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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09:34 AM

風光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二】嬌寵大貓妻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9:59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以詞表情意?呵,陸游唐琬真夠老套,
看她虎兒小嘴一勾,還不把那趙士程拆吃入腹!

想她貪吃虎在天界威名赫赫,為了尋找馬拉松的隊友,
居然穿到嬌柔溫婉的唐琬身上,還被前夫陸游金屋藏嬌見不得光,
甚至過著幾近茹素的日子,讓她好想咬破手指寫個血淋淋的慘字,
不過算那陸游有良心帶她去參加士子聚會吃肉肉,
只是東西還沒吃到,倒先讓她看到一個可口的「大鮮肉」,
她真得誇讚一下自己眼光太好,這個趙士程一表人材、為人正直,
她被丞相之女刁難,他幾句話就刷了人家的面子,
她被前婆婆辱罵,他乾脆當眾求親,直接將她升格為大將軍的兒媳婦,
更別說他還是知名連鎖五星飯店的東家,以後她就可以肉肉吃到飽了,
且當他知曉她的力氣比一般姑娘大一點點,食量也大一點點(而已?)
雖然有點驚嚇,但仍寵溺的要她做自己,說他就是喜愛這樣的她,
這男人簡直是棒呆了,她當然要好好罩著他,讓他離不開她……
什麼?有人敢在老虎嘴邊拔毛,設下陷阱想殺了帶兵剿匪的他?!
哼,她會讓那些惡人明白,母老虎絕對是不好惹滴……

【出版日期】 2016/1/15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907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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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09:41 AM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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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09:59 AM

第一章

  文人陸游與表妹唐琬從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及至唐琬及笄後,兩人甚至海誓山盟私訂終身。

  然而陸游的母親唐氏與兄嫂感情不睦,自然也不喜歡唐琬這個佷女,但因為陸游著實愛戀唐琬,親上加親又被視作天大的好事,最後兩家人還是讓陸游與唐琬正式訂親,財力殷實的陸家,還以家傳的珍貴鳳形金釵當做信物。

  陸游二十歲這一年,終於迎娶朝思暮想的唐琬為妻,兩人情意深長,相敬如賓,自然日日形影不離。而唐琬的文才橫溢,與陸游的博學多聞一拍即合,更是時刻相伴吟詩弄月,好不纏綿。

  小夫妻如此恩愛,幾乎都忘了正事,簡直氣煞了唐氏。在她的規劃中,明年兒子應該先參加鎖廳試,取得進士的資格後,再參加禮部的會試,最後正式入朝為官。以兒子的才能,必然扶搖直上,光耀門庭。陸家以前可也是官家,只是一朝沒落,如果陸游崛起,她這做娘的當然更加體面,風光無比。

  可是現在兒子眼中只有唐琬,先不說他是否荒廢了讀書,至少他不像以往對唐氏晨昏定省,就足以讓唐氏氣憤不已,更不用說唐琬的外貌出眾、文才高絕,旁人都對唐氏盛贊不已,在這種情況下,唐琬在唐氏眼中便更加刺眼,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唐氏多次以姑姑和婆婆的身分對唐琬大加斥責,但陸游對唐琬的憐惜,讓唐琬忍下了這一切,只求與他廝守。直到有一日,唐氏以參禪為由,請廟中女尼為陸游及唐琬這對夫妻卜算命運,想不到女尼直言兩人八字不合,若繼續夫妻關系,陸游必定名落孫山,最慘的還可能橫死街頭,拖累家族。

  唐氏一聽,大驚失色,連忙匆匆趕回府中,召來了兒子媳婦,強勢要求兒子休離這個媳婦。

  陸游一聽,自然不允,母子兩人大吵一架,唐氏哭得死去活來,甚至以死要脅,陸游本身優柔寡斷,又孝順異常,見母親堅持至此,只得默然妥協。

  最後,陸游以莫須有的無後為由,休離了唐琬,但兩個有情人執手相望淚眼,不忍分離,陸游便瞞著母親,將唐琬安置在另一座宅院之中,金屋藏嬌。

  枯坐在小廳中的唐琬,修得整齊細長的眉微蹙,眼眸半闔,清麗的臉蛋滿是愁容,素手托著香腮,等待著一個不知何時會上門的人。

  自前幾日陸游離去,她就不知以這種姿態等了多久。

  那夜兩人又為了分離之事斗氣,陸游礙於母命不得不天天回府,又不敢讓母親知道他與唐琬仍有往來。而唐琬則是對這種偷偷摸摸的生活感到厭倦,名門閨秀出身的她,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但即使她愛陸游,也開始了解很多事情不是相愛就能解決的。在不忍分離的情況下,她的痛苦日復一日的加深,直教她好想揮別紅塵而去,了卻這一樁苦悶心事。

  就在唐琬意志最薄弱這時,她突然失去了意識,身子一軟,趴倒在桌上。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幽幽轉醒,但她看向四周的目光,卻沒有了先前的哀怨,而是充滿好奇。

  「這就是古代的生活嗎?好像比之後的科技時代落後很多,至少科技時代有電燈,這裡卻還是用油點火……嗯,不過空氣倒是不錯,生活在這樣的地方,這裡的肉食應該味道挺不錯的。」

  沒有人知道就在這一瞬間,唐琬的靈魂,已然被一頭英姿颯爽的大虎所取代。

  她看過《釵頭鳳》的故事,自然知道唐琬對陸游的依戀,因此對這時代的一切只有好奇,沒有抗拒,至於那被傳說得才高八斗的陸游,既然文才好,腦袋應該也不差,自然是她之後隊友的不二選擇。

  她由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銅鏡面前搔首弄姿了一番,越看越是滿意地點頭。「不錯不錯,這唐琬確實姿容不俗,氣質猶如空谷幽蘭,就是這身子骨柔弱了一點,以前老娘……噢不,是姑娘我一拳可以打飛一頭牛,現在打飛一只狗都不知道行不行。」

  又在鏡前將這縴弱無骨卻玲瓏有致的嬌軀轉了一圈,她不知足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還有這肚子跟小鳥一樣,不知道吃得下幾只神雞玉兔?想想姑娘我在天庭時,可是吃到那些神獸看到我都繞路走呢!」

  先不說什麼牛魔王豬八戒的,遠遠看到她就聞風而逃,還有嫦娥赴王母宴,只要知道有她,便打死不帶玉兔來,就知道她這頭貪吃虎在天界的名頭是多麼嚇人。

  就在唐琬感嘆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一聲叫喚,接著便是一個貌美的小婢推門進來。

  唐琬只是換了靈魂,腦袋裡所有的記憶都還留著,自然知道這小婢是她的貼身婢女,名叫小春,做事伶俐個性開朗,是她最信任的人。

  原本獨居在陸游別居的唐琬,鎮日悲秋傷春,要不是有小春陪伴著,說不定她早就找根橫梁吊上去了。

  由於小春進房時是低著頭留意門檻,待她抬起頭,唐琬不由得眼睛一亮。

  「小春,你看起來好好吃啊……」她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但這種嘴饞實在不是她能控制的。不知道是否她下凡來身體構造產生了什麼變化,對於看起來覺得好吃的人,特別有好感。

  小春提著一個食籃,見自家小姐直盯著自個兒瞧,不禁有些赧然地道︰「小姐怎麼一直盯著小春呢?」

  唐琬涎著臉道︰「小春,咱們打個商量,你讓我咬一口如何?瞧你這肌膚水嫩水嫩的……」

  小春先是愕然,接著噗哧一笑。「小姐真會開玩笑,小春肌膚再好,也比不上小姐啊!瞧瞧小姐,膚白勝雪,一點瑕疵都沒有,可是羨慕死京城裡那些姑娘了呢!」

  唐琬想歸想,倒也知道不能真的吃了小春,她這種食欲算是本能,而且她現在是凡體人身,要吃掉同類也是會有天生的抗拒,否則她這次下凡來要是大開吃戒,大概沒幾天她就可以掃光這世上的人,功德圓滿下地獄了。

  既然不能吃人,她就只能把注意力全都轉向小春提著的那個食籃上頭了。

  小春將食籃裡的東西取出來擺在桌上,一樣樣地介紹道︰「這是香筍,今兒個大清早才摘的,正甜著呢!還有五色菜凍、炒銀芽,都是小姐愛吃的。」

  什麼,一道肉也沒有唐琬臉色微沉。「我不喜歡吃這些。」

  「小姐,姑爺……陸公子雖然幾天沒來,你也不能幾天沒吃啊,瞧你都清減了不少,到時陸公子來,會以為我們沒有服侍好小姐,小姐,多少吃一點吧。」小春誤以為小姐哀怨的神情是因為陸游的失約,極力勸慰著。

  「我可以吃別的嗎?」對著滿桌子蔬菜,唐琬著實提不起勁,誰聽過吃素的老虎呢?

  以為小姐想通了,小春面露驚喜。「小姐想吃什麼,小春馬上準備。」

  唐琬想了想,決定來人間的第一餐還是客氣一點好了。「那就來幾只烤雞、幾頭烤豬,有牛肉嗎?聽說人間紅燒的風味不錯,給我來一大鍋紅燒牛肉……呃,魚也可以,隨隨便便來一缸鯉魚湯好了。」

  小春聽了,驚愕得兩只眼睛都要凸出來了。「小姐,你是不是傷心過度,才會變得這麼奇怪?你平常不吃肉的呀!而且你要求的分量,讓府裡上上下下所有人吃上十天都有余了。」

  「所以沒有嗎?」唐琬的眸光立刻暗淡下來。

  她早聽聞人間美食處處,怎麼這陸游窮到這一點食物都買不起嗎?

  就在小春為難之時,一名男子突然推了門進來,小春見狀,欣喜地喚道︰「姑爺……呃,陸公子,你終於來了,小姐等你好久了呢!」接著她朝著小姐擠眉弄眼。「小姐,小春就不打擾你們了,嘻嘻!」說完,她機伶地退了出去,還不忘將門嚴嚴實實的關好,免得有情人的情話被別人偷聽了去。

  陸游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唐琬了,在母親的壓力下,他只能偷偷地來,而且停留的時間也不能太久。

  由於自知冷落了她,見到她雖然表情失落,卻仍是氣質清新,緋色薄衣襯得她更顯白皙,粉頸細長,螓首低垂,姿態優美高潔,他心頭一動,一股感慨油然而生,忍不住輕吟道︰「浴剛華清第二湯,紅棉撲粉玉肌涼,娉婷初試藕絲裳。鳳尺裁成猩血色……」

  唐琬柳眉一皺,抬起頭來瞅著他,沒好氣地道︰「你怎麼這麼老土?都什麼時代了,還見了人劈頭就吟詩,而且伙食還辦得不太好,你真該檢討檢討。」

  什麼時代?這時代不是人人都在吟詩嗎?還有什麼伙食的?他呆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的小娘子正在使性子,這讓他更感慚愧。「琬妹,你在生氣嗎?」他猶豫一番後,咬著牙道︰「不如……明日晚上城裡的士子聚會,我帶你去吧。」

  她生氣?她生什麼氣啊!她只是肚子餓了,好嗎?她悶悶地道︰「沒興趣。」

  陸游嘆了口氣,別扭地解釋,「琬妹,之前幾次聚會我沒有帶著你,是因為我們已然分飛,我怕你受人議論,若是讓我娘知道了更是不好,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苦衷。」

  她才華過人,對這種士子之間的交流,一向樂於出席,也不吝展露才氣。但在他休離她後,她便淡出士人圈子,若沒有他帶著,想獨自去都缺了理由,說起來,這也是他的錯。

  「還是沒興趣。」唐琬仍是興致缺缺,說真的,他若帶她去武斗場或大酒樓,她可能還會高興一點。

  他又把她的情緒自動在心裡編了一段很長的傷心委屈故事,自以為體諒地道︰「琬妹,別斗氣了,我知道你很想去。」

  「你現在帶我去,那些事還不是會發生?」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她還必須維持著唐琬的形象,免得把人嚇跑了。

  「這……你最近心煩氣悶,最好是出去走走散散心,但你說的也對……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唐琬真是無言了,開始懷疑這家伙是不是真適合當她的隊友,個性如此優柔寡斷,遇事猶豫不決,又愛吟詩弄月一副老土的樣子,萬一他到天庭比賽到一半,遇到南極仙翁騎著仙寵呼嘯而過,就停下腳步來句「不羨騎鶴上青天」,或是看到二郎神帶著他的哮天犬觀賽,又忍不住來句「狗杞雲間夜吠人」,那她還比個屁啊!

  陸游見她沉默,以為她意動卻考慮著他的難處,便善解人意地道︰「罷了罷了,我就帶你去吧,這次的聚會在迎風閣,那裡景色優雅,食物精致,我想你會喜歡的。」

  他羅哩叭唆一大堆,她只聽到最關鍵的那一句,原本意興闌珊的模樣馬上褪去,眸光閃閃的問道︰「食物精致?有什麼食物?」

  「大多是時令瓜果,比如鮮梨、石榴之類。」

  「有沒有好吃點的?」

  「還有甜品小點,像是松子酥、芙蓉糕。」

  「……我突然又不太想去了。」

  「應該也有些烤雞、蒸肉。」

  「這個好!我改變主意了,拜托你帶我去……」

  士子圈的聚會每個月會舉辦一次,大多是京裡那些讀書人聚集在一起,吟詩論道,所以不管身上有沒有官餃,年輕一輩的都會想靠著這種場合出出風頭,尤其不限男女自由參加,更讓這樣的場合多了點風花雪月的味道。

  陸游在文人之中頗負盛名,他作的幾首詩詞也在圈子之中廣為流傳,而他有如傳說般的愛情故事,更為人津津樂道,畢竟仰慕唐琬的士子也不少,陸游與唐琬苦戀卻無果,讓人在感嘆之余也不免帶著看好戲的心情。

  這一晚陸游與唐琬連袂出現,眾人皆知兩人早已和離,卻也清楚他們藕斷絲連,所以識相的都是暗笑不語,並沒有點破這種曖昧關系,仍如往常般熱絡的招呼,畢竟陸游文才出眾,前途一片大好,沒有必要為這種小事去得罪他。

  「務觀,你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

  務觀是陸游的字,幾名士子走過來向他打招呼,他也淡笑著與人寒暄,一下子倒冷落了唐琬。

  不過唐琬可不在乎,她默默地離開陸游身邊,吞著口水四處尋找。「烤雞在哪?不是聽說還有蒸肉嗎?」

  眾人見狀,只以為她心緒不寧,才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皆不以為意,天知道她餓得快翻肚了,若是能化為虎身,她能一口把這裡所有人吃下去。

  不過,這裡的人看起來好吃的也沒幾個就是了……唐琬略微失望地想著,突然她眼神一凝,彷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點光亮似的,她幾乎連想都沒想,便快步地朝著那個方向走過去。

  直到她停在一名身材頎長精實、氣質出眾的俊逸男子身前,越打量對方,她的眸光便越發晶亮。「你……」真好吃啊!她極力忍住不讓自己的口水流出來。

  對方認出她來,心中雖感驚艷,看著她的目光卻十分清明,爽朗地道︰「唐姑娘?」

  「你知道我?這就好辦了。」唐琬突然捉著他的手腕,拉他走到人少之處,也不管他和煦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直瞅著她抓著自個兒的手。

  她放開他後,他松了口氣,但還來不及細問,她便劈裡啪啦地開口了—

  「你跑得很快嗎?」

  「啊?跑步在下並不擅長,不過應該還好。」

  「你游泳特別厲害?很會爬山?還是練過什麼飛天遁地術?」

  「什麼?飛天遁地那是仙家手段,唐姑娘可是在開玩笑?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

  唉呀!唐琬在心裡暗叫一聲,懊惱地皺起眉。她又忘了自己現在是凡人,而且是個文學氣質美人,問話怎麼可以像以前一樣那麼粗魯呢?那些仙家手段,這個男人現在不會,往生以後……呃,升天以後就會了嘛。

  於是她斂起驚喜,神情一轉,變得莊重溫柔,甚至還有一絲絲的羞澀。「是唐琬唐突了。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唐琬一時激動才會多問了些,因為公子看起來跟別人都不一樣……」特別的好吃啊!

  像他這樣好吃的模樣,肉質味道肯定比王母娘娘的蟠桃還高級,這樣的人八成有特殊專長,比起陸游那要好不好、要壞不壞的味道,說不定更適合當她的隊友。

  要知道虎在地支之中對應為寅,寅月可是正月,這不就代表著她才應該是堂堂十二生肖第一名嗎?如今屈居第三,她可是別扭了好久。

  趙士程定定地望著她,手腕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她的細滑溫熱,不由得心中微熱。

  「在下趙士程,鎮國大將軍趙仲湜之子。至於唐姑娘認為我與別人不一樣,或許我是唯一的武官吧,這樣的場合,武官不太會出現的。」

  他身為武當軍承宣使,無定員職守,也不需赴任,因為他沒有軍功,父親又是大將軍,朝廷才會塞個這樣的虛餃讓他掛著。他今日會出席這與自己格格不入的聚會,是因為舉辦這場聚會的孫廷才是他的摯友,而迎風閣又是他的私人產業,只是這事兒幾乎沒人曉得。

  他溫和地笑著,雙手一揖,禮數周到無可挑剔。他一方面仰慕唐琬的端麗與優雅,另一方面她剛才那不經意顯露出的調皮,也令他心跳不已。

  想來,大家都不知道這位以才貌聞名的奇女子,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吧?即便如此,趙士程卻是越來越欣賞她了,畢竟唐琬一直被傳聞得猶如仙女一般,當真與她相處過後,才發現仙女也是有人氣的,而且這樣的她更令人想親近。

  「武官更好了,脾氣爽朗。」唐琬開心的說完,表情又是一沉,有些無奈地道︰「總比一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唉……」

  言猶未盡,她的意思是,陸游感覺就不是太好吃,在她這頭猛虎眼中本能的排斥,雖然她一眼就看出趙士程不會武功,脾氣好像也有些耿直,但那精氣神就是和那些文人不同,肉質可是上等的好啊!

  而且他看她的眼神真誠無偽,讓她覺得與他相處非常舒服,不像剛才她一進門,那一堆所謂的文人,看著她的目光不是帶著批判就是有著輕視,要不就是垂涎與覬覦,甚至有的女眷還毫不掩飾滿滿的嫉妒呢!

  然而她的話傳進一無所知的趙士程耳裡,卻完全想歪了。

  他下意識望向不遠處與人談笑風生的陸游,突然對他起了一絲反感,身為一個男人,不能善待自己的女人,特別是唐琬這樣驚世絕艷的才女,還使她愁容滿面,徒受旁人議論的委屈,著實令人瞧不起。

  兩人聊得歡暢,但落在時時刻刻都以余光注意唐琬的陸游眼中,卻是相當刺眼。他敢帶她來,就是認為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不會有人打她的主意,想不到半路居然殺出個程咬金。

  於是陸游帶著幾個文人士子朋友慢悠悠的踱了過去,像是才看到趙、唐兩人在對話似的,朝著對方一揖。「不知閣下是……」

  「在下趙士程,忝任武當軍承宣使一職。」趙士程淡淡地回了一揖。

  陸游一聽就知道他是誰,他父親趙仲湜在朝中是個紅人,武官之首的鎮北大將軍,不過陸游可沒有因此變得客氣點,畢竟這個時代重文輕武,他自然也看不太起趙士程,既然趙士程敢招惹唐琬,他也不怕下他的面子。

  「陸某與友人談論詩詞之美,卻是一時忽略了琬兒,幸有趙公子陪著琬兒聊天,陸某愧謝。」他暗示著唐琬是他的人,你趙士程只是個路過的,就別站著礙眼。

  「好說。唐姑娘才貌過人,言之有物,趙某今日才與唐姑娘相識,頗有相見恨晚之意。」趙士程可也不是省油的燈,陸游早已與唐琬分離,哪裡還有資格管她與誰交好。

  「能進琬兒之眼的,必然是有才之輩,趙公子是個武官,居然也會出現在此,趙某不禁有些好奇。」陸游說得客氣,但真正的用意是知道趙士程從未以文才出名,居然還敢和才女唐琬走得這般近,他便要讓這趙士程自慚形穢,他故意不給趙士程開口的機會,又逕自續道︰「陸某於會中與諸友談詩論道,自是樂不思蜀,只怕趙公子身為武官,無法明白這其中之樂趣吧?只怕我們所言之物,趙公子也是聽得頭大如斗,如墜迷霧啊。」

  「是啊是啊,文人的宴會,武人來攪和什麼呢?」

  「該不會是由樓下跑上來的吧?這迎風閣怎麼搞的,咱們文人的聚會,竟讓一個武官闖了進來?」

  在朝廷裡,文官與武官是對立的,而且斗爭得厲害,這股風氣自然也擴展到民間,所以文人特別瞧不起武人,武人也不見得會給文人好臉色,而像趙士程這種表面溫和卻有錚錚傲骨的,就更不會忍氣吞聲了。

  唐琬聽得面沉如水,只覺得陸游這個人不僅遇事優柔寡斷,氣度好像也不怎麼樣,不過這次她倒是沉住了氣,想知道趙士程會如何反駁,當然,如果他能直接一腳把陸游踹飛出去,她會更欣賞他。

  面對陸游的刁難,趙士程只是淡然一笑,好整以暇地問道︰「諸位士子在這裡談的是什麼詩,論的是什麼道呢?」

  「談的自然是千古名詩,論的便是人生大道。」陸游自信十足地回道。

  「那麼,你們數載寒窗苦讀,為的又是什麼?」趙士程又問。

  「為的是一朝及第,入朝為官,屆時澤被蒼生。」陸游說得鏗鏘有力,得到在場士子們一致贊賞。

  「說得好!」趙士程隨即話鋒一轉,「既然諸位士子最後的理想是入朝為官,澤被蒼生,卻在這裡談論千古名詩,探討人生大道,請問這些名詩與大道,對百姓實際上有什麼幫助?對社稷有什麼影響?又如何能澤被蒼生?」

  「這……」陸游被他這麼一辯,頓時語窒。

  「所以清談是於事無補的,做人還是要實際一點。不管文人還是武人,能造福社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趙士程輕飄飄的補了最後一句,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兩個男人一番針鋒相對,顯然是陸游完敗,趙士程的見地無懈可擊,等於他一個人正面迎戰了所有文人,還打得對方落花流水,唐琬聽得雙眼泛光。人才啊!這趙士程簡直是個人才,兵不血刃就讓陸游灰溜溜的,她終於知道趙士程為什麼給她這麼好吃的感覺了,他的特殊專長就在那腦袋瓜裡啊!此人機智反應根本是一流的,有這樣的隊友,還怕別人算計嗎?他不要去算計別人就不錯了。

  此時聚會的主人孫廷才才急匆匆的跑過來,他方才在另一角與人談話,此時才知道這裡起了點沖突,不過他來得太遲了,除了趙士程仍像棵孤松般出眾傲立,其余以陸游為首的文人,個個都是臉色古怪。

  孫廷才聽了小廝的說明,知道來龍去脈後,從小廝手上拿了一只酒瓶,走到趙、陸兩人之間,八面玲瓏的打著圓場,「唉呀,諸位都是國之棟梁,是在下招待不周,怎麼讓大伙兒站著餓肚子呢,看來你們都在怪我呀!來來來,喝酒喝酒,西面靠窗之處備有點心,還請諸位移駕,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氣氛終於熱絡了點,沒有人覺得孫廷才會與趙士程認識,就算趙孫兩人有所交談,大多還是認為孫廷才只是為了息事寧人,解決趙士程這武官不請自來的事。

  不過陸游卻沒有臉再待下去了,他本想招呼唐琬一同離開,卻找不到她的人,他猜想,自己方才與趙士程交鋒落了下風,她或許因此不高興先走了,所以他二話不說直接向孫廷才等人告別,急急忙忙的想回去安撫佳人。

  「德甫,你怎麼會和陸游杠上的?」待眾人散去,孫廷才忍不住好奇地向趙士程打探,連手上的酒瓶都忘了要放回去。

  「孫兄,我只是看不慣那陸游……呃……佔著茅坑不拉屎。」趙士程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句粗俗的話最符合眼前狀況,雖然唐琬聽了可能會不太高興。

  「佔著茅坑……噗!」孫廷才略微一想才懂,差點沒笑岔了氣。「你這武官裡的異類,平常看你滿正直的,沒有文人的迂腐,想不到一開口卻是語出驚人,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居然是為了唐姑娘。」

  他在文人之中還頗有地位,與趙士程算是誤打誤撞成為摯交,他自然很了解這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武官朋友,趙士程心性確實溫和正直,在朝堂也甚少與人交惡,想不到今日竟為了一個女人,和陸游杠上了,一點都不符合他的作風。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孫廷才搖頭嘆道︰「唉,唐姑娘未嫁之時,在我們這個圈子可是仙女般的人物,如今她與陸游仳離,雖然聲名有損,但士子中對她虎視眈眈的人仍舊不少。只是陸游就像你說的,那個……佔著茅坑不拉屎,所以大伙兒即使氣憤也無從說起,畢竟陸游才學出眾,家世又殷實,會試之牆對他而言如同薄紙,未來必然入閣升官,平步青雲,沒幾個人願意去惹他。」

  「那就走著瞧吧。」憑趙士程宗室的地位,也不太把陸游看在眼裡。「陸游雖然文才高絕,不過還不是個官,不足為慮,橫豎我就是看不得唐姑娘受委屈。說不定明日京城大街上,還會傳頌著「趙士程力挫陸游於迎風閣」的小道消息呢。」

  「你這家伙平時不顯山不顯水,現在突然來了這麼一招,原來還能替你們迎風閣拉生意?陸游與唐琬被你這麼一攪和,文人武官爭風吃醋,誰都想來看看這個陸游首次吃癟的地方啊。」孫廷才不是笨蛋,腦子一轉突然懂了趙士程的用意,笑罵道︰「你掛這承宣使一職真是浪費了,當官當得普普通通,事實上心力全放在做生意上頭,若是放你去邊疆,估計你能把整個大金國給買來。」

  他怎會不知曉趙士程那點小毛病,趙士程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省到了極點,雖然表面上一派文質彬彬看不出來,但這家伙又不用上朝,卻天天到皇宮視事,看起來是勤奮,事實上根本只想在宮裡蹭幾頓免費的飯。

  不過也難怪趙士程小氣到令人發指,他的父親趙仲湜是個莽夫,只知打仗不知開源節流,犒賞屬下又是大手大腳;而趙母名門出身,也從不在意金錢,以為坐在廳堂裡,錢就會自個兒從天上掉下來,更不用說趙士程上頭還有十個哥哥,不是派駐在外就是坐鎮邊疆,十個武官十個錢坑,家裡的事根本鞭長莫及,偶爾還會來信回家哀嘆軍備困窘,若不是有趙士程做生意還算有一手,硬生生撐著,他趙家即使是宗室也要垮好幾次。

  「好說好說,不過奉承我是沒有折扣的,而且孫兄,你可要多吃點,在我這迎風閣,沒吃完尚稱完好的食物,我可要打包回府的。」趙士程大笑而去。

  孫廷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連忙想回去招呼賓客,原本順手要將手上酒瓶遞還給小廝的,但回頭一想趙士程那家伙之小氣,便仰頭咕嚕嚕地喝干了瓶中的酒。「哼!這酒老子可是付了銀兩的,沒喝還會被你收回府,不喝白不喝!」

  文人的聚會總是在意形象,雖然孫廷才準備了許多美食,眾人也只是淺嘗即止,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風花雪月,高談闊論,之後再微醺施施然而回,大有魏晉名士之風。

  只不過這次聚會文人之首的陸游先行離去了,其他人似乎也失了勁頭,氣氛差了不只一點,最後草草解散,孫廷才也只好苦笑著送客。

  一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不會再用餐,精打細算的趙士程開始打包食物。

  這些大多數原封不動的食物,基於不浪費的原則—其實只是舍不得那些食物被扔掉,他都會帶回府為府裡的人們加菜,這樣,府裡的膳食費不就又能省下一點了嗎?

  於是,趙士程拿了兩個食籃,面不改色的先將桌上那十只大伙兒連踫都沒踫過的烤雞給收了,想來也是,這種人人講求氣質高雅的宴會,擺幾只烤雞只是為了撐場讓菜色增光,誰會真拔只雞腿來啃,弄得整張臉油膩膩的……

  才腹誹到這裡,他突然發現簾子之後似乎站了個人,他不解地走了過去,掀開一看—

  「唐姑娘?你還沒走?」趙士程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唐琬,他作夢也沒想到會看到她這個德性,她右手拿了只已經被啃出幾個缺口的雞腿,一張小臉油膩膩的,像只貪吃的小花貓。

  人贓俱獲,唐琬顯然也嚇了一跳,一口雞肉塞在嘴裡,舍不得吐出來,一時間卻也咽不下去。「啊……」她完全想不到理由解釋自己的糗樣,可以認真回答老娘就是想吃肉肉肉肉肉嗎?

  他愣了好久,才又問出第二個問題,「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那個,我……」她不著痕跡地把雞腿往旁邊隨手一放,油亮油亮的手隨便往裙子抹了抹,不禁開始擔心會不會把未來的隊友給嚇跑了。

  「而且還一副……很餓的樣子?」瞧她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趙士程忍不住又問。

  「呃,我……」

  「我明白了!」他突然大叫道。

  「你明白什麼了?」唐琬愕然瞪大了眼,她都還不明白呢,他這是明白了什麼啊?

  「那可惡的陸游,簡直不是個男人!」趙士程皺著眉頭,理所當然地道。

  她一臉茫然,雖然她也不是很欣賞陸游,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嗯嗯啊浮個幾聲,陸游就莫名其妙中了槍。

  不過她迷惘的表情,看在趙士程眼中成了淒楚,讓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也更氣憤難平。

  「你在陸游那裡一定沒吃飽吧?」他想當然耳的自顧自點點頭。「陸游的母親唐氏專橫,在京裡也是出了名的,陸游一定是怕你若是吃山珍海味,被唐氏知道了,他又少不了一頓罵挨,所以便委屈你餓肚子,你才會躲在這裡吃。」

  「呃,你說的對。」既然他都把理由想好了,唐琬便順理成章地順著他的話回應,隨即她轉過頭去,快速拿出手絹把自己打理干淨,等她回過頭來,又是那個淒楚哀怨的氣質美人唐琬。「其實我來這兒之後,從來沒吃飽過……」

  她說的自然是來到人世之後,由於原本的唐琬幾乎是茹素的狀態,她取代唐琬之後,小春也來不及準備肉食,再加上她怕嚇到其他人,硬是克制了食量,所以根本沒吃飽過。

  她變臉的速度,即便是朝中奇人異士看多了的趙士程,也不免嘖嘖稱奇,不過他將此歸咎於一個美女餓過頭了,連形象都無暇顧及,心中著實不忍,何況他原本就對唐琬印象極好,所以在他心目中的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一定都有正當到不行的理由。

  看了看食籃裡的烤雞,又看向她顯然沒吃飽的樣子,他只猶豫了片刻,便拿出其中一只,找了個盤子盛,送到她眼前。

  「唐姑娘,禮輕情義重,這只烤雞送給你,先解解饑吧。」說完,他在心中感嘆著,府裡的花匠抱歉了,你們的分先借我挪用送給美人吧。

  唐琬不語,只是一臉無辜地看著食籃裡的其他烤雞,一只雞給她解饑?真是開玩笑,一只只夠她塞牙縫好嗎。

  趙士程明顯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渴望,在心裡罵陸游罵得更大聲了,那個臭男人,究竟讓她餓了多久?由於不忍她失望,他又硬著頭皮拿出另外兩只。

  「要不三只烤雞給你好了,應該可以做為你幾天的糧食了。」看門的門衛不好意思了,你們的分也要送人了。

  少來了,三只只能吃一頓,而且還是很勉強的一頓……她幾乎是喪氣了,看著他的目光益發哀怨。

  趙士程一咬牙,將兩個食籃都推給她。「好吧,全都給你吧。」

  唐琬瞬間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喚來不明所以的小春,接收了所有的烤雞。「感謝趙公子,趙公子果然仗義。」

  趙士程看起來正經八百的,性子卻是直爽磊落,而且不僅腦子好還慷慨,她幾乎已經決定了,他就是她以後的隊友。

  「這是應該的,唐姑娘不必介懷。」趙士程笑得和煦,心裡卻在淌血。

  爹啊、娘啊,你們少了好幾餐千萬別怪兒子,兒子也只是為了表現風度,要不是陸游那家伙那麼小氣,兒子也不需要把府裡的糧食都捐了出去。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卻沒注意到自己比陸游小氣了好幾倍,幸好陸游沒有神技,聽不到他的心聲,否則只怕會氣到一病不起。

  這廂烤雞交接底定,孫廷才也送完最後一個客人,回頭赫然發現趙士程居然和唐琬正聊著天,而且看起來聊得還挺開心的,他心裡有數,帶著揶揄的笑走了過去。

  「德甫,不替我介紹一下?」雖是這麼說,但他卻不等趙士程開口,自己先涎著臉對著唐琬自我介紹,「唐姑娘久仰久仰,在下孫廷才,目前在翰林院忝任小小學士。」

  「你不是已經自己介紹了,還用得上我?」趙士程笑罵道。

  「我怕你忙著搜刮我剩下來的食物,沒空替我介紹。」孫廷才也消遣了回去,但這才發現不對勁。「咦?我的烤雞怎麼全都不見了?喂喂喂,德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還想回來每只雞咬個兩口呢!」

  「那個……孫公子……」唐琬不好讓趙士程背黑鍋,免得他覺得她不講道義,於是她極為不舍卻又得假裝若無其事地道︰「那幾只烤雞,趙公子是大方送給我了,如果孫公子不方便,我再叫小春拿回來,你慢慢一只只咬吧。」

  「不不不,唐姑娘,我開玩笑的,連德甫都大方一回了,我還能輸給他?你若有需要,就都拿回去吧。」孫廷才連忙搖手拒絕。

  「謝謝孫公子,那小女子就卻之不恭了。」唐琬在心裡激動的大叫,終於有肉了!終於有肉了!不過表面上她仍是一派溫婉多情。「趙公子、孫公子,時間不早了,小女子在此別過。」她話說得客氣,但心裡可是咬著牙想著,你們兩個千萬別客氣地攔住老娘,老娘趕著回家吃肉呢!

  幸好兩位公子都很識相,而且時間確實也晚了,兩人一起送唐琬離開,難兄難弟立在門口,看著馬車離去,不由得嘆息。

  「那個……唉,養一個女人果然費錢,你瞧瞧,我們連根雞翅都沒撈到。」趙士程搖了搖頭,雖然是心甘情願,但一次少了十只雞,確實讓他肉痛啊!

  「是啊是啊。」孫廷才極為認同地點了點頭,他為了文人的出塵之氣,在席上也是克制過的,結果回過頭來想飽餐一頓,卻什麼都沒了。

  「難怪陸游會那麼小氣了。」趙士程又嘆。

  「陸游小氣?你……」人家陸游可是送了枝價值連城的金釵給唐琬訂情的,這事兒全京城都知道,連兩人仳離了都沒有討回去,現在居然被趙士程這個小氣鬼嫌小氣?

  可憐陸游今日根本是冤枉又冤枉,要是他知道了,恐怕會吐血三升吧。

  「算了算了,就是不知道唐姑娘拿那麼多只雞要做什麼,她一個人又吃不完。」孫廷才橫了好友一眼。

  「一定是分給她府裡的家丁幹,唐姑娘那麼善良的人,當然不會只顧自己吃飽。」趙士程由她的反應推斷,她餓肚子,代表陸游用來藏嬌的金屋應該人人都餓肚子,像她那麼美好的女子,一定會把食物分給大家共享。

  「說的是,也說不定她吃不完的就拿到路上布施了。」

  「非常有可能,唐姑娘樂善好施,路上的乞丐有福了。」

  「會不會她也可憐荒郊的那些野貓野狗?」

  「一定是的,唐姑娘真是好心人啊……」

  如果這兩個一般天真的男人,知道他們心目中完美的仙女唐琬,竟等不到回府,就在馬車上差點把十隻烤雞一個人吃光了,吐的血恐怕會比陸游吐的還要多出幾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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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0 AM

第二章

  趙士程發現,一向只在乎銀兩的他,最近心裡出現了另一個影像,而且佔據了不小的位置,令他不時發愣,有時連飯都忘了吃。

  那是唐琬。不管是初次見面有如出水芙蓉的她,或是一臉頑皮突顯可愛嬌媚的她,又或者是多愁善感令人憐惜的她,甚至是餓壞肚子像只落難小貓的她,各種面向的她,在他腦海裡轉了又轉、轉了又轉,令他有些暈頭轉向,不知所以。

  「德甫!德甫!」趙母坐於堂中,叫喚著已經呆站著好一會兒的兒子,見他仍無反應,索性把手上的核桃扔向他。

  「哎!」趙士程左邊腦袋中了一記,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埋怨地望著母親。「娘,什麼事?」

  「娘叫了你好幾聲了,怎麼你淨發呆呢?」她搖搖頭,又開始叨念起來,「看來真的要快些替你找門親事,讓賢慧的媳婦兒好好管一管你了。嗯,咱們趙家一門武將,老被人說只有匹夫之勇,所以替你找的媳婦,一定得出自書香世家,才華橫溢,溫柔婉約……」

  「娘,這事不急。」他有些無奈地回道。

  「怎麼會不急?你都二十好幾了,京城中如你一般年紀的男子,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趙母不滿的瞪著他,隨即有些期待的問︰「難道你已經有好對象了?」

  唐琬的倩影,此時不期然地浮現在趙士程的腦海中,令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不過表面上他依舊不動聲色,搖了搖頭,冷靜的道︰「娘,沒有,孩兒沒有對象。」

  她表情一沉。「娘就知道,你這般呆頭呆腦又不風趣,性子又太正直了,娘就怕你根本不懂得如何追求女人,之前娘不是也給你找過幾個名門閨女,都是不錯的對象,也不知道你挑什麼!像上回那個郭姑娘,長相清秀,又會彈琴,不是很好嗎?」

  「娘,但那個郭姑娘穿的是綾羅綢緞,頂上的金釵我看都比她腦袋瓜兒還重,出門必乘檀木祥雲大轎,還要有八個轎夫、四個婢女隨駕,排場谷宮裡的娘娘還大,這樣的姑娘,養不起、養不起啊……」家裡有個不知人間疾苦的武將老爹和公主性格的老娘已經是大錢坑,他沒必要再搬一個回來。

  「是這樣嗎,排場谷娘娘還大?那可會得罪人的,不成不成。」趙母呆了一下,不過她在意的重點與兒子的考量相去甚遠,接者她又拈起手指仔細回想,瞬間目光一亮。「那上上回那個……華姑娘呢?華姑娘可是大學士之女,滿腹詩書,又精研佛學,氣質出眾。」

  「華姑娘說,如果要約她出去,要先去大佛寺捐一座金塔。孩兒以為像華姑娘如此誠心向佛,娶了她怕是毀了她的出家大願啊!」說是這麼說,不過主要原因自然是趙士程舍不得捐一座金塔。開玩笑!那金塔要達到華姑娘的理想尺寸,可是得花掉他趙府一年的支出啊!

  「還有這種事?那華姑娘就算了,萬一娶回來她突然想出家,那可不成。」她突然眉頭又一揚。「啊!還有那個沈姑娘呢?沈姑娘容貌才學都沒得挑,我記得她素衣釵裙很是簡僕,也沒有特別鑽研什麼佛學道家的,那她怎麼樣?」

  「孩兒打聽過了,若要娶沈姑娘,她家要求聘金五萬兩。」他淡淡地道。

  「不過是五萬兩……」

  「五萬兩是府裡兩年的用度,可以讓娘你買五百件之前進宮的那套對襟大袖衫禮服,外加三十套純金的雕花首飾。」

  趙母根本對家中支出雙眼一抹黑,被兒子這麼一堵,頓時啞口無言,最後索性開始耍賴。「哼!我不管,總之娘又替你安排了一場相親,下個月宮裡舉辦花卉大會,你給我去參加!那個楊文昌大人的女兒楊仙荷,今年十七,長得是貌美如花,楊大人有心撮合,我趙家那麼多個兒子裡,我看就屬你最適合了。」

  「楊仙荷?娘,楊大人與爹向有齟齬,怎麼會讓他的女兒與我相親?」趙士程狐疑道。

  楊文昌是右丞相,是朝中文人派的領袖,和他爹是長年的死對頭,他怎麼想都不覺得楊文昌會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門來,任他趙家搓圓捏扁。

  「你爹答應了。既然楊大人對你爹釋出善意,我們又何必反對?他們兩人在朝中不和,皇上早就不高興了。」她回得冠冕堂皇。

  這下子他更不解了,據他所知,楊文昌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這其中必然有什麼陰謀。他爹做事一向粗枝大葉,不太會去深思別人是不是盤算著什麼陰謀詭計,但這不代表他就必須照單全收。

  「這可是為了朝中和諧,你千萬不能拒絕。」趙母狠狠的瞪著兒子,又叮嚀了一句。

  既然都上綱到朝中和諧,再不答應恐怕這國家陷於風雨飄搖之中都要怪他了,趙士程只能苦笑著虛應故事,表示會去花卉大會看一看,至於要不要與楊仙荷相親,還是考慮考慮。

  想到楊文昌不知道又要出什麼花招陷害自家老爹,他的頭又不禁痛了起來,有個莽夫般的老爹還真令人傷腦筋,他不但要穩住趙家的經濟,還要為老爹的官位想方設法,這年頭兒子真是太難當了。

  花卉大會,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這一天皇宮會對外開放,宮裡的花匠也會使出渾身解數,將花園裝飾得美侖美奐,許多官員富賈也會拿出家中的奇花異草,借與宮中展示給眾人欣賞,一方面也替自己添點名聲。

  而在花卉大會上,男男女女又是精心打扮而來,哪個人看起來不比往常順眼?有監於此,宮中同時會特別舉辦詩文活動,讓男女組隊協力作詩。想來會來賞花的大多都是文雅之人,共組一隊又齊心協力,估計賽後會增加許多有情男女,更不用說若能拔得頭籌,定會被贊為郎才女貌,替花卉大會更添熱鬧和話題。

  就是看中了這一點,趙母才會硬逼著兒子參加,希望他能和楊仙荷組隊,甚至能對上眼。

  以往這樣的活動,唐琬都會避開不參加,因為她當時與陸游正情濃,自然不會來這種場合招蜂引蝶,不過今年不同,她已是自由之身,怕她在屋裡悶著,小春極其鼓勵她參加,且穿越後的她確實也是坐不住的人,再加上她猜想皇宮裡好吃的肉食應該不少,便答應了小春,低調前往。

  進入會場,唐琬放眼望去,琳瑯滿目的花花草草,一張俏臉立刻垮了下來。「這裡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玩嘛!」她是來吃肉的,這一堆植物她看了就反胃。

  「小姐,你不是來玩的,今日宮裡青年才俊齊聚,說不定有誰能入小姐的眼呢!」小春早已看不過去小姐一定要吊死在陸游這棵樹上,今日有如此好的機會,憑她家小姐的才貌,還怕沒人欣賞嗎?

  唐琬笑睨著小春,現在她與自家活潑的婢女感情也不錯了,很自然地打趣道︰「雖然我並未告訴表哥我會來,但這樣的場合他一定會出現的,我看是你想與表哥的護衛王強相會吧。」

  「小姐,不要笑人家!」小春沒有否認,羞答答地與小姐笑鬧著。

  小春難得看小姐這麼高興,自然是極盡所能的取悅主子,怎料一個不小心,她撞到了人,一聲嬌呼從她身後傳來。

  「唉喲!」

  小春雖然知道撞得不重,不過畢竟是自己沒注意,連忙轉過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春沒注意到這位小姐在身後,是小春失禮了,小春在這裡向小姐道歉。」

  被小春撞到的,是一名衣著華貴、妝容艷麗的年輕女子,而女子身邊還有幾名護衛,看著小春主僕的表情都極為不善。

  即便小春誠意十足的道歉,年輕女子仍極為不滿的怒指著她罵道︰「該死的賤婢,居然敢沖撞本姑娘!」

  「抱歉,小春不是故意的。」唐琬見小春嚇傻了,連忙將人拉到自己身後的回廊扶手內,自己也一手扶住柱子,避免對方硬要抓小春的可能性。

  女子這才看到小春身前花容月貌、氣質脫俗的唐琬,目光又犀利了幾分。她一向自詡才貌雙全,一見到猶如青蓮一般的唐琬,也不免自慚形穢了幾分。

  在這樣重要的場合裡,她無法忍受有人搶去她的風采,於是她決定要將唐琬整死在這裡,最好在花卉大會還沒進入高潮前,就先將這個女人趕走。

  「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誰?本姑娘可是右丞相之女!這個賤婢沖撞本姑娘就是不對,來人,給我掌嘴,然後拉出宮去。」女子便是楊仙荷,跋扈地命護衛動手。

  「慢著!」唐琬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小春。「我說過,小春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輕輕踫了一下,你也沒有受傷,不是嗎?」

  「等本姑娘受傷,就要了你們的命!」楊仙荷見唐琬身旁就一個丫頭,推測她一定不是什麼官家子女,態度益發囂張。「你舍不得這賤婢被掌摑,那就你代替她好了。來人,動手!」

  這女人之惡劣已然超出唐琬的忍耐極限,她之前放軟身段,只是想在公共場合維持溫婉的形象,不過既然有人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她不客氣,她以前在天庭,可也是遇神殺神、遇佛滅佛的狠角色!

  她臉色一沉,扶在柱子上的玉手一用力,就要出拳打飛那囂張的女人,此時一道耳熟的溫醇男聲響起,化解了這一場殺劫。

  「怎麼了?」

  趙士程遠遠見到唐琬竟莫名其妙與楊仙荷攪和在一起,而且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思及楊仙荷似乎是個刁蠻的嬌嬌女,他擔心唐琬會出事兒,連忙走了過來。

  小春一見到是趙士程,連忙由小姐背後跑了出來。「趙大人!快救救我們家小姐,那個什麼右丞相的千金,要抓我們小姐,還要打人!」

  他眉頭一皺,看向楊仙荷。「楊姑娘,是這樣嗎?」

  楊仙荷今日是奉父命要來和趙士程相親,她雖然內心也頗喜愛他的俊朗,不過他只是個承宣使,她不太瞧得起,而且認為他是走了狗屎運才能和自己配成一對,本就該奉承她才是,故而姿態更是擺得老高。

  她小巧的下巴微昂,斜睨著他。「趙公子,不關你的閑事你就別管了,等我教訓完這個女子,再與你敘話。」

  「如果我非要管呢?」唐琬那氣憤又無奈的淒然表情,狠狠撩動了趙士程的心,令他的胸口隱隱作痛。

  天知道,唐琬只是在克制自己別在趙士程面前,一掌把楊仙荷打飛罷了。

  楊仙荷見他竟般不識相,氣得渾身發抖,脫口道︰「趙士程,能攀附上本姑娘是你的榮幸,可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本姑娘真看得上你嗎?要不是我爹要我來和你相親,我還不想來呢!」

  這話她是說得有欠公道了,她沒想過,要比身分,趙士程的父親是武官之首,又是宗室,也不輸給她那文官首領的父親,何況趙士程好歹還有個官餃,她除去楊文昌的關系,可只是個平民。

  趙士程在心裡已經把與她相親這件事畫去。「幸虧姑娘看不起趙某,否則趙某還要感到困擾,因為趙某是特地來找唐姑娘組隊的。」

  「你要和她組隊」這是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楊仙荷,赤luoluo打了她的臉,她如何能忍?

  「是的。唐姑娘,我找了你好久,咱們一起到劉太監那裡登記吧。」趙士程不再理會楊仙荷,朝著唐琬一揖,就要把人帶走。

  楊仙荷氣惱的尖叫道︰「趙士程!你敢把人帶走?你走了就別後悔!」

  此話一出,她的護衛立刻攔在趙士程等人面前。

  不過趙士程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淡淡的喊了一聲,「李勇。」

  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立刻由暗處現身,威風颯颯地站在楊家護衛面前,似乎只要對方動手,他也不在乎讓花卉大會添點紅。

  文官家中的護衛,又怎麼比得上經過千錘百鏈的武官護衛呢?楊仙荷再恨,也只能看著趙士程毫無困難的帶走了唐琬主僕倆。

  直到遠離了楊仙荷那跋扈的女人,趙士程才朝唐琬一揖。「唐姑娘失禮了,方才一時情急說要與你組隊,趙某沒有冒犯之意。」

  男子邀女子組隊,通常是對對方有意思,他雖然真的有心,卻不好直接表明。

  唐琬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組什麼隊?」

  他先一愣,隨即失笑。看來先前她真是被陸游牢牢護在手裡,不讓人覬覦,也是,以往的花卉大會,從來沒有看過她參加,難怪她不知情了。

  趙士程很有耐心的解釋道︰「花卉大會有詩文競賽,到報名處繳交報名費,男女自由組成一隊,合力作詩,頭名會有很豐富的彩頭,還會公開表揚。」

  說實話,什麼詩文競賽她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若是大胃王比賽她可能會很樂意參加,只可惜皇宮可能不會如她這個願,偏偏不能老實同他說,讓她好生煩惱,不知該怎麼拒絕才好。

  她那困擾的神情落在趙士程眼中,自然讓他的心情沉了幾分,想來她還是在意陸游的吧?陸游沒有和她一起到場,怕是擔心自己的母親發現,不過即使如此,她應該也不會想和別人組隊,讓陸游難堪……

  此時楊仙荷居然又出現了,而且還拉著一個大伙兒想都沒想到的人。

  「唉喲,這麼巧又遇到了,剛好替兩位介紹,今日與本姑娘組隊的,便是陸游公子。陸公子才高八斗,文冠京城,相信你們都認識吧?」她剛才由旁人那裡知道了唐琬的身分,便故意去邀陸游,用楊文昌的官威逼陸游答應與她組隊,就是刻意要來讓趙唐兩人不痛快的。

  陸游見唐琬又和趙士程在一起,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唐琬看到陸游更不開心,因為這個家伙,她可是每餐都吃不飽,吃菜吃得她都懷疑自己快升天了。

  趙士程卻完全錯估了唐琬的心事,以她的身分與心情,遇到陸游總是不好,他雖然心痛,卻也只能道︰「唐姑娘,組隊之事是我主動邀請你,你不答應沒關系的。」

  楊仙荷一聽,立刻冷笑諷道︰「傳聞唐姑娘才華潢溢,怎麼,現下可是怕了?花卉大會詩文比賽之首,可以參加御宴,這對趙公子可是天大的好事,可以在皇上面前露臉,唐姑娘不答允難道是沒本事,怕破壞了趙公子的機會?還是我誤會了,原來唐姑娘仍是對陸公子情意深重,所以一見到陸公子參賽,就想棄權了?」

  御宴!唐琬只聽到這兩個字,這不就代表有吃不完的肉嗎?而且還是御廚煮的,那肉的滋味肯定更上一層樓,她不參加才是傻了,於是她眸光晶亮的瞅著趙士程,篤定的道︰「趙公子,我,參加!」

  趙士程深深覺得,這一瞬間,他的心情光是用心情好到飛上天都不足以形容。「好!唐姑娘,我們快去報名吧。」

  兩人相偕離去,才剛轉進剛剛小春躲著的回廊,陸游卻追了上來,臉色鐵青地喚道︰「琬妹,你……」

  「我什麼我?和誰組隊是我的自由,天皇老子都管不著。」話音方落,唐琬突然一陣心虛,忍不住看了看天上,等一下應該不會有道雷劈在她身上吧?

  不過陸游早就被她排除在隊友之外了,她便沒再理他,拉著趙士程就走,懶得再和楊仙荷與陸游羅唆。

  「唐姑娘,你真的願意與在下組隊?可別是賭氣……」趙士程見她走得急,一時間以為她不想面對陸游。

  「唉,你別羅唆了!快告訴我御宴都有哪些菜色?」她可沒他那麼多心思,一顆心全被御宴給拉走了。

  「啊?御宴的菜色?」為什麼話題會跳到這裡?他一呆,不過還是本能地回道︰「應該不出一些精心烹調的雞鴨魚肉吧。」

  唐琬聽得眉飛色舞。「雞鴨魚肉好啊……呃,我的意思是說,我會盡力不拖累趙公子,讓趙公子能參加御宴的,只是,那個報名費是多少?」

  「一個人似乎是十兩銀子。」

  十兩就可以吃到御宴,便宜啊!她興致高昂地摸了摸袖袋,嬌軀卻猛地一僵,為難地看向他。「我沒帶銀兩怎麼辦?」

  趙士程馬上中了她的美人計,想都不想就脫口道︰「自然是在下出了,唐姑娘別擔心。」

  唐琬這才笑逐顏開,看得他心神蕩漾,伸手往口袋一摸,赫然發現今天恰好只帶了二十兩,瞬間如夢乍醒,苦笑在心。

  丙然,養一個女人,好費錢啊……

  後頭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陣混亂嘈雜,兩人下意識的回頭一看。

  「唉呀!柱子怎麼突然斷了?廊頂塌了,壓到了陸公子,快救人!」

  聽著不遠處的嚷嚷聲,唐琬心虛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地將手收進了袖子裡。對於廊柱為什麼斷了她可是心裡有數,她剛才手扶在柱子上,讓趙士程打岔沒能出拳揍人,這力氣自然全灌到柱子上了。

  「唐姑娘,你要不要過去看看?」趙士程見她神色陰晴不定,以為她擔心陸游,十分明理地問,雖然心頭隱隱覺得有些別扭。

  她才不會笨到過去自首呢!她裝模作樣地幽幽一嘆。「我們走吧,有楊姑娘在,陸游不會有事的。」

  花卉大會的詩文比賽,男女一組,在御花園舉辦,園裡搭了座高台,完成詩詞的男女將其貼於高台上供人評賞。若是有特別杰出者,宮裡的管事太監還會高聲吟誦,激勵其他沒完成的或已完成的人,再做出更好的詩文,最後由幾位大學士品評,擇出最優者。

  由於陸游受傷,楊仙荷只好臨時換了個文人當隊友,也因為甚少人知道先前楊仙荷與唐琬的爭端,最後看到唐琬居然與趙士程一組,雖然突兀,和受傷的陸游一聯想,卻也沒有那麼令人費解了。

  今日詩文比賽的主題是花,只要做出的詩裡有花,就可過關張貼於高台上。

  唐琬有才女之名,而趙士程是個武官,他很自然的先讓她作詩,不過她自知穿越之後的她根本是個大草包,只能憑著歷史的經驗混口飯吃罷了,寫出來的字也根本不能看,所以她謙讓了兩句後,便由他執筆,她作詩。

  此時不意一陣清風吹來,落英繽紛,她想到了以前在天上曾看過《唐伯虎點秋香》的戲碼,唐伯虎雖然風流,文學造詣卻是驚人的高,看在兩人都姓唐的分上,借他一首詩來用用,應該無妨。

  「桃花淨盡杏花空,開落年年約略同;自是節臨三月暮,何須人恨五更風?撲檐直破簾衣碧,上砌如欺地錦紅;拾向砑羅方帕裡,鴛鴦一對正當中。」這是唐寅的《落花詩》,也是她少數背得完整的佳句之一。

  這般略帶哀愁的感覺,恰恰符合了現在的唐琬該有的心境,深深打動了趙士程。「好詩!唐姑娘不愧才女之名,趙某深深佩服。想來等會兒台上的劉公公一定會高聲吟出唐姑娘的詩,讓趙某也沾沾光。」他落下最後一個字後,又是贊嘆又是感慨,陸游有這般才貌雙全的佳人愛慕,著實令他十二萬分的羨慕啊!

  唐琬開了大外掛,不過她可是臉不紅氣不喘,微微朝他一笑,便讓小春將詩交出去,她與趙士程則欣賞著別人的詩。

  不多時,台上的劉公公唱了一個諾,開始高聲吟起詩來,「桃花淨盡杏花空,開落年年約略同……拾向砑羅方帕裡,鴛鴦一對正當中。此詩截至目前為止,諸位大學士評為最佳。」

  台下眾人聽到了,也紛紛贊嘆—

  「好詩好詩!自比桃花想必是位姑娘,不知是哪位佳人所作?」

  「婉轉哀怨,又切合了時令,劉公公,快告訴我們是誰作的詩啊!」

  趙士程笑睨著唐琬,而她表面上羞澀,卻在心裡嘿嘿笑著,看來這才女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當嘛。

  然而劉公公的下一句話,卻讓趙士程與唐琬齊齊變了臉色—

  「此詩為右丞相楊文昌大人之女楊仙荷與王祥所作!」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不愧是右相之女,才學也是高人一等,紛紛恭維起楊仙荷兩人。

  趙士程與唐琬面面相覷,接著同時望向楊仙荷那方,只見她遠遠地朝著兩個人冷笑了一下,似乎不怕他們拆穿。

  拆穿也要有證據,他們有嗎?要是真要爭,只怕會讓人覺得文人輸不起,徒然令人瞧低了身價。

  這時候去交詩的小春,哭哭啼啼地回來,一臉歉意地道︰「小姐、趙公子,奴婢……方才奴婢去交詩,才走到一半就被楊姑娘的人攔住了,他們硬是搶走了小姐作的詩,說是要先品評看看,結果、結果就……」

  無恥!趙士程緊緊皺起了眉頭,慶幸自己沒有當真聽父母的話,一來就和楊仙荷相親,如此無恥的女人,他連接近都覺得厭惡。

  唐琬倒是沒那麼大反應,反正她的詩也是借來用的,被偷了一首她再借一首就是了,於是她游刃有余地對情緒大受影響的趙士程道︰「趙公子,罷了,我們再作一首就是。」

  「唐姑娘情志高潔,趙某欽佩。」這樣都能忍得住,他真是越來越喜愛她了。

  想不到楊仙荷這時居然帶著搭檔王祥,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還刻意拉高了音量,笑道︰「唉,詩文比賽都快結束了,怎麼不見唐姑娘與趙公子作出一首詩啊?趙公子是個武官也就罷了,唐姑娘不是京裡出了名的才女,可別到最後什麼都拿不出來,丟了臉啊!」

  旁人一聽便知,楊仙荷這是故意找碴來了。兩美之爭,加上楊仙荷與趙士程父親的斗爭關系,都讓這場交鋒有著特殊意味,每個人都興味盎然地等著看好戲。

  趙士程性子耿直,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連修飾都沒修飾便鐵青著臉道︰「不是作不出來,而是作出來的詩被偷了。」

  被偷了?眾人一聽,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唐琬泰然自若地接話道︰「既然詩被偷了,我們只好重作一首,只是腹中太多首詩,不知該用哪一首。」

  楊仙荷臉色微變,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偷了唐琬的詩,橫豎對方也沒有證據,她就不信唐琬這麼短時間內能變出新花樣,譏諷地道︰「唐姑娘既然這麼厲害,方才我以桃花自許,唐姑娘也馬上作一首桃花詩出來吧?」

  「那有何難?」唐琬淡淡一笑,突然靈光一閃,輕輕吟念道︰「淺碧深紅大半殘,惡風催雨剪刀寒。桃花不比越州女……」

  這首詩是袁宏道的《桃花雨》,她還把原本的杭州改成越州,只因唐琬祖籍是越州人,然而吟到這裡卻突然停了下來,倒不是賣關子,而是……她真的忘了最後一句。

  她表面淡然,但心裡卻把自己的破爛記性罵了個十萬八千遍,怎麼在這緊要時刻腦子就不管用了?她選這首詩本來是想來諷刺楊仙荷的,現在反倒要給自己難看了。

  想不到這個時候,趙士程卻慢悠悠地道︰「淺碧深紅大半殘,惡風催雨剪刀寒。桃花不比越州女,洗卻胭脂不耐看。」

  對了!就是洗卻胭脂不耐看!驚喜過後,唐琬一臉看到鬼似的表情望向趙士程,心想這家伙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怎麼連後人作的詩都知道?

  趙士程微帶歉意朝著她一笑。「唐姑娘,不知在下接這最後一句如何?只是忽然覺得甚為適合,隨口就念出來了。」

  「接得好!」這樣都能讓他做出詩來,她簡直對他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看來他的腦子比她想像的還要好,她改弦易轍換找他當隊友,真是再完美不過了。她壓下心中的狂喜,望向表情不豫的楊仙荷,淺笑道︰「楊姑娘,方才那首詩,只是我們隨口說說,沒有針對誰,你可別介意。」

  哪有可能不介意,楊仙荷都快氣死了!她方才才自許桃花,這首詩不擺明了說她這殘花敗柳比不上越州女唐琬嗎?不過即使氣得發抖,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譏諷地道︰「短短時間能作出這麼一首詩,也算不錯了,不過誰贏誰輸,還在未定之天。」

  南宋詩人追求詞藻華麗,如此比較起來,自然唐寅的詩較為吃香,不過每個人都聽出了唐琬與趙士程的詩暗諷了氣焰囂張的楊仙荷,而且反應如此機敏,這詩也算是一絕了,所以真要說誰好誰壞,倒也難定高下。

  趙士程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不適合直接指責楊仙荷的劣行,不過既然唐琬與他一隊,他就不能讓唐琬吃虧,於是他突然喝道︰「拿筆來!」

  李勇連忙送上了筆,他有模有樣地把方才的詩給寫了下來。由於家風影響,他的字呈現了金戈鐵馬的不凡氣勢,別人很難模仿。

  待他寫好,也引來一陣贊嘆—

  「好字啊!趙大人的字力透紙背,功力非凡!」

  「不過我看這字……怎麼那麼眼熟呢?咦?這不是與方才楊姑娘交上去那首詩相同嗎?」

  方才去高台那裡「瞻仰」過楊仙荷大作的人,幾乎同時想起來那首被劉公公吟出的詩,那筆跡赫然跟趙士程的一樣,又想到方才趙士程說他與唐琬作的詩被人偷了,難道……

  此刻,眾人看向楊仙荷的目光,都帶了點質疑與不屑,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不過大家似乎都篤定楊仙荷做出了竊人詩作的無恥之舉,連帶也貶低了她的人格,只是礙於楊文昌的面子,不敢明講而已。

  一下子被千夫所指,楊仙荷氣得跺腳,直指著趙士程道︰「趙士程,你別忘了今天是來做什麼的,你不怕我看不上你?」

  趙士程淡淡回道︰「娶妻娶德,楊姑娘的德行趙某高攀不上。」

  楊仙荷沒臉再待下去,冷哼一聲之後很快地掉頭走人,不過臨走之前,她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她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的!

  趙士程與唐琬相視一眼,同時會心一笑,他們心頭都流過了一抹奇妙的感覺,彷佛在這一刻,兩人的距離縮得極近,那種初識的隔閡與什麼男女之防都化為烏有,剩下的是貼心與契合。

  「趙公子今天是來相親的……」趙士程拒絕楊仙荷的方式那麼干脆,不知為什麼令唐琬大為爽快,也來了興致故意逗他一下。「小女子不會破壞了什麼好事吧?」

  「你自己看看那楊仙荷,趙某感謝你還來不及。」趙士程瞧她面色紅潤,在落花的襯脫下美得脫俗,心頭震顫,意有所指地道︰「我趙士程是個莽夫,所以期待未來的妻子,能德行高潔,才貌雙全,原以為找到如此佳人的希望渺茫,注定要孤寡一生,不過趙某最近發現,上天似乎還是眷顧我的。」

  可惜他對「虎」彈琴,遲鈍的唐琬根本聽不懂他話中的暗示,只是他語氣中有一種真摯的感情,讓她莫名其妙的心兒直跳,臉龐發熱。

  懊死,她的身體是怎麼了?她下意識用雙手撫著臉頰,旁人看來她是一派羞怯,事實上她卻是在想著,自己奇怪的反應不會是因為被什麼法術還是詛咒暗算了吧?畢竟她在天上還有十一個敵手啊……

  雖然她沒有回應什麼,不過光是那羞答答的模樣,趙士程已經很滿足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為她的風采傾倒,只要他真心誠意,相信總有一天會打動她的。

  末了,趙士程與唐琬把新作的詩交上去了。

  劉公公把整件事瞧在眼中,這首詩是用來諷刺楊仙荷的,他可不敢念,且幾位評比的大學士也傷透了腦筋,因為楊仙荷的詩是偷來的,給第一誰能服氣?趙仲湜怕會惱火,唐琬趙士程的詩雖也不錯,不過要把這首詩評為最佳,只怕刁蠻的楊仙荷會讓她父親來找他們麻煩。

  他們既不想得罪楊文昌,也不想得罪趙仲湜,最後絞盡腦汁,只好昧著良心將今晚的頭名頒給了原本排在第三的人。

  獲勝的人也知道楊、趙兩人在朝堂上鬥爭得厲害,在得過這項殊榮時,膽顫心驚,冷汗直流,心裡狂罵著幾位大學士真是老奸巨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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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1 AM

第三章

  皓月當空,趙士程發揮了紳士……噢不,按照這個時代的話來說,應當是發揮了君子的氣度,親自護送唐琬回家。

  他知道她如今仍被陸游安置在一座別院之中,說不定等會兒他送佳人到門口,來開門的還是陸游哩!想到這裡,他更覺得陸游十分可惡,都已經休離了,還要霸著她的人,讓她的心思牽掛在他身上,卻又得不到應有的名分,反復煎熬。

  他數度望著月光下她那姣好的面容,娥眉輕皺,櫻唇緊抿,他只當她要回那情網森森的別院,憂思再起,才會這般無精打采,一時之間,勸慰之語竟不知如何說出口。

  殊不知,唐琬在心裡哀嘆,卻是惋惜著自己借用了那麼多名家的巨作,居然在詩文大會上連個頭籌都沒撈到,硬生生錯過了御宴,扼腕極了,聽說一道魚就要十幾道工序,還有烤得黃澄澄肥滋滋的雞、鹵得肥嫩香軟的豬蹄膀、味道重分量足的羊腿子……

  「唉,我真不想回家去。」回到陸游那房子裡,又要開始進入逼近茹素的日子,她著實滿心不願。

  丙然如此!趙士程滿心憐惜,既然她主動提起,他忍不住說道︰「唐姑娘,或許在下這麼說有些唐突,不過如果你真不想待在陸游身邊,就別住在那兒了,若你沒地方去,在下也有些產業,可以讓唐姑娘住。」

  唐琬感受到他的真誠,不免有些感動,又察覺到他的局促,不禁噗嗤一笑,打趣道︰「你這人雖為武官,卻有些書生的儒氣,個性又耿直,想不到你竟然也想學陸游金屋藏嬌?」

  她的本性本是大刺刺的,一時忘了假裝大家閨秀,幸好他因為緊張,也沒聽出什麼不對,只是尷尬又心虛地為自己辯駁道︰「不不不,在下只是想幫唐姑娘,唐姑娘住在陸游那裡,吃不飽穿不暖,又要擔驚受怕,這哪裡是姑娘這般美好的人兒該受的折磨呢?住到我那裡,也有、有個照應。」

  「你說的也是。」吃不飽真是個大問題,唐婉認真考慮起來。「不過要用什麼理由搬出來呢?」

  她的話傳進趙士程耳裡,自動解讀為她要以什麼身分住到他的房子裡,他越想心**鶉齲 姘椎幕凹負蹙鴕 芽詼觶 溉綣乒媚鋝幌悠 以敢狻  

  兩人已在陸游的別院門前站了一會兒了,想不到大門突然打了開來,開門的是一個表情不善的老僕。

  老僕一見唐琬,陰陽怪氣地說道︰「表小姐,主母在屋裡等你很久了,快請跟老奴進來。」說完,他傲慢地轉身便走。

  唐琬馬上就想到老僕口中的主母正是陸游的母親唐氏,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和這老巫婆對上,已經很差的心情,變得更差了。

  趙士程見她臉色凝重,心裡也有個底,看來陸游是紙包不住火了,基于對她的憐惜與保護,他主動說道︰「唐姑娘,我陪你進去吧。」

  她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活了幾千年,還沒有人這樣主動護著她過,即使她不需要他的幫助,也因為他的舉動而有些動容,心中莫名萌生了一種奇異的感受,彷佛眼前這個她一掌就可以劈死的男人,真能像座山一樣替她擋風遮雨,他的背影一下子高大起來,而她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依賴一個人。

  所以她笑了,笑得很無偽。「那就一起進去吧。」

  唐琬領著趙士程,神色輕松的走進屋內,一進到廳裡,果然看到唐氏氣勢凌人地坐在上首,旁邊駝著背、垂頭喪氣站著的,是倒霉被廊頂砸個正著的陸游,他頭上甚至還包著白布呢。

  來到這個時代,唐琬還是第一次看到唐氏,差點當場吐了出來。

  媽呀!這女人看起來真是無敵難吃,她不用嘗到唐氏的肉,口中就泛起了酸苦味與臭腥味,足見唐氏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至少對她來說,唐氏今天來找碴,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哼!唐琬,這麼晚回來也就罷了,還帶著個姘頭!」唐氏不分青紅皂白便開罵了,「果然是個賤人,這麼快就搭上別的男人,敢佔我們務觀的便宜,住在我們陸家的院子,還害得務觀在花卉大會受傷回來,你這掃把星!」

  「娘……」陸游聽母親罵得難聽,馬上打岔的喊了一聲。

  說來母親今天會找來這兒,他也有些責任,他受了傷,宮裡有人去通報唐氏,但他沒回家,卻來別院等唐琬,母親找不到人,問來問去,這才發現他金屋藏嬌的事。

  唐氏不但不給兒子插話的機會,還連他一起罵,「別忘了,你已經休棄這個女人了,還把她養在這裡做什麼,簡直浪費我們陸家的米糧!」

  她的態度已經讓唐琬很不爽了,說到米糧,唐琬更覺得心頭火起,一手不由得按在了桌上,忍住桂向她揮拳。

  可是她的動作在陸游及趙士程看來,卻是傷心欲絕,才會讓她站不穩倚在了桌上,前者伸手想去扶,但後者動作更快,直接扶住了她的後腰。

  這是第一次兩人離得這麼近,趙士程自然留戀不已,唐琬卻覺得古怪別扭至極,心頭有個聲音叫囂著要她快點推開他,但本能卻任由自己倚靠在他懷裡。

  陸游見狀臉色一沉,訕訕的頓在半空的手收了回來。

  唐氏更是氣炸了。「務觀,你瞧瞧你瞧瞧,這個賤人,居然旁若無人的與男人親熱起來了,究竟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幸好她已經不是我們陸家的媳婦,否則陸家的臉都要被她丟光了!」她惡狠狠地指著唐琬。「從現在開始,你就給我滾出去!」

  「娘,這麼晚了,你要琬妹去哪裡?」陸游即使吃味,但對她仍用情極深,連忙替她求情。

  「她住哪裡干我們什麼事?當初就是她影響了你,讓你鎮日風花雪月都忘了讀書,簡直就是狐狸精,娘怎麼可能再讓她留在你身邊?娘只是叫她滾,沒把她浸豬籠,已經客氣了。」唐氏完全不留情面。「務觀,為了讓你忘了這個賤人,娘已經為你說了另一門親事,是王家的女兒,賢良淑德,比起唐琬要好得多了,過一陣子你就去提親。」

  「娘,孩兒才與琬妹分開沒多久,就叫我另娶他人,這未免太過薄情……」陸游很是抗拒。

  「我叫你娶你就得娶!難道你要跟這賤女人糾纏一輩子?務觀,聽娘的話不會錯,你現在馬上把她給我趕出去!」

  「娘……」

  「有她就沒有我!娘與這賤人,你只能選一個!快趕她出去!」

  聽唐氏一口一個賤人、掃把星,唐琬氣得渾身發抖,差一點就撲上前去宰了唐氏。依她的力氣,只要一個巴掌就能打得唐氏從前門飛到後院,只不過這樣會讓陸游看到,屆時她還要宰了陸游滅口,可是這又會讓趙士程看到,她不想讓趙士程對她有不好的印象,所以只好極力克制著,死命按著桌子。

  「唐姑娘,你沒事吧?」趙士程即使不便插入他人家事,也覺得唐氏未免跋扈得過分,陸游顯然也軟弱無能,居然完全保護不了唐琬,難怪她要害怕得發抖了。

  「我沒事。」唐琬深吸了口氣,希望能讓怒火稍微平息一點。

  此時陸游終于向母親妥協,他腳步蹣跚地走向唐琬,沉痛地說出他的選擇,「琬妹,我派人先送你回唐家吧。」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又道︰「我先安撫我娘,之後再去找你相會,你等我……」

  他這話讓好不容易冷靜一些些的唐琬,瞬間火冒三丈,只差那麼零點零一秒她就要出手揍飛陸游時,再也看不下去的趙士程跳出來,指著陸游的鼻子罵道︰「陸游,你究竟是不是個男人!」

  「趙士程,你說什麼!」

  陸游被人罵上門了,還疑似是唐碗的新歡,他自然也是怒火中燒,不過他還來不及說第二句話,趙士程便對著他大聲斥責——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這個懦弱的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無法保護,任她遭受謾罵及莫須有的指控,你卻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根本是男人的恥辱!」他罵完陸游之後,又轉向唐氏。「還有你這惡婦,虧你還是唐琬的姑姑,居然如此惡毒的欺凌小共,處事跋扈不講理!你兒子不好好讀書,是他自制力不夠,又關唐琬什麼事了?就是有你們這般無理的人,才會造就如此多的悲劇!」

  「你是哪裡鑽出來的愣頭青,居然敢批評我?」唐氏氣得一拍她座下雕花木椅子的扶手。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武當軍承宣使趙士程!」他站到唐琬身前,替她擋掉唐氏那殺人般的目光。

  唐琬靜靜地看著他寬厚的背,雖然她有自保能力,他算是多此一舉,但她卻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唇,很享受被他護在身後這種安全又安心的感覺。

  陸游回到母親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唐氏知曉趙士程是大將軍之子,一時間有些忌憚,但她自恃理直氣壯,架子可沒放下。「我兒只要通過會試,未來也是高官厚祿,你不必拿官位來嚇唬我,就算是大將軍,也管不到咱們陸家的家事!」她甚至起身走到趙士程面前,氣勢洶洶地與他對視。「我偏要罵這賤人又如何?你是她的誰,你管得了那麼多嗎?她如今只是我陸家的棄婦,你護著這個殘花敗柳,對你有什麼好處?就算是個官,也不能隨便亂攪和!」

  「對我來說,唐琬玉潔冰清,才貌雙全,你這惡婦不過是嫉妒她罷了,至于陸游這軟弱無能的男人,是他配不上唐琬!」他一步也不讓,甚至氣勢更盛地往前逼近了一步,唐氏有些膽寒,退了兩步。「我告訴你這惡婦,唐琬不是棄婦!我不日便要向唐琬求親,她是我趙家未來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你要敢再說一句話污蔑她,後果不是你們陸家承擔得起的!」

  此話一出,陸游震驚得幾乎要站不住,唐氏更是瑟縮了一下,氣焰也滅了大半。

  見目的達到了,趙士程這才回頭看向唐琬,不過方才那凜冽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如春陽和煦,還帶著微微的歉意。「唐姑娘,我……」他本想說自己只是一時情急,但陸氏母子還在場,他索性心一橫,直言道︰「剛才說的話,我都是認真的,幾次相處,我為你的才貌所傾倒,我很喜歡你,希望娶你為妻,讓你成為趙家的少夫人,我、我……」他吞了口口水,才硬著頭皮又道︰「你願意和我走嗎?」

  唐琬還沒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告白,陸游倒是先炸毛了,不顧母親的阻攔,大聲叫嚷道︰「琬妹!桂和他走!」

  唐琬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趙士程,又看了看陸游,一時之間無語。

  趙士程緊張不已,他知道唐琬與陸游感情深重,他這麼橫插一杠,說不定會造成反效果,反而使她從此遠離他;而陸游見她久久不做決定,心頭也慢慢定下來,他們倆的情感可不是一天兩天的,趙士程如何能比得上?

  天知道唐琬的心思卻與兩人心中所想相去十萬八千裡。

  她當初穿越至唐琬這個角色身上,原訂計劃便是選擇陸游做為隊友,但很快的她就發現他似乎不是那麼「好用」,便把主意打到看起來美味無比的趙士程身上,想不到現在真的到了選擇的時機,她不禁感嘆這一切真是天意,由于這番內心感慨,表情才會顯得舉棋不定,事實上答案早在她心中了。

  她看向趙士程,緩緩綻出一朵他所看過最美麗的微笑。「趙公子,我們走吧。」

  見唐琬與趙士程頭也不回地相偕而去,這教陸游如何能忍?連忙舉步追去。

  「琬妹!你不要走!你留下來聽我說……」

  「務觀!你不準追,給我回來!」唐氏見兒子居然傻愣愣的去追,氣得用力一拍桌面。

  想不到看來堅固的桌子居然莫名其妙垮了,還神準無比的砸在唐氏的腳上,痛得她哇哇大叫,跌坐在地。

  一向孝順的陸游聽到母親的哀號,只好折返回來,著急的又是叫下人又是叫大夫的。

  已然走到大門口的兩人,聽到屋子裡的騷動慘叫,也忍不住回過頭。

  「裡頭是怎麼了,唐氏怎麼叫得那麼淒厲?」趙士程困惑的低喃。

  唐琬忽然想到了什麼,心虛地搓了搓玉手,干笑道︰「管他的呢!從今以後我和他們沒有關系了。」

  這句話,彷佛是她在向過去訣別,他聽得心都快飛起來了。

  或許,距離他真正得到她的心的那一天,不太遠了……

  離開陸家別院後,趙士程再次護送唐琬,這次卻是送她回唐家。

  且他的心情也不若離開花井大會時那般悵然若失,因為那時她還是屬于陸游的,如今她是跟著他離開,他都不知道有多雀躍。

  方才他在唐氏和陸游面前,誇下海口說要娶唐琬為妻,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他很唐突、很失禮?畢竟此舉等于斷了她與陸游的牽絆,雖然她剛剛並沒有表現出不悅,但她這般多情又善感的女子,志氣也是高的,說不定只是不願在陸游母子面前示弱,把所有的委屈與哀傷放在心裡,強顏歡笑罷了。

  想到這裡,趙士程的心情越發沉重,他用眼角余光偷覷著她,果然,她那清麗無瑕的臉蛋上雖然掛著淡淡的笑容,但雙眼卻是無神,顯然被某種思緒給纏繞著。

  不過他卻是想多了,以如今的唐琬那跟大腿一般粗的神經,哪裡有什麼憂思什麼善感,她不過是在心裡盤算著他居然主動說要娶她,這簡直是自動送到嘴邊的肥肉。有他這樣的好隊友,她贏得比賽是前景可期,以後在天上還不作威作福,連王母娘娘看到她都要閃邊去啊,哈哈哈哈哈……

  趙士程受不了這樣的沉默,終是難為情地率先開口道︰「唐姑娘,方才、方才是在下太冒失了,也不先問你的意願,就擅自說要向你求親。」

  詎料唐琬笑吟吟地瞅著他,彷佛真的一點也不介意似的。「你當真要娶我?」

  他頓時心花怒放,連忙欣喜地回道︰「若是唐姑娘不嫌棄下嫁,在下當然求之不得。像唐姑娘這樣天仙般的女子,容姿端麗,才華橫溢,能娶到唐姑娘是在下的福分。」

  雖然她不拘小節,甚至有些粗枝大葉,但聽到男子這樣的恭維,她也不免得意起來,甚至一點也不慚愧地想著,娶了她就可以成仙,當然是他的福分。

  不過,細想他話裡的玄機,似乎很重視女子的才華,即使豪爽如她,也不禁有幾分心虛。「我有你說的這麼好嗎?」

  「唐姑娘比在下說的還要好上百倍、千倍!」趙士程不是逢迎之輩,也不會說甜言蜜語,他句句出自肺腑,因為在他的心中,她就是如此完美。「唐姑娘重情,為了陸游寧可忍受世俗輿論所指;對于唐氏的惡毒言語,也尊她是長輩逆來順受,沒有反駁一句;甚至在花井大會上,一詩氣走楊仙荷,以最優雅的方式替自己爭回尊嚴,這種種表現,都不是一般女子所為。」

  聞言,臉皮極厚的唐琬也難得感到汗顏不已。那個為陸游受千夫所指的重情唐琬,是這身子的原主;對于唐氏惡言逆來順受,是因為來不及揍人就被趙士程打斷;至于花卉大會那幾首詩,還是偷那些詩詞名家的大作,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他喜歡的,該不會是她穿越前的那個唐琬?從這個角度去看他想娶她的動機,她竟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看到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啊,難道她當了幾千年的仙人,會比不上一個古代女子?

  唐琬不明白這種酸溜溜的心態從何而來,試探地問道︰「那個……如果我不是你所說的那麼好呢?其實我也是有些小毛病的……」

  趙士程坦然一笑。「人豈無癖?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唐姑娘不要過謙了。」

  她干笑兩聲,又問道︰「如果我的食量比一般人大一點呢?」

  他心忖她或許是被陸游餓怕了,誤以為自己食量大,事實上瞧她行如弱柳扶風,身姿縴細窈窕又吃得了多少?「放心,在下還希望唐姑娘多吃一點呢!」

  唐琬瞬間眼睛一亮。「那若是我的力氣比一般女子大呢?比如說,足以開碑裂石?」

  趙士程這下完完全全當她是在開玩笑了,她那堪比蔥白的縴長手指,摸一下石頭搞不好就割傷了,還想開碑裂石?「唐姑娘,你看在下連拳腳功夫都不會,力氣還比不上一般武夫,還不是當了武官,你若嫁與在下,便自在隨興地生活就是,並不是嫁給武官就一定要有多麼高超的武力,所以唐姑娘千萬別逞強。」

  扁是聽到他說嫁給他之後,她可以自在隨興的生活,心花已然怒放,剩下的直接當耳邊風了。「你別再叫我唐姑娘了,叫我琬兒吧。」因為他的勸慰,她對以前的唐琬那點酸溜溜的醋意蕩然無存,心裡無端升起一種甜蜜蜜的感覺。「既然如此,你就快點來提親吧。」

  原本唐父唐母對于女兒被休棄沒有立刻回家,還住在陸家別院與陸游藕斷絲連相當生氣,但這次她一回家,京裡馬上傳言陸游要再娶了,對象是王家的女兒,女兒等于第二次被陸家趕出來,唐父唐母疼惜女兒,舍不得再罵她。

  而且女兒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令唐家雙親略感安慰——自家女兒竟搭上了趙大將軍的幼子!雖然趙士程的官位只是個虛餃,不過他是宗室子弟來頭又大,怎麼都比陸游強上一百倍,因此唐家雙親也相當期待趙家前來提親。

  只不過左等右等,等不到趙家的媒婆上門,倒是等到一張意外的喜帖,令唐父氣得差點殺到陸家去。

  陸游那個負心漢,辜負了女兒的一片深情也就罷了,再娶居然還敢發帖子來!

  雖然唐父是陸游的舅舅,收到帖子無可厚非,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喜帖無疑是挑釁了,不過看在女兒也不是沒人要的分上,唐父按下了憤怒。

  時間飛快的過去,已然到了陸游成親的好日子,但是趙家的人依舊沒有出現。

  「這趙家該不會食言吧?」唐父在大廳裡走來走去,陸游的婚禮他自然沒有去參加,但在這一天,他卻顯得更加焦慮,臉色越來越難看,又重復問了這個他早問過八百遍的問題,「琬兒,你真的確定趙士程會來提親嗎?」

  「會來的,我相信他。」唐琬雖然也納悶趙士程怎麼還沒來,不過倒是相信他不會言而無信,所以她老神在在的拈起盤中一塊肉末糕,就要放到嘴裡,一邊說道︰「或許趙家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食量變得這麼大?」唐父一把拍掉女兒手裡的糕點。「不準再吃了!不是叫你現在每頓飯只能吃半碗,小菜兩碟嗎?瞧你現在這副嘴饞的樣子,要被趙家的人看到,說不定他們就悔婚了!」

  罵完女兒,他又變成了苦瓜臉,像只被久關的熊,繼續在廳裡繞圈子。「該不會他們已經悔婚了?!」

  唐母都快被丈夫晃花了眼,嘆口氣勸道︰「你也別自己嚇自己,會來就是會來,你何必把氣發在女兒身上?」她看向一臉愁苦的女兒,也忍不住勸道︰「不過碗兒啊,你最近真的吃得太多了,是該克制克制。」

  唐琬無奈地垂下雙肩,天知道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比住在陸游那裡還要慘。想到趙士程說她出嫁後可以隨興自在的生活,現在連她都受不了的在心裡吶喊︰趙士程你這王八蛋到底死哪兒去了?還不快來娶老娘!

  突然間,外頭傳來鞭炮聲,令唐家人陷入片刻的沉默。由于唐家的大門不是對著大街,而是要拐進巷子裡,而且這條巷子也只有唐氏一家,一般若有迎親、慶典等活動,鞭炮聲是傳不進來的,除非是刻意針對唐家而來。

  「難道是趙家來了?」唐父喜上眉梢,不待下人去打聽,快步跑出了大廳,就要前去大門迎接。

  唐母及唐琬連忙追了過去,看到唐父將大門一開,門外依舊是鞭炮聲響,鑼鼓喧天,但經過的卻不像是來提親下聘的隊伍,反而像是迎娶的轎隊,更重要的是,他眼尖地看到長長的迎娶轎隊中,新郎官竟然是陸游。

  也就是說,陸游再娶也就罷了,迎親的路線硬是要繞進唐家所在的巷子裡,明明王家就住在京城的另一頭,這分明就是示威!

  或許是因為唐琬那天晚上跟著趙士程走了,唐氏心有不忿,居然做出了要迎親隊伍繞路這種幼稚的行為,陸游也是直到迎娶當日走進了巷子才知道,雖然無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這新郎官總不能要花轎掉頭,何況他仍心系唐琬,若是能在成親前再看她一眼,也能稍稍安慰他如今如死水般的心。

  所以這轎隊繞了進來,陸游是又擔心又期待,並沒有要刺激她的意思,但這種行為重重地激怒了唐父。

  「陸游你個混帳!就算我們不再是親家,你也是我外甥,竟使出這種下作的手段削我的面子!」唐父難掩氣憤的罵道︰「你們陸家的人,給我滾出這條巷子!」

  隊伍的最前端,是唐氏的親信,那親信要看的就是唐家人生氣,他好回府向唐氏邀功,于是他洋洋得意地嚷道︰「前面是哪個不長眼的,沒看到陸家迎親的轎隊要過?快滾快滾,不要壞人好事!」

  「陸家算什麼東西!你們的婚宴,老子身為母舅之尊,還不屑去呢!」唐父斥道。

  「是不敢來、沒臉來吧,畢竟你唐家的女兒,可是被我們陸家給休了啊!」那親信譏誚道。

  此話一出,轎隊前頭的幾個人跟著嘻嘻哈哈地嘲笑起來,而站在巷口看熱鬧的路人,也知道陸、唐兩家的恩怨,指指點點,一時之間唐父漲紅了臉,簡直就想鑽進土裡。

  陸游沒料到那些下人竟如此囂張,正想阻止,巷子的另一頭卻進來了另一支隊伍,長度不輸給陸家的迎親轎隊,而且騎馬走在最前端的,赫然就是當今聲勢如日中天的鎮國大將軍趙仲澀,另一匹馬上,則是一身新衣、氣宇軒昂的趙士程。

  遠遠的,趙士程就聽到唐父的叫罵,而對面轎隊後方陸游的身影,他也絕對不會錯認,他想了想這事可能的前因後果,立刻眉頭大皺,附耳跟父親說了幾句話。

  趙仲湜是個粗豪漢子,身為大將軍更有十足的正義感,聽到未來的親家疑似受到了侮辱,他如何能忍?隨即下了馬,大搖大擺的迎上前,一邊大喝道︰「前面的人還不快給老子讓開!」

  那親信沒看清來人是誰,只聽到那囂張的話聲,冷笑一聲回道︰「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叫我陸家的隊伍讓開?!」

  他不說話也就算了,他這麼一說,徹徹底底的得罪了趙仲澀,只聽後者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他身後便飛身而出四個武功高強的護衛,威風凜凜地立在陸游的轎隊之前。

  「鎮國大將軍趙仲湜在此,何人敢擋?」

  聽到這個稱號和名字,那名親信嚇得腿都軟了,跌坐在地上,不過那四名護衛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一點惻隱之心也沒有,四個人並排往前走,不用出手,光是那氣勢,就讓轎隊前方的人主動後退,你推我擠亂成一團,而那四人也清出一大片空地迎接趙仲湜。

  趙仲湜淡漠地瞥了陸家的隊伍一眼。「老子帶兒子前來唐家提親,你們陸家是嫉妒還是羨慕,居然敢擋老子的路?」

  「趙趙趙大將軍,小的……不敢……」親信翻個身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不敢就滾遠點!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唐碗以後是我趙仲澀的兒媳婦,要是再讓我聽到有人詆毀她,你們陸家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是、是……」那親信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與方才跋扈的模樣相去甚遠,令四周圍觀的民眾很是不齒。

  「在這京城一隅,只有老子堵人,還沒有人敢堵老子,要不是今天是趙家向唐家下聘的日子,老子要了你的狗頭!」趙仲澀再不看那親信一眼,帶著兒子大步走向唐家。

  趙士程見父親威風八面,知其有意讓人不敢小看唐家,不由得失笑。

  他刻意跟著父親站在唐家門口,主動朝著唐父一揖,客氣地道︰「唐伯父,今日家父家母特地前來,為小佷向唐琬姑娘提親,媒婆聘禮在後。由于時間有些倉促,怕準備不周,兼之家父奉皇命在外,前日才回京,所以延至今日才來提親,請伯父見諒。」

  他這一舉,讓唐父大有面子,他連忙向趙仲混打躬作揖了一番,接著看都不看陸游的轎隊一眼,迎貴客入內,而趙家的下聘隊伍,也慢條斯理的一抬一抬的把聘禮抬進門。

  陸游的轎隊因為唐氏的要求,硬是要走這條巷子,這下糗大了,由于迎娶不能走回頭路,他們全隊的人只能堵在這條巷子,等趙家的隊伍走完才能繼續前行。先不說可能會誤了良辰吉時,陸游忽青忽白的臉色更是一絕,因為他的優柔寡斷,任母親欺凌唐琬,如今他親眼看著趙士程來提親,痛失摯愛,也算是遭了報應。

  旁邊路人的指指點點就更不用說了,原本同情唐家的人,現在莫不為趙家的氣魄折服,更多女子羨慕唐琬,居然有機會能再嫁到這樣的好夫家,至于陸家,早成了笑話一樁。

  趙家一行人進了唐家的大廳,雙方兒女見禮後,很快地便擺上了酒菜,眾人喜氣洋洋地寒暄。

  唐琬由于被父親警告什麼都不能吃,只能默默坐著,落在趙仲湜眼中,卻是成了沉穩文靜。

  「唐家女兒果然如傳聞般才貌雙全,我兒能娶到這樣的媳婦,三生有幸啊!」

  趙仲湜笑著稱贊道。

  「趙大將軍謬贊了,碗兒蒲柳之姿,還怕配不上趙公子呢!」唐父雖然為自家的女兒驕傲,口頭上卻也要謙讓兩句。

  「我說的可是真的!趙家一門武夫,若有唐琬如此高才的媳婦,我趙家也能添幾縷書香味。」趙仲湜越看這兒媳婦越是滿意。

  兩家人在那兒你贊我謙的,唐琬卻是坐不住了,滿桌的菜她卻一口也吃不得,那種只能在心裡流口水的痛苦,簡直比身在地獄還折磨,她再也受不了的拉了拉父親的袖子,止住了他的談話,小臉微紅地道︰「趙伯父、趙伯母,爹、娘,琬兒先退下了。」

  這種飯局討論的是她的終身大事,她自然不適合在場,尤其大伙兒誇贊她,她自然羞不可抑,眾人一想也就明白了,唐母便笑著讓她離開。

  倒是趙母,原本還對唐琬再嫁的身分有些意見,如今一見她確實美貌,氣質出眾,更重要的是沒有一點才女的驕氣,知所進退,心裡也慢慢認可了這個未來的媳婦。

  唐琬一離開,兩家父母便敞開來討論婚禮之事。

  這下卻換趙士程待不住了,他坐立不安地直瞥著唐琬離去的那道門,好不容易捱到雙方討論到一個階段,他開口道︰「那個……唐伯父、唐伯母,小佷可否去探望唐琬?」

  這話一出,眾人全笑了出來,趙仲湜更是笑罵道︰「你這兒子有了媳婦就沒了爹娘,急個什麼勁兒?」

  「大將軍言重了,年輕人都是這樣子的,我們也有過這一段啊,就讓他去吧。」倒是唐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好心地暗示他道︰「琬兒現在應該在花園裡,小春陪著她呢!」

  反正有婢女在,眾人也就放趙士程去了。

  他喜孜孜地來到後花園,卻沒有見到半個人影,突然他眼尖地瞥到了小春從一個似乎是廚房的地方疾步走出來,口屮還念念有詞,他心忖唐琬應該在裡頭,便加快了腳步迎了過去。

  「琬兒,你在裡面嗎?」趙士程來到廚房門口,果然看到了唐琬,但還來不及高興,落入眼屮的畫面,就讓他張口結舌,連聲音都卡在了喉嚨。

  廚房裡的唐琬,正在與一只豬腳奮戰,吃相雖不難看,卻吃得暢快淋灕,在她眼前桌面上是一大只烤乳豬,而且被吃到只剩一顆豬頭是完整的,旁邊豬骨堆積如山,廚房內也沒其它人,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別人吃的。

  聽到趙士程的聲音,唐琬差點噎死,抬起頭來,還真的看到他就站在門口,他那震驚的表情,令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開脫,只能抓著豬腳,傻傻地回望著他。

  趙士程花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指著桌上的骨頭,難濃的問道︰「琬兒,這些都是你吃的?」

  她無法否認,她的腮幫子都還鼓著呢!只好呆呆地點點頭。

  這是一整只豬啊!她真吃得下?瞧她縴細的身子,那些肉都吃到哪裡去了?他吞了口口水,突然又想起一事,掙扎的問道︰「那上回在迎風閣,我送給你十只雞,你該不會……」

  「我沒有全部吃掉!」唐琬連忙咽下口中的肉,替自己辯解,「我有分兩只給小春和那些侍衛。」

  兩只……那不代表還有八只是她吃的?趙士程覺得自己快昏倒了,就這兩句對話的時間,他受的打擊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她那仙女的形象彷佛崩壞了一角,令他不知該怎麼反應。

  瞧他沉默,以為他發現了她的真面目,心中有悔婚之意,她氣惱的在心裡大罵自己的貪吃,顯露出來的,便成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你……該不會因此不想娶我了吧?我說過我、我的食量比一般人大一點點的……」不知怎地,一想到他可能不娶她,兩人從此形同陌路,她居然破天荒的什麼食欲都沒有了。

  一個女子可以嗑掉一整只豬、八只雞,這叫食量大一點點?這一點也太大點了吧!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平息心中的震驚,回過神來後,映入眼簾的就是她那楚楚可憐的神色,在這一瞬間,他又覺得心被她的柔弱給融化了,他突然感到自己現在的表現在她面前是相當不妥的,害得她如此擔驚受怕,委屈求全,彷佛在嫌棄她似的,但他明明沒有這種想法。

  仔細回想,她方才吃得津津有味、鼓著腮幫子的模樣相當可愛,他從沒看過哪個女子用膳像她這般能優雅又盡興的,這不就代表著她純真無偽嗎?

  想開了之後,他一邊自責,一邊安慰道︰「琬兒,你多心了,方才我只是……呃,有點意外,不過這嚇不倒我的,不過是吃了只豬嘛,又不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我當然會娶你。」

  「真的?」唐琬笑了,明媚的雙眼亮晶晶的。「太好了,那我以後在你面前就不用掩飾了!」

  「對對對,不用掩飾了……」趙士程瞧她笑,也跟著笑了,雖說這當真是他的真心話,他想娶唐琬的決心也沒有任何改變,不過骨子裡那小氣性格,可是令他正在心中偷偷的哀號不已。

  看來以後他真的要想辦法多賺點錢,養個女人實在太不容易,家裡的錢坑又多了一個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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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1 AM

第四章

  原本依照唐氏的計劃,兒子的婚禮應該辦得盛大又風光,而且迎親時也會順便給唐家一個莫大的恥辱,打破唐琬京城才女的神話,提醒眾人她不過是個棄婦,以雪她對兄嫂的妒恨,以及趙士程辱罵她的仇怨。

  可是她的如意算盤卻被趙家那一家子給毀了,兒子那華麗的迎親轎隊,竟被趙士程提親的隊伍壓過了一頭,兒子迎娶時還誤了時辰,令王家對陸家有些不諒解,甚至趙仲湜撂下的狠話,讓陸家連想報仇都還要投鼠忌器。

  而她的兒子呢,一點也沒有成親的喜悅,娶了王氏之後便鎮日愁思不解,郁郁寡歡,令王氏恨得牙癢癢的。

  大伙兒都知道,陸游是因為親眼見到趙士程去唐家下聘,突然領悟到他心愛的唐琬真的要嫁給別人了,才會大受打擊,一蹶不振。

  可是,趙家財大勢大,即使陸游有心想力挽狂瀾,又有什麼辦法呢?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怨念,上次花卉大會差點與他組隊成功的楊仙荷,居然派人送來了信箋,請陸游為她作一首詩,並裱成掛軸送去。

  由於楊文昌右丞相的身分不同,陸游一介平民,自然不可能請府上的佣僕送去,只好親送。

  然而待他以送掛軸的名義來到了相府,接見他的人卻不是楊仙荷,而是楊文昌,他錯愕之除,聽到楊文昌說明找他來的原因,終於明白楊仙荷的邀字也不過是個障眼法。

  「聽聞陸公子文才高絕,實為棟梁之材,我大宋有陸公子這樣的人才,何愁興盛無望?」楊文昌欣賞的眼神毫不掩飾地落在陸游身上。

  即使清高如陸游之輩,聽到如今文官第一人這般直接的贊美,也是極為受用,只是口頭上仍是謙虛的道︰「楊相謬贊了。陸游一介草民,即使心懷國家,說到為國效力也是有心無力,只盼會試能得一個好成績,方不愧國家社稷之栽培。」

  「哈哈哈,以你的才華,鎖廳試及會試無異只是走個過場,我看好你。」楊文昌先是妥妥地給他戴了頂高帽子,之後長長一嘆,話鋒一轉,「唉,只不過你們這些後起之秀,入朝為官後,可能又要更辛苦些。如今朝中文武涇渭分明,那些武官仗著軍功,囂張跋扈,屢屢掣肘政令難行,我們這些文官想治理好國家,也是有心無力啊。」

  陸游不是個笨蛋,意會到楊文昌的暗示,便道︰「楊相的意思是……」

  「其實這事也與你有些關系,你的前妻唐琬,不日便要嫁入趙家了吧?那鎮國大將軍趙仲湜,便是武官一系之首,也是反對我們文官最大力之人,我有心想整頓朝中文武相斗的歪風,但一時又想不出好辦法,朝中的文官們都被嚇怕了,我也只能指望你們這些年輕的有志之士了。」他一副寬厚大度的樣子,輕拍了拍陸游的肩頭。「大宋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陸游本就是個愛國之士,這番話,激起了他的大義之心,何況他原本就以文人自詡,自然對武官也有所排斥,更不用說他如今與趙家勢同水火,更是意氣沖昏了頭,急忙說道︰「楊相千萬不要放棄,朝中還需要您帶領。」

  「唉,本官是黔驢技窮了,不知你有什麼好法子嗎?」楊文昌像是不經意地問。

  陸游思忖了片刻,突然一計涌上心頭,一種想在楊文昌面前有所表現的強烈欲望,令他脫口道︰「草民有一方法,只是不知合不合用。」

  楊文昌意外地揚了揚眉。「說說看。」

  陸游整理了下思緒,方沉聲道︰「既然武官之首為趙大將軍,那麼便要朝他出手,只要他自顧不暇了,武官的聯盟也會自然瓦解。然而趙大將軍有十一子,其中十個兒子都遠赴在外,且大多是實打實的軍官,難以下手,所以我們重點要放在其幼子趙士程身上。」說到這個名字,陸游眼中精光一閃。「趙士程身為武當軍承宣使,只不過是蒙父蔭得到個虛餃,想來趙大將軍也並不滿意,既然如此,楊相不如賣個人情給他,就提拔趙士程當個京宮。」

  楊文昌眉頭一皺,憑什麼他要去提拔死對頭的兒子?但仔細一想,深壑般的眉間慢慢開展,看向陸游的目光,跟著帶著訝異與欣賞。

  陸游侃侃又道︰「只要趙士程當了京官,他的前程等於掐在楊相的手裡,趙大將軍便要提防三分。如果趙士程當官的這段期間表現不佳,甚至闖下滔天大禍,何愁趙大將軍不向楊相您低頭?」

  「好!」楊文昌大贊,「這確實是個鉗制趙仲湜的好方法,一旦削弱了趙仲湜的氣勢,那些武官也就不足為慮了,怎麼本官以前就想不到?陸游,你果然是個人才!」

  陸游見楊文昌似乎接納了他的意見,一想到趙士程未來前途堪慮,他也不由得暗喜,但表面上卻是不矜不躁。「楊相過獎了,草民也只是為國家盡一分心力,希望能消解朝中文武亂斗的現象。」

  「呵呵,你立了如此大功,本官不會虧待你的,在鎖廳試及會試上,本官看好你,哈哈哈哈!」楊文昌拿出了一塊暖玉,放到陸游手中。「這塊玉是本官的信物,持此信物可以隨意進出相府,只有本官的心腹才能持有,這塊玉就送給你了。」

  陸游驚喜地謝過楊文昌的恩典,這才起身離去。

  楊文昌面帶笑意地送陸游離開,原本熱情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轉為一臉深思。

  楊仙荷此時從側間走了出來,問道︰「爹,你真要聽陸游的建議?」

  「為何不聽?他確實提了個好方法。」楊文昌淡淡地道。

  「女兒真不懂了,爹手下那麼多有識之士,為什麼還要問到陸游這個平民頭上?」她不太瞧得起陸游,她相信他是有文才,但是否能干,還有待商榷。

  他搖了搖頭。「你不明白,陸游雖無官餃,但在文人子之中,他算是領頭羊,只要掌握了此人,等於未來進仕的士子,都會是我們的人,所謂擒賊先擒王,便是如此,所有可能進三甲的人,我們都要提前收攏,何況……他與趙家有仇,這代罪羔羊不找他,又要找誰?」說完,他冷冷一笑。

  楊仙荷輕啊了一聲,嬌笑道︰「女兒明白了,這個計劃不管成不成功,必然都會得罪趙家,屆時就全推到陸游頭上就好了,誰教他要舉薦趙士程,哈哈哈,陸游想拿我們楊家當槍使,我們還想拿他當箭靶呢!」

  於是,一樁陰謀就這麼形成了。

  但是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不僅是提議的陸游預料不到,連楊文昌都掌握不住情況了……

  離趙士程提親已然十天過去,唐府上上下下緊鑼密鼓的籌辦著唐琬的婚事,即將成為新娘子的唐琬也等同於被禁足了,每天不是裁量衣服就是試戴首飾,忙得不可開交。

  畢竟未來的親家可是鎮國大將軍,大宋的定海神針,當然要慎重以對。

  唐琬不堪其擾,要是換成以前的她,早就嗷嗷亂叫,奔進叢林裡躲得不見虎影了,哪裡還會在這裡任人擺布,但沒辦法,誰教現在的她想要一個好隊友已經想瘋了,眼見只要再一步,計劃就可以達成,她當然要拚命忍。

  唯有入了夜,眾人歇息了,她才能稍微喘一口氣。

  今兒個月明星稀,唐琬懶洋洋地倚在軟榻上,原本都快睡著了,卻聽到喵嗚、喵嗚、喵嗚的叫聲,惹得她一陣心煩。

  待這聲音響了一陣子之後,在一旁服侍的小春臉色古怪,吶吶的道︰「小姐……我想出去一下。」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唐琬橫了她一眼。

  「那個……外面……有人找我……」說到這裡,小春突然臉色微紅。

  唐琬定定地看著她,驀地恍然大悟,調侃道︰「我明白了,還以為哪來的野貓不睡覺,朝我房間亂叫,原來是王強啊,這是你們的暗號吧?」

  小春羞窘的跺了下腳。「小姐,不要笑人家……」

  「但現在這麼晚了,你要怎麼躲過守後門的守衛?」唐琬沒好氣的看著她。

  小春一愣,她一心只想去赴王強的約,倒沒想到該怎麼出去。

  見她失望,唐琬頗為不忍,笑道︰「算了,我帶你出去吧,我也好久沒去外頭透透氣了。」

  「小姐,你要怎麼帶我出去啊?」小春呆呆地歪著頭問道。

  唐琬的閨房在閣樓二樓,閣樓和圍牆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她走到窗邊,瞄了一眼圍牆外頭的一個隱密之處,朝著小春揮揮手。「你過來,閉上眼睛。」

  小春依言而來,乖乖地閉上了眼,接著感覺到手臂被人抓住,接著是一陣風聲,好似騰雲駕霧一般,她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叫出聲,便聽到小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好了,你可以睜眼了。」

  小春緩緩的睜開雙眼,立刻被眼前的景物驚呆了。什麼時候她和小姐已經出了房間,來到府外的圍牆邊了?

  「別想了。」唐琬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打斷這個呆婢女的思緒,她可不想被追問。「王強在哪裡等你?快過去吧。」語畢,她便率先走出牆下的陰影。

  小春也連忙跟上。

  丙然不一會兒,兩道黑影在眼前出現,一個是王強,他很快地帶走了小春,而另一道黑影,則是一臉愁容的陸游。

  「琬妹……好久不見了。」他滿腹思念的道。

  「不會啊,十幾天前你還擋在我家門口,我可沒忘記。」唐琬沒料到會見到他,自然沒給他好臉色。

  陸游以為她是因為他成親而生氣,心中一陣安慰,她的心中果然是有他的。

  「琬妹,我娶了王氏也是不得已,但你要知道我心裡只有你……」

  「好了,廢話少說,你若是來敘舊的,可以回去了,我可是要出嫁的人,沒空和你多說。」她耐著性子打發他,要不是不想驚動守衛,她還真想直接把他打昏扔到對街。

  被她這麼一說,陸游才為難地提起自己的來意。「琬妹,聽我說,不要嫁給趙士程。」

  「為什麼?」唐琬皺了皺眉。

  他當然不可能老實說楊文昌的計謀,可又不希望她嫁進趙家後被牽連,只好換個方式道︰「趙士程如今只是個承宣使,從未有軍功或政績,只是個虛職,才華名聲也都是虛的,他根本不懂如何做官,更不用談什麼造福鄉裡,齊家治國平天下了,像他這樣的人,就是一個紈褲子弟,就算未來靠父蔭能夠掌實權,最後也會因為才能不足而敗亡。琬兒,我不希望你被他連累了啊!」

  她翻了個大白眼,不以為然地道︰「你現在叫我不要嫁,可能嗎?你有想過我的名聲嗎?被你休棄然後再悔婚……」要是換真的唐琬不就上吊了?不過最後這句話,她只能在心裡說。

  「琬妹,我不會嫌棄你的,我一生一世都要你!」陸游突然激動的想抓住她的手。

  現在的唐琬是何等人物,怎麼可能讓他踫到她?她輕巧一閃,有些不悅地道︰「你說了那麼多廢話,那我倒要問你了,你能給我名分嗎?你能在你老娘欺負我時保護我嗎?在我受輿論千夫所指的時候,你能擋在我前面嗎?」

  他一時語窒,光論他娘那關他就過不了,而在唐琬被休棄後,面對旁人的指指點點,他確實也無能為力,可是要他就此放棄她,他真的做不到,那可是從小到大至死不渝的感情啊!

  「琬妹,我承認我無能,可是你不能質疑我的情感。」

  她一副他已經無可救藥的表情瞪著他。「情感能當肉吃嗎?我告訴你,所有你做不到的,趙士程都可以做到,為什麼我要放棄這麼好的夫婿?」

  陸游心中如受重擊,悶聲問道︰「難道你愛上他了?」

  「愛?」唐琬這下來了興趣了。「什麼叫愛?」

  她知道,這次下凡來,化為人身就要體會一遍人生的愛恨嗔痴,後三項她都能明白,唯獨愛這一項她一直**   惶 靼啄鞘鞘裁錘芯酢

  他斬釘截鐵地道︰「愛就是願意付出一切,時時刻刻牽掛,對方就是心中的唯一。」

  她一臉狐疑地瞅著他,心忖他真不愧是第一才子,果然有才,連這種打自己臉的話都說得出來。「那你都沒做到嘛,你為我付出什麼了?你娘罵你你就縮手;你又牽掛我什麼了?你甚至還娶了王氏,你心中究竟有多少個唯一?」

  雖然她說不上來她究竟愛不愛趙士程,但她卻直覺認為他應該很愛她,否則誰會為了一個棄婦去杠上朝廷的明日之星?甚至連楊仙荷都不想娶。

  想到這裡,唐琬突然覺得心頭像沾了蜜似的甜滋滋的,突然好想看到趙士程那個正直的二愣子。

  「所以你啊,別再對我存有妄想了,趙士程比你好吃百倍,我嫁定他了!」

  陸游根本沒聽清楚她說的是「好吃百倍」還是「好上百倍」,知曉在她心裡他居然比不上趙士程,讓他臉色刷白,震驚的退了兩步,正當他想為自己辯解之際,大街那頭緩緩走來一抹人影。

  那是趙士程,他的表情難解,像是在生氣,又像是難過,他來到兩人之間,淡淡地對陸游說道︰「夜深了,陸公子在此與在下未婚妻見面,似有不妥。」

  陸游有些氣虛的道︰「我……琬妹是我的……」

  趙士程馬上打斷道︰「陸公子正當新婚,放著妻子苦守空閨,卻跑到這裡來,難免為人詬病。琬兒已經為陸公子受了許多苦,在下希望你能謹守本分,不要再害她了。」他只差沒直接叫他快滾。

  陸游見唐琬沒有替他說話的意思,只得黯然離去。

  直到看不到陸游的背影了,趙士程才轉向了唐琬。

  她有些緊張的望著他,畢竟她夜會陸游,他大發雷霆也是在所難免。

  他眼神一黯,滿臉歉意地道︰「抱歉,琬兒,我沒有要監視你的意思。你一定奇怪我怎麼會突然出現,因為父親政敵多,我和你訂親之後,就暗地派人守著唐家,方才是我的守衛見到陸游出現,特地通報,我才會趕過來。」

  他居然先道歉了?唐琬訝異地睜大眼,他的大度簡直前所未見,明明他眼中的難過那麼顯而易見……不知怎地,察覺到他不開心,她的心莫名一揪。「我也不知道會見到陸游,方才是我陪小春出來見他的情郎王強,王強是陸游的護衛,可我沒想到陸游竟然也出現了,還講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

  「所以……你不是和陸游事先約好?」

  「當然不是。」

  「那你方才跟陸游說我比他好上百倍……是、是故意氣他的嗎?」趙士程太過緊張,居然都結巴了。

  她有說他比陸游好上百倍嗎?她仔細回想,赫然想到自己應該是說他比陸游好吃百倍,這離譜的誤解令她噗哧一笑,不過他這期待又怕受傷害模樣真是可愛,讓她的心都融化了。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真的覺得你比他好上百倍。」

  他其實把她與陸游的對話聽了七七八八,他沒有一開始就上前制止,正是出於私心,想聽聽她對他的印象究竟如何,想不到她不僅完全站在他這邊,還把陸游眨了一頓,她對他應該也是有好感的吧?

  意識到這一點,趙士程欣喜若狂,情不自禁的緊緊擁住唐琬,感覺自己得到了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琬兒,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真的,我太高興了!」

  唐琬明明可以閃避或是推開他,但她並不想這麼做,被他抱著的感覺出乎意料的好,令她有種充實感,彷佛長年來心裡缺少的某一塊被他給填滿了。

  她還想多享受一下這種美好的感覺,他卻急匆匆地放開她,尷尬地撫著自己的手說道︰「那個……琬兒,方才我太高興了,一時唐突了,希望你不要生氣。」

  唐琬忍不住笑出聲來,還笑得很燦爛。這個男人某種程度來說,真的很純情,很對她的胃口,明明今晚的事他可以怪她、可以生氣,他卻給予了她無比的包容,還有愛情。

  對,這個男人真的很愛她。

  確認了這件事,她突然覺得她未來回天庭時最好的隊友就是趙士程了,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就算換了更好的隊友給她,她也不接受。

  在屬於以前唐琬的記憶裡,她曾撞見小春對王強表示感謝時,親了王強一下,當時的王強可是既喜悅又享受,而現在的唐琬,對趙士程也是滿滿的感謝與感動,鬼使神差之下,她很自然地學了小春的動作,上前一步踮起腳,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趙士程如受雷擊,愣在當場,他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香滑軟嫩的感覺彷佛還留在頰上,心裡對陸游的不滿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老天爺啊!他今晚是做了什麼好事,讓他得到唐琬的一吻?!

  「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趙士程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由於夜深了,他興奮的叫聲特別清楚,唐府裡的油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很快的唐父便沖到了後門一看,好氣又好笑地道︰「賢婿啊,你三夜半夜在鬼叫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那個……琬兒她……咦?人呢?」

  「琬兒她早睡了,你要想她,白天再來吧。」

  「我我我……抱歉,岳丈,我一時太開心了……」

  就在兩人一抬起頭就能看到的閣樓二樓,一抹倩影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一幕,最後見到趙士程吃癟,她慢慢關上了窗戶。

  「傻蛋,嘻嘻!」

  鎮國大將軍的幼子趙士程娶妻,娶的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唐琬,婚禮自然是風風光光,熱鬧無比,相形之下,陸游娶王氏那點小場面,還真不值得一提。有了這般榮華富貴加持,唐琬與陸游那點兒舊事,很快的就湮滅在百姓的腦海裡,大家反而很羨慕唐琬有這樣的好運,一步登天。

  唐琬本以為婚禮那麼多人,熱鬧非常,還有些在她看來都十分新奇的禮俗,應該相當有趣,然而當她像個布娃娃般被擺布,不能說話不能笑不能隨意亂走動,還要裝得嬌弱無力讓人全程扶持,連眼前都要蓋著塊布根本看不清楚路時,她差點大爆走,把扶著她的媒婆打回她姥姥家。

  不過她也知道今天是重要的一天,她選定了趙士程,就不能破壞這一切,否則去哪裡找這麼好的隊友,又對她一往情深,他可是她活了這麼久,第一個令她感覺親近到不想離開他的男人呢!

  終於,一堆繁文縟節完成了,唐琬也被塞進了新房,等候新郎官進房。

  必於洞房這件事兒,她可是已經好奇/好幾千年,為了今天晚上可以「實地操作」,她還特地鑽研了不少書藉,畢竟這個時代的唐琬已是再嫁之身,若去問旁人也未免離譜,她只好靠自己摸索了。

  聽說,**是上天送給人類最好的禮物,試過之後會讓人欲罷不能,沉迷此道,甚至還有人為此犯下重罪,做出許多天理不容的事,這些敘述都讓唐琬好奇得不得了,到底那所謂飄飄欲仙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呢?

  不過這神仙她自己也當過了,明明沒什麼了不起的啊。

  抱著這種帶著微微興奮的好奇及懷疑,唐琬終於聽到趙士程的腳步聲,連忙把不知道丟到哪裡去的蓋頭給撿回來蓋好,接著端莊地坐到床上,儼然變回唐家的大家閨秀。

  趙士程遣退了喜娘等人,自個兒進入新房,見到她端坐在喜床上,想到她如今已是他的妻,一股幸福感瞬間襲上。

  他很快地走上前,拿起桿秤揭起了唐琬的蓋頭。盛妝下的她,猶如怒放的牡丹,又不失蓮花的清麗,膚若玉瓷唇若櫻,嫣然婉媚如月明,直教他看得痴了。

  唐琬見他還呆呆站著,不趕快上床來和她完成那人生大事,心裡不免不滿。不過她記得書上教的,要善用女人的武器誘惑男人,於是她緩緩站起身來,嚶嚀一聲,便嬌柔地倒在他身上。

  在她的想法裡,趙士程現在應該欲火狂升,接著就撲倒她,兩人就可以這個這個、那個那個,想不到她這幻想還沒個實影,他突然站直了扶住她,還一臉抱歉地道——

  「琬兒,是為夫的疏忽了,這麼久才回房揭蓋頭,你一定餓壞了吧?」他可沒忘了她那大海一般的食量,料想她大概是餓昏了才會這般虛弱,還很好心地將她扶到了桌旁。

  唐琬只覺滿頭黑線,差點想抓著他的衣領就地正法。她早就聽唐母說新娘子一整天吃不到什麼東西,所以一大早就嗑掉了一大鍋牛肉,現在正飽著呢,況且桌面上的菜色都是些棗子瓜果什麼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見他如此認真,她也不好拒絕,意思意思的吃了兩口,眼角余光還不時瞄著他的動靜。

  趙士程其實比她還緊張,不過他當官許久,這一點情緒還能隱藏,坐下來與她喝了交杯酒後,便聽她說道——

  「我吃飽了。」唐琬朝他拋了個媚眼,突然又撲進他懷裡,嬌羞無限。

  他心裡一跳,溫柔地看著她頭頂的發線,像是突然開竅了,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輕輕放到了床上。

  要開始了嗎?要開始了嗎?她晶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他,期待著他接下來會辣手摧花……喔不,是同她翻雲覆雨。

  「瞧你食欲不佳,今天一整天該是累壞了吧?累了就好好休息。」說完,他居然還有禮地由床邊退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怕被她給吸引了,維持不了風度。

  唐琬極為錯愕的瞪大眼,就見他走到房間的一角,開始褪下身上的喜服,自個兒換了便服。

  原來他是要脫衣服,干麼離得那麼遠,呿!她被他的動作提醒了,也飛快地開始扒著自己的衣服。

  待趙士程換好衣服回過頭,脖子差點扭了。

  看到床上那幾乎光溜溜的人兒,雖然身上蓋著薄夠,但那露出的香肩及美腿十足魅惑,令他的鼻血幾乎要噴了出來,只能呆站在原地,眼眨也不眨的瞅著她。

  「來啊!」唐琬朝他揮著手,嬌媚的道︰「我不美嗎?你不喜歡嗎?」

  趙士程用力吞了口口水,像是被鬼迷了心竅般,直直走向喜床。

  唐琬開心的想著,這次總算勾引到你了吧?你總該「惡羊撲虎」了吧……

  偏偏他的反應總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當他的手正要踫到她賽雪的無瑕肌膚時,居然還能硬生生的轉彎,把她身上的薄夠往上拉了一點,將她的嬌軀蓋得嚴嚴實實。

  這下子她真的徹底無言了,她開始懷疑他是否某方面的功能有問題,才會表現得如此古怪。

  天知道趙士程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沒有撲倒她。深吸了幾口氣,沉澱了下心情,他才緩緩的道︰「琬兒,你放心,我不會在床笫之事上逼你,我可以等。」

  「等什麼?」唐琬呆呆地反問,她都等不及了,他還要等什麼?

  「等你心裡真的接受我的時候。」他笑得有些勉強。「我知道陸游的影子,在娘子心中不會這麼快去除,現在就要你接受另一個男人太強人所難了,我願意等,等你心中真的有我。」

  「我沒關系的!」見他居然明理至此,她簡直快昏倒了,這個男人的深明大義可以不要用在這個地方嗎?想撲就撲上來,這麼唆干麼?她索性主動壓倒他,走光也顧不得了。「你不必在意這麼多……」

  她霎時春光乍泄,半遮半露的酥胸及細腰讓趙士程險些化身為野獸,差一點點點就要違背自己的良心,將她拆吃入腹了,不過他那驚人的理智硬生生的把他拉回來,他將她輕輕一推,自己卻身子一彈,硬生生倒退了三尺,豆大的汗滴從他額際滑了下來,最後居然沖了出房門。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讓唐琬徹徹底底傻了,連叫他都來不及。「這家伙……難道是柳下惠上身嗎?」

  還是……他嫌她身材不夠好?她低頭看看自己,不會啊,這身板兒瘦歸瘦,有肉的地方倒是一點也不缺,他究競是在嫌棄什麼,到嘴的肉居然有辦法不吃?!

  唐琬被他氣到都笑了,這個呆頭鵝,這時候正直個什麼勁兒啊,依他的龜速發展,她到哪一天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麼叫飄飄欲仙啊?

  就在她對他腹誹不已的時候,喜房的門突然又被打開來。

  趙士程又跑了回來,手裡還抱著一床被子,兀自喘個不休。

  唐琬納悶不已地看著他,現在可是夏季,有必要蓋到兩床被子嗎?

  不待她問,他便支支吾吾地解釋道︰「那個……娘子,你放心,我不會隨意侵犯你的,我只是想,如果今晚我不睡在喜房,明日你會受人議論的,所以、所以我又回來了,不過你放心!我我我睡在地上就好了……」

  雖然對他退避三舍的態度相當有怨言,但她不得不承認,她確實被他的心意感動了。他雖然常會想多,誤會她的意思,但真真切切是個體貼的男人,寧可自己受苦也絕不委屈了她。

  這樣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啊……此時的唐琬,壓根忘了什麼天庭的比賽,也忘了什麼隊友,只覺得擁有這般丈夫的女人,該是多麼幸福。

  於是她也不逼他了,只是朝他招了招手,接著硬是把他拉躺到床上,他驚慌得又要彈坐起身的時候,她索性整個人趴在他的胸膛上,讓他動彈不得。

  聽著他激越的心跳聲,知道他對她不是沒有感覺,她甜甜一笑。「相公,哪有新婚之夜睡地上的呢?沒關系,你今晚就睡床上吧。」

  瞄了一眼他滿頭的熱汗,唐琬笑得更燦爛了。

  誰教相公你這麼愛當君子,那就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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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2 AM

第五章

  直到成親之後,唐琬才知道,當一個女人,尤其是當一個被印象頗佳的男人寵愛的女人,是多麼幸福的事。

  趙士程的工作算是坐領干薪那一種,所以有大把時間可以帶她四處游歷,而穿越到這個故事之後,她成了大家閨秀,始終沒有機會好好游玩,所以搭著新夫婿的順風車,她便開心地玩樂起來。

  出了京城,兩人去了唐琬的故鄉紹興,品嘗了地道的紹興黃酒,又游歷了溫州,到雁蕩山欣賞奇峰飛瀑,最後順著運河又回到京城臨安,已是一個月後。

  由於新婚燕爾,趙士程不想帶著護衛破壞氣氛,所以今日一整天,由他帶著唐琬,幾乎把臨安城四周的風景名勝逛了個遍,白日欣賞奇峽水瀑,中午游湖,也品嘗了著名的核桃酥等名產。

  她對所有第一次見到的事物都興致勃勃,看到她的笑靨,他也相當開心,覺得帶她出門游歷是對的。

  京城人街上,每當她看上什麼新奇的東西,他即便心裡淌血,也會牙一咬付帳,兩人一路吃吃買買,也到了夕陽西下時,他領著她欲前往酒樓用膳,一時貪快走了條暗巷,沒想到居然被三個街頭痞子給堵住了去路。

  「嘿嘿,識相的就把懷裡的財物全交出來。」其中一名持棍的高瘦男子大喝道,他們可是觀察這兩人好久了。

  沒辦法,平時趙士程做事低調,不在朝中的人根本沒幾個知道他是大將軍之子,表面上也不過是個文弱少爺,再加上他身旁的唐琬清麗如花,這種氣質非豪門難以培養,所以兩人看起來就是一雙有錢的肥羊。

  趙士程護著唐琬退了一步,正氣凜然地道︰「這裡是天子腳下,你們公然行搶,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聽到他說得義正辭嚴,她差點笑場。這趙士程還真是老古板,這種八百年前就不流行的台詞,嚇唬得了誰?

  「哼!桂跟老子說王法,再吵老子直接宰了你,看王法找誰去!」另一個胖子一點面子也不給,諷笑道,「還不快把你身上的銀兩交出來!」

  識時務者為俊杰,趙士程掏了掏懷裡,拿出一只錦囊扔向他們。「我們可以走「吧?」

  「慢著,誰說你們可以走了?」三個歹徒之中長得最猥瑣的那個突然開口,指著唐琬道︰「你可以滾,但這個小娘子要留下來!」

  「你們想做什麼?!」趙士程一聽,火氣也壓抑不住了,原本還想息事寧人,但他們竟想污辱唐琬,他完全無法忍受。

  「你這不是廢話嗎?」猥瑣漢子邪邪一笑。「小娘子姿色不俗,就來陪我們哥兒三人樂一樂吧。」

  趙士程氣得渾身發抖,後悔自己怎麼沒多帶兩個護衛,害得唐琬要遭受這種威脅。他又後退了一步,回頭低聲朝著唐琬說道︰「娘子,你先走。」

  「我走了那你怎麼辦?」唐琬一直被他保護在身後,卻也知道眼下情況有多凶險,她若一走,他被打傷還算好的,就怕他被打死了都無處申冤。

  「沒關系,你先走就是了,我會有辦法的。」

  情況緊急,他都自身難保了,想的居然還是怎麼保護她、安慰她……她深深地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好感動好感動。以前由於她這猛虎的身分,遇到危險都是被人推到最前面,哪裡有誰會想替她擋災呢?

  她一直以為人都是只想著自己的,原來人也可以這麼無私嗎?就因為他愛她,就算為她犧牲生命也願意?

  唐琬說不上來令她蠢蠢欲動想緊緊擁抱他的感覺是什麼,但是她知道,即使她今天手無縛雞之力,也不可能拋下他一個人面對敵人。

  然而,對方三人好像以為唐琬要逃了,二話不說舉著棍子就揮了過來。

  趙士程本能的想護住唐琬,但一手往後一攬卻撲了個空,他以為她已經聽話的先跑了,也以為接下來他必須承受如疾風驟雨的亂棒擊打,他下意識緊閉雙眼,但幾個呼息過去,想象中的痛楚卻沒有發生,他不解地緩緩睜眼回頭一看,瞬間狠狠倒抽了口氣——

  只見唐琬居然用一只手就接住了三根棒子,然後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玉腿輕輕一踢,其中高瘦男子便倒飛出去,撞在牆上滑倒在地,奄奄一息。

  接著,她空著的那一手又是飛快的一拳,那名胖子像是被巨石擊中一般,直接噴出了一口血,接著倒滑數尺,倒在高瘦男子身邊。

  最後就剩那名猥瑣男子了,唐琬瞪著他,突然唇角一彎,那名男子嚇得跪下,求饒的話還沒出口,她便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踹力道拿捏得很好,男子痛得蜷縮成一團,又不至於昏過去,而她只踢一腳彷佛還不解氣,一下接一下的踢個不停。

  「教你色心大起!還想打我相公?!你打啊!打啊!」

  猥瑣男子痛得哀號不止,卻又無力站起,哭得涕淚橫流,模樣淒慘至極,慘不忍睹。

  趙士程在旁看到唐琬如此勇猛,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阻止她。

  「娘子,好了,別踢了,再踢他要死了。」

  唐琬踢得正興起,突然聽到他的聲音,一下子想起自己可是在扮演他嬌滴滴的愛妻,怎麼可以做出這麼粗暴的事,連忙停下動作,待她一轉身時,又是那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相公,他們好可怕……」她楚楚可憐地瞅著他,小手還輕輕拉著他的衣袖。

  「所以碗兒下手才會重了一點點……」

  趙士程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相公……」唐琬撒嬌的又喚了一聲,眼睛水汪汪的,眼籃箏佛都快從眼眶滑落了。

  但他仍然沒有說話,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唐琬與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後嬌氣地一跺腳,輕哼一聲,也懶得裝可憐了。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要揍扁他們,誰教他們敢欺負我們!」說完,她無奈地向他聲聳肩。「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的力氣比一般女子大了一點點,是你說無所謂的。」

  眨眼間撂倒三個大男人,這教力氣大了一點點?

  趙士程呆立了良久,最後居然捧著肚子狂笑起來,平時那種雍容平和的氣度全數幻滅,甚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打從懂事以來,就再也沒這麼暢快的笑過了。

  直到笑到肚子疼了,他才深呼吸了幾口氣,慢慢斂起笑意,站直了身子,對著臉色不豫的她說道︰「原來……原來這才是你的本性,難怪我一直覺得你的溫柔有種違和感,是我自己太會想象了,把你的反常合理化,真是辛苦你了,還要在眾人面前偽裝。」

  「你不喜歡我了嗎?」唐琬突然面色一苦。

  趙士程搖搖頭,猛地抱住她。「怎麼可能,我愛死你了!一個文武雙全的娘子,我求都求不到啊!」他這次沒有像突然驚覺自己做了逾矩的事兒,呆愣的又把她推開,反而極為溫柔的道︰「娘子,以後在我面前,你無需再掩飾什麼,做你自己就好。」

  「真的嗎?」她抬起頭欣喜的瞅著他,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輕吻了下他的唇。

  他一驚,怔愣又意外地撫著自己的唇。

  唐琬無辜地道︰「我看小春都是這麼做的,你說我無需掩飾,所以我想做就做了。」

  「哈哈哈哈哈,做得好!」趙士程的感情全被她這無心的舉動所牽動,低下頭,情不自禁吻住她。

  這一吻只險些勾動天雷地火,她從來不知道男女情感的交流是這樣的刺激,如果說她輕吻他只是激起了心湖的漣漪,那麼他這記熱吻就像是大風吹起了浪濤,這種心神都為之顫動的感覺,讓她好眷戀,好想就這麼與他相擁親吻一輩子。

  趙士程更不用說了,他幾乎傾盡了這一生的愛戀在這個吻上。唐琬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愛上的女人,如今得償所願,那種心靈及身體上雙重的滿足,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良久,兩個人才緩緩地分開,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彼此。這時候他們的眼中,對方就是全世界,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啊!」突然唐琬叫了一聲,打破了這瞬間的旖旎。

  趙士程愣了一下,心想她也未免太會破壞氣氛了,十分無奈的苦笑道︰「怎麼了?」

  她一臉扼腕的望向四周。「那三個人跑了!我還沒有打夠呢!」

  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看來他娘子的本性頗為火爆啊,幸好那三人跑得快,要不還真會被她打死。

  為了讓她息怒,他連忙哄道︰「沒關系沒關系,跑了就算了,為夫的帶你去用膳,你這次可以不用擔心其它的事,愛吃多少吃多少。」

  迎風閣廂房內。

  八寶鴨、繡球干貝、生烤豬肉、桂花魚羹、蠔油乳鴿……十數道大菜擺滿了十人座的大桌子,照常理來說該是一群人在桌前大快朵頤,如今卻只坐了兩個人,還只有其中一人在吃。

  唐琬咽下了最後一口萋湯,又夾了塊干貝塞進嘴裡,吃得臉頰鼓鼓的。

  她吃得並不快,吃相也不顯得粗魯,甚至還有種詭異的優雅感,但就是這樣的吃法,這一桌可以讓十個人吃撐的美食,最終全進了她的肚子。

  趙士程從一開始點菜時的三道,追加到七道,到現在的卜五道,幾乎全是她一人掃光,看得他冷汗涔涔,食欲全消。

  老天爺啊,他要賺多少才能夠她吃?

  「好像吃飽了……」唐琬摸摸肚子,在大將軍府時因為公婆奴僕在旁,用膳時她都極力克制,婚後就這一頓她吃得最開心。

  她這猶豫的語氣令趙士程的心漏跳了一拍,深怕她覺得不夠再追加個五道菜,便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吃飽就好,咱們結帳離開吧。」說完,他連忙開始掏錢,但手才一摸衣襟,突然臉色一變,又多探了袖袋,最後他抬起頭,尷尬地對她一笑。「琬兒……我忘了,我的錢囊被搶走了。」

  「我就知道不應該放那三個人走的!」唐琬也想起了自己雖然暴打那三人,但錢囊卻忘了取回來,懊悔不已。

  這下好了,吃了這麼一大堆卻沒錢付,她望著滿桌的殘羹剩飯,內心一陣慚愧,忽然間靈光一閃,她輕啊了一聲,欣喜地道︰「我有辦法了!」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取下頭上的金釵,一臉慎重地交到他手上。「你拿這個去付帳吧,說不定還能夠找錢呢!」

  趙士程看著這枝金釵,臉色微變,訝異得移不開目光。這鳳形金釵做工精美,栩栩如生,鳥羽垂掛之處還瓖有珍珠,端得是珍貴非凡,不過他在意的可不是這枝鳳釵的價值,而是它的意義。

  京城傳言,陸游與唐琬訂婚時,便是由陸家特別訂制一枝金釵贈之,陸游休了她之後也沒有收回,想來便是這枝鳳釵了,所以它可說是陸、唐兩人的訂情之物,她居然如此干脆的給了他,說抵債就抵債?

  「娘子,這枝鳳釵你真要給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唐琬不在意地打斷,「說給你就給你了,否則怎麼付帳?難道我們兩個要留下洗碗嗎?」

  趙士程從未聽過這樣的說法,不感到奇怪,反倒莞爾,畢竟她太多驚人之語、驚人之舉,他也漸漸的見怪不怪了,不過他仍是厚道地再次提醒她道︰「這枝鳳釵對你而言,該是意義非凡才對。」

  「你不知道,這鳳也不是雕得很漂亮,真正的鳳才不是長這樣子,有什麼好紀念的?」她、時沒聽出他意思,只覺得要是天上那只鳳知道凡人居然把它雕成鳥不像鳥、雀不像雀的樣子,怕是恨不得下凡來吐口三昧真火,燒他個京城三天三夜。

  他搖搖頭。「這枝金釵是陸游送的吧,這代表著你們過去的情誼。雖然以我的立場,我不該提起,但我怕你日後後悔。」

  「才不會後悔!你不知道,我恨不得快些擺脫這枝金釵。」說到這個,唐琬顯得很無奈。「我根本不喜歡戴首飾,這枝金釵重死了,要不是我只有這件首飾,小春也不會要我天天戴著,現在拿來抵債,我也算解脫了。」

  她的反應讓趙士程有些哭笑不得,見她彷佛一點也不在意陸游的模樣,使得他滿心喜悅,走出了牛角尖,心安理得地收起了這枝鳳釵。

  瞧他把鳳釵放到懷裡,她納悶地問道︰「你不拿去付帳嗎?」

  他啞然失笑。「在這裡吃飯,我有銀兩就付帳,沒有銀兩,相信也沒有人敢跟我要。」

  「為什麼?」唐琬懷疑地睨著他。「你該不會仗著大將軍的名號騙吃騙喝吧?」

  瞧她只差沒露出鄙夷的表情了,趙士程簡直又氣又想笑。「娘子,你實在太不了解我了,你不知道這間迎風閣的老板,其實就是在下本人我嗎?」

  她難掩錯愕。「你是迎風閣的老板?你官不好好當,開什麼酒樓?」

  說到這個,他忍不住要為自己掏一把心酸淚,無奈又苦情地回道︰「唉,這說來話長。你也知道我爹是個武夫,領了薪俸就是拿去填充軍備,要不就犒賞下屬。我娘又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出身,壓根不懂理家管帳,再加上我十個哥哥,除了少數可以白給自足,其它人根本花錢如流水,我要不另闢財源,這大將軍府拆了拿去賣都不夠花用。」

  唐琬聽得目瞪口呆,他說得簡單,但她知道這其中有多麼困難。原來他根本不像別人說的只是個靠父蔭的無能官二代,事實上,根本是他們全家都靠他吃穿啊!

  「這迎風閣……好像有好多間,分布在各個州郡?」

  「是,所以我帶你出門,可不是四處瞎晃,也是為了順便視察產業。」趙士程笑道。

  她用現代的話來解讀,也就是說,他開設的迎風閣,等同於知名連鎖大飯店,而且還是五星級的那種,嚇!她好像、好像嫁了一個很會賺錢的家伙?

  唐琬的表情由訝異慢慢轉為欣喜,最後看著他的目光,亮得幾乎令人不敢逼視。「那我以後不管走到哪裡,都能到處吃霸王餐吃到飽嘍?」想到未來不再愁沒肉吃,她開心得都要飛上天了。

  瞧她那小饞鬼的高興樣兒,趙士程自然只能笑著答應,卻止不住夠小氣的天性一再沖擊著心的刺痛感,讓他的臉都快要抽搐起來。

  唉,養一個女人,真真真是太燒錢……噢不,養唐琬何止是燒錢,簡直是熔金啊!

  趙士程在京中遇襲的事,莫名其妙傳了出去,不過這消息也不知怎地越傳越扭曲,那三名匪徒被打得淒慘萬分的事沒人清楚,反而是趙士程差點保不住唐琬,還被搶走了銀兩,人人都把經過說得如同身歷其境一般。

  身為武將之子,而且還是京裡最大頭的武將之子,居然當街被搶了錢囊,這簡直是丟臉至極,趙仲澀原本還不當一回事,但是當謠言被渲染上綱到家族榮辱時,這位脾氣暴躁的大將軍果然發飆了。

  不過他也不是笨蛋,總不能把散播謠言者一個一個宰了,更不能把氣出在自家小兒子身上,小兒子不喜練武,但經商之能堪稱天才,家中經濟全靠他,他也默許小兒子當個散官,但這口悶氣他自是吞不下,想當然耳便將矛頭對準了京城知府錢宜。

  他狠狠參了京城知府一大本,在朝會上,更是義憤填膺地對著皇上奏道︰「……如今犬子於京中遇劫,可謂對宗室之無視,對朝廷之挑釁,負責京中治安的京城知府錢宜責無旁貸,如果連一個大將軍之子,都會遭此橫禍,那京中百姓豈非人人自危,國無寧日?請皇上明察!」

  皇上看著趙仲澀氣呼呼的模樣,不禁微微皺眉,這件事可大可小,但顯然趙仲湜不想善了,他想了一想,無奈的看向楊文昌。「右相,此事你看如何?」

  文官一系以楊文昌為首,皇上這麼一開口,某種程度上是把責任丟給楊文昌了。

  楊文昌不見慌亂,慢條斯理的走出,持著笏板行完禮後,才一副沉痛的表情說道︰「京城知府錢宜任官三年,卻令京城治安敗壞,連趙大將軍之子都遇襲,足見其才能不足,臣以為皇上可罷官錢宜,另立新官,並勒令追查趙士程遇襲一案,以安天下之民心。」

  輕飄飄的幾句話,錢宜這個人的仕途也就到頭了,楊文昌不愧是心機深沉,砍了自己的左右臂膀,臉色卻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右相說得有理。」皇上忙不迭地點頭,若是犧牲錢宜一個人,可以把趙仲湜的怒氣敷衍過去,何樂而不為?「趙大將軍以為如何?」

  「要撤要辦,臣沒有意見,只是接任者須有能力,希望能盡早破案。」趙仲湜沒想到是這種結果,可如今皇上和楊文昌直接拔了錢宜的官,雖知錢宜是莫名其妙成了代罪羔羊,他也不能步步進逼,否則就過分了,當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皇上一聽,又看向楊文昌。「右相,京城知府掌理京城政事,宣布政令教條,導民為善,糾其奸慝,是國中之重,人選須慎重考慮,你心中可有想法?」

  「臣心中確有人選。」楊文昌四平八穩的回答,甚至還有余力朝著趙仲湜深沉一笑。「而且這個人,趙大將軍應該會欣然接受。」

  不待皇上開口,個性沖動的趙仲混就先暗自翻了一記白眼。「右相,不是本將軍欣然不欣然,而是這個人選關須符合為官的資格。」

  「此人的資格必定符合。」楊文昌意味深長的道。

  「而且還要具備做官的德行操守。」

  「這是自然。」

  「不能有過劣跡,也不能與其現職有利益糾葛的關系!」

  「呵呵,趙大將軍多慮了,本相既然能提出這個人選,自然會符合所有為官的條件。」

  趙仲湜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但又提不出什麼話來質疑,只得訕訕的道︰「那你說說看那人是誰。」

  皇上也點了點頭,「既然大將軍沒意見,楊相請說。」

  楊文昌眸底精光一閃,表面上卻是極為誠懇的道︰「臣以為,趙大將軍之幼子趙士程,可勝任京城知府這個職位。」

  趙仲湜一下子沒聽清楚,只是本能地復誦道︰「趙大將軍之幼子趙士程是誰……噗!那不是我兒子嗎?」他差點當殿摔倒,臉色扭曲的道︰「不成不成!德甫他怎麼可以……這不成了你的手下了嗎?」

  京城知府是文官一系的,當然就是楊文昌的手下,要是兒子成了楊文昌的手下,還不任他搓圓捏扁,這要他趙仲湜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楊文昌淡然回道︰「趙士程不好嗎?依資格論,趙士程擔任武當軍承宣使已經年,依律刺史以上武官皆可任知府,承宣使為四品官,轉任知府綽綽有余。」

  他絕口不談承宣使只是個虛餃一事,自然就是硬要把趙士程頂上知府的位置,否則他的計劃要如何接下去呢?

  趙仲湜啞口無言,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緊瞅著他。

  楊文昌又道︰「而且趙士程任承宣使也沒出過什麼大錯。大將軍難道不相信自己兒子的德行操守嗎?」

  這下又拿住趙仲湜的話柄了,他確實無法批評自家兒子的德行,他雖然行事沖動,卻還沒傻到當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說兒子的不好,何況兒子在德行操守方面,還真沒有什麼不好。

  楊文昌心裡更得意了,最後又補充道︰「趙士程為官從未有過劣跡,承宣使一職也與知府毫無利益糾葛。舉才舉賢,臣絕不會以為趙士程是武官背景,就抹煞了他的才能。要知道趙士程文才也是一絕,他曾經在花卉大會上讓小女知難而退呢!」

  表面上他開了個小玩笑,事實上他對女兒挫敗一事可是在意得很,因為女兒竊取桂人的詩罪證確鑿,真正丟臉的是他,何況趙士程拒絕了與女兒的相親,也讓他面子大失,恨得牙癢癢的。

  趙仲湜著實萬般不肯,只能拚著最後一絲希望,咬牙道︰「但犬子沒有任過地方官,恐怕突任京官,缺乏經驗會……」

  「誰當官不是一路做一路學呢?何況此次上任的京官第一件要查的,就是趙士程遭搶的案子,身為正主兒不更能盡心盡力?趙大將軍,你要相信自己的兒子,況且本官推薦人才從不看背景,只論才能,趙士

  程曖曖內含光,未來難保不一鳴驚人。」

  楊文昌的話毫無破綻,趙仲湜即使再不願,也只能默默接受這樣的結果,只是難免憂心忡忡。

  小兒子為人耿直,要是到了楊文昌那老狐狸手下,還能不被整死?

  「好了,就趙士程吧!」皇上見趙仲湜無語,拍板定案。

  一場朝會,趙士程便跳了一級,對旁人而言,這可是天大的恩賜,但對趙家而言,是福是禍還很難說。

  趙士程明明遭劫,但賊人尚未捉到,一轉眼居然升了官,成了京城知府,這天大的變化又令京城人士一片嘩然,不知情的嫉妒趙士程的好運道,知情的則暗自替趙士程捏一把冷汗。

  趙士程在聽到消息的當下,沉默了一會兒後,立刻命下人先把消息傳了出去。

  唐琬這下子被公認是趙家的福星,才剛嫁過去就讓丈夫升了官,只是她或許也不知道,她正直的丈夫用做生意的伎倆,把她有些悲劇的傳說給洗清了,現在她走在路上,大家看她的目光,大多不再是同情,而是羨慕及欣賞。

  知府的衙門配有官舍,新任知府可以選擇是否居住在內,再加上一些零星的交接事項,因此趙士程在上任前,便先帶著唐琬來到衙門。

  一來到知府衙門,大門前已然站了一名老者,他看到趙士程夫妻倆,連忙恭敬的迎上前。「啊!趙大人,您終於來了,小人已經在衙門裡等了您三天了。小人姓曹,已經在知府衙門當了十年的師爺,歷任三位知府,有事您都可以問小人。」

  「曹師爺?你很勤快啊。」趙士程並未告訴其它人今日要前來衙門,足見曹師爺確實一直在這兒等著。

  「不敢不敢,小人也只是想保住飯碗,況且勤能補拙嘛。」曹師爺露出一個誠懇的笑。

  這個曹師爺倒是老實人,因為師爺這個職務類似私聘的幕僚,通常隨著知府卸任而離去,像曹師爺這種三代元老倒是很少見。

  不過趙士程對於當知府也是兩眼一抹黑,所以有曹師爺這種老人在旁提點,他這個官會好當很多,暫時也沒有把人換掉的意思。

  「曹師爺多慮了,本官初來乍到,有曹師爺的幫助再好不過。」

  「呼……大人這麼說,小人總算松了一口氣,讓小人帶大人參觀衙門吧。」曹師爺笑得眉眼彎彎,看起來慈眉善目。

  不過唐琬卻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不發一語,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會被她這副文靜優雅的儀態所傾倒。

  京城的知府衙門規模宏大,署前有照壁,兩側為公廨,過了儀門後是大堂,前豎戒石坊,大大的「公正嚴明」四字,令趙士程心頭有些沉重,頓時體悟自己接下來的責任有多重大。

  大堂內的門額已經有些褪色了,家具也甚為老舊,插在兩旁的儀仗更是一副要斷不斷的樣子,看得趙士程臉色半黑。出了大堂到儀門之間兩側是執事房,光看那門的糊紙破破爛爛,就知道裡頭大概也光鮮不到哪裡去。他輕輕推開門板,看到裡頭的武器輕甲等不是銹蝕就是斷裂,臉色已然全黑。

  趙士程吸了口氣不發一語,曹師爺見狀,控制不住滑下幾滴冷汗。

  接著夫妻倆又在曹師爺的帶領下,由堂內側門入了地牢,便是關押犯人的大牢,牢裡只關了幾個犯人,剩下空著的牢房,估計應該不是因為京城治安太好,而是那牢門的欄桿搖搖欲墜,連趙士程這等不諳武藝的都有把握一把將其掰斷。

  一行人回到了大堂,趙士程沉重地感嘆道︰「房舍破爛不堪,武器銹蝕老舊,這就是我們京城的衙門?修起來得多少銀兩啊?」

  曹師爺想都不想便回道︰「回大人,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三兩銀子應該就夠了。」

  趙士程嚇了一跳。「你也記得太清楚了,這些錢我哪裡付得起?」

  「大人,若你要修繕衙門,朝廷會撥銀兩下來的,只是不會一次撥付那麼多,修繕的時間可能要拖得長一點。」曹師爺很認真的回道。

  「不是叫我出那就好。」趙士程松了口氣。「不過怎麼京師衙門會破成這個樣子?」

  曹師爺苦哈哈的道︰「趙大人,京師衙門從來就是錢少事多的地方,還要養一大堆捕快,牢裡那些犯人也不能丟著不管。從數百年以前用到現在,還堪用就很不錯了。」

  「歷任大人沒人想要修繕嗎?」趙士程不解。

  「這個……這不是小人可以插口的啊。」曹師爺仍是苦笑。

  趙士程懂了,曹師爺方才說朝廷會撥款修繕,但始終沒修的原因,顯然正是因為銀子都進了前幾任知府的口袋裡了。

  看來那錢宜被逼退,還真是不冤,要是再讓他繼續當知府,估計連捕快的衣裳都要打補丁才能穿了。

  「好了,本官明白了。」

  趙士程按了按隱隱作疼的額際,接下來官舍的部分也不用看了,這麼破爛的地方,就算他不介意,他也不想讓唐琬住進去,還是辛苦一點每日由將軍府來衙門辦公吧。

  「曹師爺,你說朝廷會撥款吧?那就先補充一下咱們衙門的武備,這樣抓壞人也比較有效……」

  趙士程成為知府的第一道命令,卻被曹師爺打斷了,「大人,小人建議您先從牢房修起吧,否則就算抓了人回來,也沒地方關啊!」

  趙士程思索一番,點了點頭,這曹師爺似乎真有兩把刷子。「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原本參觀衙門的行程到此就該結束了,但一直沉默不語的唐琬,卻突然開口道︰「曹師爺,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們?」

  曹師爺一驚,連忙搖頭。「在下不敢,夫人此話怎講?在下還是第一次見到大人和夫人啊!」

  「因為你看起來……」不太好吃啊!她皺著眉頭,偏著頭直盯著他。

  明明是一雙清澈如水的美眸,卻看得曹師爺莫名心裡發毛。

  「好了,琬兒,曹師爺或許是嚴肅了點,讓你有這種錯覺吧,他都是衙門的三朝元老了,沾染了點知府的威儀也情有可原。」趙士程好心的替曹師爺開脫。

  終於,曹師爺送走了趙士程與唐琬,待衙門的大門一關,他那恭敬的態度蕩然無存,而是化成了一臉凝重。

  「這趙士程真如傳言一般正直爽朗,倒是唐琬似乎頗為精明,我可要多注意了……」

  可憐曹師爺不知道,自詡閱人無數的雙眼,今日也有大錯特錯的一天。

  趙士程雖然正直,卻也有他的心眼,絕不好欺;至於唐琬看似胸有城府,事實上卻是思考簡單,成天只會吃吃吃,而且她評斷一個人的標準,可是和凡人大大的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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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3 AM

第六章

  趙士程正式上任後,京城一片風平浪靜,連來報案的人都少了,一時之間,他都有種錯覺,這知府似乎也不是那麼難當。

  然而這樣悠閑的生活不過維持三天,京城竟然發生了一樁血案,門下省的錄事大人被人發現慘死在暗巷,屍體體無完膚慘不忍睹,雖然錄事不是什麼大官,但也結結實實是個京官,此事轟動了整個京城。

  由于上回搶劫趙士程的匪徒還沒抓到,現在又發生了這種慘事,京城的百姓很自然的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于是江洋大盜流竄京城的謠言不脛而走。

  只有趙士程知道,上回那三名劫匪,絕對不可能是錄事大人凶殺案的凶手,光是氣勢那三個人就不知差了幾條街,還被唐琬打成了豬頭,這樣的孬種絕對不可能犯下如此重案,不過此事他有口難言,一這麼說一定會被認為是避重就輕,所以他很快找了仵作驗屍,希望能瞧出一些蛛絲馬跡。

  只可惜仵作雖然驗出了錄事是刀斧加身,卻也沒有更明確的證據。

  趙士程只好命捕快們在京裡搜查,然而此舉也猶如大海撈針,徒勞無功。

  就在案情陷入膠著時,居然又一樁大案發生,皇宮內的太監私自出宮,被人發現一樣死在宮外,死狀與錄事大人一樣淒慘。

  先不論這名太監出宮做什麼,但他確實有官在身,堂堂五品的通侍大夫,死者的層級拉到這麼高,右丞相楊文昌為之震怒,責令趙士程盡快破案。

  接下來便是朝廷舉行鎖廳試的時候,此時京城治安更形重要,偏偏又風聲鶴唳,趙士程這下頭大如斗,幾乎要以衙門為家。偏偏他這破爛衙門要什麼沒什麼,撥下來的經費也已經拿去修繕大牢了,所以捕快們的裝備依舊簡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因此趙士程初上任,便廣受批判,鎖廳試的士子們更有以此大書特書者,令趙仲湜連帶受到不小的影響,幾乎日日都有諫書在抨擊他,原本朝中文武對立,武將還略佔上風的,這下子被文官壓得幾乎抬不起頭來。

  郁悶的不只是趙士程,唐琬比他更加郁悶,沒有他陪伴在身邊,她在趙府裡只能做個安分守己的乖媳婦,行為舉止要端莊有禮,連吃飯都不能太大口,尤其是那驚人食量不能泄露出一點一滴。

  如果只是幾天也就罷吧,她的虎性讓她能吃一頓飽就撐好幾天,可是現在都快一個月了,她每日餓得兩眼發昏,常常懷疑自己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回天庭見玉帝了。有一次看到趙仲湜由她面前走過去,她都能看成是只大豪豬,差點沒沖上去把他串起來烤,由這個教訓她深刻的了解到一件事——她真的想念趙士程了。

  她想念在他面前可以自由自在無偽的做人,吃得飽飽的;她想念每回自己親近他,他就驚喜交加的傻樣;她更想念兩人越來越親密的肢體接觸,對于自己只吻過他一次,她真的很怨嘆,那種意亂神迷、欲罷不能的感覺,她好想再體會一次。

  她不知道,這就叫做相思之情。

  于是顧不得天已經黑了,唐琬就想去衙門找趙士程,不過她也明白她不能告訴小春,更不能驚動公婆,他們是不可能允許她現在出去的,所以她只能偷偷的走出房間,再偷偷地翻出圍牆……

  同一時間,在衙門書房之中,趙士程正靜靜聽著曹師爺的稟報。

  「根據仵作驗屍的結果,劉太監同樣是刀斧加身,全身共三十一道傷痕,但目前尚未能查出劉太監與錄事大人有什麼關連,他們認識的人大多是京官,也做不得準,所以疑犯尚未能確定……」

  趙士程煩躁的揉了揉額際。「對方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密集做案,就有不被找出來的把握,我本來就知道這事不會這麼簡單。」

  曹師爺愁眉苦臉地道︰「要不,我讓捕頭們再出去打探打探?」

  這麼晚了能打探到什麼呢?趙士程原本想搖頭,但心頭突然一陣不明悸動,令他的眉頭狠狠糾皺起來。

  丙然,不待他多猜疑,一名衙差領了一名女子到書房門口,他的書房都是不關門的,門外有人影,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時抬頭定睛一看,他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小春?你怎麼突然來了?琬兒呢?」趙士程離座起身,沒看到唐琬令他很不安。

  小春強忍已久的淚水潸然落下,一進門便跪倒道︰「大人,少奶奶、少奶奶沒來找你嗎?少奶奶不見了!」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趙士程急得臉色大變。

  「這幾日少夫人愁眉深鎖,小春認為少夫人是在為大人擔心,沒想到今天晚上少夫人突然不見人影,小春心想少夫人大概是不想驚動大將軍,欲自行來衙門尋大人,小春也不敢對大將軍稟告,連忙出來找,以為少夫人會在大人這裡,結果、結果……」小春邊哭邊道,她不敢告訴老爺,自然也是為了少夫人的名節著想。

  趙士程一聽,便知唐琬必然是找自己來了,她那奔放率性的性子,在府裡是待不住的,這些日子,他確實太忽略她了,然而來找人的小春都到府衙了,唐琬卻還沒到,這不代表著……「糟了!近日京城裡不太安寧,琬兒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在街上,太危險了!」他馬上轉向曹師爺吩咐。「命捕頭們分頭出去找……我也去吧!」

  唐琬下落不明,趙士程不可能坐得住,他親自領著一隊捕快,猜著她可能走的路線,沿路搜查起來。

  自然,一路上的暗巷死角他更不會錯過,因為門下省錄事及通侍大夫都是橫死在不起眼的角落,他一方面擔心唐琬想要快些找到她,另一方面又怕找不到她。

  突然,他敏銳地聽到了前方的暗巷有些動靜,顧不得身後的捕快們,他一馬當先沖了過去,一會兒身後的人全趕了上來,幾支火把照亮周遭,就見到唐琬臉色慘白地立在暗巷之中,她腳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人。

  「琬兒!」趙士程驚慌大喊。

  唐琬一見到他,立刻一臉悲戚地奔了過來,一把撲進他懷裡,瑟瑟發抖道︰「相公……琬兒……」

  「你沒事吧?」他微微放開她的嬌軀,急忙上下打量她。

  「我有事。」她扁著嘴,模樣好不委屈。

  「你怎麼了?」趙士程緊張地問,要拉開一點距離看看她。

  「我……」唐琬又是不依地硬要抱著他,因為她真的好想念他的懷抱。「我肚子餓死了……」她餓到發抖,還打了好幾個人,能不臉色蒼白嗎?

  他差點沒一頭栽倒,見那地上七八個大漢,唐琬顯然是遇襲了,這時候還能管肚子餓不餓,她也算世間奇才了。

  「那些人是你撂倒的?」他小聲問。

  「是啊,我走得好好的,他們突然圍了上來,把我逼到暗巷,我肚子餓死了他們還要攔我,我一生氣就把他們……」唐琬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不過這麼晚還攔阻她這個良家婦女,顯然非奸即盜,她相公現在不是京城知府嗎,就當她替他抓幾個小賊好了。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趙士程高懸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你突然不見了,小春很擔心,你知道嗎?幸好她夠機伶沒有告訴爹娘……」

  「相公,我想你了。」她突然抬起頭,秋波盈盈地望著他。

  她這句話,讓他瞬間軟得一塌糊涂,更是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彷佛要將她揉入身子裡。她說她想他,是不是他在她的心中,所佔據的分量又大了那麼一點兒呢?否則怎麼會因為想他,就魯莽地跑出來要找他?

  這一瞬間,他忘了自己身上那沉重的責任,忘了京城的血案,滿腦子只有他摯愛的妻子,謝謝上天將她賜給了他,更謝謝上天給了她一身的怪力,沒有讓他失去她。

  這端兩人深情相擁,看在其它人眼中,便是唐琬遇襲,余悸猶存的尋自己的相公哭訴去了,像她如此柔弱的女子,有此反應也是自然,沒有人會為了他們夫妻倆公然的親熱而置喙。

  至于這七、八條大漢怎麼被撂倒的,曹師爺這等心眼通透的人,直接就解讀為大將軍府的家眷,或許時刻都有人暗中保護,說不定連唐琬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這七、八條大漢算是自投羅網了。而這樣的解釋,也博得了一干捕快們的認同,沒有人想在這時候去打擾趙士程夫妻倆,問這不解風情的笨問題。

  終于,夫妻倆慢慢的分開了,趙士程抹了把臉,有些尷尬自己方才的忘情,他轉向曹師爺、正想解釋那群大漢為何倒地,卻沒想到屬下連理由都幫他想好了——

  「大人,夫人不愧是你的福星,京中百姓的傳聞確實沒錯啊!」曹師爺指向那幾個倒地的人,笑道︰「這群匪徒,恐怕與錄事大人及劉公公的案子有關,只是他們這次倒了霉,居然連夫人都敢下手,才會被大將軍府暗中安排保護夫人的護衛給拿下。」

  趙士程聽得啼笑皆非,什麼時候大將軍府還會埋暗衛了?依他小氣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每個家眷都派個護衛暗中保護,他的錢可是要花在刀口上的,不過既然曹師爺這麼說了,他也樂得順水推舟道︰「太好了!將那幾個人帶回衙門候審!咕官就不回衙門了。」他輕摟著嬌妻,轉身就要走。

  「大人與夫人要去哪兒,要不要讓幾個捕快護送?」曹師爺問道。

  「不必了,我只是到迎風閣,不會有事的。」在趙士程的認知裡,怪力唐琬可是比這一群捕快都好用。

  「大人這麼晚去迎風閣做什麼?」曹師爺一呆。

  趙士程還沒回答,唐琬卻悄然瞪了曹師爺一眼,老娘都快餓死了,這麼晚還能做出食物給她吃的,自然只有她相公開的迎風閣了,這死老頭問那麼多做什麼,耽誤她吃飯的時間。

  曹師爺卻徹底誤會了她的眼神,以為她是在責怪他這個做屬下的居然敢刺探上司的意圖,連忙話鋒一轉,「既然大人說不用人護送,那小人先和捕快們帶人回府衙了,大人和夫人慢走。」

  趙士程點點頭,急忙帶著嬌妻前去吃宵夜。

  至于曹師爺則是盯著唐琬的背影,若有所思。

  丙然,趙大人這位妻子,不簡單啊……

  唐琬遇襲一事,由于看到的都是自己人,趙士程成功地將消息掩蓋,在審問深夜落網的七、八條大漢還沒有結果之前,最好先勿泄露消息,因為他發現這群人不是普通的盜匪,而是一個組織,最好能一氣呵成地將他們一網打盡,否則後患無窮。

  不過經過這件事,他再也不敢把唐琬一個人留在大將軍府了,索性把她和小春都接來官舍,既不會影響他的工作,也免去了夫妻分離日夜思念。

  此時京城的鎖廳試剛結束一陣子,或許是上回抓了幾個人,沒有再發生新的血案,趙士程也能稍稍松口氣。

  這日發榜,往年有不少落第士子瘋狂傷害他人的前例,他早在皇榜處安置了許多人手,負責控制秩序。

  他身為知府,前去皇榜處察看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他這次特地帶著唐琬和小春去看熱鬧,免得她在衙門裡悶壞了。

  兩人立在一個較沒人的地方看著榜單下仍有大批士子及百姓們駐足觀看,得意大笑者有之,呼天搶地者亦有,更多的是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甚至連賣吃食的小販都來了。

  唐碗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賣烤肉串的小攤子,口水幾乎都要流下來。

  趙士程不解她怎麼突然怔在那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看到那方向正是榜單的最前端。「頭名是他啊,難怪……」他臉色微變,語氣也有些凝重,望著她欲言又止。

  唐琬還沒來得及開口要他買個十來串烤肉給她吃,幾道影子驀地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抬起頭來,就見陸游、唐氏與王氏,後頭還跟著一群護衛奴僕。

  趙士程雖然很不想遇到他們,但仍然保持了風度,淡笑道︰「陸公子,恭喜你了。」

  他如今可說是陸游心中的一根刺,陸游根本不相信他這話是真心的,微諷地回道︰「比起趙大人不必寒窗苦讀便能坐擁權力,陸游仍是自嘆不如。」

  「你……」

  趙士程皺起眉,只說了一個字,陸游卻不理他了,轉向唐琬,雙目中立刻漾出滿溢的柔情。「琬妹,你看到了嗎?我考上了,我考上頭名了!」

  所謂鎖廳試,簡單的說就是特地開給宗室後裔、權貴之子的一門科考,陸游前陣子蔭補為登仕郎,所以有資格應試,而他錄取進士之後,明年就可以再參加禮部會試,若再拿個頭名,從此之後平步青雲。

  「喔。」唐琬不咸不淡地回道,目光的焦點甚至不在他身上,而是越過他看向那香噴噴的烤肉串。

  「接下來只要明年的會試能進三甲,我便實現了我們兒時的承諾。」陸游直覺地想牽住她的手,但她恰好一個錯身,閃過了他。

  這陸游怎麼那麼吵啊!她正在望肉止餓,他卻一直擋在她前面,像只蒼蠅般叫個不停,她寧可聽烤肉在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也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見唐琬閃過了陸游的手,趙士程心裡好過了些,但也只是一些,因為她那迷離哀怨的表情,出賣了她的心情。

  她選擇了他,離開了陸游,他也知道她盡力的想和他交流相處,把他當成真正的夫婿,如今看來,還差那麼一點點,只要陸游一出現,他似乎就節節敗退啊。

  唐琬看起來有些愁苦的原因,卻與趙士程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裡,因為她肚子越來越餓了,陸家的三個人因為看起來著實難吃,很是影響她的食欲,令她有些不耐煩,而她的長相原就柔弱美麗,這一不笑,柳眉微顰,就顯得更加楚楚可憐了。

  「喔。」她再次以一個字想打發陸游離開。

  「你、你沒有任何表示嗎?」陸游多麼希望她能告訴他她很欣慰,她很想念他,或是她就等著今天與他重修舊好之類的,雖然不太可能實現,但是聽著聽著也能安慰他幾分相思之情。

  想不到唐琬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那恭喜了。」

  她這副冷淡的態度,照理說趙士程應該感到欣喜,然而她眼中的落寞卻逃不過他的眼,原本今日陪在陸游身邊共享喜悅的,原本應該是她啊,想到這裡,他頓時像吃了好幾顆石頭似的,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幾乎要呼不過氣了。

  但這方的三角戀情,讓一旁的唐氏與王氏越看越不順眼,尤其是王氏,見自個兒的夫君一看到唐琬後就徹底忘了她,教她如何能忍?

  她深吸了口氣,故作溫婉地道︰「娘,你說我是不是陸家的福星呢?一進門沒多久,夫君就中了頭名,總比某個掃把星要好。」

  陸游聽出她的嘲諷,不滿的道︰「你說什麼?」

  「她有說錯嗎?唐琬就是個掃把星!」唐氏看到唐琬就生氣,當然相挺自家媳婦。「有這樣的掃把星在身旁,趙大人你可要小心了,你好歹也是個官,雖然只是靠父蔭混上的,也別讓唐琬給克倒了,沒瞧趙大人才上任沒多久,京裡就死了兩個大官。」

  「這與唐琬沒有關系。」趙士程臉色一沉。

  唐氏冷笑一聲。「難道大人要把這事攬在自己身上?是啊,兩樁血案查這麼久了,連點線索都沒有,弄得整個京城風聲鶴唳,趙大人當的好官啊!兒子啊,以後你當官,千萬要以趙大人為誡。」

  陸游根本來不及阻止母親那張快嘴,果然,趙士程已經完全不給唐氏面子,直接擺出官威喝道︰「唐氏,你們婆媳倆真以為本官不會生氣?」

  唐氏囂張慣了,被這麼一喝,才想起趙士程現在是有實權的官,暗罵自己真是一時氣昏了頭,才會忘了如今的情勢。

  「告訴你們,本官不管陸游以後如何飛黃騰達,但他現在只是有功名在身,封不封官還不知道,而本官已經是四品知府,你們居然敢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詞,句句羞辱本官及本官的妻子,是不想要腦袋了嗎?」趙士程平時脾氣是好,但唐、王兩人顯然踩到了他的底線。

  唐氏與王氏吃了癟,縮著脖子不敢再吭一聲,但怨毒的目光仍舊不時的瞪向唐琬。

  陸游很焦急,他自己有功名在身,不怕趙士程對他如何,但母親及妻子只是平民,激怒了趙士程就不好了,他看向唐琬,希望她能替兩人求求情。「琬妹……」

  唐琬一心只惦記著烤肉串,根本沒在聽他們在說什麼,再加上急著想打發這幾只煩人的蒼蠅,便不耐地揮揮手道︰「相公,讓他們走吧。」

  趙士程心頭一揪,臉色益發難看,他為她出頭,她卻如此心軟,雖然可以說是大度,但轉念一想,何嘗不是對陸游的特別寬容呢?

  但是他絕對不會讓她不開心,于是他努力隱下心裡的不舒坦,沉聲道︰「爾等還不速速離開!」

  陸游一揖,忍著氣帶著母親和妻子離開。

  看到他們走了,唐琬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趙士程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實在忍不住問道︰「琬兒,陸游勾起你的憂思了嗎?」

  「啊?沒有啊,我只是在想……」去買個百八十串的烤肉。

  「沒關系,你不必告訴我,你今日原諒陸游和唐氏的出言不遜,是你的氣度,我不會有意見。」他硬是擠出一抹微笑。

  「你怎麼笑得怪怪的?」看到他不自然的笑臉,她本能的想摸摸他的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趙士程卻偏過頭,躲開了她的觸踫。「沒關系,你不必顧忌我,我說過我可以等你完全接受我,你不需要逼自己……我去前頭看看,好像有人鬧起來了,讓小春送你回去吧。」說完,他像是怕她會對他說出什麼令他傷心的話似的,拔腿便走。

  唐琬要喚住他都來不及。「喂……這個呆子,心裡的小劇場未免太多了吧。」

  她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太好,但究竟是為什麼呢?她難得的用了腦袋,仔細的想來想去……啊!會不會是因為陸游?

  一定是了!陸游與唐琬有舊情嘛,趙士程這呆子一定又誤會她對陸游余情未了了。

  今日他陰郁的表情顯然是為了她,又怕她令她難受而強顏歡笑,她彷佛能體會他的無奈與掙扎,心突然一揪,這才赫然發現他的情緒居然能牽動她,他高興她也高興,他傷心她也傷心,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難過的表情。

  他真的很愛她呢……唐琬有些慚愧,他為她做了許多,但她卻似乎無法為他做什麼,一再輕忽他的感情,終于傷了他。

  看著他的背影,她莫名感到鼻頭微微發酸,心有些痛。

  「小春,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回程,唐琬想東想西,對于男女之情極度缺乏經驗的她,始終不確定趙士程不高興的原因,腦汁都快被榨干了,最後她只好請教與王強熱戀中的小春。

  小春嘆了口氣,她剛才在皇榜那裡,可是把所有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少夫人,你錯得離譜啊!趙大人那麼疼愛你,對你溫柔體貼,你卻替表少爺求情,一副與他余情未了的樣子,趙大人明明可以生氣的,卻又怕你不高興硬忍下來,我都替趙大人感到難過了。」

  丙然如此!唐琬相當無奈,她對陸游沒有那個意思啊,早知道就不去看那見鬼的烤肉串了,橫豎她最後也沒吃到。

  「少夫人,你與表少爺雖然是青梅竹馬,但表少爺的愛太自私了,趙大人對你才是真正無私的愛,你要忘了過去,好好對待他……」

  唐琬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小春,什麼是愛呢?」關于這一點,她真的很迷惑,她曾問過陸游,但他的回答她卻不甚滿意。

  雖然小春覺得少夫人問這個問題很奇怪,因為少夫人明明深愛過陸游,又怎會不知曉,但既然少夫人都提出來了,她也很認真的發表了她的看法,「小春以為,愛,就是一種希望對方幸福的渴望,為了他的喜而喜,為了他的悲而悲。真正的愛情是不帶任何條件的,因為你愛那個人,所以想和他永遠在一起,而不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更不是因為對方的外貌或財富。兩人分離時,只要一想到能見到他,就會內心愉悅,但一見不到他,又是萬般想念……」

  小春見少夫人聽得一臉茫然,只好拿自己做例子。「唉,我也說不清,就像我愛王強,就算他只是個小小護衛,長得也不稱頭,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他高興我就高興,他難過我就難過。他剛才不是就站在表少爺後面嗎?我剛剛才和他見面,但現在就很想他了……」

  原來……唐琬似乎有些懂了,一開始她接近趙士程,是因為他著實是個絕佳的隊友人選,但到了後來,她壓根忘了比賽這件事,只是純粹的喜歡和他相處,她嫁給他,也從來不是因為他長得帥或超有錢。

  而在他忙于公事深夜不歸時,她總是滿心掛念,甚至獨自偷跑出去找他;方才見他難過,她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除非看到他的笑臉,否則她知道自己不會真的快活。

  如果這就是愛,那她早就愛上他了啊!選他當隊友,日後即便回天庭了,她還是要和他永遠生活在一起,但她一點也不排斥,甚至慶幸身邊的人是他。她怎麼就那麼蠢,這麼晚才領悟這份叫愛的情感呢?

  「小春!」唐琬突然抓住她的手。「你說,我今天犯了大錯,居然讓相公難過了,我要怎麼做才能讓相公開心起來?」

  小春看著少夫人認真的表情,突然噗哧一笑。「少夫人,你自己就是最好的解答了,把你自己給他不就得了。」

  「什麼意思?」唐琬一下子聽不懂。

  「唉,少夫人,你和大人還沒圓房吧?」小春日日服侍少夫人,又怎麼會不曉得。「大人應該是在等你全心全意喜歡他,如果少夫人願意與大人圓房,不就代表著你的心已經向著大人了?有時候男人鑽起牛角尖,什麼話都聽不進去,你身體力行他就明白了。」

  小春見少夫人滿臉通紅,以為是因聽到這麼露骨的話,害羞不已,但現在的唐琬滿臉通紅,其實是興奮得不能自已。

  「你說得好!回頭我就撲倒他……噢不,我晚上再試著和他「溝通溝通」。」

  想到今晚她就可以體驗那所謂的人間極樂,飄飄欲仙,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兩人在街上拐了一個彎,走在前方一步的小春,立刻眼尖地看到前方大宅走出一名老人。「咦?這不是曹師爺嗎?」

  「曹師爺?」唐琬也看清楚了那老者,友好地喚道︰「你怎麼在這裡?你住這兒嗎?」

  不待曹師爺回答,小春卻是笑了起來。「少夫人,這是林大學士的府邸,曹師爺怎麼可能住在這裡。」

  曹師爺干笑回道︰「真巧,居然在這裡遇到了夫人與小春姑娘。」

  「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唐琬記得臨出門前,趙士程才吩咐曹師爺坐鎮衙門的。

  「呃,有些事前來洽公。」曹師爺簡單解釋,眼神卻有些閃爍。

  唐琬定定地看著他,突然深沉一笑。「既然曹師爺你都出來了,今日就早些放你回家吧,反正衙門也沒什麼事,晚上我有些事與趙大人商量,你就不用再回衙門。」

  曹師爺臉色一變,為難地道︰「這怎麼可以。」

  「我會幫你和趙大人說的,就這麼定了。」一想到今晚要辦的「大事」,她越來越興奮,眸光也更加深沉了。

  她與小春心裡有數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還笑得很神秘,接著相偕而去。

  她們主僕倆這等裝神弄鬼的模樣,讓曹師爺頭皮發麻,心都涼了一半,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是夜。

  唐琬在房裡做好了準備,她參考了古今中外數千年來累積的經驗,準備好要誘惑自家相公,想不到那悶葫蘆像是鬧起了別扭,居然在書房挑燈夜戰,不回房了,不過幸好,她還有個好幫手。

  書房內的趙士程,手持公文卻是腦袋放空,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些什麼。

  今日他確實是很在乎唐琬與陸游的互動,明明他不該吃這個醋的,但這種微妙的不是滋味不是那麼好控制,不想讓自己的不開心影響到她,他只好選擇逃避。

  然而顯然有人不想讓他逃,書房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讓他回神過來,抬起了頭,就見小春氣喘吁吁地奔了進來,一與他對上眼,她便指著身後著急的道︰「大人,少夫人她……」

  她話還沒說完,趙士程已經坐不下去,匆匆忙忙就往房間的方向跑,直教想了一肚子理由要拐他回房的小春呆傻至極。

  趙士程直奔回房,來到緊閉的房門前,也來不及敲,硬是闖了進去,只不過這一進去,卻見到他心愛的娘子端莊的坐在椅子上,但那身上的衣服,簡直、簡直……簡直太惹火了啊!

  那不能算是衣服,只能算是裁剪過的輕綢,就這麼半掩著她柔美的身段,**出來的香肩美背還有修長玉腿,讓他不用想也知道,在輕綢之下,她必是不著寸縷。

  趙士程猛地倒抽了口氣。「琬兒,你這是……」

  「不這麼穿,你會想看我一眼嗎?」唐琬嬌嗔了他一眼。「你現在終于願意正視我了?我只是要告訴某個笨蛋,以後有事就說出來,老是擱在心裡,別人怎麼能懂呢?」

  「你是說……」他的腦袋糊成一團,一雙眼兒直瞅著她若隱若現的美好胴體,口干舌燥,卻又不敢造次。

  見到她如此性感,他竟然還能杵在那裡動都不動?她在心裡被他氣到都笑了,有這樣呆頭鵝的相公,究竟該喜還是該悲呢?

  不過她仍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唉,說你笨果然笨,你是我的相公啊,你不喜歡我和誰說話,討厭我和誰在一起,不希望我看到誰,明講就是了。就像我也不喜歡看你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誰要敢朝你拋個媚眼,我一定挖了她的……喔不,我一定好好教訓她,這種事是互相的嘛。」

  「所以……」趙士程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暫時壓下心中激蕩的欲望,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是壯士斷腕般,橫了心道︰「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再想著陸游呢?」

  唐琬眼睛一亮。「嘻嘻!你終于說了,我也沒想著他啊,一直以來都是你自個兒想太多了,我心裡從來只有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難道……」他的目光漸漸散發出難以言喻的狂喜。

  「不用難道了,就是你呀,笨蛋!」在小春的開導下,她總算了解了自己的心,做事一向大刺刺、不拘小節的她,也沒打算隱瞞。「你給我聽好了,我早就愛上你了,趙士程。」

  「琬兒!」

  趙士程心中感動莫名,在激動驅使下,他邁步上前,伸手就想摟住她,恨不得好好疼愛她一番,怎料她卻輕巧閃過,起身退了一步,輕綢隨著她的動作搖曳,春光乍現,他覺得鼻內一熱,彷佛都要流鼻血了。

  「等一下再抱。」唐琬欲擒故縱地伸出了一只手,使起了小性子。「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愛我,而且愛我很久了,不過我還是想親口聽你說……」

  「我愛你,琬兒。」不待她說完,心中澎湃的感情已然讓他脫口道︰「或許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你了,又或許是在與你相處之中,情愫已滋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我心中,你有如春日的和風撫慰我心,又有如夏「的艷陽那般耀眼。」

  這什麼老土的台詞啊?她差點笑出來,但為f不破壞情調,她硬是忍住笑意。

  「好了好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秋天的月亮冬天的被窩?」

  趙士程一愣。「呃,沒那麼俗氣,但意思差不多。」

  還嫌她俗氣!唐琬好氣又好笑。「其實我要聽的只有你剛才說的第一句,剩下的都是廢話。」

  他有些尷尬地道︰「我是真心誠意……」

  她清咳了一聲,止住了他的話,又故意一扭身子,輕綢飄揚,又露出更多她的美麗的身形。「還說不是廢話,我勾引了你那麼久,一般男人早就撲上來了,怎麼你還能撐那麼久?」

  「琬兒……」趙士程受不了了,要是再說下去,連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于是他大步一跨,長手一摟,將柔似無骨的嬌軀抱躺到床塌上,接著一記熱吻襲上。

  唐琬極為想念和他唇齒交流的溫柔感受,更是熱烈的回應他。

  他的手探進輕綢,在她凹凸有致的胴體上滑動,那柔嫩細膩的感受幾乎讓他愛不釋手。

  唐琬沒想過他的撫觸竟會帶給她那麼大的刺激,全身像有把火在燒似的,不斷發熱卻又酥麻難耐,莫名的渴求他給她更多。

  她的扭動惹得趙士程幾乎無法自制,但他極力維持著溫柔的動作,還怕力氣太大傷了她,想不到她竟反客為主,學著他探索起他衣服下精實的體魄,最後小手居然一把探向那早已灼熱昂然的yu/望,令他狠狠倒抽了口氣。

  「你再客氣下去,我就不客氣了。」她哪裡感受不到他的克制,但她都快爆炸了,他還克制個屁,她盼這日可是盼了幾千年啊,千萬不能讓她失望。

  唐琬媚態橫生的白了他一眼,這一眼,把趙士程迷得七葷八素,魂都要飛了,接下來的事,他完全靠本能驅使,什麼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了……

  春色無邊,情意化作千絲萬縷的yu/望,將兩人層層包裹起來,這久等的一夜,竟如此完美,卻又如此短暫。

  纏綿之後,趙士程躺在床上,微閉著眼,回味著方才的美好,大手一邊輕撫著趴在他胸前的唐琬那如凝脂般的背。

  相對于他的放松,唐琬卻是美目晶瑩,笑容滿足,像只欲罷不能的小貓,小手蠢蠢欲動地撥撩著他。

  他那古板的腦子以為今晚是兩人首次交歡,不宜太過,想不到他的小妻子可不是一般人,有甜頭吃當然是盡量吃。

  「琬兒,你……」他感受到了她那富含情/yu的暗示,嗓音變得有些沙啞。

  「相公,剛才實在太好玩了,我們再來一次吧。」

  「你還可以嗎?」

  「不知道相公喜不喜歡重口味的?要不要我化為原身,可能會有點毛毛的,可是一定會更好玩!」

  「什麼化為原身?」

  「啊!我忘了現在不成,那我們還是這樣玩吧。」

  「琬兒……不行,我受不了了……」說完,趙士程一個翻身,再次把她壓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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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3 AM

第七章

  接下來的日子,趙士程覺得自己明白了何為極樂,鎮日與嬌妻廝磨恩愛,樂不思蜀,幸好他自制力仍夠,白天依舊認真嚴謹地辦公,只是到了晚上,再也沒有人找得到他。

  因為他前些日子荒廢家務,忙著與他的小妻子趕進度呢!

  而上回抓到的那七、八條大漢,終於讓趙士程查出來,他們是京外烏煙山上鐵門寨的盜匪。鐵門寨無惡不作,但衙門屢次欲剿滅,他們又總像是提前知道般連夜拔寨,等剿匪的風頭過了,再回到烏煙山上佔地為王。

  這幾年來鐵門寨並沒有做過太多案子,頂多打劫過往的商旅,也沒有傷害人命。但這次京城的兩樁血案,實在太過凶殘,趙士程既然查出來與鐵門寨有關,而且這群人更曾針對唐琬下毒手,上山剿匪便刻不容緩。

  在趙士程交代之前,曹師爺早把山寨的規模及敵人數量查出了個大概,於是向朝廷調了一批兵馬,由趙士程親自領軍,入夜後出發前往剿匪,曹師爺則留守衙門接應。

  至於唐琬,雖然知道她有不俗的戰力,但這麼危險的事,他是不可能讓她參與的,所以兩人難分難舍直到最後一刻,他才讓曹師爺安排護衛,護送她和小春回到大將軍府。

  原本剿匪應該不算什麼難事,尤其趙士程還帶了三百多個精兵,可是唐琬坐在轎內,從轎窗望出去,看著漆黑的天空,老覺得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似的。

  突然間,她乘坐的轎子狠狠一抖,接著一邊高一邊低的半摔在地,她心頭一驚,連忙護住自己的頭,才沒撞個頭昏眼花,藝高人膽大的她掀起簾子下轎察看,就見數名彪形大漢立在轎隊之前,神色凶惡,而幾名護衛已經被撂倒在地,動彈不得。

  小春此時也由另一頂轎子下來,看到這陣仗,驚懼得放聲尖叫。

  唐琬連忙把小春往身後一拉,厲聲道︰「你們是誰?難道不知道這裡是衙門所在?」

  「看來你就是唐琬了。」為首的大漢冷冷地說道。

  「看到我們沒嚇得腿軟,八成就是了,不愧是知府夫人。」另一名獨眼大漢冷笑道。

  「知道我是知府夫人,你們居然還敢攔轎?」唐琬表現出與她柔弱外表反差極大的強焊。「不怕我一大叫,你們馬上會被包圍?」

  「哼!桂以為我們不知道,趙士程把京城的一部分兵馬帶走了,京城正是空虛的時候。」獨眼大漢說道。

  她柳眉一皺,突然大叫,「來人啊!」

  她在趙士程的告誡下,能不用武力就盡量不用,所以她試圖叫人,即使引起四周住戶騷動也好,可惜響應她的是一片沉寂,可見這一帶已經全被這些人控制了。

  「哈哈哈,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另一名疤臉大漢扭曲了本就猙獰的臉,想要嚇她一嚇。

  他的話讓她想到後世某個無聊的冷笑話,差點想大叫「破喉嚨、破喉嚨」,看有沒有人會來救她,不過這想法冷到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翻白眼,何況她現在根本也不怕。

  「你們針對我做什麼?莫非你們和山上的盜匪是一伙的?」唐琬由疤臉大漢的口中聽出所以然來。

  趙士程深夜帶兵出京剿匪一事十分隱密,不是朝廷核心人物不會知道,而她回大將軍府的時間及路線也都是保密的,為何這群人似乎了如指掌,還能事先把這附近都控制起來?

  唐琬突然嗅到陰謀的味道,就是不知道這陰謀針對的是她,還是趙士程。

  「女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就是死在太聰明!」獨眼大漢道。

  「大哥,別和她唆,夜長夢多,快把這一票做完就走!」為首的大漢眉頭微皺,看著她的目光有些提防。

  於是幾個喘息的時間,所有護衛及轎夫們已被彪形大漢們全打倒在地,個個都不省人事,只剩下唐琬及小春還好端端的站著。

  「接下來就換你們了。」為首的大漢舉起刀走向她們,刀子在月光下泛著銳利的跑光。

  唐琬一臉沉著,沒有露出一絲驚恐,只是她十分疑惑。「你們連我都要殺?我以為你們是要綁架我威脅我相公。」

  「誰告訴你的?哼,趙士程那丁點人馬還不足為慮,想要剿了鐵門寨?他自身都難保了!倒是你,想來你才是趙士程那庸官背後的智囊吧,所以,你必須死!」

  獨眼大漢顯然是其中比較唆的角色,反正他已經把她看成死人,多說一點讓她當個明白鬼也無妨。

  但為首的大漢卻不這麼想,他濃眉一皺,喝道︰「和她唆什麼,快點動手!」

  「嘖嘖,這麼漂亮的女人,殺了真是可惜啊……」獨眼大漢雖是這麼說,但手中已經高舉亮晃晃的大刀,就要朝她劈去。

  小春見狀,放開了嗓門瘋狂尖叫,急著要撲上前替少夫人擋下這一刀,想不到她眼前一花,少夫人突然消失在她眼前,接著,小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因為大漢們一個個倒飛了出去,而少夫人如入無人之境,舉手、抬腿,姿態美妙至極,但每個動作造成的不是大漢們的鐵頭撞在了民宅的牆上,就是手腳被扭成奇怪的角度。

  才幾個眨眼的時間,方才還囂張惡劣的幾名大漢,已經成了一堆爛泥般橫七豎八躺在地上,而那些凶狠的威脅,也化成一陣陣哀號。

  「少夫人……」小春瞠目結舌。「原、原來你這麼厲害。」

  「這只是小意思。」唐琬拿出手絹,很快地擦了擦手,她還嫌這群人污了她的玉手呢!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小春吞了口口水,她已經六神無主了。「回衙門叫曹師爺帶人把這群人全抓起來?」

  「不!」唐琬早在這群人口中聽出了些端倪。「衙門裡一定有鬼,否則我們哪會被堵個正著?我們不回去。」

  「那……」小春不解地望著少夫人,此時她突然覺得外表嬌弱的少夫人,簡直比王強那個大塊頭還可靠堅強,說不定連王強都打不過少夫人。

  唐琬拉下了臉,堅毅地沉聲道︰「相公那裡一定出事了,我們回大將軍府借兵,我要去救相公!」

  天光將明未明,正是人們警戒心最放松的時候,趙士程早在前一日,便摸清楚了鐵門寨的規模,果然正如曹師爺的調查,人數應該不超過兩百,而且寨外防守松懈,足見此寨佔據山頭為王,已然橫行到忘了自己是誰,居然在天子腳下也這麼囂張。

  趙士程的兵力足足要多出對方一百多人,而且都是精兵,要拿下這座山寨綽綽有余,於是他也有了底氣,暗號一打,圍攻山寨的官兵捕快們,長嘯一聲便持刀殺了進去。

  照理說該看到一片慌亂哀號之景,寨子裡的土匪也該狼狽的出來阻攔奮戰,然而官兵捕快們卻如入無人之地,直沖到鐵門寨的腹地之內,連殿後的趙士程都跟著大軍進寨,反倒圍著他的護衛最少,形成落單的一群。

  就在他一個念頭閃過,心覺不妙,大喊一聲「撤出」時,已經來不及了,鐵門寨裡突然亮起了一支一支的火把,將昏暗的夜映照得有如白日,接著嘩啦啦的腳步聲響起,那轟然之勢彷佛千軍萬馬狂奔而來,將拂曉攻擊的官兵們全圍在了寨內,一副關門打狗的態勢。

  趙士程心頭一凜,顯然是中了對方的請君入甕之計,而且四周包圍住他們的盜匪,粗佔有上千人,是官兵數量的三倍以上,領頭的那位盜匪更是威風凜凜,張狂的笑著,即使他一向冷靜,此時也不由得臉色丕變。

  但他是主帥,雖然是戰力最低的那個,也不可膽怯,不能令士氣低落,因此他沉聲問道︰「閣下可是鐵門寨的寨主?擺出這等陣仗,是在迎接本官嗎?」

  「本魁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鐵門寨主應龍!趙士程,你要說我們這陣仗是在迎接你們也沒錯,本魁首已經等你很久了。」應龍獰笑道。

  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們早知道官兵的動靜?趙士程難掩驚駭,官兵的集結及出動都很隱密,為什麼這群盜匪這麼快便得知消息,還是早有所防備?難道……

  他極力掩飾不安,力持鎮定的道︰「據本官所知,鐵門寨應該沒有這麼多人。」

  「人不夠多,本魁首不會借兵嗎?京城附近二十余座山頭,能叫得出名號的寨子現在全在這兒了,可惜你看得著吃不到,領不了一次剿滅我們的大功勞,你只能躺著回去,趙士程,這次你必死無疑,不過也許可以讓你領個忠義侯的追封。」

  「你針對的是本官?本官上任並沒有多久,自認從未得罪過鐵門寨,為何要本官的命?」趙士程聽出了些什麼,目光中厲色一閃。「難道連京裡錄事大人與劉公公的命案,都是你們刻意為之,一樣是針對本官的陰謀?」

  「想不到你還是個聰明人,本魁首針對你又如何?」應龍一臉滿不在乎。「只是死了兩個人就能看你急得跳腳,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本官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如此針對本官,看來你背後另有指使者,而且你們今日的陣仗,是京裡有人給你們通風報信吧?」趙士程很快的推論出來,「應龍,你能告訴本官是誰指使你的嗎?就算死,本官也要做個明白鬼。」

  應龍即使認為趙士程等人必死,卻也沒有笨到什麼都說出來,態度囂張地道︰「你覺得本魁首會告訴你嗎?總之,你這官今天就當到頭了,弟兄們,隨我殺!」

  命令一下,盜匪們一擁而上,雖是四面八方山寨集結而成的烏合之眾,卻有不少都與官兵有著大仇,自然全力以赴,即使沒能一下子拿下這麼多官兵,氣勢卻相當驚人,一下子趙士程的保護圈就薄弱了許多。

  就在情勢危急之時,一聲嬌喝在這片殺聲隆隆中,竟格外清楚地傳進了戰圈。

  「誰敢殺我相公!」

  還搞不清楚是誰喊的,保護趙士程的官兵突然覺得四周壓力一輕,圍殺他們的人居然一個個莫名其妙的倒地不起,之後一道嬌柔的倩影出現,來人持著一把大刀,擊倒了所有攔在她身前的人,刀法飄逸美麗,姿態如仙女下凡,差點讓護衛們都忘了殺敵,一個勁兒的呆呆地看著她。

  殺入敵群的女子,自然是心急如焚的唐碗,她英勇無匹,拎著一把刀,單槍匹馬的開出一條路,直直通到情勢危殆的趙士程面前。

  趙士程難以置信,她像個女戰神般,英姿颯颯、武勇過人,也因為她這般為他而深深動容,凝視著她的目光,直到她來到他身前,也不曾移動分毫。

  兩人凝望著對方,彷佛經歷了千萬年的思念才終於相見,目光中的愛意及渴望掩蓋過周圍的震天殺聲,不知誰先踏出一步,終於能踫到彼此,十指在胸前緊扣,夫妻間濃重的感情像是震懾住那些盜匪,居然沒人來打擾他們相聚,好似在下一瞬,他們便要激情相吻。

  「相公!」唐琬深情地喚著他。

  「琬兒!」趙士程的聲音,也難掩他見到她英勇救夫的感動。

  「相公……」她的眼眸水光盈盈,似有千言萬語,而下一句話,果然石破天驚——

  「你看個屁啊,還不快跑?!真以為我能一個打一百個?」說完,她不待他回神,拉著他便往包圍圈外跑。

  她雖然戰力驚人,但原主這副嬌弱的肉身卻給了她限制,也是會累的,更不用說她不能殺人,只能把敵人打倒,免得日後不能回天庭,所以這麼一路用刀背砸人砸過來,手早就酸到不行。

  趙士程呆愣愣的被她拉出戰圈之外,終於跑到安全的地方,他看著她跑得氣喘吁吁,小臉微紅,卻仍左顧右盼著像在擔心有人會暗算他,他再次被她的心意所融化了,感動得再次抱住她。

  他真的相信她愛他了,在他覺得走到了人生的最後一刻,她竟如曙光般驚喜出現,救了他的性命,明明是這麼危險的事,她做來卻彷佛理所當然,雖然他不知道她如何知情前來搭救,但這份深重情義,猶如動人心弦的醇酒,讓他心醉沉淪。

  「相公,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唐琬窩在他懷裡,長吁了口氣,幸好還來得及救他。

  兩人相擁片刻,這才微微分開,然而目光仍緊緊交纏,在一片刀光劍影中顯得相當突兀。

  趙士程低頭想與她訴訴情衷,唐琬卻猛地一抬頭,目光森然,咬牙切齒。

  因為這般的反差,他愣了一下,隨即就見她舉起大刀,往他當頭劈下,嚇得他一張俊臉都歪了。

  「可惡,想暗算我相公?把我當紙糊的老虎了!」她手一揮,刀背立刻敲昏一個想要從背後偷襲趙士程的盜匪。

  還來不及等趙士程反應,整個脾氣都燒起來的唐琬,把地上那人踢飛之後,俐落地把他往旁邊一推。「相公等我,看我再去砍他個十個八個人!」說完,她舞著大刀飄然殺入戰場。

  目瞪口呆的趙士程被留在原地,所有深情款款的話語全噎在喉頭,一腔濃情密意好像全倒在了地上,讓他憋得有些胸痛。

  此時一道爽朗如洪鐘般的聲音在趙士程身邊響起——

  「好啊,老子這兒媳婦真生猛啊!」

  趙士程連忙把頭往旁邊一轉,果然看到他那應該待在將軍府裡的老爹,他不解地問道︰「爹,你怎麼……琬兒她……」

  趙仲湜帶來了大隊人馬,要剿滅這群盜匪也不過幾個眨眼的事,何況在戰場上殺過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滅個山寨跟捏死一只毛毛蟲差不多,所以他很輕松地來到兒子身邊,還猶有余裕地大笑道︰「一開始你要娶唐琬,我還擔心她太過柔弱不能適應我們趙家的家風,如今一看,她簡直如花木蘭再世,幸好你聰明,先將她訂了下來。」他說著說著,笑容卻慢慢消失。

  「她昨晚回府時遇襲,有人想殺她,所有轎夫護衛都被打倒了,她一個弱女子,居然有辦法自個兒帶著丫鬟回將軍府求援,

  還堅持要老子出兵上山救你,說你一定被困在山上。」

  看著唐琬大發雌威,趙仲湜極為欣賞地直點頭。

  「本來老子是不想讓她跟來的,但她極為堅持,原以為她只是怕你有事,老子也有把握護她周全,就帶她來了,想不到她一看到你被圍在敵軍中央,居然一馬當先的殺了過去,差點把老子給嚇死,結果她還真有一套,真把你給弄出來了。」

  一聽到父親的解釋,趙士程的表情反而變得古怪,唐琬平時在府裡表現得溫婉賢淑,就是怕嚇到雙親,怕他們嫌棄她強勢勇猛的本性,想不到這次殺紅了眼忘了掩飾,居然得到父親的稱贊。

  「爹,先別說琬兒了。」趙士程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妻子轉移一下話題,免得她等會兒打完回來後無法自圓其說。「爹,孩兒發現,今日剿匪一事,有很大的陰謀。」

  「廢話!一千多個兵坑你三百多個兵,老子也知道有陰謀,不就是要宰了你嗎?」趙仲湜沒好氣地道。

  「不是這樣的,爹,孩兒的意思是,這個陰謀並不是指向孩兒,而是指向爹。」他所觀察到的,再加上他方才套應龍的話,似乎都說明了一個事實。「孩兒被坑殺,連琬兒都遇襲,若是我們夫妻都死了,代表新任京城知府是個無用之人,如此將會大大影響爹在朝中的地位,便如先前的兩名大人血案,表面上是鐵門寨做的,事實上爹因為此事,在朝中也被人奚落抨擊不是?」

  聞言,趙仲湜的表情變得相當嚴肅。「你說的對,但是是誰想針對老子?」

  趙士程深吸了口氣。「爹,聽說孩兒會升任京城知府,是楊右相舉薦的?」

  「楊文昌?」趙仲湜半信半疑。「但你出事,舉薦你的楊文昌也不會太好過。」

  「怎麼都比屆時喪子又聲名掃地的爹要來得好太多了。」

  趙仲湜終於明白了,粗獷的老臉不由得陣陣抽搐,呼吸也變得粗沉,目光卻是陰沉了下來。

  大戰漸漸落幕,有著趙大將軍的大軍協助,不只全滅敵人,還抓了好幾個關鍵人物,應龍當然包括在內。

  闢兵們鳴金收兵,唐碗持著刀,氣勢驚人地走了過來。「相公,方才那應龍叫得最凶,所以娘子我替你料理他了,過幾天在大牢裡非好好整他不可!」她說得咬牙切齒,氣憤難當,沒注意到公公就站在一旁。

  趙士程焦急的頻頻對她使眼色,暗示她收斂一點,別連說話都太粗魯。

  她歪著頭看著他,一臉不解的問道︰「相公,你眼睛抽筋?」

  趙士程差點噴口血出來,他這娘子,怎麼該聰明的時候就這般犯傻。

  倒是趙仲湜老神在在地輕咳了一聲,「媳婦兒,德甫是在提醒你,老子在這裡呢。」

  唐琬狠狼嚇了一跳。「爹?!你不是應該在指揮大軍嗎?」

  她突然想起自己還得裝淑女,連忙把手上的大刀扔了,很迅速地整理好服裝儀容,待她轉向公公,已然又是那個溫婉柔弱的兒媳婦了。

  「爹,那個……媳婦方才沒瞧見你,有些失禮了,因為這裡太多壞人了,媳婦有些害怕,嚇得、嚇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搭配著她楚楚可憐的表情,還真像那麼回事,只不過趙士程嘆了口氣,輕拍她的肩。「琬兒,不用裝了,爹都看到你殺敵的英姿了。」

  唐琬難掩尷尬,渾身一僵,真不知該怎麼替自己再辯解,只好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可以當做沒看到嗎?」

  此話一出,四周沉默了一瞬,隨即趙家父子齊聲爆出大笑,笑得她不知所措,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美麗的臉蛋兒一陣扭曲,哭笑不得。

  最後還是趙仲湜豪氣地安撫她道︰「放心!爹反而喜歡你這模樣,才像咱們趙家人嘛,今日大捷,你的通報佔了首功,爹會為你請功,以後可要靠你保護德甫。」

  趙士程苦笑搖頭。「爹,這次琬兒會遇襲,便是鋒芒太露,被人認為她會帶來威脅,所以琬兒能文能武之事,暫時別泄露出去,讓她維持這種高深莫測的形象,更有利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說著,他深邃的眼眸慢慢漾起自信的光采。「至於背後的陰謀者,我趙士程發誓,一定會將他抓出來,我要一手終結現在朝中的文武對立局面!」

  唐琬直勾勾的瞅著他,看得都著迷了。天哪,她的夫君怎麼這麼帥氣!

  鐵門寨一夜之間被剿滅,又加上他們集結四周山頭盜匪想要坑殺趙士程,讓官府順道剿了四、五個作惡多端的山寨,可謂大功一件。皇上大喜,賞賜了趙士程,還在早朝時大大褒獎了趙仲湜,大贊趙士程由武轉文也不落人後,讓武官的聲勢一下子又拉了起來,一派文官郁悶至極。

  接下來將要舉行禮部會試,上次及第的士子們又要大批涌入,因此京師的守衛更形重要,趙士程立了大功,被賦予重任,而百姓們也開始信任這個半路殺出的知府,做生意的商旅也紛紛來京城找機會,因此街頭日益熱鬧起來。

  越是這樣,趙士程的壓力就越大,因為他知道事情還沒完。

  鐵門寨顯然只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在他們沒有供出幕後主使者之前,像先前錄事大人和劉公公那樣的血案不知何時又要發生,即使趙士程猜得到幕後主使是誰,但沒有證據之前,什麼話都不能亂說。

  可惜被抓的應龍等人口風甚緊,軟硬不吃,他用盡了所有方法,都沒能讓他們吐出一個字,氣得他大罵辦事的衙役及曹師爺,接著帶著唐琬回將軍府,三日不進衙門。

  在獄中的應龍等人,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吃著獄卒送來的又干又冷的饅頭,卻默默地將饅頭裡夾帶的一張小紙條握在了手中。

  月上枝頭,京城大部分的人都入睡了,獄卒也頭倚著手,守在牢房外昏昏欲睡,突然外頭傳來招呼聲,接著一陣香氣傳入牢裡。

  「阿虎,別睡了,咱們到上頭喝酒,我提了只燒鵝來。」

  「唉,那可不行,我還要顧著犯人呢……」

  「他們關在這兒個把月了,也放不出一個屁來,怕什麼呢?說不定明兒個大人一氣就把他們全砍了。走走走,咱們喝酒去。」

  隨著這招呼聲,獄卒惡狠狠地對牢裡的應龍等人警告一番後,便隨著同僚出了大牢喝酒去了。

  牢房裡一直沉默不語的眾人,此時突然眼睛一亮,應龍低聲道︰「我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這牢裡有條地道,隨我出去,老曹會在樹林裡接應我們。」

  其它人點了點頭,就見應龍走到牆角,撥開了地上的雜草破布等物,接著在地上摸索一番,伸手一拉,鐵板被拉開地上竟露出一個約一人寬的大洞。

  「走!」應龍率先跳入,其它人也跟著跳下。

  眾人在幽深漆黑的地道裡爬了好一陣,由京城裡一個不起眼的亂草堆中爬出,接著他們往西方飛奔,爬出城牆後,沒入了樹林。

  隨著樹上幾個不起眼的暗記,應龍等人進到了樹林深處,此時林子裡已經站了一個影子,見到應龍等人後,那影子才燃起了火熠子,赫然是衙門裡老實勤快的曹師爺。

  「老曹,大人答應我們的銀兩呢?」應龍憤怒地道︰「我們鐵門寨因為你們的計劃全都毀了,就剩我們這些弟兄們,反正都犯了事,你們要敢賴帳,我們就殺到你們大人府裡!」

  「大人讓我先帶你們到安全的地方。」曹師爺面無表情,雙目卻精光四射。

  「等確定你們不會被抓了,銀兩自然奉上。」

  「不,我要先取銀兩。」應龍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們自己有離開的路子,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互不相干!」

  原本就顯得有些陰沉的曹師爺,聽了應龍的話,居然尖聲笑了起來。「好,既然你們這麼急,就只好先送你們上路了。」

  這話一聽就不對勁,應龍等人為之色變,轉身想跑,突然間幾名黑衣人由樹林中鑽出,將他們圍了個密不通風。

  「你們想殺人滅口?!」應龍大喝,心中已然後悔與這群心狠手辣的家伙合作。

  「只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曹師爺冷哼一聲,「殺!」

  黑衣人一下子全沖了上去,應龍一群人雖然沒有武器,但畢竟是盜匪出身,也有一把子力氣,雖落了下風卻沒那麼快死。

  就在應龍詛咒著對方祖宗十八代,一邊抵抗時,樹林裡四面八方射出了無數枝利箭,將一群黑衣人射倒在地,應龍這方的人也有幾個中箭倒地,曹師爺也狼狽驚慌地趴在地上,才幸免於難。

  「是誰?」曹師爺臉色慘白地驚叫。

  樹林裡走出更多的黑衣人,而且還是蒙面的,佴這群人身上都散發著殺伐之氣,比起曹師爺帶來的那一群不知厲害多少。

  領頭的人冷笑了兩聲,學著曹師爺先前的話,說道︰「大人說,只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他指了指包括曹師爺及應龍等所有人。「所以你們都要死!」

  「不可能!」曹師爺嚇得哭了出來。「大人不會那樣對我的,我跟了他十幾年了……」

  「一個不留,殺!」

  領頭黑衣人一聲令下,便形成了黑衣人圍攻黑衣人的奇景,而曹師爺與應龍的人不得不合力抗敵,但仍是越來越多人被斬於刀下。

  曹師爺是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他面無血色的癱坐在地,腦子裡彷佛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他就要死在效忠的主子手上了嗎?他明明知道主子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怎麼就忘了替自己留一條後路呢?

  最後,連應龍都被殺翻在地,出氣多入氣少了,黑衣人嘿嘿笑著,大刀上的血跡散發著殘忍的味道,就要往曹師爺身上劈下時,一陣馬蹄聲傳來,接著是趙士程的聲音,宛如天籟般傳入了曹師爺耳中——

  「大膽凶徒,竟在此行凶,來人啊,給本官拿下!」

  曹師爺一聽,想到最近因為要舉辦會試,捕快及京軍們加強巡邏,說不定真讓他們逛到這裡來了,連忙哭著大叫道︰「大人救命啊!小人快被砍死了!大人快救小人,小人有機密稟報……」

  蒙面黑衣人知官兵來了,此時要殺曹師爺已是來不及,彼此交換了眼色,飛快地撤退至密林之中。

  沒幾個呼吸的功夫,官兵的馬兒已然出現,黑暗的林子裡也被火把照得有如白畫。

  趙士程一看到曹師爺,連忙下馬,帶著兩名捕快將曹師爺扶了起來。「曹師爺,你沒事吧?怎麼大半夜的你會跑到這密林裡來?」

  曹師爺瞧他一臉溫和,什麼戒心都沒了,涕淚縱橫地哭訴道︰「大人,小人對不起你,小人其實、其實是別人派來臥底,欲對大人不利,還要殺死應龍他們來個死無對證,但小人……今天險些被滅口,小人心灰意冷,決定將一切據實以告。」

  趙士程心中一喜,但表面上仍故作震驚地道︰「曹師爺!虧本官待你推心置腹,夫人發現你今天心神不寧,還讓我多關照你一些,想不到你竟是想著如何加害本官?!︰」

  曹師爺一陣慚愧,哽咽著道︰「夫人如此關心,教小人如何報答……小人早知夫人心思縝密,智珠在握,是個難纏的角色,屢次讓人去刺殺夫人,免得壞了好事,像上次夫人由將軍府到衙門夜探大人,還有大人上烏煙山剿匪時,夫人遇襲都是小人指使的,幸好夫人吉人天相,也才能救了小人的命……」

  趙士程重重嘆了口氣。「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咱們這就先回府,你與本官細細道來。放心,本官一定保你安全,說不定你還有將功抵罪的機會。」

  曹師爺感淚涕零,很快的被捕快們扶到馬上,先帶回去衙門了。

  照理說趙士程應該跟在後頭直接回去的,他卻留在密林裡,不一會兒,方才圍攻曹師爺及應龍等人的黑衣人,又從樹林裡走了出來,其中一個甚至剝下了遮面布,如鳥兒般地撲進了他懷裡。

  「嘻嘻!相公,我們演得像不像?」那名黑衣人竟然是唐琬,她今晚可過足了殺手的威風。

  「演得很好,不過……」趙士程看向地上動也不動的應龍幾人。「你該不會真把他們宰了吧?」

  她開心的笑道︰「不能宰,宰了會影響我回天……喔不,我這麼溫柔和善的人,怎麼會殺人呢?只是敲他們幾刀,昏個幾天就會醒了,頂多以後的日子頭會不時的陣痛,不會死人的。」

  他不禁苦笑,這樣有比較好嗎?不過應龍等人原就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他命人將應龍等人綁起來,悄悄送回衙門,並道︰「大牢是不能用了,將他們關到我們預備的空房間。當初曹師爺堅持要修大牢,我就覺得他必有所圖,果然如我所料。」

  唐琬欽佩地看著他。「相公真是厲害,曹師爺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趙士程搖了搖頭。「曹師爺行止著實詭異,你可記得你曾告訴我他從林大學士的府邸出來,林大學士最是喜歡彈劾武官,也是楊右相的親信,再者,他不知為什麼認為你城府深沉,好像我的計謀都是你策劃的,而這跟那些盜匪要除去你的理由相符,此外,他給我鐵門寨的信息,害得我們三百多人差點身陷山上……我再不懷疑他,那我就是笨蛋了。」

  「真想不到曹師爺那麼壞,我剛才應該多揍他兩拳的。」她不滿的皺起柳眉。

  他不禁莞爾,可是想想與那幕後黑手的對抗,可說現在才真正開始,不知會牽連多少人,他又深深嘆了口氣。「接下來,朝中恐怕要腥風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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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4 AM

第八章

  鐵門寨的盜匪逃獄一事,被趙士程悄悄掩蓋住,而曹師爺與趙士程秉燭夜談,竟供出了一個趙士程想都想不到的人——

  原來楊文昌這一連串針對趙家的毒計全是由那個人獻策的。

  如果是那個人,這件事就有些麻煩了,以趙士程的身分,去找那個人可能會造成反效果,不過最近發生了一件事,讓他知道出手的時機到了。

  禮部會試正如火如荼地舉辦,在鎖廳試取得好成績的士子們摩拳擦掌,就是希望能一舉奪魁,名滿天下。

  然而由於陸游這第一士子的名號實在太過突出,而且他在鎖廳試的表現也驚艷四座,因此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次會試,他應該十拿九穩,狀元的名頭跑不掉了。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發榜的那一天,榜單一貼出來,簡直像刮了一陣狂風,讓士子圈那些準備抱著陸游大腿的人,被吹個東倒西歪。

  陸游居然落榜了?而且他不只沒上前三甲,連榜單末端都沒上,各種懷疑紛紛出現,他到底是試卷被扔了還是交了白卷,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結果?他就算閉著眼睛寫,也能混個前十吧。

  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陸家也因此變得相當沉寂,原本會試前門庭若市,先來攀關系的人絡繹不絕,如今一個不見,門庭寥落,都快長出雜草了,令陸游不免感嘆世態炎涼。

  不想再見到別人同情或譏嘲的目光,陸游萌生了去意,不想再待在京城。他告訴母親及妻子這個決定時,遭到了兩人強烈的反對。

  唐氏一哭二鬧三上吊,奢華慣了的她,不想離開繁華之地,要搬到荒涼偏遠之地,她一定會瘋掉;至於王氏,則是放軟了姿態,軟磨硬泡地好言相勸,說什麼落第等下一次機會就是,她腹中已經有了陸家的骨肉,當然要留在京城,不宜舟車勞頓。

  陸游被惹得煩了,索性一個人出去晃晃,他出了西城門,獨自來到西湖畔。

  餅去,他曾多次與唐琬來這兒游湖賞景,她最喜歡待在河堤旁數過去第十五棵的柳樹下,那裡的景致是最好的,可惜如今人事已非,往事只能追憶。

  當陸游惆悵地看向那株柳樹時,樹下那一道倩影,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令他差點無法呼吸。

  是琬妹!一定是她!

  他難掩興奮的跑了過去,果不其然,他的琬妹佇立柳樹之下,風姿楚楚,清麗無雙,他壓抑著就要漫出心頭的深厚情感,緩緩朝她走去,可就在離她僅剩兩步之遙時,他腳步一頓,突然間覺得無法自處。

  當初會將她休離,正是為了前程,如今他是個落第士子,又有什麼借口接近她呢?

  唐琬淡淡的朝他看去,輕啟芳唇。「表哥,你來了?」

  是了,如今兩人只是表親關系,想想她以前喚他夫君時那甜蜜深情的模樣一去不回,他就有說不上來的痛苦。

  「琬妹。」陸游深吸口氣,壓抑住滿腔的悲情及戀慕。「你最近好嗎?」

  以她的個性,應該是會矜持地說自己很好,然後清雅淡然地一笑,想不到她卻是小嘴兒一扁,柳眉深皺,還嬌哼道︰「一點都不好!」

  「你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我差點就死了。」唐琬像在跟老朋友抱怨什麼似的,很坦白地道︰「上回知府不是辦那錄事大人及劉公公的血案嗎?查出凶手是鐵門寨後,我這知府夫人好像也被盯上了,三番兩次被暗殺,幸好大將軍府派人保護我,否則你現在已經看不到我了。」

  聞言,陸游心頭劇震,欲言又止。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兩樁血案是怎麼回事,連他落第一事,也與此脫不了關系。

  「表哥,你的表情怎麼這麼難看?」她不解地瞅著他,接著又彷佛理解似地點點頭。「沒關系的,現在鐵門寨的人已經被抓了,我應該也安全了,有勞表哥擔心。」

  「不是這樣的!」他脫口而出,有些激動的喊道。

  「不是這樣,要不然是怎樣呢?」唐琬一臉狐疑。

  「琬妹,相信我,你的危險還沒過去。」陸游著急地道︰「如果可以的話,你盡快搬離京城吧。」

  她不禁笑了出來。「怎麼可能呢,表哥,我丈夫是京城知府啊,你要我搬到哪裡去?」

  就是因為趙士程是京城知府,這問題才大啊!他的雙唇開了又闔,闔了又開,最後把心一橫,咬牙說道︰「琬妹,算我對不起你了,我被嫉妒蒙了眼,做錯了一件事,希望你能原諒我。」

  「什麼事?」唐琬柳眉微挑,目光中卻隱含著異采。

  「其實趙士程會成為知府,是我向右相獻的策。」反正都豁出去開了頭,陸游索性全都招了,「原本我是建議右相,只要讓趙士程的官績難看,便能藉此打壓趙大將軍,削弱武官的勢力,想不到趙士程官才沒當幾天,竟發生錄事大人的血案,又隔了一陣子,連劉公公都死了,我……」他一臉痛苦與內疚。「我知道,這一定是右相暗中指使的,也只有這麼大的案子,能徹底壓垮趙士程,讓大將軍的威信受到最大的影響,至少在皇上面前,大將軍就更說不上話了,以後右相要扳倒那一群武官還不容易?」

  她聽得俏臉發白。「竟……竟是這樣?」

  「是的。我因此了解到右相手段之狠,那錄事大人及劉公公,都是右相的人啊!甚至連鐵門寨都是右相暗中的勢力,為了扳倒政敵,右相竟舍棄了那數百條的生命。在這樣的人手下做事,無異與虎謀皮。原本右相要在這次的會試提拔我,但我害怕……所以故意放棄了這次的會試。」

  「原來如此,我本還想著你怎麼可能落第呢。」唐琬同情地看著他。「那表哥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要逃出京城,否則右相不可能放過我的,他會殺盡所有知情的人……琬妹,你也逃吧,趙大將軍一家人,如今都是右相的眼中釘,我怕你也會受到牽連。」陸游說著,伸手想握住她的柔荑。

  她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

  他急了,幾乎是撲上去要抱住她,想不到竟直接撞了上去,正中鼻梁,疼得他眼淚都滲出眼眶了,不過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緊緊的抱住她,怕她又跑掉了,只不過……

  她的縴腰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粗?她身上原該有一股芳香,此刻氣味好像也不太對勁……

  「咳咳,陸公子,本官沒有這種興趣,你不必抱得這麼緊。」被陸游「抱緊處理」的人,冷聲開口。

  陸游身子一僵,連忙直起身來,入目的卻是趙士程有些慍怒的表情,令他尷尬乂難堪,他退開一大步,不太情願的道︰「趙大人,是在下唐突了。」

  「無妨,其實碗兒在這裡等你,是本官一手安排的。」趙士程坦白地道。

  陸游臉色微變,猛地想到方才他向唐琬坦白的事,神色變得鐵青。「你讓琬妹套我的話?」

  「我確實算計了你。」趙士程也不否認。「不過我這麼做,是想要救你。」

  「你要救我?」陸游提防了起來。

  「以楊右相的勢力,你就算離開京城,他一樣能夠讓你全家死得神不知鬼不覺。」趙士程目光犀利地瞅著他。「而我,如今已握有楊右相指使鐵門寨殺人的證據,只差一個證人。」

  陸游有些遲疑,畢竟他也不是真的那麼想離開京城,何況家裡兩個女人又鬧得快把屋子掀了。「你要知道,若我幫你,萬一你扳不倒楊右相,我是必死無疑。」

  「別說你了,萬一扳不倒楊右相,我們都必死無疑。」趙士程拋出了好意,暗示他如今他們可是在同一艘船上。「但若你願意出來指控楊右相,我有八成的把握成功,可是你若不願,也算得罪了我趙家,我爹那脾氣,可不比楊右相好多少。」

  想到趙仲湜那張狂的氣勢,陸游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確實,在他說出事實後,現在只能選一邊站,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趙士程見他意動,又鼓吹道︰「當然,你若幫了我們,在律法之下你不可能沒有罪,卻罪不致死,而且將功折罪之下,你也算入了皇上的眼,很快就可以恢復無罪之身,重回官場。」

  陸游深深地看著趙士程,最後長長吁出一口氣。「軟硬兼施,全掐在我七寸之上。我當真小瞧了你,趙大人,原來你的手腕並不輸給官場上任何一只老狐狸。」

  趙士程聽出了他的意向,大喜道︰「那我們就合作愉快了。」

  陸游點點頭,就要告辭,離去前,他留戀地看了下唐琬,還是忍不住問道︰「琬妹,如果我拋下一切,只願有你,你會選擇我嗎?」

  唐琬淡淡地看著他,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拋不下一切的。」

  她說的對,只要唐氏或王氏一吵,他就屈服了,還說什麼舍江山就美人呢?於是陸游不再多說,大步離開了。

  趙士程意味深長地看著唐琬,吶吶的問道︰「你……為什麼不回答他的問題?」

  他這個略帶醋意的疑問,換來的是唐琬一記大白眼。「相公,如果我坦白的告訴他,你他娘的這輩子別想,你覺得他還會願意幫你嗎?」

  他先是一怔,隨即開心朗笑。「娘子,我喜歡你的粗魯。」

  「相公,今天娘子我可是犧牲色相,替你勾引出陸游,總該有什麼獎勵吧?」

  聽她的語氣,提到陸游好像提到路人甲一樣,顯然已對他完全不在意了,趙士程不由覺得自己方才吃干醋的舉動相當可笑。只是他娘子高雅美麗……好吧,不說話的時候高雅美麗,本就很吸引男人,他以後吃醋的機會恐怕只會多不會少。

  想到這一點,他就想著要對她更好,何況她也不是個任性難以討好的女人,反之她的爽朗相當討喜,所以對於她的要求,他一口答應下來。

  「當然,你想要什麼獎勵?」

  「其實也不多啦,帶我去迎風閣吃一頓就好。」唐碗一想到迎風閣的廚子那一手好廚藝,口水都快流下來。

  趙士程臉一歪。「娘子,你每三天就有一天去迎風閣,不會膩嗎?要不要換換獎勵,來個花鈿金釵什麼的?」

  開玩笑,她一個人可以吃掉十個人的分量,等於他的迎風閣少賺一桌大菜的錢,這積少成多,也是很可觀的。

  她如今也對他有相當的了解了,看他肉疼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沒好氣的嗔了他一眼。「相公,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小氣了點。」

  他苦笑道︰「我這是節儉,我可是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啊!」

  原本他雙親,加上他那十個時不時回家要錢的哥哥,已經是好幾個錢坑,現在又多她一個飯桶,他燒錢的速度可是每每讓他由惡夢中驚醒。

  「我很好奇,如果有一天你要在我和迎風閣之間做抉擇的話,你會怎麼選?」

  唐琬一臉好奇地靠向他。

  她沒發現,其實這已經算是在和他撒嬌了,尤其由她這頭什麼都不懂的笨虎做來,搭配著唐琬天仙般的美貌,特別有說服力,讓他忍不住看呆了。

  「其實……」趙士程輕咳一聲,讓自己別被她的美麗給誘惑了。「這根本不用選。」

  唐琬眼睛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我的迎風閣都快被你吃垮了,還需要選嗎?」說完,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不依地橫了他一眼。「相公,我以為你是個正直不阿的人。」

  「我也以為你是個溫柔婉約的人啊,哈哈哈……」她可愛的模樣,令趙士程情不自禁將她一摟,輕輕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好了好了,接下來要辦正事了。」

  他看向皇宮的方向。「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我們還要去拜訪一個重要的人,那個消息就可以放出去了。」

  「誰?」

  「林大學士。」

  鐵門寨被剿滅,錄事大人與劉公公的血案應該也算水落石出,每個人都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想不到這京師裡,居然傳出了一件大事。

  被知府囚在大牢的犯人居然逃走了,而且生死不知,有人說此事早就被趙大人派人阻止,犯人已經伏誅,又有人說犯人其實已經逃得不知所蹤。

  由於先前的兩樁案子給京城百姓的陰影太深,導致現下又是一片人心惶惶,先前趙士程因為破案而頂上的名聲,一下子也消失無蹤。

  因此這一天的早朝,從一開始便氣氛肅殺,文武官員仍是涇渭分明,不過不像以往文護文、武護武,然後兩派再互相攻擊,而是文官一系的人一同針對同為文官的京城知府趙士程,而且批評起來毫不嘴軟。

  「犯人逃獄一事,已引起百姓們極大的恐慌,商旅不入,百事不舉,此事京城知府趙士程難辭其咎,請皇上明察。」一位大人在洋洋灑灑列出了趙士程的罪狀後,便瀟灑地退下了。

  皇上皺「皺眉頭,指著官員隊伍末端說道︰「趙士程,鐵門寨嫌犯逃獄一事,朕也有所聽聞,你如何解釋?」

  趙士程不疾不徐的踏出隊伍,似乎皇上的不悅完全沒能影響到他,諸位大臣的虎視眈眈他也視若無睹,光是這份氣度,年輕一代就少有人能及,某些老臣不由得羨慕起趙仲湜有子如此,幾乎不弱乃父,只可惜這個年輕人,被卷入了陰謀之中,在某個人的暗算之下,前途就要被扼殺在這大殿之上。

  趙士程朝著皇上行禮後,朗聲說道︰「啟稟皇上,鐵門寨的寨主應龍等一干犯人十三名,並非逃獄,而是有人劫獄,不過在捕快的賣力追捕下,早已在抓捕過程中全數伏誅。微臣原想等確認劫獄者的身分後,再將此事稟告皇上,想不到……」

  「全死了?」皇上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先將犯人伏法之事公告京城,免得百姓不安……」

  楊文昌卻走了出來,打斷道︰「皇上,微臣唯恐此事另有隱情。」

  皇上即便不喜楊文昌的態度,卻也不好駁了這個第一大文臣的面子,皺了皺眉道︰「右相請說。」

  楊文昌冷冷地看向趙士程。「據微臣所知,那些犯人並非被劫獄,而是由衙門大牢的地道逃走,同時他們也並未伏誅,而是不知去向。」

  「右相如何知情?」皇上不懂,他怎麼這麼清楚知府衙門的事。

  反正都到這個地步了,楊文昌也不介意揭開一張底牌。「衙門的曹師爺原是楊家門下,此人足智多謀,微臣便推薦他入衙門任事,數年來曹師爺兢兢業業,也替微臣揭舉了許多知府貪贓枉法之事。此次鐵門寨匪徒逃獄之事影響甚大,微臣曾召曹師爺詢問,是曹師爺親口告訴微臣,犯人已逃逸無蹤。」

  皇上沉吟之時,趙士程突然望向楊文昌,雙眸裡一片冷靜。「既然如此,那右相就請曹師爺出來作證好了,恰好他今日隨著本官進宮,如今應該在殿外相候。」

  楊文昌目光一凝,他不解趙士程那沉著的態度所為何來,不過他更相信曹師爺不會背叛他,畢竟這麼多年來,曹師爺替他處理的髒事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要是他倒了,曹師爺也不會好過。

  在皇上許可下,曹師爺很快的被帶了進來,待他行完禮後,皇上威嚴地盯著他道︰「曹師爺,關於鐵門寨犯人逃獄一案,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不得有假!」

  曹師爺嚇得腿一軟,連忙跪下,他先偷覷了眼楊文昌,後者狠狠的給了他一記利箭般的目光,讓他哆嗦了一下,接著又看向趙士程,待趙士程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才鼓起勇氣道︰「啟稟皇上,其實……其實這鐵門寨犯的兩樁血案,是個大陰謀,而且是針對趙大將軍的大陰謀。」

  皇上臉色一變。「說清楚。」

  曹師爺吞了口口水,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便硬著頭皮道︰「鐵門寨……其實是右相大人的勢力。」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連皇上也難掩驚愕。

  曹師爺又道︰「鐵門寨的人聽從右相大人的指使,殺了錄事大人及通侍大人,目的就是要造成京城混亂,要讓趙大人難看,趙大人若因此事丟官,必嚴重影響趙大將軍的威信。而右相大人原要草民在山上設伏刺殺大人,可惜沒有成功,右相大人沒想到鐵門寨會被剿,怕消息泄露出去,便要草民將應龍等人殺之滅口。草民在趙大人要求修繕官署時,便先偷偷在大牢設了地道,果然後來便用來讓應龍等人逃脫,草民再加以下毒手……」

  「你胡說八道!」楊文昌氣得目眢盡裂,瞪著曹師爺的眼神,彷佛想用眸光將他殺死一般。

  曹師爺當了這麼多年的龜孫子,一想到楊文昌連他都想殺,今天也豁出去了。

  「皇上,應龍等人逃脫之後,被趙大人派人截下,並沒有死。他們也可以出來作證,他們多年收受右相大人資助,為右相大人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不一會兒,應龍等人也被帶「進來。一群山野盜匪,哪裡見過朝廷廟堂如此威儀的場面,一下子就嚇得全說了出來,矛頭全指向了楊文昌。

  皇上氣得臉色又青又白。「楊文昌,你還有什麼話說?!」

  楊文昌踏前一步。「皇上,這些事全是信口開河,只是為了打擊微臣。微臣一心為國,不可能培植任何惡黨,也不可能刻意陷害趙知府。要知道趙知府是微臣舉薦的,要是知府有事,微臣也脫不了關系啊!」

  趙士程見皇上目光又顯遲疑,便淡淡的道︰「但如果我這知府難看的倒台,我父親的名聲絕對會比你右相大人難聽得多,右相大人只要以退為進,得到的聲勢說不定比以前更浩大。誰不知道右相大人與我父親斗爭多年,你不必狡辯了,先前你已承認曹師爺是你的人,還有什麼話說?」

  楊文昌憤恨的瞪著趙士程,他一直小看了這小子,想不到他竟能讓他落到這般進退維谷的地步,幸好他平素行事謹慎,早做好了幾手準備,自然也不會沒有提防到有人背叛,於是他鎮定的道︰「曹師爺確實是我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會做這些事。」反正一皮天下無難事,他有把握趙士程拿不到任何證據他與鐵門寨有關連。

  「右相,你確實戲演得很好,但我不會只靠這樣的證據就指控你。」趙士程轉而面向皇上。「皇上,可否再召一名人證?」

  皇上黑著臉點頭,不一會兒,陸游走了進來。

  朝中有不少官員認識陸游,畢竟他是京城第一才子,未來朝中的中堅棟梁,要不是此番會試失利,說不定早就同朝為官了,所以看到他出現,所有人都是大為納悶。

  陸游行了禮後,沉聲說道︰「草民可以作證,提拔趙士程為知府,再讓知府這官做不下去,藉此扳倒趙大將軍的計謀,是草民向右相大人建議的,只是草民不知道右相為了逼得趙大人走投無路,竟狠心的犧牲錄事大夫與通侍大人的性命,所以草民害怕了,才會放棄會試,想逃離京師。幸好趙大人誠懇相勸,草民才有勇氣出面指控右相大人,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受他的毒手!」說完,他拿出一塊暖玉,玉上頭還刻有楊家的家徽。

  認識楊文昌的人都知道此玉只有親信會有,而且持有此玉的人不會超過十個,因此陸游的證詞相當可信。

  即使如此,楊文昌仍沉著地道︰「啟稟皇上,微臣不認識陸游,也不知陸游手上的暖玉是誰給他的。這些人欺上瞞下,背著微臣做了這麼多事,或許是有人想討好微臣,但微臣確實不知。」說完,他用眼角余光瞄向殿堂上的某個方向。

  不一會兒,林大學士由朝臣之中走了出來,跪下啞著聲音道︰「啟稟皇上,微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這麼多人指控楊文昌,皇上都快氣瘋了,這個不識相的林大學士居然還在這時候出來湊一腳,惹得皇上更為心煩。

  林大學士低著頭,慚愧地道︰「方才右相大人被指控的那些事,都是微臣做的,陸游的玉是微臣給的,只因微臣覺得陸游是個人才,想吸納他進右相大人門下。也是微臣假右相大人之命要求曹師爺做事,而鐵門寨,更是微臣一手扶植,只是微臣用右相大人的名頭來威嚇他們。微臣一心只想幫右相大人建立勢力,能夠抵擋武官們的打壓,這些事楊右相確實不知……」

  楊文昌在心中冷冷一笑,表面上卻一副悲痛之態。「林大學士,你實在太傻了啊!雖說你是為了本相,但做錯事就是錯了,本相也無法保你啊!」說完,他又轉向趙士程。「趙知府,本相當初提拔你的確是一片好意,想化解與令尊之間的沖突,也為國舉才,想不到你如此痛恨本相,在事情未查清楚前便誣告本相……唉,朝中斗爭亂象,著實令人心痛啊!」

  他這番話,顯然引起了皇上的共鳴,皇上對於文武相斗的情況早已不耐煩,但又拿這些人沒辦法,如今見到倚重的楊文昌都差點被誣指打壓得抬不起頭了,憤怒至極。

  「夠了!你們這些人成天斗來斗去,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皇帝?有沒有黎民百姓?如今居然連誣諂堂堂一國丞相的事都做得出來!」

  這樣都扳不倒楊文昌,這人簡直是成精的老狐狸!即使情勢已惡劣至此,趙士程仍沉穩地朝皇上一揖說道︰「皇上,右相大人可以讓人頂罪,但讓這樣的臣子留在朝中,只是徒令朝綱敗壞,是不是誣指,皇上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楊文昌眉頭緊鎖,都到這一步了,趙士程竟然還有手段?

  朝臣中又走出了一個人,竟是孫廷才。他與林大學士算是同僚,只是資歷少了幾十年,只見他手持一迭信件,由太監交給了皇上,待皇上看罷,他才說道︰「啟稟皇上,這些信件是微臣由林大學士的辦公處暗格取出,內容都是右相大人與林大學士陰謀聯絡,上頭都是右相大人親書且有印鑒,作偽不得。這些信,足以證明林大學士只是替右相大人頂罪。」

  楊文昌在這瞬間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計可施,他憤恨地瞪著林大學士。他不是再三交代這老賊在看完信後一定要燒毀嗎,居然還留了下來?

  林大學士看到那些信後,渾身發顫,什麼勇氣都消了下去,老臉上的惶恐與滄桑,根本無法隱藏,好似瞬間老了十歲。

  「孫廷才……你……我明白了,前日趙知府夫婦來翰林院拜訪我,表面上是要我出來指控楊右相,事實上只是要引開我的注意力,讓你有機會到我的暗格偷這些信……唉,你害苦我了,害苦我了啊!」林大學士像要哭出來似的叫道。

  虧他昨夜還連忙跟楊文昌通風報信,說趙士程握有證據要扳倒楊文昌,所以才會有今日的頂罪,想不到還是功虧一簣,難道趙士程連這一段也想到了?驚恐悲痛之余,他突然領悟過來,訝異的目光投向趙士程,看來,不管是誰,都小看這個大將軍之子了。

  林大學士想得到的,楊文昌又如何想不到?他恨恨地望向趙士程,幾乎想撕碎這個小共。想不到打了一輩子雁,卻被雁啄瞎了眼,他從不把趙士程當成威脅,如今陰溝裡翻船,就是這小子掀的。

  孫廷才做這些事,也不是沒有歉意,只不過他為了大義,必須為所當為,轉身向皇上道︰「啟稟皇上,林大學士為虎作悵,卻情有可原,因為林大學士的兒子名義上在楊右相門下,事實上卻是被幽禁,若林大學士不頂罪,他的兒子必死無疑。

  微臣以為,林大學士留著這些信,也只是想替自己和其子留條後路,所以林大學士是被逼的,請皇上開恩。」

  如今真相大白,皇上也驗證過信件的真偽,楊士昌就算有十張嘴,也無法解釋「,他索性豁了出去,指著孫廷才大罵道︰「孫廷才,同樣身為文官,你為何要做武官的走狗,老夫哪裡對不起你了?!」

  孫廷才不屑地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只是對不起所有支持你的文官!你為了陷害趙大將軍而殺害錄事大人及劉公公,更用兒子的性命威脅林大學士,這些都是你的人啊,你把所有文官當成你的棋子,可以隨意舍棄,足教人心寒不齒。」他走到趙士程身邊,拍拍他的肩頭說道︰「不過不是所有文官都與武官交惡,至少,我與趙知府可是多年至交。」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皇上大怒,當朝摘下楊文昌的烏紗帽,奪去了他的官職,不過在楊文昌痛哭失聲、聲淚俱下的求饒下,皇上不免心軟,想他也是為國勞苦功高,只是與趙仲混斗爭,一時被蒙蔽了眼,便饒了他的死罪,下令抄沒楊家,宗族流放。

  至於陸游,雖然功過相抵,卻是誤入歧途,但在趙士程的求情下,皇上知曉陸游才高八斗,放棄會試實屬無奈,便罰陸游三年不得為官;而林大學士其情可憫,只是降了他三階,罰俸一年。

  由這些處置可以知道,本朝的風氣重文輕武,因此武官才不得不抱成一團與文官抗衡,如今看到楊文昌犯下如此之重罪都能免死,就知文官確實容易受到原諒。

  不過這些也無法改變皇上的決定了,至少這次算是讓楊文昌的派系徹底瓦解,而趙仲湜又不是個好斗之人,過往也是楊文昌逼得太過分才會無奈反擊,今後朝中文武官員之間的互動,至少不會再劍拔弩張了。

  待早朝結束後,趙士程與孫廷才終於不必再掩飾兩人的好交情,大大方方地走在了一起。

  孫廷才苦笑道︰「德甫,我今天才算真正認識你了,想不到你的謀略比起朝中任何一人都不差,讓你當個小小知府真是委屈你了。」

  「少來這套!我才升一次官就搞得人仰馬翻,千萬別再來一次。」

  趙士程此話一出,一旁聽到的文武官員都忍不住偷笑。

  不過對於兄弟的大力幫忙,趙士程在消遣完自己後,也不由對著孫廷才一揖到底,誠心的感謝道︰「這次能夠成功揭發楊文昌的陰謀,還要感謝孫兄的大力幫忙。」

  孫廷才嘻嘻一笑。「嘿,說實話,要我去偷林大學士的東西,我可是膽顫心驚,不過我孫廷才為了兄弟可以拋頭顱灑熱血,死而後已……不過若是能不死當然最好。」

  此話一出,眾官員已然不分文武,全忍不住大笑出聲,長久以來橫亙在文武官員之間的隔閡,彷佛在這一瞬間化解開來,相信以後眾人更能齊心齊力,為百姓多做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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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5 AM

第九章

  為了感謝孫廷才的大力相挺,趙士程與唐琬在迎風閣擺宴請客。

  由於趙士程的小氣,最好的廂房當然是留給會付大錢的賓客,他們則是在二樓的雅座與其它客人同坐,只是面對窗口,用屏風略微遮擋。

  位置不算最好,不過菜色卻不含糊,五香豬腳、排翅羹、醬燒鵝……琳瑯滿目擺了滿桌,看得唐琬口水都快流滿地。

  令人郁悶的是,在孫廷才面前,她仍是那個名滿京城的氣質才女,必須保持溫柔婉約的模樣,所以一桌子的好菜她只能淺嘗即止,難得一場盛宴她吃得痛苦萬分,只能咬牙切齒地直瞪著桌上那塊鹵得醬色透亮的豬腳。

  「嫂子,你是不是身子不適,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孫廷才注意到唐琬古怪的眼神,納悶問道。

  唐琬偷偷的摸了摸干癟的肚子,表情立刻恢復溫柔,硬是擠出微笑。「孫公子,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不妨事的。」

  趙士程瞧桌上那塊豬腳,都快被她的眼神給瞪穿了,哪裡不明A她的心意,想想她也是辛苦了,為了他這個丈夫,她不得不維持端莊高雅的形象,連吃都不能盡興,這讓一向寵愛妻子的他,不免感到慚愧。

  孫廷才自然不知道他們夫妻心裡在想些什麼,執起筷子正要夾起一塊豬腳,唐琬見狀,都快哭出來了,而趙士程直覺的啊了一聲,讓孫廷才的筷子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兄弟,你鬼叫什麼?」孫廷才一臉莫名其妙。

  趙士程反應很快地指著窗外,慢悠悠地道︰「孫兄,你看樓下那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眼熟?誰啊?」孫廷才放下筷子,起身到窗邊往下左瞧右盼。

  「那個啊!穿深藍色衣服,手裡拿著佩劍的。」趙士程隨口說了一個人。

  「喔……」想不到孫廷才還真認識他。「那人叫白李,自稱大宋詩仙,說他是李白轉世,貌勝潘安,文蓋陸游,所以才會拿著把劍招搖過市,怎麼,你也認識他?」

  原來京城還有這種妙人?趙士程干笑一聲。「不,我想是我認錯人了。」

  孫廷才聳了聳肩,又坐回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正想夾起方才那塊豬腳時,赫然發現豬腳不見了,他困惑不已的看向趙士程,這家伙方才正和他說話,應該不可能吃,難道是……

  他又看向唐琬,只見她仍是端莊的坐在那裡,與他四目相交時還有禮地輕點了下頭,更不可能是她,或許他方才起了錯覺,那塊豬腳應該早就被吃掉了,只是自己忘了。

  如此安慰自己後,他無所謂地又把筷子伸向醬燒鵝,那只極為入味的鵝腿,香氣四溢,皮酥肉軟,一定非常好吃。

  但在他筷子都還沒踫到燒鵝之前,唐琬突然咳了一聲,然後楚楚可憐地望向了趙士程。

  孫廷才停下筷子,關心的看「過去。

  趙士程不由得苦笑,隨即雙目一睜,跟孫廷才說道︰「啊!方才那個白李居然飛起來了!」

  孫廷才急忙往窗外看去。「在哪裡?在哪裡?」

  「就在那個牆邊……唉呀可惜,你晚了一步,他已經翻過牆去了。」趙士程一副惋惜的樣子。

  「想不到他真會武功,我還以為他只是個繡花枕頭。上回他在我們文人的詩會裡舞劍,還不小心刺了自己一劍,在家裡躺了半個月,如今看來他苦練有成了。」

  孫廷才感嘆不已,回頭又想夾燒鵝腿,但筷子再次舉起,赫然發現他剛剛相中的那只鵝腿不翼而飛。

  他死死盯著原本有著鵝腿、如今卻空蕩蕩的地方,心緒百般掙扎紛亂,他究竟是怎麼了,居然一再眼花。

  然而就在這個時刻,坐在他視線死角的唐琬,突然臉色發白,抓著喉嚨一副快噎死的樣子。

  趙士程知道她這貪吃鬼搶別人食物吃得太快,終於受到報應了,連忙端了一杯茶給她,她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卡在喉嚨的肉才硬是吞了下去,撿回一條小命。

  孫廷才轉過頭,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這裡的動靜,困惑的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

  此時的唐琬,又端起那高雅的姿態,輕輕啜飲著茶水,過了一會兒,方矜持地微抬起頭,輕笑道︰「沒什麼,只是相公體貼,替我倒了杯茶,這茶不錯,孫公子要喝嗎?」

  趙士程投給她一個欽佩的眼神,能夠在眨眼之間由差點噎死的狀態恢復成一個高雅的淑女,這得要多深的功力才做得到啊!

  孫廷才見他們夫妻倆眉來眼去,調笑道︰「好啊,你們夫妻感情這麼好,是要肉麻死我這單身漢嗎?老實說,你們成親之時我還很擔心……唉唉唉,那些過去的事不提,但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需要擔心,你們的恩愛簡直羨煞鴛鴦啊!」

  唐琬微微低頭,用余光瞥了眼趙士程,這嬌羞之貌做得十足,不過口中說的話,卻完全出自真心。「孫公子,我知道我嫁了個好相公,我家相公是我遇過最杰出的英才,能受到相公的包容喜愛,是我的福分。」

  趙士程動容地輕輕摟了摟她,他感受到她話裡的真誠,那絕對不是演出來的。

  孫廷才則是聽得大笑,由於他們談的不是什麼機密,所以彼此的音量都沒有刻意放低。

  在孫廷才笑聲未落之時,屏風外的隔桌,傳來酒杯落地的聲響,而且聽那碎裂聲之清脆響亮,不像是不小心落下,而是被人刻意砸在了地上。

  身為迎風閣東家的趙士程,打開了屏風的一面,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赫然發現臉色鐵青的陸游,帶著母親與妻子就坐在鄰桌。

  趙士程一下子明白過來,陸游應該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對唐琬余情未了,如今唐琬等於承認了移情別戀,教仍舊抱著一絲希望的他如何忍受?

  丙然,陸游深深的看了一眼唐琬,卻沒在她眼中看到任何關於哀怨或是後悔的情緒,他的心瞬間一涼,顧不得一桌菜還沒吃,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大腹便便,就要臨盆的王氏也連忙站起,她因為丈夫仕途的不得意,原就心生怨慰,如今見丈夫居然為了舊情人拋下她而去,她更氣惱得把所有怒意都發泄在唐琬身上。

  「都是你害的!你這害人精!」王氏哭哭啼啼地指著唐琬罵完,也不管她的反應,連忙離開追陸游去了。

  唐氏卻沒有馬上離開,她沉著臉走到唐琬桌旁,充滿憤怒和怨毒的眼神橫掃了遍三人,聲音像由牙縫擠出來般恨恨的道︰「憑什麼你們可以如此快活,我兒卻三年不能為官?現在他要離開京城了,你們開心了?!」

  趙士程當然不可能讓唐碗受到唐氏的莫名其妙的指責,他一個箭步擋在妻子身前,讓她避到屏風裡,而孫廷才自然也不可能見兄弟之妻受辱,也擋在另一個方向。

  待趙士程確定唐氏看不到唐琬了,方正色道︰「陸游做錯事,皇上已是輕罰,你若不服,找皇上去,這個地方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你敢趕我?」唐氏拉高了聲音。

  趙士程懶得再和她糾纏,直接讓店小二拉了她出去。

  唐氏一個婦人如何能抵抗,只能以非常丟臉的姿態被趕出迎風閣,整個大廳回蕩著她尖銳的咆哮——

  「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不知所謂。」趙士程完全不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將屏風恢復原狀後,他與孫廷才才坐回原位。

  孫廷才坐定,正要開始吃菜,卻發現桌面上的菜全部不見了。

  「這……什麼時候吃完的?」孫廷才看向唯一可能解決這桌菜的唐琬,但見她優雅端坐,又覺得不可能。今天實在發生太多離奇的事,令他腦袋頓時一片混亂,簡直快瘋了。

  唐琬只是溫柔地笑著,彷佛一切不干她的事,方才唐氏那瘋婦喊什麼她才不想管,不過唐氏倒是制造了一個好機會,讓她吃得心滿意足。

  這樣的景況荒謬得令趙士程想笑,卻也令他傻眼得想落淚,在這種哭笑不得的狀態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替貪吃的妻子掩飾道︰「咳,是我看菜冷了,讓小二把菜撤下,等會兒讓他們重新上熱菜。」

  「是這樣嗎……」孫廷才雖然不知道他剛才有什麼機會可以做這件事,不過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了,也只能勉強接受。

  不一會兒,果然又上菜了,不過這次趙士程硬是在桌下抓住唐琬的右手,讓她無法再出手搶菜偷吃,孫廷才也才能終於吃到幾口象樣的食物。

  只不過一邊享用美食,孫廷才也發現了桌面下的異狀,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他這兄弟還真是愛妻如命,即使坐著也不忘牽著妻子的手,真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最佳典範。

  那日知府夫人與唐氏、王氏的沖突,很快的消失在眾人的記憶裡,陸家不知何時也搬空了,京城第一才子就這麼默默的離開了,徒留下遺憾與感慨。

  右丞相的相府被抄沒,楊家親族流放至北方荒蕪之地,這輩子是沒希望再回京城了,雖說這已是皇上開恩再開恩,畢竟殺了兩個重臣可不是小事,可是楊家人離開時對趙家的怨恨,卻沒有減輕一絲一毫,尤其楊文昌更是狀似瘋癲的威脅要讓趙氏全家不得好死雲雲,要不是同情他已落魄到這種地步,楊家又要離開了,趙仲湜早就派人滅了楊文昌。

  朝中的氣氛卻是緩和許多,盛怒的皇上看到楊文昌去職後竟帶來好的影響,似乎更有利於政事推行,也慢慢放下了不滿。

  趙士程繼續當他的京城知府,唐琬也悠閑地過著她吃飽睡、睡飽吃的生活。

  然而今日,在衙門裡辦公的趙士程,總覺得心頭莫名不安,在審完最後一個案子後,煩燥地走回了官舍。

  丙然,一向洋溢著唐琬主僕倆歡笑聲的院落裡,如今卻是異常地寂靜無聲,這令他心浮氣燥,雖然憑著唐琬的驚人怪力及京城如今的守備,應該不可能發生什麼問題,不過他還是不放心。

  走到大廳,依舊一個人也沒有,他又快步走到了房裡,沒有看到唐琬,卻見到小春坐在桌前打著盹。

  趙士程心頭閃過一絲不妙,急忙問道︰「小春,少夫人呢?」

  小春驚醒過來,面對主子的質問,她卻是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少夫人她、她……」見他的目光漸趨凌厲,她咽了口口水,才猶猶豫豫地道︰「少夫人她……收了一封信,就出去了,還叫我不許跟。」

  「誰寫的信?」他可不接受這種避重就輕的答案。

  「看、看那信箋,好像是、是陸家……」小春低下頭來,在心裡暗自向少夫人懺悔,少夫人,可不是小春想害你,但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那就是陸游了!想到這名字,趙士程緊緊皺眉,他了解唐琬,也相信她絕不可能因為感情而私自赴約,這其中一定有讓她不得不去的蹊蹺,不行,他得去看看!

  他板著臉又問道︰「少夫人有說要去哪裡赴約嗎?」

  小春搖搖頭。「少夫人沒有說,但小春有偷瞄到……好像是約在悅來客棧。」

  趙士程眉梢一揚,悅來客棧是迎風閣的生意對手,她屢次想去吃吃看他們的招牌菜,都讓他給擋了下來,陸游那家伙好死不死約在了這個地方,難怪她要偷偷赴約,還不敢讓他知道,這下完全說得通了,就是因為貪吃嘛!

  雖然已經推論出她的考慮,可是他心中的不安卻越發濃烈。「小春,少夫人去多久了?」

  小春偏頭想了想,突然雙眼瞪大。「一早就去了,到現在也快四個時辰了吧。」

  以唐琬的能耐,這麼久的時間都能吃三頓了,果然不對勁!趙士程再也待不住,大步跨出房間,就想趕到悅來客棧。

  然而他才走到大廳,就見父母神色匆忙地走了進來,連後頭的護衛都險些跟不上。

  「爹、娘,怎麼來了?何事如此驚慌?」看到父母的表情,趙士程越來越覺得一定有大事發生,而且約莫跟唐琬脫不了關系。

  「德甫,有人送這封信到府裡,你快看看!」趙仲湜由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了兒子。

  趙士程很快地展信細讀,這是一封威脅的信件,署名也很囂張地直接寫出是楊文昌,他說唐琬在他手上,要趙士程準備三百萬兩銀子贖人,否則就殺了唐琬,信上自然也提到了交付贖款的時間地點,不過倒是沒有交代不準報官。

  畢竟,唐琬的丈夫就是知府,公公還是大將軍,這封勒索信本身就是在報官了,而且還是不怕報復的那一種。

  「楊文昌看來是豁出去了!」趙仲湜氣得拳頭往空中一揮。「居然敢綁走我的兒媳婦,還寫信來要錢,他哪裡來的膽子!」

  「楊文昌是透過陸家將琬兒騙出去的。」趙士程知道了前因後果,明白了那股不安的感覺從何而來,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認識的陸游,雖然曾經因為嫉妒而走錯了路,但後來也痛改前非,應該不至於替楊文昌陷害唐琬,難道是唐氏或王氏所為?

  趙士程突然想到與唐氏、王氏之前在迎風閣的巧遇,她們離開時那怨恨的眼神,以及不斷撂出的狠話,唐琬那耿直的性子,非常有可能中「她們的招。

  「我的兒媳婦武功蓋世,比起我這公公都不遑多讓,她怎麼可能被綁走不反擊?」趙仲湜納悶不解。

  說到這個,趙士程忍不住長嘆了一聲,欲哭無淚。「琬兒應該是……被食物給迷昏的,迷昏了自然沒有反抗能力。」因為約的是悅來客棧啊,被食物迷昏的可能實在太大了。

  趙母急得都快哭了。「可憐的琬兒啊……我們哪裡有三百萬兩贖她出來呢?」

  說到錢,一向沒金錢觀念的趙仲湜也愁眉苦臉起來。「要不,我找軍中的同僚借借吧,他們歸隱後各個腦滿腸肥,應該存了不少。」

  「要不,我那些首飾衣服也拿去賣了好了,多多少少也能湊一些。」趙母一向疼愛媳婦,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小氣。「還有士從、士街、士歆……他們身為士程的哥哥,平時都是向士程拿錢,也該是回饋的時候了。」

  看到父母如此為唐琬著急,趙士程頗感安慰,至少她扮乖巧扮賢淑也算沒有白辛苦了,不過另一方面,父母平時不知開源節流,現在需要用錢了,才左支右絀,無計可施,也讓他感到無語問蒼天。

  「爹、娘,沒關系,三百萬兩,我有。」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平靜地道。

  「你有?怎麼可能?」趙家二老異口同聲道。

  「爹,娘,你們也不想想,從兒子我懂事後,府裡的吃喝用度,爹你犒賞屬下或撫恤傷亡的銀兩,娘的穿衣打扮的銀子,還有上頭十個哥哥偶爾的短缺,不都是孩兒我負責賺回來的嗎?如果我沒有一點本事,趙府早就垮了。」趙士程很無奈地。

  趙家二老聞言,同時面露慚愧,確實,他們一點都不懂得管家理財,可說是靠著兒子在生活,平時習慣了不以為意,這麼一說開,兒子身上的擔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啊。

  「而且爹娘,你們不知道孩兒用什麼在養活家裡的,也未免太誇張了。」趙士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現在名滿天下的迎風閣,就是孩兒的產業,你們說三百萬兩我拿不出來嗎?」

  「迎風閣是你的?」這下趙家二老可是瞠目結舌了。

  迎風閣分店開滿天下,可說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酒樓,居然是他們趙家的?

  「只不過……」趙士程長嘆口氣。「三百萬兩,可是會動搖迎風閣的根基,或許要賣掉幾家店,以後家裡就沒有這麼好過了。」

  趙仲湜一雙濃眉皺得快連成一線,最後一拍胸脯。「大不了我們以後省點用就是了,當務之急是先湊出錢來救人。」

  「是啊是啊。」趙母也是一臉尷尬。「先把琬兒救回來,錢還可以再賺嘛,這陣子,娘就不買新衣服了……相信琬兒被擄走這件事,士從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會共體時艱,盡力幫忙的。」

  趙士程眉頭微挑。「喏,這話是你們說的,到時可別反悔喔!」

  趙家二老點頭如搗蒜。

  趙士程風一般地出了府衙,準備籌錢去了。

  他握緊了拳頭,心裡憤憤的想著,楊文昌,最好唐琬別少了一根頭發,否則他絕對會讓他們楊家消失在這世間!

  趙士程雖然知道唐琬的實力,但楊文昌的陰謀詭計同樣不容小覷,他當然不可能拿自己心愛妻子的小命做賭注,因此仍是在極短時間內賣店,湊足了三百萬兩的贖金。

  為了攜帶方便,楊文昌要的全是銀票,而且指定要是萬寶錢莊的,拿到哪裡都能通用。

  趙家父子表面上輕從簡騎的上山,事實上背後還跟著幾隊精兵,務求將楊文昌再次繩之以法,以絕後患。

  不過楊文昌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敢綁架唐琬,就有逃走的把握,他早就做足了萬全的準備,約定的地點是一座荒山,根本無法藏太多人,就算趙家帶了兵馬來,一時之間也不可能齊上,他自然可以從容逃走。

  這一次他不但要拿到贖金,而且還要讓害慘楊氏宗族的趙仲湜一家人,永遠留在這山頭上!

  此時的楊文昌已然褪下官袍、一身便衣,看上去仍是文質彬彬,但那股陰狠卻掩飾不住,他帶著幾名楊家的家將,其中四人拿刀圍住了唐琬,她則是一臉無奈地站在包圍圈之中,苦口婆心地勸著——

  「唉,我告訴過你們,我相公小氣得很,他不會拿銀兩來贖我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她不只一次見過趙士程因為她吃掉了他好幾天的收入而痛心疾首的樣子,雖然他每每極力掩飾,她還是看得出來。「三百萬兩啊!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相公若有這筆錢,他可以娶多少個才貌遠勝過我的女人,為什麼還要拿來贖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唐琬還有余裕哩吧唆,自然是有把握這些人留不住她,而她不逃的原因也很簡單,她想知道趙士程會不會真拿三百萬兩來贖她。

  所以即使她嘴裡說得輕松,心裡卻頗為忐忑,她記得自己問過他,如果拿迎風閣來換她,他願意嗎?當時他並沒有正面回答,但現在真到了這個時機,他會怎麼做呢?

  不一會兒,約定的時辰到了,趙氏父子帶著幾個護衛,由山路的另一頭緩緩出現。

  在看到趙士程那擔憂的模樣時,唐碗幾乎要喜極而泣。

  他真的來了!不管他有沒有帶著贖款,至少他願意為了她赴險,這就夠了……

  「楊文昌!你身為朝廷流放的欽犯,竟然還敢綁架朝中重臣的親眷,果真膽大包天!」趙仲湜看到楊文昌就有氣,立刻大罵。

  楊文昌只是冷冷一笑。「廢話少說!我不會就此認命的,等我東山再起的一日,就是你趙家的死期!銀票帶來了沒有?」

  趙仲澀沒有說話,看向了兒子。

  趙士程面不改色,由包袱裡的匣子掏出一大把銀票,緩緩說道︰「三百萬兩萬寶錢莊的銀票,一分不少。」他看向唐琬,心急地道︰「琬兒,你沒事吧?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他們要敢動你一根寒毛,我跟他們拚命!」

  唐琬瞧他一次拿出這麼多錢,居然一點心疼之色都沒有,一時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為了一個無聊的答案,害他擔心至此。

  明明他最愛的就是她,要他傾家蕩產他都不會眨一下眼,在他心中,她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她一向大而化之,什麼時候也要計較起這麼小的事情來了?竟因他生性小氣同他賭賭氣。

  唐琬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愛他,情人眼裡容不下一顆沙粒,她當然希望自己是他最重要的珍寶,什麼都比不過。

  不過感動越深,愧疚也就越深,要不是自己貪吃,就不會被陸家的人迷昏,送到了楊文昌面前;要不是她心中對趙士程的小氣有了這麼一絲絲的不滿,她早就可以逃走了,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對峙的場面。

  「相公,對不起……」她扁著嘴,真的哭了。

  「琬兒,你沒事就好。」趙士程哪裡看過她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心疼得要命。

  楊士昌聽到了他們夫妻情深的對話,譏諷道︰「有什麼遺言就快交代吧,反正你們今天都無法活著走出這裡!」

  趙仲湜面色一沉。「你什麼意思?」

  楊士昌大喝一聲,由山底下沖上來一群持刀的武士,密密實實地將趙氏父子的人馬圍了起來。

  看到這些人雖做平民裝扮,外貌卻異於漢人,趙仲湜不由得大驚,怒罵道︰「楊士昌,你竟敢勾結外族!」

  楊士昌那原稱得上端正的五官,頓時變得扭曲。「我楊氏因你趙氏而沒落,都快被滅族了,勾結外族又算什麼?總有一天,我會打回中原,讓這塊土地的皇帝改姓楊!」

  「你這是叛變!」趙仲湜也不是沒有準備,大手一伸,便往天上發出了信號煙火,他在山下的兵馬不多時便會沖上來。

  楊文昌陰惻惻地笑了。「這地方是我特地選的,你的兵馬現在應該還被我的人困在山下,就算他們突破重圍沖了上來,這山道也容納不下太多人一次沖鋒,趙仲湜!趙士程!你們父子倆的死期到了!」他不再唆,號令那群外族武士動手。

  反正殺了他們,銀票一樣會入他手中,他一點顧忌都沒有,而對那群滲入京城的外族武士而言,他們願意聽楊文昌指揮,也是因為趙仲湜可是武官之首,大宋的定心丸,要是能殺他,要滅了大宋只是時間問題。

  趙仲湜心一寒,先持刀護在不諳武藝的兒子身前,與敵人廝殺起來,無奈敵眾我寡,饒是趙仲湜再厲害,也不免漸漸處於下風來。

  一名外族人覷著空隙,很快地往趙士程手臂上劃了一刀,鮮血快速染紅了衣袖。

  趙士程受傷幾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被圍住的唐琬見狀,雙眼都要冒出火來了,嬌軀也氣得發抖,她幾乎是咬著牙道︰「你們敢傷我相公?居然敢傷我相公!」

  要是她剛才就沖過去,相公就不會受傷了!這一刻她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拳揮出便打飛了兩個家將,奪下其中一人的刀後將那人踢飛,又劈倒了最後一個。

  楊文昌沒料到她怎麼會變得如此神勇,傻眼極了,連忙在家將的保護下離得遠遠的。

  唐琬沒空宰了這個始作俑者,她大發雌威,一路揮刀過去,沿途勢如破竹,敵人不是被她打飛就是被她砍倒。

  由於她的威猛,趙仲湜的壓力大減,很快的取回優勢,再加上他的兵馬也突圍上山了,有了他們牽制敵人,她終於來到趙士程身邊。

  「相公……」唐琬淚緊抓著他染血的袖子,搖頭哭道︰「都是我害你的,如果我沒有被抓,你也不會受傷了……」

  在她漫長的人生之中,包含從她尚未修煉成仙之前,這是第一次哭泣。在她的世界裡,落淚就是弱者的表現,但她明明有殺死這裡所有人的實力,卻從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為了一個男人而哭。

  原來,當心痛到了極致,就會化成這樣一顆顆像珍珠的淚水,那代表著的都是珍貴的感情。

  她真的愛他,愛到不能自已了。

  「琬兒,別哭,我沒事的。」趙士程哪裡受得了她哭泣,也不管自己的傷口,連忙將她摟進懷裡。「我不怪你,你也是不小心才會被抓,只要你安全就好,我這點傷不算什麼。」

  說到他的傷,唐琬握緊了手中的刀,輕輕將他推開。「他們居然敢傷你,我一定要宰了這些人!」

  「別!」趙士程連忙攔住她,忍著痛安撫道︰「我知道你從沒有殺過一個人,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理由是什麼,但我不希望你為我破戒。」

  在他的提醒之下,她打了一個機靈,突然想起自己千萬不能破了殺戒,否則萬一這一世壽終正寢之後,趙士程能升天,她反倒得下地獄,千辛萬苦找到的隊友因為這種原因而分開,這就好笑了。

  幸好她方才失去理智的時候,因為急著到趙士程這裡來,沒有來得及痛下殺手,只是讓那些人失去行動能力而已,否則真要鑄下無法挽回的大錯了。

  「相公,謝謝你提醒我。」唐琬輕喘了一口氣,拋下手下的刀,再次投進他的懷抱。「還有,謝謝你願意花錢來贖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把三百萬兩湊出來了。」

  趙士程拍著她的背,她的暖玉溫香及深情關懷,讓他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只要能救你,三百萬兩算什麼,只不過為了湊這些錢,我賣了好幾家迎風閣,以後你要到迎風閣裡吃東西,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她突然沉默下來,接著他感受到她的身子慢慢變得僵硬,當他不解地低頭看她時,赫然發現她嬌美的臉蛋兒籠罩一片陰雲,一雙美目更是惡狠狠地盯著遠方的楊文昌。

  「居然害迎風閣被賣了,讓我沒地方吃飯!」如果說剛才趙士程被劃了一刀,唐琬只是一時失去理智,那麼一聽到迎風閣少了好幾間,她這會兒可是理智湮滅。

  搶食之仇,不共戴天!

  她再一次推開了趙士程,腳尖微微一勾,地上的刀又回到了她手上,接著她像輛沖車一樣,高舉著刀氣勢洶洶地朝著楊士昌沖了過去。「楊——文——昌!我要宰了你!」

  她這麼一路沖過去,居然沒有人敢攔阻,不小心擋到她一點點或來不及逃走的外族武士,全莫名其妙地飛了出去,連保護楊文昌的家將也無一幸免。很快地,她逼到了楊文昌身前,大刀就要往他頭上一劈——

  「琬兒!」趙士程追在她後頭,連忙大喊,「刀下留人!」

  唐琬一聽到他的喊聲,鬼使神差地止住了動作,銳利的刀尖就停在巨離楊文昌額頭一寸之處。

  趙士程松了口氣,快步上前勸道︰「楊文昌自有國法辦他,你不是不想殺人嗎,不要為了這種人弄髒了你的手。」

  楊文昌嚇得冷汗涔涔,臉色發白,瞪著額前雪亮的刀鋒,身子抖得猶如秋風殘葉。

  唐琬聽了趙士程的話,緩緩要放下刀,但一想到楊文昌的惡劣事跡,又猛地把刀舉了起來。「可是楊文昌居然害我沒地方吃飯!」

  本以為可以松口氣的楊文昌,倏地又全身緊繃,那眉心的刀不知什麼時候就要落下,讓他都快瞪成斗雞眼了,嚇得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沒關系,三百萬兩還在,我們可以再開新的迎風閣,請那些廚子回來,做你喜歡吃的菜。」趙士程冷汗都快流下來了,也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他娘子對吃的執念,還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可以再開新的?廚子也沒換?我還是可以去吃?」一聽,她心頭的火氣也頓時熄滅了,開心地把刀子往身前一扔。

  這一扔,恰恰由楊文昌的頭頂飛過,削去了他一縷頭發,楊文昌受不了這再三的驚嚇,兩眼一翻,砰的一聲向後倒地。

  唐琬與趙士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看向地上,只見楊文昌口吐白沫,已經不省人事了。

  她過去踢了他一腳,接著柳眉一皺,蹲下試了試他的鼻息,之後一臉尷尬地站起了身。「相公,他好像……嚇死了耶……這應該不算是我殺的吧?」她心虛地看了一眼天上,暗忖我可沒殺他,這天道懲罰可不能算我頭上。

  「應該……不算吧。」一代奸相居然死得如此窩囊,被一個女人扔出的刀給嚇死,說出去都要笑死人,但這情景似乎笑也不對,難過也不對,他一張俊臉不知該擺什麼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終於,一場救俘的行動勉強算是圓滿落幕,又殺了許多外族,趙仲湜心懷大慰,自然又對自家媳婦的英勇大力誇贊了一番。

  「唐琬,你真是我趙家的好媳婦兒啊!這次老子一定會幫你請功,今天咱們一家就到迎風閣擺宴慶祝一番吧!」

  「爹,你忘了迎風閣被我賣掉了。」

  「楊、文、昌!我要宰了你——」

  「琬兒,別沖動啊,楊文昌已經死了。」趙士程急忙拉住她。

  趙仲湜也跟著好言相勸,「兒媳婦,只不過沒地方吃飯,難不成你要為了這事鞭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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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6 AM

第十章

  楊文昌綁架京城知府之妻唐琬,又勾結外族,最後被趙大將軍及京城知府連手討伐,事敗自殺身亡,其余族人也被一網打盡,這次連流放都沒機會,一個個直接判了死罪。

  一代大戶楊家,從此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至於趙家,由於發現了楊士昌與外族勾結,又順藤摸瓜拉出朝中一些相關之人,為朝廷解決不少隱患,再次立了大功。鎮北大將軍趙仲湜升無可升,只得授開府儀同三司,等於有了自己的封地,可在封地內開設府衙,而一切待遇等同三司。

  至於趙士程,他的地位又再往上挪了一挪,受封福州宗正司,掌理南方宗室事務。

  而最令人驚訝的是唐琬,她以一擋百,巾幗英雄的名號廣為流傳,連當時趙士程剿滅鐵門寨,她夜奔搬兵救夫等事,也全被爆了出來,一下子成為京城紅人,也得到一侗誥命夫人的封號。

  如今趙家搬遷往受封之地,也有了自己的財源,趙士程終於可以不必再為家計煩憂,不過為了他心愛小妻子的口腹之欲,迎風閣倒是一家家的恢復營業,因此他也默默成了一名富賈,憑他的經營手腕,說不定已然列入了全國前十大富豪之列。

  由於趙士程封為宗正司,必須在一個月內至福州到任,他也在趙家搬遷時帶著唐琬順運河而下,順道游歷風光,很快便抵達了福州。

  埃州是六大城之一,別稱榕城,種有不計其數的各式榕樹,兼之水運通暢,老樹垂藤,流水扁舟,別有一番風味。也由於此處對外四通八達,有許多趙氏宗室子弟遷居於此,也有外地前來做生意的,還有許多番邦人士,再加上本地百姓,人文薈萃形成一種熱鬧景象。

  唐碗左顧右盼,對這與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好奇不已,突然間大街上有幾匹馬兒由遠處呼嘯而來,行人紛紛走避,來不及的還會被馬鞭抽傷,足見來人之囂張。

  「滾開!擋在前頭要是傷了小爺的馬,小爺不會放過你們!」帶頭的只是個少年,渾身散發一股傲氣,手上的馬鞭四處亂抽,許多無辜百姓都被他給傷了。

  少年似是玩得有趣,帶著幾個兄弟在大街上四處亂竄,馬兒甚至踢倒了不少攤子,但眾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趙士程將這畫面看在眼裡,目光不由得凝重起來。

  早聽說宗室遷來南方後,行事乖張跋扈,與當地住民格格不入,自以為高人一等,欺男霸女,如今一看,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更糟。

  此時那幾匹馬兒就要奔到趙士程夫妻附近,突然那少年一眼看到唐琬,對她的美貌驚為天人,便故意把馬兒驅了過去,一副就要撞到她的樣子。

  趙士程身後的護衛們正要動手,唐琬卻先有所動作了,她拾起幾顆石子,屈指數彈,幾匹馬兒淒厲地哀號一聲,居然齊齊向前傾倒,那幾個紈褲子弟也全摔了個狗吃屎,看得街上的人們帽瞪口呆,卻是暗自叫好。

  領頭的少年第一個站起來,指著唐琬等人怒道︰「該死的,你們敢害小爺摔馬,知不知道我是誰?你們不要命了!」

  唐琬或許武藝驚人,但辯論可就差了十萬八千裡了,趙士程自然也不可能讓她被人指著罵,上前一步淡淡地道︰「我倒想知道你是誰?」

  「哼!你外地來的吧,小爺我趙興,我爹趙仲強可是與當今趙大將軍同一輩分的。」此時趙興那些兄弟也紛紛爬了起來,雖然摔得頭破血流,但大多是皮肉傷,他膽子也更大了點。「你這外地人,小爺今天就大方開恩,你只要跪下向小爺磕幾個頭,一人賠個一百兩,然後留下這個小娘子,你就可以滾了!」

  「你沿街傷人、恐嚇勒索也就罷了,居然還想強搶民女?」趙士程面沉如水。

  「你天要是姓趙,你也可以這麼囂張。」趙興說完,猖狂的大聲笑了。

  他身邊的兄弟們也附和,全不懷好意地大笑著。

  他們的笑聲或許傳入了某些人耳中,旁邊的酒樓裡,突然跑出幾個華服少年,一見到是趙興在笑,為首的華服少年也笑道︰「趙興,你又干了什麼好事?」

  趙興看了看來人,目光一亮,他原本對趙士程身後還有侍衛有些忌憚,現在又多了這幾個朋友兄弟,底氣就更足了,態度也更加目中無人。「趙奇,你不知道這群外地人,居然敢擺架子教訓起小爺來了,你說他們是不是不長眼?」

  「確實是不長眼啊!」趙奇等人也跟著大笑起來。「還不快跪下賠罪。」

  「喂,那小娘子先給小爺過來,否則就算你們跪下,小爺也要打斷你們的腿。」趙興色迷迷地瞅著唐琬。

  趙奇看到唐琬也是雙目一亮。「好個美人!趙興,這女人你拔了頭籌,能不能也讓我嘗嘗鮮?」

  「那是當然,哈哈哈哈……」

  趙士程此時已是怒火中燒,想不到他上任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好,真是太好了,他恰好趁著這機會整頓一下福州的風氣,否則還要被人給看扁了!他不再和這群紈褲唆,直接下令,「全都給我拿下!」

  護衛們正要動手,唐琬卻微微提起皓腕,面色陰沉地道︰「不必,讓我來就好。」說完,她腳步緩慢地走上前去。

  趙興等人雖然不把趙士程等人放在眼裡,也覺得這一幕很詭異,不過趙興自信滿滿地認為,這小娘子或許是怕了他們,所以自投羅網,倒也不是很在意。

  唐琬來到他跟前,就朝他臉上給了一拳,打得他頭昏眼花,直接倒地,其它趙家子弟開始起哄,但她根本懶得理他們,用著肉眼幾乎看不到的速度,一人一拳,很快的這群紈褲倒成一片,嗚呼哀哉。

  趙士程看得直想笑,趙興等人不長眼,誰不好惹去惹唐琬,只能說她這美麗嬌弱的外表太騙人,連他自己當初不也是鬼遮眼一般,一心相信她可憐兮兮被陸家欺負得很慘。

  不過,幸好她的真實性格他更喜歡,也更適合他們趙家,否則連他都覺得跟她成親真是個天大的騙局。

  很快的,趙興等人全數被綁了起來。

  此時,一旁酒樓的掌櫃提起膽子,跑了出來大叫道︰「先別走啊!」

  趙士程回頭看著掌櫃,並不說話。

  掌櫃的識人無數,也看出趙士程應該身分不凡,他苦哈哈地道︰「大爺,這趙奇……酒菜的錢還沒付啊!」

  趙士程看向趙奇,冷冷的道︰「付帳。」

  趙奇冷哼一聲,依舊不敢服軟。「付個屁帳!老子吃飯喝酒從不付帳的,要錢,找宗正司拿去!」

  掌櫃的哭喪著臉道︰「宗正司不承認這種賒帳,趙公子這是逼我們這些店家都去喝西北風啊!」

  趙士程心頭微寒,他知道宗室搬來南方,是為了促進族群融合,所以宗室的支出由官府負責,然而官府負責的項目也是有規定的,除了必要支出,這種吃喝玩樂的錢,官府是不會理會的。

  由趙奇的態度可知,這些宗室出門在外,恐怕都像個土霸王似的,沒有付過帳,此地百姓叫苦連天,敢怒不敢言,這令他更想大力整頓。

  於是他腳步一頓,對著掌櫃的問道︰「這裡十幾個少年,應該差不多包含了大部分的趙氏宗室吧?」

  掌櫃的連連點頭。「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趙士程冷冷一笑。「這群紈褲的父執輩要是找來,就叫他們全到宗正司去領孩子,還有,把所有姓趙的能說得上話的,全都叫到宗正司候著,一個都不能少,否則這群年輕人,少來一個我趙士程就殺一個!」

  趙士程很清楚,要對付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宗室子弟,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大力鎮壓,再恩威並施。因為他們大多數也不過是投胎投得好,出身貴族,但事實上那些爵位一代代繼承下來,很多都只剩徒有其名的虛職,再加上這些後代沒有什麼功績,只能靠著老祖宗的名號狐假虎威罷了。

  待趙士程領著一干垂頭喪氣的宗室子弟來到宗正司,還來不及了解宗正司衙門,那些姓趙的耆老長輩們,便怒氣沖沖地趕了過來,集中在大堂裡,尚不清楚情況,就指著趙士程開罵了——

  「別以為你是趙大將軍的兒子我們就怕了你!怎麼,新官上任就想抓我的孫子立威了?」

  「告訴你,我家奇兒要是掉了根頭發,我唯你是問!憑你的輩分,還要叫我一聲叔公呢!」

  「還不快放人!看你把這群孩子打成這個樣子,我一定要告到京城!」

  趙士程臉色冰寒地聽著這些人耍長輩的威風,驀地一拍桌子大喝︰「全給我閉嘴!」

  這群長輩哪裡遇過有人對他們大聲喝斥,一時之間全怔在了當場。

  得到了片刻的靜默,趙士程才淡淡地開口道︰「要告到京城是吧?我陪你們,這群宗室子弟當街縱馬傷人、毀人財物,恐嚇勒索本官,想對朝廷命官動手。此外,他們還覬覦朝廷誥命夫人,意圖強搶輕薄,既然你們要把這事捅到京裡,那本官也想看看這些人有幾顆頭可以砍!」

  聽到自家兒孫竟然犯下這麼離譜的事,耆老們全慌了,平時這些孩子在街上對百姓橫行霸道,他們都睜只眼閉只眼,但這次居然犯到新任宗正司頭上,還意圖強搶宗正司夫人,那可是天大的罪啊!

  有個人支支吾吾地道︰「那個……士程……啊不,是趙大人,這些孩子也是一時胡涂,放他們回家,我們一定好好管教。」

  「管教是一定要的,不過能不能留下他們的命,還要看你們怎麼做。」趙士程拋出了誘餌。

  「我們要做什麼?」趙興的父親連忙問道。

  「本官初來乍到,有一些事需要你們這些宗室配合,當然,一開始很可能會犧牲一點你們的利益,不過我保證不會影響你們的地位。」

  「這……」

  長輩們彼此對看了一眼,其中一名較為德高望重的長輩說道︰「趙大人請說說看。」

  知道事情牽扯到利益,他們不會輕易松口,不過趙士程仍然雲淡風輕地道︰「首先,你們各家出一萬兩,贖回這些孩子的命……」

  「什麼?一萬兩?你這是要我們的命啊!」其中一個視財如命的長輩難以置信的鬼叫。

  「所以你們寧可不要他們的命嘍?別以為我不敢動手,莫忘了連楊文昌都是折在本官手上。」

  趙士程冷銳的眸光一掃,那名鬼叫的長輩縮了縮頭,不敢再開口。

  其余人等想到前一陣子朝中風氣的變化,也恍然想起趙士程可不是一顆軟柿子,表面溫和但作風狠辣,他們想給對方下馬威,還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他們的膽怯神色,自然落入了趙士程的眼中,於是他又續道︰「本官敢要一萬兩,就不會讓你們吃虧,短期內,就能讓你們連本帶利的拿回去,你們真的不願意嗎?」

  一些消息比較靈通的宗室,曾風聞迎風閣就是趙士程的產業,當初楊文昌要求三百萬兩贖金,他毫不猶豫就拿了出來,代表他做生意應該很有一套,現下聽到他這麼說,連忙向旁人使眼色,要他們別打斷他說話。

  趙士程很滿意他們的反應,點了點頭接著道︰「福州臨海灣深,具有成為大港口的潛力,只是朝廷並不重視,本官決定,即日起提倡海外貿易,吸引外國商旅入港……」

  「那不行!」一個比較沖動的宗室連忙搖頭。「外國人都是海盜,一個都不能相信。」

  趙士程依舊神情淡然地回道︰「外國貨物價高,要能賣進京城,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而且有我宗正司坐鎮,經過官方核準的外國商人才準與我們交易,杜絕了海盜滲透的可能。你可要知道,今日有交出一萬兩的,這樁生意都佔了一份,你們自己想想可以賺多少。」

  那些宗室耆老平時接觸的就是世家貴族,看的事情也多,經趙士程這一點撥,馬上明白這其中有無窮的好處,眼中精光四射,竊竊私語起來。

  趙士程續道︰「有了港口,就可以建造船廠,你們的一萬兩,也是要用在這裡的。之後不只此地的百姓多了出路,如果貿易興盛,會有多少船舶買賣,更不用說船的修繕與維護……」

  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宗室耆老們眼前都快看到銀子了,頻頻點頭。

  「趙大人說的有理,這一萬兩,我們出得值得!出得值得啊!」

  必於要怎麼改革福州,趙士程這一路由京城南下,可不是只有吃喝玩樂,早就擬好了通盤計劃,所以如今說起來有條不紊,十分具有說服力,不怕他們不答應。

  唐琬聽到這裡,對趙士程更為佩服,愛慕的表情都快藏不住了,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這種一人力壓百人千人的能耐,連武官都很少有啊,難怪他把迎風閣經營得有聲有色,他談判的手腕簡直無人能及。

  把好處說完,趙士程突然話鋒一轉,「不過要加入宗正司的生意,本官也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宗室耆老們連忙問,他們都恨不得趕快回家掏錢了。

  「第一,從今以後宗室必須自律,若再有今日欺侮百姓之事,或是與當地百姓發生沖突,本官就取消他們的貿易名額。」

  「合理合理,我們自會約束家中晚輩。」其中一個長輩苦笑了起來,心裡想的則是,他趙士程一來就先拿這些孩子立威,動不動就砍頭,誰還敢和他硬踫硬。

  「再者,加入貿易生意後,你們賺得盆滿缽滿可想而知,所以以後宗正司不再負擔你們的生活所需,在福州一地的生活用度,你們必須自理……」

  這次不待趙士程說完,大家便紛紛抗議——

  「這怎麼可以?當初朝廷要我們搬到南方蠻夷之地,就說好了這是給我們的補償。」

  唐琬聽不下去了,回道︰「但也補償得夠了吧,如今福州的繁華不輸京城,你們這些宗室在這裡作威作福多年,一邊靠朝廷養,另一方面又拚命在這塊土地上撈金,用的都是百姓納的錢錢糧,你們好不好意思?」

  「婦道人家,關你什麼事?」一個宗室不滿的回嗆。

  見有人罵到自家妻子上頭,趙士程的臉立刻一沉。「很好,如果你們不願合作,這些孩子就直接送京吧,省得再浪費本官口水。」

  宗室耆老們這才想起來孩子還在人家手裡,一時之間倍感為難,不是那麼願意屈服。

  唐琬陰惻惻地看著他們。「相公,哪裡需要這麼麻煩。」說完,她往前一步,輕描淡寫地伸出縴手往桌面一拍——

  砰!檀木的大圓桌瞬間裂成兩半,垮了,嚇得那些宗室們後退了好幾步。

  她優雅的收回手,溫柔的把話說完,「孩子們,就讓我來處理吧。」

  「咳!這似乎是個好主意。」趙士程看向那些宗室,好心地介紹道︰「我娘子可是一人殺得外族片甲不留,又逼得楊文昌自盡的唐琬,我看好像還有人不太認識她。」

  就算剛才不認識,現在也認識了,那群宗室連忙點頭如搗蒜,紛紛答應了趙士程的要求,而趙士程也很快的請幕僚擬了一份合同,讓他們所有人在上頭簽了名。

  看著這群平時威風八面的宗室子弟,如今一個個如喪家之犬地離開,陽光好像都可愛了起來,空氣也更清新了。

  趙士程很有默契地與唐琬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會心一笑。

  夫妻齊心,其利斷金!

  在福州經營了兩年多,趙士程不僅解決了財政問題,又不擾民,成為福州百姓口中的好官,聲名鵲起,受人推祟,且治安清明,商業繁榮,貿易興盛,百姓們安居樂業。

  而三年不得為官的陸游,此時被朝廷重起重用,欲遠赴寧德任主簿。這三年來他待在南方沉潛,想讓自己忘了唐琬,但時至起行,他發現自己即使與王氏已有了兩個孩子,對唐琬仍舊無法忘懷。

  除了那份濃濃的舊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愧疚。不久前,他意外聽說唐氏及王氏曾陷害唐琬,將她迷昏後送給楊文昌。為此他發了一頓脾氣,欲將兩人送往衙門,後來唐氏又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一招,加上王氏即將臨盆,才硬是壓下了他的怒火。

  雖然事過境遷,唐琬安然獲救,與夫婿赴福州上任,且唐氏與王氏做的齷齪事到現在還沒被揭發,足見唐琬及趙家大度,沒有追究,然而陸游雖然軟弱了些,卻是極為剛正,他可以容許母妻在家裡任性,卻無法接受她們犯了法還心存僥幸。

  於是他特地繞道前往福州,帶著母親及妻子,希望能與趙士程及唐琬見一面,親自向他們道歉,當然,這其中有沒有他想會面唐琬的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聽說這福州民風剽悍,作風粗獷,不比咱們京城都是讀書人,還有那些宗室也是囂張跋扈,趙士程在此當官,這三年應該也不好過吧?」唐氏被逼著來,心中仍有不甘,沿途道聽途說,譏諷了幾句。

  「娘,咱們一行就幾個人,頂多只有王強有些武力,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王氏抱著孩子,想到自己如同深入蠻夷之地,心中忐忑不安。

  「要不,先讓趙士程派人來保護我們吧,免得一進福州,遇到那些刁民就被搶了。」唐氏也躊躇了起來。

  「說不定趙士程都自身難保了。」王氏緊皺著眉頭。「聽說在福州當官的,最後都被宗室把持住,趙士程輩分又不高,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你們說夠了沒有?」陸游再也難忍不滿,沉聲一喝,「我們今日來,是來道歉的,就該誠心誠意,你們酸言酸語,究竟有無悔改之心?」

  這幾年來,陸游仕途不順、家室不寧,大多肇因於這兩個女人,他也痛定思痛,不再姑息她們,所以這一番訓斥說來,竟相當具有一家之主的威嚴,唐氏與王氏立刻噤聲。

  其實連他自己都預想著福州必是吵雜髒亂,百姓蠻橫,一切亂無章法,想不到一行人一進城,不僅街道整齊清潔,河畔柳樹青青,如詩般給人心曠神恰之感,百姓更是人人面帶笑容,見到他們這些外來客,還會點頭微笑,彷佛很歡迎他們似的。

  這裡尤其特殊的景象,便是外國人穿梭市井之中,有的金發碧眼,有的皮膚黝黑五官深邃,卻與本地民眾相處融洽,毫不突兀,街頭巷尾賣的貨品也是五花八門,很多是京城都看不到的新奇玩意兒。

  唐氏的表情有些迷惘。「這福州……好像跟我們想象的差很多啊。」

  王氏更是看得眼花撩亂。「若是寧遠也能像這樣就好了,相公,這裡繁華不輸京城,詩意卻更勝三分呢。」

  陸游用力點了點頭,呢喃般道︰「這趙士程當真好手段,我先前還譏諷過他不會當官……」

  趙興正巧路過,聽到陸游這番話,不由得停下腳步,怒哼一聲道︰「哪裡來的外地人竟敢批評我們趙大人?如果趙大人不會當官,那這全天下就沒有人會當官了!」

  他這句話,引起了旁人的共鳴——

  「對啊對啊,趙大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官。」

  「若沒有趙大人,福州哪裡有今日這番光景!」

  陸游一見自己犯了眾怒,連忙作揖道︰「抱歉,在下不是批評趙大人,而是趙大人的朋友,前來拜訪,一時口誤罷了。」

  「你是趙大人的朋友?」趙興打量了一下他,又見他們一行人衣著不凡,而他身上確實有股讀書人的儒雅之氣,點了點頭。「我領你去宗正司吧。」

  這麼容易?陸游一呆,他以為自己得罪了人,還得被刁難一陣呢。

  趙興輕易地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然一笑。「你放心吧,趙大人教導我們要好客知禮,如今福州的宗室們都像我這般溫和有禮的,走吧。」

  趙興究竟是不是溫和有禮不知道,但這福州的濃濃人情味,陸游卻是見識到了。

  一行人來到宗正司,趙士程聽到有熟人相訪,偕唐琬出來迎客,一見到竟是陸游一家人,立即皺起眉頭,把她往身後一拉。

  陸游見狀,只能苦笑。「趙大人莫怪,陸某這次前來,是帶著母妻前來向趙夫人道歉。三年前那樁事,確實是我們不好,趙大人一家大度不加以責怪,但陸某卻始終良心不安。」

  他一把拉著唐氏及王氏向前,兩人認認真真的向唐琬及趙士程行禮道歉,連他的幾個孩子都跪在地上,向他們夫妻倆磕了幾個頭。

  趙士程見陸游確實很有誠意,唐氏及王氏也滿臉愧疚,那幾個孩子雖然表情迷茫,卻也乖巧伶俐,便放下了心防,與唐琬坦然地接受了他們的道歉。

  「來到福州前,陸某實對福州風土人情有諸多揣測,但一到此地,發現地靈人杰,井井有條,陸某才知那些道聽途說有多誤人,之前陸某曾於情急之時說趙大人不會做官,陸游也要為此致歉,趙大人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官。」

  「好說,好說。」趙士程也不矯情,他以前是為了養家活口把心力放在賺錢上,但現在沒了這層顧忌,他大可盡情發揮才能,他在當京城知府時,那政績並不差,如今的宗正司,更是人人稱贊,所以陸游的稱贊他坦然接受。

  接著,陸游轉向唐琬,瞧她一如往昔的美麗,受這方水土滋養,更多了一股難言的英氣及嬌媚,即使再掩飾,他的目光仍有相思之情滿溢而出。

  他欲一言又止了半晌,方道︰「陸某此行欲往寧德,說不定從此之後未有相會之日,琬妹,你可有話要對表哥說?」他終是忍不住,而他的稱呼也由趙夫人本能的變成以前呼喚唐琬的昵稱,只是在眾人面前,語氣無法那麼曖昧罷了。

  唐琬只是淡淡地道︰「一路順風。」

  她這般雲淡風輕的回答,令唐氏及王氏松了口氣,趙士程微微一笑,陸游的心卻沉到了谷底,只能把苦澀往心裡吞。是他自己放棄的,如今再後悔,也於事無補。

  陸游一行人謝過了送客的趙士程夫妻後,便要離開宗正司,想不到這時候唐琬突然開口——

  「表哥且慢。」

  她這一聲叫喚,讓每個人的心又提了起來,陸游更是面露驚喜地回過頭。

  她坦然一笑。「表哥,你家的王強,與我家的小春情投意合,雖數年未見,卻也有魚雁往返,情份未減,如今小春都快變成老姑娘了,我想在這裡替小春說個親,撮合兩人,表哥意下如何?」

  陸游這才知道自己會錯意了,心兒一揪,強顏歡笑道︰「如此甚好,不日我便遣王強過來提親。」

  這次陸游終於離開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離開。

  待他走得不見人影,唐琬才沒好氣地轉過身來,看著她笑得得意洋洋的相公。

  「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嬌哼一聲,捏了下他的臉。「相公你方才又吃醋了,抓著我的手,比抓著你的驚堂木還緊啊!」

  「我哪有吃醋,我一向都是這樣緊緊抓著你的手,免得你心頭一個不高興,有人又要遭殃了。」趙士程連忙摟住她,趁著四下無人偷親她一口。

  「那你憋笑什麼?」她哭笑不得地嗔「他一眼。

  「我笑——」趙士程原又想編個借口,最後還是大笑著坦白道︰「我笑陸游終於滾蛋,不再是我的對手了,哈哈哈哈哈——」

  唐琬沒好氣地瞪著他,隨即又跟著他一起笑了出來。

  她的相公根本是個大醋桶,雖然他從來不肯承認,不過這樣的他卻顯得特別可愛,讓她一顆芳心完全失落在他身上。

  她這頭在天上作威作福數千年的笨虎,終於也明白了何人間情愛,這種真摯的情感,就算要她失去千年道行她也不願割舍。

  沉浸於幸福中的她,突然抬起頭看了看天,感謝眾仙給了她這個機會下凡,才令她意外尋得了真愛,也感謝趙士程長得這麼好吃,讓她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相中他。

  她真是找了個千古難尋的好隊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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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7 AM

尾聲

  若干年後的某個春日,趙士程帶著唐琬回到紹興游玩。

  兩人的恩愛在南方早就出了名,因此她與陸游的那段過去,也鮮少有人再提起,然而這不代表她就忘記了。當她與趙士程來到了一間廟前,看到「禹跡寺」的匾額,柳眉一揚,像是想起了什麼,夫婦倆漫步過了春波橋,來到了風景優美、百花競妍的沈園之中,果然遠遠地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陸游,他正立於湖畔,痴痴地望著湖中心,不知在想些什麼。

  唐琬則是心忖〈釵頭鳳〉啊〈釵頭鳳〉,這流傳千古的情詩,就要在今日出現了嗎?

  陸游至此,便是在懷念舊愛,當他發現有人進了園子,目光一轉,赫然看到唐碗如一朵清新美好的青蓮,亭亭立在那兒,他幾乎是屏著呼吸,手撫著胸口,感受激越的心跳,才能相信這不是幻覺。

  當他又看到她身邊的趙士程時,驚喜的神情立刻消褪,心頭掩上了無比的陰霾,不過他掩飾住內心的傷痛,仍是保持著禮儀過去同兩人打招呼。

  趙上程理解了陸游的痛苦,再加上他現在對唐琬具有絕對的信心,於是大度地道︰「你們兩人天南地北,居然在故鄉遇上,這也算是緣分,我這外地人不摻和了,我去備些餐點,讓你們兩個好好聊聊。」說完,他當真就這麼走了,讓唐琬與陸游獨處。

  照理說依兩人的舊情,如今不是依依不舍,便是相見惘然,然而在陸游的熱切注視下,唐琬卻是面無表情。

  因為她正想著,依照〈釵頭鳳〉的故事,趙士程應是準備了黃酒及一些瓜果讓兩人享用,互訴衷腸,然而黃酒及蔬果都是她不愛的東西,想起來便不得眉頭大皺。

  陸游卻誤會了她的表情,以為她多少也有與他一般的惆悵,嘆道︰「琬妹,你好嗎?」

  「不好。」唐琬悶悶地道。

  「怎麼不好?趙士程虧待你嗎?」他急忙又問。

  「我只是肚子餓了……」

  唐琬剛說完,一群丫鬟便端著菜前來,原本陸游也以為趙士程頂多備一些點心,想不到居然來了十幾道大菜,滿滿當當地擺滿了一張石桌,陸游目瞪口呆,唐琬則是眉開眼笑。

  她真是嫁對相公了,果然了解她的胃口。去他的瓜果!去他的黃酒!

  陸游則是呆了一陣子之後,才吶吶的道︰「趙、趙大人真是大手筆。」

  唐琬才不管陸游的驚嚇,徑自坐了下來,還笑吟吟地朝他招了招手。「來來來,快吃啊!菜都備了,不吃太可惜了。」

  陸游被這麼一嚇,原本想傾訴的情意瞬間淡了一半,不過他要自己沉住氣,重新醞釀方才那情愁交加的愴然情緒,待他覺得差不多了,轉向唐琬,正要說些什麼滿含相思的話時,又被她驚人的食量給嚇傻了,臉頰不住的抽搐著。

  他記得原本來了十幾道菜,如今有七、八盤已經空了,而她還開開心心地拿著調羹優雅地吃著一碗公的魚羹。

  請注意,是一碗公,不是一碗!

  唐琬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過來,納悶道︰「你不吃嗎?」

  「我、我不餓……」陸游勉力一笑。

  她聳聳肩,繼續與這些美食奮戰,他不餓最好,免得跟她搶。

  他看得食欲全消,滿心不解,他以前認識的唐琬吃幾口飯菜就喊飽了,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會吃,那胃口像個無底洞似的。

  這時候還訴什麼屁情意?他想說的話,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一點靈感都沒有了。

  於是,這個萬古流芳淒美愛情故事,便在唐琬大吃大喝、陸游大受打擊的情況下草草結束。

  待他們吃完,不,正確來說是等唐琬吃完,趙士程適時出現,讓人清理了現場後,與失魂落魄的陸游打了聲招呼,便帶著唐琬先行離去,而她離去前,對著趙士程那滿足的一笑,更是狠狠的打擊了陸游。

  那美麗的笑容本該是專屬於他的啊……

  陸游發呆了好半晌,悲哀的發現自己對唐琬的愛情,或許只能放在回憶了,一時情緒起伏,詩興大發,喚人備來筆墨,就著沈園的粉牆,寫下了千古名句——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這闋詞將他內心的哀痛及情感表達得淋灕盡致,他在沈園大哭大笑,哀嘆傷悲了一番,最後仍是傷心地離開。

  不多時,唐琬突然拉著趙士程回到原地,赫然發現粉牆上多了這麼一闋詞。

  趙士程在牆邊賞詞,對於陸游的一手好書法及文才驚嘆不已,雖然這是對著他妻子訴離情,但他仍不得不佩服陸游果真第一才子,此等造詣絕非凡夫俗子所能及,那些平時自稱才高八斗的,見到陸游這闋詞都不得不低下頭來。

  唐琬則是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道︰「我就知道陸游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居然在牆上涂鴉,我讓人洗干淨。」

  她正要喚人,他卻阻止了她。「別洗,就讓這闋詞留在牆上吧,我朝出了這麼一位大文豪,正好留給後世瞻仰。」說完,他也心有所感,似乎能想象陸游在寫這闋詞時,心中有多麼蕭索落寞。要是換成了他與唐琬分離,說不定他的傷痛還要比陸游來得嚴重呢。

  於是他也詩興大發,命人取來了筆,在一邊的粉牆上,也和上了一闋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攔。

  離!難!離!

  瞞!瞞!瞞!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嘗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嚥淚裝歡。

  唐琬張口結舌地看著趙士程利落地寫下了這闋詞,心中的荒謬感與滑稽感就別提了。她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被她取代的唐琬,這闋詞,原本應該是她與陸游互訴情衷之作啊。

  如果後人知道,〈釵頭鳳〉這千古絕唱根本是兩個男人搞出來的,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更別說當初陸游給唐琬的訂情鳳釵,現在根本就在趙士程手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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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8 AM

不一樣的唐琬

  看完這本書後,風光要再次提醒讀者們,這本《嬌寵大貓妻》之中,女主角穿越的《釵頭鳳》是一本偽小說,而不是真正的陸游唐琬的故事,請讀者千萬不要帶著看改編故事的心情,或者期待陸游很愛國唐琬很溫柔來看這本書。希望大家用開闊及風趣的角度,將它看成一個全新的故事,才更能領略本書所給予的驚喜喔!

  由於故事裡設定女主角穿進一本偽小說,所以風光沒有刻意點出年號。不過故事裡的一些情節發展,風光還是很認真的查閱了歷史數據,再稍做改變,讓大家的想象空間能更大。

  比如說故事一開始的花卉大賽,參考的就是古代的節日「花朝節」,這個節日在春節之後,家家戶戶都會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慶祝,皇宮也會設計諸多活動與民同樂,包括賞花會、春游等,相當有趣。可惜礙於篇幅,風光只能寫出這個節日的片面,不過相信那種熱鬧歡快的氣氛應該有傳達到讀者心中。

  又比如說,真正的歷史之中,陸游確實在鎖廳試裡拿了第一名,但卻在來年的會試落第。原因是當時丞相秦檜的孫子秦墳也參加了鎖廳試,秦檜買通主考官陳之茂評其孫為第一,但陳之茂為人正直,仍將第一給了實至名歸的陸游,只看秦檜的面子上,把秦墳列為第二,秦檜自然大怒。來年的會試,秦檜索性直接指定了主考官,秦墳自然拿到首名,而陸游的考卷被拿了起來,名落孫山。

  而在《嬌寵大貓妻》這個故事之中,陸游則是因為害怕楊士昌,才會故意落榜。由此可知,楊士昌的人物原型其實就是秦檜,只不過秦檜的「豐功偉業」在歷史上罄竹難書,風光筆下的楊士昌,大概只寫出了百分之一啊……

  其余的安排比如︰南宋的都城之後改到了臨安,但本書皆以京城稱之;所謂的外族就是大金國;因為沒提到戰亂,本書也省略了陸游愛國的那個部分;而真正的南宋面臨著戰亂,也不可能有本書中如此安定和平的氣氛。甚至為了讓故事順利發展,有些歷史事件的發生時間,風光故意倒置或交錯,畢竟真正的唐琬只活了三十來歲,人生很空白啊……如此安排是為了故事的豐富度,讀者們就姑且看之,相信不會影響閱讀。

  這個系列套書有十二本,除了風光的《偽。釵頭鳳》之外,聽說還有很多精采的偽傳說故事,編編及作者們發揮了瘋狂的創意,讓故事幽默又有趣,相當具有可讀性,連風光都忍不住想趕快看到呢!寫這本書時,已是年末,祝福讀者們新年快樂,也別忘了讓新月的書寶寶們伴著大家度過快樂的新年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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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tang 發表於 2017-4-19 05:37 PM

非常感謝大大的分享~{:2:}<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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