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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09:35 AM

佟芯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三】成親靠狗運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0:08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什麼結拜化蝶,梁山伯和祝英台早就退流行了,
就讓她好狗運大顯忠誠,還不讓那馬文才自個兒把心給捧上來!

為了找尋能助她贏得馬拉松的神隊友,她穿進著名的梁祝故事裡,
怎料一醒來,她竟成了女主角祝英台……身邊的丫鬟銀心 = ="
且梁山伯還是個小孬孬,就只有小姐蛤蜊糊眼才會看上他,
不過身為十二生肖的狗兒,她就不信憑她的好狗運找不到其他人選,
瞧,眼前不就出現了一個?說起這馬文才,英挺俊俏、文采翩翩,
不但有義氣的三番兩次幫助她和小姐,還大方的和她共享美食,
更答應要和她當朋友,只是可惜了,他喜歡的人是小姐,
甚至上門提親了,她本無奈的想著,隊友又要重新再找,
卻沒想到小姐居然和梁山伯私奔,而她莫名其妙成了代嫁新娘?!
幸好他沒因為這荒唐的發展而生氣,反倒對她百般呵護,
公婆不喜她,冷言冷語以對,他總是護在她身前;
婆婆的遠房姪女為了嫁他,打算毀她清白,也是他搶先阻止,
這麼好的夫君她當然得把握,可誰知防得了情敵,卻防不了陰謀,
有人為了權力,竟栽贓他賣毒,讓他下獄……

【出版日期】 2016/1/15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90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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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09:42 AM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09 AM

第一章

  她頭暈得睜不開眼,耳邊傳來好幾道拔高的叫嚷聲,像在叫喚著她醒來,待不適稍微舒緩後,她緩緩睜開眼睛想看清楚四周,然而刺眼的光線卻只讓她看到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和臉孔,過了一會兒她才看清楚,她是被一群穿著古裝的女人包圍著。

  她心一喜,太好了,她已經進入故事裡了。

  女人們看到她醒來後都松了口氣,紛紛開口——

  「太好了,銀心,你醒了,真是佛祖保佑!」

  「銀心,你因為中暑身子不適跌了一跤,撞到了頭,暈了過去。」

  「怎麼喊你都喊不醒,真把我們都嚇壞了……」

  她難掩困惑,問道︰「你們叫我什麼?」是她聽錯了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莫名其妙的盯著她。

  「你叫銀心啊,難不成你撞到頭,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忘了?」

  她緊緊蹙眉,低喃道︰「我不該是銀心,銀心是丫鬟啊……」

  「銀心,你這是怎麼了,你跟我們都是府裡的丫鬟呀!」

  「看來撞得很嚴重,腦袋都不清楚了,得快去找大夫來幫你看看。」

  她伸手摸向依舊泛疼的後腦杓,腫了一個大包,接著,她撐起上身想站起來,一旁的丫鬟連忙將她攙扶起來。

  她看了看四周,想再確定一件事。「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戶部尚書府,你也忘了?」

  丫鬟們皆吃驚的面面相覷。

  「是姓祝嗎?」

  「祝尚書當然是姓祝。」

  轉過頭,她看到院子裡有個池塘,便匆匆往那兒走去,她蹲下身,望著清澈的湖水,湖面倒映出一張白皙秀氣的臉蛋,頰上有兩個小酒窩,竟和她在仙境化為人身時的面容一模一樣,頭上還綁著兩個髻,可愛討喜得很,而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是極為普通的粗布,和那群自稱是丫鬟的姑娘們穿的沒什麼不同,一點兒都不像個貴氣的千金小姐。

  她捏了捏臉,會痛,她後腦的腫包也會痛,這身體真的是她的!

  「銀心呢?」

  「小姐,她在池塘前……」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她轉身往後看去,就見一個貌美女子朝她跑來,後頭還跟著兩個丫鬟。

  好美的女人,她是……

  美姑娘來到她面前,將她拉起來,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一番,見她安好,露出欣慰的笑容。「銀心,太好了,你醒了,我聽到你昏倒的消息就馬上趕了過來,早知道就不差你在大熱天幫我到東院拿東西了。」

  她看著美姑娘一身上好的綢緞衣裙,再想起有丫鬟喚了她一聲小姐,不禁有些怔住了,腦袋一時間根本轉不過來。

  「銀心,你怎麼了?」美姑娘見她沒反應,在她面前揮動著手。

  「小姐,銀心醒來後變得很古怪,連自己都不認得了。」有個丫鬟搖頭道。

  「天啊,不會吧!」美姑娘吃驚的捂住唇。

  餅了一會兒,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艱澀的問︰「難不成……你就是祝英台?」

  所有人聽到她這麼說,臉色又是一變。

  「銀心,你怎會這麼問,是小姐沒錯呀!」

  「那你認得我們嗎?」幾個丫鬟都指著自己問道。

  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只希望能快點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陷入如此窘境?

  她是十二生肖裡的狗兒,動物友人們都稱她為好狗運,原本她在仙境動物園裡過著舒適的日子,突然有個仙人說要在仙境辦第二次的馬拉松接力賽,下令十二生肖要到仙境圖書館的藏書裡尋找隊友,得找個自己滿意的人,先在人間培養好感情和默契,待對方陽壽盡,再在對方心甘情願下把人帶回仙境比賽。

  在上一次的馬拉松賽中,她是倒數的,排行十一,這次無論如何她都要拿一,不能輸給其他動物們,她可是很有沖勁的。

  大伙兒一致選了古代傳奇故事類,她看中梁山伯對祝英台的深情款款,加上兩人陽壽短,於是選擇穿到這個故事裡,她本是這樣打算的,她穿成祝英台,讓梁山伯成為她的最佳隊友,可是為什麼醒來後,她居然成了祝英台的丫鬟銀心,而且人物的身分背景跟她知道的不一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祝英台望著她,擔心的道︰「銀心,你現在身子還很虛弱,還是先到房裡休息吧,我馬上請王大夫幫你診脈……」

  祝英台話都還沒說完,她就甩開祝英台的手往前沖去,腳程快得一下子就不見人影,跑了一會兒,她的腳步猛然一頓,抬頭朝著天際喊道︰「主辦仙人,禰搞錯了吧,我要重來!再來一次!玉帝,眾神們,都沒人聽見我的聲音嗎?」

  然而她喊了老半天,天上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且她也很快地發現她沒有法力,根本沒有辦法開金手指,這跟她所想的不一樣呀!完全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餅了好半晌,祝英台和一群丫鬟這才氣喘吁吁的追了過來,也因為她們跑得沒有她快,並沒有聽到她方才對著眾神喊話。

  「銀心,你怎麼跑得那麼快……快、快回去吧,免得又暈了……」祝英台來到她面前,喘著氣道,頭上的釵子都歪了一邊。

  見祝英台如此關心自己,她有些愧疚的道︰「我很抱歉……」

  有個丫鬟慢吞吞的跑在最後頭,想說她中暑醒來需要喝點水,便帶來了茶壺和茶盞,馬上倒了杯茶給她。「快喝一口吧。」

  她剛好喊得喉嚨痛,連忙接過茶盞,一口氣將茶水咕嚕咕嚕的喝下,頓時感到清涼沁心,原本慌亂如麻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

  對,她有什麼好慌的,等明天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她也會變成祝英台。

  冒出這個念頭,她掄起雙拳,樂觀等待著明天。

  然而,不管過了幾個明天,她依然是銀心。

  起初她感到不知所措,但身為十二生肖之一的狗的她,性子本就樂觀開朗,既然知道無法成為祝英台,也無法重穿一次,她決定順其自然,找找看除了梁山伯以外,還有誰適合當她接力賽的隊友,反正也沒人規定一定非要梁山伯不可。

  她做事情向來全力以赴,如今她成為祝英台的丫鬟,當然得盡好本分,況且在這個故事裡,她也要吃、要喝才能過日子,哪容得她過在仙境時的舒適生活,而且當丫鬟對她來說也稱不上苦,就當是活絡筋骨,更何況每天有事情做,還有人陪她聊天,她倒覺得過得挺快樂的。

  此時,銀心正要送茶點到小姐房裡,半路遇上一個丫鬟,她有禮的道︰「春枝姊姊好。」打完招呼她繼續要往前走,卻被叫住了。

  「銀心,等等。」

  「春枝姊姊,有什麼事嗎?」銀心帶著笑容回過頭,臉頰漾起兩朵可愛的酒窩,一雙清澄的大眼黑白分明,十足討人喜歡。

  「嘴巴張開。」春枝朝她笑咪咪的道。

  「為什麼要張……」銀心雖然感到納悶,但還是乖乖的張開了嘴,接著就看到春枝往她嘴裡塞了個東西,她嘴巴一抿,精巧的五官瞬間皺了起來,是酸梅,唔……好酸啊!

  「很好吃吧,我偷溜出去買的,不能說喔。」春枝朝她眨眨眼,「快去忙吧。」

  銀心吃著酸梅,不時蹙眉,又不時微笑,真的好酸又好吃,她繼續往前走,正巧見到福嬸在澆花,一個不小心居然滑了一跤,她飛快跑過去,扶了她一把,厲害的是,她的另一手仍穩穩的托著托盤。

  「福嬸,你沒事吧?」她關心的問道。

  埃嬸拍著胸脯,瞟了眼她手上的托盤。「沒事、沒事,給小姐送茶點嗎?幸好沒砸了,快去吧。」

  「福嬸,灑了水,要小心腳下喔。」銀心提醒完,這才發現她耽擱太久了,不禁加快步伐,然而走沒幾步,就見旺伯肩上扛著一大捆樹枝走了過來。「旺伯,不會太重嗎?我來幫你。」

  「不會不會,我老當益壯。」旺伯說得得意,就見一根細小的樹枝沒捆好,掉了出來,飛落在她腳下,眼見她就要踩上了,他焦急的道︰「銀心,腳下……」

  她輕輕一跳,接著轉過身蹲了下來,撿起那根小樹枝,遞給旺伯,手上的托盤仍是托得穩穩當當的,粲笑道︰「那麼我給小姐送茶點去了。」

  「手腳真俐落啊!」旺伯笑著點頭,臉上充滿著疼愛之情。

  也難怪銀心在祝府能過得如魚得水,她性子直率,笑口常開,見了人都會問好,也會主動幫忙,可說是人見人愛。

  原來的銀心去哪兒了?或許在故事裡的原主已經死了,或是消失在書裡了,她並不知道,況且也沒有人懷疑她怎麼變得不太一樣,反正不記得的事,她都推說撞到頭失去記憶就好了。

  銀心來到小姐的廂房,踏了進去。「小姐,吃茶點了,有桂花蓮子湯,還有杏花糕。」

  「銀心,你快來看看,我這樣打扮好看嗎?」

  祝英台一身銀白色男裝,頭戴帽子,拿著扇子,看起來就像個貨真價實的美男子。

  「小姐這麼一打扮真像個翩翩美男子。」銀心老實回道。

  祝英台聽得可開心了,順手拈了塊杏花糕送進嘴裡。「真希望能在書院裡遇上不錯的人。」她一臉期待,還帶了點女兒家的嬌羞。

  她上頭有五個哥哥,她是祝家唯一的閨女,琴棋書畫皆通,爹娘從小就相當溺愛她,所以她的性子被養得天真爛漫,不解世事,不知外頭油鹽米價,一心只想找個可以和她琴瑟和鳴、談論風月的對象結為連理,於是便向爹娘開口說想去書院讀書,她相信以她的聰明才智不會輸給男人,想去見識一下,而那也有更多俊材能認識。

  這可讓祝府像炸了鍋似的鬧翻天了,這世上哪有女人上書院的,縱然祝英台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也是聘夫子在家裡念書,哪能拋頭露面,可爹娘畢竟溺愛她,見她關在房裡絕食一天後,只好依了她,運用人脈幫她安排入書院當短期學生,還打點好書院裡的職工特別照顧她。

  銀心知道小姐是經過辛苦絕食才得以上書院的,看到她滿臉期盼,真心為她感到開心。

  祝英台對她很好,她自然也對祝英台忠心耿耿,她想,這大概是身為狗兒的忠誠心吧。

  「對了,銀心,你也穿穿看吧。」祝英台興匆匆的拿了一套青衣男袍給她。

  「我也要穿?」銀心詫異的接過。

  「你是我的書僮,當然要陪我去念書了。」

  她這才想起,是啊,在故事裡,銀心得隨祝英台去念書的。

  她看了看青色衣袍,還有帽子,輕笑道︰「看起來挺不錯的。」

  「明天要上學,今晚怕是睡不著了。」祝英台興奮的道。

  去書院之後,你就會遇上你的真命天子梁山伯了,銀心在心裡偷偷搭腔,隨即一個念頭閃過,這陣子待在祝家,她不是沒想過要從中找出最合適的隊友,但說來需要緣分兩字,她始終沒有強烈感覺到誰才是她的隊友,或許去書院後可以認識更多人,找到她的新隊友。

  天啊,她也好期待上書院喔!

  銀心眼睛閃亮亮的,雙手握拳,朝著祝英台道︰「小姐,我們一起加油吧!」

  「加油?」

  銀心心一驚,這才赫然想到加油可不是這個時代的用法,馬上改口,「不,小姐,我們一起努力吧!」

  棒天,溺愛女兒的祝家爹娘為女兒備妥了馬車,還有十來個護院要護送她到書院。

  祝英台覺得她不過是要上學而已,這樣的排場實在太誇張了,她只願意帶一個護院,一輛馬車加上銀心和馬夫,總共四個人。

  一行人要前往的是京城最有名的雲海書院,培育出許多國家棟梁,許多達官子弟、貴公子哥都會被送去那兒就讀,好在日後順利考取功名,踏上仕途之路。

  當然,令人擠破頭的書院,除了得通過嚴格的考試才能入學外,束修自是相當昂貴,許多望子成龍的普通人家會硬咬著牙,將兒子送去。

  學生的本分就是念書,尤其是背著書袋靠兩條腿走去,更能顯示讀書人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一面,但會這麼做的也只有家境較普通、家裡沒馬車的人,有錢公子哥可仍是舒舒服服的坐著自家馬車上書院去。

  書院位在城郊,沿路上,不乏有馬車行駛,還有書生步行,貧富階級一清二楚。

  祝家的馬車很快超過許多行走的書生,出了城門,銀心在車裡伺候著小姐,手上拿著一包酸梅。「小姐,你還好吧,吃點酸梅吧。」

  「我……我這又不是暈車。」祝英台連吸口氣都覺得難受。「為什麼女子上書院那麼難,還得用什麼布束著胸?」

  「小姐,慢慢呼吸,慢慢的,習慣了就不會覺得難受了。」銀心原本還覺得自己這副身子太扁平了,但現在卻慶幸就是沒幾斤肉才好用布束胸,不像小姐,波濤洶涌,用布捆起來當然不舒服。

  慢慢呼吸後,祝英台終於好受一點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昨晚我幾乎沒什麼睡,臉色會不會很糟?」

  「小姐,我幫你涂了粉,完全看不出來臉色不好。」銀心笑答。

  「那就好……」祝英台真想拉松胸口纏著的布,但又不行,只好慢慢呼吸。「先幫我扇扇風吧。」

  「是。」銀心拿起扇子,為她扇風。

  突然間,馬車急停,在車廂裡的祝英台和銀心反應不及,身子先是向前傾,接著又往後一倒。

  祝英台摔得痛極了,帽子也歪了。「外頭是發生了什麼事?」

  銀心則是帽子都蓋住臉了,她連忙拉好,掀起前面的簾子探頭看,就見馬夫和護院都下了車,疑似撞到了什麼。

  「小姐,好像撞到人了。」銀心大感不妙的說道。

  「快下車看看。」祝英台拉著銀心一起下了馬車。

  馬夫看到小姐下了車,一臉無辜的連忙解釋道︰「少爺,是這人突然跑出來的,不是我去撞他的呀!」

  「你明明撞傷了我,還敢說!」有個穿著鐵灰色破衫的老人躺在地上,大聲嚷嚷道︰「哎唷弗唷,我全身好疼,骨頭都快斷了,真是害死人呀!有錢大爺駕馬車就可以不用看路嗎?哎唷……」

  祝英台心性善良,不會懷疑人,見老人喊疼,愧疚的道︰「老伯,我們載你去看大夫吧。」

  銀心也因那一聲聲唉叫憐憫心泛濫,她最見不得老人受苦了,附和道︰「老伯,我知道一家厲害的醫館,敷了藥就會馬上好的。」

  聽到要看大夫,老人嗤哼一聲,無賴的伸出手來,掌心向上。「看大夫就不必了,哪裡知道你們會帶我去看什麼蒙古大夫,給我醫藥費,我會自己去看大夫。」

  祝英台雖覺得有點不妥,但也不跟受傷的人爭執。「銀心,給他醫藥費吧。」

  銀心幫小姐保管荷包,馬上從懷裡取出荷包打開來,想取點銀兩給老人,卻忽然停下動作,又多看了老人一眼,接著她的口氣變得有些警戒,「少爺,這人不對勁,你看他身上沒一點傷口,更別說流血了,他真的受傷了嗎?而且,他真有那麼老嗎?」

  仔細看,那皮膚不像老人皺巴巴的,身形看起來也挺強壯的,只是在臉上貼滿白胡子、把頭發染白裝老而已。

  祝英台這下子也看出來了。「難不成我們遇到騙子詐財?」

  馬夫和護院都用力點了下頭,馬夫急道︰「我們都看到他突然闖上來撞車,他肯定是來詐財的沒錯!」

  老人見他們起了疑心,立刻從地上跳起來,凶狠的道︰「怎麼,你們撞傷人不想賠錢嗎?」

  這時,草叢裡跟著跳出六、七個凶神惡煞的男人。

  「撞傷了人,你們不想付醫藥費就想逃走嗎?」

  「你們想做什麼?」護院護主心切,馬上擋在小姐面前。

  可護院一個人敵不過對方人多,幾招就被打倒在地了。

  馬夫見狀,也沖上前跟他們拚了,只是他更弱,啪的一拳就倒地。

  祝英台何曾遇過這般險惡的情況,嚇得渾身直發抖,此時她真是後悔莫及,沒聽爹娘的話多帶幾個護院。

  「少爺,別怕,還有我!」銀心也不過是口頭上逞強,她深知憑自己這副瘦弱的身板,是不可能打得過這些大漢的。

  「算了,給他們銀子就是了。」錢乃身外之物,祝英台只求平安,便拿過銀心手上的荷包,扔給他們。

  這群惡棍數著錢,居然有三十兩,更貪婪了。

  「只有這麼一點嗎?公子,你的馬車真不錯,也送我們吧。」

  話音方落,便有兩個大漢爬上馬車,將馬車佔為己有,實在囂張。

  「公子,你的衣服看起來也很貴,連你這小廝的衣料也不錯,把衣服脫了讓我們拿去當吧!」

  祝英台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躲在銀心身後。「你、你們真是欺人太甚!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他可是戶部尚書,他絕不會饒過你們的!」

  帶頭的強盜張狂大笑。「你爹是戶部尚書,我就是天皇老子了!去,幫他們倆脫!」

  銀心擋在小姐身前,心裡也是怕得厲害,要是被這些人知道她們是女人,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可惡,為什麼她在故事裡是沒有法術的?

  就在此時,一聲喝斥響起——

  「住手!光天化日竟敢恐嚇行搶,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緊跟著斥喝聲而來的,是一個斯文儒雅的男人。

  「少爺,你何必這麼雞婆啊?」男子的小廝欲哭無淚,只能跟著主子一起跑了過來,但看其秀麗的臉蛋,儼然和銀心、祝英台一樣是女扮男裝。

  強盜打量著男子,穿的是普通的料子,身上背著書袋,而且還是用走的來,不屑的呸了聲,「你這個窮書生,少多管閑事,快滾!」

  「不許你打他們的主意,我梁山伯不允許這種不公不義的事!」他義正辭嚴的道。

  銀心一聽,心一喜,原來他是梁山伯,這下子有救了!

  一看到梁山伯,祝英台便覺得他文質彬彬,還那麼有正義感的為她們解圍,她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目光完全定在他身上離不開了。

  「真不識相,打!」帶頭強盜睨他一眼,沉聲一喝。

  原本佔著馬車的兩名強盜跳了下來,和其他伙伴朝梁山伯步步進逼。

  梁山伯從來沒打過架,一直往後退。「別過來、別過來……別再過來了!」

  銀心本來還很期待他一個大男人會有所作為,沒想到居然是個小孬孬,呿!

  「你們這幾個都長得不錯嘛,連小廝都像個娘們漂亮,不如都賣去小倌館換錢。」強盜的野心變大了,起初是騙人詐財,現在是想擄人賣錢了。

  銀心的心頭一緊,被賣去小倌館並沒有比被發現是女兒身來得好。

  「別過來!」梁山伯聲線顫抖的又喊。

  銀心翻了個大白眼,這句話都聽膩了,他就沒有別句話好說了嗎?她轉頭看向小姐,發現她依然雙眼發亮的緊盯著他,她不懂了,這種沒用的男人,有什麼好令人著迷的?

  算了,既然以為的幫手是個沒用的,她只好自己想辦法了,她的腦袋快速一轉,突然伸手指向天空,大喊道︰「看,天上有一只牛在飛!」

  強盜們一聽,很自然的一同抬頭看去。

  趁著這個機會,銀心立即拉著發呆的小姐跑。「快跑啊!」

  梁山伯也和他的小廝侍玖也跟著一塊跑。

  強盜們見狀,這才意識到自個兒被耍了,氣憤的道;「追!」

  無奈祝英台這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跑沒幾步就說她跑不動了,梁山伯也跑不快,眼看著強盜就要追上來了。

  「少爺,你先躲著,我去找人來救你!」

  銀心讓祝英台躲到樹叢間,自己繼續往前跑,她真希望有人出現在她面前,來救他們所有人。

  沒想到心裡一有這樣的祈望,前方馬上出現一輛馬車,她雙眼閃亮亮的,卯足勁兒的往前沖,一邊大喊道︰「來人呀!救命呀!」

  那是輛豪華的大紅馬車,上頭繡著馬字標記,周遭還有五、六個騎馬護衛,可想而之馬車裡坐的一定是個大人物。

  車廂內,有個男人正在閉目養神,劍眉斜長入鬢,鼻梁高挺,薄唇弧形優美,襯著白皙的膚色,活脫脫就是個俊雅的美男子。

  他聽見了喊聲,察覺到馬車停下,緩緩睜開雙眼,那是一雙如深潭般沉靜又如寶石般炯炯燦亮的眼眸,美得懾人,讓他看起來更添氣勢。

  小廝長春從前座拉起簾子,稟報道︰「少爺,有個小伙子擋住我們的去路,說要請少爺救人。」

  「大爺,請救救我家公子!」

  他聽見了,這人的喊聲很大,而且比一般男子的聲音要來得細一些。

  「我家公子被強盜捉住了,拜托幫個忙……」

  他依舊文風不動。

  「大爺,拜托你,那群人好可惡,他們先是假裝撞車要賠償,現在更過分的捉我家少爺……」

  這話似乎勾起了他的興趣,他黑眸一亮,淡淡的道︰「讓他進來。」

  銀心在外頭聽到了,很高興對方願意幫忙,連忙上了馬車。「謝謝大……」她本想好好答謝一番,怎料那個爺字卻含在嘴裡說不出來。

  只因馬車裡竟然有四、五個人被牢牢綁在一起,嘴裡塞了布巾,只能發出嗚嗚聲,像一團人肉球子。

  而這位大爺坐在另一邊的位子,自在悠閑得像是車內沒人似的,整個人像是會閃閃發亮般貴氣逼人。

  銀心穿越到這故事裡還當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俊美如謫仙,看得她嘴巴都闔不起來了,但他和這些人肉球子在同一個車廂內的畫面實在很詭異。

  他……不會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壞人吧?

  馬文才看得出她是在擔心他是不是壞人,她那滿心的擔憂都寫在臉上了,這丫頭倒是有幾分趣味。

  沒錯,他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個丫頭,雖然穿著男裝,但那白淨的肌膚,秀氣的五官,縴細的骨架,分明是個女人。他對她餃起親切的微笑。「你說的壞人我剛剛也有遇到,就是這些人,原來還有同伙,那可要全都捉起來,免得再去害人。」

  原來這些人都是他捉的……銀心的嘴巴仍是張得大大的,對他好生佩服。

  見她還傻乎乎的盯著自己,他忍住笑意,朝她問道︰「你要我救人,你家公子在哪兒呢?」

  銀心這才匆匆回過神來,急道︰「就在前面!」

  回到祝英台躲著的地方,銀心見到強盜們正要把祝英台拖走,護院和馬夫雖然被打倒,仍是忠心護主,追上來阻止,梁山伯和丫鬟侍玖也是全力抵抗。

  馬文才的馬車一來,護衛們立即將這群歹人團團包圍住,沒一絲縫隙。

  帶頭的強盜大罵道︰「你們是哪來的,居然敢……」

  踫!一團人肉球子從馬車上被丟了出來,強盜們一認出是自己人,立刻噤了聲,梁山伯與祝英台也受到不小驚嚇。

  馬文才緩緩下了馬車,銀心跟在他身後。

  「渾小子,你敢去討救兵!」強盜們憤怒地瞪向銀心。

  馬文才也不浪費唇舌,直接朝屬下命令道︰「全都捉起來!」

  「想捉我們,沒那麼簡單!」

  強盜說得囂張,但沒花上半刻時間,馬文才的護衛就將這幫強盜打倒在地,祝英台獲救後,嚇壞了的她緊緊抱住銀心啜泣,梁山伯也安撫著嚇哭了的侍玖。

  這時,有個強盜爬了起來,趁護衛不注意時拿起小刀攻向馬文才。

  銀心看到這一幕,驚呼出聲,「公子小心!」

  馬文才俐落閃過,揮以拳頭,長腿一踢,那名強盜再次摔跌在地,他大步上前,將對方的手一扭,強盜發出殺豬般淒厲的慘叫聲,接著他大腳一踏,狠狠踩著強盜的背。

  「就這麼愛錢嗎?賞給你也行,但要讓我砍掉一只手。」

  幾乎沒有人敢相信這句話是從馬文才口中說出來的,他明明面容俊美,唇邊還勾著淺淺優雅的笑呢。

  「不,大爺饒命……」

  「砍完手後就砍腳吧,這樣付的錢更多,確定不要嗎?」馬文才笑意加深。

  「饒命啊!嗚嗚……」強盜再也忍不住,哭了。

  馬文才極為不屑的挪開腳,朝護衛囑咐道︰「用馬車將這幫人送到官府,就說是我的請求,務必要嚴厲拷問,把他們的老巢挖出來,才不會再殘害他人。」他的眸底閃著冷戾的光芒,又道︰「敢在我面前上演假撞車真斂財的戲碼,還向本公子討錢,真是令人不痛快,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惹錯人了!」

  他發現銀心一行人都直直盯著他,表情立刻變得和氣,朝他們微笑道︰「沒事了,把這伙人捉去官府後,以後就不會再作亂了,諸位,後會有期。」說完,他騎上護衛牽來的馬揚長而去,那姿態可真是瀟灑迷人。

  馬文才的護衛們將一群強盜拖上馬車後,分成了兩路,一路載強盜們去官府,一路則騎著馬跟著少爺而去。

  「終於走了,那個人好殘忍、好可怕……」祝英台顫抖的道,可是當她望向梁山伯,眼裡馬上染上羞意,這位文質彬彬的公子才是她的英雄。

  梁山伯注意到她的視線,面色微赧的問道︰「兄台,你可有受傷?」

  「不,我沒事,那你呢?」

  「我也沒事,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我叫祝英台,多謝梁兄幫忙。」

  梁山伯輕輕一笑,突地意識到一件事,低喃道︰「糟了,都遲到了,得去書院了……」

  「你該不會也是要去雲海書院吧,坐我的馬車去吧。」

  轉眼之間,兩人眼神間都像多了什麼情愫。

  銀心並沒有注意他們之間的進展,從頭到尾都提著心望著那個男人,現在也專注的看向馬兒消失的方向。

  那人姓馬……該不會是馬文才吧?

  她真覺得他英姿煥發又有魄力,是個真英雄,讓她崇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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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0 AM

第二章

  經過這番折騰,一行人來到書院時,都遲了一堂課。

  祝家早替祝英台打點好,一到書院就有人特地出來迎接,聽聞他們遇上強盜,都關心的安慰一番,梁山伯的家境並沒有祝英台這般富裕,平日可沒被這麼好生對待,順道沾了祝英台的光,一起被恭敬的迎了進去。

  書院很大,由好幾棟屋宇組成,前庭、院子裡都種滿了松竹梅,象征讀書人的堅忍不拔、高風亮節;屋內分了好幾間小講堂,經過時,可以聽到從裡頭傳出來的背誦聲,書香滿堂。

  銀心好奇的往每間講堂內張望,內心不禁感嘆,真不愧是有錢人讀的書院,每個座位都好大,每個公子哥都帶著一個書僮當伴讀,屋外也有這些公子哥們的護衛,排場好大。

  接著,他們被帶進其中一間講堂內,梁山伯剛好也是這間講堂的學生,祝英台好不歡喜。

  「這位是新同窗祝英台,今早遇上了一點事所以遲了一堂課,大伙兒多照應她,你嘛,就坐在……」夫子大傷腦筋,不知該讓她坐哪兒才好,上頭也不知在想什麼,竟收了錢讓女人上書院,害他也得幫忙掩飾,真是麻煩極了。

  銀心站在祝英台的右後方,當她看到坐在正中央第一位的正是那位英雄公子,驚喜無比的張開嘴,差點叫出聲來。

  馬文才一見是她們,也有些吃驚,本來看到她們女扮男裝,他並沒有想太多,這世間本就有女人為方便行事扮男裝,但他沒料到她們扮男裝是要來書院讀書的,這實在太大膽了,哪有女人上書院的,家人怎會允許?

  再仔細一看那個張著嘴巴、一臉喜悅,傻傻看著自己的丫鬟,他不禁莞爾,怎麼,看到他她很開心嗎?

  而馬文才明明是看著銀心,但因為祝英台和銀心離得近,便以為他是在看她,對她感興趣,心裡只有一個糟字。

  她想到自己受他所救,都還沒向他道謝,真怕他來討這份情,當然,她也不是不想向他道謝,而是她對他狠戾的手段不敢恭維,實在不想靠近他,跟他說上一句話。

  終於,夫子指著右後方,梁山伯身邊的空位,開口道︰「你就坐右後方的位子好了。」那個位子偏遠,不必和那些達官子弟坐在一起,少了麻煩。

  祝英台一見可以坐在梁山伯旁邊,心情立刻轉好,連忙往他的方向步去。

  一切安排妥當後,夫子繼續上課。

  祝英台雖是新入學,但她平時在家裡就有在讀書,基本上夫子所教的她都會,也追得上進度。

  銀心服侍在旁,幫她翻書頁,也認真聽課。

  下課歇息,銀心倒來茶水給小姐。「小……」她硬把姐字吞下,改口道︰「少爺,隔壁的茶水間不只有茶水,連各式糕點都有呢,我也幫你拿了一點來。」她清了清桌面,將糕點放好。

  「少爺,我也拿了,吃吃看吧。」侍玖也端了一盤給梁山伯。

  「你們也一起吃吧。」祝英台沒什麼架子,要銀心、侍玖一塊吃。

  這期間,只有少數幾個人來向祝英台這個新來的打招呼,接下來便沉靜下來了,學生們全都齊聚在馬文才四周。

  銀心看得出來馬文才極受同儕歡迎,又想起他方才在課堂上舉一反三和辯論時的表現,相當精采。

  馬文才從座位上站起,想走出講堂,前方迎來幾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銀心記得為首的那人是坐在左邊第一位,就是和馬文才辯論的那個人,叫什麼……對,王志堯。

  「我們馬大公子這是要上哪兒呢,該不會是想打道回府了?你倒好,這書院你愛來便來,不愛就不來,今天還遲到了,真把這裡當成你家了。」王志堯冷嘲熱諷,方才在課堂上他輸給了馬文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王兄言重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罷了。」馬文才懶得理會他,老神在在的回道。

  如王志堯所說,他確實並沒有天天上書院來念書,他在家裡老早學透了,來書院不過是想在踏入官場前擴展人脈,多結交一些達官子弟。

  「下次的考試我一定會贏你。」王志堯眯著眼,咬牙道。

  「是嗎?」馬文才言笑晏晏。「王兄,每次你都考輸我幾分淪為第二,真的很可惜,我希望你下次真能贏過我。」

  「你說什麼?!」王志堯氣得臉紅脖子粗。

  馬文才自信從容的越過他踏了出去,壓根兒不當他是一回事,好幾名同儕都跟隨著他的腳步一同離去,走路有風,反觀王志堯身邊雖然也有跟隨他的人,但很明顯的氣勢就是落了馬文才一截。

  梁山伯看了這一幕,低聲向祝英台道︰「馬文才在書院裡的成績都是拿第一的,王志堯位居第二,馬文才的父親是當朝首輔,王志堯的父親是兵部尚書,以前念書時,王志堯的父親就總是輸給馬文才的父親,踏入官場後,升了幾次官也都矮了馬文才的父親一截,在競爭首輔一位時更輸了,因此王家和馬家不太合,王志堯也一直看馬文才不滿。」

  「那梁公子是哪邊人呢?」祝英台問道。

  梁山伯摸摸鼻子,沒有回答。

  反倒是侍玖笑道︰「我家公子是不附和任何人的,獨善其身呢。」

  這話說得好聽,其實是梁山伯家裡家道中落,自從父親和大哥過世後,家裡就沒人當官了,同學們都是勢利眼的,不與他來往,而他也不是會迎合人的料,所以獨來獨往,夫子才將祝英台安排坐在他身邊,以免引人側目。

  「原來他是首輔大人的兒子,連我爹都對他誇贊不已,但我只覺得我更討厭他了。」祝英台蹙眉低喃,突然像想到什麼,急忙將銀心拉到一旁小聲道︰「完了,馬文才救了我一回,要是要我以身相許怎麼辦?」

  「蛤?」銀心在心裡偷偷翻了個白眼,小姐忘了她現在是女扮男裝嗎?人家怎可能叫個男人以身相許。

  祝英台似乎發現這麼說有些唐突了,連忙改口道︰「不,我是說,早上他救了我們,我都還沒有好好謝謝他呢。」沒道謝就有個疙瘩,好像欠了他什麼,只要向他道完謝,她就跟他沒有關系了,但又不能在課堂上謝他,她不想讓同學知道他救她的事,讓人誤會他們關系好,她更不想私下和他見面,就怕他對她起了什麼心思……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是啊,馬公子救了我們,是該好好答謝他才對。」銀心不知小姐當自己是人人爭搶的香餑馞,把馬文才想得有多邪惡,心思單純的回道。

  看著她那清澈的雙眼,祝英台想到好法子了,將她當成救星般的緊緊握住她的手道︰「那你去幫我道謝吧。」

  「我去?」

  「我會準備一份回禮,你幫我私下帶給馬公子,說我很謝謝他的救命之恩,總之,你務必要讓他滿意……」祝英台愈說愈是心虛,不知怎地,她有種將銀心推入狼口的愧疚。

  銀心卻將這事當成很重要的任務,用力點了點頭。「是,小姐,我一定會讓馬公子滿意的!」

  午時,艷陽高照,學生們都躲在屋子裡用膳休息,除了一人。

  書院裡東側的草坪上,有棵百年的大松樹,樹葉濃密,恰好遮住日曬,還能感受到涼風的吹拂,是個乘涼的好地方,馬文才正倚著樹干而坐,愜意的翻閱著書冊,身邊除了小廝和護衛,沒有那些成天巴結著他、追隨他的同儕們。

  他們都有共識,這兒是馬文才的地盤,在午休時間是不能來打擾他休息的。

  銀心是從梁山伯那兒得知馬文才中午都待在這裡,她懷裡揣著一個包袱,那是前幾天小姐為他準備的禮物,她身負重任要交給他,但下課時間總有許多人包圍著他,也只有午休時間她才有機會找上他。

  她一看到馬文才坐在距離她十幾尺的大樹下乘涼,拔腿就想沖過去,但護衛攔下了他。

  「我們公子在歇息。」別說他是個小廝,就算是哪家的公子哥,他也不能隨便放人。

  「我有事想找你們公子。」銀心急著想越過去。

  「你不知道我們公子午休是不容吵鬧的嗎?」

  「拜托行行好,我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

  「公子有吩咐,讓她過去吧。」長春走了過來,朝護衛說道。

  護衛不知少爺為何對這名小廝破了例,但也不敢多問,馬上放行。

  銀心開心的小跑步過去,在馬文才面前站定,有禮的招呼道︰「馬公子你好,哇,這裡好涼爽,難怪你喜歡在這裡乘涼。」

  馬文才抬起頭,淡淡的問道︰「有什麼事嗎?」

  她笑咪咪的道︰「馬公子,我叫銀心,你還記得我吧,前兩天你救了我跟我家小……少爺,當時我就應該要好好謝謝你的,但因為馬公子你太厲害了,捉了那些壞人,讓我看傻了眼,一時說不出話來,加上你頭也不回的騎著馬走了,我追不上你,只好將這份感謝銘記在心,沒想到接下來我和我家少爺竟會在書院遇上你,真是太有緣了!只不過你身邊總有好多人,直到現在我才總算有機會和你單獨說話。」

  他抿著唇,像在憋著笑。第一次有女人對他自顧自的說了那麼多話,還將他當成好人看,真有趣,他不過是不爽那些騙子敢當他是傻瓜的騙他,才順便救下她們主僕的。

  「啊,這個。」銀心這才想起懷裡抱著的包袱,她蹲了下來,將包袱放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打開來,裡頭有一個盒子,裝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這是我家小……少爺要送公子的碧血石,以答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馬文才想起她的主子祝英台,一進講堂看到他,眼裡便帶有懼意,許是被他對付強盜的手段嚇到了,才會派出這個小丫鬟來答謝他吧。

  看著這小丫鬟滿臉的祟拜和傻氣,頰上漾起的小酒窩令她更顯稚氣,他竟突升想要捉弄她的念頭,大概是日子過得太無趣吧。

  「這碧血石……」他微蹙著眉,遲疑的道︰「其實我家裡已經有好幾塊了,但還是很謝謝你家少爺。」

  「什麼,你府上已經有了?」銀心看他的臉色,總覺得這份禮他收得很勉強。

  「沒關系,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馬文才笑笑的說。

  她感覺得出來他的笑帶有敷衍,並非打從心裡感到歡喜,她不免有些擔心,怎麼辦,小姐可是吩咐過務必要讓他滿意的……她思索了下,又道︰「馬公子,不能這樣,送禮就是要送到你滿意,要不你希望收到什麼回禮,我再回去跟我家少爺說說。」

  見她一臉認真,他浮起更惡劣的念頭,要玩就要玩大一點才有趣,不是嗎?「要說的話,我最想買到一幅畫。」

  「哪一幅畫?」她馬上追問。

  「是李仙勇大師的畫,我爹生辰快到了,我想送給我爹當賀禮,但那位大師性情古怪又頑固,我親自拜訪好說歹說,他不賣就是不賣,或許李大師不喜歡我這個人吧。」說完,馬文才故意嘆了口氣。

  「怎麼會!」銀心在心裡暗忖,他一表人才又好相與,李大師不把畫賣給他,真是太沒有眼光了。

  「我也想過要用別的賀禮取代,可是都比不上買到李大師的畫能讓我爹高興。」他故作苦惱的又道。

  見他這般煩惱,她沖動的道︰「公子,我去幫你去買畫吧。」

  馬文才眸底閃過一抹狡猾的精光,魚兒上鉤了,但他又不在意的笑道︰「我說說而已,你別當真,真的不行送別的也行……」

  「不,就讓我去試試吧。」銀心堅持道。

  「你說真的?」他冀盼的瞅著她。

  她豈能辜負這樣期待的眼神?她更是下定決心道︰「請讓我試試吧,或許李大師會答應賣給我。」

  「好吧。」馬文才從衣襟裡取出幾張銀票給她。

  銀心嚇了一跳,遲疑了一下才接過。那幅畫有那麼貴?

  「那就麻煩你了。」他朝她誠懇的道。

  她看著這麼多銀票,更覺身懷重任,她吸了口氣道︰「好,我一定竭力完成,馬公子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她站起身,跑離了幾步,才突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李仙勇大師是誰,唉呀,不管了,再問問小姐好了。

  看著她嬌小的身影離開,馬文才黑眸閃爍,唇邊噙著笑。

  長春知道自家少爺的惡習,不禁同情的道︰「少爺,這樣好嗎?李大師連少爺你都不買帳,那小子會吃很多苦頭的。」

  「你認為是我在為難她嗎?這可是她自個兒送上門讓我消遣的。」馬文才笑意加深,說得好不理直氣壯。

  銀心從祝英台口中得知李仙勇是現今極受推祟的畫師,能畫出令人感到身歷其境的奇觀美景,連當今聖上也很欣賞他的畫作,封他為畫聖。

  但他性格古怪,雖開了畫坊卻不賣畫,有意買畫的人只能親自到他府上親談,而他完全是看個人喜惡賣畫,有人十文錢就能買到他的畫,反之上百兩也買不到,尤其傳聞他最討厭當官之人,更不畏懼高官施壓,也難怪馬文才這個首輔之子會踫釘子,不過這一點銀心並不清楚,祝英台也不知道,才沒有告知她。

  今天,銀心沒陪同小姐去書院,而是一個人來到李仙勇的宅邸,朝門房說想見李大師一面,想買李大師的畫。

  「是你要買畫?」門房睇著她一身小廝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買畫的人,也不像懂畫的人。

  「我是幫人來買畫的,請讓我跟李大師見上一面。」銀心誠懇的道。

  「我們大師的畫不一定買得到。」門房提醒道,就怕她回去無法交差挨罵。

  她誤以為他是指畫很貴,便拿出揣在懷裡的銀票道︰「這位大哥你放心,我有帶很多錢來。」

  門房看到她帶了那麼多銀票來,嫌惡的瞪著她道︰「你以為有錢就可以買到畫嗎?告訴那個人,我們主子最討厭財大氣粗的人了!回去吧,我們主子不會見你的。」

  銀心一臉無辜的將銀票收回兜裡,她是說錯了什麼話嗎?然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加上要替小姐還恩情,她說什麼都要達成任務,於是她又道︰「那我總可以在這裡等吧,等大師出來,我求他就成了。」

  「你……」

  「聽小哥方才說,李大師不會樂意見我,這代表李大師在府裡吧。」銀心捉到他的語病,沖著他笑道。

  門房見趕人不成,還反倒被將了一軍,沒啥好氣的揮揮手。「隨便你了。」

  銀心雖說要等,但心裡也沒把握,這任務好像很困難呢……她在門前來回踱了幾步,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了幾聲,她低下頭盯著肚子,不管了,先去吃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干勁。

  李府前方有一條大街,街邊擺了很多攤子,人聲鼎沸,很是熱鬧,她聞到香噴噴的肉包味,便尋了過去。

  銀心買了好幾顆包子,她先吃了一顆。「好吃!」其他的她用油紙包得好好的,打算等一下一邊等人一邊慢慢吃。

  在走回李府的路上,她看到李府門前有人在乞討,是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帶著三個不出十歲的年幼小孩乞食,衣著破破爛爛的,可見流浪許久。

  「大爺,請給我們一點吃的……」

  門房雖然趕銀心走,倒不是個沒有惻隱心的人,馬上拿來一些餅、饅頭和水給他們充饑。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銀心看到他們夫妻不忍吃,先將食物給小孩吃,用著慈愛的目光看著孩子,心疼的摸摸孩子的頭,她於心不忍,便將手上還沒吃的幾顆肉包子都給了他們。

  「這家的包子很好吃,趁熱吃最好吃了,你們也吃吧。」

  夫妻倆先是一臉詫異,而後含淚接過包子。「謝謝公子……」他們也真的餓了,喂著孩子們吃,自個兒也舍得吃了。

  銀心瞧他們吃相斯文,雖然衣裳破爛,但儀容都有整理,不像是尋常乞丐,且說話的腔調也跟這裡的人不一樣,便問道︰「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是銀子被搶了才會乞討嗎?」

  聽到她這麼問,妻子哽咽的道︰「我們是南方人,家裡本來是過得不錯的,因為出了點意外,我們才會帶著家當來京城投靠親戚,想在這裡開間鋪子做個小咕生意,誰知道……」

  丈夫本想阻止妻子說下去,但看到銀心和善的眼神,便由著她說下去。

  銀心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被親戚所騙,卷走了錢,鋪子開不成,孩子又病了,向錢莊借錢救命,哪知錢莊利滾利,借個十兩銀子要還上五十兩,還說要將他們的孩子賣掉還債,他們夫妻才會帶著孩子連夜逃跑,卻找不到活計,只能在街上乞討。

  他們悲慘的遭遇讓她極為同情,想也不想便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他們。「這銀票給你們,你們先把債還清了,之後租間房子住,把自己和孩子打理干淨,之後看是要去找份活計或是做點小生意都行。」

  「公子,這怎麼成呢,我們不能平白無故接受你的銀子……」夫妻兩人都很震驚,急著推拒。

  「就拿著吧。」銀心硬是將銀票塞進那名丈夫的手中。

  「這要我們怎麼還呢?」

  助人是好事,銀心並沒有想到回報,微笑的說︰「你們以後有能力,多做點好事就行了。」

  「謝謝公子大恩大德……」

  銀心心滿意足的看著他們離開。

  「不怕被騙嗎?也許那對夫妻是騙子,如今這世道,招搖撞騙的人可不少。」門房將銀心和那對夫妻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覷了她一眼,冷冷的道。

  「不會的,他們看起來不像騙子。」銀心笑著回答。

  門房只覺得她是個蠢蛋,懶得理她。

  事實上她向來有著神準的直覺和好運勢,像上回的假撞車真斂財,她察覺有異,果真是詐騙,在強盜要捉她和小姐時,她跑去搬救兵,祈求能有人相救,馬文才的馬車就在下一刻出現,所以靠著直覺做事,是不會吃虧的,遇上壞事,也能化險為夷。

  不過,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後知後覺的想到,她把馬公子給她的銀票拿來助人了,這樣買畫還夠錢嗎?她數了數,還有四張,應該不要緊的。

  就在這時,一名年約六旬的老人踏出了門。

  銀心看到門房對他畢恭畢敬的,馬上猜出他的身分,趕緊沖上前去。「李大師,我想向你買一幅畫。」

  「買畫?」李仙勇瞟了他一眼,再聽門房說他是幫人買的,問道︰「幫誰買的,那人怎麼不自己來?」

  「我是替一位馬公子買的,他想送畫給他爹祝賀生辰,所以……」她老實回答,完全忘了馬文才說過李仙勇不願將畫賣給他,不該提起他的名字。

  「你是說馬首輔的大公子?」李仙勇的老臉馬上浮現惱怒。「不賣!」他越過他往前走,欲搭上馬車。

  銀心看著李大師上了馬車,還想追過去,卻被門房攔了下來。

  「原來你是幫馬公子買畫,你不知道大師最不愛將畫賣給當官的嗎?馬公子還頻頻出高價,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大師志氣比天高,最不喜歡別人拿錢權來壓人,更不會賣畫了。」

  她頓時恍然大悟,也知道自己這是弄巧成拙了,可是……「我已經答應馬公子要幫他買畫的,我等大師回來再求他。」

  「你真是不死心!」門房搖頭道。

  銀心耐著性子站在門外繼續等,正巧看見有個姑娘跑了過來,後頭還有一郡人追著要捉她。

  「爹,我不想去花樓……」

  「死丫頭!你去當花魁就能吃香喝辣,有什麼不好?!你是想要你老子我被討債的逼死是不是?!」

  銀心這才曉得,原來是那姑娘的父親欠了債,要把女兒賣到花樓,她沒想到世上竟然有這種父親,她義憤填膺,挺身而出道︰「我替你們還錢好了。」說完,她又掏出了銀票。

  待眼前鬧烘烘的一群人離開後,她才猛然回過神來,糟了,她又花了馬文才的錢……等等,剩下多少了?

  「沒半張了!」她尖叫道。

  門房睨了她一眼,好似在笑她果真是個傻瓜,但眸光中像是又多了些贊許欣賞的意思。

  正當銀心捉頭煩惱她沒錢買畫時,李仙勇回來了。

  見她仍在,他鼻哼一聲,就要進屋,但門房走向他說了什麼,他頓時停下踏入門檻的腳步,一臉詫異的看向她。「聽說你把身上的銀兩都給人了,那你打算怎麼買我的畫?」

  銀心表情局促,想了想,吶吶的道︰「我、我……李大師,請讓我來做苦工抵畫吧。」

  「混帳!你以為你值多少銀兩!」

  銀心肩膀一縮,果然挨罵了。

  「進來吧。」

  咦?銀心錯愕的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李大師頭也不回的走了進去。

  「大師要你進去就進去。」門房在一旁催促道。

  難不成真要她做苦工?不過也沒辦法了,她豁出去的卷起袖子,跟了上去。

  門房見狀,搖頭笑道︰「沒見過這種傻瓜,難怪會被李大師另眼相看。」

  銀心一進李府就是一個下午,離開時,已是傍晚時分。

  她臉上帶著傻笑,懷裡揣著一個長方形的包袱,一踏出門檻,便被攔了下來。

  「我們少爺有請。」

  銀心認出這是馬文才的小廝長春,頓了一下,才驚訝的想,馬文才來接她?

  她看到馬家馬車停在巷口,興匆匆的奔過去上了車,就見馬文才坐在車上,因天色暗下,車內只點了光線微弱的油燈,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不過她知道自己可是歡喜得很,馬上獻寶似的把包袱交給他。「馬公子,我幫你拿到李大師的畫了。」

  從馬文才的角度,倒將她歡喜的模樣清晰的印入眼眸,他接過包袱,打開一看,內心激昂,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你是怎麼辦到的?」

  銀心調整了下呼吸,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說起來我也搞不清楚,本來李大師堅持不賣畫給我,可是後來不知為什麼,又請我進去……」

  「進去做了什麼?」他語調揚長,似是在審問。

  她沒察覺他的語氣有什麼不對,笑道︰「李大師請我吃午膳,然後要我陪他喝茶、下棋,還要我幫他評畫,我也不懂,只會說一句好看而已……總之,李大師挺好客的,我陪了他一下午,他便把畫送我了,我運氣真好。」她原以為要當苦工才能得到畫呢!

  馬文才難以置信,他登門造訪幾次,都吃了閉門羹,沒想到他故意為難她,讓她上門幫他買畫,等著看她挫敗而歸,竟讓她受到款待,還得到畫?

  這怎麼回事?他派來監視她的屬下明明告訴他,她將他的銀票大方的亂送人,沒錢買畫,說要當苦工買畫惹得李大師大怒,叫她進去,然後一待就是一下午,讓他以為她真的是進去當苦工……

  「對不起,馬公子,那個你的錢……我看到有可憐的人便給他們了……很抱歉,我亂花了公子的錢,還全都花光了,幸好李大師願意送我畫……」銀心滿心愧疚的道。

  聽她這麼說,他望著她的眸光變得有些復雜,接著他朝她勾起微笑。「不要緊,你這是做善事。」

  「真的嗎?」她眨著晶亮的大眼睛,有些受寵若驚。

  「就當你幫我做善事吧。」馬文才笑得溫柔。

  「太好了!我真怕我擅自作主惹你生氣呢。」銀心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

  「怎麼會,你是好心幫助素昧平生的人。」他依然溫柔的道。

  聞言,她感動的道︰「馬公子,要說的話,你才真是個好人,聽到我把你的錢花掉一點都不生氣,也相信我不是被騙了。」

  好人?馬文才實在是對這樣的評價感到嗤之以鼻,可當她這般誠心的對著他說時,有一股奇異的滋味在他胸臆間彌漫開來,不知為何,他覺得有點開心。

  銀心像想到什麼,又綻放笑容道︰「馬公子,有了李大師的畫,你就可以在你爹的壽辰將畫送給他,你爹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的心,又因為她這般燦爛美好的笑容而狠狠一震,明明他是故意為難她,她反倒誠心誠意幫他拿到畫,還真心為他感到開心,天底下怎麼有這種傻瓜?

  其實馬文才很明白,不只因為他是高官之子,更因為李大師一眼就看穿他的深沉和狡獪,真性情的李大師才不賣畫給他,而她,有著一份他所沒有的善心和為人著想的真心,救了那些可憐人,李大師才會將她請進屋裡款待,一文不收的送畫給她。

  懊說她傻人有傻福嗎?能誤打誤撞遇上需要她幫助的人,進而做了善事,合了李大師的眼緣,得到了畫,她真是個奇葩。

  李大師的畫,他原本放棄了,現在就像天外飛來的福,他真該謝謝她。

  馬文才看她的眼神變得柔軟,看她額上沾了晶瑩的汗水,想起她是跑過來的,便拿出帕子為她擦汗。

  「馬公子……」銀心一愣。

  「不擦干容易著涼,拿著。」他將帕子塞進她手裡,這還是他第一次關心家人以外的女人。

  她心頭一悸,說不上這是什麼滋味,只覺得雙頰微微發熱,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問道︰「馬公子,你是特地來接我的嗎?」

  馬文才望進她那雙帶有竊喜的雙眸,他確實是特地來接她的,但真正的理由是他想看她做完苦工後,哭著出來跟他說任務失敗了,他覺得這麼欺負她、逗弄她很好玩,可是他壓根沒想到情況會完全不同。

  他沒有回答她,轉過頭看著窗外,看到前頭停了另一輛馬車,有個人頻頻探出頭來看,他輕輕勾起笑,轉向她道︰「你家少爺來接你了,我看我再不放你下去,她會闖進來搶人了。」

  「原來小……少爺來了!」銀心開心的道,心想要是小姐知道她順利得到李大師的畫,這份禮讓馬文才收得十分滿意,肯定會很高興。「那馬公子,我先走了,書院再見。」

  馬文才看她開心的跳下了車,唇角上揚的弧度更明顯了,甚至還笑出聲來,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真誠的笑過了。

  在她待過的馬車裡,似乎殘存著她一絲純真坦率的氣息,軟軟的、甜甜的,沁在他鼻息前,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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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0 AM

第三章

  銀心每天陪著小姐上書院,很快的,大半個多月過去了。

  她成天跟在小姐身邊,自然知道小姐變得不一樣了,她總是春風滿面,眉眼彎彎,不消說,是和梁山伯兩情相悅了。

  梁山伯也知道她們主僕倆是女兒身,這段日子他和祝英台會眉目傳情,沒人看見時也會牽牽小手。

  而那個叫侍玖的,私下對銀心說她是梁母塞給梁山伯的通房,說是祝英台性子好,以後服侍她這個主母會比其它驕矜的大小姐輕松,所以她要努力撮合兩人成親。

  銀心在理解通房是什麼意思之後,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小姐好了。

  這一節下課,梁山伯說是有事想請教夫子,帶著侍玖離開了講堂。

  祝英台百無聊賴,手裡無意識的翻著書冊,目光卻緊緊盯著門口,就盼著情郎快些回來。

  銀心則看往前方馬文才的位子,那裡正不斷傳來笑聲,有許多人聚集,她不禁一笑,他的人緣真好呀!

  她後來發現,因為他很聰明,學問都學透的關系,並沒有天天來書院,但只要他一來,就會成為眾人的焦點,他學識好,為人又客氣,同儕們都爭先想和他打好關系,但也因為他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人,從她幫他拿到李大師的畫後,她就沒再和他單獨說上話了。

  「馬文才喜歡我。」

  「蛤?」聽到小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銀心滿臉錯愕,在心裡默默的想,小姐,莫非你忘了你現在還是男人?

  「每次我經過他的座位,他總會刻意和我對上眼,對著我笑。」祝英台說得煞有其事。

  銀心疑惑的想著,難道會錯意的是自己嗎?

  小姐時常睡過頭,到書院時夫子都開始上課了,也只有那時馬文才才沒被眾人包圍住,要走到她們的位子都會經過他身側,她都會朝他點頭問好,他也會有禮朝她一笑,難不成他不是在跟她打招呼,而是在看小姐?

  「怪了,梁兄怎會去那麼久?」

  祝英台雖不知侍玖的通房身分,但侍玖年輕貌美,女人的直覺讓她不敢掉以輕心,不放心梁山伯和侍玖一起出去太久,她坐不住了,從位子上站起,想去找梁山伯,怎料走得太急,一個踉蹌,眼見就要跌得四腳朝天。

  「啊——」

  銀心聽見小姐的尖叫聲,看到她快摔跤了,驚得差點喊出小姐兩個字,連忙沖上前,想拉她一把,然而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她看到馬文才扎扎實實的摟住小姐的腰,抱著小姐旋轉了一圈站穩,那畫面好美,只差沒有繽紛的落花當背景,讓她都看呆了。

  祝英台還以為自己會摔個狗吃屎,不料卻穩穩的落入某個人的懷抱裡,她羞赧的想好好答謝對方,卻在看清楚馬文才的俊容時,嚇得怔住了。

  「祝公子,沒事吧?」馬文才客氣的問道。

  「沒事,多謝馬公子……」祝英台臉色刷白,聲音微微顫抖。

  他輕點了下頭,松開摟著她的腰的手,轉身離去。

  方才還有幾個人圍著等著看好戲,見馬文才一走,都覺得沒趣的跟了上去。

  祝英台原本還想出去找梁山伯,這會兒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她跌坐回位子上,嘴裡念念有詞,「完了,我想的果然沒有錯,馬文才真的喜歡我……」

  「什麼?」銀心沒好氣的想,小姐的記性還真不好,怎麼老是忘了她現在可是個男子,馬公子怎麼會喜歡她?

  「不然你說,他怎麼會在我快摔倒時,剛好抱住我?想必是他一直關注著我,跟在我身後,你不知道,他的眼神好熱,讓我很害怕,他還把我的腰摟得很緊……會不會是我送他的回禮他太滿意了才對我……或許他早看出我是女兒身了……」祝英台很認真的煩惱著。

  聞言,銀心也很認真的想著方才的情景,他們之間看起來似乎有點曖昧,而且也如金童玉女般匹配,說不定……

  「真討厭,我不喜歡那個人,要是他對我糾纏不清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銀心飄遠的心思被這番話給拉了回來。「糾纏不清?」怎麼扯那麼遠了?

  祝英台握住她的肩。「銀心,你得幫幫我,千萬不要再讓他有機會靠近我。」

  銀心完全說不出話來,因為祝英台眼裡熊熊燃燒的認真,吞沒了她。

  午休時間,馬文才領著小廝、護衛一干人正想往東側走去,就見前方有兩個人,其中一人朝他奔來,正確來說,是被另一個人推過來的,腳步因此一陣踉蹌,快走了十來步後,差點在他面前滑倒,身子扭了扭才站穩,顯得有些滑稽。

  「你在做什麼?」

  銀心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時感到狠狽極了。「馬公子,你、你好。」

  他不解的看向她身後,她馬上心虛的想擋住他的視線,卻沒意識到他比她高了許多,他依舊把祝英台那像逃跑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她們這對主僕究竟在搞什麼鬼?

  她尷尬萬分,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瞥見自個兒手中拎著的食盒,她突地靈光一閃,鼓起勇氣道︰「馬公子,可以和我一起用膳嗎?」

  馬文才挑高眉瞅著她,很意外她會這麼說。

  「不行嗎?」銀心干笑一聲,也是,午休時間他不喜被打擾,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又怎會答應呢?

  「不,我很榮幸。」他饒富興味的道。

  「少爺……」長春和護衛們都錯愕的看向他,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兒啊!

  「無妨。」馬文才笑著一擺手。

  雖然他不知道她懷著什麼心思,但這丫頭很好玩,好幾天沒跟她說話了,他需要她替他解解悶。

  沒多久,銀心和馬文才已坐在草地上。

  老實說,她當真沒想過情況會演變成現在這樣,前一刻小姐說要和梁山伯一起用午膳,卻剛好看到馬公子走來,小姐大驚的要她去擋住馬公子,別讓他靠近她,竟將她一把推向他,所以她只好硬著頭皮邀他吃飯了,幸好他答應了。

  「這地方真涼快,吃飯最好了。」銀心打開食盒,有兩層,一層是白飯,一層是青菜和肉,祝英台對她很好,兩人的吃食是一樣的。

  其實書院有提供午膳,但只有一些家境普通的學生會吃,畢竟都包含在束修裡了,不吃白不吃,至於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吃不慣這種一般的膳食,便會差家裡的廚子準備好帶來,祝英台也是其一。

  梁山伯吃的本是書院提供的膳食,但祝英台為了和他單獨吃飯,便讓府裡的廚子也為他備了食盒。

  「馬公子,你的食盒……」銀心轉過去看,頓時傻眼。

  長春在地上鋪了薄毯,然後將一個個食盒放上去,擺得滿滿的。

  天啊,好豪華!

  「這是醉蝦、鮑魚、八寶鴨……」馬文才看她都快流口水了,輕笑出聲,雖然她的菜色也不差,但色香味比起他的差多了。

  銀心還是第一次看他笑得這般爽朗、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又有幻聽,不免有些怔愣的望著他。

  他斂起笑意道︰「我說過不需要做那麼多菜的,但每次廚子都做那麼多,你想吃就吃吧。」

  她圓眸一亮。「我真的可以吃嗎?」

  「當然。」他點點頭。

  「太好了!」銀心趕緊拿起筷子嘗鮮。「這是什麼做的?好脆、好爽口……這個肉好嫩,肉汁都跑出來了,天啊,都在我嘴裡跳舞了!」她一邊吃,一邊天啊天啊好吃好吃稱贊個不停,再吃祝家的食盒,高下立見。「馬公子,你家廚子的廚藝真好。」

  「多謝誇獎。」馬文才也夾起菜吃,這些菜他常吃,縱是山珍海味也無滋味,早就吃膩了,但他也不曾尋找新廚子,他對食物並沒有很講究,可以飽腹就好了,但看她吃得那麼開心,表情那麼豐富,露出可愛的兩個酒窩,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菜好像變好吃了。

  答應和她一同用膳,果然是對的。

  「對了,馬公子,你父親收到畫高興嗎?」銀心突然想到。

  「是,父親很喜歡,謝謝你。」馬文才笑著回道,他這這句感謝可是真心的,前幾日他在父親的生辰宴上將李大師的畫送給父親,父親高興極了,連賓客們看了都是一臉羨慕。

  「我一直很想問你這件事,可總是很難跟你搭上話,你身邊總有一群人圍著,要擠進去我會被擠扁吧。」她時常遠遠的看著被簇擁著的他,總覺得他高高在上的,有點距離。

  他被她的話給逗笑了,而後認真的道︰「只要你叫我一聲,我便會走過去和你說話。」

  「真的嗎?我不會被圍著你那些人瞪?」銀心故意這麼說。

  「誰敢瞪你?」

  看著他那雙深邃絕美的瞳眸,聽著他的保證話語,她莫名一陣感動,覺得臉頰微微發熱了。

  「啊,那、那塊你借我的絲綢帕子……」她又想起這件事。

  「送你,就當是你替我買畫的謝禮。」馬文才餃起笑道。

  那很貴耶!銀心受寵若驚,喜悅都寫在臉上。

  「要喝點果酒嗎?」他問道。

  「酒?」銀心搖頭。「不行,我不會喝酒。」

  「其實只是果子釀,不會醉的,喝一點吧。」要是會喝醉,家人也不會備了,而且準確點來說,應該是他不會讓她喝醉的。

  他的嗓音如同和煦的春風,勾得她有些恍神。「好吧。」

  馬文才親自替她倒了一小弓,遞給她。

  銀心先是淺嘗「一點點,接著一口飲盡,贊嘆道︰「好好喝喔!」

  他凝視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靈動慧黠的轉啊轉,還有那兩個小酒窩,真是可愛……不知道有什麼在他心頭泛開來,讓他好不愉悅,好想就這麼一直看著她。

  「馬公子,你也吃我的飯菜吧,不然我吃了你的菜,又喝了你的酒,太不好意思了。」她馬上將她的食盒遞給他。

  隨侍在一旁的長春瞪著銀心,想制止,都吃一半了還敢叫他少爺吃。

  馬文才卻不在意,使了個眼色要他別多話,接著夾起菜送進嘴裡。「這道炒牛柳不錯。」

  「能被馬公子這麼說,那祝家的廚子也不算糟了。」銀心開心的道,換她為他倒酒,把酒杯斟滿。「馬公子,我們來干杯吧。」

  他一愣,她一個小姑娘竟然會說干杯?不過那又何妨,喝酒圖的本就是種暢快,於是他舉起杯子,輕笑道︰「好,干杯。」

  「干杯!」她用自己的杯子輕踫了下他的杯子,清脆的鏘了一聲,然後她一口將酒飲盡。

  馬文才笑看著她,也跟著仰頭暢飲。

  突地,她像是聽到什麼,往樹干後方看去。「那是什麼聲音?」

  「聲音?」他不解的反問。

  銀心一有疑問就要弄清楚,她放下杯子和筷子,繞到樹干的另一邊,就見草地上躺了一只出生沒多久的幼鳥。「這兒怎麼會有鳥呢?」

  馬文才跟在她後頭,也看到了幼鳥,說道︰「記得樹上有鳥巢。」

  「那不就是從樹上掉下來的?真可憐……」她蹲下身,仔細檢查幼鳥的翅膀,松了口氣道︰「大概是先摔在草叢上再掉下來的,所以沒受什麼傷,運氣真好。」

  他一雙黑眸直直的瞅著純真善良的她,連只鳥兒她都那麼憐憫了,何況是遇上可憐人,也難怪她會把他的銀票拿去救人。

  「可得把鳥兒送回巢內才行。」銀心抬頭看向大樹,叉著腰道︰「我來爬樹吧。」

  「你要爬樹?」馬文才被她這句話給嚇到了,她可是個姑娘家。「不好,我叫護衛……」

  「放心,爬樹我在行。」她是個行動派,馬上將鳥兒放在前襟的暗袋裡,活動了一下手腳,頗有架勢的道︰「我上去了。」

  「我看我還是叫人……」他還想阻止她,怕她從樹上掉下來,就見她已經爬上去了,可是這一瞧他卻傻了,她這是什麼怪姿勢?

  「馬公子,這叫狗爬式。」銀心兩手兩腳並在樹干上,並不覺得奇怪,她本來就是狗兒了。

  馬文才緊梧著嘴,像在拚命忍耐,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

  長春難得見到主子失了禮數的大笑,感到很不可思議,不自覺跟著笑了,受氣氛感染,護衛也都一個個笑了出來。

  馬文才聽到笑聲,往後一瞪,所有人又馬上噤聲。

  他有種奇妙的心態,他不喜歡其它人笑她,只有他可以笑她。

  銀心在這時用著她引以為傲的狗爬式爬到樹上,朝底下的馬文才揮手道︰「馬公子,這裡真的有一個鳥巢呢!」

  說完,她將懷裡的幼鳥放進巢裡,裡頭還有另外三只雛鳥,都張著嘴等待喂食呢。「乖,你們的娘很快就回家了,忍著點。」

  「銀心,小心!」

  銀心正打算爬下樹,聽到馬文才的叫喊聲,動作一頓,隨即察覺到一道黑影襲來,是母鳥飛回來了,但以為她是敵人,想攻擊她。

  「我、我只是幫你把小孩送回來而已啊……」她無辜的說,為了閃躲鳥嘴的攻擊,身子一個不穩,從樹上摔了下來,她嚇得放聲尖叫,「哇啊!」她現在沒有法術,會摔死的!

  馬文才見她摔下來也嚇壞了,一時忘了他可以命令護衛去救她,本能的朝她伸長雙手,想接住她……

  砰!

  銀心結結實實的落入他懷裡,他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兩人一起摔在草地上。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腦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這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馬公子又救了她!

  此時,她和他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楚他漂亮的五官,和他氣息相融,連身體……也密密實實的貼在一起。

  銀心倏地臉紅了,對於男人,她是極為陌生的,兩人此時這般親密,她直覺掙扎著想起身,然而他的雙臂卻緊緊鉗住她的腰,她動彈不得,她不自覺屏住呼吸,迎向他那雙勾人的眼眸,羞澀全寫在臉上。

  馬文才蹙著眉。還真痛,他不知道自己怎會成為她的軟墊,他原本是想接住她的,豈知她摔下來的沖力讓他承受不住,跟著栽倒,不過幸好,他還是接住她了。

  在摔落在地時,他基於本能的抱緊她,想保護她,也隨著這份沖力閉上雙眼,當他睜開眼之際,他才察覺到自己仍將她抱得緊緊的,懷裡的人兒和他的身體貼得好緊,她那張秀氣的臉蛋也離他不到一寸。

  這麼近的看她,他才知她肌膚有多麼白皙粉嫩,那細致的脖子有多麼誘人,少女馨香滿鼻,她確確實實是個小姑娘。

  這一刻,銀心忘了起身,馬文才也忘了松開還鉗在她腰上的手臂,兩人相互對看,眸底都生起了曖昧。

  「少爺!」

  對他們而言漫長的一刻,其實不過是一眨眼,一看到長春和護衛們都圍過來了,他馬上松開手。

  銀心回過神來,尷尬又害羞的趕緊起身。

  「少爺,你有沒有哪兒受傷?」長春和一個護衛旋即扶起主子,關切詢問。

  馬文才簡扼的回了聲,「沒事。」

  銀心想到她剛剛吃了那麼多,真怕太重壓痛他,又怕他摔倒撞傷了,緊張的撫摸他的頭問道︰「馬公子,你有沒有撞到頭還是撞到哪?」

  手一撫上他的前額,她的腦海裡立即浮現方才兩人相擁的情景,她記得他有著結實的胸膛,還挺硬的……嚇!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她隨即用力抽回手。

  「我沒事……」馬文才回道,差點伸手捉住她的手,她的撫摸讓他感覺飄飄然的,想起她身上有著甜甜的香味,身子抱起來也軟軟的很舒服,不過,她胸前也太平坦了,肯定是用了布纏胸的關系。

  他這是在想什麼呢?

  「馬公子,你確定你真的沒受傷嗎?」銀心還是很擔心。

  他目光幽暗不明的望著她,她被他看得心裡古怪起來。

  「銀心。」他輕喚了一聲。

  他是第一次這麼喚她,讓她一時慌張,不自覺揚高聲調,「是!」

  馬文才淺淺一笑,突兀的道︰「其實我每天的飯菜都吃不完,以後你可以幫我吃嗎?有你陪我吃飯,好像變好吃了。」

  銀心一聽,自是點頭如搗蒜。「真的可以讓我吃那麼好吃的飯菜嗎?當然沒問題!」說完,她才感到懊悔,她怎麼這麼輕易就被他的食盒收買了?不過,她很快就在心裡安慰自己,如此一來,她就可以在午休時間擋住他,不讓他有靠近小姐的機會,小姐就能和安心和梁山伯幽會了。

  接連幾天,銀心一到中午都和馬文才一起吃飯。

  她可以輕松完成小姐的托付,又可以吃到美味的飯菜,一舉兩得,她心裡完全沒有罪惡感。

  「今天有炸蝦、炸魚,好好吃喔!這又是炸什麼呢,吃起來脆脆香香的。」銀心猜不出來。

  馬文才淺淺一笑。「這是炸花瓣。」

  她瞠大眼看著吃到一半的炸花瓣,驚訝的道︰「連花都能炸來吃,馬家的廚子真厲害!」她看他沒什麼吃,幫他夾了菜,笑咪咪的道︰「馬公子,你也多吃一點,不然光是我吃多不好意思。」

  他看著堆在碗裡成小山的菜,只好拿起筷子夾來吃,平常他沒吃那麼多的,但和她一起,不知為何總是不知不覺吃了許多。

  吃到一半,馬文才忽然盯著她,朝她靠近,並伸出手。

  銀心見他突然靠了過來,還想摸她的臉,呼吸一下變快了,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拈起她唇邊的米粒,微笑道︰「吃飯都吃到臉上去了。」

  原來不是想摸她……她尷尬的捂住臉,不好意思面對他。

  「怎麼了?」馬文才困惑的問道,覺得她變得有點奇怪。

  「不,只是吃太飽,起來走走好了。」銀心實在沒臉跟他解釋,為了掩飾困窘,她連忙站起身動一動,怎料一站起來,她差點驚叫出聲——她看到小姐和梁山伯在對面樹叢邊幽會吃飯,侍玖還在一旁把風。

  真是的,怎麼哪裡不去,偏來這兒呢?

  他看出她神色有異,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銀心立即擋住他的視線,笑笑地說︰「我是在看天上,馬公子,今天天氣真好。」

  馬文才也跟著抬頭望著天,天氣是很好,但她突然講這種話也太過突兀。

  「我們應該換個位子。」她突然又道。

  「換位子?」他一怔。

  「面向那邊好了,可以看到梅樹,風景甚好。」銀心趕緊搬起食盒,又拉起毯子,還支使長春幫忙。

  長春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但還是照著做了。

  「那裡有什麼嗎?」

  銀心一個回頭,就見馬文才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朝她背後看去,她連忙竄到他面前。「不,什麼都沒有!」

  小姐說過他喜歡她,若是被他看到她和梁山伯在一起,他會難過的。

  只是她又忘了她足足矮了馬文才一個頭,不管她怎麼遮掩,他還是看到祝英台正和梁山伯在樹叢旁吃飯,只是他不明白,她為何這般緊張?

  不過很快的他就想通了,他想起祝英台總是回避他的眼神,比起懼怕,更像是將他當成麻煩,還將銀心推出來擋住他……該不會是祝英台以為他對她有意,會妨礙她和梁山伯吧?

  馬文才覺得好笑極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銀心要邀他一起吃飯了,而這小傻瓜不想讓他看到祝英台和梁山伯獨處,該不會是怕他難過?

  「不要動!」

  忽然間,他感覺到領子被往下一拉,他被迫傾下身,接著,他被一雙小手捧住臉,對上一張湊近的秀氣臉蛋,他怔愣住了,這是……

  發現他還是往那方向看去,銀心別無他法,只能扣住他的臉不讓他亂看,現在她回過神來,只想放聲尖叫,天呀,她這是在做什麼啊!

  和他這麼近的互相凝視,她的心怦怦怦的亂跳個不停,胸口還逐漸漫上一種奇異的感覺,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努力的擠出話來,「馬公子,你是不是很疲勞啊?我來幫你按摩吧。」她原本只是隨便說說,哪知道仔細一瞧,居然被她蒙中了,於是她認真的道︰「馬公子,你臉色暗黃,氣不足,眼裡帶有血絲,最近肯定熬夜了,你熬夜看書了吧?」

  馬文才也不否認,反倒好奇的問︰「為什麼你會認為我熬夜看書了?」

  「讀書人會熬夜看書也是自然的,不是嗎?」

  「你認為我需要熬夜看書嗎?」他詫異地反問。

  「當然了,你學問那麼好,平常在家肯定很認真學習,花的心力比別人多,才會拿到好成績。」銀心理所當然地道。

  馬文才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所有人都當他天資聰穎,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就能有好成績,他也自認為他很聰明,學什麼很快便學透了,然而他並不是天生的神童,從四歲起他就開始識字背書,打下良好的基礎,在課堂間他除了認真聽先生教導,平時還會大量閱讀書籍,充實知識,成績自然領先同儕許多,他或許自負才智高人一等,但能勝過別人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從不懈怠。

  他沒想到從沒有人看出來的事,竟被她看穿了,而且會用這麼平凡的眼光看待他的,她是第一人。

  馬文才低笑一聲,她果然是個奇葩。

  銀心納悶的看著他,真不知道她是說了什麼話惹他笑了。

  「你真的會按摩嗎?」他好笑的問道。

  她捧著他的臉的雙手都發熱了,她咽了咽口水,才道︰「當然,人的臉上有幾處穴道,可以消除疲勞,像這裡是睛明穴……你太高了,坐下來我幫你按吧。」

  他依言坐了下來,讓她幫他按臉上的穴道。

  沒多久,她就覺得哪裡怪怪的。「馬公子……請你閉上眼。」和他對看著,她無法下手啊!

  馬文才覺得可惜,他還想好好看著她的表情呢,不過他也看出她有些局促,也不為難她,閉上了眼。

  銀心終於可以放心的幫他按摩穴道,她細看著他的五官,暗嘆著他長得真漂亮,一不小心還會失神,她連忙搖搖頭,讓自己專心一點。

  這一刻很靜、很靜,彷佛世上只剩他們兩人,周圍的人都消失了,只能感覺到風的流動、草的氣息,還有兩人的呼吸聲。

  她替他按了睛明穴,又沿著眉宇按壓攢竹穴、魚腰穴,還有太陽穴,大功告成了。「馬公子,覺得如何呢?」

  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她的笑臉,他也不自覺勾起嘴角。「在你按下去時會有酸痛感,但按完之後很舒服。以後午休時你就順便幫我按摩吧。」

  「沒問題!」銀心爽快的道,接著像是想起什麼,欲言又止。

  「怎麼了?」馬文才看出她似是有疑慮,問道。

  她想了想,還是問了出口,「馬公子,你一直都一個人吃飯嗎?你和同窗們不是很要好嗎,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吃飯呢?和朋友一起說說笑笑的,也能消除疲憊。」

  「得了吧,平常被這樣一群人圍著,實在吵鬧,休息時間我不想被打擾。」他哼了一聲。

  銀心一臉怪異。「我以為他們是你的朋友。」

  「朋友?」馬文才有些啼笑皆非。

  「不是嗎?」

  「當然不是,那些人不過是來巴結我的,想得好處。」他不屑的道。

  他是首輔之子,又當過太子的伴讀,和太子交好,皇上也很看重他,同儕們不是像王志堯那樣嫉妒他,處處與他作對,就是羨慕他,想巴結他,日後好在官場上受到他的提攜,他怎會將那種人當成他的朋友?

  銀心聽他這麼說,蹙起秀眉。「這樣不是很寂寞嗎?」

  她真沒想到,外表光鮮亮麗、前程似錦的馬文才,居然是這麼的……寂寞。

  馬文才的心猛地一震。

  身為官宦之家嫡長子的他,從小爹娘就對他教導嚴格,對他有著很高的期望,也因他聰明又優秀,他成為家族裡最備受期待的人,被捧得很高,一舉一動都備受注目,怎麼會寂寞?

  但,他確實是寂寞的,父親是現任首輔,娘親也出身於權貴之家,他們把家族的顏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只在乎他這個嫡長子是不是優秀出眾,圍繞在他身邊的人也只是想巴結籠絡他,並非真心相待,每當夜深人靜,當他的思緒從書海回歸現實時,總會有自己是孤身一人的錯覺,內心空蕩蕩一片。

  他以為他可以忽略這種苦澀,畢竟都這麼過了許多年,可是如今被她挑明,他不免有些悵然。

  「我寂不寂寞又如何?」馬文才故意這麼問,想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銀心著急的道︰「這怎麼行,人不能沒有朋友,這樣內心會干枯而死的,不如這樣,馬公了,我來當你的朋友,我可以陪你吃飯、陪你聊天,在你疲憊時為你打氣,在你難過時安慰你,如此可好?」

  凝視著她那雙澄淨的大眼,他難掩感動,她不像其它人,接近他都是有所目的,她只是很單純的想為他做些什麼,真心的想陪伴他。

  「只要是你的朋友,你就會對他好嗎?」馬文才忍不住問道。

  「當然了,我會對我的朋友很好,只要是我認定的人,我就會對他好。」就像小姐,還有祝府裡的下人們,他們對她好,她就會對他們更好。

  她說這話時,眸底映著真誠,他看得出來她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定了,就會信任到底、追隨到底,真傻……不過,他就喜歡這樣的她。

  馬文才露齒一笑,突然身子一歪,躺上她的大腿。

  銀心狠狠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道︰「馬公子,你怎麼……」

  「我不是你的朋友嗎,借我躺一下又何妨?」他將她倉皇又羞澀的模樣盡收眼底,心裡壞壞一笑,嘴裡卻說得理直氣壯。

  他當她是朋友了!她難掩欣喜,但隨即又陷入煩惱,這麼躺著真的無妨嗎?

  他是男人,她也是「男人」,男人跟男人……是不是太親密了?他明明是喜歡小姐的,怎麼會做出這種讓人誤會有斷袖之癖的舉措?

  馬文才看著她的臉色變來變去的,卻很壞心的假裝視而不見,甚至干脆閉上眼休息。

  好涼爽的風,好溫暖的滋味,他向來繃緊的心放松下來,不需要防備,也不需要武裝,那麼的坦然自在,都是因為她。

  從小,他這個嫡長子就被當成馬家接掌者栽培,弟妹們在院子裡玩雪的時候,他得待在書房念書,為了當好弟妹們的榜樣,他不能有一絲過錯,他看似眾星拱月,卻過得比誰都辛苦,但他從不埋怨,因為這是他自願走的路,他明白,若想走到和父親一樣的地位,甚至超越,就必須有所犧牲。

  等到入朝堂為官後,圍繞在他四周的可不只巴結籠絡他的人,還會有想加害他的人,從此他會過著爾虞我詐的日子,或許會比現在更寂寞,可今日他從她身上感受到從未有的安心和放松,這讓他逐漸有了一個念頭——

  如果往後,他身邊有單純忠誠如白紙的她陪伴著,該有多好?如果可以得到她……馬文才猛地睜開黑眸,眸底閃燦著一股渴望的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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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2 AM

第四章

  今日,祝英台從書院回府,剛換回女裝,就被爹娘叫過去。

  銀心在廳外候著,不知怎地,她心頭泛起一絲不安,沒多久,便聽到廳內傳來小姐和老爺爭執的聲音——

  「爹,我不嫁!」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我不要嫁給那個人|」

  「馬大公子是首輔之子,有何不好?他看得上你,想和祝家結親,是你的福氣。」

  「爹,那個人、那個人不是什麼好人,他往後會成為大奸臣的!」

  「胡說八道!馬大公子聰明優秀,他爹是首輔大人,他又與太子交好,很得皇上看重,以後他在朝為官可是前途無量。」

  「我就是討厭那個人,我不要嫁給他!」祝英台焦急又氣憤的吼道。

  向來疼寵女兒的祝尚書也不免來氣了。「去念個書都念到會忤逆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叫梁山伯的窮書生來往嗎?我派人查過了,自從他當官的爹和大哥過世後,便家道中落,只剩門面還撐著,我不準你跟那種窮酸的人再見面,你以後也不用再去書院了!」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梁兄,還不準我跟他見面,你太過分了!」

  「好了,你們父女都好好說話,屋頂都快掀了。」個性溫婉的祝夫人終於說話了。

  祝尚書難掩氣憤,說話的音量更大了,「過幾日馬大公子會親自來提親,你最好安分點。」

  接著傳來祝英台的大吼聲,說她寧死不從。

  銀心在廳外聽得一清二楚,這消息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神情呆滯。

  小姐要成親了,而且要嫁給馬文才?這也太突然了。

  不,並不突然,是她忘了,馬文才在這個故事裡,扮演著祝英台未婚夫的重要角色,這是注定好的情節,只是她沒想到那麼快就上演了。

  「嗚……」祝英台委屈的跑了出來,滿臉都是淚水。

  「小姐!」銀心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擔心的追了上去。

  祝英台一路奔回房間,想砸花瓶發拽,偏偏她本不是這種會撒野的人,最後仍是輕輕放下,改用手捶著桌面哭喊道︰「誰要嫁給馬文才那個陰險小人,我喜歡的是梁山伯!爹怎麼能看不起梁山伯,他文采翩翩,哪裡配不上我了,他比馬文才好上十幾倍!」

  馬文才才不是陰險小人|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銀心覺得他人很好,對她又溫柔,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她已經將他視為重要的朋友,實在不太喜歡小姐這麼說他,但這話她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不敢說出來,畢竟小姐已經夠傷心了,她不能再刺激她。

  「銀心,我該怎麼辦?爹是鐵了心要我嫁給馬文才,也不準我上書院,我會不會再也見不到梁山伯了?」祝英台哽咽哭訴,好不可憐。

  「小姐,你不會見不到梁公子的……」銀心想安慰她,卻發現自己說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最後只能重重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不只是為了小姐,也是因為她發現只要想到小姐即將和馬文才成親,她的心裡就有一股不明所以的落寞……

  祝英台被禁足了,無法到書院和梁山伯見面的她,飽受相思之苦。

  銀心看在眼裡,於心不忍,想著難道她什麼都不能為小姐做嗎?

  祝尚書不讓女兒去書院,裡裡外外都讓人盯著,哪裡都去不得,而且這一次她就算使出絕食這招也沒用了,只要她不吃飯,丫鬟們包括銀心在內都會跟著受罰,最後她也不得不屈服。

  幾天後,馬文才來提親,婚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銀心想起那一天馬文才穿著一身月牙色錦袍前來祝家提親,那豐神異彩的模樣,讓她覺得他就像個陌生人,兩人之間彷佛隔著很遙遠的距離,當時她說要和他當朋友、一起開心吃飯的情景,已宛如隔世。

  原來,他是真的喜歡小姐。

  以後她要叫馬文才姑爺嗎?他當了姑爺,她還能當他是朋友嗎?他們還能自在的說話聊天嗎?

  他要跟小姐成親,好歹也跟她這個朋友說一聲吧,他們每天一起吃飯,她連大腿都借他躺了,他都沒有向她透露過,真沒義氣!

  銀心並不明白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像是很在意他,又有點氣惱,還有點落寞和酸楚,好復雜的情緒不斷糾纏著她的心。

  馬文才和祝英台的婚事就訂在下個月,籌備時間只有一個月,實在匆促,馬家的說法是兩人八字合,在下個月的吉日成親對雙方是最好的,另一方面馬家也希望馬文才早點成家,便可以心無旁騖的準備明年的科舉,馬文才雖才弱冠之年,卻早有許多同儕都已經迎娶正室了,先成婚再立功名,是達官貴族間常有的事。

  這婚事是馬家主動提及的,祝尚書受寵若驚,他深怕夜長夢多,自然也覺得愈快成事愈好,畢竟他也找不到比馬文才更好的女婿了,再加上祝家也有幾個兒子在當官,和馬家成為親家,可以能讓兒子們前程更好。

  祝英台是最不快樂的新嫁娘了,她日漸消沉,愈來愈瘦,祝家人都很擔心,祝尚書拉不下臉來哄女兒,派上她五個哥哥輪流勸她,就怕她想不開,但她的心情還是很不好。

  直到今天,她反常的吃了三碗飯,精神變得很好,朝銀心神秘兮兮的輕聲道︰「銀心,我要逃婚。」

  「小姐,你說你要逃……」銀心震驚的拉高嗓音,被小姐一把捂住嘴,才想到隔牆有耳,她意會的點點頭,待小姐松手後,她才小聲道︰「小姐,你打算怎麼逃?」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法子,但逃婚的殘局很難收拾,而且老爺的防線可堅強了,房外有人看守著,只要小姐一踏出房門就會被牢牢盯著,後門也看得比以往還要嚴,要怎麼逃?

  祝英台看了看門外,外頭有人看守著,她小聲的說︰「有人會幫我。」

  「是誰?」銀心好奇問道。

  「是書院裡的同學,他知道我和山伯的事,受到我們感動,要助我們一臂之力。」

  「那人叫什麼名字?」銀心繼續追問。

  祝英台想了下,回道︰「我不知道。」

  銀心在心裡偷偷翻了個大白眼,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小姐該不會被騙了吧?」不能怪她這麼想,在書院裡,小姐只和梁山伯交好,梁山伯向來獨善其身,她實在想不出有誰會幫他們。

  「我沒有受騙,我還有信為證呢!那個人是真心要幫我的,只是他有苦衷不能說出他的身分。」祝英台馬上把信拿給她看。

  上頭寫著他是她的同學,說他無意間發現她和梁山伯的戀情,想起他曾經也有個女扮男裝無緣的戀人,卻被迫分開,因為兩人的遭遇太像了,所以願意幫助她逃婚。

  「他無法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知道那種痛苦,所以他才想幫我和山伯,真是好心人。」祝英台感動的道。

  銀心卻感到古怪,她怎麼覺得這故事是用來騙天真爛漫的小姐的?

  她的性子雖然機祝英台一樣單純,容易相信人,但她比祝英台實際,還有著敏銳的直覺。

  祝英台看出她不相信,再三強調,「這是真的,我沒有被騙,這封信就是那位同學差人送來的,他讓那人來我們府裡當短期丫鬟,說是以後就由那丫鬟幫我和山伯送信,也暗中幫助我和山伯私奔。」她又拿出了另一封信。「你看,這是山伯寫的信,是那丫鬟拿給我的,這確實是山伯的字跡沒錯,所以那位同學不會騙我的。」

  銀心接過一看,還真是梁山伯的筆跡,小姐成天拿著梁山伯寫給她的詩詞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不熟悉也不行。

  信上頭寫著他對祝英台的情意,此生非卿不娶,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和別的男人成親,決定要帶她私奔。

  「小姐,你說的丫鬟是……」

  「她叫芳兒,在廚房裡幫忙。」

  銀心想起來了,是林嬸骨折,這幾天來接替的短期丫鬟,一天只來上兩、三個時辰的工就走了,所以她印象不深,隱約只記得頭發很長,遮住了雙眼,下巴有顆痣。

  「銀心,到時候你也一起走吧。」祝英台又說道。

  「我也一起?」銀心一怔。

  「當然了,我們是好姊妹,我怎麼能丟下你呢?」事實上,祝英台會這麼說是因為她凡事依賴銀心,平常她的大小事都是銀心打點好的,如果沒有銀心,她說不定連怎麼洗漱更衣都不曉得。

  佴銀心卻猶豫著要不要阻止,她的心頭有些慌,擔心事情真會那麼順利嗎?

  銀心原本對那位神秘的同學抱有疑心,但在看到芳兒替祝英台和梁山伯送過幾次信後,她漸漸相信,或許那個人是真心想幫助小姐也說不定。

  只是她心裡總覺得對不起馬文才,她竟要幫著小姐和梁山伯私奔。

  在籌備婚禮的這段日子裡,她不知為何,總會想起馬文才,心裡有個影子,有個掛念,老是想著,若她和小姐真的成功逃離祝家,躲到很遠的地方去,是不是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姐為了讓老爺放松戒備,平日都表現得很乖巧,但老爺可不是省油的燈,不容有一絲閃失,仍是派人嚴加看守,看來想逃走絕非容易事,她真的不知道那個神秘人會如何搭救小姐。

  芳兒整整兩天沒出現,只說要祝英台等消息,真讓祝英台快急死了。

  終於,芳兒在成親的前一晚出現了,說是準備妥當了,替祝英台安排好馬車、銀兩還有住的地方,梁山伯現在正在客棧裡等她,今晚就會帶她逃走。

  祝英台知道逃婚很對不起爹娘,愧疚的留了封書信。

  銀心幫著小姐打包好行囊後,打算跟著小姐一起走,芳兒卻說外面防守太森嚴,無法一次帶兩個人,只能先讓小姐走,因此讓小姐穿上她的衣服裝作她,再裝得了風寒,用布捂著口鼻,躲過祝尚書的眼線逃走,而她則代替小姐暫時待在房裡,晚點兒她再想辦法來接她。

  銀心等了許久,等到了子時,都等不到芳兒,突然間,她聞到一股香氣,不知不覺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銀心惺忪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然睡著時,嚇都嚇死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小姐順利逃走了嗎?芳兒不是要來接她嗎?她怎麼會睡著了……一連串的問題,讓她的腦袋混沌一片,她只記得好像聞到一股香味,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咿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來,現在是卯時,天才剛亮,有幾個年紀略大的丫鬟踏了進來,是來幫祝英台梳妝打扮的。

  「銀心,該叫小姐起床了,還有很多事要忙呢,不能誤了時辰。」

  其中一名丫鬟見她呆愣著沒反應,便自個兒進內室去,隨即大叫一聲,沖了出來。「小姐不見了!銀心,小姐去哪了?」

  「有信!」另一個丫鬟看到桌上有一封信,取起來看,正巧她識得幾個字,一看之下駭然大驚。「天啊!小姐逃婚了,得趕快去通知老爺夫人!」

  銀心臉色一變,終於意識到小姐已經逃走了,只有她一個人留下來的事實。

  不一會兒,祝尚書夫婦兩人趕來了,想當然是很憤怒的質問銀心女兒的行蹤。

  銀心跪了下來,半事實半撒謊的說她聞到一股香味就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

  「天啊,那丫頭最近那麼乖巧,怎麼會逃婚?」祝夫人難以置信。

  「我就知道她最近乖得像兔子肯定有鬼!」祝尚書怒瞪著銀心,逼問道︰「你怎麼做事的,居然沒看好小姐!你們倆那麼好,你真的什麼都沒聽她提起?你最好老實招了!」

  祝尚書平常對僕人們很好,就是急躁了點,現下發這麼大的脾氣,銀心也有些嚇到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罵她有什麼用,她不是說聞到什麼香味睡著的,肯定是女兒故意讓她睡著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快把女兒找回來。」

  聽到祝夫人替自己說話,銀心感激的悄悄吁了口氣。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去找梁山伯那個窮小子!快!派人去梁家找人,無論如何都要把小姐帶回來!我一定要打死那個臭小子!」祝尚書向總管交代道。

  總管領命,馬上離去。

  祝夫人擔憂的道︰「現在婚事該怎麼辦?馬家的轎子很快就要來接人了,要是在那之前找不到女兒……要不,就說女兒重病,改期吧……」

  祝尚書搖頭道︰「不成,有誰不知咱們兩家要聯姻,突然說要重病改期,街頭巷尾肯定議論紛紛,要是什麼難聽的流言傳開來,惹得馬家不高興,取消婚事,女兒以後都不用嫁人了。」

  「說重病不成,又不能老實說女兒逃婚了,那要怎麼辦才好?」祝夫人急得都快哭了。

  「當然不能老實說逃婚了,別說馬家得罪不起,咱們祝家都會因此丟盡臉面,幾個兒子也都不用做人了,更重要的是,這婚事是由皇上主婚,絕不能讓皇上丟臉。」

  夫妻倆進退兩難,討論不出一個結果。

  銀心依然跪在地上,她知道這種時候什麼話都不要說,最好讓人以為她不存在。

  「老爺、夫人,讓銀心代嫁不就成了?」

  誰?是誰提到她?什麼……代嫁?

  銀心抬眼偷瞄,發現是祝夫人身邊的王嬤嬤說的,王嬤嬤是祝夫人的陪嫁丫鬟,祝夫人很倚賴她,她說話向來很有分量。

  此話一出,祝尚書和祝夫人一齊看向銀心。

  銀心感覺到灼熱的視線投射在自己身上,她緩緩的抬起頭來,對於他們期盼的目光感到難以置信。為何這樣看著她?代嫁什麼的是不可能的吧。

  王嬤嬤道︰「小姐嫁入馬府,銀心就是陪嫁丫鬟,若是被姑爺看上,幫著小姐服侍姑爺也是理所當然的,現下最要緊的是讓姑爺不至於空著轎子回去,等銀心嫁過去之後,再向姑爺坦白小姐病重之事,好好的哄姑爺歡心,順道幫著跟首輔大人說好話,等日後找到小姐的人,再將小姐嫁過去扶正,銀心就算是降為妾,也不會太委屈她。」

  銀心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這麼荒謬的事她怎麼能說得這麼輕松自然?

  她的意願呢?馬家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被說服……

  王嬤嬤又續道︰「銀心畢竟是和小姐一起長大的,對小姐自是忠心耿耿,要是別的女人,往後小姐想進馬家,或許對方會生了野心,想壓下小姐呢,銀心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祝尚書和祝夫人被說服了,現在情況緊急,找個人代替女兒出嫁,是最能解決目前窘境的法子,只能暫且將銀心推出去擋風浪了。

  「沒辦法,只能這樣了。」祝尚書下了決定。

  「銀心,你會幫我們的吧,嗯?」祝夫人慈愛的道。

  「不,我不行,真的不行……」銀心嚇得猛搖頭。

  祝夫人當做沒看到她的驚惶、沒聽到她的拒絕,立刻吩咐丫鬟道︰「快幫她穿好嫁衣,快打扮,不要誤了時辰。」說完,便要和丈夫離開。

  「夫人,等等……」銀心從地上彈跳而起,想追上兩人,卻被丫鬟一人一邊抓住雙臂,往內室拖去,她滿臉驚慌,小臉上寫了大大的救命兩字。

  王嬤嬤跟在祝夫人身後,在關上房門之際,她浮起一抹放松的笑意,像是終於完成了一件任務。

  銀心想都沒想過在小姐逃婚後,會由落單的她頂替嫁給馬文才,她受到太大的震撼,腦袋瓜子充斥著擔憂害怕等各種復雜的情緒,什麼都無法思考。

  她焦躁不安,她代替小姐嫁去馬家真的好嗎?這不是在欺騙眾人嗎?

  坐上花轎前,夫人不斷好言拜托要她為祝家辦妥這件事,說是只有她可以救祝家了,她的大恩大德祝家沒齒難忘。

  銀心火可不必犧牲的,偏偏她有一副軟心腸,想著老爺和夫人待她其實不錯,她也不希望祝家出事,就這麼半推半就的上了花轎。

  因為她蓋著紅蓋頭,加上她和小姐除了前胸差很多外,身形差不多,因此沒有人發現新娘被替換了,但只要被送入洞房,掀起紅蓋頭,她就會被馬文才認出來,無法隱瞞了。

  銀心不曉得他發現娶的人不是小姐時,會受到多大的打擊,她又該如何向他解釋,總不能老實說小姐和別的男人逃婚了,他會很難過吧……

  而且她這一會兒才想起一件相當重要的事,他一直將女扮男裝的她當做男人,也是和身為男人的她做朋友,若知道她是女兒身,肯定會覺得受她欺騙了吧,要是他不原諒她,不再將她當成朋友怎麼辦?

  銀心一整天就煩惱著這些,加上沒吃什麼東西,頭上又戴著沉甸甸的鳳冠,她覺得好疲累,渾身無力。

  「新郎到——」喜娘高聲喊道,接著開始說著吉祥話。

  銀心緊張的咽了下口水,隔著一層布,她看不到馬文才的臉,但感覺得到他靠得很近,她一低下頭就能看到他的靴子。

  「都下去吧。」

  她的心更用力卜通一跳,許久未聽他說話,他的聲音撥動了她的心弦,緊接著,喜秤將她的紅蓋頭掀起……

  霎時,兩人四目相對。

  銀心的眸底映著馬文才的身影,一身紅色蟒袍將他襯托得更為俊美,也讓他看起來更加頎長挺拔,讓她一時間看得都傻了。

  馬文才也細細打量著她,穿著大紅嫁衣的她略帶稚氣,沉重的鳳冠彷佛快壓垮她,讓她看起來有點可憐,但又有種小女人的嬌媚。

  他朝她溫柔一笑。「不認得我了嗎?怎麼你每次看到我都傻傻的,嘴巴還張大著,都可以吞下好幾只蚊子了。」

  相對於他的從容,還會開她玩笑,她的心情可是十分惶然又復雜。

  看到她所熟悉的和煦微笑,看到他就站在她面前,她愕然發現自己的心正激烈跳動著,她這才明白原來她對他一點一滴的惦記就是想念,可同時她又對他感到相當愧疚。

  「對不起,馬公子,我一直都在欺騙你,其實我是個女人,我一直都女扮男裝陪我家小姐上書院……我還頂替我家小姐上花轎,但這真的是事發突然,我家小姐昨晚突然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可是臨時取消婚事對祝家、馬家都不太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代替祝家向你道歉……」銀心一鼓作氣的說完,就想站起來向他磕頭,怎料雙腿一軟,身子往下墜。

  馬文才眼捷手快攬住她的腰,讓她虛軟的身子穩穩的落入他懷裡,他嘆道︰「你也不必對我下跪謝罪……」

  「不是的……我……」她虛弱的想解釋,不過從肚子傳出來的咕嚕咕嚕聲響替她把話給說完了。

  銀心一手雞腿一手豬腳的大口吃著,馬文才正在一旁為她布菜,還倒了水來,就怕她吃太快噎著了。

  「餓很久了吧?」他問道。

  她猛點頭。「嗯,成親好累,又不能偷吃,頭上又得戴著那頂重死人的鳳冠,我脖子都快斷了。」吃東西前,她已經把那礙事的鳳冠扔到床上去了。

  「快吃吧。」

  銀心無比滿足的吃著,喝著他盛來的熱湯,可愈吃愈覺得奇怪,他也對她太好了吧……「馬公子,你不生氣嗎?」

  她以為他會大發雷霆,畢竟被換了新娘是何等大事,不氣惱怎麼可能。

  「你說你家小姐重病才由你代嫁,事發突然,是不得已,不是嗎?」他悠然笑道,看起來並不介懷。

  「是這樣沒錯……」他不生氣,反而讓她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她默默的放下兩手的美味,用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過了一會兒,才又補充道︰「對了,小姐生病,大概要病上很久很久很久……」她不知道這事兒能瞞多久,只能這麼說。

  馬文才忽然雙臂一伸,用力抱住她。

  銀心瞬間漲紅了臉,他、他這是在做什麼?可是她的鼻息充斥著屬於他的陽剛氣息,讓她渾身虛軟,只能偎靠著他的胸膛。

  他輕拍著她的背道︰「看你,那麼擔心。」

  她臉紅的想,原來他是在安慰她啊,她果然沒看錯,他真是個大好人。

  然而馬文才心裡想的卻是,穿著女裝的她照理說不必再束胸了,可是他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看來是她太瘦了,他得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才行。

  打定主意後,他放開她,溫柔的將她凌亂的發絲順好,勾到耳後。「你家小姐的病一定會康復的,別著急。」

  銀心有點難以啟齒,「那……我是女人的事……真的不該欺騙你……」

  「這我早就知道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也是,他定是早就看出小姐是女人,才會上祝家提親,既然如此,他自然也早看出她是女人了,不過他還真會裝。

  她再想到,他一點都不吃驚調換新娘一事,大概是平日大風大浪看慣了,畢竟他連強盜都敢對付了,才能如此鎮定吧。

  「餓的話就多吃一點。」馬文才又幫她夾了些菜到碗裡,菜都堆成了一座小山了。

  銀心一邊吃,一邊猶豫的道︰「馬公子,就算我是個女人,我們還是朋友吧?」這是她最擔心的一件事。

  他溫柔的望著她。「還叫我馬公子,你該喚我一聲夫君了。」

  她的臉一紅,夫君這兩個字她怎麼喊得出口?

  馬文才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已經拜堂成親,是夫妻了。」

  「夫妻……」銀心都覺得雙頰熱燙得都要燒起來了。

  「銀心,你是不是討厭我,所以無法忍受嫁給我?」他凝視著她,表情好不無辜。

  「不,我沒有……」她猛搖頭,其實她並不討厭嫁給他,只是對這一切她仍感到如夢似幻,難以置信。「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泵爺變成夫君,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任誰都會承受不了吧。

  馬文才端詳著她的神色,又是臉紅又是失措的,完全是小女兒姿態,他放心的一笑,在她耳邊輕喃道︰「你很快就會習慣了,而且嫁給我有很多好處的。」

  「好處?」

  「以後你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馬家的廚子廚藝很好。」

  銀心咽了咽口水,這真的很吸引人。

  「你也不必再干活了,每天都有人服侍你,你就專心當個少奶奶享福。」

  她雖然覺得當丫鬟沒什麼不好,但被當成少奶奶伺候,什麼都不必做更好,在仙境時,她就是過著這種悠閑舒服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我會待你很好,當我的妻子真的很好命,以後你就會慢慢知道了。」馬文才又湊近了一些,對著她的白玉小耳輕吐出熱氣。

  銀心傻傻笑著,覺得耳根子也開始發熱,而且全身酥麻麻的。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他可是京城裡未婚姑娘家最想嫁的如意郎君,現在居然得哄著她說嫁給他有多少好處。

  他看得出來她對他有好感,她眼裡總是帶有對他的祟拜與信賴,她還會不自覺地對他流露出嬌羞模樣,但是他也明白她對男女情愛的懵懂,她都嫁給他了,居然只在乎她隱瞞女兒身,怕他不再當她是朋友的事,分明沒將他當成一個喜歡的男人看待。

  他就怕她對他只有仰慕之情,非關男女情愛,他本想向她挑明他想娶的人是她,他心悅於她,才會設計讓她嫁給他,但又擔心嚇壞她而不敢說,看來他只能耐心的慢慢來了,反正人都娶到手了,還怕她跑了不成?

  沒錯,祝英台會突然「病重」,銀心會成為代嫁新娘,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對他馬文才來說,要得到銀心並不困難,但要讓她當正妻卻萬不可能,她進不了馬家大門,頂多只能當祝英台的陪嫁丫鬟,只能做他的妾。

  但,他就是要她成為他的妻。

  他早知道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情事,所以向祝家提親後,他便暗地裡幫助祝英台逃婚,那個叫芳兒的丫鬟就是他派去的,他也查到王嬤嬤家裡有欠債,用錢收買了她,另外,他也動用了其它人力,協助兩人順利從家裡逃出,窩藏起來不被發現。

  他花費這麼多心力,就是要使銀心成為祝英台的代嫁新娘,以正妻的身分嫁給他。

  但他還是擔心會出什麼差錯,在迎回她的花轎、在行大禮間,他有好幾次想掀開紅蓋頭看看是不是她,直到確定坐在喜床上等待他的人是她,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這是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這麼渴望擁有一個女人。

  她就像只歡快的小鳥老是吱吱喳喳說個不停,而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像其他人只想著怎麼討好他,和她在一起,他可以很放松;她很愛吃,看她吃飯的表情很美味,他的胃口就會變好,真是不可思議;她還會用狗爬式爬樹,只為了將幼鳥放入鳥巢,差點壓死他,可讓他永生忘難。

  她還說,想成為他的朋友,她可以陪他吃飯、陪他聊天,在他疲憊時支持他,在他難過時安慰他。只有她看到他的寂寞,願意陪在他身邊,讓他孤單空洞的心感到溫暖。

  她也說過,只要是她認定的人,她就會一輩子對他好,那麼他想,只要和她成為最親密的夫妻,他就能得到她的忠誠,讓她一輩子死心塌地的跟著他,他渴望接下來的人生都有她陪伴在身邊。

  若她是他的妻,一回到家,他就能看到她甜美的笑容,他在官場所感受到的灰暗,就能受到她的洗滌,她會是他心靈的支柱,有她的所在,就是個能使他安心的地方。

  兜兜繞繞了一圈,她終於成為他的人。

  可是他的新娘卻那麼遲鈍又不解風情,看來,他只能辛苦點,引誘她這個小傻瓜識得情愛,等她開竅後,再一鼓作氣蠶食她的身心了。

  想到這兒,馬文才又不自覺看向她干扁的前胸,確實要好好的養,抱起來才舒服,於是他又是替她夾了塊豬腳。「多吃點。」

  銀心當然不知曉他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他對她真好,果然如他所說,嫁給他,她就能吃好穿好,當個少奶奶享福。

  然而啃豬腳啃到一半,她陡地回過神來,覺得不太對勁,為什麼他要對她那麼好,好像他很高興娶的是她,但他想娶的明明是小姐啊。

  他不明白她怎麼突然不吃了,還滿臉疑惑的望著自己,問道︰「怎麼了嗎?」

  「沒事……」銀心問不出心中的疑問,只苦惱的道︰「明天,你爹娘就會發現我是頂替的,我怕……」

  馬文才寵溺的揉揉她的頭。「交給我,我會好好向他們說明,請他們諒解的。」

  有他的保證,她安心了,她真怕成親第一天就被掃地出門,那麼她要如何向祝尚書和祝夫人交代?

  「銀心,來喝交杯酒吧,喝下交杯酒,我們才能正式結為夫妻。」馬文才笑道。

  銀心看著他將酒壺裡的酒倒入兩只酒杯裡,心想她只是代嫁的,他有必要像是本來就要娶她似的認真把禮數做全嗎?雖有疑惑,但一想到他願意接受她,心頭又彌漫著一股不知名的喜悅。

  兩人雙手交叉喝著酒,她看著他湊近的臉龐恍然如夢,兩人對看的眼神帶有曖昧的熱度,讓她的心震了下,持著酒杯的手也輕顫了下。

  銀心深吸了口氣,不知道她這個代嫁新娘是不是連洞房都要做完,為了不讓自己太過緊張,她一口氣把杯中酒全喝光了。

  當兩人喝完交杯酒,馬文才將酒杯擺回桌上,一回過頭,就見她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

  他朝她的臉揮了揮手,只見她下巴往下一沉,傳來細碎的呼吸聲。

  馬文才難掩吃驚,她居然坐著睡著了!看來他的洞房花燭夜泡湯了。

  無妨,來日方長,而且,他也希望她是心甘情願的。

  他愛憐的用指腹輕輕撫過她細致的臉蛋,經過這一整天的折騰,她也夠累的了。

  他替她脫下身上沉重的大紅嫁衣,再將只著白色單衣的她抱上床。

  接著,他也脫下了紅袍,吹熄燭火,拉下布幔,打算入睡。

  馬文才側躺在她身側,透過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著她嬌憨的睡容。

  此刻,他充滿興奮,期待著他們的新婚生活。

  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引誘這個呆傻的小妻子愛上他呢?

  馬文才眷戀的凝視著她許久,然後雙手往她身上一攬,抱著她,跟著她緩緩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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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2 AM

第五章

  銀心在仙境就是個早睡早起的人,成為祝英台的丫鬟後,更是習慣在卯時左右自動醒過來。

  今天,她一睡醒,和平常一般折好棉被,然後舉起雙手,伸伸懶腰,好開始一天的活兒……

  不對,房間不一樣。

  銀心看向四周,這是張大紅喜床,房內也擺設了許多嶄新的家具,看起來很陌生……她腦袋轟隆一響,終於想起她在昨天坐上花轎,嫁進了馬家。

  咿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來,有個丫鬟端著臉盆進入內室,見她起來了,恭敬地道︰「大少奶奶,你已經起來了。」看到床上迭好的被子,她慌忙的說︰「大少奶奶,你這樣太折煞奴婢了,以後這種活,奴婢來做就好了。」

  銀心放下高舉過頭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大少奶奶四個字真讓她聽得不習慣,而且……她看著丫鬟將布巾放在臉盆裡擰著,雙眸骨碌碌一轉。「你叫什麼名字?看起來好面熟。」尤其是她下巴的那顆痣,好像在哪兒瞧過。

  「奴婢叫芬芳,奴婢這張臉很多人都說很面熟呢。」

  芬芳便是馬文才派去祝家的丫鬟芳兒,此時她把前額的發扎起,銀心自是一時認不得。

  芬芳對銀心有著愧疚,幫著主子騙她,說要帶著祝小姐往後門逃,其實是直接打暈讓人從屋頂上接走,也是她將房外的護院引開,用迷香迷暈她,讓她睡著,但既然主子沒有交代,她便不能說,也不能透露身分。

  「是嗎?」銀心搔搔頭,便沒多想了。

  「奴婢來服侍大少奶奶梳洗更衣,待會兒大少爺要陪大少奶奶給老爺、夫人奉茶。」

  「你們大少爺……人呢?」銀心小心翼翼的問,她一醒來就沒看到他了。

  「奴婢剛剛看到大少爺人在外面,要奴婢去喚大少爺進來嗎?」

  銀心連忙揮手道︰「不必了。」想起昨晚和他喝了交杯酒,然後她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把洞房睡掉了,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才好。

  芬芳服侍她洗了臉,從櫃子裡拿了幾套新添的衣裳讓她選。

  銀心不喜太鮮艷的顏色,便挑了件淡藍色的素雅衣裳換上,接著芬芳為她上了妝,梳了婦人髻,只簡單插了一枝白玉釵子,端莊又不失輕盈。

  銀心看著鏡子,映照出來的模樣,像她,卻又不像她,原本略帶稚氣的臉蛋,如今看來添了幾分成熟嫵媚,讓她有些不習慣。

  馬文才走進了內室,芬芳一看到他,恭敬的道︰「大少爺。」

  「出去吧。」

  芬芳拿了臉盆,退了出去。

  銀心轉過身望著他,雙手不自在的絞扭著,她真不知道新婚第一天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才好。

  「睡得可好?」見她那不知所措的樣子,馬文才覺得好笑極了。

  「呃,這個,很好……」她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輕笑道︰「你就像平常那樣對我說話就好了,不必感到拘束。」

  銀心這才松了口氣,笑道︰「馬公……」她把子這個字給吞回肚子裡,想著要叫他夫君,但嘴巴開開闔闔就是叫不出口,最後索性跳過稱謂。「我昨天大概太累了,連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還一覺到天亮……馬家的床比祝家還軟呢,真的很好睡,今天起來精神很好呢。」她自動把洞房之事跳過,免得尷尬。

  馬文才微微一笑,看得出她精神很好,臉色很紅潤。

  「馬公……」銀心又把子這個字吞下。「我這樣好不好看?會不會很奇怪?」

  她摸摸後腦杓的髻,好不習慣。

  「很好看。」平常的她總有些孩子氣,現在梳了婦人髻,倒有幾分像端莊的新婦,若哪天她能坦然自若的喊他一聲夫君,更是再好不過了。

  「太好了!」他的稱贊讓銀心放心了,這時她不經意看到枕頭邊的一塊白帕子,好像從她起床後便一直放著了,看起來又不像他會用的,她順手拿給他,問道︰「對了,這塊布是要做什麼的?」

  馬文才接過白帕子,意味深長的朝她挑了挑眉,接著將布攤開在桌上,拉開梳妝台上的小抽屜,取出一把小刀,再拉高袖子,朝手臂內側一劃,一串血珠滴落在白帕子上。

  銀心被他這樣的行徑嚇壞了,哇哇叫道︰「天啊,你怎麼拿刀割自己的手,都流血了,這怎麼辦啊?」她突然想到她也有帕子,趕緊從衣襟裡取出,用力壓著他的傷口。

  「不要緊,這血是要給我娘看的。」他笑著解釋。

  她先是呆愣了下,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條帕子是什麼用途。

  婚禮前一天祝夫人教導小姐閨房之事,她在一旁都聽到了,說是新婚夜一定要有落紅,否則新娘會被質疑貞潔。

  「都是因為我昨晚睡著了,才害你得割傷手……」都是她不好。

  「銀心,我們順其自然就好,不見得要馬上圓房,不過是流個幾滴血,不要緊的。」馬文才看她的表情便明白她在想什麼,揉了揉她的頭,不希望給她太多壓力。

  銀心確實相當不安,被趕鴨子上架似的上了花轎,莫名其妙成為他的新娘,根本沒有做好為人婦的準備,可他的細心和體貼,真的讓她好感動。

  「有沒有藥可以擦?」讓他受傷,她還是過意不去。

  「不必,血都止住了。」他並不在意。

  「不行,一定要好好抹藥才行。」銀心徑自翻起抽屜來。

  馬文才看她都把抽屜掀亂了,只好說道︰「在第一格,金色那瓶。」

  找到了!她趕緊拉開他的袖子,為他撒上藥粉。

  他看她那麼為他擔心,唇邊勾勒起得意的笑。

  他是故意的,既然都得弄點血假裝是落紅,不妨讓她看到他弄傷自己,好讓她心疼他,看來效果真不錯。

  他用火熠子烘干了血,讓血跡看起來像是昨晚沾上的,而後兩人踏出房間,準備前去向馬首輔、馬夫人奉茶。

  走向大廳的途中,馬文才簡單介紹了他的家人,好讓她心裡有個底。

  銀心這才知道,他是馬首輔唯一的嫡子,下面有四個庶弟妹,他說他們從沒吵過架,稱得上兄友弟恭,他也說了一些家裡頭的事,聽起來在這大宅內沒有紛爭,家庭和諧。

  沒多久,馬文才領著銀心進入大廳。

  銀心緊張得身子微微發抖,但隨即她又想到,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他擋在她前面,她有什麼好怕的,於是她吐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首先望向坐在主位的公婆,公公高大威嚴,不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光那氣勢就是力壓眾人,讓人不敢造次,而婆婆個頭嬌小,雍容貴氣,有著一雙精明犀利的眼,從外表可看出馬文才的好相貌是承襲於他貌美的娘親,至於站在一旁的兩個姨娘,皆卑微溫順。

  銀心想起馬文才方才說,他爹敬重他娘,不會專寵姨娘,他娘也展現主母風範,對姨娘照顧有加,所以沒有姨娘爬到正室頭上,或正室欺壓姨娘這等在大戶人家裡吵得天翻地覆之事,彼此相處和諧,但她現在實際一看,覺得姨娘是不敢造次。

  馬文才的四個庶弟妹和姨娘們站在同一側,此時也都用恭敬的目光看著他們,他最小的妹妹才十三歲,卻相當沉穩,背挺得直直的,看得出家教甚嚴。

  原來,這是他所謂的兄友弟恭、家庭和諧。

  原來,馬文才從小就生長在這樣嚴肅的家裡,一點生氣都沒有,他的弟妹對他也是恭敬有距離,一點都不熱情。

  銀心想起在祝家,小姐是掌上明珠,老爺夫人疼她,上頭五個哥哥也疼她,和她年紀相仿的五哥更愛捉弄她,每天吵吵鬧鬧的,還比較像一家人。

  芬芳拿著托盤過來,上頭擺了兩只茶杯,銀心先端起了一杯。

  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又回到公婆身上,卻猝不及防的對上一雙銳利的怒眼,嚇得她心都快跳出來了。

  「文才,這丫頭是誰,她不是祝家女兒。」馬夫人指著她怒道。在一些宴會上,她是見過祝英台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駭的盯著她。這個新娘子居然是冒牌貨?

  完了!銀心嚇得手中的茶盞差點摔落在地,但她硬是逼自己冷靜下來,擠出笑容道︰「夫人,我是祝家小姐的丫鬟銀心,小姐生了重病,才讓我頂替她上花轎……」

  「祝家居然敢做出這種替換新娘的事!」馬夫人相當震驚。

  「隨便找個丫鬟來代嫁,這個祝尚書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馬首輔極為震怒,無法容許被這麼羞辱愚弄。

  銀心瑟縮了下,偷偷瞄向馬文才,他爹也太凶了。

  馬文才往前一跨,沉穩的道︰「爹、娘,事發突然,祝姑娘重病,祝尚書怕臨時取消婚事讓馬家空轎而歸,會引起軒然大波,也怕驚動主婚的皇上,才會讓銀心代嫁。」

  銀心從他背後冒出頭來,附和道︰「真的!我們小姐生了很重的病,不得已才……」天哪,她一直說謊,會不會回不了天庭啊?

  馬夫人打斷她的話,嘲諷地道︰「祝家的女兒還真嬌弱,這麼虛弱的身子以後怎麼擔當得起馬家長媳的重責!」

  祝小姐重病,祝家送個丫鬟來代嫁,打的主意她豈會不知?這是不想婚事破局,先佔著正妻之位,而且她也感到懷疑,祝小姐真的是重病嗎?該不會是出了什麼差錯,否則怎麼剛好會在成親當天重病?

  馬首輔對上妻子的目光,也覺得這事另有內情,不過不管如何,祝家這個媳婦是燙手山芋,要不得。

  他鄙夷的看著銀心,嗤哼一聲,「不管祝家小姐是不是生重病,一個低賤的丫鬟都萬萬配不上你,文才,送她回去吧。」

  「爹,這是要她坐回頭轎?萬萬不可!」馬文才出聲制止。

  「才一個晚上,你就被這個丫頭迷得團團轉了!」馬首輔料想得到,祝家肯定是要這個代嫁丫鬟來迷惑兒子,好不讓這婚事破局。

  「娘,銀心已經是我的人了,或許肚子裡已經有我的骨肉了,我不能將她送走。」馬文才進大廳時已先將白布交給嬤嬤。

  馬夫人想到從嬤嬤手上接到的白布,兒子確實和那丫頭圓房了,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

  馬首輔看著妻子為難的表情,看起來是真的,也蹙緊眉頭。

  銀心看著馬文才擋在她面前,提起那塊沾了血的白帕子,回想起他拿刀割了手臂的一幕,心裡就一陣火熱,他是那麼維護她,想讓她留下來,她再一次受他感動。

  「爹、大娘,昨天大哥才成親,今天就讓嫂子坐回頭轎,恐怕祝小姐重病的事也會跟著傳了出去,這樣外人會說咱們馬家無情無義。」

  說話的是馬文才的大庶弟馬文生,小了馬文才一歲,雖說面貌俊秀,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息,條件不差,但和馬文才站在一起,不免相形失色。

  馬文生從小就祟拜嫡長兄,總把他當成榜樣學習,將他說的話奉為聖旨,難怪會鼓起勇氣為他說話。

  馬文才看到大弟願意為他說話,感激的朝他一笑。

  馬文生靦眺的回以微笑,像是很高興幫得上他的忙。

  馬首輔相當愛面子,聽了二兒子的話,陷入深思。

  馬文才乘勝追擊的又道︰「爹,我在你生辰宴上送你的那幅李仙勇大師的山水畫,我不是說是托人幫我拿到的嗎?就是銀心幫我拿到手的。」

  「什麼?你說那幅畫是這丫頭拿到的?」馬首輔驚喜的盯著銀心,這個丫頭真有這種能耐,沒花上一兩銀子就讓李大師贈畫?

  馬夫人知道丈夫是個畫痴,李大師那幅畫可是他的寶貝,每晚入睡前都要痴痴的看個一遍,難不成因為那幅畫是這丫頭得來的,就要讓她進門了?這可不成!

  「老爺,這可是文才的終身大事啊,一個丫鬟竟以八人大轎的正妻之禮迎娶,實在荒唐,她配不上文才,祝家用她來搪塞實在可惡,難道咱們就只能隱忍嗎?」

  她的兒子可是嫡子,也是她唯一的兒子,怎麼能娶個丫鬟為妻!

  「爹、娘,兒子不在乎銀心的身分,從她進門,和我拜過天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我的妻,我絕不能拋棄她,爹、娘自小也是這麼教導兒子的,要盡好自己的責任,不是嗎?」馬文才態度強硬的道。

  「你……」馬夫人被兒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望向丈夫。

  馬首輔考慮甚多,不像妻子只顧著生氣,還得慎重想著這事要是傳開了,被外人指責無情無義還事小,就怕有心人刻意傳出祝小姐與他人私奔的聳動謠言,直接讓兒子戴了綠帽,那可就丟光馬家的臉了,而且也會引起皇上的關切,這種丑事還不勞皇上費心,所以,是不該在這時候坐回頭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茶就不必喝了,我今天下午就去找祝尚書,看他要怎麼解釋!」馬首輔拂袖,率先離席。

  這話的意思是,銀心的去留,等他回來再說,暫時不必坐回頭轎。

  在馬府,一向是馬首輔說了算,馬夫人不得不妥協,她一肚子氣,想著她也要一塊去祝家,好好的問問親家,便領著一干丫鬟跟著離開。

  臨去前,馬夫人恨恨地瞪向銀心。

  銀心只覺頭皮一陣發麻,看來往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銀心,不用怕,有我在,我爹娘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就安心待下來吧。」

  馬文才堅定而溫柔的嗓音在她耳際響起。

  她愣愣的看向馬文才,跌進了他溫柔的眸光之中,原本的不安彷佛被撫平了些。

  他將她手中的茶盞抽走,交給芬芳,牽起她的手道︰「來,我介紹溫姨娘、曹姨娘,還有我四個弟妹給你認識。」

  「喔……好。」銀心點點頭,聽著他為她一一介紹他的家人,心裡流淌過一股暖流。

  明明他喜歡的人是小姐,明明她只是個代嫁新娘,但他對她還真好。

  她想起今日起床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又想到方才他對他爹娘說的話,她在心裡輕輕一嘆,傻氣的以為,他只是出於責任,才會堅持要將她留下來。

  馬文才萬萬沒想到,為了得到她,他煞費苦心,竟慘遭她這般誤解。

  用完早膳後,馬文才陪著銀心逛逛自家府邸,好讓她熟悉環境。

  去奉茶時,她的心情很緊張,但現在吃飽喝足了,她也輕松許多,而且她也想通了,既然嫁進馬家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就走一步是一步,別再多想,自尋煩惱。

  馬府不愧是當朝首輔的府邸,放眼望去的幾重屋宇皆是雕梁畫棟,又有寬敞的庭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雖然這些在祝家都見過,但她覺得馬府更勝一籌。

  「你家真大、真漂亮呀!」銀心興奮的蹦蹦跳跳往前跑,早把馬文才拋在後頭了,突地,她停下步伐,像是想到什麼不對,回頭道︰「那個……現在幾時了,你不去書院陪我逛府邸沒關系嗎?」

  「我現在是在放婚假,想放幾天都可以。」馬文才慢條斯理走上前,牽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去我的書房逛逛,我不去書院,在家自己念書也一樣。」

  新婚燕爾,為了和銀心單獨相處,他早將長春和芬芳遣去做別的事。

  兩人轉個彎,走回馬文才住的小跨院,書房就在他們廂房的同條走道上,銀心早上到大廳奉茶是往另一個方向走,便沒有經過這裡。

  她本以為他所說的書房,跟祝家幾個少爺的書房差不多,可是如今一看,根本差得遠了,一踏進去,儼然就像進了個小書庫,擺了好幾排書架,有著各式各樣的書,種類齊全,另一端則擺著一張大桌子,上頭有文房四寶,空間寬敞,讀起書來也心曠神怡。

  「好棒的書房,有好多書呀!」銀心都看得眼睛都花了。「原來你平常都待在這裡念書啊!」

  她東翻翻西翻翻,發現有些是內容很艱澀的書,她隨手拿起一本,竟是外國文字。

  「這是東洋人的書。」馬文才自信滿滿的對她道︰「有一天,我會讀得懂內容的。」

  他還會看許多和科舉沒有直接關系的書,例如有關水利農耕的書,還有應用在問政上和各種風俗地理書籍,應有盡有,他認為看這些書對他未來的仕途有幫助,可以增廣見聞。

  銀心對他好生敬佩,他果然很認真學習。「這麼棒的書房,你的弟妹們肯定都很喜歡待在這裡看書吧。」

  「倒不會,平常只有我大弟會來,但他會把書帶回去看,倒沒在這裡看書過。」馬文才說完,發現她欲言又止,問道︰「怎麼了?」

  她老實的道︰「我只是覺得好見外啊,我以為一般兄弟姊妹都會一起說說笑笑,無拘無束的。」

  他淡淡一笑。「我弟妹把我當成榜樣,我自然要有當大哥的樣子,久而久之,他們對我是很尊敬祟拜,但也不敢親近我,我也習慣了。」看她微蹙起眉頭,他又自嘲道︰「看到我爹娘,你一定也明白了吧,我爹是當朝首輔,在家裡也很有威嚴,我娘是當家主母,性子也很強悍,所以姨娘們安分守己,庶弟、庶妹都乖巧規矩,下人們更不必說了,都老實的做著分內之事。

  「就只有我骨子惡劣吧。」他一哼,「從小到大,我爹娘雖然對我很嚴格,但我從來都不是個萬事會照聽照做的人,只要是我決定的事,他們對我也沒轍,因為一個沒有主見、沒有想法的人,是無法當馬家的繼承人的。」

  向祝家提親,就是他的決定,其實他娘是不滿意這樁婚事的,娘中意的是她的一個遠房佷女,於是他改為從爹那裡下手,只要爹答應了,娘也無可奈何。

  現在新娘子被他掉包了,想必娘心裡會氣上一頓,怕娘會找銀心麻煩,他想這婚假勢必要放得久一點,他得陪在她身邊才放心。

  銀心沉重的嘆了口氣,拍拍他的手安慰道︰「看來要在這個家生活不容易哪,你辛苦了。」

  「辛苦?」馬文才不禁失笑,顯然很錯愕她會這麼安慰他。

  她又望向這偌大的書房,雖然有好多書,但一個人待著也太空蕩了。「這麼大的書房只有你一個人用,實在太空虛了,以後我就陪你一塊用吧,你要念書,我就陪你念書,你要寫字,我就幫你磨墨,磨墨我最厲害了!以後你不會一個人那麼寂寞,又那麼辛苦了,有我陪著你。」說完,她朝他綻放燦爛的笑容。

  馬文才因她的笑而屏息,聽到心跳聲愈來愈振奮強烈,然後他忍不住抬起頭,颯爽的大笑出聲,「哈、哈——」

  這是發自內心的笑,認識她以來,他不知道這麼笑了幾遍,次數是過去的好幾倍,她總是能輕易的走進他的內心深處,看清他不為人知的一面,他怎能不為她傾倒?

  他再一次確定,娶她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他一個人時總覺得世間孤單空洞,現在有她陪著他,變得溫暖起來,這世上不會再有另一個女人像她這般看透他,滲入他的內心,這樣的她,讓他更想好好珍惜呵護。

  馬文才收斂笑意,望著她的眸光柔情眷戀,內心有想將她揉入心坎裡的渴切。

  銀心看著他俊朗的笑容,不免有些痴迷,但也愈看愈覺得他的眼眸像是多了分柔情,讓她心裡頭變得很奇怪,氣氛好似也變得很曖昧,她必須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於是她掄起雙拳道︰「我們來讀書吧」

  接著,兩人就這麼佔據著書桌一方。

  好好的新婚假,居然要讀書,真是太浪費了……馬文才嘆息著,但看著他的小妻子那麼有干勁的替他磨墨,還心血來潮的想練字,他只好陪她了。

  餅了好一會兒,他擱下手上的書,探過頭去看她寫的字,這一看,俊眉馬上緊緊蹙起。

  她是在畫什麼鬼畫符?

  銀心在仙境哪裡寫過毛筆字,仙境有各種法寶,可以把說的話轉換成文字,因此她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的,像毛毛蟲。

  「你不是都跟著你家小姐上書院,怎麼字還寫成這樣?」馬文才搖了搖頭,示範的寫了一個字在一旁。

  「我覺得我寫得不差,呃……」銀心對照他寫的字一看,天差地別到讓她羞愧不已。

  他將她抱坐到他的腿上,既然新婚假被迫要念書,他當然得自己找點甜頭。

  「等、等一下……」銀心被迫坐在他的大腿上,整個人有如小鳥般依偎在他懷裡,又羞又窘。

  「來,我教你寫字,先教你寫兩個字。」馬文才從背後環抱住她嬌小的身子,將毛筆塞入她手裡,他再捉住她的手。

  她掙脫不開,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從他身上傳來的熱度都快將她融化了,哪還能集中注意力學寫字,可是當她看到他寫的那兩個字,瞬間愣住了。

  「夫……君?」寫這個做什麼?「這兩個字……我會寫。」

  「不,你不只要會寫,也要念得好才行。」馬文才在她耳邊揶揄道。

  銀心想起昨晚他要她叫他夫君,臉紅的在心裡咕噥著,她怎麼有辦法念得好,肯定會結巴的。

  「我再教你寫別的字。」

  馬文才又捉著她的手,從左到右,在紙上寫了四個字。

  「鶼鰈情深。」銀心念道,深深覺得他的字真漂亮,優雅又不失蒼勁。

  「這一句話是形容夫妻感情恩愛。」他意味深長的道。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可是不知怎地,聽他用微微低沉的嗓音這麼解釋,她的心立刻漏跳了一拍。

  之後,馬文才又捉著她的手在紙上寫了其它字。

  你儂我儂、夫唱婦隨、魚水和諧……銀心每每念著,_心頭都一悸,怎麼都是這些詞語啊,尤其他總是挨著她寫,臉又貼著她,那吹拂在她頰上的男性氣息,總讓她覺得頭暈暈的,沒法專心練字。

  「都會寫了嗎?」

  「會了……」銀心真希望他趕緊松開她的手,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讓她的手心和胸口都好似發著古怪的熱。

  「銀心,你會慢慢習慣的。」

  轟!這句話著實讓她的臉紅得要滴血了。

  他是指詞語的內容她會習慣,還是他這麼摟著她寫字,她會習慣?

  馬文才沒想到她遲鈍歸遲鈍,身體的反應可是老實得很,全身都僵硬了,讓他更有了逗她的心思。「銀心,你知道嫁為人妻後,有件事是不能犯的嗎?」

  「什麼事?」

  「就是不能比我早睡。」他湊到她耳邊,邪氣地道︰「昨晚你喝下交杯酒後,就坐著睡著了,豈有這個道理,今晚,可不許你比我早睡,你得好好服侍為夫,讓為夫盡興快活。」

  銀心傻眼的張大嘴,她壓根忘記還要與他同床共枕這回事,昨晚她是不小心睡著了,才能避過洞房花燭夜,那麼今晚……不,他不是說順其自然就好,他不會強迫她的,但是他方才那句盡興快活又是什麼意思?

  馬文才看著她表情變來變去的,壞心地想,就讓她心慌慌到晚上吧。

  他低下頭,親昵的嗅著她的發香,捉著她的手又再寫了四個字——

  鴛鴦交頸。

  他遲早會讓這個傻不隆咚的丫頭,迷他迷得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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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3 AM

第六章

  清晨,淡淡的白光灑進廂房,在內室裡的男女還在熟睡。

  馬文才睡姿端正,睡在內側的銀心睡相卻很差,手腳攀在他身上,像是將他當成了抱枕。

  他感覺到身子被什麼東西重重壓著很不舒服,尤其勒著他脖子的手很重,害他難以呼吸,被迫醒了過來,他看著連睡覺都不安分的妻子,輕嘆了口氣,隨即輕輕的將她的腳從他身上挪開,她把腳放在不該放的地方了。

  被挪動手腳,銀心依然無所覺的熟睡著,還發出輕輕的鼾聲。

  馬文才從來不是個會賴床的人,但看著她可愛的睡臉,他真舍不得起身,於是又闔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銀心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翻了個身想繼續睡,但一看到身旁躺著的男人時,她瞬間清醒了。

  這是她的丈夫。

  這些天來,馬文才一直體貼的陪著她,他們會一起念書寫字,一起吃飯散步,兩人總是形影不離,讓剛嫁來馬家還不適應的她,因為有他的陪伴,她慢慢習慣了在馬家的新生活。

  他說不準她比他早睡時,一開始她還胡思亂想著他是不是想洞房,但後來也只是單純的睡覺,他並不會強迫她做任何事,他要她慢慢習慣他,她也慢慢習慣有他這個丈夫了,唯獨每晚和他同睡在一張床上,讓她始終不知所措,就是覺得別扭,心跳還會不由自主的加快。

  若是銀心知道,剛剛她睡到把手腳都攀在他身上,肯定會燒紅臉吧。

  既然醒了,銀心決定趁著馬文才還在熟睡時下床,但她卻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由上而下看著他緊閉的雙眸,那高挺的鼻、優美的唇,他的喉頭也微微滾動著,吸引住她的視線,他的存在感是那麼的強烈,誘人無比。

  她發覺心有點癢癢的,很想踫觸他,這個念頭真是一天比一天多,想著,她還真的朝他伸出來手,怎料一對幽深如海的黑眸驟然睜開望向她,將她嚇了一跳。

  銀心瞠大了眼,像做了虧心事般,快速抽回手。

  馬文才揶揄道︰「娘子這是想偷襲為夫嗎?」

  「不,不是……」她搖頭如波浪鼓。

  「我不介意提早洞房。」他笑得溫柔無害。

  「我想起床了。」銀心充耳不聞,越過他跳下床,朝他討好的道︰「我來幫你更衣吧。」

  「該叫為夫什麼?」馬文才坐起身,好笑的瞅著她故意問道。

  銀心倏地紅了臉,羞怯的道︰「夫君……」

  「說得很好。」他滿意的點點頭,招了招手要她上前來,獎勵似的摸摸她的頭。

  唉,他真覺得自己好像在養小寵物,要花時間陪她,要調教她,現在她終於能對著他喊出夫君兩個字了,也被他三餐加宵夜,還不時端來糕點的喂食,長了一些肉,臉頰豐潤點,更有女人味了。

  可惜,他還不能踫她,每晚和喜歡的女人睡同一張床卻不能做些什麼,讓他飽受煎熬,但他要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他還是想等她真正愛上他,再將她拆吃入腹。

  馬文才望著她那含羞帶怯的大眼,深深吸了口氣。

  他還是下床好了,省得胡思亂想。

  銀心有意為他換衣服,甚至是服侍他洗臉漱口,她努力的學著為人妻子該做的事。

  但他不想一早就被欲火焚身,全都拒絕了,又摸摸她的頭,安撫她一下,免得她的小小心靈因此而受傷,沒想到她居然半眯著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樣,讓他真是好氣又好笑。

  「好了,我叫芬芳進來服侍你。」

  馬文才踏出內室,芬芳馬上端了水盆進來伺候她洗漱。

  「大少奶奶,我方才去廚房看過了,今天的早膳很豐盛呢,大少爺真疼你,每天都幫你補身子。」芬芳一邊遞上濕帕子,一邊說起大少爺的好話。

  這可是她的工作之一,不只是要服侍好大少奶奶,也得幫大少爺說盡好話,讓大少奶奶愈來愈喜歡大少爺。

  「是啊,我都被他養胖了。」銀心捏了捏自個兒的腰,都長出肉了,馬文才果然沒騙她,三餐都有好吃的,可是她再這麼吃下去,總有一天會變成小豬的。

  「大少奶奶吃胖一點才好看,大少爺喜歡你胖一點。」芬芳笑說。

  銀心聽芬芳這麼說,決定拋開煩惱,盡情的吃,而且心裡還偷偷想著,馬文才對她的好,何止讓她吃美食而已。

  鮑婆在他們新婚第一天就去了一趟祝家,要求見重病的小姐,祝家推說送到山上靜養了,但最後仍是紙包不住火,被公婆知道小姐逃婚之事,雖說目前公婆還不曉得小姐是和男人私奔,但光是逃婚就茲事體大了,逃婚又加上惡意欺騙,公婆可是勃然大怒,說容不得日後再讓小姐嫁入馬家。

  馬首輔對祝家恨之入骨,真想在皇上面前狠狠參祝尚書一本,可礙於那該死的面子,只能暫且吞忍,還對內下了封口令,不想此事被傳得人盡皆知,害他在朝堂上顏面無光。

  想當然,她這個代嫁新娘,十足十是公婆的眼中釘,他們恨不得攆她走,而下人們看她的目光也充滿鄙夷,尤其是那些懷春的丫鬟們,心裡不平衡的認為她和她們同是下人,怎麼能嫁給她們的大少爺。

  但馬文才在婚假期間每日陪伴在她左右,保護她不受公婆刁難,也向下人們宣示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對她真的很好、很好,好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有多感動了。

  照理說,他都知道小姐逃婚了,他應該會很生她的氣,氣她對他撒謊,但他非但沒對她發火,還對她很溫柔,他娶了她,真的是對她負責到底。

  可是她卻沒察覺到心裡突然涌上的淡淡愁緒,也跟著浮現在臉上了。

  當她踏出內室時,馬文才也在長春的伺候下打理好了,他見她一臉憂愁,以為她是每天悶在家裡悶壞了,便摸摸她的頭道︰「今天帶你出去玩吧。」

  「出去玩?真的嗎?」銀心雙眸一亮。

  「你每天在家裡陪我念書,應該很無聊吧。」見她這般興奮,他不禁失笑,其實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自有他的「用意」。

  「要去哪裡玩呢?」她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先去向爹娘請安,吃完早膳後再出門。」

  「請安啊……」銀心立即垮下臉,在馬家什麼都好,就他爹娘很討厭她,每次見到她,都會用森冷的眼光瞪她,把她的身子都瞪出好幾個窟窿了。

  「怕了?」馬文才調侃道。

  「才不怕,反正你會擋在我面前。」她抬起頭來,笑吟吟的道,彷佛她剛剛只是演給他看的。

  「知道就好,走吧。」他牽著她的手,往大廳方向走去。

  進入大廳,馬首輔和馬夫人都坐在主位,馬文才先行請安,「爹、娘,早。」

  銀心要跟著道早,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瞪了。

  她其實怕極了,尤其婆婆在得知代嫁真相後,對她的嫌棄更加明顯,彷佛她從頭到腳都令人厭惡,然而不管怎麼說,公婆都是長輩,她可不能失了規矩,反正被瞪又不會痛,就讓他們瞪吧。

  於是銀心今天仍是面帶微笑,精神很好的請安道︰「爹、娘,早。」

  馬文才含笑的望著她,她表現得這麼好,看來他不用擔心了。

  馬夫人不滿的瞪著她,明明是個低賤的丫鬟,要是別人早就畏畏縮縮的躲到角落去了,只有她還笑得出來,每天大大方方的來向她和丈夫請安,真是不知廉恥。

  馬首輔雖不喜銀心,倒不會像妻子一樣連這等小事都看不慣,笑著總比一早擺著一張苦臉給他看好,他只對兒子頗有微詞,「還不去書院嗎?一直待在家裡好嗎?」

  「書院的進度早就學過了,在家裡兒子也是在讀書,沒一天懈怠,兒子自有分寸。」馬文才不卑不亢的道。

  「又不會趁你不在時把你媳婦趕走,何必日日留在家中。」馬夫人不滿的哼道。

  「兒子沒這意思,是兒子想多陪陪銀心,過幾天就會上書院的,爹娘別擔心。」馬文才態度放軟的道。

  「好了,沒事了。」馬首輔知曉兒子做事向來有分寸,用不著他操心,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銀心一聽可以走了,又想到待會兒要出去玩,臉上大刺刺的寫著好開心三個字。

  馬文才見狀,立刻拉著她的手將她轉過身,一同快步離去,免得被爹娘看到她這樣的表情,他們就走不了了。

  兩人離開後,馬夫人氣憤的道︰「祝尚書派出這個小狐狸精不怎麼美,道行倒頗高的,居然把兒子迷成這樣,為了護她,寧可不去上書院,祝家若以為只要這丫頭能成功賴在這裡,就有機會讓女兒進門,那可就想錯了。」

  「暫且忍忍,我是不會放過祝家的。」馬首輔也相當不滿,但此時把這件丑事鬧開,並沒有好處。

  她也知道要忍著,但,又能保密多久?馬夫人咬牙,早分家的小叔們,還有許多位居高官的親戚們、晚輩們,都好奇的想見新進門的媳婦,但怎能讓那丫頭見人,要是被發現娶進門的不是祝家小姐還得了,只能推說媳婦身體有恙,暫時不便見客,但看兒子成天和那丫頭黏在一塊,她就是氣不過。

  「老爺,兒子明明都知道祝家小姐逃婚了,還那麼維護那丫頭,對她那麼疼愛,看起來是真喜歡上那個丫頭了,我們可不能繼續放任,他們的感情若是愈來愈好,可不是件好事啊!」

  兒子從來不沉迷女色,潔身自愛,連個通房都沒收,會這麼維護一個女人還是頭一遭,這讓馬夫人相當不安。

  她曾經想過要讓銀心降為妾,總比當正妻能讓她接受,但看兒子疼寵銀心的態度,她並不認為兒子會接受,也奈何不了。

  想到這兒,馬夫人又翻起舊帳來,「我當初就說,要娶就要娶我那個遠房佷女,好歹是個將軍之女,況且我那個佷女的品性我是清楚的,一定能成為兒子的賢內助,她在去年見過兒子一面,對兒子也很有好感……」

  馬首輔自知理虧,難得默默的讓妻子叨念。

  當初兒子主動說要向祝家提親,他也是聽說過祝家小姐,知道她才貌兼具,配得上兒子,且祝尚書風評好,祝家也是有名的世家,他才答應這樁婚事,哪裡想到祝家小姐會逃婚,而兒子會迷上一個代嫁丫鬟。

  馬夫人愈想愈是惋惜,當初若能讓她中意的佷女當媳婦該有多好,現在家裡反多了個礙眼的丫頭,看兒子對那丫頭著迷得很,真讓她氣悶……等等,她想到好法子了!

  「你說,不如讓我那個佷女來府裡小住一陣子吧,我那佷女今年十七歲,人長得美,又溫柔賢淑,比起那丫頭不知好了多少倍,兒子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的,到時就讓兒子娶她當平妻,日後再找個理由把那個丫頭休了。」

  「好吧,兒子的婚事交給你了。」他忙著朝野大事都來不及了,況且自己看走眼一次,他也懶得再插手兒子的婚事。

  聞言,馬夫人心一喜,想著等等回房要馬上寫封信給自己的遠房親戚,若她那佷女還沒許人,又有意願嫁給兒子,就馬上把人接過來。

  馬文才和銀心吃完早膳後,偷偷溜出府。

  她坐在馬車上,倚著窗,望著熱鬧的街道,興高采烈的道︰「夫君,我們是要去哪裡玩?」

  「去了就知道。」他故作神秘地道,同時摸著她的頭,真是愈摸愈順手,她愈來愈像他專屬的小狗了。

  他挨在她後方,雖說不能吃了她,但他對她總會有親密動作,像這樣摸摸她的頭,然後順便摸摸她的臉,或是摟住她,湊近她耳邊說話,在外人看來十分親昵,就像一對恩愛的夫妻。

  街上有些壅塞,馬車速度漸緩,然後停了下來,先讓小販推著攤車過去,另一輛馬車隨之停在一旁。

  銀心瞪大了眼,那輛馬車窗子開著,她看到隔壁馬車裡的人——是王志堯。

  馬文才也看到了,既然和對方打了照面,他便主動打招呼,「還真巧啊,王兄。」

  王志堯堆起笑,說起不怎麼真誠的客套話來,「是真巧呀,我正陪我妹妹出門。啊,聽說你成親了,真是恭喜你啊,沒能去參加你的婚禮真是失禮了,剛好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我向來很忙的。」

  「王兄客氣了,不能來還差人送來紅包,我以為連紅包都不會有,王兄可比我想的有誠意多了。」說客套話的本事,馬文才不遑多讓,還故意損了他一番。

  「這是祝家小姐吧,你們新婚燕爾,感情真好,不過我以為祝家小姐會長得更美,跟別人說的不太一樣。」王志堯望著銀心,沒認出她曾女扮男裝當書僮,只覺得她尚稱清秀,跟美人差遠了,有點幸災樂禍,馬文才娶的妻子不過爾爾。

  王志堯的妹妹拉拉他的袖子,小聲地道︰「哥,那不是祝小姐,是她的丫鬟,之前去廟裡上香時有踫過面。」

  王志堯有些詫異,故意拉高音量道︰「原來不是祝小姐,難怪不是個美人,左擁右抱真令人羨慕啊。馬公子,我先走一步了。」

  見對方的馬車快一步驗過,銀心不免擔憂的道︰「怎麼辦,在婚禮前夕,我家小姐曾被祝夫人帶到廟裡上香,我也一道去,當時和王家小姐踫個正著,打了招呼,我們一起出游,會不會被懷疑小姐她……」逃婚了。

  馬文才好笑的打斷她的話,「他說你長得不美,你不生氣嗎?」

  她愣了一下,才吶吶的道︰「呃,我沒想那麼多。」

  他一笑,又摸了摸她的頭。「你被認出來是有點不好,不過這樣也好。」

  「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他說話怎麼像在念繞口令,她都聽不明白。

  「不要緊的。」馬文才摟住她的肩,眸底閃過一抹深意。

  前方王志堯和妹妹乘坐的馬車上——

  「剛新婚就和妻子的陪嫁丫鬟攪和在一起,棄元配於不顧,祝小姐還真可憐。」王志堯極為不屑的道,愈來愈覺得馬文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奉承他的人都被騙了。

  王小姐搭腔道︰「現在想想真奇怪,那日在廟裡踫到祝小姐,她一副愁容,不像個新嫁娘,看起來不是很想嫁。」

  「有這等事?」他突然想起娘親說的一件事,婚後馬文才和新娘子得拜訪一些親戚長輩的,但聽說不但沒去,馬首輔也推掉要上門拜訪的人,說是新娘子身體微恙,如今看來,似乎另有隱情,他向來把馬文才當成競爭對手,此時他像是捉到他什麼把柄,陰險一笑。「來好好查查吧。」

  這時,馬文才的馬車已前往郊外,銀心吹著涼風,早將方才遇上王志堯的事拋諸腦後了。

  馬車駛了一段路,來到海邊,當長春搬下釣具時,銀心興奮的道︰「原來是要釣魚呀!」

  岸邊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垂釣,徐徐的海風迎面吹拂,十分舒服,馬文才望向某一處,有個老人正在釣魚。

  「有認識的人?」銀心看他一直盯著那老人看,好奇的問道。

  「走,去打招呼。」他淡淡一笑,牽著她的手朝那名老人走去,來到老人身後,他輕笑道︰「白先生,聽說你都在這裡釣魚,原來是真的。」

  老人聽到馬文才的叫喚,轉過頭看,驚喜喊道︰「是馬小子你啊!」接著他端詳起他身邊的女子。「這是你媳婦,祝家小姐?」

  銀心直覺認為這個老人不是普通人,雖然穿著像個漁夫,還戴著斗笠,不甚起眼,卻有股渾然天成的書卷味,她本開心的想問候一聲伯伯好,但一聽到這句祝家小姐,尷尬的硬是把話給吞下去。

  馬文才倒是直截了當的道︰「她不是,但她是我媳婦。」

  白先生嗅出了古怪,但也只是笑了笑,沒多問。

  馬文才又道︰「要不是白先生不愛那種場合,我真希望先生能來喝喜酒。」

  白先生好似沒在聽他說話,並未應聲,只專注的感受著釣竿的動靜。

  馬文才不以為忤,面上仍然帶著笑,問道︰「先生在釣什麼魚?」

  「龍紋魚。」白先生用力拉起釣竿,竟是釣到一只破鞋,他嘆了口氣,把鞋子從釣竿上拿來下,隨手放到一旁,又將釣竿甩向海中。

  「那是深海的魚吧,這裡怎會釣得到?」馬文才疑惑的道,這裡的海水淺,要釣龍紋魚得搭船到更深的海域去才有。

  「據說有人釣到,當場烤來吃,說那魚肉的滋味是難言的美妙,我真想一試,可我已經釣了七天了……今天一定要釣到!」白先生相當堅決。

  一般人聽到有人待在淺海釣深海魚,釣了七天都釣不到,早認為他是呆子了,但銀心卻興致勃勃的道︰「那種龍紋魚真有那麼好吃嗎?我也想試試!」

  白先生看她率真,不禁笑道︰「馬小子,你媳婦的性子倒可愛,叫什麼名字?」

  「伯伯,我叫銀心。」銀心笑咪咪的回道,總算有機會打招呼了。

  「難得我有同伴,快,快教你媳婦釣魚!」白先生可開心了。

  馬文才看白先生對銀心頗為喜歡,唇角微微上揚。「銀心,我來教你釣魚。」

  他教她在魚竿上釣上餌,然後練習拋甩,她力氣不夠,他便從後方環抱住她,握著她的手捉住釣竿,教她如何感受魚拉扯的重量,若是魚上鉤,她又該如何往上拉。

  銀心哪有辦法聽仔細,他幾乎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裡,當他結實的胸膛緊偎著她的背,兩人貼得緊密時,她只覺得渾身發熱,雙腿也有些發軟,尤其他還在她耳邊說話,更讓她呼吸困難。

  「銀心,你有在聽嗎?」

  「呃……」銀心呆呆應了聲,腦袋一片空白。

  馬文才注意到她魂都飛走了,講了一堆都白講了,他忍不住逗她道︰「每天跟我一塊睡,還不習慣這樣的踫觸嗎?」

  她羞紅了雙頰,拿著釣竿的手一緊,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會慢慢學著習慣的。」

  「嗯,不過……如果太習慣的話,我也會煩惱你不把我當男人的。」馬文才在她耳邊輕笑道,語氣帶有幾分親昵,又有幾分輕佻。

  銀心整個人石化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的臉肯定熱得都冒煙了。

  「咳、咳!是要抱多久啊?」白先生尷尬的咳了兩聲,揶揄的笑道,聽得在一旁的下人都不客氣的大笑了。

  被取笑了,銀心趕緊拉回心神,不滿的用手肘撞了撞馬文才,要他松開她。

  馬文才慢條斯理的放開她,卻是一臉可惜,他可還沒抱夠、逗弄夠呢!

  「我一定會釣到龍紋魚的!」銀心刻意大聲喊,想藉此遺忘方才丟臉的事。

  「很好,很有志氣。」馬文才寵溺的摸摸她的頭。

  她充滿斗志,甩出釣竿後,她坐在下人搬來的椅子上,挺直背,專注的望著平靜的海面,等待魚兒上鉤。

  馬文才看她那麼認真,心想著若她真的釣不到,晚點他再幫她,他釣魚的技術可不差,就算釣不到龍紋魚,也可以釣其它魚。

  差不多一刻鐘過去,銀心突然感覺到有東西在扯著釣竿,她興奮的喊道︰「夫君,有魚!」她試著一拉。「好重……」

  馬文才馬上幫她握住釣竿,用力往上拉,一條有著黑色紋路的肥美大魚落入木桶裡。

  當下白先生倒抽了口氣,對她另眼相看。「馬小子,你媳婦是福星來著嗎?我釣了七天都釣不到,她一說要釣,就馬上釣到了龍紋魚,還真厲害呀!」

  這就是龍紋魚?

  馬文才不敢相信的看著在桶子內活潑跳動的大魚,心裡只有震驚兩字。

  銀心開心傻笑,天啊,她真的釣到龍紋魚了!「我再來釣釣看!」

  怎麼可能又釣到?馬文才心裡這麼想,但不想掃她的興,便由著她去。

  沒想到這世上無奇不有,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沒多久,她果真又釣到一條龍紋魚。

  白先生對她佩服得是五體投地,馬上請教她是怎麼釣的。

  但銀心哪裡知道,她只是拋出釣竿,心裡想著一定要釣到龍紋魚,就釣到了,只能說她運氣太好了。

  白先生心情大好,馬上讓他的小廝來殺魚、烤魚,魚就是要現烤的才好吃。

  銀心等了很久,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魚一烤好,嘴巴大張就要咬下一大口。

  馬文才馬上制止她,就怕她狼吞虎咽會噎到,他先是幫她挑刺,幸好這魚並沒有太細的刺,挑完後再讓她大快朵頤。

  「好好吃!真沒過那麼好吃的魚!」

  「慢慢吃,先生在看……小心,會燙到的……別用吞的……」馬文才左一句小心,右一句叮嚀,對她的疼惜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夫君,你也吃嘛!」銀心把魚肉遞到他嘴邊要喂他。

  難得不解風情的小呆妻會喂他吃,他可不會不好意思,大方吃下。

  「咳、咳!」白先生用力咳嗽。「真恩愛的小夫妻,老夫都要看不下去了。」

  銀心害羞的又用手肘去撞馬文才的胸膛,害他差點噎到,她又緊張的去拍拍他的背,又是喂喝水的,兩人的舉止相當親昵。

  馬文才可是很享受妻子對他的照顧,完全不介意在外人面前展現恩愛。

  旁人看得臉紅,長春和芬芳倒是見怪不怪了,他們都很清楚自家少爺對銀心有多愛護。

  第二條大魚也烤好了,分量還頗多,連下人們都能分到魚肉吃,眾人說說笑笑的,氣氛好不快活。

  銀心吃了太多魚肉太飽太撐了,便和芬芳到前面岩岸走走,馬文才不放心,還讓幾個護衛跟上去保護。

  白先生見他那麼保護他的小娘子,調侃道︰「馬小子,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法子換新娘的,但肯定讓你爹娘氣得跳腳了。」

  「學生也只是為了得到畢生所愛。」馬文才相當得意,毫無反省之意。

  「說吧,帶你娘子來見我,有什麼用意?你不會做沒意義的事。」白先生挑明的道,他認識馬文才也有一段日子了,對馬文才的性子也有所了解。

  馬文才淺淺一笑,恭敬的道︰「我想問先生,缺不缺義女?」

  白先生馬上明白了,反問道︰「身分不符,你爹娘反對?」

  「是的。」他今日出門,除了帶銀心散散心之外,就是為了此事,爹娘不接受銀心,雖然拿他無可奈何,但之後肯定會有所動作,他必須提早防備。

  馬文才又道︰「白先生是前太子太傅,學問淵博不說,連皇上也非常敬重先生,像先生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只要銀心成為你的義女,我爹娘就沒有反對她的理由了。」

  「我倒覺得那單純的丫頭配你浪費了。」白先生瞟了他一眼。

  「先生說的是。」馬文才知道白先生愛損人的惡習,含笑道。

  白先生想想,他是挺喜歡銀心的,自己又沒有女兒,收個義女也無妨,但就是不想讓這個腸子有好幾個彎、聰明自負的馬文才這麼快就稱心如意,便故意刁難道︰「要是那個丫頭再多釣幾條龍紋魚,我或許會考慮考慮。」

  馬文才知道他這是答應了,龍紋魚事小,真釣不到,買幾條來就行,正當他要說沒問題時,就聽到前方岩岸邊傳來一陣喧嘩聲,抬起頭一看,竟見著駭人的情景——銀心居然跳進海裡?!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接著他拔腿狂奔而去。

  「你這是……發生什麼事了?」白先生難掩錯愕住,和小廝面面相覷,前面是出了什麼事嗎?

  那一端岩岸前,圍了十幾個人,都是在附近釣魚的人,芬芳也在其中,她一看到主子跑來了,慌張的道︰「大少爺,大少奶奶為了救一個小孩跳下去了……」

  一旁的護衛馬上上前幫她把話說完,「大少爺,請放心,我們已經有人下去救大少奶奶了。」

  馬文才哪聽得進他們說什麼,越過人群,一躍就跳下海裡,又引起一陣驚呼。

  海面上,銀心將懷裡的小孩交給來救她的護衛後,想自個兒游上岸,就見又有人跳了下來,發現那人是馬文才,正朝她迅速游來時,她驚愕的喊道︰「夫君,你怎麼也跳下來了?」

  不是來找她還能為什麼?難不成是下來玩的?馬文才臉色鐵青難看得很,真想掐住她的小脖子。

  靶受到他深沉的怒氣,她往後退了一步。

  有點不太妙,他好像很生氣,但是……為什麼?

  銀心思緒一轉立即領會,擠出笑道︰「夫君,我是為了救一個孩子才跳下海的,你放心,我會泅水,這裡的水也很淺,不要緊的。」

  馬文才突然上前,用力的將她攬在懷裡,霸道的擁著她游向岸邊。「以後不準再做這種傻事了!」

  她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她的臉被按入他胸膛,聽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他的心正猛烈的跳著,他很擔心她,很害怕,那心跳得像是快爆開來。

  銀心感到相當震驚,這個男人向來都是從容不迫的,總是面帶微笑,就算他爹娘刁難她也是,不管做什麼事都游刃有余,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他在她面前驚慌失措,那麼的狼狽。

  他的力氣很大,像是想將她嵌入骨子裡,看來她是真的嚇壞他了,他很怕她出事,才會跳下海來救她,他真的很在乎她……

  銀心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兩人成親後相處的一幕幕,他擋在他爹娘面前保護她,他抱著她在書桌前寫字,他們會一起讀書,一起吃飯散步做很多事,他們之間總是那麼甜蜜,又那麼快樂,讓她的心愈加悸動,愈發熾熱,她情不自禁的用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想融化在他懷裡。

  最幸福的感覺,莫過於這一刻了。

  只是,要是小姐被找回來,他還會對她那麼好嗎?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她的心猛然重重一沉。

  祝家本就打著要讓她代嫁,待尋回小姐再讓她嫁入馬家的主意,雖然馬首輔和馬夫人絕不會讓小姐進門的,但只要馬文才堅持迎娶小姐為妻,他爹娘還是拿他無可奈何吧,屆時,她這個代嫁新娘還是他的新娘嗎?

  他待她的疼寵呵護,是不是也會跟著消失了,而她得和小姐共事一夫,他的溫柔也只會屬於小姐吧,畢竟他真正喜歡的人是小姐,他對她好,僅是因為責任……

  「銀心?」

  把人拉上岸,馬文才不知喊了幾遍,她才回過神來,她感到鼻頭癢癢的,朝他連續打了幾個噴嚏。「哈……啾!哈……啾!」

  他緊蹙著濃眉瞅著她,幸好馬車上還有保暖的被褥。「看你都著涼了,我們向白先生說一聲,先回去吧。」說完,他打橫抱起她,身子貼著身子,她應該可以覺得暖和一些。

  聞言,銀心抗議道︰「可是我不想回去,我還想釣魚……哈……啾!我要釣魚……」她還沒玩夠呀!

  「誰教你要著涼的,為夫有權力懲罰你。」馬文才擺起架子訓斥道,他得好好教訓她,免得下次她又二話不說跳下海救人。

  「哪有這樣的啊……」她鼓著腮幫子,委屈的道。

  見她露出這般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當然舍不得,心兒馬上一軟,寵溺的道︰「回去後,我差人煮姜湯給你喝,如果你沒受寒,我下次再帶你出來釣魚。」

  聽到還能再出來玩,銀心開心極了,她把頭偎到他頸間,笑道︰「我就知道夫君對我最好了。」她完全沒發現自己說話的語氣帶著撒嬌意味,也沒察覺到她愈來愈依戀他了,對他這個夫君生起獨佔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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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4 AM

第七章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婚假結束了,馬文才去書院了,銀心一整天都窩在他的書房裡看書,看了好幾本書後,她嘆了口氣。

  原以為馬文才不在,就會有人來找她麻煩,意外的是倒也沒有,是有丫鬟看她不順眼,但也沒有發生惡僕欺主這種事,在他院落裡的僕人,對她更是恭恭敬敬,絲毫不敢怠慢,連他爹娘也沒有把她叫去訓話,只是無視她,這讓她松了口氣,但一整天都很安靜,只能看書,真的好無聊。

  馬文才不在,銀心覺得好寂寞,好想念有他在的時候……

  聽著大少奶奶不知道第幾次嘆息,芬芳掩嘴調笑道︰「大少奶奶是在想大少爺?唉呀,都寫在臉上了呢!」

  「哪有、哪有!」銀心連忙用雙手捂著雙頰,彷佛臉上真的寫了字。

  這時候有下人來通報,有位白先生派人送來了魚獲要給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東西已經送到廚房去了。

  銀心興匆匆的馬上跑去,看著新鮮的魚獲,她開心的低喃,「白先生還真客氣,還差人送魚來。」

  她想起馬文才在婚假結束前,又帶著她去和白先生釣魚,她當然又幫白先生釣到了龍紋魚,白先生樂不可支,白先生是夫君敬重的前輩,能讓白先生開心,她也覺得是好事。

  她並不知道,馬文才和白先生有「交易」。

  今天白先生送來的魚雖然不是龍紋魚,但也是料理起來很好吃的魚。

  要怎麼煮才好吃呢?清蒸、紅燒、煎炸都很好吃,但她覺得沒什麼意思……對了!她靈光一閃,興奮的道︰「芬芳,我們來烤魚!」

  「烤、烤魚?」芬芳傻了。

  「晚點夫君就從書院回來了,剛好可以吃。」銀心喜孜孜的道。

  「大少奶奶是說,要讓廚子來烤吧?」芬芳希望她是這個意思。

  「當然是自己升火烤才好玩。」銀心正無聊,卷起袖子想大顯身手。

  芬芳用力搖頭。「不行,哪有主子自己動手的,還是交給廚子吧。」

  銀心根本沒聽芬芳在說什麼,充滿興致自顧自的道︰「只有我們院子裡的人烤多無聊,去找小叔、小姑他們一起來吧!」

  「什麼?!」芬芳覺得好無力。

  「這樣才熱鬧嘛!」銀心愈想愈覺得這主意真是好極了,滿意得直點頭。「想想我這個嫂子應該主動去拜訪他們的,干脆趁這個機會和他們培養感情,要是能拉近他們和夫君的距離,也是一件好事。」

  「大少奶奶,我們不是在外頭,在府裡,這麼做不太好。」芬芳極力勸阻,主子在府裡升火烤魚絕不是好事,更別說還把其它少爺、小姐拖下水,夫人是個很重視規矩禮數的人,絕對不會允許的。

  「那要找公婆嗎?」

  芬芳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了。

  「不成,要是被罵怎麼辦,還是先斬後奏好了,就這麼決定了!」銀心拍案決定。

  這樣真的好嗎?芬芳也不知道,大少奶奶這麼恣意妄為,等大少爺回來,她該怎麼跟大少爺交代?

  銀心說做就做,邁開步伐踏出跨院,想去找小叔小姑們一起來,芬芳只能無奈的跟上。

  當馬文才從書院回來,踏入他的小院裡時,發現小廚房前多了好多不是他院子裡的下人,手上都拿著東西吃,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彌漫四周。

  「那不是二少爺、三少爺身邊的人嗎?連大小姐、二小姐的丫鬟都來了……」

  長春驚呼道,「他們是在吃什麼呢?」

  「去看看。」馬文才的院子裡平常只有固定幾個下人伺候,現在居然聚集那麼多人,那麼熱鬧,他也很意外,不過不用想,他也知道是他那可愛的妻子的主意。

  正在大啖美食的下人們,一看到大少爺來了,嚇得馬上把食物藏在背後,讓出一條路來,端正站好,恭敬的道︰「大少爺。」

  馬文生恰好從廚房走出來,一看見大哥,高興的道︰「大哥,你回來了,大嫂烤了很多好吃的,邀我們一道來吃!」

  小弟馬文良跟在馬文生後方,嘴裡塞滿了食物,看到大哥顯得有些失措,舌頭都打結了,「大、大哥,真的好好粗……」

  是銀心在烤吃的?

  馬文才踏入廚房一探究竟,更驚訝的看到兩個庶妹馬文絹和馬文誘也在,平常被嫡母教養得端莊嫻淑的她們,正埋頭吃著雞腿和地瓜。

  兩人見到大哥來了,一時呆住了,手足無措,不知該把手上的食物丟到哪兒去,她們平常哪會這樣用手拿東西吃,都是要拿著碗筷,坐在桌旁細嚼慢咽的。

  「夫君,你回來啦!」銀心看到馬文才走進廚房,朝他招手,大聲喚道。

  芬芳在她身後,自知沒看好大少奶奶,愧疚得不敢抬起頭。

  銀心蹦蹦跳跳的來到他面前,好不開心的道︰「夫君,白先生今天送了好多魚來,我都拿來烤了,還順便烤了地瓜、雞腿、玉米,我把小叔和小姑們找來一起吃,大家一起吃才好吃!」

  馬文才望向爐灶,裡頭有一個一個用泥土包住的食物和炭木堆在一起烤,旁邊還用簽子串了些食物烤,爐灶上的大鍋則用來悶烤魚肉,香氣四溢,已經被吃了大半了。

  他感到好笑又好氣,真是輸給她了,他寵溺的捏捏她的鼻。「你啊,真貪吃。」

  銀心吐了吐小舌,小小聲地說︰「這樣很好吧,其實你的弟妹們都很想親近你呢,我一約,他們就來了,我想,他們心裡也都是孤單的,趁這個機會,你就和他們好好拉近關系吧。」

  聞言,馬文才回頭看著兩個庶妹,她們看到他來,都拘謹得不敢吃了,還慌得像是快哭了,活似犯了什麼大錯,他從不知道他會讓她們這麼不安。

  他嘆了口氣,或許,他該主動踏出一步,讓她們知道,他這個兄長並沒有那麼高高在上,那麼不好親近,她們不必露出這種表情來。

  馬文才走近她們,莞爾道︰「怎麼不吃了?放心,大哥不會跟娘說的,快趁熱吃吧,偶爾放松一下,沒關系的。」

  兩個庶妹見大哥並沒有責罵她們,還對她們這麼說,都覺得大哥沒有想象中那般嚴肅。

  「大哥,大嫂找我們來,我們真的受寵若驚,很高興……」

  「大哥,這烤魚、烤地瓜真的很好吃,比廚房煮的還好吃,我們都很喜歡。」

  她們說著都笑了,總是被禮教規矩朿縛的她們,難得活潑的說起話。

  銀心見狀,馬上鼓勵夫君繼續說些什麼親近妹妹。

  馬文才的口才向來很好,現下竟難得詞窮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和妹妹們聊天。

  「問問她們有沒有心上人。」銀心朝他眨眨眼。

  馬文才馬上意會,問道︰「你們有喜歡的人嗎?需不需要大哥幫忙?」

  兩個妹妹都臉紅了,大力搖頭說不用。

  這就是有了,話題馬上熱絡了起來。

  這時,馬文生和馬文良進了廚房,看到兩個內向的妹妹正在和大哥聊天,都覺得難以想象。

  銀心看到他們,熱情朝他們招招手。「過來吧,一邊吃一邊聊。」

  於是,在銀心積極炒熱氣氛下,他們五個兄弟姊妹說了好多話,無形間拉近不少距離。

  「大嫂,多虧了你,我們和大哥才能像現在這樣快快樂樂的聊天。」馬文生朝她感激的道。

  「這又沒什麼,以後有什麼事都盡管來找大嫂吧!」銀心拍拍胸脯,接著塞了剛烤好的地瓜給他和小弟。「來,多吃點!」

  「大哥,給你。」馬文良平時對大哥敬畏有加,難得會主動親近他。

  馬文才接過地瓜,暖熱從掌心傳入體內,好熱、好溫暖,不必嚴守禮教,和弟妹們用手拿著東西吃,天南地北的閑聊,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心裡泛起感動,而這些,都是銀心帶給他的。

  「你應該說什麼呢?」銀心在他耳邊俏皮地問。

  「謝謝。」馬文才朝小弟真誠的道,剝去地瓜的皮,吃了一口。「很好吃。」

  馬文良高興極了,漲紅了一張臉。

  其它人看了,直道他好可愛,溫馨的氛圍滿堂。

  銀心閑不住,又跑去顧爐灶,拿著鐵竿子翻著在灶裡烤著的食物。

  馬文才走到她身邊,擰起眉道︰「別忙了,讓長春來就好了。」

  「夫君,你不知道,自己動手才好玩。」她轉過頭看著他,開心的笑道。

  看著她被燻黑的小臉,他忍不住大笑出聲,「你變成一個小黑人了。」

  聞言,銀心急忙想用袖子擦臉,這才發現袖子也髒了。

  馬文才將地瓜放到一旁的盤子裡,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用他的袖子替她擦臉。

  「不要,很髒……」她見他銀白色的袖子都黑了,心疼著這布料很貴的。

  「無妨。」他並不在意,自水桶裡沾了一點水,又繼續幫她擦臉。

  這一幕看在弟妹們的眼裡,都覺得兩人很恩愛,他們早聽說大哥很呵護這個代嫁過來的大嫂,原來是真的。

  幫她擦淨臉後,馬文才見灶爐裡的火勢變大,接過她手中的鐵竿。「你這木柴放得不太好,難怪會冒出大煙,要這樣放……」

  「大少爺,這讓小的來就好。」長春搶著做,大少爺從沒進過廚房,哪裡會做這種事。

  「不必。」馬文才連袍子沾黑了也不在乎。

  不只長春,弟妹們也看傻了眼。

  他們那個高高在上、一舉一動都很優雅貴氣的大哥,居然會放下身段窩在灶前烤東西?

  馬文生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比了比外頭,所有人都很識時務的出去,不打擾他們,轉眼間,廚房裡,只剩下他們這對夫妻。

  馬文才方才說得好像自己很厲害,事實上他並不在行,弄了老半天也不確定弄得好不好,「這樣會熟嗎?」

  銀心看他翻動著鐵竿子,額上沁出了汗珠,感到很感動,他不只是會在書房裡優雅端正的寫著字,他還會陪她蹲在灶前烤地瓜。

  她看到他的臉黑了,忍不住笑了。「你的臉也黑了,哈哈……」

  他餃起微笑。「半斤八兩,我們果然是絕配。」

  銀心的臉一紅,有點不知所措,馬上從地上跳了起來,打開擱放在灶旁的鍋子。「對了,湯燉好了,這是甲魚湯,白先生有留紙條,要我特別煮給你吃呢,所以其它人都沒有吃過。」

  馬文才緩緩站起身,表情瞬間變得古怪。

  「其實我不會燉湯,調味都是芬芳弄的,我只是用勺子攪一攬而已。」她笑道。

  「銀心,你知道甲魚是什麼嗎?」他盯著她的後腦杓問道。

  「甲魚是……鱉吧?」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

  「那它的功效是什麼,你知道嗎?」

  銀心還來不及細想,他便走到她身後,湊近她耳邊,低聲告訴她答案。

  她馬上跳開來,捂住熱燙的耳根子。「白先生怎會送這種東西來……」居、居然是用來壯陽的!

  馬文才深深望著她,輕輕嘆了口氣,白先生是在害他,他現在還不能踫她。

  銀心不小心對上他的眼,又害羞的別開視線,心頭小鹿亂撞。

  不,豈止有小鹿在跑,她的內心早一片火熱,鶼鰈情深、你儂我儂、夫唱婦隨、魚水和諧、鴛鴦交頸……這些他曾經寫過的詞,這時全一股腦的鑽入她心頭,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這些字句……

  「我們來吃點什麼吧,就……吃玉米吧。」銀心實在太害羞了,只好想盡胳法轉移注意力。「玉米很甜,很好吃的……」她拿起串了玉米的竹簽,想拿起玉米,又倏地抽回手。「好燙!」

  馬文才扣緊她的雙手,朝她的手指吹氣,然後探出舌,舔著她被燙到的手指。

  她覺得她的心都快停止跳動了,他這是在……

  他抬起眼眸,深深地鎖住她。「銀心,你得再習慣一件事,因為我怕是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麼?」銀心覺得忍不住快暈倒的人是她。

  馬文才傾身向她,銀心一怔,他這是想親她?

  當他溫熱的雙唇貼向她時,她全身彷佛竄過一道熱流,眼前一陣閃光,唇上麻麻的,還有甜甜的,好像吃了最好吃的糖。

  恍惚間,銀心冒出了一個念頭——

  等小姐回來後,他會不會也像這樣親吻小姐?會不會也吻得那麼深、那麼溫暖?

  一股獨佔欲從她骨子裡鑽了出來,帶有嫉妒,帶有忐忑害怕,她變得愈來愈不對勁。

  她發現,她不希望他被小姐搶走……

  烤魚之事,最後還是傳到了馬首輔和馬夫人耳裡,因為銀心多事的送了一份給公婆吃,罪證確鑿,被痛罵了一頓。

  但經過這件事,馬文才和弟妹們更能自在的相處,部分的僕人也開始覺得大少奶奶的個性隨和活潑,漸漸的不再排斥她。

  馬文才不在家時,銀心總會去找兩個小姑聊天,也和下人打成一片,日子過得很充實。

  但沒多久,祝英台逃婚的事不知被誰傳開了,鬧得沸沸揚揚的,成為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話題,各種祝英台和誰私奔的傳聞都有,馬文才被扣了頂大綠帽,馬家的臉都快丟光了,馬首輔氣得上不了早朝。

  幸好,馬文才一出手,這件事很快便平息下來。

  他巧妙的運用祝家謊稱祝英台重病夠送到山上養病,不得不讓丫鬟銀心當代嫁新娘的事把這故事繼續編下去,說他和銀心在這段期間互生愛意,他非卿不娶,而祝英台在養病時也巧遇一名男子,也就是梁山伯,郎有情、妹有意,他成全他們,也等於成全自己和銀心,成就兩段美好的姻緣。

  說起來,和馬文才拜堂的是銀心,他並非一定要對銀心負責,也並非一定要讓她為妻,銀心這個代嫁丫鬟,陰錯陽差得到了馬文才的情意,可說是麻雀飛上枝頭,成了許多未婚姑娘家欣羨的對象,還有誰記得祝英台的逃婚丑聞?

  皇上身為主婚人,原本頗不悅鬧出了這種丑事,但後來知曉經過,倒也覺得是美事一樁,就沒多說什麼了。

  馬家能在丑聞裡全身而退,令馬首輔稍稍減輕了對祝家的氣憤和厭惡,對祝家來說,雖然遺憾女兒無法嫁進馬家,但這不啻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法,要說對這件事順利收場最不滿意的,就是蓄意傳出祝英台逃婚丑聞、想敗壞馬文才名聲的那個人——王志堯。

  那次在街頭偶遇,他便對馬文才的婚事起了疑心,派人去調查這件事,當他查到祝英台逃婚,讓丫鬟代嫁的真相時,就以為捉到馬文才的把柄,讓人大肆宣揚出去,要讓馬文才臉上無光。

  他卻渾然不知他是被馬文才利用了,馬文才早猜到他會對他的婚事感到古怪,會去調查,便故意放出祝英台逃婚的消息。

  多虧了他,馬文才一手策劃讓銀心代嫁給他的戲碼,可以提早收尾,還收尾得很完美,他終於讓人人都知道是銀心是他的妻子,不會委屈了她。

  待風頭過去,他讓躲藏已久的祝英台和梁山伯回家,好讓他們早日成親,在這時機下成親是最好的,眾人只會當他們是可歌可泣的一對,祝福他們,祝家也會讓他們成親的,要不祝英台還能嫁誰?

  一切都在馬文才的掌控之中。

  銀心在聽到小姐和梁山伯近日即將成親的好消息時,大大松了口氣,感覺全身都放松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麼搞的,時常會冒出一些奇怪的念頭,例如她想獨佔馬文才對她種種的好,一點兒都不想將他讓給小姐,她也不想讓他親吻小姐,她會嫉妒,向來活潑開朗的她,難得會嘆息,甚至陷入煩惱。

  現在一確定小姐要和梁山伯成親了,她就不用再擔心了,因為他是完全屬於她的,往後他只會疼她、寵她,他們會幸福一輩子,前陣子的憂郁不見了,好心情再次回歸。

  不過她很清楚她不能表現得太高興,畢竟小姐要嫁給梁山伯了,夫君的心情怎會好,他是出手化解了丑聞,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心裡還是喜歡小姐的,她想了又想,決定要好好安慰他受傷的心。

  她最近跟著廚娘學做菜,剛好能來做點下酒菜,陪他喝個痛快。

  銀心到小廚房沒多久,馬文才回來了。

  最近他不只得去書院,太子也常召喚他,派了一些工作給他,他變得相當忙碌,無法時常陪在銀心身邊,只好讓芬芳仔細照看著她,並每天向他報告銀心一整天都做了什麼事。

  這時候,馬文才正在小廚房外聽芬芳報告。

  「大少奶奶今天聽到祝小姐要成親的事,心情很好呢,跟前些日子的壞心情有如天壤之別,大少奶奶現在正在做下酒菜,說要和大少爺一起吃呢。」芬芳詳實的稟告。

  「是嗎?」他情不自禁勾起微笑,以為銀心心情變好,是因為祝英台要和梁山伯成親,她不再是代嫁新娘,而是他唯一的妻子,才會想做下酒菜和他一起慶祝。

  銀心在廚房裡忙著溫酒,聽到外頭有人在說話,出來探探,才看到馬文才回來了,她臉上掩不住喜色的道︰「夫君,你回來了,怎麼都沒喊我一聲?」

  「聽芬芳說你在準備下酒菜?」馬文才端詳著她的臉色,果真很開心,眉眼彎彎的,酒窩深深,好不可愛。

  她點點頭,笑咪咪的道︰「是啊,我做了一點下酒菜,離用晚膳還有一點時間,等等先來喝一杯吧。」

  芬芳和長春向來很識趣的,早就退下了。

  他走向她,故作不解的問道︰「銀心,你看起來心情很好,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是有……呃,沒有……」銀心的笑容一斂,小姐要成親了,她怎麼能老實告訴他她很開心呢?唔,她不能說,也不能露出喜悅的表情。

  馬文才看她閉上嘴,想著莫非是害羞?不禁心情愉悅,鼓勵的又道︰「說說看,為什麼要特別為我準備下酒菜?」

  「呃,那個,其實是……」她絞著手指,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說出口,「夫君,小姐成親了,你很傷心吧?」

  「我很傷心?」他沒想到會聽到她這麼說,不免怔愣住。

  既然起了個頭,銀心決定豁出去,把話說開。「我知道你喜歡小姐,小姐逃婚,你非但不氣她,還等了她那麼久,現在確定她要和梁公子成親了,你肯定很傷心。」

  「我喜歡你家小姐?我很傷心?」馬文才喃喃重復她的話,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

  她沒察覺到他的反應不對勁,又道︰「所以我才會準備下酒菜,想陪你喝酒,安慰你。」

  他這下總算聽懂了,狠狠瞪著她,沒好氣的道︰「誰說我喜歡祝英台的?」

  「小姐說的……」銀心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不高興,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馬文才想起這件事了,在書院時,她會帶著食盒邀他一起吃午餐,是因為祝英台以為他對她有意,要她來纏住他,過了那麼久,他都差點忘記這回事了。

  接著,他朝她笑了。

  看著他的笑容,不知為何,她只覺得心裡發毛。

  「所以你一直以為我喜歡的人是她,認為她嫁給別人我會很傷心難過,便要陪我喝酒?」

  「不是嗎?你來祝家提親,不就是因為喜歡小姐嗎?」銀心有點怯懦,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

  馬文才臉色鐵青,此刻他已是怒火中燒。

  她怎麼會認為他喜歡的人是祝英台?就算之前誤會他好了,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疼寵,她都沒有感受到嗎?她怎麼不想想,他若真的喜歡祝英台,又豈會直接接納了她這代嫁新娘,以待妻子的方式待她,她當他那麼風流嗎?

  虧他還信心十足的要讓她迷他迷得無法自拔,結果她從到頭尾都當他喜歡祝英台,他快被她氣得吐血了,她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真是……笨死了!

  「夫君?」銀心怯怯地看著他,覺得他好像在生氣,她感到很不安。

  「你別忙了,現在吃下酒菜的話,晚膳怎麼吃得下?我去書房了。」馬文才又笑了,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轉身就走,走得很快,丟下她一個人。

  他這是在生氣嗎?

  她看不清他的心思,一顆心惶怕又糾結,想追上去,卻又不敢,最後只能看著他愈走愈遠。

  馬文才被銀心那麼一氣,真是得了內傷,陰郁不已,他真覺得他這是自作孽不可活,一開始沒好好向她表明心意,才讓她平白誤會他那麼久。

  但要他現在去向她說清楚,他的面子又掛不住,不論是什麼事,他都是一手掌控的,總是如他所願,就只有她,不按牌理出牌,敲了他一記悶棍,讓他傷神。

  他更怕的是,一旦表白,卻發現她對他的情意真的是視而不見,她對他並非男女之愛……

  唉,他該拿那個笨丫頭怎麼辦,他該如何才能知曉她真正的心意?

  就在他費神思忖之際,長春來到書房稟道︰「大少爺,黃嬤嬤來了,說是有客人到,夫人請你去一趟。」

  「客人?」馬文才沒聽說最近有哪個客人要來,但他想,娘親會特別讓身邊的嬤嬤來接他,定是很重要的客人,他只好走一趟了。

  廳內,馬夫人正在招待一名年輕姑娘,她身穿著一身淡雅的藕色衣裳,清麗脫俗,氣質婉約,身邊圍繞著幾個丫鬟和嬤嬤,看起來是個大家閨秀。

  「夫人,大少爺來了。」黃嬤嬤領著大少爺來到。

  馬夫人見兒子來了,忙不迭的介紹道︰「兒子,她叫芳瑜,是娘的遠房佷女,劉將軍的女兒,算起來是你的表妹,去年你們在燈會見過面,你還記得嗎?」

  劉芳瑜見馬文才跟她一年前所見一樣俊美挺拔,不由得芳心大亂,但她仍是不失端莊的朝他行禮道︰「芳瑜見過表哥。」

  馬文才對她並沒有太大的印象,朝她客氣的點了點頭,見她身邊只有嬤嬤和丫鬟,便問道︰「表妹的爹娘呢?」他以為是劉將軍一家人來拜訪。

  「芳瑜一個人來京城探望生病的義母,因為她義母那兒不方便,所以我便邀她來家裡住了,反正咱們家房間多,離她義母家也近,而且順便能陪陪我。」馬夫人回答,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說詞,總不能說是她寫了信,直接把人接過來的。

  望向儀態端莊的劉芳瑜,馬夫人難得流露出慈愛,這才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媳婦人選,可比銀心那個冒牌貨勝上十來倍。

  她想起銀心不知分寸,不得體的和一群下人烤肉作樂之事,還把她兒子和庶子、庶女一起拖下水,便一肚子火氣,劉芳瑜的出現簡直是有如天降甘霖,讓她心情變好。

  她一定要讓這個佷女成為馬家的長媳,她在心裡暗忖。

  馬文才看得出來娘親極為喜歡劉芳瑜,不免猜測著娘親的心思,不過他表面上不動聲色,溫潤有禮的說起客套話,「表妹盡管住下,有什麼需要,盡管說一聲,不必太見外。」

  劉芳瑜對上他俊逸的臉孔,難掩小女兒羞赧。「多謝表哥。」

  馬夫人見佷女害臊不多話,幫她說起好話來,「兒子,你說,這一年不見,芳瑜是不是變美了?芳瑜今年十七了,身為將軍之女,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尤其是字寫得好,等你看過她寫的字就知道了,她的性子也溫柔嫻淑,娶到她的人,一定是好福氣。」

  馬夫人的誇贊,讓劉芳瑜害羞得頭都不敢抬起來了。

  最後,馬夫人囑咐兒子道︰「芳瑜既然來到京城一趟,就得好好逛逛才不枉此行,你就撥點空陪她吧。」

  馬文才沒答應,但也沒拒絕。「京城有很多有名的小吃,表妹一定要多吃點。」

  「我會的,表哥。」劉芳瑜嬌羞點了頭,他的溫柔讓她心裡甜滋滋的。

  「秀娘,你去泡壺茶,再端一盤茶點來。」馬夫人朝大丫鬟吩咐道,接著又看向兒子。「兒子,你在這待著陪客。」

  娘親的眸光帶著命令,馬文才看得明白,聽話的坐了下來,卻也明白了娘親的打算,娘親真以為他會相信表妹來京城探望義母,住進府中這種謊話嗎?!娘親分明是想撮和他和這個表妹吧。

  他看著打著如意算盤的娘親,還有不時朝他羞怯看來的劉芳瑜,扯出一抹富含深意的笑。

  「他在生氣,他沒在生氣,他在生氣,他沒在生氣……」銀心郁郁寡歡的坐在草叢邊的石椅上,一片片撕著花瓣,口中念念有詞,地上一堆小缸花的殘骸。

  她不明白馬文才是怎麼了,在聽到她說他喜歡小姐後便生了她的氣,雖然這些天後他恢復如常,看似不在意了,依然和顏悅色的對她,但她仍敏感的嗅出不對勁,覺得他對她變冷淡了,不似以前會有親昵舉動。

  銀心從來都是樂觀的,很少會自尋煩惱,但卻為了他,多次心煩。

  她不明白自己這是為情所困,並未察覺她想獨佔他的好,想獨佔他的吻,不讓他被搶走這些念頭,都是她愛上他的證據,她的芳心早就淪陷了。

  「大少奶奶,你這是做什麼?」被派去問問馬文才回府了沒的芬芳一回來,就被她的舉止嚇到了。

  「我……」銀心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芬芳沒時間追問,趕緊說起正事,「大少爺從書院裡回來了,夫人把表小姐和其它的少爺、小姐們叫到花園裡了。」

  「夫君回來了?」銀心難掩歡喜,拍了拍身上的花瓣,起身就想去花園找他。

  「大少奶奶,我還沒說完,夫人並沒有叫你過去……」芬芳喚住了她的步伐,「很奇怪吧,夫人把所有人叫到花園,就獨獨沒叫上你,還是大少爺特別要長春請你過去的,我剛剛遇上了長春,就趕快過來告訴你。」

  銀心愣住,顯然聽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

  芬芳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大少爺好辛苦。「大少奶奶,你不知道夫人的意思嗎?她讓表小姐搬進來住,就是想讓她和大少爺培養感情,好在日後讓表小姐進門。」

  「讓表小姐進門?」銀心一臉錯愕。

  「從表小姐進府裡住的第一天,府裡的下人就明白夫人的意思,大少奶奶你都沒有察覺到啊?」芬芳百般無奈的拍了下額頭。

  銀心確實沒想那麼多,她見過那位表小姐幾次,只當她是來京城探病才借住在馬家的,就算婆婆要夫君去招待表妹,她也沒深入去想婆婆的用意。

  「表小姐的父親是將軍,家世好不說,和夫人又有親戚關系,夫人是不可能讓她當妾的,或許會讓她當個平妻。」

  「平妻……」銀心震驚的瞠大了雙眼。

  「大少奶奶,你要和表小姐共事一夫嗎?」芬芳故意刺激道,希望能讓大少奶奶心生警惕。

  「我才不要!」銀心想都不想便喊道,她才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她的夫君呢!

  「對,大少奶奶,就用這樣的氣勢,咱們去花園吧。」芬芳見她這般反應,忍不住笑了,看來大少奶奶還是把大少爺放在心上的,並沒有讓大少爺唱獨角戲。

  「走吧!」銀心精神抖擻的道,沒發覺自己就像正要去捉奸的元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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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14 AM

第八章

  一來到後院,銀心就聽到愉悅的笑聲此起彼落,除了在處理政事的馬首輔不在,馬文才和馬夫人、劉芳瑜,還有溫姨娘、曹姨娘,以及馬文生等四個庶弟妹,都聚集在前方的涼亭裡。

  馬文才和劉芳瑜正坐在涼亭內寫字,馬夫人坐在另一端,其它人則圍在一旁看著,氣氛很熱絡。

  銀心站在十尺之外,突然有種濃濃的違和感漫上心頭,好似眼前這群人是一家人,而她被排擠在外。

  涼亭內,劉芳瑜在宣紙上寫好字了,擱下筆道︰「文才表哥請過目。」

  馬文才仔細看了看,點頭誇贊道︰「娟秀又不失大器,很好。」

  「我還不及表哥呢。」她看著他寫的字,更是驚艷,謙虛的道。

  「別這麼說,表妹你真的寫得很好。」馬文生在一旁道,明顯對她有討好之意。

  從她住進馬家的第一天,他就對這位溫柔縴細的表妹心生愛慕,可惜她眼中只有大哥,總是隨便應付他幾句,就又把心思放在大哥身上。

  銀心遠遠地注視著這一幕,驟升一股危機感,她沒有看錯,這位表小姐真的是在覬覦她的夫君,一直盯著她的夫君看。

  難道芬芳說的是真的,婆婆真的想……

  「銀心,過來。」馬文才經由長春提醒,才知道銀心來了,一抬頭就見她呆站在不遠處,一臉落寞,他馬上喊了一聲。

  銀心原本的樣子就像只失寵的小狗,眼巴巴的等著主人摸摸她的頭,聽到他一叫她,她的心情馬上轉好,快樂的蹦蹦跳跳過去,看到桌上的兩張紙,她道︰「夫君,你和表妹在寫字呀。」

  馬夫人看到討人厭的媳婦不請自來,眼底閃過一抹不快。

  劉芳瑜自然也不想見到銀心這個表嫂。當初若不是姑丈作主讓文才表哥和祝家聯姻,成為表哥妻子的人便是她,而且銀心還是個代嫁新娘,真正的身分是個丫鬟,哪一點能跟她這個將軍之女比?

  但再怎麼憤慨,她也只能忍耐,姑母向她保證過了,要先扶她為平妻,日後再找個理由休了那女人,文才表哥就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劉芳瑜表面上溫柔的朝銀心點頭示好。「表嫂好。」

  「表妹真有天分,寫的字很漂亮呢。」銀心縱然對劉芳瑜有芥蒂,但這話聽來還是很有誠意。

  「我這是獻丑了。」劉芳瑜眼底閃過不屑,並不領情,又無害一笑。「聽表哥說有教過表嫂寫字,表嫂何不小露一手?」

  她是故意的,她要讓大家知道她們根本就是天差地別,指不定她一個丫鬟,連字都不太會寫。

  銀心自知自己比不上,直接推辭,「我不行的,我寫字不好看,不必了。」

  馬文才豈會不知劉芳瑜的心思,他可容不得他的人被欺負。「銀心只要會陪我讀書就好了,字不必寫多好。」

  銀心感動的望向他,馬文才也對她投以溫柔的目光。

  劉芳瑜心裡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將兩人分開。

  馬文生看出劉芳瑜對大哥的戀慕之情,對銀心的妒意,心生苦澀。

  馬夫人對媳婦視而不見,朝劉芳瑜親切的道︰「芳瑜,你不是很會彈琴嗎?這時光正好,若能一邊聽琴一邊喝茶,更為愜意。」

  「那麼芳瑜就再次獻丑了。」劉芳瑜謙虛的道。

  馬夫人接著朝馬文才道︰「文才,你不是會吹笛,你和芳瑜合奏吧。」

  讓一對男女合奏也太引人遐想了,尤其男方已娶妻,此刻氣氛變得古怪起來,某些猜測在眾人心裡滋長。

  馬文生突然明白嫡母是想將表妹許配給大哥,不禁感到憤憤不平,因為大哥明明已有妻室,但身為庶子的他無法對抗嫡母,只能極力隱忍。

  馬文絹和馬文誘姊妹倆這陣子和銀心處得很好,都為嫂嫂抱不平,一旁的下人也覺得夫人有些過分了。

  銀心這個當事人當然感受更深,她再遲鈍此刻也看出了婆婆的心思,感到難堪。

  馬文才本要拒絕母親荒唐的提議,但當他看到銀心大受打擊的模樣時,他突然念頭一轉,唇角還勾起一絲得逞又滿意的笑。

  他終於看到了,看到她在意他、為他吃醋的表情了。

  原本他還苦惱著她對他不是男女之愛,又見娘親那麼想把他和劉芳瑜湊成一對,他就干脆拿來利用,娘親要他抽空陪表妹游覽京城,他就抽空陪,今天要他陪表妹寫字,他也奉陪,終於有了成效。

  銀心不是個會隱藏情緒的人,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她一來到後院,那站在涼亭外無法靠近他的落寞身影有多可憐,當娘親要他和劉芳瑜合奏,她那大受打擊、害怕他被搶走的表情,又有多令人心疼,看在他眼裡,讓他很滿意,因為那證明她對他不是無動於衷的。

  但是他很惡劣,總覺得這樣還不夠,他想更加確定她是在意他的,想看到她為他黯然神傷,藉此肯定她是愛他的……

  「好,我就和表妹合奏一曲。」

  銀心一聽,極為錯愕的看向他。

  劉芳瑜像是勝了銀心一回,唇角微勾,暗笑著。

  當下人取來樂器,琴聲和笛聲合奏時,那畫面可說是才子配佳人,但銀心只覺得很不舒坦,好刺耳,一點都不好聽,真希望和馬文才合奏的人是她,她滿肚子的醋桶都打翻了。

  可以和馬文才合奏,劉芳瑜心情有多美好自然是不用多說的,她頻頻望向他,卻見他自始至終都只凝視著銀心,完全不看她一眼,她不悅的用力咬了咬唇。

  而愛慕著劉芳瑜的馬文生,見她的視線都系在兄長身上,自然不好受,苦澀卻又只能全往肚子裡吞。

  終於,漫長的一曲結束了。

  馬夫人贊嘆道︰「彈得真好啊,芳瑜若能一直住下來,每日彈琴給我聽就好了。」

  「姑母。」劉芳瑜聽出暗示,羞答答的嬌喚一聲。

  「文才,等你爹回來,你跟芳瑜再合奏……」馬夫人囑咐兒子,卻見他走向銀心,沒在聽她說話,不免氣結。

  馬文才走到銀心面前,朝她問道︰「怎麼了?」

  銀心抬頭看向他,難掩落寞的道︰「我不會……」

  「不會什麼?」

  「我不會彈琴,沒辦法跟你合奏……」她什麼都不會,是個讓他娘瞧不上的丫鬟,她也比不上劉芳瑜,她受到非常嚴重的打擊。

  「傻瓜,你不需要會彈琴,就算你什麼都不會也無妨,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馬文才摸了摸她的頭,疼寵的道。

  已經夠了,她的臉都白了,眼眶泛紅,好似快哭了,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又豈會不愛他?他很滿意了,就別再欺負她了。

  銀心上一刻難過得要死,現下聽到他這麼說,瞬間笑逐顏開,用力抱住他的腰,整個人窩進他懷裡,也不管眾人是不是在看。

  這是她的夫君,她好愛她的夫君!她在心裡高聲吶喊。

  在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合奏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情為何,在仙境時,月老總愛說問世間情為何物,她一直都一知半解,現在才明白愛是令人早深陷而不自知的,原來她的心情無時無刻不繞著他打轉,正是因為愛情降臨。

  她頭一次這麼主動熱情,讓馬文才心情大好,情緒激昂,覺得兩情相悅的滋味真美好。他輕撫著她的發,再攬住她的肩,更將她按入懷裡。

  兩人親密相擁,眾人都看得瞠目結舌。

  馬文生黯然的看向劉芳瑜,真希望她能明白她和大哥是不可能的。

  劉芳瑜卻眼紅極了,就是不明白,她長得比銀心美,比銀心多才多藝,為何馬文才看不上她?

  馬夫人看不下去了,嚴厲的斥道︰「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銀心聽到婆婆罵人了,趕緊放開馬文才,心情卻依舊甜蜜,捉著他的袖子不放。

  馬文才睇向她的小手,伸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馬夫人看著兩人的小動作,再看到劉芳瑜臉上的嫉妒,知道她再看他們恩愛下去只會傷心,便道︰「芳瑜,陪我回房吧。」

  劉芳瑜知道這是馬夫人的體貼,她臉色難看的挪動步伐,銀心卻突然喊住了她——

  「表妹,請你不要動。」

  「表嫂,有什麼事嗎?」劉芳瑜勉強擠出笑,她都得到文才表哥的心了,還想找她麻煩嗎?

  「別動、別動,別嚇走這個小家伙……」銀心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然後右手朝她肩上一拈。「捉到了!」她用拇指和食指捉著一只綠色蟲子,開心地道︰「這麼大一只,肯定是螳螂王。」

  當劉芳瑜看清楚她手上捉的蟲子,還好死不死的離她的臉好近時,嚇得放聲尖叫,「哇啊——」腳步一個踉蹌,狼狽的跌坐在地。

  馬夫人走在前面,被這一聲尖叫驚得急忙回過頭,就見佷女跌坐在地上,媳婦手上捉著什麼嚇她,勃然大怒道︰「你這個表嫂居然敢欺負表妹!」

  銀心無辜的急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捉這個……」

  「娘,不是的,是螳螂飛到表妹的肩上,銀心替她捉起來。」馬文才看得一清二楚,馬上幫妻子說話。

  但馬夫人這會兒連兒子都不信了,誰教兒子被這臭丫頭迷得團團轉,她氣憤的瞪著銀心,心裡生了個主意,想讓她知難而退。

  「都為人媳了,還一副小孩子愛玩德性,毛毛躁躁的,全身上下沒一處端莊,馬家怎能有你這種長媳?會讓人看笑話的!從明天起,你跟著我到山上修練,學著修身養性,培養一個長媳該有的莊重氣度,日後才能擔當得起馬家未來主母的重責!」

  馬家在附近的山上有個四進院的小莊園,馬夫人一年都會去那裡住幾次,每日吃齋念佛,為全家人祈福。

  餅去也曾有姨娘犯錯,被帶到莊園反省,在那裡沒人服侍,沒柔軟的床睡,得打地鋪,成天得吃齋念佛,對嬌生慣養的人來說,可是個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地方。

  馬夫人以鍛煉銀心為由,要她一同上山修練,聽在在場的人耳裡,都明白馬夫人根本是存心折騰她。

  但銀心卻不這麼想,之前婆婆不是擺明了厭惡她,就是視她為無物,現在願意把她當成媳婦說要鍛煉她,對她來說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她想好好努力。

  以往婆婆如何看待她,她並未放在心上,照樣過自己的日子,可如今發現馬文才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再加上劉芳瑜這個情敵的出現,讓她產生了危機感,她變得積極,希望能扭轉婆婆對她的印象。

  包重要的是,她想讓馬文才喜歡上她。她至今仍根深柢固的認為,他對她好,是因為娶了她,必須對她負起責任,所以她想讓他看到她的努力,進而得到他的心。

  銀心也想讓馬文才成為馬拉松接力賽的隊友,她忽然成了親,忙著適應新生活,都讓她把尋找隊友這件事給忘了,回過神來,她才發現原來那個跟她有緣的隊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真心希望能和他白頭偕老,一起到仙境比賽。

  今天,銀心終於要隨著婆婆上山了,這一去要七天,臨行前,她看起來有心事。

  馬文才以為她是在擔心要和他娘朝夕相處,無法達到他娘的要求,安撫道︰「你只要盡力做好本分就行了。」

  然而銀心在意的卻是別樁事,她怯怯的問道︰「夫君,那個……我說你喜歡祝英台的事,你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嗎?」

  馬文才一怔,沒想到她會惦記那麼久,好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傻瓜,我哪有辦法氣你那麼久,還有,我只說一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祝家小姐。」這句話帶有警告,要她牢牢記住,不準再誤會他了。

  聽他這麼說,她終於大大松了口氣,心情馬上變好,笑咪咪的道︰「夫君,我會好好修練的,我會做好當馬家長媳該做的事,我會讓你娘喜歡上我的!」

  他聽得心頭一暖,讓她吃吃醋果然有用,她這個小腦袋總算是開竅了,知道要討他娘歡心,要為他努力,好鞏固她的地位。

  馬文才知道娘親肯定是想刁難她,想讓她吃點苦頭,逼她知難而退,但他不能時時刻刻都擋在她面前,得讓她學習如何面對他娘,所以再怎麼不舍,他還是得讓她去,而且娶她進門後,她總是像只小寵物似的被他寵著,一直都是他為她費心思,這還是第一次她想為他付出、為他努力,他想知道她能為他做到什麼地步,會用什麼方式桿衛他。

  縱使他沒聽到她對他吐露愛意,但他感受得到兩人的心靠得比以往都近,他不急著聽她表白,待她努力過後,她傾泄而出的那份情意,肯定會更為豐碩甜美。

  「銀心,我等你回來。」他眷戀的道。

  銀心躊躇了下,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惹得他低笑,想將她捉進懷裡狠狠親吻一番,因為她說——

  你絕不能背著我和劉芳瑜獨處!

  最後,銀心依依不舍的上了馬車。

  馬夫人在上車前,故意叮嚀兒子多多照顧劉芳瑜。

  劉芳瑜知道,這是姑母為她制造的機會,姑母把銀心帶走,不只是想折磨她,讓她知道她擔不上長媳的責任,更是想讓她和馬文才之間沒有阻礙。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讓表哥喜歡上她。

  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終於抵達山上了,途中馬夫人有點暈車,吃著早備好的酸梅。

  銀心則是太早起床,一上車就睡得一塌糊涂,頭一晃一晃的,還流了口水。

  馬夫人見狀,更加氣怒的瞪著她。

  抵達後,銀心也睡飽了,跳下馬車,伸了個懶腰,看著眼前一棟四進院的老房子,雖然牆面有些斑駁,但依舊堅固,而且前有山,後有小溪瀑布,有如桃花源,景色宜人。

  馬夫人帶了四個嬤嬤丫鬟和六個護衛,這對出身權貴又身為首輔夫人的她來說,排場已經算是非常簡單了,然而銀心卻被命令不能帶丫鬟來伺候,所以她得自己拿包袱,不過她本來就習慣自己照顧自己,倒也覺得無所謂。

  她跟著婆婆踏入四進院裡,一對年約六旬的老夫妻前來迎接,他們就住在這裡,管理著這房子,這七天的伙食也由他們煮食。

  銀心很快的被帶到她的房間,一片木造地板,得自己鋪床,她將手上的包袱放下,裡頭只有幾件素色的換洗衣物,在她過來房間之前,婆婆就吩咐她盡快換上衣服到佛堂去。

  當她來到了佛堂,就見婆婆早己換上素色的衣裳,正一邊看著佛經,一邊敲著木魚念經。

  馬夫人看到她來了,囑咐道︰「你也一起念,為你夫君、為馬家人祈福。」

  銀心從沒誦過經,但佛經上的每個字她都認得,照著念並不困難,她學著婆婆以跪坐之姿念著佛經,不久後,她完全進入無我的狀態中。

  身為十二生肖的她,自然是經過長久的修行才得以擁有人身,這期間磨練心志,苦其體膚,這對她並不辛苦。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

  馬夫人耐不住久跪,站起來走走,喝個茶,卻見銀心專注的念著經,也不見疲態,模樣還虔誠得很,相當吃驚。

  她看了眼屋外天色,都快中午了,便道︰「好了,停下來,先用午膳吧。」

  銀心很快的回過神來,渾然不覺自己念了那麼久,彷佛只是一眨眼的事,隨即她利落的跳了起來,不見有絲毫不適。

  馬夫人見狀,難掩驚奇。

  中午吃的是由老夫妻捏的飯團和清湯,比起馬府的美食天差地別,銀心念了一上午的經,自然餓壞了,吃得津津有味,見馬夫人也吃一樣的,她告訴自己得更努力。

  吃飽後,銀心被叫去打掃洗地,門前的台階得一層層洗得干干淨淨。

  馬夫人以為她會抱怨,怎料她竟一口應道︰「是,我會做好的。」說完,她便去向老夫妻借灑掃的用具。

  「不許去幫她,知道嗎?」馬夫人吩咐著下人道。

  不管是念經還是打掃,馬夫人都是存心為難銀心,但銀心不以為苦,當成是磨練,掃完後,馬夫人讓她去煮飯,她心想著一定要讓婆婆滿意,但目前只會做簡單下酒菜的她,要她煮上一桌菜還真煮不出名堂來,她唯一有把握的只有……

  在黃昏之際,廚房裡傳出很香的味道。

  「這香味是怎麼回事啊,好香啊!好像是……烤魚?」

  丫鬟護衛們都嗅到了,中午吃的飯團像是苦行僧在吃的,這時傳來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都快流口水了。

  馬夫人循香來到廚房,就見銀心用樹干插著魚身的在火堆上烤著,她驟然倒抽了口氣。

  銀心看到婆婆來了,抹抹汗,招呼道︰「娘,這烤魚很好吃的,快來吃吧。」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馬夫人指著她的手都在顫抖了。

  「烤魚啊!」銀心笑咪咪的回道。

  「魚從哪裡來的?」

  「捉來的。」

  「捉……魚?」

  銀心心情愉悅的點點頭道︰「我跳入溪裡捉的,裡頭的魚都好肥美。」

  馬夫人不敢置信,往後一癱,幸好身後的丫鬟及時扶住她。「你、你、你竟然捉魚……天啊,堂堂馬家媳婦竟然做出這種事,而且你是來念佛的,怎麼能殺生,真是胡鬧!我真是快氣死了,你給我好好待在佛堂反省你的罪過!」

  銀心苦惱的看著烤魚,她明明是想努力修練,想讓婆婆喜歡她的,沒想到才第一天就犯錯了,這下該怎麼辦呢?

  棒天早上,馬夫人起身後,感覺痛了一晚的胃還在疼,明明是她刻意要折磨銀心,怎麼反倒變成她被折騰?

  喚來丫鬟為她梳洗後,她道︰「去看看她還在不在佛堂。」

  很快地,丫鬟匆匆跑了回來。「夫人,大少奶奶不在佛堂!」

  馬夫人聞言,微微勾起嘲諷的笑。「果然熬不住了。」該不會是受不了苦偷懶了,還是偷跑下山了?這樣最好……

  「對了,大少奶奶她……留有紙條。」丫鬟慢一步遞出紙條。

  「怎麼不早說!」馬夫人馬上接過,可是她愈看,眉頭蹙得愈緊。

  娘,我會好好反省,我會證明我想當好馬家長媳的決心,好好鍛煉心志的。

  「她這是在搞什麼鬼?」馬夫人完全看不懂她究竟想表達什麼。

  突地,一名護衛跑進屋裡,驚慌的道︰「夫人,大少奶奶她、她……」

  「她做了什麼事?」馬夫人心一凜,有股很不好的預感。

  「她、她在前面瀑布下……」

  馬夫人沒有聽完,馬上要護衛帶路,她要親自走一趟,看看她又干了什麼好事。

  當一伙人匆匆忙忙的趕到時,都被眼前這幅景象驚得目瞪口呆了。

  銀心為了證明她會好好反省,為了證明她的心志,盤腿坐在瀑布下,雙手合十,閉上眼,受著水流的沖刷。

  在漫長的修練歲月裡,她時常這麼磨練自己,她相信這次她一定能成功的。

  「我的老天爺……」

  老天,她居然、居然……馬夫人腿一軟,再次往後一癱,都快暈了。

  馬文才頎長的身影一踏出院落,劉芳瑜便帶著丫鬟迎面而來,她一身粉嫩桃色衣裳,臉上脂粉涂得特別重,可見精心打扮過。

  「文才表哥,現在要出發了嗎?」她羞怯裡帶有期待道。

  他客套一笑。「表妹,我正巧要找人去跟你說一聲,雖然我已經答應你了,但我臨時得和太子殿下會面,我看你找文絹和文銹去廟會好了,你們都是姑娘家,比較有話可聊,我再派幾個護衛保護你們。」

  她難掩錯愕,又有些氣憤。

  昨天晚膳時,她刻意提及今天中午想去廟會,姑丈幫了她,說今天是書院的休沐日,要文才表哥陪她去,他也答應了,怎麼可以突然跟她說不能陪她去了。

  「既然是要見太子殿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劉芳瑜勉強擠出微笑,又問道︰「那芳瑜昨晚煮的宵夜,表哥覺得好吃嗎?」她殷殷盼著他的回答。

  馬文才一臉歉然的道︰「昨晚腸胃不適,表妹煮的人參雞湯我給長春吃了。」

  他問向長春,「長春,好吃嗎?」

  長春也跟他一搭一唱的,「當然好吃了,表小姐的手藝真好,長春真有福氣。」

  劉芳瑜的臉色微微一變,瞪向長春,長春往後一退,心裡驚駭著一個大家閨秀瞪人竟會那麼可怕。

  可是一眨眼間,她臉上的怒氣又不見了,朝馬文才盈盈一笑。「那等表哥回來,我們來練字,我還有很多不懂的想跟表哥請教。」

  「等我爹娘都在的時候吧。」言下之意,便是他不宜與她獨處。

  昨天娘親一帶銀心上山,她就找盡機會接近他,還刻意在他爹面前提起廟會一事,讓他只能點頭,晚上又做了宵夜,現在又跟他約練字,他給了她這麼多軟釘子,她應該聽明白了。

  「那、那……」劉芳瑜真不知該說什麼了,姑娘家的臉皮薄,被他一次次拒絕,她哪承受得住。

  馬文才正想說不宜讓太子久候,得先走了,就見大弟從另一端走來,他黑眸一閃,朝大弟招呼喊道︰「文生,你中午陪表妹去廟會吧!」

  劉芳瑜臉色難看,她並不喜歡馬文生,老是在她身邊打轉,煩都煩死了,他竟將她推給他。

  馬文生倒是很樂意,快步走來,朝劉芳瑜殷勤的道︰「表妹,我陪你去廟會吧,我知道哪些攤子有賣好吃、好玩的。」

  「可是我……」她一臉為難,她並不想和馬文生一塊去,怎料一個沒注意,馬文才已經和長春越過她走到前頭去了。

  馬文生見她懊惱的盯著大哥的背影,像恨不得拋下矜持追去,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嫉妒不甘。

  大哥是天之驕子,總是那麼優秀完美,無可挑剔,是眾人注視的對象,每個人都喜歡他,受他吸引,連他喜歡的姑娘也……他連忙甩甩頭,嫉妒他最敬愛的兄長的念頭是不能有的,接著他又討好的朝劉芳瑜道︰「大哥他很忙的,跟我一道去吧,我會找文良、文絹和文誘一起去,不會讓你無聊的。」

  長春偷偷朝後方瞥去一眼,見劉芳瑜沒追上來,松了口氣,忍不住批評道︰「表小姐真纏人,明明知道大少爺已經有大少奶奶了,還不知羞恥想介入,真看不出她外表那麼溫柔,卻那麼厚臉皮。」

  馬文才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銀心,她昨天才離開,他就這般想念她了,這漫長的七天,他不知道怎麼熬過,也擔心她被娘親刁難,吃了苦。

  然而,他怎麼也沒料到,當天傍晚,她們婆媳倆就打道回府了。

  「夫君,我好想你!」才離家一天,銀心就覺得度日如年,見到馬文才,她難掩激動欣喜的馬上投入他懷裡。

  馬文才的心都因此融化了,他愛憐的摸摸她的頭,直到看到娘親下了馬車,冷冷盯著銀心的後腦杓,像是想巴她的頭,他才把黏在身上的她輕輕拉開,小聲叮嚀道︰「站好,娘在看了。」

  銀心心一驚,趕緊直挺挺的站好,深怕自己又犯了錯。

  馬文才迎向娘親帶著怒意的臉,問道︰「娘,怎麼提早回來了?」

  馬夫人平常再生氣,也只是板著冷臉,冷得讓人直打哆嗦,絕不會像這般咬牙切齒,頭頂好似都快噴出火來了。

  「你自己去問她,你這個好媳婦真是太厲害了,我甘拜下風!」說完,她又狠狠瞪了銀心一眼,轉身走人。

  一干丫鬟忙著將帶去的物品搬著走,跟在她後頭。

  馬文才望向銀心,好笑的問道︰「你做了什麼事,讓娘甘拜下風?」

  「這個嘛……」銀心一臉心虛,把所有事都說了出來。

  「你去溪裡捉魚烤魚,還在瀑布底下修練?」馬文才難掩錯愕的低呼。

  長春和芬芳更是直接傻了,果然,無論任何人,對大少奶奶只有甘拜下風的分。

  「我只是想反省……」銀心一臉無辜的道。

  馬文才的心情很復雜,原本還怕她被娘欺負,從昨天送她出門後就為她擔心到現在,沒想到他真是想太多了,哪有她被欺負的分,不被她氣死就很好了。

  娘親想必受到不小的驚嚇吧,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寶貝啊!

  想到這裡,馬文才再也憋不住的大笑道︰「哈哈,居然連娘也拿你無可奈何,厲害!」

  他這一笑,長春和芬芳更是驚嚇,大少爺是被大少奶奶嚇瘋了嗎,怎麼會這麼瘋狂的大笑?

  銀心看他取笑她,又氣又惱的捶著他的胸膛。「夫君,你怎麼能笑,娘還在生我的氣呢,我希望能讓娘更喜歡我,而不是討厭我,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他覺得她真是可愛得不得了,她愈煩惱,就代表她把他看得愈重,愈愛他,真讓他想一口吞下她啊。

  馬文才像是感受到什麼怨妒的視線,抬起頭往前看,就見劉芳瑜不知站在那兒看了他們多久。

  他那深邃銳利的眸光,讓劉芳瑜覺得好似被他看穿了內心的秘密,尷尬的對他胡亂點了頭,便狼狽的領著丫鬟匆匆離去。

  馬文才見她跑了,眸光瞬間變得溫柔,好言好語的安撫銀心道︰「沒事的,晚點我再帶你去向娘道歉。」

  銀心正要回答,肚子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低鳴,羞得她趕緊用雙手捂住肚子。

  他打趣道︰「餓了?你不是烤了魚吃嗎?」

  說到這個,她哭訴道︰「那些魚烤了又不能吃,我後來被你娘下令得待在佛堂裡念經,念了一夜後,一早又去瀑布修練,你娘氣到把我叫上來,又要我繼續去念經,我早上只吃了一顆饅頭,都快餓死了……」

  馬文才又心疼又覺得好笑,摸摸她的頭安慰道︰「好,我馬上要廚房送好吃的來。」

  長春和芬芳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感情恩愛,不禁相視一笑。

  這時,走在前頭的劉芳瑜聽到他們的對話聲,又悄悄回頭看,看到兩人相依偎的身影,美眸裡流露著嫉妒。

  她好怨,為什麼他能對那個女人真情流露的大笑,還百般呵護,卻無法施舍一點溫柔給她?

  馬夫人坐在床上,讓丫鬟服侍更衣,這一路趕回來,異常疲累,加上暈車,她吩咐下去她要早點歇息,不用晚膳了。

  劉芳瑜沒通報一聲便闖入內室,朝馬夫人憤慨的拉高聲嗓道︰「姑母,你不是說要在山上住上七天嗎,怎麼才一天就回來了?」

  馬夫人原本要躺下了,見她不得體的擅自闖入,還這般咄咄逼人,臉色一凜,冷冷的反問︰「你這是在向我興師問罪嗎?」

  劉芳瑜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趕緊收斂態度。「不,芳瑜不是這意思,我只是以為我有更多時間可以和表哥相處,所以有點失望……」

  馬夫人聽她這麼說,也能理解,也不再責怪,還關心的問道︰「你這兩天做了什麼?」

  劉芳瑜一一說了,雖覺得難堪,卻也不得不承認,「表哥總是拒絕我。」

  「看樣子,他是想讓你知難而退。」馬夫人沉吟道。

  劉芳瑜急切的問道︰「姑母,難道沒有法子讓表哥喜歡我嗎?」

  馬夫人端詳著她心急的臉,語重心長的道︰「文才並沒有那麼聽我的話,不是我要他娶你他就會娶你,你得讓他喜歡你才有用。」

  這句話讓劉芳瑜深受打擊。自她住進馬家以來,文才表哥待她說好聽一點是客氣,說難聽一點根本就是疏離,但他對銀心卻滿是疼寵,還會跟她說說笑笑,讓她放肆的捶著胸,兩人待遇是天差地別,她對他而言,真那麼沒有魅力嗎?

  馬夫人看她臉色極差,嘆了口氣道︰「要得到一個人的心,並不是三天兩天的事,急不得的,你先出去吧。」

  劉芳瑜哪能不急,慌亂的又道︰「可是姑母,再這樣下去,表哥只會被那丫頭迷得團團轉,我更得不到他的心……」

  馬夫人不悅的蹙著眉,口氣也嚴厲了幾分,「芳瑜,你平常不是很善解人意的嗎,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你沒看出我身子不適,還抱怨個不停,你這麼沉不住氣,我怎麼放心把長媳的位置交給你?」

  被罵了,劉芳瑜頓時臉色刷白,垂下了頭。

  「算了,你出去吧。」馬夫人懶得再對她說什麼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要她出去。

  劉芳瑜一直都是受到姑母疼愛的,第一次見到姑母對她心生不耐,她心情沉重的踏了出房間,愈來愈感到不安。

  怎麼辦,連姑母都不幫她了,沒有人站在她這邊了。

  要她放棄?不,她從去年一見到文才表哥就喜歡上他,她想嫁給他。

  她得好好想個法子才行,現在,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得到表哥的心了,該怎麼做才好?

  對了,只要讓銀心做出讓文才表哥討厭的事,銀心就會被休趕出門,屆時,表哥自然會看到她的好,喜歡上她了……

  劉芳瑜冒出邪惡的念頭,美麗的臉蛋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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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21 AM

第九章

  夜裡,銀心一手提著油燈,一手拿著字條,獨自來到中庭的花園,左顧右盼著,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靜不下來的她,看到有鳥兒在飛,便追著鳥兒跑,而後鳥兒飛上枝椏,她便站在樹下,抬頭望著。

  有四個女人悄悄出現,三人躲在草叢裡,其中最年長、身材最高大的婦人,手裡拿了條帕了,想從背後偷襲她。

  就在這時,一名護衛突然現身,擒住婦人的手,將她壓制在地上。

  其它幾名護衛則趕出躲在草叢裡的女人們,她們被圍住,臉上都有著驚慌害怕,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馬文才從另一端草叢後方緩緩步出,見這些女人一臉驚恐,他輕柔一笑。「很吃驚我怎麼在府裡嗎?你們小姐打的主意,我早就知道了,她好大的膽子,竟想陷害我的妻子!」

  她們是劉芳瑜的嬤嬤和丫鬟,受到劉芳瑜的囑咐想迷昏銀心,將銀心關在某個地方,制造出她與男人私通的假象,好讓馬文才在盛怒下休了她。

  不過他可不是會被劉芳瑜操縱的人,他對她早有防備,在銀心和馬夫人從山上回來的那一天,他便察覺到她的嫉妒與憤恨,知道她不是個單純的女人,她和他一樣都城府極深,於是他便讓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果不其然,得知她讓高嬤嬤去買迷藥,打算趁他不在家時陷害銀心,他便謊稱今天要到友人家過夜,讓她們做出行動,當場逮到人。

  丫鬟們一個個抖得說不出話來,她們都是聽命行事而已。

  斑嬤嬤忠心耿耿,還想護著主子,「不,小姐並不知道,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與小姐無關。」

  「無關嗎?」馬文才抽走銀心手裡的字條,這擺明是劉芳瑜的筆跡,恐怕是高嬤嬤她們都不識字,她只好自己寫了,反倒成了鐵打的證據。

  「真看不出來芳瑜表妹長得那麼美,字寫得好,又會彈琴,竟是這樣的小人!」銀心難掩氣憤,想到一開始聽他說劉芳瑜有可能會陷害她時,她還不太相信,直到看到字條,又知曉她們想用帕子迷暈她,她才知道人心有多可怕。

  斑嬤嬤想為小姐辯解,卻也知道再怎麼說都是多余,只好趕緊求饒,「大少爺,請饒恕小姐,小姐只是一時胡涂……」

  「饒恕?」馬文才的眼眸閃爍著邪氣。「若是我沒察覺到她的計謀,我的妻子豈不是真被她害了?放心,我會讓你家小姐老老實實的磕頭認罪。」

  當劉芳瑜惺忪的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昏暗的柴房裡時,嚇得花容失色。

  她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接著她感覺到後頸隱隱泛疼,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棍,遂而想起她原本待在房間裡,等著高嬤嬤的好消息時,怎料有人闖了進來,她還沒來得及看到對方的臉,便感覺到後頸一疼,之後她就失去意識了……她驚悚的弄清楚了一件事,她是被捉來這裡的!

  這時,劉芳瑜聽到一陣呼吸聲傳來,她往發聲處看去,乍見有個男人躺在一旁呼呼大睡,當她透過牆上的微弱燭光,看清楚那人的長相時,狠狠倒抽了口氣。

  那不是長春嗎?怎麼會……

  按照計劃,應該是銀心和長春被迷昏,關在這間柴房裡,她會讓下人剝去他們的衣物,制造兩人暗通款曲的假象,她想,只要馬文才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小廝共度一夜,肯定會無法忍受的把銀心給休了,怎料情況卻完全超乎她的掌控,讓她一陣恐慌。

  劉芳瑜覺得詭異,彷佛落入了什麼圈套裡,她趕緊站起身,想趁著還沒人發現之前盡快離開。

  她正要奪門而出,柴房的木門卻突然被打開來,接著她就見馬文才大步踏了進來,她心一慌,腳步有些踉蹌的退了幾步。

  馬文才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接著朝她一笑。「這麼晚了,表妹待在柴房裡做什麼呢?」他望向她後方,驚呼出聲,「這不是長春嗎?我一直在找他呢,他怎麼會和你在柴房裡……」他表情古怪的挑高眉。「莫非你和長春……」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跟他做什麼!」劉芳瑜不想被他誤解,拚命解釋道︰「文才表哥,我是被陷害的……」

  「被誰陷害?」他又問,上揚的笑弧多了分詭異。

  見狀,她頓時心裡發毛,若她能冷靜下來,便會發現半夜他一個人找小廝,還找上柴房,本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可是如今她心思混亂,壓根無法思考,咽了咽口水,干脆發狠的道︰「是……是銀心,她想陷害我,想趕走我……」

  馬文才冷嗤一聲,「她不是被你陷害嗎?」

  劉芳瑜心一顫,但表面上她仍假裝驚愕,急急否認道︰「不,我哪有害她,文才表哥,我沒有!」

  他越過她,上前把長春叫醒,「醒醒。」

  「大少爺,我怎麼會在這裡?」長春被吵醒,原本還迷迷糊糊,接著看到自己置身在柴房裡,大少爺和表小姐又都在場,他很快的想起表小姐想陷害他和大少奶奶,所以大少爺將計就計讓他真的被高嬤嬤迷暈,扛來柴房,此刻他得配合的作戲,好讓大少爺逼供表小姐,令表小姐磕頭認罪的這場戲演下去。

  「你和表妹兩人孤男寡女的待在柴房裡。」馬文才回道。

  「什麼,我和表小姐……」長春故作震驚的捂住嘴。

  馬文才朝劉芳瑜嘆息的道︰「沒辦法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傳出去你的名節就毀了,我只好將你許配給長春了。」

  「我不要!」劉芳瑜驚嚇的大喊。

  他一臉無奈。「不然該怎麼辦呢?」

  「表哥不要說出去就好了……」她苦苦哀求道。

  他嘆息。「這怎麼行呢,你是我的表妹,怎能受這種委屈?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稟告爹娘,務必讓長春負起責任。」

  劉芳瑜心都慌了,嫌棄人的嘴臉表露無遺,「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給一個奴才!」

  長春暗自心想,幸好他早就知道大少爺這是在演戲,要不然他可能會和表小姐一樣驚慌,誰想要娶一個這麼壞心又勢利的女人。

  馬文才的黑眸閃著危險的光芒。「那你就配得上長春嗎?你想陷害銀心,想迷昏她和長春,制造他們共度一夜的假象,好讓銀心被休,表妹,你真是蛇蠍心腸啊!」

  她沒想到他什麼都知道了,心口一窒,但要是承認她就完了,於是她嘴硬的道︰「文才表哥,你弄錯了,我怎麼會對表嫂做出這種事來。」

  「你的人都認了,帶進來吧。」他的表情倏地一冷,朝門外喊道。

  劉芳瑜驚懼的朝門口看去,就見高嬤嬤、丫鬟們被馬文才的護衛們押了進來,當下雙腿發軟,差點跌坐在地。

  斑嬤嬤愧疚的道︰「小姐,對不起,我失敗了,被大少爺捉個正著,大少爺都知道了……」

  丫鬟們也都垂著頭,一副做錯事的心虛模樣。

  這些沒用的東西,居然敢背叛她!劉芳瑜緊咬著下唇,還是抵死不認,「文才表哥,我沒有要她們這麼做,是她們自己……」

  馬文才從袖中拿出一張字條,湊到她眼前。「你看看這張字條,這是你的字吧?」

  她自然認得自己的字,那是她寫給銀心的,上頭寫著有重要的事要對她說,要她一個人到花園來。

  事已至此,她知道無力再挽回,癱軟無力的跪了下來。

  「這字條證明這一切是你主使的,你還想矢口否認嗎?」馬文才居高臨下睨著她,字字如寒冷的冰雹打在她身上。

  劉芳瑜淒涼又埋怨的回視著他,不平的道︰「對,都是我一手策劃的,因為你從不看我一眼,心裡只有那個女人,明明她只是個低賤的丫頭,只是個代嫁丫鬟,她憑什麼能得到你?」

  他低頭朝她銜起諷笑,重重鄙夷一哼。「那你又是什麼東西?你又有多高貴?惡毒的想陷害她人,在我眼裡,你只是惡心的蟲子。」

  看到他對她滿眼鄙夷厭惡,她內心的某一處崩潰了,用雙手緊揪著他袍子的下擺。「不,文才表哥,我不是蟲子,不要這麼看我……」

  砰!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過去,錯愕的目光一同落在那個摔進來的人身上。

  銀心抬起頭,尷尬的道︰「呃……那個門我沒捉好,不小心……」

  馬文才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偷看的功力還真差,他想上前去扶起她,但劉芳瑜仍揪著他的袍子不放,嫌惡的一抬腳甩開她的手,他將銀心扶起來後,朝她背後喊道︰「爹、娘,你們也進來吧。」

  劉芳瑜見到銀心偷聽已經夠震驚了,得知居然連長輩都來了,頓時面如土色。

  她終於知道了一件事,她會待在這間柴房裡,是馬文才搞的鬼,是他讓人打暈她,將她帶來的。

  看到馬首輔和馬夫人踏入柴房,站在面前,她更是驚怕得不得了。「姑丈、姑母,我……」

  馬首輔剛剛在外頭把她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面色鐵青,一字不吭的狠瞪著劉芳瑜。

  馬夫人的臉色更為凝重,慍怒的道︰「芳瑜,我一直向你姑丈誇贊你是個好姑娘,才說服你姑丈接你過來住,也打算讓你嫁給文才,沒想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劉芳瑜爬到馬夫人面前,哭喊道︰「姑母,我無計可施了,不得已才會……」

  「就算無計可施,也不能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害人,文才說你想害銀心,原本我還打死不相信,沒想到會聽到你親口承認……」馬夫人難以置信的搖搖頭,天啊,她居然會將這種懷有歹心的女人接來家裡住,想讓她當媳婦,她真識人不清。

  「我只是、只是……太喜歡表哥了。」劉芳瑜抽抽噎噎的哭著,捉著馬夫人的裙擺,抬起淚眼。「姑母,請原諒我……」

  馬夫人對她已經沒有任何疼惜了,往後退了一步,扯開她的手。「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吧,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爹娘,但你爹娘若問你怎麼回來了,我希望你能誠實的向他們坦白一切,好好認錯。」

  「不,我不要走……」劉芳瑜望向馬文才,就算知道是他陷害了她,就算他嫌棄她像惡心的蟲子,她對他仍存有依戀。

  「你還有臉留下來,難道真要將你送官你才知錯嗎?」馬夫人撂下狠話。

  劉芳瑜難堪的捂著臉,起身跑出了柴房,任由淚水從指縫間滲出來。

  斑嬤嬤和丫鬟們深怕她會做傻事,急忙追了上去。

  馬首輔和馬夫人望向兒子,銀心感覺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緊張的拉了拉馬文才的袖子。

  馬文才摸摸她的頭要她安心,轉身定定的看著父母。「爹、娘,有話不妨直說吧。」

  馬首輔率先數落道︰「你真是太悠閑了,才會去為難一個女人,再怎麼說,她都是劉將軍的閨女,讓人那麼難堪,以後我們兩家要怎麼來往?」

  馬夫人也不滿的道︰「文才,你真是太不擇手段了,你明明可以避免芳瑜做出這種事來,為何要把這事情鬧得那麼大?」

  馬文才知道劉芳瑜今天會動手後,便說服爹娘在門外偷聽,他們本是不肯,是聽到高嬤嬤親口承認劉芳瑜計劃陷害銀心一事,才會姑且一聽。

  他們是對劉芳瑜感到失望透頂,但也覺得兒子手段太狠絕、太不留情面了。

  「爹、娘,如果沒讓你們親眼見到,你們會相信她想陷害銀心,有著蛇蠍心腸嗎?恐怕還會受到她的煽動,懷疑起銀心吧,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我已看在爹娘的分上輕饒她了,嚇嚇她罷了,我要真的狠,早就找個長工把這件事弄假成真,讓她當長工的妻子,嘗嘗欲哭無淚、求助無門的滋味,免得她自視甚高,真以為她是天仙下凡。」馬文才輕柔一笑,用著無害的語氣說著可怕的話。

  馬首輔夫婦聞言心一凜,確實,兒子若沒這麼做,他們也不會看穿劉芳瑜的真面目,兒子這一番話,讓他們看出他把銀心看得有多重要,無論是誰,敢傷害她,他都會毀之殆盡。

  然而馬文才的冷戾手段,在銀心聽來都充滿呵護之情,今日他為保護她所做的事,都讓她感動不已,她情不自禁的捉住他的袖子。

  馬文才見狀,牽起她的手,兩人眼裡的濃情密意化不開。

  見兩人如此恩愛,馬夫人和馬首輔互看了眼,知道是無法分開他們了。

  馬夫人退了一步道︰「好吧,你喜歡銀心,我和你爹就接受她當媳婦,但是,她的身分配不上你,往後對你的仕途也沒有幫助,她只能做妾,你還是要再娶個正室。」

  銀心聽婆婆這麼說,不免垂頭喪氣,看來就算她想有心想磨練自己,也沒有劉芳瑜的介入,公婆依然不會認同她。

  馬文才看到她毫不掩飾的沮喪表情,摸摸她的頭,而後朝爹娘說道︰「銀心的身分不是問題,前太子太傅已經答應要收她當義女了。」

  此話一出,馬首輔和馬夫人皆是滿臉震驚,一時半刻回不了神。

  前太子太傅是連皇上都敬重三分的人,這樣德高望重的人願意收銀心為義女?

  「前太子太傅要收我當義女?可是他又不認識我。」銀心困惑極了。

  「你認得的,就是白先生。」馬文才好笑的說。

  「原來愛釣魚的伯伯就是前太子太傅?!」她驚奇的道。

  馬首輔和馬夫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想相信,但兒子向來不打誑語,再聽到他們的對話,莫非是……真的?

  馬文才又摸摸銀心平坦的肚子,說道︰「而且,銀心的肚子裡已經有馬家的長孫了。」

  「什麼?!」兩老立刻緊盯著她的肚子。

  銀心也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他在胡說什麼,他們又沒圓房,她肚子裡哪有娃娃?

  「所以爹、娘,你們別再費心思幫我找女人了,我的正室只有銀心一個人。」

  馬文才見父母一副不滿他先斬後奏,還想說什麼的模樣,他面露苦笑,懇求道︰「你們都不明白嗎?我需要的不是一個你們會喜歡的媳婦,也不是一個配得上我、對我的仕途有幫助的媳婦,我要的只是一個能帶給我快樂,讓我想和她共度一生的女人,如此簡單而已。」

  馬首輔和馬夫人聽到兒子這番話,深受震撼,動彈不得。

  懊說的話都已經說了,馬文才摟著銀心的肩。「走吧。」

  回房後,銀心呆呆傻傻的坐在床上。

  「銀心?」馬文才喊了她,在她面前揮揮手,他想是因為他騙爹娘說她有孩子,讓她呆住了。「別擔心,我們以後會有孩子的。」

  她回過神望向他,思緒有些紛亂,她想起方才在柴房裡,他為保護她,揭穿劉芳瑜的所為,將劉芳瑜趕走;他為了讓她的身分配得上他,找來前太子太傅當她的義父;他還對他爹娘說,他只會有她一個正室,她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這些話讓她瞬間明白了一件一直以來她都沒意識到的事情——

  「夫君……你喜歡我?」

  馬文才完全不知道該感到欣慰還是無奈,只能苦笑道︰「真是的,你到現在才發現。」

  聽他承認了,銀心歡喜極了,但也感到內疚,難怪在她以為他喜歡祝英台時,他會大發脾氣了。

  「夫君,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因為小姐說你喜歡她,你又來祝家提親,讓我以為你是喜歡小姐的……成親的隔天,你為了留下我,割了手滴血在白布上,又對著你爹娘說,我進了門,你就會對我負責到底,不會讓我被送回去,所以我才會當你對我只是出於責任……」

  馬文才無話可說,她居然因此誤會了他,腦筋那麼直,沒意識到他的感情。

  他再一次感到懊惱,他當初應該直截了當對她表明心意的。

  現在,他要清清楚楚的對她說明白。

  馬文才凝視著她,正色道︰「銀心,你聽好,我對你不是出於責任,而是因為我喜歡你才娶你的,向祝家提親只是想娶你的幌子,我假裝要娶你家小姐,但我真正想娶的人是你。」

  「幌子?」銀心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

  「向祝家提親,再幫助祝小姐逃婚,讓你成為代嫁新娘,這全都是我一手計劃的,因為若我說要迎娶你,我爹娘只能容許你做妾,可是我不想委屈你,也不想要有其它女人,逼不得已只好用這種方法。」

  天啊!她驚嚇得嘴巴張得大大的,睜大眼眸瞅著他,原來幫助小姐逃婚的神秘人便是他!

  馬文才看她嚇傻了,笑道︰「銀心,打從一開始,你就是我選定的新娘。」他嘆了口氣。「還沒認出來嗎?芬芳就是替你家小姐傳信的丫鬟芳兒。」

  銀心這才恍然大悟,喃喃地道︰「難怪我覺得她很面熟。」

  她的遲鈍讓他又重重嘆了口氣。「在新婚夜沒有向你坦白這一切,是怕你被我的作為嚇到,為了得到你,我可以不擇手段,而且我不只要得到你的人,還要得到你的心,但知道你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我不想給你壓力,打算讓你慢慢的習慣我,慢慢喜歡上我。」

  她怔怔的看著他好半晌,才吶吶的問道︰「夫君,我值得你這麼做嗎?」他為了她,真是費盡心思,太辛苦了。

  馬文才輕笑道︰「怎麼不值得?只有你會用那種祟拜的眼神傻乎乎的看著我,只有你說我很認真學習,把我當成平凡人,只有你會悠閑自在的和我一起吃飯,只有你看得到我的寂寞,想和我做朋友,銀心,你是我安心的所在,我希望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

  銀心難掩激動的緊緊抱住他,哽咽的道︰「夫君,我也愛你!我以為你對我只是出於責任,所以我一直很煩惱,好怕等找到小姐後,你會娶小姐為妻,這樣你就不會只對我好。所以得知小姐要和梁公子成親時,我表面說要安慰你,但其實我心裡好高興,我得忍耐著才不會笑出來。可是劉芳瑜的出現,再一次讓我感到害怕,我好怕你被搶走,我只能更加努力,在你娘面前好好表現,可是卻又惹你娘生氣……嗚嗚……」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將這陣子以來患得患失的心情都發泄出來。

  她朝他抬起淚眸,問道︰「夫君,我真的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嗎?」

  馬文才終於聽到她說愛他了,卻又看到她落淚訴苦,他不知道,原來活潑直率的她也會有煩惱,他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情。

  曾經,銀心那雙清澄的雙眸裡是沒有一絲煩惱的,現在卻映滿愁雲,她終於如他所願的愛上了他,卻也嘗到了愛情的酸甜苦辣。

  馬文才心疼的望著她,在這一刻,他寧願她開開心心、**  模 膊灰 糜淺釗舊縴捻

  他抬起她的下巴,拭去她的淚。「我不是說了,白先生願意當你的義父,我爹娘不會再嫌棄你的身分了,接下來,你只要幫我生個孩子,我爹娘就無話可說了。」

  聽到生孩子,銀心倏地止住了淚,雙頰緋紅。

  馬文才坐到她身邊,將她抱坐到自己腿上。「真的長點肉了。」

  「是啊,被你養得腰胖了一圈,好像在養豬。」她沒好氣的捏捏自己的腰。

  「那這裡也長肉了。」他將大手往上移,罩住她一邊的胸脯。

  銀心滿臉通紅,原、原來他是用著這種心思把她養胖的?

  「今晚,我們就來生個胖娃娃吧。」他在她耳邊吹著熱氣,充滿誘惑。

  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做好準備,等她心甘情願……

  她抬起快滴出血的紅臉,鼓起勇氣,捉住他的前襟道︰「夫君,我也好想跟你洞房,想幫你生個娃娃。」

  銀心覺得真奇妙,在新婚之夜,她想到要洞房就忐忑不安,當時的她並不討厭嫁給他,對他也有著好感和祟拜,但她還無法跟他做那麼親密的事,可確定與他兩情相悅後,她就渴望著和他身心結合,當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馬文才被她的大膽嚇到了,她這一開竅,居然變得那麼主動,不過……他喜歡。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細致的臉蛋,傾身親吻她。

  她也學著回應他,雙手攀附在他的肩,輕咬著他。

  還真勇猛。馬文才在心裡笑著,接著他不得不先推開她,得放下布幔。

  沒多久,布幔內,隱隱可見兩具身子交迭在一起。

  馬文才經過無比漫長的等待,終於在今晚,等到銀心對他的情意結成最豐碩甜美的果實,讓他得以如願的大口吃掉她了。

  夜裡,一輛馬車停在大門前,正要駛出馬府。

  是劉芳瑜和高嬤嬤、丫鬟們,雖然馬夫人說明天一早再走就好了,但她沒有臉待到明天,她做了壞事被人揭穿看笑話,還被人驅趕,又羞恥又憤怒又傷心,只想快點逃走。

  大半夜的,得知這事的人並不多,當然馬文生也不知情,但他關心劉芳瑜是底下人都知道的事,他的小廝夜裡睡不著起來走走,正巧撞見劉芳瑜的馬車要離開,匆匆趕去通知主子。

  馬文生趕來,就見劉芳瑜要上馬車,攔住了她。「芳瑜表妹,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他明顯的討好,讓她都快煩死了,現下更沒有心情應付他。

  「我要回家,走開,不要擋路!」

  他難掩錯愕。「芳瑜表妹,有什麼事非要你在大半夜裡離開?」他看到她臉上的淚痕,驚道︰「是誰欺負你了?」他頓了下,苦澀的又道︰「我大哥嗎?」

  大哥對大嫂有多呵護寵愛,對她就有多客套疏離,他都看在眼裡,但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為何她還看不清楚?

  馬文生鼓起勇氣道︰「芳瑜,大哥已經有大嫂了,你嫁給我吧,我會對你很好的,我不會納妾,一輩子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聞言,劉芳瑜的心情好復雜,為什麼她愛的人對她不屑一顧,她不愛的人卻對她那麼好?要是他知道她丑陋的真面目,他還說得出同樣的話嗎?

  她干笑兩聲,拉高嗓音自嘲道︰「你可知道我今天晚上做了什麼嗎?我想陷害你大嫂和男人私通,被你哥休離,反中了你大哥的圈套,被他逮個正著,現在你爹娘容不下我,要趕我走,這樣……你還想娶我嗎?」

  馬文生一震,不敢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怎麼會?」

  劉芳瑜看到他眼底的震驚,心一冷,原來她真是個惡心的女人,惡心的蟲子,她用力推開他,想搭上馬車。

  他又阻擋她,深情款款的道︰「芳瑜,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是為了大哥,才會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這種事,你不是故意的,大哥不要你沒關系,我要你,我會待你很好。」

  她只覺得這樣的他偽善得惡心。「馬文生,你算什麼東西,你只是個庶子,你以為我看得上你嗎?你跟你大哥差遠了,你就只能當他的跟班,追在他身後跑,永遠、永遠都輸給他!」說完,她用力掙脫了他,上了馬車,吩咐馬夫快走。

  一下子,馬車就消失在闇黑的夜裡,只剩小小的影子。

  馬文生追不上,只能呆若木雞的看著馬車愈駛愈遠,耳邊響著她所說的話——

  馬文生,你算什麼東西,你只是個庶子,你以為我看得上你?你跟你大哥差遠了,你就只能當他的跟班,追在他身後跑,永遠、永遠都輸給他!

  不,大哥是大哥,他是他……

  他一直都告訴自己,大哥是他學習的榜樣,他要好好向大哥看齊,他也打從心底祟拜大哥,真心喜歡大哥,可是在內心深處,他其實對身為嫡子的大哥是又羨慕又嫉妒,羨慕他那麼聰明優秀,嫉妒他眾星拱月,受到所有人的注目,他一直不敢承認這些心情,也一直都掩飾得很好。

  大哥彷佛一座他越不過的山,無論他怎麼努力念書,外人也只知馬家有個馬文才,喊不出他的名字,同儕看到他也只會說那是馬文才的弟弟,他真的永遠都比不上大哥。

  現在,連他喜歡的姑娘都只愛大哥,看不見他,鄙視他,嘲笑他……

  「啊!」馬文生痛苦的抱頭吶喊,在這一刻,他的心魔被釋放了,眼角隱隱閃過一抹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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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21 AM

第十章

  在劉芳瑜這個情敵離開馬府後,銀心開始過起母憑子貴的好日子。

  馬首輔和馬夫人看在她肚子裡娃娃的分上,對她的態度有了轉變,雖然沒有很熱絡,但至少不像之前老是給她冷眼,加上白先生收她當義女,如今她的身分高人一等,也算是配得起馬文才了,他們對她再不滿意,也只能接受她是馬家長媳的事實。

  可是銀心有個很大的問題,她並沒有懷孕呀!

  她很有罪惡感,偏偏馬文才演得像真的,讓府裡的大夫配合他的說詞騙公婆,害她真怕哪天會被拆穿謊言,只能盼著真能早日懷上孩子。

  當然,她也知道公婆是被迫接受她這個媳婦,並不是打從心底真正喜歡她,所以她努力的侍奉他們、討好他們,所謂婆媳關系尤其重要,當然要先從婆婆下手。

  「你來做什麼?」馬夫人看到銀心不請自來,疑惑問道。

  銀心張開十指,做出按摩的動作,甜甜一笑道︰「娘,我來幫你抓抓肩,如何?」

  馬夫人蹙著眉,訓斥道︰「你是有身子的人,給我待在房裡好好休息就好。」

  銀心臉皮練得很厚了,俏皮的道︰「一直待在房裡很無聊嘛,我來陪娘說說話。」

  馬夫人原本要她回去的,她哪有閑話跟她聊,但想到她才剛走來,又要她回去,豈不累著,便道︰「坐下吧。」

  得到允許,銀心開心的一**坐在婆婆身邊,看到桌幾上有一壺茶,突然覺得渴了,想倒來喝。

  馬夫人見狀,斥道︰「這茶有身子的人不能喝。」她喚來嬤嬤,「去端點酸梅湯過來,可以消暑。」

  銀心看婆婆對她還真不錯,順道要求道︰「娘,能不能再加點糕點什麼的,我餓了。」

  還真敢說,馬夫人心裡一哼,就當是為了她的孫子著想,又咐吩道︰「順便要廚子做些糕點吧。」

  「謝謝娘。」銀心笑咪咪的道,雖然有點罪惡感,但不得不說,靠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婆婆對她很好。

  馬夫人看她又笑嘻嘻的,真覺得刺眼,又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話,便繼續做她做到一半的工作,拿起手上的針線縫著一塊布料。

  銀心湊過去看,好奇的道︰「娘,你在縫什麼?」

  「得替你的孩子做個襪子什麼的,這可是馬家的長孫。」馬夫人一直盼著兒子成親生子,盼著兒子娶的妻子是她理想中的媳婦,結果,唉……算了。

  「原來這是襪子,真可愛!」銀心驚喜道。

  馬夫人看她稱贊著可愛,那天真的模樣,讓她難得露出一笑。「你會縫嗎?」

  「呃,不太會。」銀心老實回答,雖然她很會做丫鬟的工作,但像針線活和做菜她並不精通。

  「你連簡單的襪子都不會縫,豈不是也不會幫文才做衣服了?」馬夫人蹙著眉頭瞅著她,看到她臉上大大的寫著不會兩個字,頓時有種被她打敗的無力感,但還是忍不住嘮叨道︰「身為妻子怎麼能不會做衣服,雖然說差人做就好了,但是自己做的就是不同,代表著對丈夫的心意,為人妻子就是要對丈夫多設想一些。以後文才是要當官的,你可要幫他打點好,讓他無後顧之憂的上朝堂才行。」

  銀心聽得感動,婆婆對她這麼訓話,儼然將她當成媳婦看待。「是,媳婦會認真學的,干脆今天開始學吧,娘,你教我。」

  馬夫人不苟同的睨她一眼,一副她在說什麼蠢話的模樣。「有身子是不能做針線活的,等你生下孩子再說,還有,都要當娘親了,可不能再莽莽撞撞,再做出在山上時做的那種傻事。」

  她坐在瀑布下的那一幕,真讓她永生難忘,這輩子可沒有多少事能讓她嚇到。

  「是,媳婦知道了。」銀心乖巧的點頭道。

  馬夫人雖然對她不甚滿意,但看她對長輩笑盈盈的,沒有嬌氣,無形中也想對她好一點。

  難得馬首輔會待在家裡,一踏入妻子屋中,就看到媳婦和妻子和諧的坐在一塊,不無驚訝。

  「爹,你坐。」銀心看到公公來了,馬上站起來,討好的道︰「我來幫爹倒杯茶。」

  「不必。」馬首輔可記得她肚子裡有孩子,不想她多勞累。「快坐下。」

  「是。」銀心笑盈盈的道,讓芬芳倒茶去。

  馬首輔喝著茶,這時,馬夫人吩咐的茶點端來了,銀心馬上也讓芬芳分裝盛給公婆吃,馬首輔覺得她倒挺用心的。

  比起馬夫人看不慣媳婦,對她挑三揀四的,馬首輔雖不喜銀心,倒也沒刁難過她,現在白先生收她為義女了,她肚子裡有他的長孫,加上她總是笑容滿面,看久了他也覺得她愈來愈順眼。

  三個人坐在屋裡卻都不開口,馬首輔覺得有些尷尬,便主動找了話題,「咳、咳……那個……李大師的那幅畫真的是你拿到的?」其實他對這件事一直都很好奇,但因為先前他和妻子同仇敵愾的排斥這個媳婦,也不好多問。

  「是,是李大師送我的。」銀心點頭道。

  「送你?這是怎麼回事?」

  銀心猶豫著該不該老實說,畢竟她亂花了他兒子的錢,但她實在不想再說謊騙公婆了,便將她把馬文才給的銀票拿去救人,陰錯陽差得到畫的過程娓娓道來。

  兩老聽了都傻眼了。

  「真的假的?」馬首輔難以置信。

  「你是傻子嗎?」馬夫人不客氣的罵道。

  「算了,你真是個奇葩,能這麼得到李大師的畫的人,想來也只有你了。」馬首輔又忍不住笑了。

  馬夫人則嘆息道︰「看來往後不只要教你做衣服,也得教你學著聰明點,才不會再輕易受騙。」

  銀心可真開心,公婆兩人在她面前一直都很有威嚴,難得會跟她說上那麼多話,讓她很有一家人的感覺。

  馬文才在這時候踏進了屋內,他先是向雙親問候道︰「爹、娘。」看到銀心時,他一臉驚訝的道︰「原來銀心也在。」

  「別裝了,你分明是來找銀心的。」馬夫人豈會看不出兒子在裝模作樣。

  「夫君!」銀心看到他回來了,真想奔向他,撲進他懷裡,卻突然想起她現在「有孕」,只能強迫自己慢慢走,改為挽住他的手。「你今天較早回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用晚膳了。」

  馬文才看著她的眼神無比溫柔。「太子殿下有事,就先讓我回來。」

  「太子殿下讓你辦什麼事?」馬首輔在朝堂上很忙,馬文才也是早出晚歸,他都沒得空好好關切兒子最近在忙什麼事。

  「皇上讓太子殿下偵辦毒粉案,太子需要幫手,便找上我。」馬文才回道。

  「毒粉,那是什麼?」銀心從沒聽過,抬頭問他。

  馬文才回答道︰「那是一種吃下後會飄飄似神仙,但吃久了會上癮,輕則傾家蕩產,重則動搖國本的毒物。」

  「也太可怕了!」

  在銀心說話的同時,馬夫人也和黃嬤嬤對看,覺得這毒物真是害人不淺。

  「原來太子找上你幫忙辦案了。」馬首輔肯定的點點頭,囑咐道︰「文才,你就好好的幫太子,讓太子在皇上面前有好表現。皇上近年來不喜太子,偏寵江貴妃所出的五王爺是眾所皆知的事,難保太子被挑出毛病來,皇上就改立五王爺為儲君了,所以你待在太子身邊,可得為太子盡心出力,太子地位穩固,咱們馬家也能更加穩固。」

  「是,兒子知道。」馬文才點頭應道。

  銀心不清楚政事,只大抵知馬家是太子派的,和皇後、太子的關系非常好,江貴妃的娘家在朝中也有勢力,也有部分官員靠向他們,曾擁戴五王爺被立為太子,所以兩方是對立的,把馬文才視為死對頭的王志堯的父親,也是偏五王爺派,但因為現今的儲君已定,自不敢明目張膽的站在五王爺那方。

  馬首輔又囑付了一些要兒子注意的事,接著馬夫人怕兒子太操勞,說會差人送補品讓他補補,也會燉些補品給銀心安胎。

  離開正屋後,銀心和馬文才走在長廊上,她很不安心的道︰「你爹娘對我真好,還要幫我安胎,這樣騙他們真過意不去。」

  「這是善意的謊言,只要我們再多把勁就好了。」馬文才摟著她的腰,在她耳邊曖昧的說。

  她捂住了紅透的臉,兩人在洞房後,他像是將她當成好吃的骨頭,每晚都喜歡對她一直啃、一直啃,不過,她不會不喜歡就是,她總是受到撩撥,變得很熱情。

  「不過,看到你和我爹娘相處得愈來愈好,我也放心了。」

  銀心掄起雙拳,很有精神的道「夫君,你就不必擔心我了,好好的協助太子辦案吧,我也會在家裡好好努力的。」

  聞言,馬文才含笑的摸摸她的頭,呵疼之情溢於言表。

  兩人走過長廊,要左轉彎入他們倆住的院落時,馬文生和他的小廝神色匆忙的踏了出來,兩方人正巧撞個正著。

  他看到馬文才像是嚇了一跳,下一刻恢復自若道︰「大哥,我有事找你,來了之後才聽下人說你今天會晚點回來,正要離開,你就回來了,還真巧啊!」

  「找我有什麼事嗎?」馬文才沒有漏看大弟那有些古怪的表情,不過他並未說破。

  「是啊,有什麼事嗎?」銀心也敏銳的察覺到了。

  「沒什麼事,只是我讀書有不懂的地方想請教大哥罷了,不過現在……」馬文生看著他們手牽著手,曖昧一笑,調侃道︰「看到大哥大嫂感情那麼好,我也不好意思打擾,晚一點再說吧。」說完,他和小廝快步離開。

  「今天大弟怎麼怪怪的?」銀心盯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馬文才若有所思,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弟這副模樣,可是當他拉回眸光,發現她一直盯著大弟的背影時,他不悅的轉過她的臉。「我們別辜負他的盛情,趕緊去忙吧。」

  「要忙什麼?」銀心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的被他拉著走。

  「當然是忙著生娃娃。」他在她耳邊說道。

  她又滿臉通紅了,他又要啃她了,可是天還沒黑,這樣好嗎?

  在馬文才在外頭忙著幫太子偵查案子時,銀心也努力的侍奉公婆,努力吃補品,想順利的懷孕,滿足公婆的期待。

  馬文才每天一大早就出門,時常在外頭吃過晚膳才回來,但銀心仍習慣每天等他回來一起吃飯,確定他趕不上晚膳,她才會一個人默默的吃飯。

  「大少奶奶,今天你就先吃吧,我看大少爺會晚點回來了。」芬芳勸道。

  「可是我還想……」銀心正想說她再等一下時,肚子傳來咕嚕咕嚕聲,芬芳掩嘴噗哧一笑,她尷尬的忙道︰「好吧,那我就先吃了。」

  其實她也挨不了餓,只是兩個人吃飯的滋味比較好,但再餓下去她就頭暈眼花了。

  在銀心吃下第一口飯,咬下第一口雞肉時,有下人來通報了。

  「大少奶奶,大少爺他……」

  「他回來了是嗎?」銀心欣喜的放下筷子,想去大門迎接他。

  「大少爺是回來了,可是……」下人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銀心心急的催促道。

  「很奇怪,有一群像官兵的人跟著大少爺回來。」

  為什麼會有官兵?銀心不太明白,只能去瞧瞧了。

  她和芬芳來到前院,就見丈夫和一批穿紅衣的官兵站在一塊,跟她所認知穿綠衣的衙門官兵不同,她往前跑個幾步,跑到丈夫面前。

  馬文才看到銀心朝他跑來了,知道是下人稟報她來的,平常總是泰然自若的他,表情難得嚴肅。

  「夫君,為什麼會有官兵來到家裡?」銀心劈頭就問,臉上難掩不安。

  馬夫人這會兒也經過下人通報,領著一干丫鬟來了,看到紅衣官兵這陣仗,朝兒子問道︰「文才,這怎麼回事?」

  馬文才真不想說,但被娘親和妻子這麼看著,他不得不老實道︰「有人匿名舉報我藏有毒粉,想搜查宅子。」

  「是你說的害人的毒粉?!你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是誰胡亂舉報的?!」銀心憤怒的道。

  「簡直一派胡言,把馬家當什麼了!」馬夫人怒斥道。

  馬文才安慰她們道︰「沒事的,是有人看不慣我玩的無聊把戲,想整整我罷了,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查出什麼來。」

  他說得輕松,但其實他知道這些人來頭不簡單,他們是刑部官兵,一般衙門官兵是動不了他,也無法任意搜查首輔府邸的,能找上刑部的人來搜查,代表舉報的人不是尋常百姓。

  而且這些官兵還是趁著他和太子分開辦事時來捉他,逼他上車,也防賊般的不讓他通風報信,將長春和護衛都扣押起來,更甚者,今天他爹剛好陪皇上到外地視察,明日才會回來,讓他有個不祥的猜測,對方是故意趁他爹不在時來捉他,似乎藏有什麼陰謀。

  馬夫人雖是婦道人家,但丈夫位居首輔高位,她也是有見識的,她認出這些官兵是刑部派來的,這事分明有蹊蹺。

  「首輔大人知道這件事嗎?想搜查就搜查,你們也太不把首輔大人看在眼裡了,首輔府邸豈能讓你們囂張的來去自如!」馬夫人氣勢如虹的道。

  銀心在一旁看了,好祟拜婆婆。

  為首的刑部官員面對首輔夫人當然也得給三分顏面,倒也客氣。「首輔夫人,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太子殿下正在偵辦毒粉案子,馬大公子被舉報了,我們當然得嚴格的搜查,才不會影響到太子殿下的名譽,若有得罪,請多多見諒。」

  「娘,就讓他們去搜吧。」馬文才對娘親說道,見銀心擔憂的小臉,朝她安撫一笑。「沒事的。」

  在刑部大兵進行搜查時,馬文才也一道去,派了人手盯著,就怕莫名其妙被栽贓,說是他藏著,他不知道舉報人的意圖,總是想得多,小心為妙。

  然而,沒想到一路查到書房,竟被搜出一包用紙包著的毒粉。

  馬文才看著那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東西,臉色微微一變。

  「馬大公子,你看得很清楚,這是在你的書匣裡搜到的。」

  書匣裡什麼時候被放入毒粉的?又是什麼人放的?

  馬文才心口一凜,想著這書匣裡的書他在五、六天前有拿出來看過,當時裡頭並沒有東西,肯定是這幾天被動手腳的。

  不過表面上他輕松一笑,撇得一干二淨,「怎會有這種東西,我可不知道,不知是誰眼紅我和太子交好,陷害我的。」

  「這絕對是栽贓的,有人想陷害我夫君!」跟了上來的銀心憤憤不平的道。

  「卑鄙小人,竟敢動這種手腳!」馬夫人也大聲斥道。

  刑部官員還是打著官腔,客客氣氣的道︰「馬夫人,我們也很想相信令公子的清白,可是畢竟都搜到了毒粉,還是得請令公子上刑部一趟,查個清楚了。」

  「這事明明是有人蓄意栽贓,嫁禍我兒子,你們不能帶走他,等首輔大人回來再說。」馬夫人說得很有氣魄,不容刑部為所欲為。

  銀心猛點頭,覺得婆婆好厲害,氣勢好強大。

  「敢問舉報的人是誰?」馬文才明明是勾著微笑,但那雙盯著人看的黑眸卻是冷冽凍人。

  刑部官員咽了咽口水,干笑道︰「這是匿名,豈能說呢?」心裡卻暗忖著這馬家人還真難搞。

  「能動用刑部官兵,舉報的人可不是簡單人物。」馬文才不客氣的點破,笑得有點令人發毛。

  刑部官員並未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敷衍的道︰「馬大公子你就跟咱們走一趟,只要調查清楚,確定你沒有吸食毒粉,這毒粉也不是你的,就會還你清白,放你回來的。」

  「你還懷疑我兒子吸食毒粉,這是何等的污蔑!」馬夫人高聲怒斥。

  馬文才按了下母親的肩膀,輕聲道︰「娘,我不要緊的,那東西不是我的,等驗出我沒有吸食,找到栽贓的人,我就能回來了。」接著他望向銀心。「你也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了。」

  銀心用力點頭,眼眶都紅了,擔心的上前抱住他。

  他緊緊回抱住她,他真不想和她分開,但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輕輕推開她。

  馬夫人想幫兒子帶點厚重衣物去,也想差個人跟去照應,若是一般人當然不成,但馬文才是首輔之子,刑部官員也不敢不通融。

  在刑部進行搜查時,馬家的兩個姨娘、馬文才的庶弟庶妹和下人們都聽聞此事,前來關心,見到他被刑部帶走,都難掩憂心忡忡,只有馬文生被手掩住的唇,嘴角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得意竊笑。

  馬首輔隔天回來後,得知刑部為了一則匿名舉報,擅自來府內搜查,還押兒子入牢,懷疑他兒子吸食毒粉,一點都不把他這個首輔大人看在眼裡,氣得去刑部要人。

  刑部尚書明知會得罪馬首輔,卻不放人,又把馬文才協助太子辦案,得對太子身邊的人嚴格調查,好不讓太子的名譽受損這套說詞搬出來,說是只要馬文才七天內沒有驗出毒素,自然就會放了他。

  他身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首輔,刑部尚書竟不賣他面子,他嗅出異樣,猜臆背後可能有人施加壓力,要馬文才非坐牢不可。

  太子在第一時間得知馬文才被捉入刑部大牢裡,雖有心救他,但刑部給他的說詞和給馬首輔的一樣,堵得他一肚子氣,只能等待調查結果,幸好皇上信得過馬文才,認為他是被栽贓了,但皇上也被刑部說服,得證明馬文才的清白,才能保住太子名譽,因此要馬文才先委屈入住刑部大牢幾天,按著刑部的規矩走。

  犯了毒癮的人,在第四天後就慢慢會有癥狀出現,加上要問案,所以馬文才得在大牢裡待上七天。

  也因為父親是當朝首輔,又有太子撐腰,馬文才不至被拷問,刑部待他頗為禮遇,他住的牢房比一般的干淨舒適,也很寬敞,不必和別的囚犯擠,燈光明亮,還搬來桌案、軟榻還有被子,有什麼需要,在牢外的小廝都會代為打點。

  馬文才一身白色囚衣,盤腿坐在一張毯子上,閉目養神,看起來很悠哉。

  經過檢查,銀心提著一籃吃食進牢裡,當她看到關住馬文才的地牢不如她想象中糟,松了口氣,但對一個平常錦衣玉食的天之驕子而言,已經是折磨了,她仍是心疼不已。

  「夫君!」

  馬文才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來,相當吃驚的道︰「娘怎會讓你來?」

  銀心跪坐在牢欄前,朝他俏皮的笑道︰「娘以為我有孕當然不準我來了,但我一直求她,最後她還是拿我沒轍,我沒看到你,無法安心……」說著,她唇角一僵,小臉蒙上一片愁。「唉呀,我在說什麼……」她振作的拍拍臉,又朝他綻開笑容道︰「我帶了好多你平日愛吃的菜,你得多吃點。」

  馬文才知道她是在強顏歡笑,不想讓待在牢裡的他擔心,他不舍的道︰「銀心,我爹吩咐下去了,他們不會為難我的,看,我連床都有。」

  她真的很想再朝他擠出笑容,對著他說,太好了,還有床可以睡,但卻說不出口。

  她重重將食籃放下,雙手緊抓著鐵欄,咬牙切齒的道︰「夫君,我好生氣,我氣死了,到底是誰這麼害你,要是捉到人,一定要讓我揍上一頓!」

  見她氣得雙頰鼓脹,模樣可愛得很,他不禁失笑,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

  「我也不知道,看我不順眼的人可多了,這需要一點時間調查,很快就會查出來了。」

  其實他知道這事並沒有那麼簡單,背後必定有人操控,有什麼陰謀,但這種可怕的事不需要要讓她知道,他不希望她為他擔心。

  銀心看了看四周,深怕被前面守著的獄卒聽到,小聲說道︰「爹娘說話時我偷聽到了,爹懷疑五王爺有爭奪皇位的野心,在背後對刑部施加壓力,刑部才不得不押你入牢,想藉由對付你對付太子,畢竟毒粉案是太子偵辦的,底下的人出事,太子也會出事,五王爺才有機會取而代之……」

  這丫頭居然偷聽!馬文才擰起眉,最後也只是長長吐了口氣,安撫她道︰「別擔心,皇上是信我的,只要查到我沒有吸食毒粉,捉到栽贓我的人,就會放我出來了。」

  話雖這麼說,但他爹來看他時,他們父子都心知肚明,就怕背後那只操作的手還會有動作,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五王爺在搞鬼。

  銀心還是擔心不已。「真的嗎?夫君,你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

  馬文才指腹在她臉上一寸寸撫摸著,他真想要求獄卒將她放進來,讓他抱抱她,但他怕這麼做他會更舍不得她走了。

  「對,我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了。」他用力捏起她兩頰的肉。「你啊,別再煩心了,知道嗎?」

  「唉唷,會痛啦!」她大叫一聲,惹得獄卒看了她一眼。

  馬文才松了手,認真的凝視著她。「銀心,在我回去前,替我照顧好爹娘。」

  銀心真想哭,但還是努力朝他綻開一笑。「我會的。」

  踏出刑部牢房後,馬車就停在刑部大門的右前方,婆婆再三叮嚀她探完監後,馬上搭馬車回家,但她卻站在刑部大門前,動也不動。

  「大少奶奶,走吧。」芬芳催促道。

  銀心望著刑部大門,心頭沉甸甸的,想著她還得再等六天,簡直度日如年。

  「大少奶奶,我們買點吃的在車上吃吧,走吧。」芬芳知道大少奶奶心情不好,想哄她開心,看到右前方有攤販在賣吃的,也有店鋪可以逛逛,便拉著她往那兒走去。

  銀心被她拉著,不得不將視線從刑部大門挪開,跟著往前走。

  「大少奶奶,有小籠包、酥油餅、蜜麻花、奶棋子,你想要吃咸的還是甜的?」芬芳問道。

  同一時間,在對面街上,有一輛馬車停下了。

  有位年約五旬的婦人踏下馬車,她一身樸素,卻看得出衣裳的布料極好,雖上了年紀,但保養得宜,細致的五官看得出在年輕時肯定貌美,且有著絕倫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個市井婦人。

  此時,她手上拿著一個包袱,包袱巾是塊繡金邊的白布,看起來是塊昂貴的綢布,丫鬟想幫她拿,她搖了搖頭,像是那包袱裡的東西很珍貴,非得自己拿,然後往前面一家店鋪走去。

  但猝不及防地,一個高瘦的男人從美婦人後方沖來,搶走了她手上的包袱,她嚇壞了,但仍是本能想搶回,卻被推了一把,丫鬟向前要搶回東西,也被踹了,主僕倆倒在地上,男人在得手後往前逃走。

  芬芳見到這一幕,飽受驚嚇的朝銀心道︰「大少奶奶,可真嚇人啊,光天化日之下,刑部衙門還在這條路,竟有人膽敢行搶……」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雙眼瞪得陡大,因為她看到大少奶奶往前追,捉賊去了。

  「大少奶奶,你干麼追去,快停下……」她嚇得趕緊要陪同的護衛追上,自己也拖著兩條短腿跑去,就怕大少奶奶出了事。

  銀心原本心情低落,見到這一幕,又見對方動粗,她一股火都升了起來,像是將馬文才被栽贓的怨氣都發泄而出,化為能量的狂追在搶匪後方。

  她咻咻咻飛快的追,在追逐當中,也有見義勇為的路人加入,但她始終跑第一。

  賊人看到她追來了,嚇都嚇死了,居然有這種可怕的女人,跑得真快!他抓起攤販的東西就往她身上砸,試圖阻擋她。

  銀心喊著抱歉,卻沒放慢腳步。

  和賊人只剩五尺遠了,她不知哪來的勇氣,一鼓作氣沖上前想搶回包袱,她的雙眼炯炯發亮,帶有強大的憤怒,賊人一時瑟縮了下,被她搶去包袱,想搶回,她抱得更緊,對方氣得鈴起她的領子,想一拳揍向她。

  「欠打!臭娘兒們!」

  就在這驚險的一刻,後方有人追上了。

  「上!」

  賊人被好心的眾人拉扯開,狠狠揍上一頓,銀心也因忽然被拉開,抱著包袱往地面重重一摔。

  芬芳氣喘吁吁的沖過來,關心的問道︰「大少奶奶,你有摔疼嗎?你真是太亂來了,怎麼能去追賊?真是太危險了,你差點被打了……」

  「只是**疼,沒事的……」銀心將手中的包袱交給芬芳。「快、快將這包袱還給失主……」

  被搶奪包袱的主僕在這時快步追了過來,芬芳將包袱還給她們,美婦人緊緊抱住更袱,失而復得的好心情都寫在臉上。

  美婦人將包袱交給丫鬟,走到銀心面前,這時銀心已經被芬芳攙扶起來了,她看銀心梳著婦人頭,著實不敢相信一個已婚少婦會追著強盜跑,她感謝的道︰「這位小娘子,真是謝謝你,我真是感激不盡。」

  「不,沒什麼的,只要看到有人被搶,就自然想幫忙了,我真沒用,還差點被打了。」銀心尷尬的笑了笑,不居功的指了指壓住賊人的人們。「多虧這幾位大哥、大叔來救我呢!」

  美婦人覺得她坦率可愛,握住她的手,真誠的道︰「還是謝謝你,這包袱裡裝的是亡夫留給我的遺物,是支很寶貴的簪子,前不久摔了有點損傷,我聽說這裡有家鋪子很會修理簪子,便拿來修理,哪知轉眼間就被搶了,幸好有你幫忙,這簪子才能回到我身邊,要不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夫人,你的丈夫一定對你很好,你才會那麼重視這支簪子。」銀心從婦人的眼中看出她對丈夫的情深意重,感動的一笑。

  「是的,小娘子的夫婿也是對你很好吧。」美婦人和藹的說道。

  「是啊,我夫君也對我很好,又疼我……」銀心猛點頭,說起馬文才的好話,但想到他現在在牢裡,不免流露郁色。「可是他現在……」

  「怎麼了?看小娘子的樣子,似乎發生了什麼事。」美婦人也不避諱兩人才剛認識就這麼問。

  銀心向來不會掩藏情緒,老實的道︰「我夫君遭人污蔑陷害,受了牢獄之災,所以……」她打起精神的又擠出笑容。「不過,今天能幫上夫人的忙,也算是遇見一件好事。」

  「叫我蘇大姊就好了,小娘子你呢,叫什麼名字,住哪兒?改天我登門造訪,好好謝謝你。」美婦人問道。

  「我夫家姓馬,我叫銀心,送禮就不用了,只是舉手之勞,蘇大姊就別放在心上。」銀心怕她真的送禮來,並沒有說出她的住處。

  美婦人微笑著點點頭,而後看著被眾人押來的賊人,她本想將賊人送往刑部,反正刑部很近,但在賊人痛哭流涕求饒下,她選擇原諒他,只要他賠那些被牽連的攤販錢,然後和銀心道別。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美婦人望向銀心的背影,頗喜歡她,看著她踏入馬車,注意到馬車上有著馬字的標記,喃喃地道︰「原來是馬首輔的兒媳婦。」

  「公主,該去修簪子了。」丫鬟提醒道。

  只有兩人獨處時,丫鬟才會這麼稱呼她。

  美婦人沒馬上移動步伐,她想起銀心所說的牢獄之災,看往刑部的方向,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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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22 AM

第十一章

  馬文才沒有出現吸食毒粉的癥狀,刑部也沒有證據證明那包藏在書匣裡的毒粉是他所擁有的,七天後將他釋放。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平順落幕,馬文才明明是清白的踏出刑部大牢,栽贓誣害他的人也還沒捉到,可竟有人顛倒是非的散播謠言中傷他,說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自過墮落的吸食毒粉,說他幫著太子查案是監守自盜,什麼難聽的話應有盡有。

  這還算是小事,馬家當官的親戚,為官路上總有一、兩件不好聽或沒做好的政事,但當年該懲處的都懲處了,如今這些丑事又被挖了出來,大肆批判,還有人只是應酬喝個花酒,就被說成強擄民女陪酒作樂,更有人倒霉的被設下圈套,莫名背下貪污的黑鍋,丑聞如雪球般愈滾愈大。

  言官開始上書皇上彈劾馬首輔,說馬氏一族裡鬧出那麼多丑聞,上梁不正下梁也歪,馬首輔實在不宜再任職。

  言官們不約而同的彈劾,顯然有人在背後唆使他們,馬首輔很快查出真是五王爺所為,先是要刑部捉他兒子入獄,藉以放出對他兒子不利的流言,接著設下圈套,毀壞馬家名譽,最後賄賂言官彈劾他,目的就如他所料是要拔除馬氏一族,削弱太子的羽翼,搶奪太子之位。

  皇上原先是護著馬首輔的,但見馬家一連出了那麼多事,又被言官彈劾,壓力倍增,加上被一些與五王爺同盟的臣子上書質疑,毒粉一案是太子偵辦的,皇上是否是為了維護太子才維護馬家,皇上終於無法再保著馬首輔,懷疑馬家倚仗著太子的名號在外耀武揚威,也懷疑馬文才背地裡真和毒粉有牽連。

  有臣子力勸太子與馬家劃清界線,一旦撇清關系,馬家就會被孤立,陷入更淒慘的地步,太子也會失去馬家這個擁護他的重臣,稱了五王爺的意。

  太子並未同意,但為了保護太子的名聲,馬家主動和太子做切割,近日來,也傳來聖上有意讓馬首輔退位的消息,更糟的或許還會惹上牢獄之災。

  當時在馬文才入刑部大牢時,萬萬沒想到一包栽贓於他的毒粉,會讓局勢演變得如此嚴重,五王爺的毒爪會那麼狠,即將毀了馬家百年來在朝政上的勢力與根基。

  現在,馬府一片愁雲慘霧,有下人怕會出事,能贖身的早紛紛借故離開了。

  馬文才這陣子也為了避免牽連到太子,沒與太子見面,更沒上書院,書院裡的同儕平常都在巴結他,現在都打他這只落水狗,那現實的嘴臉太令人作嘔。

  下午時分,銀心做了下酒菜,端來廂房前的庭院,就見馬文才盤腿坐在池塘前的一塊石板地上,動也不動。

  長春在一旁守著,看到她來了,著急的道︰「大少奶奶,大少爺已經坐了半個時辰了,一句話都不說。」

  自馬家一連出了那麼多事後,馬文才時常如此,一個人靜靜的選了個地方坐著,不知在看著什麼、想著什麼。

  「你先下去吧。」銀心也讓芬芳退下,接著端著下酒菜,放在他身邊的空位,她自個兒也一**坐下,朝他笑吟吟的道︰「夫君,我來陪你喝一杯吧。」

  馬文才回過神,睜開眼,朝她微微一笑,看到她端了兩盤小菜來,問道︰「你做的?」

  「我最近被廚娘誇說廚藝大進呢,嘗嘗看吧。」她得意的道,遞了一雙筷子給他。

  他接過筷子,吃起炒螺肉。「滋味還不錯。」

  「好吃吧。」銀心接著替他倒了酒,她自己則喝花茶,她現在可是有孕中,可得演得像一點。她拿起茶盞,舉向他。「夫君,來干杯!」

  馬文才一笑,和她干杯,一口灌下,他望向天空,悵然的道︰「這幾天,我

  望著這片天空,這樣的景色,一直想著一個問題,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嗎?從小我便比同齡的孩子聰明,讀書難不倒我,上書院不過是想多結交人脈罷了,照我的計劃,明年我會去考會試,我肯定能拿第一,然後走上仕途,跟我爹一樣,一品一品的爬上去,有朝一日,成為像我爹那麼優秀的首輔。

  「這是我要走的路,我從來沒有遲疑過,身為馬家嫡長子的我,有責任讓馬家百年來在朝政上立的根基更加穩固,愈加壯大,一代傳著一代,傳給子孫,但現在,我忽然看不到我的人生,看不到我該走的路……」

  他自嘲一笑,頓了一下才又道︰「我向來都是握有主導權的,自以為能將人玩弄於鼓掌之間,沒有人能扳得倒我,但我現在才明白,我真是太自傲又太天真了,遇上五王爺布下的陷阱,我完全沒有招架的余地,只能挨打。我身為馬家的繼承人,長輩們對我寄予厚望,在我爹被皇上責難,被言官彈劾時,我卻無能為力。」

  他的語氣裡有著茫然,有著不甘心,還有愧疚、憤怒,交織成復雜的心情,他望著這片藍天,望著這池塘,想問出一個答案。

  已經到盡頭了嗎?他無法再奮力一搏了嗎?

  銀心知道一連發生那麼多事,他的心情陰郁,一開始她也很焦慮,煩惱著她無法為他做什麼,連笑都很勉強,可是後來她發現,笑著也是過一天,苦著臉也是過一天,不如勇敢面對,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陪伴在他身邊,身為他的妻子,她一定要更加堅強,才能陪他一起度過難關,所以她今天才會去做下酒菜,笑嘻嘻的說要陪他喝一杯。

  「就算是這麼結束了,我也會待在夫君身邊的。」她微笑道。

  她的響應,讓馬文才倍感錯愕,他本以為她會安慰他,鼓勵他別放棄。

  銀心頰上兩朵酒窩漾起,笑得好甜。「就算馬家哪一天窮困潦倒了,我依然會在你身邊,到時我就擺攤賣小吃吧,你吃了這道炒螺肉,不是說好吃嗎?我來賣小吃絕對沒問題的。

  「夫君你呢,就在小吃攤旁賣字畫,你的字那麼漂亮,人也長得俊,光是招個手,客人就上門了,我們賣畫又賣吃的,生意肯定很好。回家後,我們就來種菜吧,得多賺一點錢才夠侍奉爹娘,照顧姨娘和弟妹們,別看我這樣,我力氣很大,下田耕作沒問題的。」

  她舉了舉手臂,證明她力氣很大。

  接著,她又笑道︰「當然,若你想東山再起,想當官,我也會陪著你的,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我很能吃苦的,肚子餓時,多吃幾顆地瓜就飽了,不用吃太好,我一向隨遇而安,很好養的。」

  馬文才震驚的望著她,過了一會兒,表情變得很溫柔,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就是無論貧困或病痛,最重要的人都願意守在他身邊。

  銀心被他這麼看著,心裡一個緊張,不知道她出的鬼主意可好,他向來錦衣玉食,能過得了這種平民日子嗎?

  他終於緩緩開口道︰「賣吃的好像很不錯,賣字畫也很適合我。」

  「欸,你也這麼覺得?」銀心松了口氣,逸出笑聲。

  「你的運氣一向很好,開店生意一定沒問題,種田的話,或許還會挖出金子也說不定呢。」馬文才失笑道。

  「金子?我哪有這麼厲害。」銀心揮揮手傻笑。

  「有誰比你運氣好,可以得到李大師親贈的畫,還一連釣到好多條寶貴的龍紋魚,讓白先生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連我娘想整你,都只能對你甘拜下風,根本就沒有難得倒你的事。」他打趣笑道。

  「欸,好像也是……」她仔細地想,連最早遇上強盜要捉她和祝英台,也有他相助,她確實很幸運,雖然沒有法力,卻仍有著她的好狗運。

  「不,或許我才是那個運氣好的人。」馬文才深情款款的望著她。「銀心,擁有你,是我一生的好運。」

  她是他生命中,能使他安心的人。

  她是個能與他同甘共苦的女人,無論他窮困潦倒或碌碌無為,她都會陪在他身邊,陪他到老。

  她是他的珍寶。

  「夫君,你這麼說我會不好意思……」銀心害臊極了。

  馬文才轉過她的臉,抬起下巴,湊上前想吻她。

  就在氣氛極好時,她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惹得他笑了。

  「快吃吧,不是餓了。」他摸摸她的頭。

  銀心覺得丟臉極了,連忙捉起雞爪啃,好掩飾困窘。

  馬文才看著她吃,心情變得很好,積在內心多日的郁悶一掃而空。

  她抬眼覷了他一眼,釋懷一笑,終於放下心了。

  「夫君,你也吃雞爪吧,很好吃的。」她拿了一只雞爪要給他。

  他臉色一變,敬謝不敏。「不必了,我不吃那種東西。」

  「吃吃看吧,真的很好吃。」她更想逗他,更想塞給他。

  兩人嬉鬧著,笑聲滿堂,並不知道馬夫人就站在他們後方的走廊上,將兩人的對話全聽了去。

  她身邊的黃嬤嬤忍不住感動道︰「大少奶奶真是個好女人。」說完,她連忙捂住嘴,畢竟夫人不怎麼喜歡大少奶奶。

  馬夫人反倒朝她笑說︰「是不錯,我第一次發現,兒子的眼光很不錯。」

  她打從銀心代嫁進來後,就對她一直很不滿意,全身上下沒一處她看得上眼,就算她成為白先生的義女,懷有孩子了,她也覺得她不甚完美,想著要多多磨練她,要教她女紅還有許多事,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銀心已經是一塊最美好的寶玉了,不需要再琢磨了。

  能真心對待兒子,陪他同甘共苦,一輩子不離不棄,不就是最好的媳婦嗎?

  馬首輔為挽回頹勢,上書喊冤,想咬出在背後操作的五王爺,但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只惹惱了皇上,雖有官員為馬家說話,可成效不彰,皇上已經對馬家感到不耐煩了,有意革了馬首輔的職,眨到偏遠地帶去。

  馬文才所預想最糟的事發生了,父親被眨官,接下來,所有馬家的官員都會受到波及被眨職或懲處,而他,或許會因為遲遲捉不到栽贓之人,最後背上黑鍋去坐牢,斷送前程,馬家的風光便會在他這一代結束。

  然而,任誰都沒想到,在馬家跌在最谷底的深淵時,有個人一出聲,便讓皇上收回對馬首輔的懲處。

  馬文才一開始以為是白先生為馬家說話,但事實上皇上是敬重白先生,卻還不夠格動搖君心,可以影響當今聖上的,這世間只有一個,那便是皇上的長姊長安公主。

  長安公主是皇上的同母姊姊,曾經救了幼年的皇上,代他受了一刀差點沒命,所以皇上對她一直親近感念,只要是長安公主想要的,一句話,他都會為她實現。

  就連當年長安公主愛上宮中御醫,先皇不同意,還是皇上一手促成那位御醫成為駙馬,婚後公主跟著駙馬隱姓埋名在民間生活,為窮人布施義診,雖然不富裕,但日子過得相當幸福。駙馬早逝,長安公主膝下無子,冠夫姓自稱蘇夫人繼續丈夫的義行,也是皇上力挺她的,讓她身為女子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銀心在聽到長安公主之名時,還不知道她是誰,一直到長安公主親自拜訪她,送上禮品時,她才知道原來長安公主就是那位蘇大姊,沒想到她的舉手之勞,讓長安公主感念在心,讓皇上改變主意不革馬首輔的職,願意再信任馬首輔一次。

  馬首輔和馬夫人得知是銀心助過長安公主,長安公主才會為報答銀心,將馬家從深淵底下救起後,都對她另眼相看,將她視為福星。

  馬文才在聽銀心說起她是如何幫長安公主從賊人口中搶回簪子時,可被她嚇死了,訓斥了她一頓,但他也對她心懷感激,要不是她仗義,也不會剛好幸運的救到長安公主,是她的善良讓馬家度過危機。

  接著很快地,捉到栽贓毒粉給馬文才的犯人了,本以為是外賊入侵,後來懷疑是內神通外鬼,沒想到查到最後,犯人竟是馬文生這個自家人。

  這還是銀心查到的,在馬家發生這一連串的風波後,她感覺到馬文生變得古怪,原本親切的他變得畏畏縮縮的,還會刻意閃避馬文才,好像在害怕什麼。

  後來她想起在事發前,他曾踏進院落裡被她和馬文才撞見,當時他的神情慌張,似被馬文才提前回來一事嚇到,可在書房前打掃的僕人又說,他當天並沒有進書房,然而她還是覺得古怪,她的直覺向來很準的,於是便想再去問問一次僕人的說詞。

  她的運氣真好,恰好聽到僕人們懷疑是馬文生栽贓馬文才的對話,才知那一天馬文生進院落後,聽到馬文才不在,突然說身子不適,支開他們去拿水又拿藥的,事後還要求他們別說,好不讓兄長擔心他。

  雖然僕人離開的時間不到一刻,但馬文生要趁機將毒粉放進書房裡的一個書匣內,並不是什麼難事。

  事實上,會把毒粉放在那個書匣內的也只有熟人,只有熟人才會知道馬文才擺放藏書的習慣,他會將他常看和少看的書放在特定的書匣內,只要將毒粉放在他少看的藏書匣內,他就不會發現有異。

  銀心掙扎了一番,深怕夫君會受到傷害,但仍決定要據實告知。

  「我打一開始就懷疑過他了,但當時下人的證詞,讓我相信他不會加害於我,加上也沒有確實的證據,所以我都是往外賊的方向調查的。」馬文才陰冷著俊臉,光滑飽滿的額隱隱可見青筋,可想而知他有多憤怒。「長春,找二少爺來。」

  馬文生戰戰兢兢前來,馬文才利眸掃過去,他臉就瞬間發白,身子也忍不住顫抖。

  「你做了什麼好事你很清楚吧,還需要我叫下人來跟你對質嗎?」馬文才門門見山的道。

  「還是被大哥發現了,不過這樣我心裡倒好受了點。」馬文生顫著唇笑了笑,而後雙膝一曲,跪了下來,拉高破碎的嗓音承認道︰「是我將毒粉放在大哥的書匣裡的,但我只是想毀了大哥,讓大哥從雲端上摔下來罷了,我萬萬沒想到情況會變得這麼嚴重,連爹都差點被貶官。」

  聽到馬文生認罪,銀心真不敢相信,她還以為他或許是被強迫的。

  馬文才居高臨下冷睇著他。「為什麼要毀了我?我對你還不好嗎?」

  他自認為他對庶弟、庶妹們都很照顧,並沒有因為他們是姨娘所生就瞧不起他們,他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麼事讓他仇恨他,想毀滅他。

  馬文生愧疚得抬不起頭。「因……因為大哥你太優秀,太完美了,我很祟拜你,但也嫉妒你,無論我有多努力,我永遠是個庶子,比不上你這個嫡子……但就算是嫉妒你,我還是把你當成我最敬愛的大哥,這一點沒有變,我沒有討厭過你,我是很真心的對待大哥的,是因為芳瑜表妹拒絕我的求親,才會讓我一時失去理智……」

  想起劉芳瑜離去的那一晚,他分外痛苦。

  他哽咽的道︰「她離開的那一晚,說我算是什麼東西,我只是個庶子,她不可能看上我,還說我跟大哥差遠了,我永遠比不上你,只能當你的跟班,永遠都輸給你,我一時氣不過才會……我以為只是讓大哥去蹲個幾天牢,吃點苦頭罷了,沒想到……」他哭聲變大,聽得出他後悔莫及。

  在看到馬文才被刑部押走時,那一刻他像著了魔,感到很痛快,但看到大哥被釋放後,一件件丑聞襲卷而來,愈演愈烈,他恍然清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傻事,他遭人利用,害了大哥,害了家裡,他真是鬼迷心艱。

  「是誰給你毒粉,讓你栽贓我的?」馬文才又問,大弟應該沒有能耐弄來毒粉害他,肯定是有人唆使的。

  馬文生抬起頭,滿臉是淚的道︰「是王尚書之子王志堯……芳瑜表妹搭著馬車離開家裡後,我心情不好便去附近酒館喝酒了,剛好遇到王志堯,被他問個幾句,我就把芳瑜表妹的事說出來了,他便慫恿我嫁禍你,說這麼做就能報復你,把你從高高在上的位子拉下來。」

  「原來是他。」馬文才在聽到王志堯這名字時,眸底一陰。

  馬文生又低下頭懺悔。「大哥,我對不起你,我真不應該……」

  馬文才冷笑道︰「你對不起的何止是我,你對不起爹娘,對不起馬氏一族,所有人都因為你被利用而被拖下水,要不是你大嫂救了長安公主,長安公主肯幫忙,爹早就被眨職了,馬家也早被五王爺連根拔起,再也爬不起來了!」

  馬文生痛哭失聲,什麼都說不出口。

  銀心看了也很難過,知道這陣子他肯定不好過,替他說情,「夫君,最可惡的是利用他的王志堯,你就原諒大弟吧。」

  「王志堯我更不會饒過他的,王尚書向來靠攏五王爺,我是想過他也有參一腳,幫著五王爺摧毀馬家,卻沒想到連王志堯也有分,這筆帳我會跟他算的,至於你……」馬文才望向低著頭、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大弟。「你真想獲得原諒嗎?」

  馬文生猛點頭,激動到頭快撞到地面。

  馬文才斂眸睨著他,他對這個弟弟終究還是有溫情的。「你去跟爹坦承這件事是你做的,既然敢做,就要擔得起責任,你以為身為嫡子的我就過得很輕松嗎?錯了,我背負的是你無法想象的責任。你得學會承擔,才有資格擁有。」

  要他怎麼開得了口?馬文生真是悔不當初。

  馬文生在坦承罪行後,差點被馬首輔用家法打死,生母溫姨娘哭著懇求手下留情,馬文才也出面說情,說就算馬文生沒被王志堯唆使,也會有其它人受唆使來栽贓他,或是用別的方式來害馬家。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馬首輔沒有做絕,命他在佛堂裡懺悔反省,等這事過去後再處置他。

  接下來,馬文才要反擊了,馬家已經不再處於挨打的局面了,憋了那麼久的氣,總該要來個回報了。

  馬首輔一直想捉出五王爺誣陷馬家的證據,馬文才得知拿毒粉栽贓的是王志堯後,建議父親從王家調查起,結果派出的探子,從王家查出了更驚人的事實,或許是長安公主幫了馬家一把,讓五王爺加快腳步的想除去太子,就在近期,已經著手在布署陰謀,要讓皇上廢了太子,改立他為儲君。

  這事當然得盡快稟報太子,太子得知後,秘密派人手協助馬首輔調查下去,得挖出五王爺想叛變的實證,才能呈到皇上面前,馬文才也跟在太子身邊做事,為太子出主意,稱得上是太子的軍師,徹底發揮他的聰明才智。

  很快的,查到五王爺想陷害太子的人證、物證,連同捉馬文才入刑部大牢,毀壞馬文才名聲,謀害馬家官員的種種事情,都是五王爺下令做的,刑部和言官也受不了壓力向皇上坦承受到五王爺指使,此外,連流竄在市面上的毒粉也與五王爺有關,原來是五王爺想籌資金,而賣毒粉賺取大把大把的銀兩。

  銀心知道後很憤慨,這種殘害百姓的人竟還妄想當上皇帝。

  五王爺的野心被赤luoluo的攤在皇上面前,他豈能等皇上來清算他,早就逃得不知去向。

  皇上得知他心虛潛逃,勃然大怒,下令兵分幾路去追,務必將人給抓回來。

  太子組織了一支軍隊要追五王爺,馬文才是其中一員,太子想倚重他的聰明才智捉五王爺。

  「文才,這是江貴妃寫給五王爺的信,要他往南方逃,你覺得呢?」

  馬文才深思一會兒道︰「殿下,這信是從江貴妃手上攔下的?」

  「在五王爺逃走後,我便派人緊盯著江貴妃的一舉一動,她想聯系五王爺,還以為本太子不會知道。」

  「我想她定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怎會以為自己寫的信真能讓五王爺收到。」馬文才陰森的一勾唇。

  「你的意思是……」

  「那信是寫給太子你看的,要誤導你往南方追,南方是江貴妃的娘家,據說她在南方住了十幾年,那裡有她的勢力在,可以護著五王爺。」馬文才利眸精光閃爍。「江貴妃知道我們會這麼想,看到這信一定會往南方追去。」

  「陷阱嗎?」太子怒哼,捏爛了那封信。「可不是南方,又會往哪去?南方江貴妃有勢力在,往南方去對五王爺也安全點。」

  「是北方。」馬文才思忖過後道,他對江貴妃的身家背景了如指掌。「江貴妃的生母改嫁至北方,江貴妃有個兄長還住在北方,是個富商,也許五王爺會去投靠舅舅。」

  太子聞言,頓時恍然大悟。「就往北方去。」

  事不宜遲,由太子親自領隊,馬文才跟隨前去。

  前往北方的路上,景色愈來愈荒涼,北方並不像京城和南方大都一樣繁榮,馬文才和太子一行人在外露宿了幾天,終於抵達客棧了。

  馬文才立刻向小二詢問︰「請問這兩天有打扮不起眼,但砸下很多銀兩,叫上大魚大肉的大爺嗎?」

  馬文才早摸透五王爺的脾性,他奢侈成性,吃的用的都很挑剔,都要最好的,為了掩蓋行蹤,他的外表一定有所偽裝,但性子是改不了的,在野外露宿多日,肯定吃不慣粗食,一遇到客棧,肯定會流露本性。

  小二點頭如搗蒜。「有的,昨晚有十幾個人來,打扮得很普通,卻叫上大魚大肉到房裡去,還給了很多賞銀,小的第一次看到那麼大方的客人,但他們走了。」

  馬文才眼眸精光一閃,又問了那些人的穿著打扮和一些細節,確定是五王爺一行人,告知太子後,他們一行人只短暫打尖,便又忙著趕路。

  五王爺的人就在前面不遠處,得盡快追上。

  可惜,對方狡猾得很,差了那麼一點,被他們溜了,五王爺也聰明的沒去投靠舅舅,隱藏行蹤。

  但馬文才依然有本事憑著一點蛛絲馬跡追蹤到五王爺一行人,如此追了三天,馬文才和太子一行人來到熱鬧的市集大街,在客棧稍做休息,選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小二送來菜飯沒多久,數十個打扮的像農夫的老年人踏進客棧,其中幾個背著竹簍,裡頭放滿青菜,馬文才立即感受到氣氛變得不同,他直覺這群人有異。

  馬文才小聲對太子說道︰「明明是老人,倒是個個都孔武有力,而且步伐比一般人輕盈,看得出是習武之人,竹簍裡放的是刀器吧,這時候都中午了,菜市都收攤了,是要上哪兒賣菜呢?」

  太子意會,不發一語,照樣吃飯。

  等那群人離開後,他們默默追蹤在後方,不想在熱鬧的街上打起來,造成百姓危險。

  丙然馬文才猜對了,一踏入城外一片樹林,那數十個假農夫立即朝他們攻擊,從竹簍裡取出刀器,其中一個便是五王爺,他招招凌厲,想置太子於死地,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和他對打起來。

  而這時,所有的衛兵都前去保護太子,為太子為重,馬文才落單一人,馬上淪為攻擊目標,他是有武功,但也只夠用來防身,一遇上真正的高手便會居於下風。

  「再躲啊!哈哈!看你能躲到哪!」五王爺那方的一名侍衛殺紅了眼,一刀刀砍向他,把他當老鼠戲耍。

  馬文才處於弱勢,被不長眼的刀劃「好幾道傷口,他敏捷的閃躲著,腦海裡浮現出銀心燦爛的笑臉。

  他不能死。

  絕不能死!

  他還想看到那個傻丫頭的笑容,想跟她一起過一輩子!

  鏗鏘一聲,馬文才用劍抵擋攻勢,穩若泰山的擋下那頻頻砍向他的刀,可馬文才也只能防守,幾番下來,他用來擋住攻擊的長劍終於承受不了,裂開了一痕。

  對方得意大笑,再施了力,想斬斷他的劍,「哈哈!看我怎麼把你……」他驚駭的瞠大眼,看到插在肚腹上的短刀,「你……」

  「承讓了。」馬文才文質彬彬一笑,陰險得令人發毛,他趁著對方的視線都擺在他那把裂開的劍上時,用另一手將短刀送入他肚子裡。

  打不過人,就只好暗著來了。

  那人倒在地上抽搐著,萬分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一個比他弱的文人身上。

  這同時,五王爺成功被捉拿下了,眾人大舉歡呼,馬文才功不可沒。

  五王爺被羈押回京,他逃到北方去是有意向舅舅籌一大筆巨款買兵,賄賂邊關將軍,好帶兵攻進皇宮逼宮奪位。

  為了得到皇位,他無所不用其極,就算不會被判死,也活罪難逃,下半輩子恐怕會在牢裡度過了。

  犯下這等滔天大罪,他的母妃江貴妃縱使有心救他,也無計可施,被皇上打入冷宮,而所有跟五王爺同流誣害馬家的官員,有叛變之嫌的不是被斬首就是眨官流放。

  王尚書因暗中協助五王爺,涉案極深被斬首,王家家產全都充公,下場淒慘。

  也因為皇太後七十壽辰即將到來,皇上仁慈的並沒有大舉抄家,只懲處參與五王爺計劃的涉案人士,因此王志堯逃過一劫,卻也從此失了家族的榮景和庇蔭,一無所有。

  他變得自暴自棄,偷了外祖母家救助他們一家的銀兩,成天到花樓買醉作樂。

  這天,當醉得不醒人事的王志堯被冷水淋醒,看到馬文才矗立在他面前,嚇得都傻了。

  「馬文才,你……你想做什麼?」

  馬文才朝他輕輕一笑。「是你拿毒粉給我大弟的吧,我是來跟你算帳的。」

  王志堯借著大弟的手陷害他,竟沒受到任何懲罰,有仇必報的他當然得好好算這筆帳了。

  以往王志堯財大氣粗,還會跟他對著干,現在可是孬到不行。「我、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起初我只是想害你一人,豈知被我爹知道這事後,會演變成由刑部捉你入牢,之後馬家會一連發生那麼多事……這都跟我無關啊,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子……我們王家……我也失去一切了啊!」他怒吼捶地,痛不欲生。

  「你以為,失去一切就夠了嗎?隨心所欲的利用人,然後撇得一干二淨,一點責任都不用負,你簡直是人渣,我不會讓你那麼好過的。」馬文才拿起一根銀針,打算好好折磨他。

  王志堯一看都嚇死了,拚命地往後爬。

  馬文才向前逼近一步。「知道這是什麼針嗎?這針扎下去,全身會有如被千萬只螞蟻啃咬,生不如死,你想嘗嘗這滋味嗎?」

  王志堯拚命求饒,「不、不要……我錯了,我認錯……」

  「夫君,你還在忙嗎?」

  柴房的門被推開一半,銀心的小臉探了進來。

  馬文才立即收回針,步出柴房,就見站在她身邊的長春一臉無奈,表示阻擋不了她,他揮了揮手,要他進去看好王志堯,然後對著她微笑道︰「怎麼來了?」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方才的陰狠,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笑得溫柔似水。

  「夫君,你打算怎麼處理他呢?」她也不拐彎抹角。

  「讓他痛死,用盡各種方法凌遲他,沒道理他唆使文生陷害我,一點事都沒

  有。」馬文才毫不掩飾他想動用私刑的意思,但他可不想讓她看到這殘忍的一幕。

  但銀心卻不希望他這麼做。「聽說他娘重病,他妹妹被退婚了,一干女眷只能借住在破廟裡,所有親戚都不想跟他家扯上關系,只有他外祖家肯拿點銀子救濟,一家過得很刻苦,他無路可走,才會借酒澆愁吧。」

  他以為她說這番話的意思是要他放他一馬,正想反駁,便聽到她又道——

  「與其折磨死他,不如讓他做點有用的事來贖罪,讓他能養活他家人,長安公主不是要建義倉征工人嗎?就讓他去當工人好好磨練吧,你說好不好?」說完,她踮起腳尖,用力捏著他的臉頰,往左右兩邊扯,他的臉都變形了。

  「痛……你這是在……」馬文才很難說話,這輩子還沒被這麼滑稽的捏過臉頰過。

  銀心笑嘻嘻的道︰「夫君,饒了王志堯,也是饒過你自己,明明案子早結束了,你的眉頭還是天天皺著,讓我看得很惱,你干麼要為了王志堯不開心,趕緊把他忘了吧,忘記這件事,我們一起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吧!」

  他渾身一震,在她眼裡,他有那麼不開心嗎?

  她松開了手,朝他綻開一笑。「好了,來吃宵夜吧,我煮了幾道新的菜,夫君你來幫我試試味道吧。」

  好亮!

  馬文才看著她燦爛的笑容,為之暈眩,她的笑容太明亮了,充滿光明,沒有一絲陰影,罩住他整個人。

  他一直知道他的妻子有多麼善良美好,而他,說他陰險也好,手段殘佞也好,一直以來他都是照著他的方式行事,就算他娶了她,有多麼喜歡她,把她放在心尖上,也從不打算改變他的行事作風。

  但這一剎那,他動搖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冒出這樣的念頭,他想為她改變,變得更好。

  因為他想要她永遠都對他綻開這麼燦爛又明亮的笑容。

  他想讓她知道,他也可以很仁慈,他並不是那麼狡猾又殘酷的人。

  他想讓她為他這個夫君感到驕傲,而不是失望。

  馬文才發現自己有這些念頭時還真驚奇,但是,又何妨?

  既然如她所說,他花心思在報復人上,是那麼不快樂,他不如多費心在他可愛的妻子身上,讓她更死心塌地的愛著他,眼裡只有他,這可是一件相當愉悅的事……

  馬文才緩緩勾起笑,牽起銀心的手。「走,我們去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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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23 AM

尾聲

  一個月後,銀心被大夫診出喜脈,總算放下心上的大石頭了。

  當然,公婆也不是蠢蛋,知道之前兒子說她有孕是騙他們的,但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了,銀心現在有孕是千真萬確的事,他們開心都來不及。

  在銀心懷孕三個月後,馬府才公開喜訊,接獲不少來自各方的道喜和賀禮,不只銀心的義父白先生前來送禮,太子殿下和長安公主也親自送禮來,皇上更賜下昂貴的賀禮,整個馬家一片喜氣洋洋。

  最意外的是,連畫聖李仙勇都來道喜送禮了。

  當初李仙勇大師送畫給銀心後,兩人並沒有再有交集,後來是有一次和馬文才出門時,剛好遇上李仙勇,李仙勇這才知道銀心是女兒身,也因為銀心和他脾性很合,雙方因而有了來往。

  托銀心的福,馬首輔終於有幸和他最欣賞的畫師見面喝茶,還得到幾幅畫,對銀心這媳婦更是疼愛有加。

  而馬文才助太子成功捉拿五王爺立下大功,皇上要賜他四品官位,這可是喜上加喜的事,然而他卻拒絕了,他認為以他的能力並不需要走後門,打算在明年三年一度的科舉裡,憑他的實力進入官場裡。

  馬文生則要到南方的書院念書,他因嫉妒而受慫恿陷害馬文才,讓他無顏再待在家裡,決定到南方讀書,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努力,成為一個更有擔當、不輸給兄長的男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銀心已懷有六個月的身孕,說起來她是個很幸運的孕婦,沒有孕吐也沒有任何不適,胃口好得很,公婆不停讓廚房煮上好吃的送上,馬文才也一直喂她吃東西,她看著自己的腰腹都胖了好大圈,很是煩惱,但這也是幸福。

  馬文才在銀心有孕後,盡管太子總會命他外出辦事,但他每天仍會抽空時間陪她吃飯散步,也讓她陪著自己讀書,夫妻倆的日子平淡裡見甜蜜。

  今天,兩人一起到京城裡最有名的寺廟拜拜,祈求孩子順產。

  銀心難得可以出門,便什麼都想吃、想逛,馬文才深怕有什麼差錯,將她看管得可緊了,不只在旁護著,也讓芬芳等幾個丫鬟、嬤嬤都圍成一圈保護她,再讓護衛們圍成第二圈戒備,可說是很大的陣仗。

  走到哪都被自己人圍著,銀心頗無奈,但她知道夫君是擔心她,也只能配合他了,不過人多也有好處,就是她想吃什麼,就馬上有人幫她買到,一下子手上就有好多吃的,吃不完她的夫君還會幫她吃。

  雖然她不想再胖下去了,但吃現在對她這個孕婦來說是最大的樂趣。

  「啊……」銀心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馬文才心驚了下,著急的問道。

  她轉過頭朝他一笑。「方才孩子踢了我一腳呢。」

  他這才松了口氣,彎下腰,一邊摸著她的肚子,一邊道︰「真不聽話,那麼小就會欺負娘,看我以後怎麼修理這小子。」

  銀心的肚子是尖的,公婆都認為這一胎是男丁。

  她噘著嘴,為肚子裡的孩子抱不平。「你真是個壞爹,要對孩子好一點。」

  「我可是最疼你了。」馬文才在她耳邊說。

  不用想也知道,銀心又臉紅了。

  這時,有個貌美少婦帶著幾個丫鬟從前面走來,看到被人群包圍住的馬文才和銀心,怔忡的停下腳步。

  銀心剛好望向前方,和那位美麗少婦四目相交,驚喜高喊,「小姐!」

  她本能的向前跨步,馬文才卻扶住她肩膀,不讓她莽莽撞撞走那麼快。「小心點。」

  「是小姐,我們好久不見了,讓我跟她說幾句話吧。」銀心眼巴巴的望著她的夫君,懇求的道。

  馬家後來和祝家和解了,在馬家陷入危難時,祝尚書曾挺身為馬首輔說話,讓馬首輔感念在心,加上馬首輔有銀心這個福星媳婦,可感激極了祝家當初讓銀心嫁進來,對祝家已不再有怨,雙方合辦了一場酒席,關系變得很好。

  可惜,在那一場酒宴裡,已嫁人的祝英台並沒有出席,銀心沒機會和祝英台踫上面,她一直很遺憾,現在看到祝英台,當然難掩內心激動了。

  馬文才聽她一說,才注意到前面那位年輕少婦是祝英台,他叮嚀道︰「沒說不讓你跟你家小姐說話,但走路要慢慢走,知道嗎?」

  馬文才將她交給丫鬟們照顧,芬芳扶著她和祝英台打了招呼,一起走到前面的涼亭裡,那裡有椅子可坐,兩人可坐著聊天。

  祝英台看到銀心的肚子,真難想象幾個月前銀心還是個青澀的丫頭,如今不僅成為人妻,還頂著個大肚子。

  她當初想都沒想到,在她逃婚後,會害銀心得代替她嫁給馬文才,加上前陣子馬家被彈劾,風風雨雨不斷,讓她總覺得是她害了她,如今看到馬家避過一場大難,她也過得很好,總算松了口氣。

  「銀心,看來你過得很好,可胖了不少呢,恭喜你要當娘了。」祝英台真誠的道。

  「小姐,你過得好嗎?」銀心親昵的拉住她的手,好高興見到她。

  從前的祝英台天真爛漫,為了愛勇於逃婚,但現在的她臉上多了憂愁,曾有的自信甜美都沒有了。

  她苦笑道︰「我以為嫁入梁家就能和夫君相守,就能得到幸福,沒想到我太天真了,他並不如我想象的那麼完美,他太軟弱,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不會在婆婆面前為我說話,還要我凡事都聽婆婆的,他也聽婆婆的話讓侍玖進門,侍玖是個狐狸精,在成親前乖順得很,現在呢,一有孕就對我這正室頤指氣使的,又很會討好我婆婆,實不相瞞,我是來祈求有孕的……」說著,她黯然神傷,懷不上孩子,是她心裡的痛。

  銀心知道她受了委屈,握著她的手,真誠的道︰「小姐,如果日子過得很難受,就來我家住個幾天,我陪你說說話吧,或者我去你婆家走走也可以。」

  祝英台笑了笑,聽出她話中有話,真難得單純的她懂得這一招。

  梁家家道中落,婆婆成天盼著兒子能光耀門楣,銀心的公公是人人想攀附的首輔大人,若婆婆得知她和首輔大人的兒媳婦交情不淺,對她的態度肯定會轉好。

  祝英台真想不到,從前是她庇蔭著銀心,現在銀心卻成了她的靠山,她的心情真是復雜。

  其實看到銀心現在過得那麼好,說她不嫉妒就太矯情了,當初她看上梁山伯的文質彬彬,嫌棄馬文才的狠戾手段,豈知馬文才是那麼疼妻的人,光看他們兩人的舉動,就看得出馬文才對銀心是呵護有加,據說馬文才也沒有納妾,讓她不由得想,若當初她嫁的是馬文才,那麼她現在是否能得到幸福?

  祝英台因這個念頭陡地冒起冷汗,不,她才不想嫁給馬文才,那個城府極重的男人不是她所能駕馭的,銀心是傻人有傻福,才能得到他一心一意的對待,那是屬於她的幸福,而她……

  「銀心,謝謝你,跟你聊聊天,我覺得好多了,我不該垂頭喪氣,我還得努力,沒道理侍玖能得婆婆喜愛,我做不到,我該真正放下身段了,我現在不是祝家的大小姐,是梁家的媳婦。」

  祝英台決定不依靠銀心,要用自己的方式再好好的努力。

  兩人又寒暄一下才道別,銀心回到馬文才身邊,想到小姐日子過得不好,不免嘆氣。

  「怎麼了,祝小姐向你抱怨她過得不好?」馬文才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銀心抱住他的腰,感動的道︰「夫君,還是你最好了,你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她知道他捉五王爺立下大功,前程似錦,有許多人送上女兒或佷女、外甥女想攀上關系,都被他一一打發了,也因為他強烈表達不納妾的意願,公婆也隨他了,只要他們小兩口過得好就好。

  他的夫君對她是那麼一心一意,她真的好幸福!

  「傻瓜。」這世上,會把他當好人且那麼信任他的,也只有她了。馬文才摸摸她的頭,雙手圈緊她,她真是他甜蜜的負荷,他會永遠愛著她,守護她和孩子的。

  銀心抬起笑臉道︰「夫君,以後我們陽壽盡了後,會一起到仙境去,然後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罷好這時有一陣喧嘩的人聲,馬文才沒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沒事。」她俏皮的吐了吐小舌,說什麼陽壽盡了,肯定會嚇壞他的。

  她只能在心裡甜蜜的吶喊︰夫君,你是我的馬拉松接力隊友,有這麼聰明能干的你在,我們一定會拿第一的!

  四個月後,銀心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公婆可把這個嫡長孫當成寶,府裡的氣氛也有了顯著的改變,不再那麼拘謹嚴肅,多了歡樂的笑聲。

  半年後,馬文才憑著實力考科舉,達成連中三元的紀錄,風光不已。

  他這個狀元郎先是被皇上分派到翰林院,三年後升為最年輕的御史,有銀心這個好狗運妻子照拂他,他的仕途可說是一路平順,雖然曾有眼紅的人想陷害他,但他都化險為夷避過。

  也有過險些被拉下水、不得不同流合污的困境,但也因銀心這光明的一盞燈在他身邊,讓他奮力掙脫,保持清流中立,能當個讓妻子引以為傲的好官。

  當然,這些年來一直有人學不乖,總想巴結籠絡他,想塞女人給他,他毫不客氣的把那些女人往外扔,他只要銀心一個女人就夠了。

  在銀心為他生下大兒子幾年後,二兒子和女兒也陸續出生,他對三個孩子可是疼愛極了,他不僅是個好丈夫、好官,還是好爹爹。

  如果沒有遇上銀心,馬文才心想,他的人生或許會完全不一樣。

  他無法想象自己過的是另一種人生,他很慶幸遇見銀心,能愛上她,被她改變,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對他而言,最幸福完美的人生莫過於此了。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κυιε 發表於 2016-11-16 10:2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0:26 AM 編輯

回顧

  很高興可以參加今年的慶年接力套書(灑花),在接到企劃,看到要寫十二生肖+民間故事時,就覺得這是個很有創意的Idea,也很好奇另外十一個生肖是搭配哪些民間故事,現在終於要出版了,真的很期待,十二生肖的故事我都要看完!

  (握拳)

  我這本《成親靠狗運》是十二生肖裡的狗+梁祝,說到梁祝,最有印象的就是吳奇隆和楊采妮合演的版本,當年看時哭得唏哩嘩啦,我真的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寫到梁祝,然後在我跟佟媽說要寫馬文才時,她完全不敢相信,用著很認真、很用力的語氣在我耳邊不停重復馬文才臉上長瘤很丑,臉上長瘤很丑,臉上長瘤很丑……

  XDDD,不過我寫的是偽傳說故事,會讓他變帥啦,只是我對馬文才這個名字很有障礙,一度想改名字寫,想說等完稿後再改回來,幸好忍住了。

  前三章因為有惡搞,我總覺得像在寫同人,一直到第四章男女主角成親後,我才有脫離同人,在創作一個全新愛情故事的感覺,跟馬文才也愈來愈熟,終於可以適應他的名字了。

  總之,這次的創作真的是個很特別的經驗,希望大家會喜歡我所詮釋的銀心馬文才的故事喔!

  在寫這本書的同時,每個星期都在追日劇《朝五晚九》,石原聰美以及山下智久這兩個超強卡司,讓我在開播前就決定要追,然後不免擔心會照著漫畫演,那我會想棄追,幸好編劇改編得太好了,把不討喜的部分都刪掉,我覺得好好看喔,女主角從排斥男主角到愛上他這個和尚,情感的鋪陳細膩又合理,我很久沒看到這麼好看的愛情劇了,真是勾動我久違的少女心啊~~

  說到石原聰美,我一直都頗喜歡她的,從她演《H2》、《水男孩2》時就開始關注了,那時候的她很青澀,現在是愈來愈漂亮了,我是女生都覺得她很有魅力;山下智久的話,我最喜歡他在《改造野豬妹》裡的角色,然後他演的《詐欺獵人》我也很喜歡(很愛他和堀北真希的配對),接著就屬他演和尚這個角色最帥氣吧,他演面癱和尚真的很有萌點很可愛啊~~

  除了《朝五晚九》,還看了《人民之王》,這部戲用的是交換靈魂梗,真的是好笑又好看,用輕松搞笑來包裝正經的政治劇。至於韓劇的話,最近看的是《記得你》,我最喜歡看這種有連續殺人事件的警匪推理片了,很贊。

  接著,來回顧一下二0一五年,這一年我總共出了四本書(正確的說,我寫了五本稿子,但《成親靠狗運》是排在今年一月出版),希望今年能多寫幾本,也希望今年景氣能回升,羅曼史能回春,可以一直創作下去。

  二0一五年,最傷心的事,就是我的男神福山雅治結婚了,只能祝他幸福了……(含淚)

  二0一五年底,我在臉書上辦了贈書活動,題目之一就是問讀者朋友最喜歡我哪本作品,結果《花魁成妃》拿最多票,好像大家都喜歡看這種愛得很糾結的劇情,最喜歡的男主角是鳳玦,都說他很帥(我也覺得他很帥XD),意外的是,《王爺專寵妃》裡的傻瓜男主角裴紹謙,受歡迎的程度和鳳玦不相上下,這兩位形象差很多吧,讀者朋友的偏好真兩極,實在很有趣。

  二0一五年士一月,我也以佟芯這個筆名出書四年了,感謝從最初一路支持我到現在的讀者老朋友,還有從中途開始看我的書的讀者新朋友,真的非常感謝你(你)們,今年也請多多指教了。

  最後,祝大家一聲新年快樂,在二0一六有個嶄新的開始,大家都能賺大錢,荷包滿滿。

  那麼,下本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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