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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1111015 發表於 2016-4-13 11:37 PM

【短篇小說】女生徒【完】

故事題材源自於太宰治的《女生徒》,描寫女學生一天當中對自我周遭環境的感觸,以及對自我心境的批判。這篇的主題是對於成長的微妙不安

以女性的筆觸書寫,希望不會有太大的突兀

=====正文=====

  誰都不了解我的苦惱。若我此刻的苦楚能夠被人了解,或許我現在的一切會變得十分可笑。

  倘若這些煩憂不是由現在的我,而是由未來的我或者是過去的我來思索、體悟,想必會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在十九歲面臨二十歲僅剩不到一個月的此刻,總覺得略有不安。好想就這麼永遠停留在十九歲的少女時期。

  誰也不了解我的苦惱。母親最近也老是說著:「哎呀,小青也快要成為大人了啊。」

  在我們這裡,二十歲對女孩子是很重要的年齡,象徵著從少女變成大人,已經不是少女,將更加成熟、穩重。

  姐姐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母親精心地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當天母親特別去市場買了姐姐愛吃的秋刀魚,我們家裡並不富有,甚至說是拮據,生日也只能吃秋刀魚而已,但無論誰都看得出來母親的喜悅。

  姐姐生日的當天,住在附近的親戚還有鄰居都有跑過來祝賀:「恭喜、成人了、是一個讓人喜歡的姑娘呢。」之類的話說個沒完,令我好生羨慕,但其實心裡還是覺得有些煩躁。

  然而,三年過去了,我也即將二十歲,心情卻是十分微妙。

  就好像從出生那年就得到一個箱子,然後隨著一年過去就把那個箱子打開,結果裡面還有一個箱子,等到隔年又繼續打開,裡面又有一個箱子,再打開,還有一個箱子。大概近似於這樣的感覺,就是每年期待會有什麼新的轉變,卻是一無所獲,只留下近似於「明年再來」的空虛和失落。

  雖然明白我在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母親也會很高興地像當初幫姐姐細心打扮一樣,盡力把我弄得像是即將出嫁的新娘一般,但我打從心底沒有喜悅之情。

  成為大人,真的是那麼好的一件事嗎?

  「母親。」我在她的身後小聲地叫著,揉著漸漸疲憊的雙眼,緩緩朝著她走近。只有客廳的燈亮著,而母親正坐在椅子上縫織著什麼。

  「小青?」

  母親回過頭來凝視著我,隨即淡然地微笑,就像回憶起什麼一般的笑顏令我感到溫暖。

  「母親還不睡嗎?」如此問著,母親如同示意地將自己正在縫紉的東西像炫耀似地拿了起來——那是一條針織圍巾。

  「這是給小青的禮物哦。」母親說道,彷若孩子般展示著某種貴重之物的樣貌,略帶皺紋的面容又顯露出更上一層的慈祥笑顏。

  我覺得好害臊,什麼也沒說的就走回自己房間,真討厭,臉整個都紅了。想要和母親說,禮物這種東西先拿出來就沒有意義了,但還是覺得很高興。

  今天晚上一直想著這種事情入眠,二十歲的生日會隨著夜晚的過去漸漸到來的吧。我只能任由時間的推移,一個人自顧自地成長著。真的好難受,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和姐姐不一樣,姐姐是無論任何人來看都覺得是個大美人,很受人歡迎。姐姐有著一雙美麗的杏眼,讓她看起來很俏麗、溫順,我很羨慕她繼承了母親那雙眼,而我的眼睛看起來就很不好看,還戴了一副眼鏡。

  我一直都不喜歡自己戴眼鏡的樣子,我覺得女孩子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眼神,若是戴了眼鏡總覺得就會把瞳孔和視線遮蔽住。最近似乎很流行戴口罩,把鼻子和嘴巴遮住,這樣子看起來會顯得更美,但是眼睛一定要露出來,不然如果同時戴上眼鏡和口罩,就會顯得很呆板,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沮喪,我連跟隨流行的權利都沒有。

  我很羨慕姐姐,每次看到她在梳妝台前整理頭髮,就很羨慕她柔順的淡棕色秀髮,光線照射下還會微微發閃著淡黃。就連這一點我也比不上姐姐。

  早上起來的心情很糟糕。十一月已經快到了,這裡的天氣也逐漸轉涼,因為是假日,所以也不想要從被窩中醒來。

  突然好想念現在在別市的姐姐,不知道她過得如何。也想念爸爸。真是難受,我覺得我還是像個小女孩,會不由分說地想念已經離開自己身邊的人。身為女孩子的這一點真是討厭,就像昨天明明很快樂,隔天早晨醒來卻又覺得討厭。

  然而,我真的要長大了嗎,那麼不成熟的我,總覺得還沒有做好準備,心裡覺得很徬徨失措。對於不知不覺成長為大人的自己,我卻什麼也無法做到,令人難過,只能順其自然。

  我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姐姐這樣的大人,即使是在我這樣的年紀,姐姐早就展現身為大人的自覺,一點也不像我那樣的幼稚。我明知如此,但我卻也無法裝做成熟,應該說,我不曉得成熟是自己散發出來的特質,還是假裝出來的。

  我沒辦法假裝成熟,但對於無法假裝的自己感到很討厭。然而,若是能夠假裝,我反而會更討厭自己。換句話說,我討厭假裝。

  變得成熟就是變得虛偽。我曾有過這樣想的時期。每當看著姐姐、大人們用那些社交用語對著別人說恭維的話,在結束後又以稀鬆平常的態度說他們的壞話,我就覺得很討厭,覺得很髒。

  成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成為大人又是如何。我思索許久,雖然覺得很討厭,但還是很羨慕。

  姐姐一直都站在我的前面。我記得國中時期,我們一起去寫作補習班,那個時候姐姐的文章一直被老師誇獎,甚至還在得獎後打電話到家裡來,說著:「不要埋沒掉才華,要朝著創作之路繼續邁進。」讓我聽了起雞皮疙瘩。

  姐姐對於這方面並沒有太大興趣,每次都說著「厭煩啦」之類的話,但我可是非常喜歡寫作的啊!相較之下,我的才能卻沒有被老師看見,那個時候母親也特別疼愛姐姐,一直拿姐姐的成績和才華來和親戚說嘴。

  我好討厭姐姐。那個時候的姐姐真的很討厭。但是我卻什麼也沒說。

  我在那個時候會故意不和姐姐說話,經過我面前、問我話的時候也會故意無視掉。母親很擔心地一直問我怎麼了,我都不回答,結果姐姐說了一句:「別管她,她在鬧彆扭。」令我打了個冷顫,臉頰頓時羞紅。好羞愧、好羞恥。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幼稚。

  可是,我的做為真的是錯的嗎。那個時候雖然很讓我不堪回首,但我直到現在還是覺得不是只有我錯。

  高中階段的姐姐變得愈發成熟也有身為女人的韻味,隨著青春期到來與結束,我和姐姐的差異也越來越大。

  雖然和我讀的學校並沒有太大程度的落差,但是她還是非常讓人喜歡,懂得在適切時機樂觀,也會在受到委屈的時候露出脆弱、惹人憐愛的模樣,也因為這樣朋友和追求者越來越多。與之相比,我簡直見不得人。

  大家都說著姐姐很成熟、穩重,該認真的時候認真、該放開的時候就能放開,同年齡的人都很憧憬姐姐,覺得她很瀟灑、敢愛敢恨。她交往過的男生,分手後絕對都是斷絕聯絡,遇到挫敗的時候能夠馬上打起精神來,比賽得獎也會很謙虛。

  認識我和姐姐的共通好友,有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比較,甚至想認識姐姐的男生還會跑來找我,在知道我是她的妹妹時,還會露出一副「也差太多了吧!」的樣子,讓我頗為沮喪。

  每次親戚聚餐,我都是默默吃著飯,我和姐姐不同,姐姐總是刻意找話題和親戚對談,即使聊得都是些雞毛蒜皮般的小事,她也能夠讓飯席間熱絡起來,因此很得長輩的喜愛。

  反而,我都是一邊聽著同時點頭附和,僅此而已。不想說話就是不想說話,因此總是被那些大人說要「開朗、有精神」一點。正是因為一直被這樣說,才會連帶讓我覺得難以忍受。

  要好好地結交摯友、要與大家愉快聊天、要時常展開笑顏,因為我無法符合這樣的期待,所以是否我現在被賦予的壓力與責備該說是理所當然。我不明白。

  我曾看過一位日本作家的作品,裡頭有一個段落:「不特立獨行,選擇多數人通行的道路,持續前進,這才是最聰明的方法......完全遵守學校的校規,會被人視作笨蛋,被說成怪人無法成材,一直貧乏下去。也許也有不說謊的人吧!有的話,那個人鐵定是個失敗者。在我的親戚當中,有個行為端正、抱持堅定信念、追求理想、試圖活出自我的人,結果親戚全在說他的壞話,當他是個傻瓜。」

  雖然不記得這位作家的名字,但我對於這個段落印象深刻。

  曾經母親也用與姐姐截然不同的語調對我說過話,語氣中滿溢著擔憂。

  「為什麼不主動去和別人交朋友呢?」

  我不想,因為他們不好相處。

  「妳這樣以後出社會、變成大人以後該怎麼辦?」

  我沒有必要看別人的眼光過活。

  若把內心的話脫口而出,母親便會露出有些失落的樣貌,那樣子讓我看了頗為心疼。但我這樣的壞習慣仍舊無法改變。我不想要和周遭的人一樣,對於這點,我想保有我身為女性的自傲。這或許是我唯一的自豪之處。

  每當有人把我和同年齡層的女孩子比較,或者是混為一談,我就會覺得很火大。認為自己根本不應該被分類在與她們同一類別。

  然而,和親戚、大家聚會的時候,雖然擁有對自己的自豪,但在此時卻又覺得自己好卑劣,根本不配和大家待在一起。

  時至今日,我也年近二十。姐姐也二十三快二十四了,她的確成材,雖然對這個社會來講或許有些過早,但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新的家庭與新的人生,以後也將會為了這嶄新的未來努力活下去吧!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隨著慢慢長大,我越來越想要活出自我,但基於上述的段落,要活出自我實在令我有點膽怯。這或許是我的「本性」吧,是我無法控制的。

  我無法像姐姐那樣遇上挫折就能馬上振作,一定會大哭一場、悲傷好幾天;我無法在遇到好事時還故作謙虛,一定會忍不住和別人炫耀。如果我有男朋友,分手後我一定會非常捨不得,一定也會藕斷絲連,不管是誰提分手都是這樣,因為我會覺得很可惜。

  以前曾經看過,姐姐的前男友在我們面前哭求姐姐的原諒,希望能夠原諒他一時的鬼迷心竅(好像是和學妹搞在一起的樣子),姐姐看似沒有生氣,卻還是一巴掌打在那個男的臉上,叫他滾開。

  我沒辦法做的那麼果斷。

  我對於散發出這種氣息的人毫無招架之力,就算我很氣憤對方的背叛,但只要肯誠心地道歉,我就一定會原諒對方。

  只要對方露出一副很脆弱的樣子,我實在無法對此置之不理,雖然我明白這樣有點太濫好人了,但我偶爾還是會對自己的這種溫柔感到著迷。好想要遇到一個像我一樣溫柔的男孩子,但仔細一想,這樣的男孩子可看不上我。

  能對脆弱的人盡上微薄之力,我很高興。突然想起了以前要好的朋友,但最後還是分開了,那是高中時候的事情。

  當時我曾將她視為人生的摯友,我們彼此都會訴說心事。無論是哪個女孩都有過這樣的時期,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會先告訴朋友,甚至還會在背地裡說父母的壞話。那時的我也是如此。

  我不曉得我是否做錯了,有一次,她對我說她和A學長告白失敗,結果A學長告訴了他的友人,讓她最近成為了笑柄。老實說,我很心疼她。

  無論如何都不該把他人視為重要的事情當作八卦,對於當事人可是非常痛苦的,這我明白。尤其我們還是正值青春的女孩,那些男生實在太過卑劣,真是令人厭惡。除此之外,更讓我憤恨的是,摯友一邊哽咽地說著自己的難過,同時說著自己有多愛那位學長。

  一直在她身旁的我,想起她當初滿懷雀躍地對我說自己有喜歡的人的時候,以及一邊細數著和學長的共通點,同時傾訴著少女獨有的憂愁與淡淡的幸福時。身為好友的我,一思及此,心臟就有如被一雙溫熱的手緊緊抓住,捏緊。太過分了,我沒辦法忍受自己喜歡的人被這樣對待。

  「A學長也太過分了。拒絕就算了,哪有人這樣讓其他人知道的。」

  當時的我大致說著這樣的話。看著她用手肘擦拭自己奪眶而出的淚水,滿溢著悲愁的水沾染在校服的衣袖上。

  「......小青妳根本不懂。」她帶著嗚咽似的語調說話,「妳根本不懂我的悲傷。」

  「嗯......」沉默片刻,我才將我的想法脫口而出,「我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上別人,但是,我並不是完全不了解妳的感受。」

  是這樣沒錯,或許我不擅長站在他人的角度上思考吧,可是,看到摯友露出這樣難過表情,要置之不理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希望能夠讓人依靠,想要成為他人的力量,這麼想並沒有什麼錯吧?

  「妳就是因為沒談過戀愛,才根本不了解我。」她的語調和神情漸趨混雜,夾雜著怨懟和些許憤恨地開口,「只顧著解釋,替自己的說法合理化,這樣根本不能安慰到我。」

  「......我沒有。我是真的想要關心妳。」

  「妳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愛學長,妳不知道被他拒絕、被當作笑話來看有多難過。妳這樣的安慰很虛偽......」

  好難過。被一個人直接了當地說「不了解、不懂」,真的是很難過的事情,我根本不覺得我為什麼錯了,只是基於疼惜對方的立場想要安慰對方,是純粹的憐愛之心,卻被人當作是虛偽。

  「或許是我有錯吧,我和妳道歉,但是,我是真的想要了解妳的,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代替妳承受痛苦。」

  然而,她所顯露出來的憤慨超過我的想像。

  「小青......我覺得我也不了解妳。妳以後應該也找不到懂妳的人吧!妳這樣子根本沒辦法讓人喜歡的!」

  那是我對於人性的良知,在我最純真,尚未被世間沾汙的心靈裡頭,被人類最純粹的痛苦打上的一記響亮耳光。

  當下的我只顧著解釋自己的難處,根本沒想到該對摯友提出辯駁甚至發火、吵架,我只是呆愣住地站在一旁,眼眶濕漉漉地有液體正在打轉。純粹的否定之意,讓我的純真良善漆上一層詭譎的色調。

  對我而言,與他人的爭執乃是我最不擅長的部分,我完全無法反駁摯友的說法。不如說,一直以來我對待珍愛之人的態度,都是源自於純真、毫無偏頗的溫柔,我從未想從中獲得什麼,體諒也好、被視為溫柔的人也罷,我從來都不是為了要讓別人在自己身上貼上這種標籤而去關心別人。

  我還是哭了出來了。淚液啪搭啪搭地落下,她看到我這樣,卻也沒有任何要關心我的意思,沉浸在自己悲傷國度的女性,真是可憐,除了自己的感受之外,完全沒辦法抽身顧及他人的想法。

  即便如此,我還是一點也不怨恨那位摯友,「討厭妳、去死吧」之類的話也都完全沒脫口而出,想必我也很怕受傷,因為女孩子的吵架,永遠都只有兩敗俱傷。況且,我從未在與人的爭辯中贏過,必輸無疑。終究會被擊潰在對方信念之強與自我肯定的可怕之下。

  與其這樣,我寧願沉默不語。即使仔細想想,我也會發現對方真是一廂情願,不是只有自己才有錯。但我就是無法對此發火,畢竟對方也很難過。

  之後,與那位摯友的距離漸行漸遠,開始被人在背地裡說壞話。被說是虛偽、做作的女孩子。即使我知道是因為什麼緣故,我也只是默默承受。受到了這樣的事件衝擊,我仍舊無法改變。想要接近、擁抱,這都是源自於自己的心情,是本性,不被理解真的是好討厭的事情。好想作為一個只顧溫柔的女孩好好活下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如果是姐姐的話,一定會做的很果斷,察覺不對的話會馬上做出反應。或許姐姐的生活方式才是正確的,但是,我就是無法那樣地活下去。

  抱持著純粹的體諒之心靠近他人,被說是虛情假意;依循著理性做事,卻又被指責不知變通。

  總之,人世難居。

  「小青,該吃飯了。」

  母親輕輕地推開房門,溫順地語調聽起來好令人安心。我應付似地「嗯」了一聲,但其實心裡很溫暖。每次看到母親、聽到母親的聲音,就覺得很安穩。有種滿足的感覺,也有種悲傷的感覺。

  簡單的起床盥洗之後,母親在靠近陽台的地方拿板凳坐著。背對著我的身影,手仍舊縫紉要準備給我的「禮物」。

  「母親,妳不吃嗎?」我問。

  「剛才吃過了,現在又吃一次會胖的。」母親沒有回過頭來,但我察覺的出她一定在竊笑。我也跟著小聲地笑著。

  父親死去的那年,我僅僅只有六歲。去世的事實,現在想想還是有些不可思議。死亡、去世這種事情讓人討厭,難以理解、令人煩悶。

  我一直都很喜歡母親,母親從來都沒有發自內心的責罵我與姐姐,甚至在學校家庭訪問的時候,老師當面說我:「這孩子念書真的很不在行。」時,僅是略帶無奈地說:「這樣啊......」事後也不曾指責我的不是。

  父親留下的債務,基於道義上的考量,母親全盤接受,幸好並不是非常龐大而無法償還的債務,但那的確也讓我們的生活變得困苦起來。

  即便如此,我也從未看過母親哭喪著臉的樣子。即使父親完全沒有任何留給我們的東西,金錢也好,貴重的物品也好,什麼也沒能留下,戶頭裡連一百元都沒有。但母親卻完全沒有抱怨。

  「沒有錢也沒關係,就算負債也無所謂,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母親應該也對於父親的死感到很寂寞。母親以前常說父親的事情給我和姐姐聽,老是「妳父親他啊......」這麼說著,聊著她們交往的時候,以及父親是如何的對她好,一生只愛她一個女人之類的話。

  之後,有些故事已經聽過好多遍,就會說:「這些妳已經說過了」潑母親的冷水,但是母親最近已經不這麼說了......突然一種想哭的衝動襲來,好想要抱著母親,但因為太害羞了,只能望著她沉默的背影。

  我一定是遺傳到了母親的溫柔吧。一直覺得母親是個溫柔的女人,不只溫柔,應該說是堅毅。雖然我沒有像姐姐一樣遺傳到母親的漂亮眼睛,但對於母親的溫柔,我相信我是確實地擁有了。

  「母親,為什麼妳不再說些關於父親的話呢?」

  我試著這麼問母親,母親回過頭來望著我,我看到母親的澄澈雙眸,幾乎毫無任何雜質似地看起來好堅定。下一刻,母親又轉過頭去一針一線地縫織圍巾。

  「因為有點膩了。」母親是這麼說的,而且似乎還夾雜著細微的笑聲。但我知道,其實母親心底隱藏了很多的憂傷,然而能夠略帶笑意將那些事情說出口的她,讓我很佩服。

  母親在姐姐出嫁的時候完全沒有流淚,反而很開心,婚禮結束隔天就跑去父親的墳旁,用簡直就像是自己出嫁一般的感慨語調說:「我們家那個女兒,終於還是嫁出去了啊。」

  我想母親一定是想起當初嫁給父親的時候吧,我想。父親死後,母親也從未和我們說她很可憐之類的話,她偶爾會說出:「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了」之類的話,但我還是覺得,母親其實打從內心地希望,我們能留在她的身邊。

  母親不像我一樣,會鬧彆扭,也不像姐姐一樣那麼果斷,但我很喜歡母親身為女人那發自內心的善良和做為人婦的堅韌勇敢。我發自內心地覺得母親很可愛,好想要永遠當她的女兒,雖然我長得很醜,但還是想要好好照顧她。

  我想成為像母親那樣的女人。

  一想到這裡,突然覺得釋然,覺得一切豁然開朗。

  我和母親說聲想要出門,換上了外出的便服,就離開了家裡。突然想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想要看看更遠更遼闊的風景,好想要細細品味人情的冷暖,想要熱愛那些周遭的事物。

  一切都沒有改變地,我搭上了最近一班的公車,沒有看是通往何處,也不曉得該在哪裡下車。只是抱持著雀躍與期待未知的心情上了車,像是等待某種未知的未來。

  我透過車窗上的玻璃注視著天空,天色湛藍的十分耀眼,陽光時而被雲朵遮蔽又時而透出光芒,忽明忽暗。我熱淚盈眶地想,我好想擁抱這個世界。一邊嘆息一邊感動,好想要在此刻退去身上的衣裳。

  我想起國中的時候,曾想過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要成功、有擔當,想要成為出色的女人、妻子,要讓別人刮目相看,那時候的我是真心這麼想的。但是,現在已經不會這麼想了。

  如果可以,僅僅是做為一個溫柔的人活下去就已經足夠。

  好想要叫喊父親的名字、母親的名字、姐姐的名字、以前認識的朋友的名字。好想要美麗地活下去。

  明天依舊會是同樣的一天。但我似乎都明白了,自我成長、能夠意識到自己的缺陷並保留成長空間,這才是真正的成熟。

  才不是得到懂得社交、隱藏情感才算是成熟,而是抱持著個人意識然後加以改正,並基於個人良知來幫助他人,維持著堅毅的溫柔包容挫敗與他人的缺點,才能發揮身而為人的價值。

  明天、明年,二十歲生日也是同樣的一年,待到生日當天打開箱子估計也只會得到「明年再來」的解答。一切外在都不會有改變,我還會是一樣的醜陋、一樣不善交際、一樣不想要奉承他人卻又在背地裡說人壞話、一樣的愛哭、一樣的溫柔。

  公車的引擎持續發出低吟,就在這個時候,似乎一切萬物都變得透明澄澈,像母親的雙瞳,已經看不清它們本來的面貌。我隔著玻璃試著觸摸它們。

  我想,我是一個沒有王子的灰姑娘。

  幸福,這一生都不會到來吧!這我明白。不過,還是願意相信它一定會來,明天就會來,今天晚上我要帶著這個信念入睡。十九歲的我已經做好十九歲的決心,要好好活下去!

  現在的公車會開往哪裡?

  二十歲的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你知道嗎?真正的我或許將不再出現。

=====後記=====
裡頭的角色都是依據我的內心世界來寫的

妹妹角色(即主角)是我自己的內心形象。對成長感到惶恐,不曉得該如何做才是最好,想要感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要溫柔地對待大家,想要做真正的自己卻又有些無法突破,討厭世俗卻又不敢違背世俗。

姐姐角色是我憧憬的形象,想要成為敢愛敢恨,做事不拖泥帶水,受到大家喜愛,被說是成熟、穩重、懂得人情世故。

母親角色是我想要成為的形象,逆來順受,待人溫和,遇到挫折卻能以堅毅不拔的態度面對,雖然不至於像姐姐一樣果斷,但保有一顆善良和憐憫之心。

不知讀者是否有察覺,主角一直說著想要活出自我,卻又不由自主地和姐姐比較呢?矛盾和自我認同的混亂是成長階段的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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