見。我們有女武神及英雄們等可靠戰友。異端審問會的獨裁統治大概也已經接近尾聲了吧。」

    男子說完這段話之後,風度翩翩地以右手輕抵胸口,同時張開左臂鞠躬行禮。

    「那麼——願女武神保佑我們。」

    少女離開後,男子……死靈術師,凶煞坐回椅子上繼續吃著超商便當。

    房間瀰漫著一股屍臭氣味,一般人八成會被這股濃烈的血腥氣味嗆到忍不住吐出來吧。

    但凶煞卻在這種情況下若無其事地啃光整個便當。

    他相當滿足地讓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端起一杯茶輕輕啜飲。

    男子『呼』地鬆了口氣,此時——

    「——凶煞,你真是個愛撒謊的騙子啊。」

    紙門後方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

    凶煞聞聲,只轉動頸項對著黑暗展露微笑。

    「你聽到啦?暗夜。」

    「都吵成那樣了,就算再怎麼討厭也會聽見啊。睡眠遭到妨礙的我現在非常不開心喔。」

    一陣慵懶的嗓音。由聲色便可明確斷定是少女的嗓音。

    凶煞將裝有茶水的茶碗當成葡萄酒杯一樣不斷把玩。

    「哦?我究竟撒了什麼謊呢?」

    「就是你剛剛對真理說的那段話啊。什麼等這項偵察任務結束後就會答應她的要求啦,以及不會波及一般民眾等等。」

    「哦哦……那段話啊。」

    凶煞扭曲嘴角,發出『呵呵呵』的竊笑聲。

    「你說得沒錯,那純屬謊言……暗夜,你知道我說謊的理由為何嗎?」

    被他這麼一問,少女嗓音沉寂片刻後才作出回應。

    「……………………我大概曉得。」

    「不知道嗎,那我就告訴你吧。」

    「不,我說我隱約曉——」

    「我說謊欺騙她的理由……就是因為……」

    「…………」

    表現出『這傢伙儼然不吐不快啊……』之態度的聲音來源就此沉默不語。

    只見凶煞在下一瞬間霍然睜大雙眼——

    「——我想看看真理小妹懊惱的表情啊!」

    展露出一張既詭異又恍惚的陶醉神情。

    「那孩子實在有夠可愛啊。雖因在飽受各式各樣迫害的環境下長大成人,而導致她慣用強硬語調發言,但實際上她的心靈卻是相當脆弱。天啊真讓人受不了。像那種小女孩就是應該要讓她品嚐恥辱滋味而崩潰落淚才對吧?我指的不是肉體上,而是精神上的羞辱喔。」

    「……嗯,我大概也猜到你會這麼說。畢竟你是個變態嘛。」

    「暗夜,你也這麼認為對不對。」

    「不,我完全無法同意你的想法。」

    「你也很想親眼見證那孩子懊惱地咬著下嘴唇的場面對吧?很想拜見她淚眼汪汪兼滿臉通紅地怒瞪著我們的身影對吧?」

    「不……就跟你說……」

    「是嗎是嗎對嘛對嘛。」

    ……現在無論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總有一天我會親口這樣對她說……『你這輩子永遠都逃不出幻想教團的手掌心嘍』。啊哈哈哈哈哈。」

    明白凶煞只要一聊起這種話題就再也停不下來的聲音來源,只能半死心地嘆了口大氣。

    聲音的主人對將來感到不安。

    她至今仍不太能夠理解。

    這名在眼前大肆暢談極端特殊的萌屬性話題的變態紳士,竟是唯一有能力對抗異端審問會的魔術結社『幻想教團』高層領導人之一。而直到現在,她仍舊無法相信這個令人想要視若無睹的事實。

    「啊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唔咳、呼哈、呼嘻嘻嘻嘻!」

    「…………」

    集死靈術師、煉金術師及召喚師等三大職業於一身,此外更曾經在教會擔任過神父的褻瀆神明之人,幻想教團的凶煞。

    即便是在教團當中,也幾乎無人知悉他的年齡、真實姓名及過往經歷。

    「…………不安啊。」

    至於被凶煞喚作暗夜的存在。

    S級魔導遺產·魔劍『戰亂之劍』,則是一邊看著眼前這名會引發生理排斥感的主人,一邊語帶嘆息地嘀咕著說道。

    ***

    作戰成功至今過了整整一星期,35小隊的成績急速由黑翻紅。從確保『無軌道詩篇』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查扣三件D級魔導遺產。那支蝦兵蟹將小隊在短短一星期內便立下如此豐碩戰果的風聲,早已傳入其他試驗小隊成員們的耳中。

    話雖如此,贏得好評的卻非35小隊全體隊員,而是只有鳳櫻花而已。

    其他成員則是體驗到比以前更加悲慘的感受。

    抬頭挺胸、威風凜凜地步行於一年級教室走廊上的櫻花,深深吸引住其他學生們的目光。

    「快看快看,她就是那個受到特殊待遇而加入蝦兵蟹將小隊的人對不對?」

    「不是據傳她原本是魔女獵人嗎?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正的魔女獵人耶。」

    「她單槍匹馬在一星期內查扣了3件D級魔導遺產對吧?有夠厲害耶……魔女獵人果然都是高手啊。」

    「不但長得漂亮、身材又好、實力更是高強。一整個令人憧憬啊。」

    「但她為什麼會加入那支蝦兵蟹將小隊啊?假如她肯加入我們小隊的話,就可以輕輕鬆鬆達到升級標準了啊——」

    「有謠言指出啊,好像是因為蝦兵蟹將表現實在太過糟糕,理事長才找了專家當作補救措施安插到他們隊上。你不覺得這樣超不公平嗎?」

    「真的。跟那群人搭配簡直就是大材小用嘛。你瞧瞧那群不起眼的貨色,特別是隊長!那算什麼啊?眼神兇狠,而且居然還隨身佩帶刀劍?根本就是渾身散發出一股明顯的不中用感嘛!」

    「那個人除了小隊以外的成績也都吊車尾對吧?真的扯到爆啊——」

    在信步前行的櫻花背後。一見到跟在約五公尺遠後方的35小隊三口組,學生們立刻投以嫉妒及輕蔑的視線。

    原本只要走在路上就會彼人嘲笑,因此理應早就對這種反應習以為常,但這卻是他們首度感受到所謂的嫉妒視線。碰到這種超級王牌助手加入墊底小隊的情形,他們會遭到其他學生的不平聲浪抨擊,也只能說是很理所當然的結果。

    櫻花以外的隊員就這麼垂頭喪氣,且感到比往常更加無趣地沿著走廊前進。

    上午課程告一段落後,小兔在小隊室高舉雙手使勁拍打作業桌。

    「麻煩你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嗎!?鳳櫻花!」

    遭到小兔逼問,在旁邊保養自用槍械的櫻花一臉若無其事地微微側頭反問。

    「要我解釋什麼?」

    「就是你連日以來的態度啦!你瞧不起我們是不是!?」

    「我完全沒那種意思,但假使我做過什麼失禮的舉動,那我願意道歉。真不好意思。」

    面對櫻花率直的態度,小兔卻是更怒不可遏地發出「咿——!」的尖叫聲。

    「我不是叫你道歉!我是說要你解釋清楚啦!」

    「你到底要我解釋什麼?」

    「就是你為什麼不讓我們參加搜查行動!?你總是擅自採取行動、擅自攜帶魔導遺產回來!被你這樣一搞,我們的面子豈不是全都丟光了嗎!」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們什麼事都不必做,就能賺到以前再怎麼奢望也得不到的積分。這樣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嗎?」

    「我們又不是想要一台全自動積分製造機!你究竟知不知道因為你單獨出盡風頭的緣故,害我們體驗到多麼悲慘的感受啊!?」

    「想要進行活動的話,你們另外接洽案件即可。我單槍匹馬也不成問題。」

    櫻花自從『無軌道詩篇』那件案子結束之後,就一直維持著這種態度。

    小兔會大發脾氣也是無可厚非。而哮雖然尚不到無法認同的地步,但內心卻也時常冒出「這樣真的好嗎?」的想法。

    小兔彷彿頭部快要竄出白煙似地氣得面紅耳赤,展現出幾乎快伸手揪住櫻花衣襟的氣勢。

    「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受到如此天大的侮辱……!你以為自己是何方神聖啊!?」

    哮連忙出手架住眼看就要衝向前的小兔雙臂,及時制止了她。接著像是安撫悍馬似地來輕輕拍打她細小的背部。

    「算了吧,對這個女生講再多也沒用。她只對自己的目的感興趣啊。」

    莫名其妙地坐在維修桌前專心翻閱色情書刊的斑鳩開口對小兔說道。

    聽見她這番話,櫻花輕輕嘆了口氣。

    「醜話說在前頭,這是對你們35小隊而言最好的方法。」

    「哦,對我們而言最好的方法是吧?那就說來給我們聽聽如何?究竟是什麼樣的思考回路讓你歸納出這種結論呢?」

    放下書本,邊交抱雙臂邊露出得意笑容的斑鳩出聲提問。

    「……既然如此,那我就老實不客氣地明講了。」

    如此宣告的櫻花,則是放下愛用的手槍站了起來。

    全體成員同時抬起頭來。

    視線集中於櫻花身上,整間小隊室變得鴉雀無聲。

    櫻花語氣平淡地說出接下來的一句話。

    「對你們而言的最佳選擇,就是什麼事都別做。」

    斑鳩眯起雙眼,有話要說的小兔霍然起身。就連好好先生的哮,也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小兔開口詢問。

    「就是要你們別出動的意思。簡言之,憑你們現階段的實力,在對上犯罪組織或與邪教扯上關係的魔導遺產之際,喪命的可能性非常高。」

    「什……你就真的沒其他話好說了嗎!」

    「我單獨一人的成功率及生還率都比你們還高。」

    「……你說什麼啊啊啊啊!」

    「首先西園寺,你的狙擊能力有個致命缺點。狙擊時常扮演著任務成功與否的關鍵角色。前鋒是相信你的援護而深入敵營展開行動。但你卻受到致命性的怯場症影響而朝相反方向開槍,最後甚至還鑄下隊友遭你誤射而昏倒的大錯。我可不想把我背後的空門交給這種人防守。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日後別再拿起狙擊步槍。」

    「唔……唔……」

    小兔的雙眼相當不甘心地泛出淚光。

    接著櫻花轉眼望向斑鳩。

    「杉波,你也一樣。我承認你的維修保養技術還是一樣驚人。但,你改造的程度實在太超過了。不准擅自改造我的手槍、不准加裝全自動射擊機能、不准改造成能夠擊發強裝彈的模組。這顯然是違法改造行徑喔。」

    ……原來斑鳩做了那種事啊。

    哮雖然因為不會使用槍械而一無所知,卻也傻眼到連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強裝彈應該沒關係吧。何況我都用心地好好把槍身改造成不會受反作用力影響而解體的構造了啊。」

    「就算不會分解也該考慮到減輕反作用力效應的問題吧。那全自動射擊機能你又打算如何解釋?」

    「可以布下火網不是嗎?」

    「彈匣最多只能裝九發子彈,你要我怎樣布下火網啊?校規嚴禁試驗小隊使用非Alchemist公司所提供的零件及裝備。而你用來進行改造的零件顯然都是向其他公司訂購的產品對吧。」

    「那是追求浪漫的代價啦。別斤斤計較這點小問題好不好——」

    斑鳩講述了十分偏頗的浪漫思想,氣呼呼地噘起嘴唇。櫻花似乎作出了再繼續講下去也沒用的判斷,便無聲無息地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接著走到坐在小兔身旁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哮面前,定睛看著他。

    「最後……草薙。」

    剛才明明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指責其他兩人,唯獨在面對哮時有了轉變。

    坐在椅子上的哮頓時挺直背桿,咕嚕地吞了口唾液。因為櫻花臉上浮現出相當明顯的厭惡神色。

    「你不該繼續擔任隊長。我剛剛對她們講的那些話,照理而言應該是由你來開口才對。你打算害隊員白白送死嗎?」

    她的主張十分正確。哮真的完全無從反駁。

    哮其實對這點也有所自覺。但『我有資格撇開自己的拙劣表現不談,而對部下講些高談闊論的大話嗎?』這個念頭卻總是令他心生膽怯。要他不覺得自己非常丟臉也難。

    「還是說你是因為自己實力不足,才不敢擺高姿態發號施令嗎?」

    全都被她看透了。

    「……所以我才會說你是個不及格的隊長。」

    蔑視的笑容,搭配更尖酸刻薄的字句。

    半句話都說不出口。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到的自己,大概從建立身為隊長應有之心理準備的階段開始,就已經注定失敗了吧。

    這不是自虐,而是哮針對目前的狀況思考所得到的結論。

    「………………可能真是那樣也說不定。」

    就在哮一如往常地鬧起胃痛之際——

    不知為何,櫻花竟怒髮衝冠,同時雙眼霍然圓睜。

    甚至連表情的嚴肅程度也隨之變本加厲。

    「你這傢伙根本不配成為異端審問官……!」

    展露出激動情緒的櫻花向前探出身子,使勁抓住哮的上衣衣襟。

    一時之間反應不及的哮,只能任人宰割地被櫻花拉了過去。

    「……鳳。」

    「我從理事長那邊聽說了你選填志願的動機。你好像是為了錢而立志成為異端審問官是吧……庸俗的東西……簡直不知羞恥!」

    「……唔!」

    「別以為靠著自私自利就能制裁罪惡……像你這種傢伙就是造成審問會腐敗的元兇,給我有所自覺一點!」

    哮不發一語。

    視野瞬間染上一片血紅,有種好像快要變回過去那個自己的感覺。

    你沒資格這樣批評我。

    你哪知道我的苦衷。

    你哪明白——我們的難處啊!

    「…………」

    哮硬是咬牙忍住差點脫口飄出這段話的衝動情緒。

    只看表面的話,會被她解讀成那樣也無可厚非。櫻花對哮的身世經歷一無所知。而反過來說,哮也不曉得關於櫻花的任何情報。

    所以他忍住了。硬是把這股氣吞回肚子裡。

    「聽你洋洋灑灑地在那邊大放闕詞,但你有資格講那種話嗎?」

    此時,坐在椅子上的斑鳩開口說道。

    「……什麼?」

    「若說草薙不配的話,那你又如何呢?基本上你就是因為異端審問官的資格遭到撤銷才重返學園對吧?」

    斑鳩語調平靜、淡然地指責櫻花。

    被斑鳩這麼一說,櫻花頓時沉默不語地低頭看著地面。

    「我曉得喔。你在異端審問官們之間是怎樣被稱呼的。」

    「……唔。」

    「《紅蓮公主》。聽說你是個上級明明沒下達命令,卻肆意動手殺害犯人,讓事件現場變成一片血海的瘟神。這樣高層人士當然會大喊吃不消啊。」

    「……你擅自……調查了我的事情嗎……」

    「你也沒資格批評別人吧。畢竟你都做過擅自打聽草薙志願動機之類的舉動了啊。」

    「那是……理事長他……」

    櫻花才剛開口,又把話吞回肚子裡。緊握的雙拳亦發出微弱聲響。

    「…………」

    結果櫻花並未出聲反駁斑鳩。她只是靜靜閉上雙眼,悄然掉轉腳步。

    「關於我的事情,我……並不打算加以否定。但我針對小隊活動的指摘句句屬實,也無意撤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草薙現在根本沒資格擔任隊長職務。」

    大概是切換情緒了吧,櫻花此時已經恢復正常。

    櫻花背對眾人,舉步走向出口。

    「其他人也一樣。再這樣下去,全體陣亡的預測絕對不會失準。我可不想就這樣陪你們同歸於盡。」

    「「「…………」」」

    「我想說的話就這些。」

    只留下這句話之後,櫻花便動身離開小隊室。

    現場則籠罩著一股鴉雀無聲的尷尬氣氛。

    「……討人厭的實力至上主義者。除了自己以外就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事物了嗎?」

    「只不過她的指摘大致上也都沒錯就是了……」

    「但話又說回來,她對你的態度好像格外帶刺耶。你對她做了什麼事嗎?」

    發生在一星期前的那件事情,自哮腦海中一閃而過。

    回想起手掌抓到的那股柔軟觸感,哮頓時滿臉通紅。

    斑鳩則露出試探目光凝視哮的臉,隨後拿起掉在作業桌上的薄荷口味棒棒糖叼在嘴邊,抬頭仰望房間的天花板。

    「……你這小色鬼。」

    「!?」

    哮不禁面露驚愕神情望向斑鳩。該不會是因為無線電開著的緣故,而導致當時發生的事情全都被她聽見了吧。

    哮十分沮喪地垂低雙盾。

    「就我所知,她對罪犯及魔女改採取的對應方式十分異常喔。她顯然對他們懷有強烈恨意。」

    「你果然調查過她了啊……儘管嘴上不饒人,但其實你也有在尋找能跟鳳和諧相處的方法嘛。」

    「不,我只是想掌握她的弱點罷了。」

    「……我想也是。」

    哮瞬間抹除掉心中那個差點對斑鳩刮目相看的自己。

    「但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調查啊。《紅蓮公主》這個綽號相當出名喔。逮捕的犯人數量及查扣的魔導遺產數量固然非常可觀,但她射殺的嫌犯總數也同樣多得令人嘖嘖稱奇啊。」

    「…………」

    「我猜,大概是她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吧。」

    隨後又補上一句『但我沒興趣就是了』的斑鳩,喳喳作響地吸吮嘴裡的薄荷棒棒糖。

    射殺數很多。哮對此事也有一點頭緒。在前陣子承辦『無軌道詩篇』案件之際,他已察覺到櫻花的危險態度。

    『……我要剷除你們這幫敗類、以及魔女……一個也不留……!』

    那句話確實充滿了憎恨之情。

    坦白講,身為同一支小隊的隊友,若說不在意那就是騙人的。

    「聽說那傢伙總是形單影隻。雖說好像是因為其行動令人毛骨悚然而導致大家都跟她保持距離,但就算身旁的友人私下提出邀請,她也都只會一口加以回絕。究竟是另有隱情呢……或者只是典型的人格問題呢?總之可以確定的是她個性實在很糟。」

    「「…………」」

    「?你們倆幹嘛同時轉頭看著我啊?」

    「「你沒資格說別人好嗎?」」

    兩人異口同聲地如此說道,只見大聲嚷著『什麼嘛——』的斑鳩一邊叼著薄荷棒棒糖,一邊氣得噘起嘴唇。

    大概是現場氣氛變得和緩許多了吧,在哮及斑鳩與櫻花爭論時顯得不知所措的小兔——她意外地不擅應付這類爭執場面——突然見機不可失地挺起胸膛加入對話。

    「真是夠了,她也實在是有夠不坦率耶!為什麼就是無法更進一步與我們打成一片呢!」

    「……?小兔,你在說誰啊?」

    「就是鳳櫻花啊。再怎麼笨拙也該有個限度。她明明只要更率直地表達出自己的心聲就沒事了啊。」

    「哦……你曉得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

    為了請教相關情報,哮出聲詢問趾高氣昂地站在身旁的小兔。

    只見小兔用力哼了一聲,挺起她那尺寸頗雄偉的胸膛。

    「那還用說嗎?本姑娘可是清純少女的典範耶。」

    「喔……」

    「答案很簡單。聽清楚囉?那個女孩由於沒有朋友而非常渴望加入我們這個圈子,卻因生性笨拙而無法實現心願,所以才會緊咬著身為隊長的你不放,同時醞釀出『我比你們還優秀,快讓我成為你們的同伴吧』這種拐彎抹角的邀請氣場啦!她雖然愛逞強,實際上卻只是無法開誠布公罷了。想也知道肯定是這樣沒錯。那個女孩鐵定沒有半個朋友啦!」

    「但她看起來明明就是表現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啊。」

    「反正總而言之——鳳櫻花是個無可救藥的寂寞鬼!」

    小兔面露『呵呵呵,知道厲害了吧?』的得意表情,更進一步挺起胸膛。

    而無巧不巧,此時哮及斑鳩內心都產生了同樣的感想。

    「「那不就是平常的你嗎?」」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感想。

    「什麼!我哪裡像是個寂寞鬼啊!?」

    「你臉上都寫著『因為只有我在國中時代跟其他兩人沒有交情,所以感覺活像局外人一樣,好寂寞唷』這麼一行訊息了。」

    「我我我哪有啊,我一點都不覺得寂……」

    「櫻花在沒朋友這點上頭也跟你完全一致呢。」

    「唔唔唔唔……」

    「聽說兔子只要落單就會死掉,不曉得是不是真有這回事呢——?」

    「唔喔喔杉波斑鳩——!」

    小兔雖然活像燒開水的茶壺一樣邊噴出蒸氣邊撲向斑鳩,卻因頭部被斑鳩壓住而導致雙手構不著她,只能隔空不斷比手劃腳。

    在吵鬧不堪的小隊室內,哮專心思考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是好。

    櫻花說的話非常正確。由她獨自一人行動,大概比較容易賺得積分吧。

    但那樣一來,小隊的存在便毫無意義可言。身為隊長,他敢斷言唯獨這個選項是錯誤的。

    (事到如今才擺出隊長的架子嗎……可是鳳剛剛說的話一點也沒錯,我也必須認真思考小隊的未來走向才行。)

    哮忍不住面露苦笑。

    (……身為同一支小隊的隊友,我還真是無論如何都希望能爭取到她的認同呢。)

    只要能夠互相幫助、攜手合作的話,應該就能有助提升小隊的整體實力才對。在之前的狀態,小隊既無法營造出合作關係、也沒有足夠實力可言。但現在拜獲得櫻花這股強大戰力所賜,起碼也已具備實力。

    再來只要能建立某種程度的合作關係……縱使到不了那種境界,只要可以增加彼此交流的次數,相信一定能創造出好的結果才對。

    更重要的是……

    「……我們已經成為同伴了,再這樣下去真的很不妙啊。」

    哮自言自語一番,隨後起身離開座位,走到另外兩人身旁。

    哮靜靜地將雙手擺在作業桌上,靜靜地閉上雙眼。

    心想『時至今日,我以前看過的教科書內容終於有機會派上用場了』的哮,暗自感到振奮不已。

    「——我有個提案。」

    當再次睜開雙眼時,哮臉上的表情已經多出一股自信及使命感。

    幾分鐘後。三人緊貼在學生餐廳入口的牆邊,專心偵察餐廳內的情況。

    三人分別盯著望遠鏡,目不轉睛地觀察些什麼的模樣,看在旁人眼中簡直就跟變態沒啥兩樣。從他們身旁經過的學生們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

    三人則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狐疑視線,只顧監視目標……也就是鳳櫻花的身影。

    「……成功捕捉到目標物了。」

    「……她果然不出所料地獨自一人在吃午餐呢。」

    「午餐的菜色呢?她買了什麼餐點?」

    櫻花板著不苟言笑的神情,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而擺在餐桌上的午餐是……

    「……紅豆麵包,以及牛奶……為什麼是紅豆麵包加牛奶啊?」

    「紅豆麵包加牛奶……很像草薙常買的餐點組合呢。」

    「嗄!你們別瞧不起紅豆麵包加牛奶好不好。紅豆麵包超級好吃的耶!搭配牛奶也只要160圓!不但省錢,而且這個組合堪稱是最強拍擋啊!」

    「「你太大聲了啦。」」

    「…………對不起。」

    由於對紅豆面包加牛奶異常講究而無法忍氣吞聲的哮,卻因遭到她們倆同聲斥責而垂頭喪氣。

    三人繼續觀察櫻花的模樣。

    櫻花打開罐裝牛奶的瓶蓋,用雙手捧著由塑膠袋裡取出的紅豆面包,接著停止所有動作,隨後突然左顧右盼地提高警覺環視週遭。

    三人連忙閃身躲藏。

    「為什麼只是吃頓飯卻非得那麼小心翼翼不可啊?」

    「……其中必有蹊蹺啊。」

    「紅、紅豆面包加牛奶藏有什麼玄機嗎……?」

    等到她放鬆戒心後,三人再次悄悄探頭觀察。她明明就只是準備享用午餐,為什麼會散發出那麼強烈的緊張感呢?

    三人屏息以待,櫻花終於緩緩將紅豆面包送至嘴邊。

    然後……一口咬下。

    「她吃了。」「她吃了耶。」「她吃了說。」

    她明明就只是咬一口紅豆面包,這三人不知為何竟顯得緊張兮兮。他們的舉止實在很妙,同時也吸引了更多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

    緊接著,櫻花伸手拿起牛奶瓶,咕嚕地喝了一口牛奶。

    再間隔一拍呼吸之後——

    「……~~~~♪」

    原本板著一張臉的櫻花,竟展露出有如冰雪融化般的燦爛笑容。

    「「「…………」」」

    目擊到那張實在太過不搭調的可愛表情,三人均啞口無言。她臉上掛著宛如剛泡完溫泉一般,打從心底徹底放鬆的表情。

    「…………」

    但卻也只維持了短暫片刻。只見她立刻換回原本不苟言笑的表情,再次咬了一口紅豆面包。

    「~~~~♪(咀嚼咀嚼)」

    隨後又笑逐顏開,又不苟言笑地反覆變換這兩種表情。再仔細一看,還可發現她只有在將紅豆面包送至嘴邊時,會微微擺動自己的雙腳。

    三人從來未曾目擊過臉部表情落差如此劇烈的情景。

    「……這肯定是她最愛吃的東西啊。」

    「有……有夠笨拙的啦。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欣喜之情嘛。」

    「或許她……只是個出人意表的普通人也說不定。」

    面對她那一反常態的模樣,哮及小兔都不知該作何評論才好。至於斑鳩則是笑咪咪地拿起隨身攜帶的數位相機猛按快門。

    「呵呵、呵呵呵呵呵,這、這可以用。我可以在許多方面搬出這項把柄來威脅那個心高氣傲的女人啊。我、我我我該用這個把柄,要、要要要求她打扮成什麼模樣才好呢?」

    「喂,你在拍什麼照啊你,我們快走吧!」

    「她、她果真就是紅豆麵包超人嗎!?只有手槍及勇氣是她的朋友嗎!?這種設定能讓誰佔到便宜啊旦具的不會違反著作權法嗎?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啊,草薙!」

    「別在那邊亂發神經,趕緊閃人了啦!」

    哮一把揪住獨自陷入妄想世界的斑鳩衣領,三人就這麼匆匆忙忙地撤離現場。

    …………一個半小時後。

    「……的確,在答應你的提案之時,就已經注定無後路可退了……但該怎麼說呢……應該還有其他更合適的方式才對吧?」

    手持剪刀跟色紙的斑鳩坐在小隊室的作業桌前,一臉不開心地如此說道。

    儘管抱怨連連,但斑鳩還是沒停下手邊的動作。她將色紙對折四次留下摺痕,再用剪刀沿著摺痕喀喳喀喳地剪開,然後把剪成環狀的色紙用漿糊黏成鎖鍊。這項單調作業前前後後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小時左右。

    整間小隊室貼滿了斑鳩手工製作的紙圈,天花板則掛著一條寫有「蝦兵蟹將小隊☆迎新會」這麼一行潦草字句的白色布條。

    親手寫下蝦兵蟹將小隊一詞的舉動,簡直就是極盡自虐之能事。

    「嗯!如此一來鳳應該也會稍稍打開心門才對!」

    「跟小學生沒什麼兩樣的主意呢。」

    「可是『如何與新進員工相處』這本書也有寫到,舉辦迎新會能博得相當高的好感度。」

    這就是所謂外行人的淺見。雙眼眯成一條直線的斑鳩定睛瞪視著哮。

    「你真以為辦這種活動,那個鐵面女就會感到開心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行不行得通。」

    「笨拙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啊……真不愧是沒有半個朋友的小隊長。」

    「…………我的確是沒有朋友啦。」

    「反正我也沒有朋友啊。」

    儘管一臉傻眼地譴責哮,但斑鳩的手藝還不差。或者該說不愧是希望成為鍛冶師吧,她的手工十分靈巧。

    「雖然嘴上不饒人,但你依舊有好好幫忙不是嗎?」

    「畢竟是隊長命令啊。我當然會做。更何況我跟鳳雖然處不來,但她確實有兩把刷子對吧。因此我也可以理解草薙你堅持要跟她打好關係的想法啦。」

    即便是不輕易認同他人的斑鳩,似乎也頗認同櫻花的實力。哮一邊露出柔和神情,一邊輕摳自己的臉頰。

    「也不單只是為了這點就是了。」

    「誰叫她是你憧憬的對象。」

    「……嗯?」

    「促成自己改頭換面的女人……少年,你愛上她了嗎?」

    「不是那樣子好不好,我只是以隊友身份稍微……」

    就在哮試圖加以否定之時,小兔快步自簡易廚房裡頭跑了出來。

    「出爐了唷,草薙!這是連我自己也覺得很棒的精美成品喔!」

    雙手端著一個盛有大型草莓蛋糕的盤子,臉上沾有奶油的小兔一臉自信滿滿地站在哮面前。

    她雖然是勉為其難才穿上斑鳩準備的兔子圖案圍裙,不過卻相當地搭。

    大吃一驚的哮開口說道。

    「小兔,原來你真的會作料理啊?」

    「我小時候曾跟祖母大人學習過烹調啦。喏,如你們所見,這是個紅豆奶油口味的草莓蛋糕唷!」

    斑鳩露出一臉詫異的神情,看著得意地抬頭挺胸的小兔。

    「紅豆奶油?那種玩意兒真的好吃嗎……?」

    「唔……有什麼意見麻煩等試吃過後再說好嗎?那個女人肯定也抵擋不了這盤蛋糕的誘惑啦!」

    小兔將盛在試吃用小餐碟上的蛋糕遞給哮及斑鳩。

    斑鳩雖然覺得自己好像準備試毒一樣,不過兩人還是一口把蛋糕塞進嘴裡。

    默默咀嚼了幾下之後,兩人臉上均逐漸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哎唷,好好吃。真是意外耶。」

    「真的,好吃極了。小兔,你該不會是有這方面的天份吧?」

    聽到斑鳩的率直感想及哮的讚賞之後,小兔先是為之一愣,接著忍不住猛眨雙眼。剛才明明還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如今卻是羞紅雙頰,任由視線在地板上來回飄移。

    「雖說我很不喜歡被人直呼名字……但想不到你們居然都如此大方地誇獎我……實、實在太令人意外了了。」

    「不不,這真的很好吃喔。小兔你有夠厲害耶。哪像我除了劍術以外什麼也不會,所以很尊敬你耶。」

    「……這、這樣啊。好吃嗎?太、太好了。只要大家吃得開心,就非常……非常值得了。」

    雖然顯得有點難為情,但她似乎真的感到相當開心。只見她為了冷卻滾燙的臉頰而以雙手輕捂著臉蛋,微微低頭展露出微笑神情。

    忽覺她那神態與自己的妹妹身影有所重疊的哮,差點忍不住伸手輕撫小兔的頭。

    豈料就在這個時候……

    「——我要進門囉。」

    門扉伴隨著叩門聲響喀嚓開放,引起所有人回頭察看。

    哮則連忙抓起桌上的拉炮遞給另外兩人。

    緊接著——

    啪嘶……啪嘶…………………………啪嘶。

    三人手中的拉炮時機錯亂地各自炸開,發出了非常空虛的三聲炮響。

    走進小隊室的櫻花先是略感詫異,隨即不悅地伸手撥掉覆蓋在頭髮上的彩色紙片。

    現場氣氛頓時凝結。

    「……這是什麼意思?」

    她面露凶相怒瞪在場三人。

    哮雖嚇得臉部表情為之一僵,卻仍設法擠出笑容說道。

    「呃,那個啊……今天是你的歡迎——」

    話講到一半,哮這才察覺到櫻花的狀態不太對勁。制服被沙土及灰塵弄髒,而且不僅制服

    受難,就連全身上下也都佈滿擦傷。

    「……你這身傷勢是怎麼搞的啊!?」

    「只不過是敵人作出少許抵抗行動罷了。爆發戰鬥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我已經成功確保了魔導遺產,這點小傷不成問題。」

    「還不成問題咧……你都血流如注了耶!稍等一下,我立刻幫……」

    「先別管那麼多,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櫻花眯起雙眼,以夾帶少許怒氣的語調開口說道。

    她先逐一掃視其他兩名隊員,最後才定睛怒瞪著哮。

    「……在小隊活動時間開起狂歡派對是吧。您可真夠大牌呢,隊長大人。」

    「不不,這原本是一場為了你而舉辦的派對……」

    「……?為、為了我?」

    「喏,我們不是還沒舉辦你的歡迎會嗎?」

    「…………」

    至此,櫻花才首度察覺到垂掛在天花板上的布條。

    櫻花瞬間露出感到困惑的表情。

    「我們還不太清楚你的事,而你也同樣不太瞭解我們,沒錯吧?」

    「…………」

    「所以啊,我才想說第一步就先從加深彼此的交情開始。」

    臉上浮現出近似苦笑之笑容的哮,似乎令櫻花感到有點傷腦筋。只見她視線游移不定,表現出一副不知該如何對應才好的樣子。

    但隨後卻見她臉色逐漸變得愈來愈凝重,最後輕輕吐了口氣,露出平常那張冷淡神情抬頭說道。

    「……抱歉,我沒那麼多閒工夫奉陪。你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無妨。」

    「哎呀,別這麼說嘛。杉波都為了你而動手佈置場地,小兔也特地作了個紅豆奶油口味的草莓蛋糕耶。至於我……坦白講我剛剛什麼忙也沒幫上,但你就當作是為了她們倆……」

    「攀關係打交道不符合我的本性。更何況我與你們不同……並不是懷著玩樂心態而試圖當上異端審問官的。」

    撂下這句話之後,櫻花再次打開入口處的門扉,逕自走出小隊室。

    哮在那一刻所瞥見的櫻花側臉,既不像是怒氣衝衝、也沒有半絲輕蔑神色,只是看起來好像……顯得有點落寞。

    哮一把抓起醫藥箱,衝出小隊室追趕櫻花的背影。

    「鳳!」

    發現櫻花背影的哮,邊出聲呼叫邊快步接近過去。

    只見櫻花頗不耐煩地停下腳步,回頭詢問。

    「幹嘛?」

    「你要去哪?」

    「跟你無關吧。」

    「就跟你說等一下,你傷得那麼嚴重,起碼也讓我幫你應急處理一下傷口嘛。」

    櫻花的左腳出血量相當驚人。表面留有一大片彷彿發生車禍所造成的嚴重擦傷。然而櫻花卻完全沒表現出保護左腳傷口的舉動,就這麼再次邁步前進。

    「這點小傷我自己就能處理。我從剛剛開始就一再強調與你無關,你聽不懂嗎?」

    「當然有關,我們是同一支小隊的隊員,而我是你的隊長。」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擺出隊長的架子……」

    換來了她的冷眼瞪視。

    但哮這次偏偏就是不肯讓步。

    「沒錯。這是隊長權限,你就乖乖接受我的治療吧。」

    哮搬出罕見的強硬態度,將醫藥箱挪到她面前。

    面對態度莫名強硬的哮,櫻花顯得有點為難地嘆了口大氣。

    哮讓櫻花坐到校園庭院的板凳上,從醫藥箱裡取出消毒液、紗布及繃帶。

    接著沒有發出任何預警,便溫柔地觸摸了櫻花的腳。

    「你!?」

    「?怎麼了嗎?」

    「沒……沒事,要處理……動作就快點。時間已經有所延誤了。」

    別過頭去,臉頰微微泛紅的櫻花如此命令哮。

    為了察看傷口狀態,哮先用水沖掉傷處的血漬。

    「幸好。雖然流了很多血,但傷勢並不如想像中的嚴重呢。」

    「所以我才說沒什麼大礙啊。只是因為走動而引發較誇張的出血症狀罷了。」

    「但不管醫生也好、《藥師》也罷,姑且還是去找個專家幫你診治一下吧。這種傷或許會留下疤痕也說不定啊。」

    「那也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這種程度的傷疤在我身上多得是。」

    聽她這麼一說,哮忍不住定睛凝視櫻花的腳。

    「……唔,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的腳……」

    「哎呀……抱歉,我只是心想話雖如此,但你的腳其實還滿漂亮的啊。」

    哮直接講出內心想法,櫻花頓時變得滿臉通紅。

    「漂……漂、漂亮?」

    「嗯,足以令人看到入迷般的漂亮呢。」

    「唔唔唔!」

    「雖然乍看之下看不出來,但不僅具有柔軟的優質肌肉,肌肉比例也沒失去平衡。相當接近所謂的理想型態耶。」

    「……呃,喔。原來是這種意思啊。」

    「?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麼意思嗎?」

    「沒、沒什麼。趕緊閉嘴加快你的動作啦!」

    見櫻花面紅耳赤地將臉撇向一旁,哮微微側頭感到不解。

    哮既不是對櫻花那女性化的美腿不感興趣,也不是他天生遲鈍。只是目前他為了全神貫注地進行應急治療,而徹底摒除掉一切雜念罷了。手腳不靈光的哮若不這樣做,反而有可能會不小心手滑而造成傷勢更加惡化。

    哮慎重其事地為傷口噴上消毒水。

    「……唔。」

    「抱歉,會痛嗎?」

    「不要緊。我已經習慣這種疼痛了。」

    「哈哈,你這個人講話可真奇怪啊。」

    「?我講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就我個人經驗而言,人絕不可能習慣所謂的疼痛。頂多只是有辦法忍受,但會痛就是會痛。在可以宣洩痛楚的時候就盡情宣洩出來,這樣才不致造成太大的精神負擔喔。算是個小知識吧?」

    哮臉上浮現出有點得意的笑容,同時繼續動手替她處理傷口。

    「…………」

    櫻花則是一邊細細回味哮的發言,一邊眯起雙眼,露出『這男生真愛胡言亂語』的表情。

    痛的時候只要宣洩出來就好。

    看樣子,這句話已經在她心中留下了少許印象。

    在應急處理結束前,櫻花始終感到有點坐立難安地任由視線到處飄移。

    「好了,完成囉。」

    拍了拍手之後,哮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出聲說道。

    櫻花則是雙眼眯成一條直線,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只見繃帶彷彿構成腫包一般,亂七八糟地纏滿了整隻腳。

    「……我有種機動性大幅下滑的感覺。」

    「啊、啊哈哈哈……哎呀,相信你也曉得,我這個人的手腳超不靈光的啊。」

    長得就是一副好好先生模樣的哮,只能邊輕揠頭髮邊露出苦笑神情。

    看著他那張毫無惡意的表情,櫻花也無心搬出『我還不如自行動手處理算了』這句話來責備他。

    櫻花動作生硬地伸手觸摸纏在腳上的繃帶,一臉困惑地站了起來。

    「……我、我可不會道謝喔。這都是你自願做的事情罷了。」

    「用不著說謝啦。我們既是同伴,我這樣做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吧?」

    「…………」

    聽見『同伴』一詞而再度感到渾身不舒服的櫻花,就這麼撇下哮邁步離開現場。

    「啊,等一下啦。你要去哪啊?」

    哮一邊不靈光地把醫療器材收進醫藥箱,一邊跟在櫻花身後。

    「進行小隊活動。接下來我要再去處理另一件案子。」

    「帶著那隻傷腳嗎?別鬧了啦……還是由我們小隊全體出動比較妥當。」

    「不行。我在追查的敵人對你們而言太危險了。最後只會落得重蹈覆轍的悽慘下場罷了。」

    「……那我就更不能放你獨自前往。你究竟在追查什麼目標?是魔導遺產嗎?還是魔女呢?」

    「跟你無關吧。」

    「當然有關。我可是你的隊長耶。」

    哮再次高舉隊長權限,展現出強硬態度。

    儘管櫻花顯然感到很不耐煩,卻因剛才接受了他的治療,因此沒辦法擺出強硬姿態。

    迫不得已的櫻花只好停下腳步,神情嚴肅地轉身面向哮。

    「……你還記得『無軌道詩篇』那起案件吧?」

    「?嗯。」

    「那起案件還沒解決。」

    經她這麼一說,哮才想起事實的確如她所說一般。

    在衝進交易現場時,他們並沒有逮捕那個看似交易對象的神秘人物。

    「那幫傢伙身上還藏有許多無法理解的疑點。明明只是一般黑幫成員,所持用的武裝卻過於充實,假使仔細考量你的證詞,那麼『無軌道詩篇』並非主要交易物品的推測肯定不會有錯。」

    「你該不會已經掌握到交易對象的情報了吧?」

    「不,我還沒追查到那麼深入的階段。雖然基於逮捕者的權限而獲准優先偵訊那些傢伙,卻沒能問出什麼有益情報。然而,我的確已掌握到交易物品的詳細情報。據說好像是魔導遺產的碎片。雖說碎片只是毫無特徵的刀身,所以沒辦法特定出其真實面貌,但應該是呈現出長劍型態的魔導遺產才對。」

    「碎片……我記得魔導遺產只要外形遭到破壞的話,就會連同術式也一併毀損,而喪失存在價值對吧?」

    「一點也沒錯。然而他們卻以相當驚人的價碼賣掉了那塊毫無價值可言的東西。如此一來,實在難以想像他們的交易對象會是收藏家或黑市盜賣組織。」

    「?為什麼?」

    面對打從剛才開始就只會一再提問的哮,櫻花毫不掩飾地露出了焦躁的神色。

    「外行人收購魔導遺產碎片有什麼用?顯見交易對象極有可能會是魔術結社。」

    「魔、魔術結社……是指魔女及魔法師所組成的集團嗎?如今還有那種落伍的組織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嗎?」

    雖說固執於刀劍的自己也沒資格講這種話就是了,哮如此心想。在魔女幾乎全數受到管理的現代社會,魔女們想組織黨派進行活動可說是難如登天。

    但櫻花卻彷彿表達出『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意思似地微眯雙眼。

    「《幻想教團》。雖然絕大多數相關情報均是一團謎霧,但這個魔術結社確實存在。」

    哮也曾聽說過這個組織的名字。那是個學園內偶爾也會傳出相關謠言,有點類似都市傳說的集團。據傳這是個由打從魔女狩獵戰爭爆發前便存活在這世上的魔女及魔法師們聯手組成,以打倒審問會為目標而展開活動的組織。

    假如真的存在的話,那將會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沒人曉得在面對古老魔女時,運用現代兵器是否也能與之抗衡。就現代及過去而言,過去的魔女堪稱擁有壓倒性的強悍實力。有辦法接連施展能在轉眼間摧毀一座城鎮之高階魔法的魔女及魔法師,在過去可說是多不勝數。

    「直到最近,另外又爆發了一連串性質相似的奇妙案件。由於跟魔女及魔導遺產都毫無關連,因此原本應該是歸警方管轄的案子,但我卻不這麼認為。那群嫌犯專門收集屍體與不明人士進行交易換取報酬。而會收購屍體的就只有魔女。」

    「可是……那跟我們經手的上一件案子有關係嗎?」

    「據傳委託人也曾交代過那些小嘍囉。說『若有新鮮屍體的話,我們願意出錢收購』……」

    哮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儘管只憑這幾項共通點便斷定對方是《幻想教團》實在有點操之過急,但這樣一來確實就能看見此案與『無軌道詩篇』一案之間的關聯性。

    雖說現在還完全猜不透犯人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照常理推斷的話——

    「——我猜測他們正在進行某種準備。就算先撇開是否為《幻想教團》的問題不談好了,這件事顯然與魔女或魔導遺產脫不了關係。我接下來準備突襲線報指出的邪教集團聚會點。」

    「你這陣子該不會就是獨自鎖定了那個收集屍體的集團進行搜查吧?」

    「嗯。查扣的魔導遺產就是搜查過程的副產物。」

    真是個有夠積極的女生耶……哮內心再次浮現出這個念頭。

    「問夠了吧。曉得我在做什麼的話,就滾回小隊室跟另外兩名隊員調情嬉鬧去吧。」

    「不不不,等一下啦。假設對手真的是《幻想教團》或魔女的話,那就超過學生所能處理的範疇了吧?你應該將到手的情報交給學園高層或魔女獵人,就此結束這項行動才對吧?」

    「哼……其他魔女獵人都只顧著處理其他更重大的案件,想也知道他們肯定不會認真看待此案。我在被撤銷魔女獵人職務之前,學園高層也說過這件事歸警察管轄,連聽都懶得聽我的報告。因此我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要設法解決這起案件。」

    語畢,櫻花雙眼浮現一抹黯淡光彩,同時緊緊握住拳頭。

    從她這段說詞聽來,她大概是自從被革職之前便開始追查這起案件了吧。哮不禁覺得櫻花眼中似乎蘊含著某種類似執著般的情感。

    那是一股既深邃且悲哀,近似憎恨的……

    「……這下你懂了?我所追查的對象不但是你們負荷不了的重擔,審問會也不承認這是符合賺取積分規定的事案。因此這起案件對為了賺取積分而進行搜查的你們毫無益處可言……別再跟來了。」

    那是一種既可解讀成『縱使跟來也只會礙手礙腳』的意思,亦可解讀為擔心隊員安危的說法。

    櫻花逕自邁開步伐離開現場。

    哮差點忍不住停下腳步。但哮也不是個無能到得知櫻花跟那麼危險的事物扯上關係,卻還放任她隻身涉險的糟糕隊長。

    「我也要陪你一起去。」

    「…………為什麼?」

    「問我為什麼……因為我總不能放有傷在身的人單獨行動吧。反正就算我再怎麼阻止,你大概也聽不進去,所以我也要同行。」

    櫻花顯然感到相當厭煩地皺起眉頭。

    「……我不是說這點傷勢不成問題嗎?」

    「即便你自以為不在意,一旦發生緊急事態,你的動作會為了護住傷口而變遲鈍喔。」

    「那種狀況絕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況且我根本一點都不覺得痛。」

    「就跟你說別逞強了。再怎麼想肯定都痛得要命吧?」

    「我說不痛就是不痛。」

    「會痛好不好——」

    「一點也不痛。」

    「很痛。」

    「你很頑固耶。」

    「你從沒被說過是個死不認輸的人嗎?」

    面對難得絲毫不肯讓步的哮,櫻花露出一臉打從心裡感到索然的表情。

    結果,最後選擇妥協的是櫻花。

    哮及櫻花完成傷口的緊急處理,備妥成套裝備之後,隨即動身前往現場。

    哮原本提議應該也要找小兔及斑鳩同行才對,卻遭到櫻花拒絕。本來很想說『你就別那麼固執好不好』的哮,最後還是同意了櫻花所說『由於這次的調查地點是個密閉空間,因此人愈少愈好』這個具有說服力的意見。

    調查地點是某座位在過去被稱作東京灣的沿海地帶港口。有一間獨自搭建於貨櫃集散區附近草叢堆中的大型組合屋。

    就第一眼印象而言,這間看起來很像只是一間廢棄屋的組合屋雖然已經荒廢,卻有許多不太對勁的疑點。不同於破破爛爛的外觀,唯獨門扉顯得煥然一新,門鎖也是全新貨。而且鎖頭數量相當可觀,還被鐵鏈緊緊纏住。

    裡面顯然傳出一股有人在內的氣息。

    哮及櫻花分別站在門扉兩側,確認鎖頭的狀態。

    一判定用普通手法大概很難打開,櫻花隨即抽出收納於背部槍套裡的霰彈槍。

    她試圖將這把槍遞給哮。也就是『由你負責破壞鎖頭』的意思。

    「…………(使勁搖頭兼擺手!)」

    「…………」

    櫻花並不曉得哮那一手宛如受到詛咒般的悲劇槍法。因為這不是鬧著玩的,他真的有可能一不小心便錯手打死櫻花。

    櫻花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失望的神情,稍稍退離門口並舉起霰彈槍。

    ——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鎖頭應聲爆開,門扉頓時失守。

    哮立刻起腳踹破門扉。

    「笨蛋,突擊該由我來——」

    就在櫻花試圖制止哮的那一瞬間……

    ——耳邊傳來『叮』的一陣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拔掉般的聲音。

    「——草薙!」

    被櫻花出聲叫住的哮回頭察看。

    哮目擊到的,是櫻花突然撲向他的身影。

    挨了這記與其說是擁抱,不如說是近似擒抱的撞擊,來不及採取預備動作的哮就這樣被推倒在地。

    瞬間,女孩子特有的香甜氣味撲鼻而來,兩人嘴唇幾乎快貼在一起,令他不禁屏住呼吸。

    就在哮感到理智即將被這股煩惱意念奪走之際,他剛才試圖闖入的門扉附近赫然響起一陣相當劇烈的爆炸聲。

    在濃煙當中不斷猛咳的哮,總算才理解到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難、難不成……是陷阱!?」

    「快起來!對方要開溜了!」

    在哮察覺敵方動靜之前,櫻花已霍然起身並直接拔腿奔向組合屋後方。

    哮也立刻隨後追上,卻目擊到一輛剛好發動引擎駛離現場的黑色休旅車。他們必是事先作好了只要陷阱一發動,隨時都能快速逃離現場的相關準備。

    「可惡……來不及了。」

    看著逐漸變小的休旅車,哮不禁眉關深鎖。

    「不,還沒完。」

    櫻花替手槍換上實彈彈匣,單膝跪地舉槍瞄準。

    接著一邊任由槍身異常兇猛地反彈上揚,一邊接連開了三槍。

    休旅車早已變得有如豆粒一般渺小。

    「實在太勉強——」

    哮話還沒說完,只見已經變得如同豆粒般渺小的休旅車忽然左飄右晃,就這麼失控撞上附近的貨櫃而翻覆。看來櫻花擊發的子彈似乎全數命中了休旅車輪胎。

    「…………騙人的吧。」

    「改造功力固然了得……但反作用力的表現果然沒救了……」

    櫻花一邊抽掉手槍彈匣,一邊自言自語,隨後一臉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即便是經過斑鳩特別改造的手槍及強裝彈,縱使敵人採用了筆直的逃亡路線,而且現場又完全無風的狀況下,以一把手槍、在那麼遠的距離下、又承受那麼強大的反作用力,居然還有辦法射穿輪胎……這種實力已經不單只是所謂的高手而已了。

    哮因為無法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事情而面露怔然神色。

    「草薙,你負責確保車上那幾名嫌犯。我進小屋察看狀況。」

    「……知、知道了。剛剛真的很謝謝你救我——」

    「用不著道謝,快點去啦!」

    被她這麼一吼,哮逃也似地衝向休旅車。

    根本分不清楚究竟誰才是隊長。

    哮為昏倒在休旅車中的三名男子戴上手銬後,便快步趕回組合屋,並打開後門進入室內。

    才剛一腳跨進,哮立刻察覺到這間小屋反常的地方。

    屋內瀰漫著某種異臭。一股類似血腥味,令人反胃作嘔的臭氣。

    哮邊提高警覺邊沿著小屋走廊推進。他逐步走向臭氣較為濃烈的方向。

    隨後,他在一間剛好位於走廊盡頭,看起來應該是寢室的房間門口,發現櫻花悄然佇立於敞開的房門前方。

    哮一邊搗著鼻子,一邊探頭窺視櫻花的臉龐。

    「…………」

    只見櫻花雙眼圓睜,整個人完全靜止不動。

    就在哮試圖開口叫她的時候。

    「你怎麼了——唔……!?」

    一股跟剛才完全無法相比的強烈異臭迎面襲來,使他不禁緊緊搗住鼻子。

    一陣足令雙眼感到刺痛的鮮血氣味。哮勉強壓抑住自胃部湧上喉頭的嘔吐感,開始確認寢室的內部狀況。

    ——地獄,就在眼前。

    塑膠袋裡裝滿了數不清的人類軀體部位。手、腳、頭顱及軀幹。相當於好幾個人遭到五馬分屍而成的人體部位,被分門別類地裝在不同的塑膠袋當中。

    但問題並不在這些塑膠袋。

    「……啊……啊……」

    哮不由自主地脫口發出了近似嗚咽的呻吟聲。

    窗簾受到自窗外刮進的微風吹拂,輕輕地騰空搖擺。打在奶油色窗簾上的日光,彷彿夕陽一般照亮整間房間。

    大量血花像是為牆壁上色似地飛散四濺。

    而在這座地獄的正中央,只見一名幼兒平躺於床鋪上。

    呈現出被菜刀刺透胸口中央部位的狀態。

    「——」

    哮悔恨交加地眯起雙眼,緊咬著下嘴唇不放。

    像電視連續劇或電影那種救兵會在千鈞一髮之際趕抵現場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成真。能夠及時搶救的機率趨近於零。這點他再清楚不過。最起碼在決定要成為異端審問官之時,他就已經對遭遇這類刑案現場一事作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沒錯,他已有所覺悟。

    只不過這個場面……未免太過。

    未免也太過現實了點。

    「…………」

    櫻花身形蹣跚地伸手探向體溫早已流失的少年屍首。

    她以輕輕晃動不止的手臂扶起少年的上半身,像是對待小嬰孩似地將他擁入懷中。

    「……抱歉……我來遲了。」

    那是一陣帶著顫抖的溫柔細語聲。

    「很難受對吧。很痛苦對吧……可是,你以後不會再受苦了……」

    櫻花抱著少年的遺體,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真的很對不起……已經不要緊了。姊姊我……會替你背負起這一切……」

    哮只能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這充滿慈愛,卻又極其殘酷的悲哀光景。

    這一幕實在太過悲感、太過令人心酸。

    「姊姊我……會全部……」

    因此——

    「全部……!」

    因此導致他慢了半拍才察覺到櫻花的異狀。

    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櫻花已將少年遺體平放回床上,反手抽出背後的霰彈槍。

    儘管一時之間搞不清楚她想做什麼,但在看到她回頭時所展露出之神情的那一瞬間,哮便已理解到她意欲為何。

    這世上並沒有所謂霰彈槍專用的麻醉彈。那把霰彈槍所裝填的是具殺傷力的秘銀霰彈。

    櫻花打算殺死車上那三名嫌犯。

    「——鳳!」

    哮以縱身飛撲般的勁勢,一把抓住步出房間,準備回去找犯人們算帳的櫻花。

    「你這是做什麼!」

    「滾開。」

    「不可以,快住手!要是在這裡殺死他們,你就再也沒有後路可退了!」

    「放開我。」

    「住手!殺死他們會讓你前功盡棄啊!」

    「放開我!」

    陷入半瘋狂狀態的櫻花,拚命試圖掙脫哮的箝制。淚水沾濕臉頰、雙眼綻放殺意,她扯開嗓門發出怒吼。

    見到她這殺氣騰騰的神態,哮便曉得非得全力制止她不可。

    他拚命抱住櫻花,壓低她手中的霰彈槍。

    「——休想!你是因為不希望社會上出現更多像這孩子一樣的犧牲者,才成為異端審問官的對吧!?難道不是嗎!」

    「……唔,咕……!」

    「雖然我不太瞭解你……但我相信肯定是這樣對吧……!?要是在這裡功虧一簣的話,會害你接下來再也沒機會拯救原本有辦法拯救的人喔……!」

    「唔……唔唔、唔唔唔唔!」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嗚……嗚嗚嗚……」

    或許是哮的聲音傳人心海了吧,櫻花總算洩盡一身力氣。

    雙膝跪倒在地,放開手中的霰彈槍。

    之後櫻花就這麼伸手捂著嘴巴,當場嘔吐並昏迷不醒。

    這座墓地遠離帶有喧囂氣氛的市區。

    由於這附近有一座可欣賞到楓紅美景的公園,因此白天還滿熱鬧的。

    在公園玩耍的孩童嬉鬧聲、忘情接吻的情侶們。

    一旦置身這個場所,就會不可思議地感覺上游幸福離自己好遠好遠。

    唯獨此地瀰漫著一股哀戚氣氛。來訪者心中都會留下這樣一抹印象。

    「…………」

    櫻花蹲在一座墳墓前方,盯著墓碑看了將近一個小時。

    哮則站在後方眺望著她的落寞背影。

    事件落幕後,哮聯絡審問會,請來藥師部隊及騎士團,簡短報告完來龍去脈之後,便試圖帶櫻花前往醫院接受治療。

    但櫻花卻拒絕了他的提議,轉而單獨來到此地。

    放心不下的哮則跟在她背後,一路走到這裡。

    「……剛才我的情緒一時失控,真是不好意思。」

    背對著哮的櫻花出聲說道。

    「你為何跟我來這裡?」

    「想也知道是因為擔心你嘛。」

    哮不加思索地回答。櫻花靜靜擺動髮絲,轉臉望向他。

    「…………為什麼?」

    聲音細若蚊鳴。完全不同於櫻花原本威風凜凜、活力充沛的嗓音。

    哮不由自主地緊盯著臉上露出前所未見之虛幻脆弱神情的櫻花不放。看見她那顯得有點昏昏欲睡、有點疲憊不堪的身影,一股好想直接趨前抱住她的莫名衝動頓時迎面襲向哮。

    「這還用說嗎……因為我是隊長啊。」

    「……又是這個藉口。」

    「我好歹也抱持著希望你能成為同伴的想法啊。不、不可以嗎……」

    「你不可能會希望我成為同伴。」

    否定了哮的答案之後,櫻花再次轉頭望向前方。

    「……你一定感到幻滅對吧?」

    「幻滅……對什麼事?」

    「對我剛才情緒失控的模樣。坦白說一定嚇壞你了對不對?」

    「……我是沒有嚇到啦,只是感覺很詫異就是了。」

    面對哮率直的回答,櫻花不禁脫口發出苦笑聲。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始終克制不住啊。只要一對上兇殘罪犯,我就是會大為光火。就是會失去理智,將處刑等字眼掛在嘴邊,不自覺地扣下扳機。尤其在對上殺害孩童的犯人時,我的反應就會變得更加劇烈。」

    「…………」

    「《紅蓮公主》……簡直就是個專門為我量身訂作的綽號啊。」

    她所經手的事件,最後只會留下一片宛如紅蓮般的血海。

    因此名喚《紅蓮公主》。

    但那並不是她自己想大開殺戒,由櫻花的口氣便可聽出這點。肯定只是潛藏在櫻花心中的某種因素促使她痛下殺手罷了。

    「就是因為這個壞毛病的緣故,我才被撤銷了審問官的頭銜。其實我根本毫無立場責備你們。所謂無可救藥的缺陷品……是我才對。」

    櫻花邊嘆氣邊述說,同時從袋子裡取出在途中進便利超商購買的紅豆面包及牛奶,供奉在眼前這座墳墓的地上,雙手合十默禱。

    一段寂靜無聲的時光再度悄然流逝。

    「……這座是你家人的墳墓嗎?」

    「……是我父母親……以及妹妹的墳墓。」

    「原來你有妹妹啊。」

    「嗯,曾經有過。」

    櫻花伸指輕戳供奉用的牛奶瓶。

    「……我妹生前最愛吃的食物,就是紅豆面包及牛奶。」

    聲調顯得有點興奮的櫻花頗感懷念地說道。

    這還是哮首度見到櫻花如此溫和地開口講話的模樣。

    「面對堅稱『那種東西會好吃才怪』的我……她總是搬出『你吃吃看嘛、你吃吃看嘛』……這句話不斷求我呢。」

    哮默默聽她講述。默默地、靜靜地側耳傾聽。

    「我很固執地一再說『不要』拒絕了她的要求。然後她總是會回我一句『明明就很好吃啊』,同時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很天真對吧?那孩子就是認為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其他人肯定也會覺得很好吃。」

    「…………」

    「…………結果,我始終沒能趁著妹妹還活著的期間,當面吃給她看看。」

    「…………」

    「明明……是這麼地美味……」

    櫻花輕戳牛奶瓶的手指悄然滑落。

    晚霞色的發絲受到微風吹拂,蕭瑟地在半空中飛舞。

    哮一邊看著櫻花的嬌小背影,一邊默然低下了頭。

    我非問不可,哮如此心想。要是在這個時候選擇逃避,櫻花肯定又將走上孤軍奮戰的道路。這個想法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難不成,你的家人……」

    「…………」

    「你的……妹妹是……」

    這句話硬生生卡在喉頭深處,無法順暢地說出口。

    在這種時候,依舊跨不出深入瞭解櫻花內心黑暗的那一步。哮開始感到自己很不中用。

    但在哮跨出關鍵的那一步之前——

    「嗯……沒錯。」

    櫻花站了起來,霍然轉頭望向哮。

    接著像是語帶指控一般。

    「我的家人……全都被魔女殺害了。」

    冷冰冰地吐露出自己心中最黑暗的那塊領域。

    ***

    櫻花是個孤兒。

    據說當她還是個小嬰孩時,好像就跟自己親生母親的屍體一同被棄置在垃圾堆中。

    即便在孤兒院也不肯輕易敞開心門,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孩。

    後來收養櫻花的,就是她那已經離開人世的養父母。

    個性開朗的父親、和藹可親的母親。

    以及可愛的妹妹。

    櫻花原本冰凍的心靈,也隨著跟家人的相處交流而逐漸溶解。

    但是有一天。

    魔女突然闖進她家。

    『——來,殺死你的爸爸跟媽媽吧。』

    那是一陣極其溫柔,卻又相當詭譎的聲音。

    『——只要你肯動手,我就饒了你最寶貝的妹妹一命。』

    那是櫻花總算跟家人打成一片,有辦法叫養父母一聲「爸爸」及「媽媽」的日子。

    為何會是櫻花家遭殃?理由不得而知。

    魔女來到她家,強迫櫻花握住匕首。

    然後如此說道。

    只要殺死父親及母親,便能保住妹妹一命。

    櫻花百般不願意地哭喊著說她不想殺死爸爸媽媽。魔女卻不肯放過她。魔女彷彿沉浸在歡喜與愉悅之中似地任由身體微微顫抖不止,同時脫口發出嘻笑聲。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一點也不想殺死爸爸及媽媽。但若不這麼做的話,她將會失去最寶貝的妹妹……失去總是肯對冷淡的自己展露笑容的可愛小妹。

    櫻花的心靈千瘡百孔,化作一具只會掉眼淚的洋娃娃。

    就在她再也沒有餘力握緊匕首,準備放開之時……

    父親及母親竟像是擁抱櫻花一樣,主動任由匕首剌穿他們的胸口。

    ——沒關係……

    櫻花一邊切身感受著父親及母親的體溫逐漸消散。

    ——真的沒關係唷……

    一邊聆聽著他們倆溫柔的嗓音。

    ——妹妹她……就拜託你照顧了。

    櫻花的精神徹底宣告崩潰。

    『你表現得很棒喔……只可惜啊。』

    魔女笑了出來。

    『似乎有點為時已晚囉……時間到了。』

    魔女笑了出來。

    魔女發出既高亢且愉悅的開懷笑聲,又更進一步帶來絕望。

    櫻花感覺有股不明力量逐漸奪走了她身體的自主權。只覺自己的雙腳擅自挪動,緩緩靠近坐在地板上的妹妹。

    意識相當清醒。

    ——好害怕……

    無論是握在手上的匕首感觸也好。

    ——姊姊,人家好害怕喔……

    還是妹妹感到害怕的聲音也罷。

    ——救命啊……姊姊。

    甚至連剖開妹妹身體的觸感也一樣。

    ——為、什麼……?姊……姊……

    櫻花就在意識清醒的狀況下,親手揮刀將最心愛的妹妹剁成碎片。

    想喊也喊不出來聲音、想哭也哭不出淚水。

    身體完全不聽使喚、心靈已如玻璃般崩裂碎散。只想當場自我了斷的她。

    明明這樣向上天許願。

    魔女卻在最後如此命令櫻花。

    『  給我笑  』

    臉頰肌肉微微痙攣,嘴角硬是彎曲成一條上揚的弧線。

    面對心愛家人慘死的光景——

    櫻花竟被迫以悲傷至極的嘶啞嗓音———

    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高亢笑聲。

    ***

    ……只能以『慘絕人寰』四個字來加以形容。

    櫻花的黑暗面、櫻花的真相。她投身戰場的理由、少女失控暴衝的理由。

    事實真相未免太過悲哀。

    「魔女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絕不原諒魔女。同時……」

    眼中燃起黯淡的蒼藍怒火,對著不在此地,而是理應藏身於某處的魔女釋出強烈殺意。

    櫻花頓了一頓,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接著微眯雙眼,打從心底感到苦澀地緊握拳頭。

    「……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發誓要奉獻我人生的一切來掃蕩魔女,以及幫助慘遭過魔女毒手的被害人。我就是為此而活到現在。今後也將不會有所改變……直到我死為止。」

    「…………」

    「這就是我的一切。」

    語畢,櫻花像是怒瞪似地凝視著哮,接著突然眯起雙眼,面露苦笑說道。

    「這下子你懂了吧。有我在只會給你們造成困擾。同樣的,有其他人在也只會妨礙我的復仇行動。」

    櫻花伸手輕抵胸口,顯得有點過意不去地對哮說道。

    「我早就不是正常人了。我的失控行徑也無從制止。所以,就讓我獨自面對這些事吧。」

    「…………」

    「我……沒辦法成為你們的同伴。」

    雖以明確的聲調、搭配明確的眼神,不避不閃地對哮如此說道,但櫻花她……

    (不,錯了。)

    哮否定了櫻花所說的這番話。

    兩年前的畫面自腦海中一閃而過。頂著一頭晚霞色長發的絕對強者形象。

    鳳櫻花。

    對哮而言,那道身影是促成他改變自己的存在。

    是讓自己得以踩下煞車的最大功臣。

    哮過去也跟櫻花同樣,只以憎恨為精神糧食不斷向前衝。哮過去也曾跟櫻花一樣,陷入精神徹底崩潰的狀態。

    但他仍然成功地停下腳步。以敗北為契機,使他懂得該如何自我反省。

    所以他開口否定。

    「你當然能成為我們的同伴。」

    哮否定了櫻花的孤獨。

    「我不會否定你的復仇理念。但只充滿復仇的人生,再怎麼說未免都太過悲哀了啊。」

    「……縱使悲哀,我仍舊非動手不可。」

    「這我曉得。我不會阻止你的行動。也不會對你說出『復仇無法改變任何事』之類的漂亮場面話。」

    「…………」

    「但是相對的。」

    櫻花微微側頭,露出一副『你想說什麼?』的疑問神情。

    只見哮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櫻花,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

    然後留下這麼一句話。

    「——讓我幫你背負一半吧。」

    這句話抹除了櫻花臉上的表情。

    背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給我個幫忙的機會啦。我也會陪你一起竭盡全力制裁魔女。幫你討回家族的血海深仇。如何啊?」

    櫻花頓時啞口無書。

    彷彿完全摸不著頭緒似地。

    「……你在……說什麼……」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啊。」

    一臉正經八百地隨口說出這種話的哮,終於引爆了櫻花內心的熊熊怒火。

    「少得寸進尺了!毫無關係的你為何要協助我報仇雪恨!?」

    「我不是講過了嗎?因為我當你是同伴啊。」

    哮微微側頭說道。

    或許是感到頭痛萬分吧,只見櫻花手抵額頭,身形不穩。

    「就、就算是這樣……為何會演變成你要幫我忙的結果啊……」

    「不行嗎?」

    「就算再怎麼厚臉皮也該有個限度吧!再怎麼多事也該差不多一點吧!我的復仇是我自己的事!」

    「我又不會搶走你報仇的機會。俗話不是也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嗎?這是很單純的計算。連猴子都懂,所以我也懂。」

    「唔……不對不對不對!我怎能害你捲入我的復仇當中!」

    「但我一點也不在意喔?」

    「我會在意啊!」

    「咦……為什麼?」

    哮微微側頭,露出一副感到相當困擾的神情。

    至於眼看就快要被雙方雞同鴨講、完全無法溝通的焦躁感氣昏頭的櫻花,則是火冒三丈地指著哮大聲咆哮。

    「你這人到底有什麼毛病啊……!冒冒失失地就想插手干涉別人家的私事!同伴?這個字眼哪能成為你協助我復仇的理由啊!」

    櫻花因生氣而雙肩劇烈起伏著說道。

    哮也同樣情緒激動地筆直凝視著櫻花。

    「不單只是因為我們是同伴。還有另一個會讓我想要幫你忙的理由。」

    「少開玩笑了……!」

    「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櫻花整個人彷彿大受震撼似地往後仰,同時全力在臉上擠出一張『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詫異表情。

    「……嗄!?我哪有可能難過——」

    「那你現在幹嘛哭個不停?」

    「……?」

    「你明明就在哭不是嗎?兩隻眼睛都積滿淚水了啊。」

    「呃……這……」

    「自從來此掃墓的那一刻開始,你的眼淚就從沒停過喔。」

    直到此時此刻,櫻花才首次伸手觸摸自己的臉頰。

    看著沾附在指頭上的淚珠,櫻花頓時瞠目結舌。

    「淚水其實就跟痛楚一樣,完全沒有咬牙強忍的必要。」

    「騙……人……」

    「你以後不必再強忍了,鳳。」

    哮聲調和緩地對茫然若失的櫻花說道。

    協助復仇。實際上,這只不過是哮自以為是的心態罷了。哮並不打算否認這一點。

    但哮終究還是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我啊,再也無法放你獨自一人了。」

    哮怎麼也沒辦法撇下在自己眼前傷心落淚的女孩子不管。

    「不是以隊長身份。我會以草薙哮的個人身份與你並肩前行。」

    因為當她的復仇告終之時,卻沒半個人待在她身旁的話,未免也太過悲哀了。

    所以若是有個人能陪她一同走這條艱辛道路也不錯,哮如此心想。

    「不對,應該說就讓我陪你走吧。接下來我們就一起掉眼淚、一同吃苦……我即便逞強也要陪你一同作戰就是了啦!」

    倘若沒有其他人願意奉陪的話,那麼自己就應該待在她身邊。

    在她感到身心俱疲時,起碼有個能夠靠著肩頭休息片刻的對象存在也好。

    而這點小事自己應該也做得來才對,他這麼認為。

    面對自眼瞼潸然滑落的水滴,櫻花茫然若失地佇立不動。

    (難道我……內心其實很希望能夠倚靠他人嗎……?為了替家人報仇雪恨……竟然讓我感到如此難受嗎……?)

    不想承認、不肯承認,也絕對不該承認。一旦真的這樣做,將會導致自己再也無法繼續前進,也會給毫無關聯的人造成困擾。

    櫻花拭去眼淚,定睛看著哮。

    這眼淚只是謊言,並非真實的心聲。她如此裝出逞強的一面。

    「哈……哈哈,說什麼要協助我……可笑至極。你也不想想看,像你這種程度的力量,哪有辦法幫上我什麼忙?」

    「……你又講出這種話……的確啦,我的力量或許真的沒什麼了不起,但陪伴你並為你止住淚水還是做得到的……」

    「囉、囉嗦!我才沒哭!至今從未成功查扣魔導遺產或逮捕魔女的你……能派上什麼用場!?我根本……就不需要……像你這種除了劍術以外一無是處的傢伙!」

    「…………」

    「所謂的劍術……能幫助我復仇才怪!」

    脫口說出違心之論。明明一點也不在意戰力強弱的問題,櫻花卻還是拒絕了哮。

    「…………」

    的的確確拒絕了他。

    但這段話……

    「…………OK,我知道了。」

    這種手段卻反而點燃了哮的鬥志。

    或者該改用『不小心踩到了』來加以形容比較正確。

    踩到了……哮的地雷。

    「咦?」

    「既然你都說到這種地步,那也沒辦法了。」

    櫻花抬起茫然失措的臉,看著聲調突然產生變化的哮。

    只見哮緩緩握住腰際的刀柄,一鼓作氣抽刀出鞘。

    刀身反射太陽光,綻放出陣陣奪目光彩。

    在這陣光芒當中,有一頭面帶桀騖笑容的鬼。

    「你需要我立下多大的功勞,才肯讓我幫你的忙呢?B級魔導遺產嗎?還是A級呢?或是要到S級才行?」

    「……?你、你在……說什麼……」

    「好啊,無論是多高的級數都沒關係。我就證明給你瞧瞧。管它是B級還是A級或是S級,甚至是SS級也沒差。本少爺會讓它們通通歸於塵土,你就睜大眼睛看清楚吧。」

    哮如此宣言。

    「走著瞧吧,鳳櫻花!」

    哮露出一副充滿自信的惡魔般表情,如此宣言。

    櫻花並不知情。沒看過的她一無所知。

    她不曉得在這個名叫草薙哮的男人面前,千萬不可提起『劍術派不上用場』之類的字句。

    既然事態已發展至這種地步,就再也沒人能夠阻止他。

    這下子櫻花只好死了這條心。

    只能答應讓哮參與自己的復仇行動。

    ***

    「嗯——天氣真好。真想趁這種日子在房間裡窩上一整天,努力上網收集色情圖檔呢。尤其是二次元的——你也這麼認為對吧暗夜?」

    「就跟你說我不那麼認為。」

    全身感受著涼爽秋風的死靈術師凶煞,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講出這段不健康的台詞。那張看了就膩的爽朗容貌,跟身上黑色法衣簡直搭調到令人心生厭惡的地步,其言行舉止更散發出一股難以預料的神秘感。

    而垂掛在他腰際的長劍·暗夜,則是直接反駁了凶煞徵求同意的發言。那是一種『被人拿來跟這種變態相提並論還得了』的排斥心態。

    這裡是某大型企業的大樓屋頂。凶煞站在繪製於屋頂那個代表直升機停機坪的圓形圖案上面,放眼眺望著下方的街景。

    「好平靜安祥呢……這是一幕跟我還在世時相去甚遠的光景。沒人挨餓受凍、沒人滿懷畏懼。和平大概就是用來形容這種光景的一個字眼吧。」

    他感慨良多地掃視著在街道上來來去去的行人。

    「這種景色其實也不賴,能讓人感到心平氣和。小學生們的笑容、女國中生們微微走光的胸罩、以及女高中生們的迷你短裙……個人認為這一切都非常崇高尊貴唷。」

    「……噁心死了。」

    暗夜拋出一句小小的咒罵。

    渾然不覺的凶煞閉上眼睛,緩緩張開雙臂。

    「……然而。」

    他的身影散發出一股堪稱為哀愁的氣息,宛如內心深處冒出空虛大洞而導致心靈凍結一般,顯得格外悲傷難過。

    「然而……不過呢。這個場所的人們身上卻沒有某些決定性的……身為人類必須具備的特質啊……沒錯,舉例來說……假使真要講的話……」

    凶煞雙眼噙著淚水,悲痛萬分地高高舉起他那張開的雙臂。

    然後——

    「——就是沒有愛啊!」

    使勁揮動手掌,擊向直升機停機坪的中心點。

    瞬間,原本空無一物的直升機停機坪,倏然浮現出一個綻放著紅褐色光芒的扭曲圖陣。一個彷彿覆蓋住整個屋頂的巨大圓形。屈膝跪在中心點的凶煞,自腰間抽出一把十字架造型的匕首,猛然刺向自己的手掌。

    一而再、再而三地猛刺。

    「沒有未來!沒有希望!沒有渴望!沒有絕望!沒有悲鳴!沒有令人熱血沸騰的狂亂!人類乃是一種縱使置身於平穩且毫無虛假的安寧生活當中也應該在名為生存的苦修之中持續不斷尋求敬仰及享受那些堪稱為娛樂之概念的生物才對啊!」

    怵目驚心的大量鮮血自他那佈滿傷口的手掌泉湧而出。這些血液並不只是單純在屋頂上擴散開來,而是勾勒出一幅不可思議的詭異圖紋。

    圖陣光芒隨著血液傳播,逐漸形成一座巨大的魔法陣。

    「來吧,展現給我看吧……和平的孩子們啊,展現給我看吧……讓我親眼見證這個和平時代的終結……以及安樂生活的落幕吧……」

    施展完一項魔法的凶煞,抬起彷彿沉浸在歡愉之中的泛紅臉龐仰望天空。

    也不知是偶然或必然,只見一陣陽光自天際穿透云朵縫隙,不偏不倚地灑落在他身上。

    凶煞指尖抵著魔法陣中心並再次閉上雙眼,接著從懷裡取出一本厚重的書籍。書籍受到強風吹拂自行掀開,發出『啪啦啪啦』的激烈頁面翻動聲。

    【時機已成熟。死者將獲沾滿煤層的腐肉、亡者將得母山羊的凝血。若欲奏響三次凱歌,切勿停下行軍步伐。此處前方再無榮光、此處前方再無墮落。若只尋求凱旋的話,便出聲回應吧——女武神在呼喚著你。】

    詠唱完咒文的凶煞雙眼圓睜,透過指尖將體內魔力送向魔法陣。

    屋頂的水泥地板宛如水面一般翻騰起伏,引來雷光大作。這陣雷光有如翱翔於云海之中的飛龍一樣逐漸巨大化,照亮整片天空。

    『——吼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著,異形使者降臨現場。這頭異形自液態化的地板下方,緩緩拖出它那龐大的軀體。

    巨軀發出陣陣『喀鏘、喀鏘』的沉重金屬聲,當場屈膝跪倒在地。

    面對沉默不語的異形怪物,凶煞滿足似地「嗯」地點了一下頭。

    「好啦……再來就要麻煩你貢獻心力囉。目標是對魔導學園,犯了罪的魔女們遭到隔離之禁忌區域。」

    『…………』

    「去救出被關在那個地方的《幻想教團》重要人士。」

    凶煞一邊踩響腳步聲,一邊走近他所召喚的異形怪物身邊,舉拳『叩』地輕敲其表皮。

    「那麼,只管好好努力表現吧。全世界最有名的,英雄先生。」

    ——在這之後,市區隨即竄出悲鳴聲及爆炸濃煙。

    ***

    目擊遠方鬧區竄出伴隨猛烈爆炸而生的陣陣白煙,人在墓地的哮及櫻花不約而同地感到顫慄。

    腳下的地面微微震動了片刻。

    「!?怎麼回事!?」

    「……唔!」

    繃緊全身神經的兩人一同轉眼望向市區。

    於此同時,手錶型裝置也跟著警報聲大作。此警報聲意味著這不單只是學園,而是整個異端審問會的緊急事態。曾經耳聞過這陣警報聲的人恐怕並不多。

    因為上次警報聲響起,乃是距今將近二十年前的往事。

    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及尖叫聲,其數量正以根本來不及計算的可怕速度持續爆增。

    這座公園的和平氣氛與遠方慘劇之間的落差,使得哮體會不到現實感而呆立在原地。

    置身於公園內的所有民眾,也都表現出跟哮一模一樣的反應。

    而當中唯一掌握住狀況的櫻花,則是低頭開始瀏覽立體影像裝置所顯示出來的緊急事項。

    只見櫻花臉上瞬間閃過緊張神色,之後雙唇隨即緊抿成一條直線。

    「發生了什麼事啊?」

    任由髮絲隨風飄逸的櫻花,回首望向驚恐不已的哮。

    接著,僅以復仇為精神糧食而活的少女,只簡短講出一句話:

    「——是恐怖攻擊行動。」

    爆炸聲及尖叫聲更勢不可擋地持續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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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22 AM

第四章 英雄召喚

    櫻花撇下哮不管,火速往學園飛奔而去。

    市區到處都迴響著哭天喊地的悲鳴聲。要判斷出敵人究竟是何來歷,對櫻花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在街道上大肆作亂的異形們。是有著一身肉色皮膚的人型長舌怪物。它們既無眼睛亦無鼻子。臉上只有一雙耳朵及一張血盆大口而已。

    「——是死靈術師!」

    死靈術師。是一種主要擅長降靈術法,會操縱屍體或土塊當作私人士兵加以使喚的低俗魔法師。

    那群異形怪物是如假包換的屍體。由遍佈周遊一帶的腐臭味以及異形的動作,便能分辨出來。死靈術師為了讓自己操縱的屍體能夠鎖定目標,而預先封鎖其他無用器官的情形相當常見。而這樣做的理由,據說是因為一旦賦予太多感官能力,會導致屍體產生自我概念。

    既然眼睛及鼻子都被堵住,就代表它們是聽覺感知型。

    遠比視覺感知型來得更加棘手。市區居民們全都邊放聲尖叫邊四處逃竄。這樣一來將會正中敵人下懷。

    「——我是異端審問官!請各位儘量保持安靜逃離此地!發出尖叫聲將會遭到襲擊!請各位儘可能地保持安靜!」

    櫻花的吶喊聲被週遭的悲鳴聲淹沒,根本無法傳人民眾耳中。

    「騎士團成員還沒抵達現場嗎……」

    櫻花走到大馬路的※行人專用時相十字路口停下腳步,在四處逃竄的人群中心點拔出手槍對準天際。接著不斷開槍用盡所有子彈。透過這種方式,使得原本襲擊群眾的死屍將目標轉移至櫻花身上。(編註:是一種為了保護行人的安全,在交叉路口設置的行人穿越號誌系統。)

    嘴角不斷溢出唾液的死屍們,紛紛壓低身子直撲而來。還具備如此靈巧的運動能力,就代表素材肯定十分新鮮。

    櫻花的雙眼頓時染上一層怒色。

    「——該死的邪魔歪道!」

    櫻花放聲怒吼,同時從槍套抽出備用手槍。

    懷著對死靈術師的滿腔恨意,櫻花水平橫舉手槍朝著死屍開火。用盡子彈後,隨即改用強烈的右迴旋踢轟向直撲而來的死屍。

    敵人不知何謂退縮。櫻花則利用迴旋踢的勁勢切換作為重心的腳,壓低上半身順勢祭出一記上段踢。並趁這段期間丟掉備用手槍,順手從綁在大腿的槍帶裡抽出彈匣,完成補充子彈的動作。

    直到停止攻擊之前,櫻花宛如狂風似地對敵群展開由槍彈及踢腿組合而成的一輪猛攻。

    「…………」

    將十字路口擠得水洩不通的死屍群,在轉眼之間全軍覆沒。櫻花再次更換彈匣,毫不松懈地環視週遭狀況。

    不見任何人影。除了剛才終結掉行動機能的死屍,與犧牲者的屍體以外。

    敵人再次起身。發出痛苦難受的呻吟聲。

    那不是櫻花擊敗的死屍。而是犧牲者的屍體自行站了起來。

    死靈術師最棘手的地方,就在於其魔力的傳染力。被那些名叫食屍鬼的怪物咬死的人類,會同樣變成食屍鬼甦醒過來。

    櫻花週遭呈現出猶如B級恐怖電影般的可怕光景。

    正當櫻花準備再度進入應戰態勢之時。

    忽見大量子彈伴隨陣陣槍響,自櫻花背後轟然掃向死屍。

    援軍·異端審問官『騎士團』的成員總算現身戰場。他們駕駛最新型的龍騎兵裝甲及強襲專用摩托車,一路趕至櫻花面前。

    騎摩托車帶隊的審問官關掉引擎,在她面前停車。

    「原來是試驗小隊的學生啊。這邊沒你的事了,快點回學校去吧。」

    看似隊長的男子非但姍姍來遲,居然還一抵達現場便講出這種話。

    櫻花原本想好好抱怨幾句,不過還是為了掌握現狀而開口發問:

    「警報既然響起,就代表不僅騎士團,魔女獵人應該也一併出動了才對吧?他們目前人在哪裡?」

    「不知道。我們只收到『驅逐市區的食屍鬼』這道命令罷了。」

    翻身下車的審問官單手持槍,一邊對部屬下達各個擊破的命令。表現出一副根本懶得理睬櫻花的模樣。

    「……敵人不單只有死靈術師及食屍鬼而已。那種程度的威脅並無法造成剛才那一連串驚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不曉得。但我有一名部下似乎已接觸到敵方主力部隊。根據他的說法……」

    下達完命令的審問官雙手托槍,逕自轉身背對櫻花。

    他在離去之際,只簡短留下一句話。

    「——好像有《英雄》出現了。」

    英雄。聽見這個單字的櫻花頓時啞口無言。

    ——對魔導學園理事長室。

    颯月一邊隔著窗戶俯看突然變得忙亂不堪的學園,一邊打開辦公桌上的無線電對講機開關。

    「那麼,目前狀況如何呢?」

    《有收到來自先遣騎士團部隊的聯絡。但也只是一段臨死前的慘叫,您要聽聽看嗎?》

    「有勞了。」

    切換通訊音源的滋滋聲響起之後,一陣尖銳噪音倏然鑽入颯月耳中。他花了少許時間,才分辨出夾雜在噪音當中的悲鳴聲是人的聲音。

    《這邊是騎士團第八警備隊!敵人不單只有食屍鬼而已!再複述一次!敵人不單只有食屍鬼!緊急求援——》

    隨後,悲鳴聲響起。

    耳邊再度傳來切換通訊音源的聲音,這次聽見的是瓦礫崩塌聲,以及細若蚊鳴的喘息聲。

    《請立刻……派遣魔女獵人……前來支援。抗魔槍械……對敵人,幾乎完全無效。對方可能是召喚魔法的產物……《英雄》……它,手持魔導遺產……》

    「…………」

    《我……目睹了它的……固有魔法。十一名……騎士……同時…………那個……英雄……肯定是……————》

    一陣耳鳴般的聲響。是種彷彿有東西在匯聚能量般的聲音。

    審問官的聲音遭到遮掩。下一瞬間,一陣轟然巨響致使通訊宣告中斷。

    颯月頓時睜大雙眼,整個人完全愣住。

    《以上就是來自騎士團先遺部隊的最後一段通訊。接下來播映影像。》

    與他通話的秘書官透過內建於玻璃窗戶的螢幕播放影像。

    映照在螢幕上的,是一頭彷彿身穿黃金盔甲的巨人一樣……酷似人造機器人一般的怪物身影。

    《理事長,您認為呢?》

    「………嗯。錯不了。肉體雖是由不同物質組成,但敵人的確是英雄。而且是實力極其強悍的狠角色。」

    颯月脫口說出英雄一詞,全身為之顫抖。

    ——《英雄》——

    對異端審問會而言,那是一種早已被認定為過往產物的魔法生物。

    在魔女狩獵戰爭時代,有一名敵方魔女施展過某種召喚魔法。

    在高階召喚魔法當中,有三種在現代絕不可能實現的特殊魔法。

    分別為《英雄召喚》、《傳說召喚》及《神話召喚》。

    其中一項的英雄召喚。曾在距今約一百五十年前被動用過一次的這種魔法,乃是在眾多魔女當中,唯獨天賦異稟的異端方有能力施展的禁斷魔法。

    在過去那個幻想生物仍遍佈世界各地,魔法也很理所當然地受人運用的時代。實力足可匹敵天神的強悍武者輩出。他們的功勛在死後仍為人津津樂道,同時化身英雄故事流傳至今。

    在戰爭中,被逼人絕境的魔女們竟做出讓他們死而復活,並當成先鋒加以使喚的暴舉。由於這種召喚魔法必須犧牲大約數萬無辜民眾的生命方能施展,因此便造成了許多人失去寶貴性命的悽慘結果。

    這絕非常人所能使用的魔法。

    然而,這種魔法如今居然重現塵寰。

    只見颯月雙肩微微顫抖……放聲開懷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真沒想到居然會再度請出傳說中的英雄呢!我真好奇幻想教團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能召喚出那種怪物啊!」

    近期內並未收到『有數萬民眾離奇死亡』之類的報告。

    我完全推敲不出手法耶,颯月如此捧腹大笑。

    「……不錯喔,真令人懷念呢,事情變得愈來愈有趣了。那幫傢伙又打算重啟那場死了一大堆人,愚蠢透頂的戰爭嗎?」

    颯月眼中暗藏著一抹瘋狂神色。

    就連跟他進行通話的秘書,也對他的反應厭到困惑不已。

    《……那個,理事長。請問究竟該如何是好呢?速度雖然緩慢,但英雄正筆直朝向學園這邊推進。》

    「目標是魔導遺產封印塔……不對,應該是收容了眾多魔女的禁忌區域吧……好啦,該怎麼辦呢?對手是英雄的話,派出騎士團似乎有點應付不來……」

    此時,颯月微眯雙眼,臉上一如往常地浮現出彷彿笑面貓般的笑容。

    「啊啊……我想到了。我手上明明就有一個最適合指派的人選嘛!原來如此,倘若那樣思考的話……這可是個促使那小子覺醒的好機會啊。」

    《……理事長?》

    「我現在要對全校學生進行廣播。將麥克風直接連線至校內所有揚聲器吧。」

    《遵、遵命。您是否準備發佈避難命令呢?》

    聽見困惑不已的秘書如此詢問,颯月隨即以尖銳嗓音講出「避難?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這句話。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會做出那種削減戰力的決定嘛。學園裡不是剛好有一大堆很適合拿來當肉盾的人材嗎?」

    聽完颯月這番說詞,秘書似乎也已察覺到他想採取何種行動。

    《理事長,那種作法實在太過殘酷!您應該立即批准噬魔聖物的使用許可,同時命令魔女獵人出動迎戰才對!》

    「我當然會讓他們出動啊。但是魔女獵人只准在關鍵時刻採取反擊行動。放心吧,只不過是區區一個英雄罷了。高階魔女反倒可怕多了。只要有噬魔聖物,隨隨便便都能搞定英雄。」

    《那您為何……為何還要如此利用學生呢!?他們都還不是正規的異端審問官耶!?》

    秘書近似悲鳴的吶喊聲,完全無法打動颯月。

    「……好啦,他跟她是否真能順利締結契約呢?」

    現場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制止他的笑聲。

    「可惡!鳳那傢伙……居然擅自單獨行動!」

    哮借用倒在路旁的自行車,卯足全力趕往學園。

    雖然純屬推測,不過櫻花前往的是魔女所在方位,也就是發生爆炸的地點。

    而由於爆炸逐漸往學園方向移動,因此哮當然也很天經地義地踏上這條通往學園的路線。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絕對不能就此放任櫻花隻身前往魔女所在的地點。這個想法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總覺得很有可能發生無法挽救的事態,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感催促著哮加快速度。

    「鳳,你可千萬不準死掉喔……!」

    哮汗如雨下地猛踩踏板,火速衝向竄出爆煙的場所。

    人潮早已消失。哮則趁四下無人的好機會,為了抄捷徑而騎自行車疾馳於大型商場之中。大概是騎士團已經引導市民退出戰鬥區域避難了吧。整間商場早已人去樓空。

    但取而代之的……

    「——嘖!」

    當哮騎著自行車穿越住宅區,衝進大型商場繼續趕路之時,忽然見到童裝區冒出一個全身赤裸、四肢著地的人。

    哮馬上猛按煞車,在快要撞上此人之前停了下來。

    連忙準備開口道歉的哮,立刻察覺到對方並不是人類。基本上當他全裸現身的那一刻就很反常了吧,哮如此自我吐槽了一番。

    與這頭無眼無嘴怪物對峙的哮,連忙翻身跳下自行車。

    接著忽見其他怪物自四面八方蜂擁而上。它們是本來就躲在店裡,還是忙著啃噬死肉呢?

    「……這群怪物是……!」

    一時之間講不出食屍鬼三個字的哮用力握緊刀柄,心無旁騖地集中精神。

    前後左右各一隻。以完全相同的時機直撲而來。

    狀況壓倒性的不利。

    然而,現在可不是猶豫不決的時候。

    「……………………滾開。」

    只理解到對手並非人類一事,哮隨即激發了體內所流竄的草薙一族之血。

    其實所謂草薙流的原點,本來就不是用來與人對戰的劍術。

    換句話說,對草薙哮而言,這種狀況可說是再好不過。

    這是專為草薙一族量身訂作的戰場。

    哮將插在腰間的刀鞘挪移至腰際後方,接著大大扭動上半身,一鼓作氣抽刀出鞘。

    草薙諸刃流——《片輪車》。堪稱是邪道中之邪道的拔刀術。先將刀鞘挪移至尾椎附近,扭旋腰桿至最大極限,左手緊握刀鞘。接著解放扭旋到底的上半身,如同配合腰部旋轉劃出圓形軌跡似地一鼓作氣抽刀出鞘。

    這是過去草薙家族之人在包圍戰所使用的大動作劍技,是只有在同時遭到多數敵人襲擊時才派得上用場,也是劍術中相當罕見的全方位攻擊招式。

    前方一百八十度為拔刀時的攻擊涵蓋範圍。背面則是順著向前方拔刀劈砍的勁勢,同時搭配腰桿回轉的旋勁解放腳部軸點,任由刀鋒一路猛然掃向背後完成迎擊。講究的是出手時機、強韌的腰桿,以及最重要的就是下盤軸點收放自如的功力深淺。

    這是一招不顧自身負擔而施展,屬於諸刃流的特異劍技。縱使訓練有素,仍會對腰部造成沉重負擔,招式落空時的空隙也很大。但正是因為背負著上游負擔,依舊能實現出百分之百的命中率,草薙流方能成立。

    哮一鼓作氣收拾掉四隻食屍鬼,以雙腳抵消劍技勁勢並收刀入鞘。

    「這些是所謂的使役魔嗎?肉體雖然如同人類一樣脆弱……但這數量……」

    轉眼環視週遭,哮頓時產生了彷彿遭到狼群包圍般的錯覺。只見食屍鬼紛紛自商場內部各個角落現出身影。

    哮判斷若是魔女出現的話,由他隻身一人挑戰實在太過魯莽。既然有辦法操縱這麼多屍骸,就肯定不是區區學生能夠應付得了的對手。

    但無論是要追趕櫻花也好、或是與隊友會合也罷。

    都必須設法殺出重圍,否則根本無法如願以償。

    「——縱使你們生前是人類,我也不會天真到對你們手下留情!」

    哮壓低身子,起腳猛蹴地板。以無法置信的極端前傾姿態飛沖而出。哮一邊用眼看幾乎快要跌倒的極限平衡感支撐著上半身,一邊在商場內快步疾馳。

    「礙眼啊!」

    對準阻擋於前方的食屍鬼抽刀祭出一擊。哮連在攻擊時也沒有停下腳步。在運用草薙流代代相傳,名喚《戰步》之移動方式時所展開的攻擊當中,並不包含例如跨足及腳步挪移等基礎動作。由於是在身體極端前傾的行走狀態下出刀攻擊,因此每一擊都會夾帶全身重量,與其說是斬殺敵人,不如說是以擠壓敵人並往前推進為主要目的。

    單點突破。因為每一擊均是全力以赴,所以最怕遭到反擊,不過學會草薙流劍術之人,可以透過訓練讓上半身及下半身各自採取截然不同的行動。無論再怎麼挪移雙腳快遠行走,上半身始終保持平靜,以備隨機應變。

    再加上敵人是缺少知性的怪物,對他而書簡直再好不過。

    因為草薙諸刃流,就是一門以森羅萬象之妖魔鬼怪為對手的戰鬥劍術。

    哮掄刀擊潰迎面襲來的食屍鬼,宛如猛虎一般穿越商場。

    總算看見出口映入眼中。雖然哮在行進間也有轉移目光掃視週遭狀況,卻確認不到生人的氣息。他察覺到敵人是透過聽覺偵測自己的動靜,而既然所有敵人部鎖定哮直撲而來,那就代表至少商場內應該已經沒有其他活人的蹤影才對。

    這讓他暫且鬆了口大氣……但……

    就在此時。

    瞬間,哮忽覺自己似乎聽見了一陣清脆的鈴聲。

    哮透過怪物們之間的縫隙望向聲音來源。

    他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這!」

    一名跟現場氣氛極不搭調的少女,竟孤伶伶地佇立在商場之中。

    她那宛如幻覺般的身影,令哮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問題。

    琉璃色的頭髮、琉璃色的洋裝。以及琉璃色的眼瞳。

    「……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更誇張的是少女在遭到食屍鬼團團包圍的狀態下,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哮。

    神秘少女與哮的視線隔空交錯。

    一陣彷彿世界停止運轉的錯覺,終結了哮的思考能力。

    鞭策哮身體採取行動的肌肉停止運作,使他失去支撐力而往前摔倒。

    「嗚哇啊——可惡!」

    雖然完全沒採取預防措施的哮就這麼在地板上翻滾數圈,造成身上多處擦傷,但他還是連忙起身衝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於此同時,築起包圍圈的食屍鬼也準備撲向少女。

    哮扔出長劍,在千鈞一髮之際抱起少女的身子。接著驚險萬分地鑽過敵人的包圍網,一路往出口飛奔而去。

    「你待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幹什麼啊!?難道你沒聽見警報聲嗎!?」

    「…………」

    被抱在懷中的少女不發一語,只是以她那雙澄澈的眼睛仰望著哮。或許是怕生吧,連在這種緊急狀況下都沒展露出一絲畏懼神色,真不曉得該說她是膽識過人,還是太過不知世事才好……

    哮快步奔出商場,一路跑到安全無虞的大馬路上後,這才放下少女並以雙手撐著膝蓋猛喘大氣。

    而或許是覺得哮的賣力救援不干她的事吧,少女依舊面無表情地定睛直視哮。

    面對這名沉默不語的少女,哮完全束手無策。雖說只要暫且交給騎士團保護就不成問題,但緊急避難所八成都已經關閉,哮也沒有方法能與騎士團取得聯繫。獨自一人大概沒有問題,但自己真有辦法帶著這個小女孩一同殺出重圍嗎?

    就在哮手抵下巴陷入沉思之際,忽覺上衣衣擺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他低頭察看,發現少女就這麼一手抓住他的衣擺,目不轉睛地仰望著自己。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哮面露驚愕神情,接著只見少女緩緩張開她那淡粉色的嘴唇。話語伴隨著微弱氣息,自她小巧的雙唇之間傾洩而出。

    週遭籠罩著一股神秘氣氛,而自少女口中發出的第一道嗓音是……

    「磅啪喀磅~~~~」

    這陣過於令人費解的音色,使哮頓時傻眼。

    這陣近似獲獎配樂的音色確確實實是由少女口中發出的,害得哮幾乎感到四肢無力。那是一陣與其稚嫩外貌不太搭調,感覺既成熟穩重又極其悅耳的嗓音。但她竟用那種嗓音發出獲獎配樂聲,甚至還附贈熱烈掌聲。

    「……你在……做什麼啊?」

    哮百思不得其解。

    面對傻眼的哮,少女竟繼續開口說道:

    「——恭喜。草薙哮同學,你已正式獲選成為第二位契約者。接下來為了開始訂定契約,請你回答下列問題。」

    少女發出彷彿機械語音一般的平板聲調說道。聽起來簡直就跟充斥於網路世界的詐欺網站廣告說詞沒什麼兩樣。

    「……咦?啥?」

    「問題一。你有成為異端審問官的意願嗎?」

    「有…………不對不對,你、你是怎麼啦?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

    「問題二。你有驅逐魔女的意願嗎?」

    「…………」

    開始感到頭痛的哮伸手輕抵額頭。

    鐵定是因為驚嚇過度而導致她的神智出了問題。這也難怪,畢竟她年紀明明還這麼小,卻目擊了食屍鬼襲擊人類的光景。想必她一定感到既害怕又難受吧。一想到這裡,哮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淚。

    無論如何都非得設法將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不可。噙著淚水下定決心的哮轉眼望向少女,試圖伸手輕撫她的頭。

    「問題三,你敢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惜捨棄自己嗎?」

    頓時啞口無言的哮忍不住停下手部動作。不知為何,此時他偏偏就是無法忽視她脫口而出的這些語焉不詳之問題。

    遠處的悲鳴聲及爆炸聲響尚未止息。

    哮一邊感覺上述喧囂聲彷彿離自己很遠,一邊無法自拔地注視著少女的雙瞳。

    凝視著她那琉璃色的深邃雙瞳。

    「……?通訊?」

    就在哮陷入恍神狀態時,手錶型裝置突然接收到通訊。

    對方是……斑鳩。

    《草薙嗎?你現在人在哪裡?》

    「是杉波啊,學園那邊的狀況如何?我現在嘛……因為發生了不少事,原本正在追尋鳳的下落,卻在途中——」

    《先不說那些,大事不妙了啊。你先聽聽這個。》

    斑鳩突然切換通訊音源。

    耳邊隨即響起一段似乎是由理事長·鳳颯月發表的演講。

    《——各位同學,現在我們異端審問會面臨了前所未見的重大危機。相信各位都知道,那個出現在市區大肆作亂,理應接受制裁的對象是『英雄』。而看過課本的各位同學應該也都很清楚,英雄的強悍程度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之上——》

    颯月以誇張的嗓音持續說道。

    「這是園內廣播嗎?」

    《靜靜聽他講。接下來才是重點。》

    《——目前已有許多一般民眾及審問官不幸犧牲。根據推測,英雄正朝向學園內的禁忌區域挺進。而它抵達目的地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儘管個人也覺得必須宣佈這種事情是相當沒出息的行為……但,現在我們缺少人力。來自其他分部的援軍大概也得再過一段時間才能抵達此地吧。因此……因此我在此懇求各位,希望各位同學能助我們一臂之力,與我們並肩作戰。為了制裁奪走無辜民眾之寶貴性命的可恨魔女……由衷希望各位能夠挺身而出!現在階級或資格都已經沒有意義可言!諸位就是異端審問官、諸位就是魔女獵人!讓我們一同出征吧……狩獵魔女的時刻已來到!給予異端分子正當的制裁吧!》

    聽完整段廣播的哮,忍不住面露嚴肅神情。

    「……簡直亂七八糟嘛。」

    《基本上這並非徵兵之類的強制命令,而是自由參加的口頭邀請。我去看過其他小隊的狀況,興致勃勃的人還不少,甚至也有部分學生已加入在學園布下防衛線的騎士團行列展開迎擊。》

    「……這代表對方是只靠魔女獵人也應付不來的敵人嗎?」

    《不曉得。因為英雄就只剩魔女狩獵戰爭時代流傳下來的資料可供參考啊。再這樣放任不管的話,在援軍趕抵之前,學園就會慘遭摧毀。而剛才廣播也有提到,敵人的目的地是禁忌區域。》

    ——哮霍然睜大雙眼。

    禁忌區域……是指設置於學園最深處,專門用來收容魔女們的地區。

    是一座據傳輕刑犯與重刑犯所受待遇截然不同的魔女監獄。

    《草薙……怎麼辦?》

    「…………」

    《隊長是你。小兔人也在這邊。要逃也行、要戰亦可……至少我會服從你的決定就是了。》

    接收到斑鳩釋出『全交給你決定』的意思,哮頓時沉默了片刻。

    他嘴唇緊抿,雙手握拳。

    「面對這次的敵人……我認為選擇不戰而逃的作法比較妥當。」

    《…………》

    「以往就連個F級魔導遺產都沒辦法成功查扣的我們,想也知道根本對付不了傳說中的英雄。還是靜待魔女獵人出動,再找地方避難至事情落幕方為上策。我身為隊長,絕不能害你們白白賠上性命。」

    或許聽起來像是示弱的發言,但這卻是個極其合情合理的結論。斑鳩也沒提出任何反駁。這是他以隊長身份所做的正確選擇。

    《不過照這樣子聽來,你仍打算前往迎敵對吧?》

    面對斑鳩這句近似嘆氣的發言,哮輕輕點了點頭。

    哮不是以隊長身份,而是以草薙哮的身份,告訴她自己打算怎麼辦。

    「鳳現在為了擊敗英雄……或者該說是魔女而趕回學園。縱使我發號施令,那傢伙肯定也不會理我。她心中只充滿了對魔女的恨意。對魔女的恨就是她的全部。」

    《…………》

    「但對我而言,鳳早就是35小隊的一員。就如同不希望你們送命一樣,我也不想見她死於非命。可是……用普通的方法根本就阻止不了那傢伙。」

    《……》

    「因此為了阻止她,我……」

    哮一度中斷髮言,嘴巴緊抿成一條橫線。

    這個決定或許大錯特錯。換作是能夠準確判斷戰況的隊長,照理說絕不可能作出這種決定才對。縱使是單槍匹馬也一樣。

    「——接下來,我打算回學園狩獵英雄。」

    哮以再明確不過的語調說道。

    用不著冷靜思考也知道。他根本辦不到。

    勝率有多高呢?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還是萬分之一?

    不,或許打從一開始便毫無勝算也說不定。即便草蘿流是為了剷除非人族類所應運而生的劍術,依舊改變不了落伍的事實。

    所以此舉十分莽撞。簡直就像打一開始便已注定敗北一樣。

    然而哮仍舊決定踏上征途。

    因為他已經對著自己的刀發出宣言。

    《…………草薙,你拔刀出鞘了對不對。》

    「唔。」

    《當你說出『狩獵』一詞時,大概都是這樣。我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已經演變成騎虎難下的狀況了吧?你氣炸了對不對?》

    「不不,透過交談你應該也曉得吧?我、我冷靜得很。雖說的確是拔刀出鞘了,但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

    斑鳩嘆了口氣。哮則因不知該如何辯解而不發一語。

    《無所謂了啦。這邊早已準備就緒。也幫你準備了一把還沒完成的長劍。我不是刀匠,槍械才是我最在行的武器,所以希望你別抱著太大的期待就是了。》

    應戰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斑鳩對哮如此說道。

    哮被這預料之外的事態發展嚇得睜大雙眼。

    「……杉波你……」

    《啊——拜託你別誤會喔,鳳櫻花是死是活都跟我毫無關係。但我對英雄這傢伙充滿興趣呀。在現代完全沒機會拜見到那種怪物,可說是相當珍貴的樣本呢。既然你們肯替我收集情報數據,我當然也樂意全力提供支援呀。》

    看樣子斑鳩果然還是不改一貫作風呢。言談間毫無一絲掩飾或羞赧之情。看來似乎真的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慾而採取行動。

    《一點也沒錯!其實我也覺得鳳櫻花的死活根本不關我的事,但如果要討伐傳說中的魔法生物『英雄』,那就另當別論了。我才是最適合接受討伐有功之表揚的人選……這分明就是讓我在學園內聲名大噪的絕佳機會呀!》

    小兔插嘴加入無線電通訊,發出尖銳的嗓音如此說道。

    《……你臉色蒼白且全身顫抖地講出這種話,根本毫無說服力可言啊。》

    《嗚喔!?我、我才沒全身發抖呢!就算真的有發抖,那也只是太過興奮啦——!》

    《打從剛剛開始,步槍就因為你直打寒顫而喀嚓喀嚓地響個不停,真的很吵呢。》

    《她、她騙你的啦,草薙!我可是一點都不害怕唷!?全都只是杉波她嫉妒我勇敢威風的身影——》

    《她呀,在二十分鐘內跑了四趟廁所——》

    《喵啊——!我不是再三交代你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草薙嗎——!》

    裝置的喇叭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嚇人聲響。

    哮被這兩個一如往常的隊友逗得面露苦笑。

    「這是隊長命令,聽清楚囉。」

    他一邊聆聽著同伴發出的吵鬧聲響,一邊嘀咕著說道。

    「……兩位,謝啦。」

    儘管她們倆八成沒在聽,哮還是說了聲謝謝,隨即結束通話。

    「抱歉讓你久等了,話說你——呃、咦!?人跑哪去了啊!?」

    看不到原本應該在自己眼前的少女身影,哮心急如焚地轉眼環視週遭。然後又在附近找了一圈並大聲呼喊,結果還是沒能發現她的蹤影。

    剛才明明還站在這裡……少女究竟跑哪去了呢?

    「話又說回來,那孩子……為何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啊……」

    一陣宛如不經意撞見幽靈的寒意,悄然掠過哮的背部。

    對魔導學園,正門。

    駐守第一即席防衛線的人員,是少數的騎士團部隊及多數的學生試驗部隊。他們從路障後面探出身子,運用步槍迎擊食屍鬼。

    「太弱了啊。像這種程度的怪物,就算只派我們出馬也沒問題嘛。」

    「是啊。雖然不知道敵人是英雄或什麼東西,但對付起來還真遊刃有餘。即便號稱S級怪物,終究也只是古董兵器。分明不是配備近代兵器的我們的對手啊。」

    隸屬同一支小隊的隊友,跟肩上扛著一把突擊步槍的學生搭腔閒聊起來。對於響應理事長的支援請求,勇敢挺身而出的他們來說,食屍鬼程度的敵人打起來根本不夠過癮。透過試驗小隊制度的安排,學生們平常就有在進行查扣魔導遺產的行動,但他們所面對的威脅向來都不是魔導遺產本身,而是配備槍械的黑市業者。

    對於得知敵人是貨真價實的魔女,因此懷著某種程度的緊張感前來挑戰的他們而言,這種狀況可說是掃興到極點。食屍鬼這種怪物跟配備槍械的人類危險度比起來簡直有如天壤之別。食屍鬼頂多就像是不太容易消滅的野狗罷了。而異端審問官只要搬出具有抗魔作用的子彈,就能使它們不易消滅的特質宣告失效。

    子彈才剛命中,食屍鬼便立刻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學生一邊眺望著自己收拾掉的食屍鬼逐漸化作灰燼,一邊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

    「照這樣看起來,英雄大概也沒啥了不起的吧。那也只是魔女創造出來的魔法產物沒錯吧?既是這樣,肯定也不是我們的對——」

    就在他邊說邊徵求身旁隊友同意的瞬間——

    忽見一道刺眼的光束,自迎面攻來的食屍鬼大軍後方疾射而出。

    這名學生聽見身旁傳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憑空蒸發掉的滋滋聲響。

    他神情茫然地轉頭望向身旁,卻見旁邊已經變得空空如也。

    路障、原本站在那的騎士團隊員、以及小隊隊友。

    他們通通都被轟至遙遠的後方,化為一座毫無特色的瓦礫堆。

    「……嗄?」

    思考倏然中斷。直到剛才還在閒話家常的同伴,竟在轉瞬間自眼前消失不見。空無一物的光景。在他身旁出現了一片一望無際的空曠。

    然而,唯獨剛剛還活著的同伴右臂,宛如人體模型零件一般掉落在他腳邊。

    面對這場太過突如其來的殺戮,學生為了逃避現實而抬頭仰望天際。

    一片萬里無云、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天空映入眼簾,學生一邊感受著涼爽的秋風吹過臉頰,一邊設法聚精會神地逃避現實。

    但結果當然沒能如願以償。

    一陣非比尋常的劇烈顫抖自腳底猛然竄升。這股無從抵抗的恐懼感,致使學生不得不定睛注視那個奪走一切的強襲者。

    只見一道巨大身影,由食屍鬼灰化而成之塵沙漫天飛舞的校門口坡道下方,緩緩浮現出來。

    由白金及黃金兩色點綴而成的身影雖然神聖莊嚴,不過其外形卻散發出駭人的邪惡氣息。可以說是外皮、亦可說是裝甲。只能勉強想像不知該如何加以形容的那個生物,八成穿戴著某種類似盔甲的東西。

    但也就僅止於此。

    有誰能夠聯想到因為《英雄召喚》術法而現世的英雄,竟會維持著如此奇形怪狀的詭譎外貌呢。

    受到太古魔法召喚而現身的落伍兵器。

    學生對英雄所具備的認知應該就是這樣才對。

    但是邁步往這邊走來的那個怪物,卻呈現出極不適合用落伍加以形容……

    而是顯得過度近未來化的身形。

    「……咿!」

    那個怪物一邊發出『喀鏘』的沉重步行聲,一邊緩緩接近校門口。

    並以右手所握的那把巨劍——不對。

    巨大槍械對準學園。

    不由分說地搶下騎士團的摩托車,一路飄回學園的櫻花,目睹了令她錯愕的悽慘光景。

    原本美輪美奐的對魔導學園。

    清潔的校舍、保養完善的中庭。宛如西洋宮殿的諸多建築物。

    這一切均已面目全非。

    校舍半塌、中庭化作一片焦土。隨處可見身受重傷的學生們倒在地上,其中顯然也有些人已經不幸喪命。

    由眾人均手持槍械這點來看,大概是與敵人交戰卻落敗了吧。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為什麼學生會出面參與戰鬥呀?」

    她連忙靠近倒在路旁的學生,確認是否還有氣息。雖然試圖聯絡藥師及颯月,結果卻怎麼樣都聯絡不上,使得櫻花忍不住緊緊咬著下嘴唇。

    為何魔女獵人並未出動?為何學生們參與了這場戰鬥?以及眼前這幕慘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櫻花手邊毫無能夠助她釐清現狀的相關情報。

    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那就是從容不迫地步行於遙遠前方的那具巨大盔甲。

    它就是造成這幅悽慘光景的元兇……

    它是運用魔法創造出來的產物……

    它是可恨魔女所使喚的禍害……唯獨這點是確定的。

    櫻花鎖定自己的敵人。以她內心泉湧而出的怒火矛頭明確地鎖定了目標。

    仇敵是那具位在前方,慢條斯理地步行於化作人間煉獄之學園中庭的巨大盔甲。這也是櫻花首次目擊到英雄的身影。她雖然知道受召喚而現世的傳奇人物被稱作英雄,但卻怎麼也料想不到竟會是這麼超脫常軌,如同字面所述一般的怪物。

    在英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知性。看起來彷彿像是一架只以殲滅眼前敵人為目的的機械。

    「……你……打算,跟它交手嗎……?」

    暗處傳來一陣聲音,櫻花隨即轉眼望向聲音出處。

    只見一名男學生躲在連接兩間校舍的走廊柱子底下,雙手抱膝直打寒顫。另外也有好幾個學生分別躲在校舍內或行道樹底下,卻都同樣全身微微顫抖不止。

    大概是見識到敵人過於強大的力量,而導致他們完全喪失戰意了吧。眾人似乎都對自己未經深思便插手這一戰的輕率行為感到相當後侮。

    櫻花在不引起敵人注意的狀況下,快步奔向其中一名學生身邊。

    「我想向你請教一下狀況。魔女獵人並未現身嗎?為何學生們會出面參與戰鬥呢?」

    「別跟它交手……快點逃……那種怪物……學生根本對付不了……」

    「快回答我!」

    櫻花伸手抓住嚇得渾身直發抖的學生衣襟,猛然將他拉到自己面前。

    他一邊難受地喘著大氣,一邊開口對櫻花說道。

    「我、我哪知道啊……我們是因為得知只要擊敗那怪物就能直接晉陞為魔女獵人,才決定參加作戰而已啦……」

    「……你們瘋了不成……?對手可是S級危機指定魔法的產物耶?開出那種條件的人究竟是誰?」

    「……你沒聽到理事長的演講嗎……?」

    櫻花從學生口中獲知演講內容,頓時氣得咬牙切齒。

    「……居然使出這種拿誘餌騙學生上鉤的骯髒手段……」

    「如果早知道對手是那麼可怕的怪物,我們根本就不會介入這場戰鬥!快、快點逃,你絕對打不贏啊啊啊!」

    櫻花賞了雙手抱頭,神態趨近瘋狂的學生一巴掌;接著改用較為和緩的語調,詢問這名雙眼噙淚陷入沉默的學生。

    「你有看到那個英雄所使用的魔導遺產的固有魔法嗎?」

    所謂的固有魔法,是指內藏於魔導遺產之中的魔法。雖然唯有符合內藏魔力此一條件的魔導遺產方有資格被稱作魔導遺產,但危險度更高的A級魔導遺產,卻嵌有使用者不需注入魔力便可發動的固有魔法術式。

    魔導遺產會帶著除了魔女以外之人亦能運用的危險性,全都是因為固有魔法的存在所致。

    「我不曉得,只知道打一開始就有類似防護罩的東西存在,導致攻擊全數被彈開,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傷害。」

    「是魔法障壁嗎……」

    魔法障壁。要是連帶有抗魔作用的異端審問官專用子彈都能彈開,就代表那確實是一道相當強力的障壁。想要布下那道障壁,恐怕需要動用到現代魔女絕對創造不出來的龐大魔力才行。而怪物既然有辦法加以實現,可見障壁必是由魔導遺產所衍生而出。

    但學園的學生姑且先撇開不談,障壁的威脅真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就導致如此可觀的戰力全軍覆沒嗎?

    而且英雄所使用的魔導遺產形狀是……槍械。

    原本作為攻擊用的素材,卻被賦予了一個防禦用的障壁術式?

    櫻花看出這其中另有蹊蹺。

    「敵人是英雄。縱使有辦法使用一個以上的魔導遺產也不足為奇。有發生過其他不尋常的現象嗎?有這麼多人遭到掃蕩,勢必發生過更嚴重的事情才對吧。」

    櫻花一開口詰問,學生頓時臉色發白。

    他看見些什麼了。櫻花直覺理解到這點。

    「……無論怎麼攻擊都打不倒它,而那傢伙所發動類似炮擊般的攻擊又轟得我們束手無策。所以我們原本打算暫時先撤退再說。沒、沒想到……」

    「…………」

    「那傢伙腳下突然冒出魔法陣……然後……一瞬間……就炸死了所有在前線奮戰的審問官。轉眼之間……通通變成了肉屑。」

    「你在那一瞬間目擊了些什麼。快告訴我,只要得知固有魔法類型,便能掌握擊敗英雄的關鍵線索。」

    只見男學生雙手抱頭,轉動佈滿血絲的雙眼盯著地面,輕聲嘀咕著說道。

    「我看見騎士……共有十一人……在非常強烈的光芒之中,我只瞥見一眼。那傢伙居然分身衝了過來……!」

    學生話講到一半,便壓低音量開始啜泣。

    櫻花臉上倏然浮現顫慄神色。魔法障壁、以及召喚十一名騎士。

    「……英雄是。亞瑟·潘德拉岡……魔導遺產則是。斬鐵劍嗎……!?」(編註:亞瑟王的全名,圓桌騎士團的首領。斬鐵劍則是在亞瑟王傳說中所登場的魔法聖劍。)

    在講出這個推論的同時,內心也跟著產生『有可能嗎?』的疑問。

    在史實傳承中的斬鐵劍,原本是呈長創造型。但那個英雄擁有的魔導遺產外形看起來雖然很像長劍,實際上卻是一把槍。而且呈現出近似在現代也尚未量產化的磁軌炮造型。

    磁軌炮……太匪夷所思了。

    像磁軌炮這類近代兵器藏有魔力的案例可說是前所未見。失傳型號的槍械型魔導遺產數量相對較少,頂多只有在大戰中被使用過的產物,或者在魔女狩獵戰爭中被製造出來的槍械存在於世上。雖然也不是沒有其他變異型號的魔導遺產存在,但終究都發揮不出那麼驚人的魔術破壞力。

    更重要的是——

    (……斬鐵劍應該早已在百年前被審問會摧毀了才對……)

    已經不存在的東西,照理說就不該出現在這。

    但所謂第二件具備能夠召喚出十一名騎士大軍之固有魔法的魔導遺產,根本就不存於世。

    更重要的是,櫻花早就心裡有數。

    就是在『無軌道詩篇』一案當中,被交易出去的那塊魔導遺產碎片。

    假如那是斬鐵劍的碎片,便無法斷言可能性篤定為零。雖因修復遭破壞的魔導遺產在現階段而言是不可能實現之事,所以幾乎等同毫無可能……但是……

    ——若《幻想教團》涉入其中的話,則可能性就不會是零。

    「…………」

    櫻花像是設法隱藏住微微表露出來的膽怯之意,而將雙唇緊抿成一條橫線,接著下定決心地微眯雙眼,借用了擺在學生身旁那把小型突擊步槍及彈匣。

    她確認子彈剩餘數量,動手拉扯壓簧桿。

    (假設那把槍真是斬鐵劍,而資料內容也沒錯的話……障壁的存在就變得合情合理。斬鐵劍應該並非單指劍身,而是包含劍鞘在內方能構成一個完整的魔導遺產。亞瑟王之所以號稱天下無敵,不是憑藉劍身威能,而是拜劍鞘所賜。換句話說,攻擊主力為劍,防禦……則由劍鞘負責。)

    櫻花以雙手托槍,對準前方。

    (那麼,首先必須針對劍鞘……也就是槍套下手才行……)

    櫻花無法就此放任那頭怪物為所欲為。自己心中的那股強烈恨意,不肯讓她放過那頭怪物。

    她挺直腰桿,準備動身追趕英雄。

    「喂,你還不快逃!」

    「我會設法爭取時間……你們幾個就負責治療傷患吧。」

    這名學生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浮現在櫻花臉上的表情。

    毫無根據的推測及簡陋裝備,縱使投入一支大型部隊也難以取勝的戰力差距。

    明明打算單槍匹馬對付那麼可怕的怪物,櫻花卻毫不畏懼。

    非但面無懼色,看起來甚至還顯露出一抹笑意。

    櫻花躲在遮蔽物後方,微微探頭確認英雄的腰際。

    她發現在英雄腰間確實有個用來收放槍身,外形類似槍套的物體。

    「…………只能孤注一擲了嗎?」

    櫻花雙手托槍,集中精神準備開戰。她以額頭輕抵槍身,宛如祈禱似地閉上雙眼。

    等到敵人停下腳步的瞬間,隨即舉槍自遮蔽物後方飛沖而出。

    視線緊貼著狙擊鏡,以三連發模式邊持續射擊邊接近英雄。

    子彈如同學生所言,在擊中英雄軀體之前便被一道無形障壁擋下。櫻花為求持續對障壁同一部位施加壓力,而將目標鎖定在同一個焦點。

    英雄早已轉身面向這邊。其軀體大約有三公尺高吧。只見一手拿著斬鐵劍的英雄上半身微微後仰,槍口筆直對準櫻花。

    ——殺氣。櫻花連忙縱身往一旁跳開。

    一陣足可在地面上轟出巨大隕石坑的強烈衝擊——魔力塊體自身旁呼嘯而過。

    「——!」

    差點嚇破膽。要是剛才就那麼動也不動地待在原地,櫻花大概早巳變成一坨肉塊了吧。可怕的不單只是這點。而是剛才那陣衝擊波既非斬鐵劍的固有性能、亦非攻擊魔法。

    如同砲彈般的一擊。無形砲彈並非魔法產物,而是一股粗糙且強大的魔力。這點也跟原本的斬鐵劍特色一致。據傳過去亞瑟王能以揮劍斬擊的方式,釋放出蘊含於斬鐵劍之中的魔力,因而博得天下無雙的威名。資料庫亦留有一份記錄檔,指出在被破壞前曾一度遭到魔女利用之際,也是採取了同樣的使用方法。

    如今則轉變成砲彈型態,實現了最理想的射程距離。

    「對上這種敵人,根本無法打長期戰……!」

    親眼目睹這股驚人的破壞力,使她瞬間露出了一絲恐懼感。

    以一擋千的英雄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破綻。

    趁著她瞬間轉移視線的空檔。

    當縱身往旁邊跳開的她著地之際,高高舉起斬鐵劍的英雄已赫然出現在眼前。

    櫻花忽略了那個魔導遺產所呈現出的不僅可當作槍械,亦可當成刀劍加以運用的形狀。

    櫻花在刀身擊中地表的前夕猛蹴地面,再次縱身躍起。

    然而……

    (不行,跳躍的高度太低!這樣勢必——)

    衝擊。

    雖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直擊,但被搗碎的地面卻化作巨大碎石襲向櫻花。

    櫻花伴隨著噴向天際的碎石,一併被拋向半空中。

    ——不過……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櫻花還活著。在地面被搗碎後,急中生智的她起腳輕蹴巨大碎石,利用腳部彈力抵消掉衝擊力道。非比尋常的臨機應變,搭配出類拔萃的運動神經。再加上身經百戰的豐富經驗,幫助她平安渡過了這個險境。

    櫻花在下墜的同時用步槍發動一輪掃射。完全沒鎖定目標。只是由天際對著下方進行一波子彈轟炸罷了。

    而這些子彈當然全都被障壁擋下。

    櫻花降落在障壁上方。她立刻補充子彈,對準障壁祭出一波零距離連射。

    卻見子彈伴隨著刺耳衝擊聲全數被震開。無論再怎麼集中單一焦點開火,障壁依舊紋風不動。縱使是替子彈增添抗魔作用的秘銀鍍膜,也無法突破這道堅固的魔力障壁。

    「——嘖!」

    英雄舉起槍身,企圖撣開攀附於障壁上方的櫻花。櫻花則在用盡子彈的同時扭轉身體,以後空翻的要領一躍而下。並在著地同時順勢翻滾,試圖藉此拉開與英雄之間的距離。

    然而,英雄卻以它那粗糙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試圖逃開的櫻花的腳。

    「——唔……咿!」

    被如同頭部一樣巨大之拳頭握住的腳彷彿枯葉一樣瞬間斷折,扭曲變形。

    櫻花強忍住差點痛得放聲慘叫的衝動,拔出愛用手槍對準抓住腳的手掌接連開槍還擊。

    既然呈現接觸狀態,子彈就能擊穿對方。這是櫻花基於上游想法而採取的行動,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因為敵人在接觸之際改變障壁型態,化作一層薄膜覆蓋住英雄的身體。子彈紛紛被彈開,英雄依舊毫髮無傷。

    櫻花再也沒有方法可以擺脫英雄的掌握。英雄就這麼高高舉起抓著櫻花那隻骨折的腳的手臂,使盡全力將她丟向校舍外牆。

    櫻花狠狠地撞上牆壁,頓時口吐鮮血。

    緩緩往地面滑落的櫻花,整個人簡直就如同一具壞掉的洋娃娃。

    但櫻花仍痛苦地喘著氣,竭盡所能地努力求生。

    「……我還……不能死……!」

    那是一陣彷彿由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嗓音。

    激勵著她作出反應的,正是過去奪走了自己所擁有之一切的魔女身影。

    如同上弦月一般揚起嘴角放聲大笑的殺戮者。

    櫻花並未忘記那絕對的恐怖。

    她保留住那道身影,定睛注視直逼而來的英雄。

    「……這種程度的……恐怖……!」

    櫻花鞭策疼痛不堪的身體,試圖從地上站起來。

    「因為這種程度的威脅就認命接受死亡——我怎麼能允許這種事情!」

    她呼吸急促地喘著氣,伸手撐住膝蓋。轉眼察看自己的樣子,發現制服早已破爛不堪,呈現出幾乎形同只穿著內衣褲的模樣。

    櫻花毫不遮掩自己這番不堪入目的模樣,靠折斷的腳站了起來。

    她吐出一口帶有鮮血氣味的氣息,慢慢地朝向前方伸出雙手。

    她展現出來的動作,彷彿試圖抓住並不存在於前方的某種物體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動用。」

    以細若蚊鳴的聲音嘀咕一番之後,櫻花閉上雙眼。

    作好心理準備,緩緩開口說道: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

    她所詠唱的字句,使世界喪失聲音。

    氣壓急速下降,整個空間的氧氣為之枯竭。

    空中爆出點點火花,耳鳴聲響覆蓋全世界。

    櫻花置身在這宛如地獄前兆般的空間之中,霍然睜開雙眼。

    緊接著……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鎚』」(Malleus Maleficarum)

    下一瞬間,本應毫無魔力的櫻花腳下突然出現魔法陣。

    空氣彷彿合唱鎮魂曲似地發出悲鳴,腳下的魔法陣則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一具看似黑色棺木般的物體。

    棺木停在櫻花伸直的雙臂前方半空中。

    櫻花微眯雙眼之後,棺木外側那層彷彿墓碑的外裝迸現裂痕,應聲碎散。

    緊接著自外裝當中出現的——是兩把手槍。

    槍身長度10.5英吋。由其外觀特徵,可看出它們是自動手槍而非回轉式手槍。別說是女性或小孩,甚至連普通人大概都操作不來,用途完全不明的武器。

    這是一款體積過於龐大到根本不適合稱作手槍,且不存在於過去及現在的完全獨立原創槍械。

    外殼刻有奇形怪狀的無翼飛龍紋章,以及《The Malleus MaleficarumⅣ 『VladⅢ』》這麼一排文字。

    櫻花伸手抓住這對飄浮於半空中的巨大手槍,並讓雙槍在身體前方相互交錯。

    「我本來無意使用你的……但這是緊急事態。助我一臂之力吧,弗拉德。」

    櫻花喃喃自語似地輕聲說道。

    緊接著……

    《——當然。余應汝之召喚前來馳援。》

    櫻花腦中突然響起一陣聲音。

    那是一陣粗獷低沉的男性嗓音。然而在櫻花所站的位置附近,除了她之外就沒有其他人類。

    由此可知,那陣聲音顯然是源自櫻花召喚出來的那對手槍。

    噬魔聖物·《弗拉德》。

    唯有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方能獲准使用的對魔導兵器之一。

    也是鳳櫻花專用的噬魔聖物。

    《那麼,暫定契約者啊,汝意欲為何呢?》

    弗拉德以毫無抑揚頓挫,卻宛如高高在上的語調說道。至今已發現許多件具備人格、且理解人類言語的魔導遺產。而噬魔聖物系列的魔導遺產則是全數都具備人格。

    櫻花對弗拉德趾高氣昂的態度感到厭煩,頓時面露不悅神情。

    「你只需要乖乖聽從我的吩咐就好。」

    《暫定就是暫定。余無意答應汝提出的所有要求。畢竟汝尚未完全接納余啊。》

    「閉嘴。打死我也絕不可能接納像你這樣的魔法產物!」

    櫻花宛如拒絕弗拉德似地宣言,隨即舉槍對準英雄。

    使用弗拉德對櫻花而言堪稱是奇恥大辱。因為櫻花認為必須利用魔法產物方能擊敗魔法一事,其實就形同早已敗在魔法之下。

    但縱使如此,櫻花仍想擊敗可恨的對手。

    自己的敗北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管是敗北或怎樣,櫻花覺得只要能夠打倒敵人就好。

    正因為她秉持著這種信念,她才有辦法握起弗拉德應戰。

    敵人緩緩挪動槍口對準櫻花。

    「——弗拉德,治好我的腳傷!」

    《瞭解。》

    在敵人擊發魔彈之前,被掐碎的腳彷彿影像倒帶似地恢復原狀,櫻花及時縱身往一旁跳開。

    櫻花成功避開魔彈。不僅如此,她的動作也變得跟先前截然不同,發揮出超越常人的速度及跳躍力躍向半空中。

    《身體強化僅止於最小限度。倘若希望擁有更強大的能力,便接納余吧。》

    「休想!」

    《倔強的女人。但你就是這點最為迷人。》

    「少在那邊講些噁心的鬼話!」

    自數公尺高的位置輕輕鬆鬆著地,拉開與英雄之間的距離。

    《敵人是英雄……亞瑟王及斬鐵劍嗎?儘管殘缺不全,但仍夠資格充當余之對手。》

    「我有說過要你閉嘴沒錯吧。快點給我解放觸發器。」

    《觸發器。汝是指一號觸發器呢?還是指二號觸發器呢?》

    「當然是一號觸發器。」

    《汝打算在不『魔女獵人化』的狀態下對付英雄嗎?》

    「那樣做就意味著接納你對吧?我才不會這麼做。」

    《實在倔強呢。瞭解。餘隻解放※采佩什之力。汝已記住敵人的障壁術式了吧?》(譯註:原文Tepes,為羅馬尼亞語,意為穿刺)

    「廢話。你以為我是誰?」

    《甚好——那就開始狩獵魔女吧。》

    彷彿威嚴化身般的嗓音,在櫻花腦海當中如此宣佈。

    櫻花同時快步奔馳。朝向自己的仇敵·英雄飛沖而去。

    「——」

    英雄也有了動靜。它再次挪動斬鐵劍的槍口對準櫻花,企圖發射魔彈迎擊。

    《單純的魔力塊體非余之領域——閃開。》

    「用不著你提醒!」

    櫻花奮力跳向正上方。魔彈隨即千鈞一髮地自腳下呼嘯而過。

    翩然躍上高空中的櫻花,在下降的同時舉起槍口對準英雄。

    她筆直伸長雙臂,全神貫注地扣下扳機。

    「——貫穿吧!」

    剎那間,宛如人類哀嚎般的槍聲響徹天地。

    由於反作用力過於強大,導致在半空中的櫻花身體違抗重力效應,再次高高地往上飛竄。

    而手槍所擊發的正是光柱——不對,是嵌有術式的魔法。

    一根表面浮現出咒語字列的魔力光柱。如同針一般尖銳,彷彿光一般朝著英雄疾射而去。

    然而敵人·亞瑟王擁有實現絕對防禦效果的障壁——

    ……喀鏘……!

    在手槍射出的光柱擊中障壁的那一瞬間,現場響起一陣宛如玻璃碎裂般的聲音。當光柱接觸到的瞬間,障壁如同玻璃一樣部分應聲迸裂,被鑿出一個破洞。

    光柱則直接擊中亞瑟王的肩膀。

    使其身體大大地晃動了一下。

    ——每個噬魔聖物都各自具備超越常軌的特殊性能及固有魔法。

    櫻花的雙槍·《弗拉德》的性能,就是能夠貫穿目前已被解明的各種不同魔法。

    需要的發動條件,就在於持有者是否有記住使用魔法的過程。

    換句話說,縱使缺少體內幻器、即便無法使用魔法,只要持有者記得使用該魔法所需執行的步驟,《弗拉德》便會自行扭轉術式,進而破壞該項魔法。

    《弗拉德》所擊發的光柱,就像是用來消除牆壁塗鴉的橡皮擦。

    目前經過確認的魔術總數高達上萬之譜。再加上一般常人難以理解的術式,因此需要超乎想像的智慧、記憶力,以及印象圖形。

    櫻花則幾乎將所有魔法術式背得滾瓜爛熟。

    想打敗敵人,就必須先瞭解敵人。在櫻花的腦海當中,裝滿了數萬個魔法所使用的術式。

    ——櫻花並不是只開一槍就結束。

    在受反作用力牽引而逆向高飛之際,她又接連扣擊《弗拉德》扳機發射光柱。光柱全數鎖定亞瑟王的身體,不偏不倚地直接命中。

    連射結束後,櫻花隨之著地。著地身法雖然相當華麗,櫻花臉上卻浮現痛苦的扭曲神情。

    《受到如此強烈的反作用力影響,真虧汝依然有辦法命中目標呢。縱使手臂骨折,居然還能不偏不倚地瞄準目標扣下扳機,實在令人欽佩。》

    「廢話少說……快點,治好我的傷勢……!」

    櫻花一邊忍受痛楚,一邊確認對方所受的傷害。

    英雄·亞瑟王……仍舊健在。

    《敵人的損傷相當輕微,壓倒性的魔力不足,光柱的性質也將被對方得知。要完成契約消彌此弊端嗎?》

    「……不要讓我,重覆同樣的話。」

    《但再這樣下去根本無法擊敗那傢伙。障壁為永續式,斬鐵劍的劍鞘會自動瞬間修復障壁破損部位。不破壞掉劍鞘便沒戲唱。》

    弗拉德說得沒錯。縱使成功貫穿障壁,也會因為櫻花的魔力不足而導致傷害力被削弱。再這樣下去別說是戰個沒完沒了,遲早都會落得苦吞敗仗的下場。

    「……我要使用固有魔法製造破綻。」

    櫻花彷彿表現出這是個苦肉計的意思一般,邊咂舌頭邊開口說道。

    《哦?汝終於決定接納余了嗎?》

    「錯。我不會接納你。我的意思是叫你儘管拿走無妨。」

    《嗯。汝要以鮮血取代契約獻給余嗎?好吧……那余便享受這份代價囉。》

    弗拉德表達同意之後,櫻花身體匆遭一陣猛烈惡寒襲擊。

    「……唔……咕……!」

    視界變得模糊不清,身體搖晃不穩。

    如今,櫻花體內有多達三分之一的血液遭《弗拉德》所奪。

    只留下勉強可維持住生命的血液量,致使櫻花相當難受地喘著大氣。

    《美味極了。這是獎賞,任你使用吧。》

    聽見這陣聲音,櫻花滿臉懊惱地抬起頭來。

    接著她強而有力地握住微微顫抖的槍托,叉開雙腳壓低上半身,擺出一個格外特殊的姿勢。

    一把手槍指著天際,另一把手槍則朝向地面。

    隨後——

    「——《串刺公爵的餘興》。」

    伴隨魔法名稱扣下扳機。

    跟平常時不一樣的是槍口並未發射出任何東西,但取而代之的是天空及地面同時出現了巨大的魔法陣。

    由於《弗拉德》發動了固有魔法,造成英雄頓時提高警覺。

    它採取防禦態勢,把磁軌炮當成長劍一般斜舉,作好迎擊的準備。

    ——然而,其防禦卻無用武之地。

    因為襲擊是來自上空。

    天空魔法陣對準英雄下起一陣傾盆的光柱暴雨。

    光柱如同隕石一樣突破障壁傾洩而下。英雄雖在閃躲的同時揮舞斬鐵劍劈落光柱,但光柱數量卻多到幾乎快遮掩住整片天空。

    不過它依舊承受得住這波攻擊,這也是它被尊稱為英雄的緣故。彷彿穿梭於傾洩而下的光柱縫隙之間,反覆展開閃躲與迎擊的亞瑟王,試圖藉此化解掉《串刺公爵的餘興》這門固有魔法。

    但《弗拉德》的固有魔法並非僅止於這種程度而已。

    起初從天際降下——接著由地底竄出。

    粗大光柱衝破腳底的柏油路面,勢如破竹地飛射而出。

    立足點崩塌,導致亞瑟王失去平衡。光柱前端使英雄身上的裝甲迸現裂痕,對它造成了微弱傷害。

    離致命傷還差很遠。雖說櫻花獻上了鮮血,但那種程度的代價並無法幫助她施展出完整的固有魔法。假使要在沒有訂下契約的狀態下使用固有魔法,起碼得獻上數百條人命作為供品才行。

    櫻花的契約並不完整。由於她還沒完全接納,因此無法發揮出《弗拉德》百分之百的真正實力。

    ——不過,對現在的櫻花而言,這樣就已經綽綽有餘。

    在英雄忙著應付固有魔法而分心的這段期間,她與英雄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只剩一公尺。

    「——這種距離的話!一定能保持原有威力貫穿障壁!」

    櫻花滑行似地由下往上舉起雙手手槍,擊發對魔光柱。

    光柱貫穿障壁,隨後就此——直接擊中斬鐵劍的劍鞘。

    劍鞘自亞瑟王的腰際應聲脫落,邊旋轉邊飛向半空中。劍鞘本身並未受損,但鑲嵌於光柱上的反魔法術式仍然正常啟動。光柱精準地貫穿了刻劃在劍鞘上的術式,只見劃破空氣飛向空中的劍鞘逐漸失去光輝,最後頹然落地。

    ——障壁消失了。

    (行得通!只要繼續發射光柱——就能獲勝了!)

    一股強烈確信湧上心頭。

    槍口對準英雄本體,開始施力扣壓扳機。

    在這種距離下絕對不會失準。身體也還勉強動得了。毫無任何落敗要素,致勝王牌已在手上。

    櫻花深信不疑對於自己勝券在握一事。

    然而——

    《——原諒余,余奉王之命中斷狩獵魔女的行動。》

    在理解到腦海中響起的這陣聲音代表何種意義時,原本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魔力倏然逸散,手上的《弗拉德》之力也隨之消失殆盡。

    無法掌握狀況的櫻花整個人為之一愣。

    就連『為什麼?』的這個疑問也沒浮上心頭。她只能對勝利自眼前飛走一事感到茫然若失。

    出現在英雄身上的瞬間破綻宣告消失,殺氣筆直襲向櫻花。櫻花連閃都無法閃躲,就這麼被英雄祭出的蹴擊狠狠地踹向遠處。

    連悲鳴聲或呻吟聲都沒能發出的櫻花重重地摔回地面,劇烈地彈跳了好幾下,總算才停了下來。

    櫻花一邊感受著傳遍全身上下的痛楚,同時在勉強還殘留的一絲意識之中,理解了自己的敗北。

    (…………是那傢伙幹的好事嗎……)

    氣若游絲的櫻花,竭力思考為何《弗拉德》之力會突然消失,並推導出答案。

    櫻花的異端審問官資格遭到撤銷,如今已經被解除掉魔女獵人的職務。換句話說,她使用噬魔聖物的權限是處於被禁止的狀態。儘管如此,由於若碰到足以引發警報聲的緊急狀況,所有噬魔聖物都會獲得解放,因此她才相信自己能夠動用而召喚出《弗拉德》。

    豈料鳳颯月竟在決勝負的最後關頭,透過理事長權限強制剝奪了她的使用權。

    什麼時間不挑,偏偏挑在這個時機點。在如此危機四伏的狀況下……颯月放棄了櫻花。他為什麼這樣做?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即便試圖瞭解真相也沒用。櫻花很清楚,一般人八成完全無法理解那個人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

    她已無計可施。身體動彈不了,全身上下多處骨折。光是呼吸就會痛得她無法動彈。

    英雄來到櫻花身旁,舉起槍口抵住她的額頭。

    光芒逐漸凝聚,眼看斬鐵劍的魔彈就快要自槍口迸射而出。

    (啊啊……結束了啊。)

    櫻花一邊抱持著即便動用可恨的魔導之力,依舊無法擊敗對手的憾恨,一邊仰望著橘紅色的天空。

    (結果我……終究一事無成啊。)

    明明為了復仇而投注了自己的所有一切,如今卻沒能完成復仇計劃便準備赴死。真是太不中用、太沒出息了。她這麼認為。不過,內心卻也同時鬆了口氣。

    櫻花察覺到心中藏有另一個懷著『這下子總算自由了』的想法,為此感到心安理得的自己。

    (……這麼想的我真是罪孽深重呀。)

    縱使知道這樣不對,但還是會不自覺地產生『如果能就此變得輕鬆,其實也不錯』的想法。

    從以前就不斷地強迫著自己。明明沒那麼堅強,卻虛張聲勢、逞強好勝、只為了實現一個目的而咬牙忍耐存活至今。

    這份負擔直到現在才重重地落在心上。

    因此,她再也承受不了。

    假使真的有死後的世界,到時候再向家人們謝罪吧。

    (他們……會原諒我嗎?)

    是否會誇獎我,說『櫻花你已經表現得夠好了』呢?

    那個如此期盼且不由自主掉下眼淚的自己,令櫻花感到非常丟臉。

    櫻花像是準備結束掉這一切似地閉上雙眼,呈現出仰躺的姿勢。

    她的世界即將落幕。黑暗已經來臨。

    然而宣告結束的鐘聲並未響起,取而代之的是——

    ——誰准你殺她了啊!

    好像不知打哪傳來一陣聲音,促使櫻花微微睜開雙眼。

    「草薙諸刃流——」

    那個光景映入早已放棄一切希望的眼中,只見玻璃碎片飛濺四散,一道雄糾糾氣昂昂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那道人影彷彿與高掛在黃昏天際的月輪相互疊合似地出現在半空中。

    「那個笨蛋……」櫻花如此嘀咕著。

    以泫然欲泣的聲音,在心中暗自嘀咕著。

    你幹嘛跑來呢。

    「——螳螂阪!」

    一陣轟然巨響。

    自校舍五樓一躍而下的那個人,一邊正經八百地放聲大喊劍技名稱,一邊賞了企圖扣下斬鐵劍扳機的英雄右肩一記猛烈斬擊。那是他一縱身躍下,隨即在半空中前翻身子,如同車輪般邊旋轉邊祭出的一擊。

    銳不可擋的一刀。由一人份的體重,加上巨大斬馬刀的重量,搭配旋轉所帶來的離心力。最後再附贈自由降落所造成的衝擊力。

    即便強如英雄,也被這一擊砍得身形踉蹌不穩,往後方頹然倒下。

    櫻花在模糊不清的意識中,看著這個展現出超誇張劍技的劍術狂背影。

    那是道非常寬大的背影。而且是一道幾乎令人想把一切都交託給他的可靠背影。

    那個瘋子為了守護櫻花而斜舉劍身,與英雄針鋒相對。

    「櫻花,你還好吧?」

    哮頭也不回地開口詢問:

    「…………為什麼?」

    櫻花問他為什麼來到這邊。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為了不讓你死啊。如果你死掉的話,不就無法好好見證我能否把這傢伙砍成兩半了嗎?」

    哮就這麼背對著櫻花,以強而有力的語調說道。櫻花則痛苦地皺起眉頭開口回應:

    「快逃……你不是它的對手。」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你是笨蛋嗎……憑你手中……那把劍,又能做什麼?」

    面對櫻花這番說詞,只見哮揚起嘴角說道:

    「……你就睜大眼睛看清楚吧。」

    「……咦?」

    「就此說定囉。要是我擊敗這傢伙的話,你就得讓我協助你的復仇計劃喔。」

    哮水平橫擺刀尖,自信滿滿地說出這句話。

    接著……

    接著——他露出宛如羅剎的兇狠表情,定睛怒瞪試圖起身的仇敵。

    「唷……我的隊員似乎頗受你照顧了。」

    『…………』

    「我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心情了。雖然久到早已遺忘,但不管再怎麼掙扎,還是會覺得很不爽啊。」

    配合視線緩緩挪移水平橫擺的劍尖。

    哮更加用力地握緊手中的劍柄,宛如試圖掐碎劍柄部位似地使勁壓縮。

    「但我很感謝你喔,英雄兄。感謝你讓我回想起以前的感覺……」

    哮內心所積蓄的怒氣伴隨著言詞……

    「你竟敢把我的同伴打得遍體鱗傷……我絕對饒不了你……!」

    蘊含著自己原本的個性特色……

    「草薙諸刃流真傳,草薙哮。於此時此刻認定此處為戰場——」

    猛然爆發。

    「——不由分說地展開征伐!」

    於是,草薙哮重新點燃了他那份沉眠許久的鬥爭心。

    聽見他這陣咆哮聲的櫻花,突然有種宛如回到兩年前的感覺。

    (啊啊……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

    過去的影像悄然浮上心海。

    升上國中二年級的第一堂課。

    同班同學互相對抗的分組死亡遊戲。

    最後的一對一決鬥。

    格外充滿自信的劍術狂。

    (……原來就是他啊……)

    哮剛才祭出的一擊不偏不倚地轟中敵人。

    《螳螂阪》是自高處躍下同時向前翻轉身體,利用自身體重量及離心力來實現出大砲般破壞威力的劍技。雖說一旦落空且著地失敗的話,搞不好難逃一死,但只要能直接砍中敵人,便能發揮出相當可怕的破壞力。

    對手是英雄,而且還身穿一襲以不知是鋼鐵或黃金的神秘金屬打造而成的裝甲。理所當然的,肩頭只迸現出一道小小裂痕而已。

    硬。難以置信的硬。

    但即便如此,哮仍感受到一股紮實的手感。

    無論是再怎麼細小的傷口、縱使是再怎麼微小的裂痕。

    盔甲受創所代表的——就是砍得下去的不爭事實。

    重新調整好姿勢的英雄,早已再次舉起槍身瞄準哮。

    上半身微微後仰,扣下扳機發射魔彈。腳下磁磚則因為積蓄的魔力獲得解放而發出啪嘰聲響飄向半空中。

    哮見狀立刻閃身避開這一擊。只要詳細觀察,便能發現其前置動作非常淺顯易懂。由於凝聚魔力的動作很大,因此要預測下一步行動易如反掌。根本用不著發動『掃魔刀』。

    然而魔彈速度卻非同小可。比起實際存在的磁軌炮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縱使確信已經成功避開,魔彈所引發的衝擊波還是令他忍不住心生畏懼。

    「混蛋!」

    哮維持著壓低身體的姿勢,將刀身扛在右肩頭。接著提腳猛蹴地面,施展《戰步》接近英雄。在縱身躍起的同時,順勢將扛在肩上的刀身高舉至頭頂,加上全身體重量再度對準敵人肩頭直劈而下。

    喀鏘!

    砍中與第一刀完全相同的部位。刀刃嵌入裂痕之間。

    只見裂痕發出霹哩聲響擴散開來。

    「——很好!」

    紮實的手感。英雄再次身形不穩地倒退數步。

    成功著陸的哮則趁敵人倒退之際,立刻拉開與英雄之間的距離。

    接著透過耳麥聯絡斑鳩。

    「杉波,你有查到什麼關於敵人的情報嗎?」

    《我剛查看了監視器留下的記錄畫面,十分有趣。敵人所用魔導遺產的魔術性能確實是斬鐵劍沒錯,但構成主體的武器則是近代兵器·磁軌炮喔。雖被改造成也能當作刀劍加以活用的模樣,但連構造也都跟目前Alchemist正在研發的磁軌炮完全相同。換句話說,主體是磁軌炮,卻具備斬鐵劍的性能。我超感興趣的麻煩務必設法回收給我調查——》

    「我不需要這類情報!它總該有行動模式或弱點之類的特徵吧!」

    《那把槍與試作品為同一款型號,因此理應無法連續發射才對。一旦連射將會導致槍身因過熱而失靈,所以需要幾秒鐘的冷卻時間。我猜恐怕是硬以魔力取代電力注入電導體,藉此創造出類似磁場般的現象吧。魔力是一種只要有術式就能運用在任何事物上的特殊——》

    「也就是說只要貼近它就行了吧。因為它體積龐大,所以只要一欺近懷中就不會被射中囉。」

    《你要小心一點喔。那傢伙在接近戰時也能發揮出斬鐵劍的原有性能。》

    「若要打接近戰的話——我絕對不會輸!」

    留下這句充滿自信的宣言之後——哮隨即發動『掃魔刀』。

    完全不顧慮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在緩慢的時光洪流中,一鼓作氣縮短雙方間距。

    敵人的反應速度看起來似乎不快,但局勢一演變成近身肉搏戰,敵人立刻由槍擊姿勢切換成揮劍迎戰的模式,祭出一記由下往上的突刺。

    或許該說不愧是身為名震天下之騎士的亞瑟王吧,這一刀簡直銳不可擋。

    對手在技巧以外的所有層面,可說是完全凌駕於哮之上。

    識破這記由下往上之突刺的哮並未抽身格檔,而是採用將刀身推至眼前的姿勢,猛然向前突擊。

    現場傳出刀刃互相磨擦的尖銳聲響。

    要是正面互擊的話,即便是亞德曼金屬製成的斬馬刀也支撐不了多久。而且在這之前,哮本身大概就會先被衝擊餘勁震飛出去吧。

    因此哮有效地化解掉英雄的一擊。他主動迎合攻勢,以自身武器架住敵人的兵器,順勢將對方的攻擊力量卸至後方。

    這一刀所夾帶的衝擊力,以及解放的魔力全都被引導至哮後方釋出。

    在一陣猛烈的強風中,快步欺近英雄懷中的哮瞬間翻轉刀柄,以反手倒握的方式重新握緊刀柄。

    接著利用雙腳彈力,在跳躍的同時揮動刀身敲擊敵人的左腋下部位。

    運使全身提高威力的這一擊,已足夠讓英雄的身體微微飄離地面。

    「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放聲咆哮,再對身形踉蹌的英雄祭出一記身體撞擊。

    『砰』的一陣沉重聲音響起,英雄仰天摔倒在地。

    哮沒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一確認英雄倒臥在地,他隨即縱身往後跳開。

    「小兔!就是現在!」

    彷彿怒吼似地大喊。

    瞬間,在遠方的校舍屋頂,突然有東西閃閃發亮。

    在亮光消失後,隨即傳出三聲低沉的槍響。當哮往後跳開之際,有不明物體自他眼前呼嘯而過。

    比槍聲更加劇烈的直擊聲響徹現場,倒在地上的英雄身體應聲沒入地面。

    接連三槍,來自遠距離的狙擊。而且三發子彈全都命中肩膀上的裂痕。

    在第十二校舍屋頂。能夠遠遠望見哮與英雄交戰情況的遠處。

    只見西園寺兔一邊匍匐在地,一邊因為承受斑鳩特製反物質步槍的反作用力衝擊而皺起眉頭。

    臉上滲出看似不安及焦慮的神色。看樣子在這緊要關頭,小兔的老毛病似乎又再度發作了。

    連續三槍接連命中目標的表現,並無法使她感到放心。

    要是下一槍不小心擊中哮的話?

    要是下一槍失準,導致哮被敵人抓到破綻的話?

    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造成這場作戰以敗北告終的話?

    如今在小兔的心中,就只有異常強烈的不安及焦慮之情。

    《小兔,感覺還行嗎?》

    當接收到斑鳩通訊的瞬間,小兔隨即咂了下舌頭。

    「這把步槍是怎麼回事啊……我差點以為反作用力會害我全身骨頭都散掉耶。」

    《因為那個子彈是有點不一樣的特製品啦。我嘗試使用稀少的山銅打造子彈,卻因份量過重而飛不遠。於是無可奈何的我只好轉而改良火藥品質及槍管構造,結果就變成反作用力太過強烈的狀態了。》

    「你還是一樣盡做些扯到不行的可怕改造耶……」

    頭上冒出憤怒記號的小兔對著耳麥嘀咕。

    《我可不是懷著半開玩笑的心態著手改造喔。若不下這種程度的猛藥,根本無法擊傷那傢伙。你自己看,都是多虧山銅彈才能發揮出超乎想像的威力呀。》

    經她這麼一說,小兔舉起份量格外沉重的步槍窺視狙擊鏡,定睛觀看沒入柏油地面的敵人。只見敵人身上原本有道裂痕的肩部裝甲已經爆開,多出了一個宛如大型隕石坑的缺口。

    相當驚人的威力。

    但操作威力如此強大的槍械,對小兔而言卻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假使不小心擊中己方隊友,絕非只是造成斷手斷腳的嚴重傷害而已。而是會害隊友全身四分五裂。

    一聯想到那種光景,小兔的手便劇烈顫抖不止。

    「……唔。」

    《…………你害怕嗎?》

    「哪……」

    試圖否定的小兔還是決定作罷。在這種狀況下逞強也沒用。害怕就是害怕。

    敵人並不可怕。小兔在狙擊時最害怕的,是不小心誤射隊友的狀況。像先前偵辦『無軌道詩篇』案件時也一樣。她為了設法化解哮的危機而慌慌張張開槍射擊的下場,就是造成了誤傷友軍的結果。

    小兔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沒有在開玩笑。但這種解釋根本連藉口也算不上。而且這次一旦失敗的話,將會害原本應該聽她辯解的隊友死於非命。

    跟當時大不相同,用的是威力強大的實彈。倘若不小心誤射的話,那就真的不是一句玩笑話就能帶過。

    小兔覺得櫻花先前所說一點也沒錯。有誰會相信那種可能引發自己中彈危險性的狙擊手。就連小兔自己也都不相信自己了。

    顫抖症狀變得更加嚴重,步槍喀噠喀噠地響個不停。

    《我知道你很害怕。假設我現在站在跟你相同的立場上,打死我也絕對不想擔任什麼狙擊手。》

    「…………嗚嗚……」

    《草薙他就只會近身肉搏戰嘛。那麼靠近敵人的話,當然會害你不慎誤射啊。而我製造的那把步槍,也帶有許多導致命中率下滑的要素。因此要是你真的射中他的話,責任也該由草薙、我跟你三人平均分攤才對啦。》

    因為我們是同伴,斑鳩並沒有說出這句話。但小兔卻有種自己已經聽見她這麼說的感覺。

    顫抖稍微緩和了一些。

    接著無線電又切換頻道,一陣相當急迫的聲音鑽入耳中。

    《——嘖!小兔!》

    「……草薙。」

    明明正在與敵人交戰,哮卻還是因為關心小兔的狀況而捎來通訊。

    《……小兔,你怎麼啦?》

    「草薙……你都,不會覺得,害怕嗎?」

    《——唔!害怕什麼?》

    「你不害怕……會不會又再次……遭到我誤射嗎?」

    聯想到不慎擊中哮,害他四分五裂飛散一地的慘狀,小兔頓時怕得忍不住緊咬嘴唇。

    但哮卻展現出與她內心恐懼完全相反的態度……

    《我一~~~~點也不怕啊!》

    以既明確,又生龍活虎的語調斷言道。

    雙眼噙著淚水的小兔,相當詫異地霍然抬起頭來。

    《有你定睛注意著我,有你在背後守護我。》

    「…………」

    《我深知你的實力。也曉得你是在我們當中,付出最多努力的人。所以啦——》

    「……唔。」

    《——我敢斷言,再也沒有比這更可靠的事情了!》

    哮在地上舞動。緊握刀柄,絕不遠離敵人的他,極其堂堂正正、威風凜凜地奮戰不懈。

    他為何有辦法如此不顧自身安危地與敵人交戰呢?

    那是因為他相信西園寺兔這名狙擊手的實力。

    傳入耳中的,就只有來自遠處的劍擊音色及風聲而已。

    小兔由匍匐狀態霍然起身,一把抓起步槍。步槍重量超過十公斤以上,份量格外沉重。但現在的小兔為了守護由他與她身上得來的信賴,根本沒有計較步槍重量的閒工夫。

    她將斑鳩事先交代給自己的附勾槍背帶扣在自己的腰帶上,再用另一頭緊緊纏住屋頂的扶手。這是為了避免身體被反作用力震飛的防範措施。

    小兔將槍身置於扶手上,扳動槍機裝填子彈。

    以相當勉強的姿勢挪移視線望向狙擊鏡,並用刻度鏡片對準敵人。

    「距離200公尺……風向與風速……不對,在這種距離下,風速、氣壓及氣溫根本無關緊要。咦……?200公尺……?才200公尺遠?」

    臉上先是露出稍縱即逝的驚訝神色,接著只聞一陣呆愣的笑聲自小兔口中傾洩而出。

    「這算……什麼啊……我到底在搞什麼呀?」

    太丟臉了,小兔如此自我解嘲。

    沒錯。丟臉到家。要自稱是狙擊手都嫌太過狂妄。

    200公尺。

    這種距離,根本稱不上是真正的狙擊。

    換成經驗豐富的異端審問官,就算是手持突擊步槍,也有辦法一槍射穿對手的腦門。

    換句話說——

    「——分明簡單到笑掉人家大牙的地步嘛。」

    小兔在宣言的同時停止呼吸,扣下步槍扳機。

    子彈挾帶劃破空氣般的兇猛勁勢,直接命中企圖起身的英雄腹部。

    異常濃密的槍煙將視野染成一片雪白,槍身因反作用力而猛然往上彈跳。儘管有槍背帶支撐住差點被震開的身體,還是發出了陣陣軋吱聲響。

    但她絕對不會被震飛。

    ——鏘!

    小兔靠毅力鎮壓住向上彈跳的槍身,並在扳動槍機裝填子彈的同時,將伴隨下壓勁勢劃破濃煙的槍身猛然砸在扶手上。

    「我已經不再是※三月兔……!」(編註:出自愛麗絲夢遊仙境。)

    緊接著開再一槍。在哮攻擊結束後,子彈隨即掠過他的身旁擊中敵人。

    ——鏘!

    「我不是只會被大野狼追殺的小兔子……!」

    小兔的射線不為所動。

    槍身反彈對西園寺兔而言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鏘——!

    「我是對魔導學園第35試驗小隊的——狙擊手!」

    在反覆吶喊的同時,小兔接連扣擊步槍扳機。雖然每開一槍就會受到衝擊與痛楚的襲擊,但小兔的射線始終穩若泰山。

    狙擊的純粹命中率。

    單就這一點的表現而言,小兔無疑是個天才。

    只要能夠維持平心靜氣,那麼在狙擊鏡中所看到的世界……

    ——全都是屬於西園寺兔的領域。

    「嘖!」

    一擊被彈開,導致哮的身體大大地往後仰。

    接連不斷的刀劍交擊致使他無法全數化解,進而露出致命的破綻。

    身經百戰的英雄並未放過這個機會。它彷彿鑽人哮的懷中一般瞬間逼近,企圖揮動斬鐵劍由下往上祭出一記挑斬。

    雙方間距為零。既無從閃躲,也無法架開這一擊。

    然而哮毫不慌張。他滿懷自信地正面迎擊。

    因為……

    ——咻!

    一發無堅不摧的子彈,從他的鼻頭前方呼嘯而過。

    緊接著,這發子彈不偏不倚地直接擊中英雄的太陽穴。

    英雄猛然往旁邊晃動,身形頓失平衡。

    「哈哈,那傢伙果然了得啊……」

    雖說以前在訓練場曾數次目睹小兔的射擊訓練,但在實戰場合親身體驗的感覺更是令人欽佩不已。

    時機及彈著點全都分毫不差。無論距離是遠是近,當隊友展開這麼劇烈的近身肉搏戰之際,能夠如此完美地提供掩護的人可說是相當少見。

    倘若單看槍擊命中率的話,她恐怕具有凌駕於櫻花之上的驚人實力。

    受到徹甲彈幕襲擊的英雄,全身上下早已佈滿凹陷的彈孔。本以為裝甲僅止於表面,實際厚度卻相當驚人。不過只要能照這個節奏繼續攻擊的話,裂痕一定能由肩頭擴散至腰際,最後造成裝甲全面崩潰。

    繼續下去就能擊敗敵人。起初微乎其微的勝率,如今感覺已經擴大至唾手可及的境界。

    《我要補充彈藥!展開追擊吧!》

    聽見小兔的通訊,哮準備再次策動肉搏戰。

    就在此時——

    英雄的動作有了變化。它突然把原先拿在手上迎敵的槍身插入地表。

    手掌擺在插於地表的槍身上方,鑲嵌在那張彷彿機器人之臉龐上的雙眼綻放出紅色光芒。

    【吾之未來為榮光。唯騎士道與吾共進退。毫無隔閡的吾友啊,吾之騎士們啊。應誓約之名齊聚於此吧——】

    由機械語音般的扭曲聲調所形成的詭異詠唱。英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大型魔法陣。

    「——!?」

    心生警戒的哮隨即停下腳步。

    《快逃!對方打算使用固有魔法!一旦發動便毫無任何對策可用,總之立刻採取最有效的保命行動就對了!》

    聽見斑鳩相當緊張的警告聲,哮馬上作出反應。

    退離現場。總之先退離現場再說。他腦海裡只剩下這個念頭。

    哮轉身往後衝,滑行似地趕到無法動彈的櫻花身邊。哮馬上確認櫻花目前的狀態。就她的腳傷來看,大概連站也站不起來吧。

    「我不要緊……把我留在這裡就好……你快離開吧!」

    哮不由分說地抱起她的身體。

    「呀!?這、你、你你你!」

    「別說話!否則會咬到舌頭喔!」

    「別鬧了,快放我下來!你獨自一人至少還逃得——」

    「——我是為了保護你而來的!知道的話就乖乖接受我的保護吧!」

    「……~~~~」

    哮以俗稱公主抱的方式抱著櫻花拔腿狂奔。櫻花雖然滿臉通紅地試圖逼他放下自己,但在這種狀況下實在無法那樣做。因此她也只能乖乖被哮抱在懷中,忍受著這種難為情的感覺。

    哮更是無暇感到面紅耳赤。

    在逃亡期間,哮只覺一陣寒意猛然襲向背部。

    「……這是……不妙了……」

    不祥預感油然而生。忐忑不安、預兆、第六感。哮體內那股經年累月訓練而成的野生直覺,對腦髓送出陣陣警告訊號。

    「小兔,你快逃。」

    《幹嘛突然這樣講——狀況——》

    下意識地透過無線電警告小兔之後,哮將抱在懷中的櫻花放回地上。

    「……草薙?」

    櫻花抬頭仰望哮的臉。

    映入她眼中的哮臉龐毫無半絲血色。呈現出足堪稱作死相一般,近似無色透明的狀態。由他臉上表情所能汲取到的,就只有『非得守住她不可』的意志而已。

    就在耳鳴聲轟然響起,櫻花試圖再次開口呼喚哮的名字——的下一瞬間。

    【——圓桌騎士。】

    在完成詠唱的英雄身旁,出現了一群不應該存在之人的身影。

    十一名騎士登場。

    察覺到危機臨身的哮雖然沒看見敵人蹤影,卻仍斜舉刀身發動『掃魔刀』。

    一瞬。片刻的寂靜。

    當這抹寂靜宣告結束之時,本應化作哮之護身牆的校舍——應聲被炸飛。

    在呈現慢動作的世界當中,哮確實捕捉到了。

    鑿穿校舍,邊散發魔力邊迎面直衝而來的光明騎士之身影。騎士豎起劍身,祭出猛烈無比的一擊。即便是在發動『掃魔刀』的期間,這一擊的速度仍使他無法及時作出反應。

    哮唯一辦到的事,就是以犧牲全身肌肉及骨頭的勁勢發動突擊,讓敵人的劍尖遠離櫻花罷了。也就是轉移敵人迎面直衝而來的方向而已。

    在成功轉移敵人攻擊方向之後,魔力洪流及劍壓餘勁同時撲向哮。

    由受召喚騎士之光幻化而成的捨身突擊,連同哮一併摧毀了校舍。

    化作光團往四面八方爆散的十一名騎士之突擊,對學園造成了極大的破壞。數棟校舍化作瓦礫堆,連小兔剛才所駐守的屋頂也被震垮。

    斬鐵劍的固有魔法·《圓桌騎士》。

    又名擬似英雄召喚的這項魔法,乃是以魔力重現效忠亞瑟王的圓桌騎士團當中,最強悍的

    十一人之【至高一擊】,並加以釋出的魔法。

    哮睜開雙眼所看到的第一幕景象,是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好不容易捱過英雄最強一擊的哮,匆覺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奇妙的是,身體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及寒意。

    哮轉動脖子,望向倒在離自己很遠的後方的那名少女。

    櫻花似乎平安無事。從這邊也能遠遠望見她還有呼吸。

    小兔那邊當然也沒問題。儘管已經顯得模糊不清,但他聽見耳麥傳出了哭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小隊成員好像通通平安無事的樣子。

    「總之……真是……太好了……嗎……」

    他自言自語一番,軟弱無力地笑了出來。

    哮已經察覺到……自己的下半身掉落在自己頭部上方的事實。

    即便想動也動彈不得。只有上半身的話,甚至連爬行都辦不到。

    「可惡……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仔細想想,對上英雄召喚這個危險度高達S級的魔法還想獲勝,本來就是個荒唐的念頭。即便搬出『自己表現得已經夠棒了』這種話來自我安慰,哮依舊開心不起來。

    因為原本的哮,是個難以想像的好強之人。

    「最糟的……死法啊……可惡……」

    如今他已奄奄一息,幾乎快要闔上雙眼。

    落幕時刻將近,終點已經來到自己身旁。

    「……該死……」

    甚至連脫口咒罵的餘力也已經完全消失殆盡。

    「……虧我還耍帥地誇下海口……居然栽在……這種地方……」

    眼瞼逐漸下垂,試圖封鎖模糊不清的視野。

    「…………好戲……明明……才剛要……上場……」

    眼神呆滯地眺望著黃昏天際的哮,準備迎接人生終點的到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

    突然——他的視野捕捉到一條琉璃色人影。

    人影由正上方低頭俯瞰著倒地不起的哮。

    她露出詢問般的視線,目不轉睛地俯瞰著哮。

    (……這女孩……是之前出現在大型商場的……為什麼,她會來到這裡……)

    待在這裡會有危險喔。

    試圖如此提醒她的哮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吐出一道將天空染成雪白色的痛苦氣息。

    哮的人生,就在這一瞬間無庸置疑地劃下了句點。

    「草薙哮同學——繼續執行訂定契約的流程。」

    這,就是哮在世所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

    ——問題二。你有驅逐魔女的意願嗎?——

    有聲音傳入耳中,在黑暗深淵開始訂定契約。

    哮抗拒不了聲音的提問。因為他做出抵抗的自由權已遭到剝奪。

    所以他作出回答。如今的他也只能作出回答。

    ——我答應過了。我會掃蕩邪惡魔女。

    ——問題三,你敢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惜捨棄自己嗎?——

    ——嗯,如果有那個價值的話,我敢捨棄自己。

    ——問題四。你能為達目的,甚至不惜割捨掉重要的事物嗎?——

    ——別開玩笑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

    ——你敢為了擊敗敵人,而捨棄人類的身份嗎?——

    …………嗯,我敢捨棄。

    ——契約訂定完成。

    ——請扣下扳機。

    哮依照聲音指示,輕輕扣下扳機。

    扣下不知何時被交在手中的,長劍扳機。

    《——確認宿主為『草薙哮』的批准指令。

    ——執行術式。

    ——注入魔力,開始侵蝕。

    ——修復損傷部位,以及建構系統流程所需時間為0.5秒。

    ——修復及互換性均無問題。相容率100%。

    ——『魔女獵人化』術式執行完畢。》

    一陣彷彿某種東西啟動似的重低音,伴隨著毫無抑揚頓挫的語音響起。

    哮在黑暗當中感受到自己身體動了起來,因而緩緩睜開眼皮。

    《宿主,請醒來吧——狩獵魔女的時間到了。》

    這陣平板語音以近似鬧鐘的聲調發出宣告。

    囉嗦……用不著你講我也會醒來啦。

    哮一邊感受著極其強烈的不舒適感,一邊頗不開心地霍然起身。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Summis desiderantes affectibus)——召喚制裁魔女之鐵鎚(Malleus Maleficar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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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25 AM

最終章 在黃昏時刻,開始狩獵魔女

    被召喚至現實世界的英雄·亞瑟王確認次要威脅完全排除之後,立刻舉步走向頭號威脅·櫻花的所在位置。

    它的目的是解放禁忌區域。除了服從命令以外毫無自主意識的它,之所以企圖優先殺害櫻花,是因為她有可能成為妨礙它實現目的的威脅。

    只要殺死這名少女,威脅便全數排除殆盡。再來只需要趕往目的地,採用誘使體內魔力失控引發自爆的手段順便帶魔女獵人部隊上路,就能達成最終目的。

    英雄挪動槍尖抵住陷入昏睡的櫻花。

    接著準備動手刺穿櫻花喉頭。

    ——就在這個時候……

    英雄察覺到出現在背後的全新威脅,一轉身便順勢扣下斬鐵劍扳機擊發魔彈。

    彈道呈一直線,不偏不倚地射向新出現的威脅。

    直接命中。這是一記再明顯不過的直擊。

    照理說應是這樣。

    然而英雄所發射的魔彈明明應該直接命中目標,結果卻沒能觸碰到新來的威脅。

    劍光一閃。答案是魔力濃縮而成的魔彈,被宛如劈開時空般水平劃過空間的現象砍成兩半。

    英雄定睛觀察。

    捕捉到出現在眼前的神秘存在。

    它推導不出解答。對方既非人類、亦非魔女。

    英雄得不到能夠用來明確稱呼這個神秘威脅的答案。

    琉璃色的裝甲騎士。

    假使真要強加形容的話,來者是跟自己一樣近似英雄的存在。

    那是個單純的威脅。

    對於涉獵魔導的我等而言,是個如假包換的威脅。

    本應完全消失的自我意識,竟在英雄心中衍生出恐懼感。

    裝甲騎士身裹琉璃色粒子,手持琉璃色長劍。

    在裝甲騎士那雙燃燒般的鮮紅眼瞳綻放出詭異光芒的瞬間……

    亞瑟王已被一記速度快到連英雄之力也捕捉不到的蹴擊猛然踹飛出去。

    清醒之後,哮快步衝向企圖殺死櫻花的英雄。

    就連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哮,單純只是為了救櫻花一命而拔腿狂奔。

    敵人的注意力轉向自己,他的身體則為了掃除炮擊而自行作出反應。

    想不到哮的一刀,竟輕而易舉地斬斷了威力那麼強大的斬鐵劍魔彈,接著他又發現自己早已一腳將英雄給踹飛出去。

    當他猛然回神時,諸多疑問一窩蜂地湧上心頭。

    「……這是什麼狀況啊……我到底是怎麼了?」

    突然席捲而來的不安情緒,促使他舉起劍身察看自己的模樣。

    只見原本應該在自己身上的制服、皮膚,甚至連身體全都消失不見了。

    有的只是一個被琉璃色物質覆蓋住全身的自己。

    以及用雙手緊緊握住的,琉璃色長劍。

    哮忍不住對自己這副模樣心生恐懼。

    《——宿主早安。現在事不宜遲,請開始戰鬥吧。》

    突然聽見腦海中響起一陣平淡嗓音,哮的心靈再次大受震撼。

    「……這又是怎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總覺得記憶格外模糊不清的哮,忍不住伸手搗頭。

    哮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腦袋是不是出了問題,內心為此感到相當不安。

    《造成您的混亂非常抱歉。我的正式名稱叫作『The Malleus Maleficarum Type-Twilight『Mistilteinn'』。》

    「……什麼?」

    《請您簡單稱呼我為『懈寄生』即可。或者沿用我的綽號,拉碧絲拉斯莉,稱我為拉碧絲亦可。》

    「拉碧絲……?」

    《我是唯有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才能獲准使用的噬魔聖物系列裝備之一。您獲選成為這項裝備的持有者了。》

    「………………嗄?」

    不知自己是否聽錯的哮再次開口反問。

    噬魔聖物。他當然有聽過。這是具備異端審問宮『魔女獵人』的資格,且立下顯赫功績之人方能獲准使用的魔導遺產。據傳它們能對所有與魔法扯上關係的事物發揮出絕大威力,是為了消滅魔女而製成的特殊魔導遺產。

    如此驚人的裝備,為何會交到還只是個學生的哮手上呢?

    《磅啪喀磅~~恭喜您——》

    拉碧絲以一陣似曾相識的平淡聲調,為哮獻上得獎配樂及祝賀詞。

    聽見這陣有氣無力的嗓音,哮忍不住覺得傷透腦筋。

    「哪來的恭喜我啊……我整個搞不清楚狀況。想也知道學園高層不可能批准學生使用噬魔聖物嘛。這是夢境嗎?我一定是在作夢對不對。」

    《此事已徵得鳳颯月大人的批准。我接收到來自他那邊的聯絡,這就為您接通。》

    哮還來不及回答,腦內的聲音已逕自沉默,接著耳邊傳來『嗡』的接通聲。

    《——這不是夢喔,草薙同學。》

    「……理事長?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我會……」

    《先冷靜下來。相信你也知道,我們無法批准除了魔女獵人以外的人使用噬魔聖物。實際上,目前除了那孩子以外的噬魔聖物全都歸魔女獵人所有。》

    颯月搬出比往常快上一倍的講話速度,興致勃勃地述說著事情原委。

    哮只隨口附和地『喔』了一聲。

    《但是呢,噬魔聖物是一種會自行挑選持有者的魔導遺產。而在為數眾多的噬魔聖物當中,只有那孩子沒有選定持有者。這件事讓人傷透腦筋。而身為異端審問會會長的我,當然也希望能夠為了撲滅魔女而徹底發揮出手上掌握的所有力量。》

    「…………」

    《基本上我之所以招攬你進入這間學園,就是因為你是最適合與銀檞之劍訂定契約的頭號候選人啊。》

    怎麼可能,哮如此心想。

    但仔細回想起來,其實他早就對自己能成功闖過入學窄門考進對魔導學園一事感到很不可思議了。除了近身戰鬥以外,毫無其他像樣能力可言,術科及學科也都全軍覆沒的哮,再怎麼想都不可能獲得錄取才對。

    但假如是理事長暗中推薦他的話,便能解開這個謎題。

    「……為什麼找上我?照理說應該還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才對吧?」

    《銀檞之劍呢,是噬魔聖物當中唯一一項呈現刀劍類造型的魔導遺產啊。》

    經他這麼一說,哮才轉眼望向拿在手上的這把武器。

    的確是劍沒錯。而他以前在課本上曾讀過『噬魔聖物系列全都是槍械類魔導遺產』這麼一段記述。

    《必備的不是射擊能力……而是接近戰鬥能力。換句話說,像你這樣的人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因此才選上我嗎?」

    哮緊緊握住手中這把名叫銀檞之劍的長劍,感覺內心湧現出一股淡淡的欣喜雀躍之情。

    而即便是隔空交談,哮也有種颯月臉上似乎浮現一抹竊笑的感覺。

    《沒錯。那孩子是只有像你這樣的人才有辦法駕馭,是你專用的噬魔聖物。》

    「…………」

    《草薙同學……我由衷希望你能使用那孩子,打倒眼前的那名英雄。這是非你出馬不可,也唯獨你有能力完成的重責大任。》

    哮更加用力地緊緊握住銀檞之劍。

    他覺得颯月這番台詞相當卑鄙。被他那樣一說,只要是男人大概都不會選擇保持沉默吧。就煽動他人的才能而言,他的確是個天才。

    但現在無暇追究他的話術。哮也有必須擊敗那個英雄的理由。

    《假使你能替我完成這個心願的話,我會代表異端審問會對你致上感謝之意。當你成功擊敗英雄之際,我便幫你實現一個願望吧。》

    「…………」

    《我想想看喔,魔女獵人的資格如何?雖說你的志願是加入騎士團,但若要賺錢的話,擔任魔女獵人反而會來得更有效率喔。》

    聽完颯月的提案,哮頓時皺起眉頭。

    「——不需要。」

    那是一陣低沉,且夾帶明確敵意的聲調。

    哮轉眼望向失去意識倒臥在地的櫻花。

    傷痕纍纍的身體、憔悴不堪的臉龐、開槍抵抗至最後一刻的痕跡。

    以及,兩行淚痕。

    自內心深處湧現的熊熊怒火,促使哮緊緊握住劍柄。

    「抱歉,我無法相信你這個人。」

    哮斬釘截鐵地說道。

    真要追根究柢的話,哮想質詢颯月的問題簡直多到數不清。包括櫻花的事、不出動魔女獵人部隊,反而讓學生扛起防衛任務一事、以及哮原本就身為噬魔聖物候選人一事更是太過順理成章。疑點多到令人火大的程度。再加上哮在考進這間學園之前所遇見的鳳颯月,明明就只是個極其冷酷無情的男子。

    因此這次的事件便成了致命一擊。

    透過無線通訊與自己對談的這名男子,簡直就如同撲克牌當中的鬼牌。

    「我既無意成為你的傀儡人偶,也不打算放任你動隊友們的歪腦筋。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實現自己的目的。」

    《…………》

    「你完全沒想過要救鳳一命……我無法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此話一出,哮感受到在無線電通訊另一端的颯月樂不可支地露出了竊笑神情。

    《哎唷……?真的沒關係嗎?我記得你考進這間學園的目的是——》

    「閉嘴。」

    語氣變得十分粗魯。就如同才剛考進這間學園,首度邂逅鳳櫻花這號人物的當初一樣。

    「到此為止——少在那邊對我大放闕詞。」

    哮面露凶相,靜靜地發出怒吼。

    隨後,只聞陣陣模糊不清的竊笑聲自颯月口中傾洩而出。

    《搞什麼啊,虧我在上次碰面時還以為你已徹底改過向善了,原來你只是在裝乖啊。櫻花也好、你也罷,簡直都無可救藥耶,真是的。》

    「…………」

    《好啊,沒關係。只要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的話。》

    對現在的哮而言,魔女獵人的資格根本無關緊要。

    因為哮擁有許多比魔女獵人資格更加重要的事物。

    《我就先跟你說聲……謝謝你囉。草薙同學,祝你旗開得勝。》

    通訊中斷,寂靜接踵而來。

    哮繃緊全身神經,重新舉起手中長劍。

    《——確認敵人已再度啟動。宿主,請準備應戰。》

    如同拉碧絲所言,被踹飛至遠處的英雄·亞瑟王,正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往這邊走來。

    看起來已經累積了不小的傷害。

    呈現出十分適合用『遍體鱗傷』一詞來加以形容的模樣。

    《請容我扼要說明一下我的性能。》

    「這副身體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刀劍型的魔導遺產嗎?」

    看著這襲捨身地覆蓋在身上,宛如動力服一般的裝甲,哮出聲詢問。

    《宿主身體目前因為噬魔聖物獨自的固有魔法·『魔女獵人化』之效力而獲得強化。身體能力……除了腦部反應速度以外的所有方面,均能發揮出凌駕於常人之上的力量。》

    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打從很久以前開始,哮所需要的就是強化肉體機能。然而人類的身體性能卻跟不上腦部反應。如果想要完美地施展出草蘿諸刃流,就需要超越人類的強健體魄。

    因此對哮而言,銀檞之劍堪稱是最合適的兵器。

    《暫停說明——敵人自前方發動炮擊。》

    用不著拉碧絲提醒,哮早已擺出毫無破綻的應戰架勢。

    他發動掃魔刀,準備展開迎擊。敵人則舉起斬鐵劍對準他,射出一記魔彈。

    《無須閃躲,請揮劍劈砍魔彈即可。》

    在慢動作化的世界當中,聲音直接傳人腦海。

    哮相信拉碧絲的說詞,迎面揮劍劈砍魔彈。

    一陣劇烈衝擊直撲而來。哮一邊感受著透過劍身傳來的酸麻振動,一邊就此完成劈砍動作。

    於此同時,只見魔彈被反彈回去,筆直命中王的腳掌。

    亞瑟王受到自己擊發的魔彈反撲,因而再度受創倒地。

    「原來如此……」

    即便發動掃魔刀亦能行動自如的身體,加上有辦法反彈魔法的長劍。

    哮開始確認自己手中這把武器的品質。而另一個耿耿於懷的地方,就是物理層面的鋒利度。

    「拉碧絲……你身為刀劍的品質如何?」

    哮率直地出聲詢問。簡言之,就是哮對拉碧絲提出了「你能承受我的動作到何種程度?」這個疑問。縱使是再怎麼厲害的劍術高手,也無法讓鈍刀扮演好慣用兵器的角色。必須佩帶相對應的鋒利刀劍才行。

    《請放心。我無論發生任何狀況都絕對不會斷裂。》

    拉碧絲立刻作出回答。

    聽見她語調格外強硬地如此說道,哮頓時感到有點詫異。

    《身為單純刀劍的鋒利度也可保證。山銅程度的物體就跟豆腐沒什麼兩樣。除魔作用及抗魔作用均自詡為一級品。與那把近似斬鐵劍的冒牌貨截然不同。魔力創造量固然不如對方,但在性能表現方面絕不可能屈居下風。》

    「?是、是喔。」

    《另外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有辦法隨意變換成任何屬於刀劍類兵器的造型。就這點來看,我可說是一款連泛用性都相當突出的稀世魔導遺產吧。如果您有什麼需求的話,請儘管開口。》

    明明毫無抑揚頓挫,卻有種語調格外強硬的感覺。

    ……她該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

    於是哮小聲地說了一句:「那……※野太刀」。(編註:又稱大太刀,日本太刀的一種型式。)

    《批准通過。請扣下扳機。就在握柄上方,劍鍔正下方。》

    哮依照她的說詞,扣下附設於握柄上的那個類似槍械扳機的零件。

    瞬間,只見手上長劍改變造型,變成了哮所要求的野太刀。面對這口綻放出琉璃色光華的神秘太刀,哮微眯雙眼,樂不可支地揚起嘴角展露笑容。

    「原來如此,這就更合我意了。」

    更合我意,這句話的意思就如同字面所述一般。

    正如銀檞之劍能夠變換成所有刀劍類兵器一樣,草薙流也是一門能夠駕馭所有刀劍類兵器的流派。若能因應戰況而立刻變換造型,則天底下絕對找不到第二把如此方便的刀劍。

    《對我而言,你也是個正合我意的人。》

    「?什麼意思?」

    《一般劍士駕馭不了我。縱使賦予強健的身體,只要腦部反應速度遲緩,便無法將我的機能發揮至最大限度。無論是再怎麼厲害的劍術高手,一般人終究有其極限。》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

    是在得知我的實力之後,才選擇了我嗎?

    哮的情緒變得更加亢奮。

    獲得刀劍的青睞。對劍術家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情了。

    「拉碧絲。」

    《在。》

    「——請多多指教。」

    《——是,宿主。》

    簡潔地互相認同之後,哮邁步衝向敵人。

    《敵人再度發動炮擊。》

    正如拉碧絲的輔助一般,只見英雄霍然起身,迅速挪移槍口擊發魔彈。

    ——一成不變的攻擊。

    「哼!」

    哮發動掃魔刀,正面迎擊飛竄而至的魔彈。

    彷彿表明相同攻擊再也行不通的意思一般,哮揮劍將魔彈反彈回去。

    但——相同攻擊再也行不通,這種狀況也能套用在敵人身上。

    在慢動作化的世界中,哮看見了。

    他看見敵人明明以毫釐之差驚險躲過反彈的魔彈,但那具將近三公尺高的巨軀卻突然四分五裂。

    哮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

    《敵人卸除裝甲了。》

    在收到拉碧絲報告的同時,只見一具體型相當於成年男子的人型物體,自迸裂四散的裝甲之中一躍而出。

    「——好快!」

    哮連忙高舉劍身,配合敵人攻勢祭出一擊。

    叮——

    斬鐵劍及銀懈之劍刀身相互交擊,激盪出劇烈火花。突然出現的人型,有著宛如人偶一般的像貌。

    《看來內容物似乎是煉金術製成的魔像。英雄的魂魄則寄住在人偶之中。》

    「……雖然是人偶,但這傢伙還滿厲害的……!」

    《魂魄既是亞瑟王,其實力當然凌駕於常人之上。看樣子製作者的功力似乎不賴……這具魔偶極端適應亞瑟王的行動模式。》

    「換句話說,無論是不是人偶,英雄依舊還是英雄是吧……!」

    短兵交接達到最高潮,兩者同時使出渾身解數震開對方刀身。

    隨後,超人們展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刀劍互擊。

    雙方激盪出陣陣劇烈金屬聲及火花。速度快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的境界。

    哮早已發動掃魔刀。而在這種狀況下無拘無束地交鋒的兩人,速度甚至比槍械的彈速來得更快。

    哮與亞瑟王的力量差距不大。雙方身體機能均因領受了魔導遺產的恩惠而獲得提升,身為魔導遺產使用者的功力也非比尋常。

    然而——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亞瑟王之劍與草薙諸刃流之劍,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概念。

    王之劍是與人對壘之劍。

    而草薙諸刃流,卻是斬妖除魔之劍。

    雙方差距隨著交鋒過程而翔實地呈現出來。

    一擊的重量——是由哮佔了上風。

    不顧自己的損耗、不顧自身的傷勢、不惜自身性命之劍。

    由化作鬼神的哮,施展出斬妖除魔之劍,當然能發揮出如虎添翼般的強大破壞力。

    由上段劈砍而下的一刀,轟中亞瑟王的右肩頭。

    刀刃從肩頭一路直達腋下,成功斬斷了亞瑟王的右臂。

    雖然立志成為異端審問官,不過魔術並非哮的專長領域。他唯一辦得到的,就是以劍士身份運用銀檞之劍而已。除此之外他一無是處。

    《我們也使用固有魔法。請宿主扣壓扳機,保持固定不動的姿勢。》

    哮依照指示舉起劍身,手指緊扣扳機不放。

    瞬間,哮腳下伴隨著琉璃色粒子浮現出一座魔法陣。

    【——是誰殺了知更鳥呢?以我的槍、我的劍 將我所殺的知更鳥——】(Who killed Cook Robin? with my lance and sword I killed Cook Robin)

    像是呼應詠唱一般,哮所舉起的刀身綻放出琉璃色光華。

    《除了吸收並使刀身接觸到的魔法失效以外,還能將攻擊時所吸收的魔力變換為我方的傷害輸出源。由於無法遠距使用,因此命中與否端看宿主實力而定。》

    「……簡言之就是只要把那傢伙施展的魔法砍成兩半就行了吧?」

    《辦得到嗎?》

    「管它是魔法還是光或其他玩意兒,反正對手並非人類沒錯吧?」

    哮一邊高舉刀身,一邊散發出強烈霸氣。

    「斬妖除魔之人,劍術的巔峰……有了不折之劍及不屈之身——

    ——草薙就絕對不會敗北!」

    哮高舉刀身過頭,集中全副精力。

    《魔法開始挪用裝甲的魔力。此舉將造成防禦能力下降,請切記千萬不可被敵人擊中。》

    「——好!」

    亞瑟王與哮的魔法陣光輝達到最大值,週遭空氣發出悲鳴。

    火花迸射四濺,游絲遍佈地表。

    緊接著——

    【——黃昏賦法。】

    【——圓桌騎士。】

    ——兩件魔導遺產的固有魔法同時發動。

    當敵人身邊出現十一名騎士之際,哮也同時徹底解放掃魔刀。

    不遺餘力。反正這具軀體已非人類肉身。就看我如何超越極限吧。

    讓全世界陷入最極致的遲緩狀態、將反應速度提高至最大極限。

    更加、愈加。

    讓全世界變得更慢、讓反應速度變得更快。

    使剎那間感覺有如永恆一般。

    讓雙眼視力足以追上光芒一般。

    將全世界——徹底甩在後頭。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在慢到最大極限的世界中,朝向敵人直衝而去。

    而對方的十一名騎士也化作光束,對準哮展開突擊。

    速度平分秋色。在這個最快速的世界中,十一名騎士與哮展現出不相上下的速度。

    哮相信拉碧絲的話,竭盡全力斬除這十一名騎士。

    閃過第一名騎士的突刺,一刀砍向對方軀體。

    縱身跳躍避開第二名騎士的橫劈,順勢破壞對方頭顱。

    連人帶劍一併斬斷施展挑砍攻擊的第三名騎士。

    將策動盾牌重擊的第四名騎士連人帶盾砍成兩半。

    以拔刀術一刀斬除使用弓箭與長劍同時發動攻擊的第五及第六名騎士。

    揮刀彈開第七名騎士掄槍祭出的跳躍突刺,再回敬一記由下往上的跳躍突刺擊沉對方。

    華麗地化解掉第八及第九名騎士的連環攻擊,接著順勢轉身出刀,由背後攔腰砍倒兩人。

    面對第十名騎士的馬上攻勢,則是一刀砍向座騎的腳部——

    再迎面揮刀粉碎掉第十一名魁梧騎士的一擊。

    哮如同暴風般在光芒中疾馳,而被砍中的騎士們則彷彿遭到銀檞之劍刀身吸收似地煙消霧散。

    最後——哮終於抵達嚴陣以待的最後一名騎士·亞瑟王之面前。

    「拉碧絲!變成一把特大號的德式雙手巨劍!」

    《批准。Mode-Zweihander——賦法反轉,解放可塑性物質。》

    扣下扳機,銀檞之劍登時由野太刀轉變成一把劍身起碼超過十公尺,體積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雙手巨劍。

    哮扛起那把巨劍,縱身跳向既高又遠的天際。

    至於亞瑟王則是將殘存的魔力全數注入斬鐵劍,準備對一飛衝天的哮發射魔彈。

    這將成為雙方的最後一擊。

    英雄及魔女獵人各自賭上彼此的一切,祭出渾身一擊。

    「草薙諸刃流——」

    在半空中的哮,試圖施展以往從沒成功過的奧義。

    是唯獨在使用草薙諸刃流之際,才有可能實現的禁斷奧義。

    是據傳單憑人類身體能力根本不可能辦到的,異形劍術。

    是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草薙家的開宗祖師曾經施展過,只存在構想,原本照理說是不可能施展得出來的劍技。

    把草薙諸刃流之力提升至最高的極限,使全世界被遺留在極端接近停止的狀態,再於同一時間連續祭出八次斬擊,才能實現這招劍技。

    而如今的哮,則有自信能夠成功施展出這招極其荒唐的必殺絕技。

    只要有這把劍及這具軀體,哮就沒有什麼辦不到的事。

    「——八歧大蛇!」

    一次同時解放八次斬擊。

    亞瑟王擊發的魔彈遭到吞噬,匪夷所思的斬擊筆直殺向王的身體。

    哮所釋出的至高八連斬,將亞瑟王的軀體砍成碎屑,同時在柏油路面轟出一個巨大的隕石坑。

    衝擊波籠罩住週遭一帶,為所有事物染上一層琉璃色彩。

    魔力與魔力的衝突,宛如朝陽出現在黃昏天際一般,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櫻花帶著模糊不清的意識,看著他的身影。

    看著身裹琉璃色裝甲,正面與敵人交鋒的他之身影。

    淚水悄然滑落。他的英勇身影,成了櫻花心中的希望。

    她不想借助他人之力。她無法停止復仇行動。所以她就算死也不想見到別人被自己的復仇行動牽連而受傷害。因此她過去一再選擇閃躲。她發誓絕對不會脫口說出『寂寞』、『難過』、『痛苦』等字眼。她總是刻意講出傷人的字句,竭力與他人保持距離。

    但實際上——

    眼看就快哭出來的她,其實很想向他人求助、很想依靠他人。

    她既軟弱、又害怕,覺得心靈好像快要結凍一般……只是一味地感到寂寞。

    因此……

    『我不是講過了嗎?因為我當你是同伴啊。』

    當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她動搖了。

    『你以後不必再強忍了,鳳。』

    當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她的心防應聲潰堤。

    『我會以草薙哮的個人身份與你並肩前行。』

    當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她好開心。

    不過她卻無法坦然接受,因此加以拒絕、冷淡以對,打算再次隻身踏上復仇之旅。

    可是縱使如此,哮也絕不肯作罷。

    『——讓我幫你背負一半的責任吧。』

    拒絕的理由及意志早已全數煙消霧散。

    只剩……完全交託。

    「……草……剃。」

    在琉璃色的烈焰中……

    哮如同騎士一般堂堂正正……

    來到孤獨且脆弱的少女身旁,對她伸出手掌。

    少女也伸出形似枯枝的纖瘦手臂,輕輕搭在他那大大的手掌上。

    感到全身痠痛不已的哮緩緩睜開雙眼。

    他首先看到的,是染成琉璃色的黃昏天際,以及櫻花那張極其溫柔的臉龐。

    「……鳳……」

    「用不著起身無妨。使用噬魔聖物會消耗掉大量生命力。你未經訓練便過度使用了噬魔聖物……乖乖躺著休息吧。」

    「……我……」

    「你不記得了嗎?在對我伸出手掌之後,你就不支昏倒了。」

    哮回想起一切,便依照櫻花的吩咐放鬆全身力道。

    同時也感受到後腦勺有股舒適的觸感,以及額頭上有陣沁涼的溫度。

    哮似乎沒察覺到,其實他正處於邊由櫻花輕撫額頭邊躺在她大腿上的狀態。

    哮對櫻花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鳳。」

    「嗯?」

    「我贏了……鳳……依照約定,你可得讓我幫你的忙喔。」

    一陣雖然虛弱,卻十分溫柔的嗓音。櫻花臉上不禁浮現苦笑神情。

    「你真是個頑固的傢伙耶。」

    語畢,櫻花輕輕對他點了點頭。

    哮這才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似地鬆了口氣,再次閉上雙眼。

    「從今以後……你別再獨自一人逞強了。」

    「…………」

    「有我在。雖然不怎麼可靠……但你隨時都可以依賴我沒關係。」

    聽見這番話的櫻花彷彿打盹似地輕闔眼瞼,眼中噙著少許淚水。

    「……真的可以嗎……大家……真的會允許我這樣做嗎……?」

    「就算其他人不允許,我也一定會允許你啦。」

    看著哮那張彷彿包容一切的笑容,櫻花的臉頰頓時泛起一抹淡淡緋紅。

    但也同時感到有點不安地壓低視線。

    「我真的……辦得到嗎……在這之前……我一直過著形單影隻的生活……」

    「…………?」

    「我……不知如何與他人相處。」

    對於過去為了復仇而賭上所有一切的櫻花而言,與他人相處可說是個未知領域。

    光是見識到她先前那一連串相當誇張地閃躲他人的表現,哮也看得出來。

    櫻花遠比哮來得更加不靈光。

    因此,為了讓櫻花感到安心的哮便笑著對她說道。

    「放心吧……不只有我,相信你一定也能……跟小隊的其他隊員們打好關係啦。」

    「…………」

    「若碰到始終無法好好相處的狀況……我也會負責關照你啊。」

    「你嗎……?」

    「嗯……用不著……跟我……客氣……」

    哮對櫻花說完這句話之後,隨即陷入沉眠。

    櫻花則輕輕撫摸著安然進入夢鄉的哮之額頭。

    「假使你肯幫忙的話……似乎也不錯……呢。」

    當時浮現在櫻花臉上的,是睽違整整九年之久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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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26 AM

末章

    ***

    x月x日 二十二時十五分 語音記錄l274

    「……哥哥?」

    「唷,這次隔了很久才來看你呢。最近過得還好嗎?」

    「嗯,哥哥你呢?」

    「我好得很。我可是每天都很期待能夠見到你的日子喔。」

    「哥哥……總覺得你今天精神特別好說。」

    「是嗎?也是啦……因為發生了一件好事啊。」

    「好事?」

    「嗯,托那件好事的福,我覺得自己接下來又可以跟以前一樣認真努力打拚囉。」

    「……可別太過勉強自己喔?」

    「放心吧。我有你在,另外……我也結交到許多好夥伴喔。」

    「今天我有好多好多事想說給你聽。」

    「想說給我聽?」

    「嗯。其實啊,在兩年前——」

    ………………

    …………

    「……時間好像快到了。對不起喔,哥哥差不多該走囉。」

    「嗯。謝謝哥哥總是撥空來看我。我很開心唷。」

    「用不著跟我道謝啦,我就是因為想見你一面才前來的啊。」

    「是喔……嘻嘻嘻。」

    ……

    「……那個,哥哥。」

    「嗯?」

    「你會……再來看我嗎?」

    ………………

    「這還用說嗎?我可是你的哥哥耶。」

    「………………嗯。」

    ——結束。

    負責人依照規定著手分析本記錄,並嚴格保管相關資料。當透過分析發現問題之際,請立刻燒燬這份書面紀錄資料。

    語音記錄l274

    訪客 姓名【草薙哮】

    受刑人 姓名【草薙樹夕】

    ***

    英雄討伐經過一個月後。

    「…………唔唔唔。」

    「鳳,你準備好了沒?」

    「呃,嗯。沒問題、不會有問題的。」

    哮一邊看著手捂胸口站在小隊室門口,整個人緊張到微微顫抖不止的櫻花,一邊用手指頭輕摳自己的臉頰。

    在那之後已經過整整一個月。當初倒地不起的哮,就這麼接受了藥師部隊的救助,並被賦予了必須在集中治療室靜養一段時間的義務。

    前來醫院探病的鳳颯月,談到關於哮今後的事情。

    『——只要一解除與拉碧絲所訂定的契約,你就必死無疑。』

    『…………』

    『哎唷?你居然一點也不吃驚呢。』

    『還好啦。畢竟是跟自己身體有關的事,所以我隱約曉得……』

    『那就好。你的上半身及下半身是透過拉碧絲的魔力連接起來,因此一旦失去她所提供的魔力,將會導致你的身體恢復成原狀。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得乖乖遵守我們審問會的所有命令喔。』

    『……你就是為了營造出這種局面,才不派魔女獵人出動並設計學生們上場應戰嗎?故意放任敵人突破防線、對櫻花見死不救……就只為了讓英雄殺害我……』

    『…………哈哈哈!』

    『請別用笑聲敷衍了事好嗎?』

    『希望你能認清你這條命掌握在我手上的事實。我准許你繼續當學生,但既然擁有噬魔聖物,日後大概也會發生要求你以魔女獵人身份參與行動的狀況吧。你無權拒絕喔。』

    颯月臉上浮現出彷彿笑面貓般的笑容。

    正如他所說,哮沒有否決權。既然性命被他人掌握,他自然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只不過在聽他提起這件事之前,哮早已確信。

    對哮而言,這個名叫鳳颯月的男子並不是同伴。

    而是敵人……哮如此確信。

    接著在過了一星期之後的現在——

    「草薙——難道真的不能等下次再說嗎!?」

    「你也不想想看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啊。再怎麼膽小也該有個限度吧!」

    「可、可是啊……突然邀她們一起吃飯是不是不太妥當呢……?平常明明一再拒絕她們,她們真的不會覺得我有問題嗎?」

    「不會啦!你只要對她們說『我們一起吃中餐好嗎?』就行了!」

    「唔唔唔。草薙,這真的很困難耶!」

    全身微微顫抖不止的櫻花,臉上露出一副泫然欲淚的表情。

    ……至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其實答案就是因為櫻花同意了哮所說「我認為隊友間的溝通十分重要」的這個提案,所以才演變成目前這種狀況。

    與其說是同意,倒不如說是帶有近似隊長命令的感覺,因此要說是『強制』也未嘗不可,只是因為欠了他一條救命之恩,所以櫻花其實也是很迫不得已。

    結果就如同各位所見一般。

    櫻花在跟他人建立關係的這件事上,簡直生疏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平常明明既倔強又盛氣凌人……想不到面對這種事情時,居然會變得如此怯懦。)

    他曾猜想過她在人際關係方面八成很不靈光,但也未免太過誇張了點。

    這種模式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個星期左右。

    「就算失敗也要採取行動,可是很重要的原則喔。」

    「唔……話雖如此……」

    「哎呀,就跟你說先試試看嘛。」

    「……我自己一人嗎?」

    「凡事都需要多加練習啦。」

    「嗚嗚嗚嗚……」

    哮自己明明也跟『溝通能力』這個字眼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如今卻有種宛如變成教官一樣的感覺。今天是他第一次品嚐到身為長官的滋味。

    真是寶貴的體驗呢,他感慨良多地這麼想著。

    「呼……呼……好。」

    櫻花調整好呼吸,伸手抓住小隊室的門把。

    面帶苦笑確認過她伸手抓住門把的背影之後,打算留在走廊上等待的哮準備移動到窗邊。

    就在這個時候——

    抓……他忽然覺得制服的衣擺被人從背後輕輕抓住。

    臉上浮現『不會吧』之詫異表情的哮轉頭察看。

    「…………我還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進去……說要關照我的人……是你喔。」

    只見整個人淚眼汪汪、滿臉通紅地縮成一團的櫻花,就這麼抓著哮的制服衣擺。

    哮雖覺得這樣的櫻花看起來很可愛,卻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實在是前途多難啊。

    蝦兵蟹將小隊只能招收到怪人的傳聞,看樣子似乎是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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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8-15 01:27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5-10-23 09:58 AM 編輯

後記

    假如被丟進一個充滿奇幻及暴力色彩的世界,該選擇哪種武器才好呢?

    刀劍、魔法、槍械、斧頭、槍戟、戰錘。

    選項雖然五花八門,但倘若不是在受到限制的狀況底下,那麼最強的武器肯定非槍械莫屬。

    在玩角色扮演遊戲或動作遊戲,一開始創造玩家分身角色時,縱使槍械是最強的,偶爾也還是會刻意選用其他武器吧。

    然而若換成現實的話,相信不論是誰都必定會選擇槍械才對。

    因為不想白白送命。

    凡事都應該站在更現實的角度,從更實際的觀點加以深思熟慮。

    外國人也常說「日本的RPG遊戲明明設定成有槍械存在的世界舞台,登場人物卻慣用刀劍,實在太不切實際了。萬歲特攻、切腹自殺、簡直瘋了嘛。」

    的確沒錯。這種設定既不合理也不切實際。

    但根據依戀及憧憬心態來選擇慣用武器,難道真的是罪過嗎?

    擇善固執真的是壞事嗎?

    再者,個人最想強調的一句話就是——

    ——反正電玩遊戲及輕小說都是虛構,就算選擇使用刀劍也沒差吧。

    以上述想法為基礎所創造出來的,就是這部作品。

    其實當中有一大半內容都是由……

    「能夠收放槍械的吊帶襪,或者暗藏於大腿部位的槍套帶有夠煽情說。槍套帶微微內陷的大腿簡直超級誘人啊。」

    等等妄想所構成。

    啊,拜託別拿石頭丟我,更不可拿石〇劍丟我唷。否則人家會哭給你們看喔。

    各位初次見面的讀者大人自然是頭一次見面,而打從上一系列作品便賞光奉陪的讀者大人們,則請容我說聲好久不見。

    我是柳實冬貴。

    ※大概睽違九個月左右了吧?我明明還滿快著手撰寫這部作品,沒想到結果居然花了這麼多時間才完成呢。真的非常抱歉啊。(此指日本當時出書情況。)

    話說,這部新作品『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不知各位作何感想呢?

    假使各位都看得很開心的話,那我也會感到欣喜若狂喔。

    這次的作品對我而言,就是接連不斷上演的初體驗。

    諸如槍械啦、刀劍啦、魔法啦、學園啦、小隊啦、還有蘿莉巨乳等等。

    由於我並不太精通有關槍械方面的知識,因此只能抱持著「倘若搞錯可怎麼辦才好……」的念頭,一整個提心吊膽地執筆進行創作。就算真的搞錯了,假如各位可以大發慈悲地別拿石頭砸我或搬出※M60進行鎮壓掃射的話,我個人會相當感激不盡。因為這樣做會鬧出人命啊。(全名M60通用機槍,是美國在越戰時期的主力武器之一。)

    在登場人物方面也有許多的首度嘗試。

    例如看似膽小且不中用,其實卻十分高強;感覺好像一派遊手好閒,實際上卻過著另有隱情之人生的男主角。

    還有看似強悍,其實卻很怕孤單寂寞;感覺彷彿一本正經,實際上卻懷抱著悲傷之瘋狂意念的女主角。

    以及蘿莉巨乳。

    這當中的任何一人,都是在前作及前前作未曾出現過,極其正經八百的主要人物。

    啥?你們說好像有一個聽起來一點也不正經?

    ——但我可是再正經不過啊。

    儘管很想在此暢談我對蘿莉巨乳的愛究竟有多麼長闊高深,但總覺得一開講就很有可能被偏愛平脯族的人士開槍爆頭,因此只好忍痛割愛。而我相信賞光閱讀過前作的讀者大人們應該都知道才對,其實我也超喜歡太平公主唷?

    接著要來談談的話題,就是作品的世界觀囉。

    就意象而言嘛,大概就是

    明明是現代,卻處於暗黑時代……

    之類的感覺吧?

    或許一整個截然不同,但我是抱持著上游意象執筆進行創作。這是一個科學技術明明大有進展,但魔法、魔女及異端審問等問題卻仍實際存在,而且還一邊轉變一邊持續惡化中的世界。

    當然啦,由於爆發過架空的戰爭及衍生出上游問題的災害,因此基礎雖然雷同,不過在歷史方面也跟現實世界有極大的差異。

    另外連同某些杜撰的傳說及神話也是實際存在,因此會演變成相當亂無章法的混沌狀態喔。

    所以還請各位手下留情,別太用心進行所謂的時代考證。

    因為如果被各位吐槽吐得太過兇狠的話,我會感到很傷腦筋。會忍不住掉下眼淚喔。

    論到其他部分的話,總而言之呢……我相信還是有一些讀者大人習慣從後記開始翻閱,所以我覺得還是別在這個地方爆太多料比較妥當。

    不不,我絕不是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寫了喔?我腦子裡還有很多很多材料能寫,但這全都是考量到讀者大人們的權利才決定不寫的。想也知道嘛——啊,請住手。別拿沙鍋大的石頭丟我,否則人家會哭出來唷。

    好啦,我搬出莫名其妙的調調掰了這一長串後記,接下來該照慣例發表謝辭了。

    首先要感謝揮筆繪製出迷死人不償命之插圖及大腿領域的切符老師。光是在角色素描的階段就已經令我感到瞠目結舌。沒想到您不僅如此絕妙地展現出角色特徵,甚至還在一口答應敝人要求的狀況下,繪製出這麼完美且超乎想像的成品……實在萬分感謝您讓我品味到全身微微興奮顫抖及打從內心泉湧而出的感動滋味。

    另外也要感謝作出精確指示,致使原本粗糙樸素的拙作變得生動鮮明的新任責編S兄,以及富士見書房的諸位相關人士。

    同時,更要向願意賞光拿起這本書的各位讀者大人致上最深最誠摯的感謝。

    那麼,由衷期望我們還有機會在第二集碰面。

    柳實冬貴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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