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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38 PM

府天 -【公子千秋】《連載中》

【書名】: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內容簡介】:

  一場劫火之後,越千秋被草根出身,子孫滿堂的越老太爺抱回了家。

  這個天下有世家,也有自以為清高正確的書生。

  這個天下有江湖,也有不甘仰朝廷鼻息的門派。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紛爭和精彩並存,機遇和風險同在。

  但在鷹擊長空,魚躍大海之前,越千秋必須得解決自己的地位問題。

  身為養子,他是該謹小慎微,蟄伏待發,還是活得恣意逍遙,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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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0 PM

螟蛉

楔子 千秋

    漸漸西落的夕陽將天邊染上了一層明亮的金色。小街上,一乘二人抬的青布小轎晃晃悠悠從牆角轉了出來。

    兩個轎伕都是三十出頭的壯漢,步伐不緩不急,轎子後頭跟著一個低眉順眼的中年僕從。

    看到這一幕,習以為常的街坊行人們紛紛讓路,還有人熱情地打招呼。

    這青布小轎隔三差五上這兒,至今已經有好幾年了,一來二去,他們漸漸就知道了,轎子裡的老人是城裡某家族學中延請的老塾師,奈何學生頑皮,同行又常使絆子,所以心裡不痛快時就讓轎伕抬著,帶一個僕人出來這麼晃悠一圈。

    轎子後頭的嚴二笑呵呵地應付著七嘴八舌的問候,心裡卻很無奈自己的差事。

    要散心,滿京城裡多的是地方,這位卻非要青布小轎出來閒晃!

    比尋常二人抬小轎稍稍寬敞的加高轎廂裡,一身藍布直裰的老人正在生悶氣。

    他背後侍立著一個身材幹瘦的男子,可外頭兩個轎伕卻絲毫沒有多抬一人的吃力感。

    隨著外頭轎伕的步伐,轎子上下起落,老人卻用手肘支著下巴,神遊天外。

    準確地說,他就是在發呆。

    為了防止別人拿著他這習慣大做文章,他從來不在路上下轎,轎伕和跟班都是從家裡挑選很少出門的生面孔。畢竟,他這是散心,又不是微服私訪。

    而今天,是他這麼多次散心以來心情最壞的一次。

    一向性情乖張的幼子竟然不滿即將定下的婚事,離家出走,還說什麼定要讓他瞧瞧本事,那些落井下石的同僚又抓住這一點攻譖他教子無方,縱出一個忤逆子。

    想當初那個孽障還小的時候,那是何等討人喜歡,誰知長大了竟是如此混賬!

    都怪他這些年一心一意做官,老妻去世後,他給前頭三個兒子挑了媳婦,就再沒理會過家務事!家裡那幾個混賬又有私心,否則離家出走這麼大的事,會鬧到這無法回頭的地步?

    想歸想,老人漸漸眯瞪了起來,可就在他幾乎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一陣大呼小叫,緊跟著,轎子就落轎停了。他眉頭皺了皺,下一刻,雜亂的腳步聲,呼叫喧嘩聲,各種器具碰撞的聲音……各種聲音匯聚成了一股混亂的曲調。

    老人立時睜開眼睛,將門簾挑開了一條縫。這一看,他就立時瞪大了眼睛,就只見不遠處的一座房舍有火光亂竄,赫然是走水了!

    嚴二已經趕上了前,急忙說道:「老太爺,前頭都在撲救,正亂著,咱們改道走吧?」

    老人本來就心情不好,如今半道碰見屋舍走水,下人居然第一反應就是改道,他不禁氣急敗壞地喝道:「轎子停下,你去衙門叫人,趕緊上水車,萬一燒成片了怎麼辦?」

    等到嚴二如夢初醒撒腿就跑,老人示意轎子停在原地等。眼看著不少衙丁漸漸趕到,和街坊一起手忙腳亂地用水車救火,火勢漸漸得到控制,他終於輕輕舒了一口氣。

    他也窮過,怎不知道這屋宅家當燒了是什麼滋味?

    可就在這時候,眼尖的他不合聽見那邊廂有人大聲嚷嚷,緊跟著,一陣響亮的嬰啼就順風傳了過來。他心中一動,當嚴二滿頭大汗地趕回時,他就立時吩咐道:「瞧著像是火場裡救出來一個孩子?快,過去看看!」

    嚴二心中叫苦,可他深知老人的固執脾氣,唯有吩咐兩個轎伕重新起轎前行。隨著漸漸接近前頭亂哄哄的人群時,他終於聽清楚了那些議論聲。

    「這婦人竟然拼了最後一口氣,護著孩子從火場中逃了出來!」

    「人是外鄉來的,賃了這裡的房子住才沒幾天,就連房主也只知道那婦人姓丁。」

    「這孩子哭聲倒是挺大,誰做做好事,收養了他給口飯吃,也不枉那婦人拚死相救!」

    「給口飯吃?養個孩子哪那麼容易!瞧他這臉才巴掌大,人還沒我手肘長,一看就是先天不足,就算過了這個坎,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轎子中的老人隱約聽見了這些議論聲,他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突然出聲吩咐道:「嚴二,把那孩子抱來我瞧瞧。」

    嚴二答應一聲,左推右搡排開人群擠到了最前頭。他就只見有人正拿著一塊葦席,往地上一個直挺挺的婦人身上蓋。

    那婦人臉色被煙熏火燎得不見本色,身上衣衫幾乎都被燒燬,露出在外的皮膚竟是被火燒得一片焦黑,慘不忍睹。他慌忙移開目光,這才發現地上還丟著一件濕透的棉襖,而那個發出響亮啼哭聲的嬰兒,此刻正躺在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手裡。

    正如那漢子所說,孩子的腦袋躺在他的巴掌上,腳還夠不到他的手肘,看上去不過四五斤重,極其瘦弱,也不知道出生了多久。

    想到主人的吩咐,嚴二就立時上前兩步,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家主人翁聽說這裡走水了,有人拚死救了個孩子出來,想要瞧瞧這孩子。」

    他也算是常出現在這條小街上的人,那漢子對他並不陌生。他本來就因為看著孩子羸弱不好養活,心裡為難,這會兒連忙就把孩子遞了過去。

    連自家小子都沒抱過,嚴二一時顧頭不顧腚,手忙腳亂接了過來,道謝一聲就轉身匆匆往回走,竟沒注意到剛剛還哇哇大哭的孩子這會兒竟是漸漸不吭聲了。到了轎子邊上,他讓轎伕將轎簾打開一條縫,一手托頭,一手抱著孩子的屁股,小心翼翼地將其湊了過去。

    「老太爺,就是這孩子,小得和猴子似的,所以街坊四鄰沒人願意收養。」

    小小的孩子彷彿因為被人說像猴子而氣憤了起來,冷不丁一蹬腿,重重踹在了轎簾上。

    他黑亮的眼睛不期然和老人的眼睛碰了個正著,緊跟著就看向了老人背後的男子。

    彷彿是被那中年男子刻板的臉嚇了一跳,孩子突然伸出手去,猛地去抓老人的鬍子。

    嚴二見狀趕緊抱著孩子想往後退,可轎中老人突然伸手接過孩子,直接抱在了懷中。

    有那麼一瞬間,老人的臉上罕有地流露出一絲溫情的笑容。

    「你去拿些銀子給他們,就說這孩子我抱回家去養了。讓他們買一副棺材,回頭你再過來一趟,把這婦人好好安葬了。」

    老太爺不是開玩笑吧?

    嚴二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可看到老人有些不自然地換了一個抱孩子的姿勢,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終究賠笑應了一聲是,隨即慌忙放下轎簾,轉身去了。

    果然,當他說出老人的吩咐時,那邊廂眾人登時齊聲讚頌,那漢子更是搶先把嚴二遞去的銀子抓了在手,死死地攥著,滿臉堆笑地說:「老先生這般善心,咱們自當幫這個忙,好好把人收殮了。那孩子能有老先生這般好人家收留,也是福分。」

    嚴二安排好一切,這才匆匆回來。他不敢再隨意去揭轎簾,只是恭恭敬敬地低聲回道:「老太爺,都安置好了。」

    「那就走吧!」

    隨著轎子再次被人抬起,晃晃悠悠起行,老人看著懷中安靜下來的孩子,哂然一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從來不信這種佛家的屁話。要是別的時候遇上,我幫幾兩銀子就仁至義盡了,可誰讓你今天碰上我?我那個逆子離家出走,連爹都不要,我權當丟了個兒子,再撿個孫子回家養,也好給那臭小子留個日後上供掃墓的人。小影,你說是不是?」

    老人背後那中年男子蠕動了一下嘴唇,惜字如金地說:「是。」

    見懷中孩子竟然就像聽懂了似的皺了皺眉,老人不禁笑著用手指點了點那眉心。

    「那救你的婦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母親,聽說她姓丁,你和她從哪來,叫什麼,我會讓人去查查,但多半沒什麼結果。我就另外給你取個名字。今日你活,她死,卻遇到了我,算是夠離奇的了,這樣,你就叫千秋吧。」

    老人輕輕抓住孩子的手指晃了晃,面上露出了一絲惘然:「這是當年我的老師常掛在嘴邊的兩個字,一詞多解。生也千秋,死也千秋,長長久久亦千秋。只可惜這世上,生死常見,長久不常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0 PM

第一章 春光裡

    三月的天氣,正是脫離了乍暖還寒,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的時節。.

    越府一掃秋冬的蕭瑟,四處的花草樹木全都綻放出了嫩綠的新葉,姹紫嫣紅的色彩點綴其中,恰是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少爺小姐們穿了一冬的厚重大襖、中襖和小襖換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新裁的鮮豔春裝。

    丫頭們雖不敢過分花枝招展,卻也變著法子在頭花和繡鞋上下功夫。

    這會兒,幾個清閒下來的小廝就群集在二門前一棵樹後,翹首往裡頭望著,希望能看見剛巧路過的倩影。

    府裡剛剛有消息傳出來,道是一批到了年紀的丫頭要放出來婚配,雖說最好的那批未必輪得到他們,但誰沒點奢望,萬一就和裡頭哪個有頭有臉的丫頭看對眼了呢?

    「來了,來了!」

    隨著這麼一個壓抑著歡喜的嚷嚷,幾個小廝無不眼睛鼓瞪,屏氣息聲地看著那雙穿著異常華麗繡花鞋的腳繞過曲徑漸行漸近。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那兩條腿異常短,哪怕是府裡最矮的丫頭也不可能這幅身材。

    當過分繁茂的樹叢終於遮不住來人的上半身時,他們一個個全都傻了眼。

    粉妝玉琢的臉蛋,大紅的百蝶穿花衫子,蔥綠的撒花褲子,脖子上掛著個沉甸甸的鑲金嵌寶項圈,活像是那年畫上的送財童子。

    這是裡頭的哪位?

    有人正嘀咕的時候,一個記性好的卻已經解答了這個問題:「是九公子。」

    「什麼九公子,不過是個撿回來的小子!」

    氣咻咻說這話的,是身材高挑,五官俊俏的錦官。此刻,他那嫉妒的目光如同針刺一般朝越千秋的方向紮了過去。

    其餘三個小廝哪裡不知道錦官為何口出惡言,有人便嘿然笑道:「錦官,九公子是被老太爺撿來的,你是被三老爺撿來的,這命可就不一樣了。」

    「就是,三老爺把你交給了林管事撫養,你八歲就被挑上來跟七少爺,算是命夠好了。可看看九公子,直接被老太爺撿回來當了孫子養!」

    「咱們越府四世同堂,老太爺,三位老爺,八位少爺,還有再小一輩的比如長安少爺他們,要挑個人過繼給出走的四老爺還不容易,老太爺何苦養個外姓兒?」

    都是奴僕,面對一個出身和自己這些人差不多,卻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幾個小廝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自然沒有一句好話。

    到最後,錦官就輕哼了一聲:「府裡從前還當他是四老爺外室生養的,老太爺忍不了家族血脈流落在外,當年才親自抱了回來。要不是老太爺前幾天說漏嘴,他是路上看到一個婦人奄奄一息,旁邊躺著一個孩子,一時惻隱之心,讓人安葬了婦人,把孩子抱了回來,誰能知道這一茬?不說別的,就連他那稱呼都是最特別的,九公子……他算哪門子公子?」

    「都少說兩句,那畢竟是老太爺親自上了族譜,又在衙門上了戶籍過了明路的,沒看老爺少爺們也只能捏鼻子認了?」

    二門口的越千秋隱約聽到了那些議論,但完全無視了那些扎人的目光。

    老太爺就喜歡把他扮成無錫大阿福,他早就認命了,可每次打量自己那短胳膊短腿,他就嘆氣想長大真難。

    想當初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火海時,他一度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個噩夢。他至今都還記得用壺中涼水潑濕棉衣,抱自己衝出火海的那婦人說的那三個字——對不起。

    不論是被嚴二抱給越老太爺,還是越老太爺決意收養,給他取名,他一度麻痺自己,當這是一個夢境。直到這夢境持續的時間實在是太長,長達七年,長到他再也沒辦法將這當成是一個單純的噩夢。

    在這裡,隋朝不是兩代而斬,竟然延續了百餘年,之後衛朝代隋二百餘年,天下大亂,如今的吳朝太祖趁勢揭竿而起,戎馬一生打下江山,定都金陵,至今已是第四代皇帝。

    可眼下看似富貴榮華的越家卻不是世家名門,甚至不是書香門第。官至戶部尚書的越老太爺,當年家裡連寒門都算不上,只是個打雜夥計,竟硬生生不由科舉,從守庫小吏走到了現如今二品高官的地步,簡直是一段活的傳奇。

    越大老爺在外任太守,長子越廷鐘去年二十六便已然進士科金榜題名,排名卻是三甲倒數,虧得越老太爺在,仍是得了個國子博士的美官。

    越二老爺恩蔭掛了一個太常寺閒職。越三老爺從太學出來就不想熬著守選了,靠著妻子的母家經商,竟也風生水起。

    唯有他越千秋名義上的養父,越老太爺的嫡親幼子越四老爺,聽說不滿婚事離家出走,多年連個音信都沒有,死活都不知道!

    就算四房在越家已經夠不起眼了,可數日前老爺子一不留神捅破他是養子,這仍然就和捅了馬蜂窩似的!

    越千秋正在發呆,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嬌柔的聲音:「公子,您怎麼又跑到這二門來了?」

    隨著這聲音,二門前那幾個偷窺的小廝就瞧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出現在越千秋身後。

    柳綠絲絛束髮的雙丫髻,上身是薑黃色,滾邊上繡著櫻草的衫子,鴨卵青的湘裙,外頭罩著一件嫩綠的比甲,底下一雙繡鞋上,一對蝴蝶栩栩如生。這樣鮮嫩的顏色,配著她那明眸皓齒,眉眼如畫,直叫他們目不轉睛。

    當看見她給越千秋搭上一件披風時,幾個人恨不得自己才是正在被人服侍的越千秋。

    那可是內院丫頭中有名的美人,原本叫做落秋,三年前被老太爺親自挑中給越千秋時,卻硬是改了個名字,如今叫落霞。誰都知道這是因為她的原名犯了九少爺的名諱,暗地裡捶胸頓足覺得老太爺沒學問改俗了的人不在少數。

    只可惜這丫頭的乾娘實在太貪婪,再過幾日,一朵鮮花就要插在牛糞上了!

    越千秋打了個呵欠,這才懶洋洋地說:「閒得慌,四處走走。」

    「後院這麼大,哪裡不能去,要跑到二門來?」落霞嗔怪地說了一句,見越千秋轉身往回走,她連忙跟了上去,蓮步姍姍,裙腰上長長的垂帶繫著的銀鈴只間或發出輕響,直叫外間眾人目弛神搖。

    走在她前頭的越千秋卻沒有回頭。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這個大丫頭在內院外院人氣有多高,還聽到過小丫頭們背地裡羨慕地嘰嘰喳喳,說是落霞這蓮步一絕,就連不少千金小姐都未必有這樣的體態。可惜他如今這小樣兒,什麼事都做不了,對於這行不動裙,鈴聲隱約也欣賞不來。

    而且,落霞這一次就要放出去嫁人了,這其中還頗有些貓膩。

    走著走著,他突然只覺得背後似乎有人靠近,不由自主腳下頓了一頓。果然,下一刻,落霞就從後頭湊到了他的耳邊,低聲說道:「公子,我聽乾娘說,後街上這些天老有一個人在轉悠,四處打聽您的事。那兒人多嘴雜,您以後就別去後門了。」

    年紀小不能出門,越千秋從前只能在府裡四處轉悠,後門他也常溜躂,此時此刻,他聽到落霞這話,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心裡卻飛快思量了起來。

    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身世,可他很在乎那個拚命救了他,但他甚至不知道是母親還是誰的婦人。不論如何,那是救命恩人。

    只不過,如今他是抱養的這一茬剛剛曝光,鬼知道在後街打聽他的人是什麼來路!

    因此,回房安安穩穩發了一陣子呆,越千秋瞅了個落霞離開的空子,立刻翻出來唯一的一身不大招搖的衣裳,再次溜了出去。當然,他沒有隱身的本事,一路上很是撞見了幾個丫頭僕婦,但他旁若無人,那些人卻也少搭理他。

    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後門口,他就只見幾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不寬的後街上踢毽子,翻繩兒。

    看到他出現,也不知道是誰嚷嚷了一聲,眾人竟是如鳥獸散,連那些沒什麼大事兒的大人們也都紛紛閃了。

    知道自己這個養子不招人待見,越千秋索性跨過門檻出了後門,隨即東張張西望望,十足十一個好奇寶寶。

    用目光仔仔細細在一個個門戶搜索過之後,他終於隱約發現,一戶小院的門口似乎藏著一個人影。瞅了幾眼後,他收回目光,彷彿意興闌珊一般伸了個懶腰,嘟囔了一聲「好沒意思,回去了」,徑直轉身又進了後門。

    他前腳剛進門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一個極力壓抑的低沉聲音。

    「欣哥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1 PM

第二章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辛格爾?

    越千秋第一時間聯想到了一個熟悉的名詞。.

    轉身看見那人站在後門之外,距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他抬眼打量了對方片刻,狐疑地挑了挑眉:「你是誰?」

    可那中等年紀的人卻激動興奮了起來。身穿半新不舊衣衫的他更進了一步,急切地問道:「欣哥兒,是你嗎?」

    確定自己之前只不過是聽錯了字,越千秋瞥了對方一眼,目光一掃那洗得發白的黑布履,這才淡定地出聲道:「說人話。」

    正在井邊洗衣裳的兩個僕婦原本豎起耳朵偷聽,聽到越千秋這「說人話」三個字,她們差點笑破了肚子,險些一個趔趄從凳子上摔下來。

    而那中年人也一下子僵住了,隨即才慌忙打點出一副哀傷的面孔。他抹了一把眼睛,似乎在擦拭眼淚,順勢跨過門檻進了越府後門:「九公子,我姓丁,丁有才,是你親生舅舅。」

    越千秋不禁眯起了眼睛。老太爺不過是在外書房游魚齋說了一句他生母也許姓丁,這才幾天,有人就如同聞著腥味的蒼蠅飛撲了上來。

    越家後門口平日裡有這麼容易讓外人進來?

    「丁有才?有才有什麼用,還不如叫丁發財……」他一本正經地胡言亂語,見丁有才被自己噎得臉色發青,他就好奇似的問道,「還有,舅舅是什麼東西?」

    兩個僕婦終於再也忍不住,齊齊笑出聲來。可是笑過之後,她們就只見越千秋朝她們勾了勾手,連忙訕訕站起身,在圍裙上抹了抹濕漉漉的手,匆匆趕了過去。可剛到越千秋面前,她們就聽到了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問題。

    「我只知道我有爺爺,伯父,伯母,哥哥姐姐妹妹,還有侄兒侄女。舅舅是什麼?」

    這越府上下誰都知道,四老爺如今別說下落,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因而自然也不存在那所謂的四太太,當年老太爺相中的那位姑娘也早就另嫁了。既然沒有名義上的養母,越千秋哪來的舅舅?

    兩個僕婦對視一眼,見越千秋衝她們眨了眨眼睛,其中一個就心領神會地笑道:「九公子說得對,您確實是沒有舅舅。」

    越千秋對於這個僕婦的回答很滿意,腳下非常自然地又往她身邊挪去,卻是疑惑地眨巴眼睛端詳著丁有才:「既然我沒有舅舅,那他是誰?」

    丁有才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孩子擠兌成這幅光景,臉色很不好看,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道:「九公子,我是您親生母親的兄長,所以真的是您舅舅。我那可憐的妹子帶著孩子上京投奔我,誰知道半路發病……」

    「你妹妹長什麼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平常喜歡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眼睛是大是小,柳葉眉還是弦月眉,丹鳳眼還是雙眼皮?」

    這一連串的問題落地時,兩個僕婦已經完全傻了,而可憐的丁有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足足呆滯了許久,這才磕磕巴巴地說:「我那妹子容貌秀美,身材中等,不胖不瘦,柳葉眉……」

    「行了。」越千秋突然打斷了丁有才的話,隨即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位登門認親的中年人,突然展露出了一個笑容,「爺爺對我說過,那位興許是我母親的婦人腰圍四尺,五大三粗,眉如臥蠶,臉如圓月,身材也很高……所以,這位大叔你認錯人了。」

    面對越千秋那張誠懇得無以復加的臉,丁有才登時臉色鐵青。下一刻,他再也懶得廢話,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然伸手就朝越千秋撲了過去。

    他料想這一撈必定手到擒來,可越千秋竟是往一個僕婦身後一閃。他的反應也極快,立時一個滑步,繼續朝越千秋追了過去。然而,他原以為這位九公子在越府身份尷尬,那兩個僕婦頂多只會做個樣子,可她們竟然立時撩起袖子圍逼了上來。

    其中一個五大三粗的僕婦一個箭步上前,出其不意一手按著他的肩膀,腳下突然使勁一絆。而另一個個子矮小的僕婦更是彪悍,直接一頭撞進了他的懷中。

    受到這樣的雙重打擊,猝不及防的他仰面就倒,兩個僕婦竟是相繼死死壓在了他的身上,三人頓時在地上滾做了一團。

    下一刻,丁有才更是聽到了一個清亮尖利的聲音:「有強盜!抓強盜!」

    抓……強盜?

    丁有才就只見越千秋猶如敏捷的小兔子一般,飛也似竄進了那扇直通內院的小門,緊跟著,抓強盜的聲音劃破天際。

    他只呆若木雞了片刻,就立時臉色大變想要爬起身。奈何壓在他身上的那兩個僕婦實在是太過壯實,他使勁推了兩下,竟是沒挪動得了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七八個手持棍棒的健壯僕婦衝了出來。一時間,猶如雨點一般的棍棒就朝著他砸落了下來。

    只隔著一堵牆的另一重院子裡,越千秋一隻手拽著一個粗壯僕婦的衣角,面色平靜無波。

    可等到那氣勢十足發號施令的僕婦低頭看他,他立時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趙大娘真厲害。」

    「九公子這張嘴才厲害。」

    趙大娘又是頭疼又是無奈。自從越千秋的身份被老太爺一不小心說漏嘴,大多數下人要麼因為各自的主子,要麼因為羨慕嫉妒恨,對其敬而遠之,可對於她們這些專管洗衣裳的浣衣婦來說,府裡不管是哪個主子,都實在是距離太過遙遠。

    越千秋從前常常晃悠到這裡,會和她們饒有興致地閒扯家常,還會帶點好茶好點心,碎綢邊角料也散出來不少,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否則外頭那兩個僕婦會這麼和人死磕?

    就算是自己這個頭兒,被越千秋一口一個趙大娘叫熟了之後,聽到小傢伙這麼大聲地喊抓強盜,難道還能幹看著?

    「九公子,不是我多嘴,這麼一鬧,別人又要拿你的身世說話。」

    「爺爺都說出去了,還能不許別人議論?」越千秋眯起了眼睛,笑吟吟地說道,彷彿對這個號稱是他舅舅的人沒半點興趣。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抱來的不假,可哪裡是老太爺半路看到有婦人待斃,於是抱了人家的孩子回家養?老爺子連捅破他身世都給人下套!

    傍晚時分,越老太爺的轎子穩穩落在了二門,當他彎腰下轎子時,面對的就是越三老爺那張死板的面孔。

    他和同僚下屬鬥智鬥勇一天,不想回家又看這臉色,當下不耐煩地屏退了隨從,等進了二門走了幾步,他才頭也不回地問道:「又出了什麼事?」

    「千秋……」

    一聽到這兩個字,越老太爺就臉色一沉道:「是誰欺負了他?」

    越三老爺忍不住忿忿:「爹,誰不知道您對親孫子都沒這麼寵過,誰敢欺負他?」

    「怎麼,心裡不痛快?你想說的不是我對親孫子都沒這麼寵,是對親兒子也沒這麼寵吧?你都多大的人了,和一個小孩子爭風吃醋!」

    什麼爭風吃醋,您怎麼用成語的,我又不是女人!

    越三老爺被自家老爺子這話說得簡直都想哭了。

    他也懶得再東拉西扯,直截了當地將後院那場抓強盜的風波給說了,隨即就閉上嘴,省得一開口又被老爺子懟了回來。

    好在這一次老爺子沉默了一會,沒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而是簡簡單單地吩咐道:「把人帶到鶴鳴軒來,我親自問問。」

    內院的鶴鳴軒和外院的游魚齋相對,一個是老太爺平時的起居之地,一個則是待客之所。

    趙大娘在內的浣衣婦這輩子都沒來過鶴鳴軒這種府裡的緊要地方,這會兒站在門外,無不把腦袋垂得低低的。

    而鼻青臉腫的丁有才跪在門裡頭,身上的衣衫被撕成了一條條,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卻是更加小心翼翼。

    只有越千秋沒事人似的,當越老太爺進門之後,他笑嘻嘻拱拱手叫了一聲爺爺,直接蹭了一貫的右手邊老位置。

    越老太爺也不看其他人,沉著臉對越千秋問道:「千秋,我都吩咐過多少次,不許四處亂竄,你怎麼又不聽?」

    「誰知道好端端家裡會進強盜。」

    越千秋低頭嘟囔了一聲,隨即瞅了一眼門外那些佝僂著背的浣衣婦們。

    他飛快解釋了一遍事情經過,但壓根提都沒提自己和那些浣衣婦早混熟了,一旦真的出事,他有把握一嗓子把這群最有力氣的女人們叫來幫忙。

    他不想讓別人幫忙卻惹一身騷。

    地上跪著的丁有才發現越老太爺臉色越來越黑,慌忙辯解道:「我不是強盜,我真的是九公子的親舅舅……」

    不等丁有才把話說完,越老太爺就不緊不慢地說:「後門口每天都那麼多人進進出出,玩鬧的孩子少則七八個,多則十幾個。看千秋這身衣裳並不招搖,也沒人叫他九公子,他之前更沒見過你,你怎麼認出他的,你憑什麼認定他是你外甥?」

    見丁有才一下子僵住了,越老太爺不輕不重地砸了一記扶手,一字一句地說道:「小影,拿我的名帖送他去應天府衙,給我打著問!」

    應天府推官宋奇英是他的鐵桿黨羽之一!

    丁有才登時遽然色變,可他根本來不及說話,老爺子左手邊侍立的一個中年人就倏然出現在他面前,左手一把拎著他的領子把他拽起,隨即就是一記重拳擊在了他的肚子上。

    等到這個被稱作小影,也確實如同鬼魅的中年人拖了猶如死狗一般的丁有才出去,老爺子才掃了一眼那些浣衣婦:「捉賊有功的每人賞錢一貫。」

    這是親自問?這是沒問就已經斷定了好不好!

    越三老爺無心腹誹老爺子的簡單粗暴,也無心理會那些磕頭謝恩不迭的浣衣婦,他斜睨了一眼越千秋,看到的卻是小傢伙低頭掰手指的情景。

    他很快就等到了老太爺的表態:「千秋,你知道錯了嗎?」

    聽出老爺子語氣不善,越千秋抬起了頭,臉上露出了誠摯的笑容:「我記下了,以後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彷彿生怕這反省不夠深刻,他又加了一句:「尤其是不要和上門認親戚的陌生人說話。免得爺爺每次都要和人對質。」

    越老太爺頓時氣樂了。敢情他剛剛這是在和一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騙子對質?

    小兔崽子,也就你敢這麼胡說八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2 PM

第三章 思故鄉

    為了今天這樁「強盜事件」,落霞和兩個小丫頭被越老太爺叫過去,挨了一頓疾言厲色的訓斥,隨即把在老太爺那吃過飯的越千秋給領了回來。

    一回到鶴鳴軒西邊的清芬館,在外頭小心翼翼的兩個小丫頭就緩過了氣來。

    落霞卻仍是心事重重。她伺候了越千秋洗漱,待其更衣,她為其鋪床之後,候著人躺下,一手去放帳子時,卻突然感覺袖子被人拉住了。

    她勉強回頭笑道:「這麼晚了,公子還不想睡?」

    「你要嫁人了,可我看你並不高興?」

    落霞沒想到越千秋問這個,好半晌才擠出一絲笑容:「公子怎麼問這個……」

    「你幹娘打算拿你換多少彩禮?」

    這一刻,落霞驟然面色煞白。她惶恐不安地往後看去,見這屋子裡沒有第三個人,想起越千秋之前就立下古怪的規矩,不讓除了她之外的第三個人進屋,她就稍稍鬆了一口氣,有些惶恐地問道:「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次放出去嫁人的一共八個丫頭,其中四個都是一家子在府裡的,聽說不是上頭有人給她們看好了人選,就是家裡爹娘哥嫂早已給她們選中了人家。另外兩個是十年的活契,出了越家大門,以後就不是奴婢了。」

    越千秋鬆開手,認認真真地說道,「只有你和另外一個是小時候定了死契買進來的,進府之後都認了個乾娘。我聽說,那個丫頭的乾娘把她聘給了一個死了媳婦的藥房掌櫃當填房,進去就當後娘,聘禮收了十五貫。你幹娘向媽媽也來過清芬館幾次,尖酸刻薄,頤指氣使,她胃口應該更大吧?」

    落霞終於忍不住跌坐在了床沿邊上,牙齒咯吱咯吱直打架。好半晌,她才用一種彷彿不屬於自己的沙啞聲音說:「她把我許給府裡林管事的兒子。」

    「那個成天喝酒賭錢打媳婦,連個正經職司都沒,兩次成親都不到一年就當了鰥夫的?」

    越千秋呵了一聲,心想真沒新意,隨即就淡淡地說,「是不是她對你說,只要你把有人在後街上打聽我的事告訴我,把我誑到後門和那個丁有才見一面,她就另給你找一門好親?」

    「你……你怎麼知道!」落霞那張秀美的臉幾乎彷彿見了鬼似的,險些就沒有驚聲尖叫。

    越千秋半坐了起來,輕輕聳了聳肩道:「我猜的。」

    我還沒猜是府裡有人說,如果你騙我去後門,以後就收你當小老婆……

    打量著落霞那張非常耐看的臉,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樂意以後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當我什麼話都沒說過。如果還有別的打算,那麼就明明白白說出來。乾娘不是親娘,管不了你一輩子。」

    聽到這最後一句話,落霞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伏下身子,痛哭失聲。哭過之後,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慌忙使勁擦掉了眼淚。

    儘管她跟著越千秋已經有三年,也只有她能夠貼身伺候,可她卻從來都沒看透過這位年紀幼小的九公子。

    越千秋喜歡發呆,不愛說話,可每逢開口,卻常常把她們,甚至老太爺逗得前仰後合,又或者瞠目結舌。就像今天后門那邊的這場鬧劇似的,從經過到結局都出人意料。但最讓她戒懼的是,九公子有時候根本不像小孩子!

    足足斟酌了老半晌,她才毅然決然地說:「公子,我知道罪該萬死,可干娘說,那十有八九真是您親舅舅,我才松了口,心想只是讓你們見一面而已,沒想到她竟是存著如此居心……要打要賣,我聽憑處置就是,橫豎都是我該得的。」

    「至於婚事,我寧可死也不嫁那個打媳婦的爛貨,過門的時候揣著剪刀,大不了一起死!」

    聽著這話,越千秋又打了個呵欠,隨即輕描淡寫地說:「今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但沒有下一次了。也不用你死啊活的,我就想再留你兩年,不會怨我吧?」

    落霞知道自己這勾結外人賣主的罪名有多重,犯在這府裡別的人手裡,打一頓賣了是輕的,打死也不嫌重,可越千秋竟然輕輕巧巧饒過了她這一次,甚至提都不提如何處置自己,卻只說再留她兩年。那一瞬間,她剛剛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趕緊又磕了兩個頭。

    「我願意伺候公子一輩子!」

    「一輩子太長,過好朝夕就不錯了。」越千秋鑽進了被窩,一個翻身留給落霞一個背影。

    他本來不打算管落霞放出去嫁誰。她之前既然從沒把他當成倚靠,從沒對他說出半句求助的話,他幹什麼要多管閒事?

    他在越府呆了七年,之前同輩的那些兄姐和他雖說不算親近,但也至少面子上過得去,下人們也都不至於把某些心思流露在面上。

    可現在下人們是赤裸裸的羨慕嫉妒恨,長輩同輩們是刻意地疏遠,更有了今天這樁鬧劇。

    他當然不會去恨說破他是養子的老爺子。把個無親無故的孩子抱回家來,當成親孫子似的養著,這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

    但是,背後捅刀子的向媽媽就不同了!所以,他需要落霞點一下火。

    夜色漸深,落霞在床前的地平上照舊打地鋪睡下了。聽到床上並沒有從前常聽到的均勻呼吸聲,知道越千秋也沒有睡著,她忘記了這位九公子一向並不和丫頭多話,突然開口問道:「九公子,你怎麼知道今天那丁有才不是你舅舅?」

    話一出口,落霞就後悔了。這不是一個好問題,更不是她該問的問題。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越千秋竟是回答了。

    越千秋沒有翻身,眼睛卻看著那水墨蟲草的帳子:「爺爺說,他把我抱回來的時候,頂多只有四五斤重,生下來大抵才幾個月,連話都不會說,哪知道從前叫什麼名字?那個丁有才連這個都沒細想,一上來就衝我亂叫什麼辛格爾,還指望我信他?」

    他仍舊隻字不提那可怕的火場逃生。

    落霞不禁被越千秋給逗樂了:「您肯定聽錯了,世上怎麼會有人叫辛格爾。」

    「怎麼沒有?書上說,在很遠很遠的西邊,有一個曾經壯闊,後來卻乾涸成了荒漠的湖,叫做羅布泊。在這荒漠中有個小綠洲,也是唯一有泉水的地方,後來建了一個哨所,叫做辛格爾。傳說這三個字在另一種語言中,意思是雄壯,陽剛……」

    越千秋情不自禁地說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用一種夢囈一般的語氣。

    辛格爾是他前世喪父之後,遵遺願探訪其當兵時呆過的那座哨所。

    他沒有說核爆,沒有說榮譽,沒有說堅守,也沒有說七個戰士徒步八千多里,斷水斷糧瀕臨絕境,卻發現一咸一甜兩口泉的傳奇。

    可想著當初自己行駛過漫漫黃沙,抵達那個哨所時,聽到一個小戰士唱過的《戰士與清泉》,即便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歌詞,仍然不禁輕聲哼起了那曲調。

    聽著這從未聽過的奇怪曲調,對著窗外映照進來的目光,落霞只覺得眼皮子漸漸耷拉了下來,睏意漸生的同時,她卻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九公子難不成是在想家嗎?難不成他的家就是來自那什麼羅布泊,辛格爾?可是,九公子明明那麼小就被老太爺抱進府,連名字都不記得……

    哼唱完那首名聲不顯的小歌,床上的越千秋只覺得眼睛酸澀,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一首靜夜思,道盡思鄉意。相比那些還有歸鄉日的遊子,他卻早已沒有歸處。

    在鶴鳴軒三年博覽群書,不見歸途,他沒有必要再思故鄉,是該把自己當成這裡的人了。

    不提什麼有出息,老太爺一把年紀了,他總得還上那份撫育之恩吧?

    落霞咀嚼著短短二十餘字,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九公子為何對自己網開一面。

    在這偌大的越府,他們都是異鄉人。她何嘗不是忘記了自己的家,忘記了自己的父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2 PM

第四章 糟書

    一大清早,還算睡得不錯的越千秋拖拖拉拉起床,大大伸了個懶腰。.

    儘管習慣了這個缺乏娛樂的年代早睡早起,但習慣不代表喜歡,哪怕睡得再早,讓他這個時候起,他依舊覺得困頓。

    等瞥見給他穿衣的落霞雙眼紅腫,分明昨夜哭過不止那一次,他就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開口安慰什麼,直到洗漱用過早飯要出門時,他方才突然吩咐道:「落霞,今天你送我去鶴鳴軒吧。」

    落霞是照管清芬館內外細務的大丫頭,平時送越千秋出門向來是兩個小丫頭的事,可昨夜才經歷過那樣一遭,越千秋既然吩咐,她自然立時答應了下來,卻少不得用濕透的軟巾仔仔細細敷了眼睛,即便如此,紅腫依舊難消。

    鶴鳴軒就在清芬館東邊,隔著一道門,越千秋被抱回越府就住在這裡,竟是比真正的越家人距離老爺子更近。

    越老爺子每日寅時天不亮就得起床出門趕著上朝,所以在越府,晨昏定省這兩樣,早上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不拘禮數的越老爺子早年間就大手一揮省了早上那趟,只有黃昏甚至晚間他回來時,兒孫們才會集合到鶴鳴軒,所以早起一般就只越千秋一個會往那兒跑。

    可這次他和落霞剛過東西向的這道月亮門,就只見南門那邊也進來了一行人。

    兩邊一對上,他就認出了那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童子。見對方彷彿沒看到自己似的,徑直就想從他面前走過去,他就懶洋洋地開口叫道:「長安。」

    來的是越府大少爺的嫡長子,越老太爺的重長孫越秀一,長安是他的乳名。

    他和越千秋身量差不多,玉面朱唇,眉目俊秀,若是和越千秋並肩站在一起,很容易讓人誤認為是一對兄弟。只不過,和老太爺老喜歡讓落霞等丫頭給越千秋穿的那些豔麗衣裳相比,他卻要樸素得多。

    眼下的越秀一通身豆青色衣衫,只有腰間用紅繩繫著一塊玉珮,相形之下,越千秋那一身翠色就鮮豔多了。

    越秀一被越千秋叫住,他的臉色頓時黑了。從前他就心裡不痛快,為何自己和越千秋差不多大,卻要叫其九叔,可礙於輩分,還不得不忍氣吞聲。可如今知道越千秋根本不是越氏血脈,他怎麼也不願意再叫這一聲九叔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故意省略了那兩個字,揚著頭說道:「我來鶴鳴軒借書!」

    越千秋不在乎對方叫不叫那一聲九叔,可聽到這個理由,他就似笑非笑地說道:「可爺爺眼下不在。」

    「太爺爺不在怎麼了?」越秀一登時惱羞成怒,提高了聲音說,「你能天天進鶴鳴軒,為什麼我不能?我四歲就開始認字讀書,你呢,仗著太爺爺寵你,四歲就開始糟書!」

    聽到這動靜,白天在鶴鳴軒伺候的兩個丫頭青草和青茵全都趕了過來。見越秀一正在頂撞越千秋,她們便立刻選擇了看熱鬧。

    越千秋從小就是在鶴鳴軒長大的。他會走就開始學著爬梯子,最大的樂趣就是糟蹋書架上那浩如煙海的書。

    可越老太爺卻全然不在乎。用這位霸道老爺子的話說,這些書物盡其用就好,總比積灰腐爛來得強。

    要不是老太爺吩咐,之前看到越千秋在書上各種畫線,塗鴉,她們早就忍不住喝止了。

    突然,青茵發現今天是落霞跟著越千秋出來的,瞅見她亭亭玉立,偏偏只有眼睛紅腫,她不禁心生嫉妒,上前就刺了幾句。

    「放嫁的名單才剛出來,三太太批過,姐姐是知道自己要嫁人了,歡喜得哭了一個晚上?」

    聽到這明是戲謔,暗為譏諷的話,落霞忍不住將手帕緊緊揉成了一團,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耳聽六路的越千秋注意到這邊的暗箭,他壓根不搭理氣勢洶洶的越秀一,扭過頭對落霞說:「回去拿兩個煮雞蛋,剝了皮浸在涼水裡,然後敷在眼睛上滾一滾就好。」

    聽到這話,青茵登時眉頭倒豎:「拿雞蛋敷眼睛?這不是糟踐東西嗎?」

    「敷完之後洗乾淨吃了就得了,哪裡就是糟踐?還是說,當初落霞在你家的時候,連雞蛋都吃不上?」

    青茵見越千秋轉頭看向自己,一時心頭憤然。

    當初落霞剛進府認了向媽媽為乾娘,在她家學規矩時,別說雞蛋,就連飯菜都是她們兄妹剩下來的!

    而越秀一沒想到越千秋非但不在乎自己,反而還有心去管一個丫頭,登時快氣炸了:「你自己糟蹋東西不夠,還教別人糟蹋東西?」

    直到見其憋得面色通紅,越千秋方才背著手走過去,竟是委實不客氣地拍了拍越秀一的腦袋,隨即才退後兩步,打量著這個呆若木雞的侄兒。

    「乖侄兒,既然你是來鶴鳴軒借書的,就應該對代理主人客氣一些,否則萬一我心情不好,不放你進去呢?」

    見越秀一臉色一下子黑了,越千秋這才故意得意洋洋地說:「不過我現在心情好,你進去吧,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這個當叔叔的會和你這侄兒一般計較?

    被人戲謔到這份上,越秀一又羞又怒,哪裡還有借書的心思,竟是氣急敗壞扭頭就走。

    這下子,青茵頓時慌了。她的母親向媽媽就是越秀一的嫡親祖母大太太的心腹,怎麼敢得罪真正的小主子?

    見青茵拉上青草拔腿去追越秀一,越千秋趁機悄悄對落霞囑咐道:「記住,回去就關院門上門閂,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許進清芬館。」

    儘管不明其意,但落霞看著滿臉認真的越千秋,不知不覺把疑問吞回了肚子裡,重重點了點頭。

    當青草和青茵根本勸不回怒氣衝衝的越秀一,垂頭喪氣回到鶴鳴軒時,就只見越千秋正自顧自地爬梯子拿書,不禁都恨得牙癢癢的。

    在青草和青茵眼中,七歲的越千秋又不是越秀一,沒有大太太和大少爺這樣的長輩啟蒙教導,怎麼看得懂那些又厚又重的書,明顯只是糟蹋東西。

    越千秋折騰了一上午,吃過午飯在軟榻上小憩了一個時辰之後,又開始爬上爬下,花了大半個時辰挑了好幾本書,卻是抱了一本足有三指厚的書下來,直接坐在地上背靠著書架津津有味翻看,還拿著一支筆蘸墨寫寫畫畫。

    看到這一幕,想到早上越千秋還把越秀一氣走,青草終於忍不住了。

    「九公子,人家多少讀書人買不起書,只能去書鋪抄了回去讀,您就不能愛惜一點嗎?」

    「窮措大寒窗苦讀十年,一朝金榜題名,不過當個八九品的小官。比不上有些人憑運氣就能榮華富貴,糟踐聖賢書玩。」

    青茵也刻薄地諷刺了兩句,見越千秋彷彿沒聽見似的,她就沒好氣地說:「九公子你好歹顧惜一下東西,府裡哪位少爺有這麼斯文掃地的?」

    「斯文掃地這個成語用得不錯。」越千秋埋頭翻看著手中那厚厚的大部頭,許久才抬起頭說,「不過我就喜歡糟書,那又怎麼樣?」

    他彈了彈手中的書:「我這三年書也不是白糟的。左手第三個書架,三層第一格架子,少了一套三卷書。四層第二格架子,一套十二卷的書全都不見了。還要我再回憶一下,其他幾個書架少了哪些書?我聽說你家裡那個遊手好閒的哥哥,最近出手卻挺闊綽。」

    那一瞬間,青茵登時面如白紙,整個人劇烈顫抖了起來。

    看她這幅光景,青草立刻意識到這裡頭的貓膩,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她和青茵是表姊妹,向媽媽是她的姨母,她能到鶴鳴軒這種輕省的地方做事,也多虧了向媽媽。如今聽到表姐可能偷書,她哪能坐視?

    青草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九公子又不識字,許是記錯了。」

    越千秋頭也不抬地說:「當初我剛開始糟書的時候,爺爺身邊的影叔花了好幾天功夫,把這鶴鳴軒裡所有的書抄了一張書目下來。畢竟我糟了哪些書,他補上的時候,總得心裡有數。那時你們兩個還沒分到鶴鳴軒來。要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回頭請影叔清點清點就行了。」

    聽到這話,青草終於意識到越千秋雖說今日才挑起這個話題,可必定在此之前就發現了端倪。饒是她再想幫一幫青茵,此時此刻也再不敢做聲了。

    越府根基淺薄,家規都是老太爺一條一條定的,別的好說,唯有手腳不乾淨這一點,是一旦被抓到必定會引來嚴厲處罰的罪名!

    發現青草不自覺地往旁邊躲了一步,赫然要和自己撇清,青茵臉色發青,雙手死死絞在了一起,看向越千秋的目光中,終於再也沒有了輕蔑和鄙夷,卻多了深深的怨恨。

    「那些書放在這書房也只是給你糟踐,還不如拿出去給真正的讀書人!」

    脫口而出嚷嚷了這兩句之後,青茵終於意識到自己等於親口承認了。面色慘白的她踉蹌後退了幾步,突然奪門而出。闖了這麼大的禍,她能夠指望的只有身為大太太陪嫁丫頭,如今府裡極其有頭有臉的母親向媽媽了!

    她絲毫不知道,看著她跑掉的背影,越千秋一沒有嚷嚷,二沒有起身,嘴角卻是帶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5 PM

第五章 四兩撥千斤

    鶴鳴軒門口,青草滿臉不安地來來回回轉著圈,心裡七上八下。

    儘管剛剛青茵的話等同於親口承認偷了書,而且還直接跑了,可她想到自己是走了向媽媽門路上來的,卻還是不敢做什麼多餘的事。更何況,越千秋就彷彿沒事人似的,根本就沒有在意跑了的青茵,這也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興許九公子只不過因為被青茵冒犯,所以才揭破了她偷書,並不打算鬧開呢?

    也正因為如此,當她遠遠看到青茵跟了個中年婦人往這邊來時,連忙提了裙子一溜小跑迎了過去。

    面對這位容長臉,高顴骨,薄嘴唇,長相極其一般,一身簇新的綢緞衣裳卻顯得很體面,手上還戴著一隻赤金手鐲的內院紅人,她賠笑屈了屈膝,這才說道:「姨媽,您來了。」

    「養了這麼個連話都不會說的蠢丫頭,我能不捨下這張臉過來一趟嗎?」向媽媽嘴裡罵著青茵,眼睛中卻流露著刻薄的寒光。

    她的女兒,她的兒子,怎麼能讓那個連父母都不知道是哪個鄉野草民的小雜種威脅?

    「九公子真是出息了,剛氣走了長安少爺,現在又拿著雞毛當令箭,嚇唬起了丫頭!」

    向媽媽冷笑一聲,看也不看青草一眼,徑直往前走去。直到鶴鳴軒門前,她才稍微猶豫了片刻。

    如今管府裡庶務的是三老爺,在內當家的則是三太太,可大老爺是整個府裡除卻老太爺之外,官當得最大的一個,已經是一郡太守,因而大太太雖只管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和幾個兒女,在這家裡的地位卻不可動搖,就連她這個大太太心腹也是走到哪裡,別人都敬上三分。

    可這鶴鳴軒不是別的地方,這是老太爺起居坐臥的內書房兼寢室!

    雖說心裡猶豫,但最終,想到越千秋那卑賤寒微的出身,想到他身上並沒有越家的血脈,向媽媽還是挺直了腰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邁過了門檻進去,就只見越千秋竟是坐在左面第一座書架的頂上,一隻腳還垂了下來直晃悠,手中正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彷彿看得津津有味。

    發現越千秋旁若無人,根本看都沒看進來的自己一眼,向媽媽頓時惱將上來,抬起頭就叫道:「剛剛是九公子說這鶴鳴軒的書少了?」

    越千秋這才把目光從書上移開,往向媽媽臉上瞥了一眼,他就不感興趣地一手托著下巴,徑直看向後頭的青草問道:「青草,爺爺的鶴鳴軒什麼時候阿貓阿狗都能亂闖了?」

    此話一出,別說青草變了臉色,就連青茵也氣得七竅生煙。她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拉著母親的袖子叫道:「娘,你聽聽,他明明見過你,卻還裝蒜!」

    向媽媽同樣怒火高熾,可她終究還有點城府,一把將青茵撥拉到了身後,卻是仰著頭說道:「我是跟大太太的……」

    沒等她把話說完,越千秋就饒有興致地說道:「哦,是大伯母身邊的人?原來家裡有這麼個規矩,大伯母身邊人能管爺爺鶴鳴軒的事?」

    向媽媽這才意識到,越千秋人小卻狡猾,剛剛這一字一句全都是死死扣著老太爺來壓她。知道自己小覷了這野種,她便收起了輕慢之心。

    「九公子不要口口聲聲拿著老太爺唬人,您在這府裡是晚輩,白日裡老太爺不在,這鶴鳴軒裡既然出了事,大太太過問一聲也是正理。」

    見越千秋果然不吭聲了,她滿以為自己壓住了對方的氣焰,當即昂首挺胸地說:「這書房裡就數九公子你呆的時間最長,聽青茵說,每日裡也不知道要損耗多少書,就算真的少了一本半本,焉知不是被折角翻爛沒法擺在架子上,於是她和青草兩個收拾了出去?」

    「再者,九公子不會是自己忘了,把鶴鳴軒的書帶回清芬館了吧?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事,九公子嚷嚷開來,府裡人心都亂了!」

    說到這裡,向媽媽自覺這番話有理有據,從各方面堵住了越千秋的嘴,正自鳴得意時,卻不想聽到了幾下清脆的擊掌聲。抬頭看去,她就只見越千秋正拍著巴掌,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鶴鳴軒但凡有字的東西,都是影叔經管。青茵和青草不識字,平常就是擦擦灰,打掃屋子,就算真有什麼書被我翻爛了撕壞了,也輪不到她們理會。你說我把書帶回清芬館去,等爺爺回來,我請他叫影叔去我那找找好了,反正我又沒出過門,這書也不會長腿跑了。」

    越千秋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臉色漸漸鐵青的向媽媽,托著腮幫子說,「而且,鶴鳴軒丟了那麼多書,這居然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向媽媽終於感到後背心有些發熱,額頭也不知不覺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這是第一次正面和越千秋打交道,直到此時才發覺,她有些想左了。

    她強裝鎮定地吞了一口唾沫,說出口的卻是一句異常色厲內荏的話:「好,九公子既是這麼說,我去回稟大太太就是!」

    青茵做夢都沒想到,母親氣勢洶洶而來,可被越千秋三言兩語之後,竟是這樣輕輕巧巧就敗下陣來。眼見得向媽媽氣沖沖地出了鶴鳴軒,她終於生出了深深的恐慌,竟是愣了一愣方才轉身飛奔去追。她們母女這一走,站在屋子裡的青草頓時進退兩難,簡直想要哭了。

    「爺爺大概快回來了吧。」

    聽到越千秋這句嘟囔,青草慌忙看了一眼門外,等意識到此時已過了申時,她終於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如若老太爺不回來,向媽媽興許還能藉著大太太的勢,搗鼓出一些對策來,可在這老太爺隨時可能回府的當口,向媽媽能打的牌還能有幾張?

    就在這時候,她只見越千秋將手中那本書擱在了腳底下的那一層書架上,隨即敏捷地從樓梯上爬了下來。

    當雙腳落地之後,越千秋輕輕拍了拍手,隨即笑吟吟地看著青草說:「青草,鶴鳴軒這兒的活計應該挺輕省的,你說是不是?」

    青草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這位年少的九公子問這種問題,一時竟是完全呆住了。

    她一會想到向媽媽是大太太面前的紅人,一會想到昨日老太爺問都不問清楚,就把那個聲稱是越千秋舅舅的人送去了應天府打著問。可正猶豫時,她看到那看似滿滿噹噹,實際上卻缺漏極多的書架,猛地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

    九公子就算身份再尷尬,此次至少沒犯錯,錯的是竟敢從鶴鳴軒偷書的青茵!

    就在這時候,她就只見越千秋毫無風度地盤腿坐下,若有所思地捏著頭上的頭髮。

    「向媽媽跑到鶴鳴軒大吼大叫,確實夠威風。說不定一會兒她還會衝去清芬館,惹出一場轟動越府的鬧劇來。聽說你娘和向媽媽是姐妹,一道跟著出嫁的大伯母過來的,脾氣卻好得多,怎麼她和向媽媽境遇就相差這麼大呢?」

    想到母親一向被精明外露的向媽媽壓一頭,青草終於做出了決斷,當下低眉順眼地屈膝行禮道:「九公子,奴婢突然想起有些事情,想回去一趟。」

    「嗯,早去早回。」

    越千秋抬起頭,看著青草那一溜煙跑開的背影,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昨兒個越老太爺已經出面解決了一樁強盜風波,今天這竊書事件怎麼能再讓老爺子出馬?

    而且,他想看看,昨天那個丁有才後頭除了向媽媽,到底有沒有府裡人人發怵的大太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6 PM

第六章 借刀殺人

    清芬館前,向媽媽糾集了七八個僕婦氣勢洶洶地過來,一到門前就傻了眼。

    就只見兩扇黑漆大門緊閉,牆裡絲毫動靜都沒有,彷彿沒有一個人在家。

    面對這一幕,向媽媽察覺到那幾個僕婦如同針刺似的質疑目光,她便叉腰怒喝了一聲。

    「落霞,大白天的關什麼門?莫非是在裡頭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不趕緊給我滾出來開門?」

    然而,平日裡只要她一發威,立刻就卑微恭順的落霞,此時卻壓根沒有露面。不但不露面,偌大的清芬館里根本沒有任何應答的聲音。

    意識到此刻竟是進退兩難,向媽媽幾乎要把牙給咬碎了。她在肚子裡罵了一千遍野種,一萬遍賤貨,最終直接捋起了袖子。

    「給我去找棍子,砸門!大白天關門,非奸即盜。這群小蹄子肯定在屋子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非得抓她們一個現行不可!」

    向媽媽的前襟鼓鼓囊囊,正藏著幾本剛從家裡搜尋出來,兒子還沒來得及賣掉的書。她只希望趁著一會兒騷亂之際,不拘丟在清芬館何處,把女兒和兒子惹出來的這場禍患給平了。

    可是,她這一聲令下,幾個僕婦四散不久再回來時,卻只找到了兩條棍子。幾個人輪番上去掄著棍棒上前砸門,一記記乒乒乓乓落在門上,動靜天大,竟連漆皮都沒掉下幾塊,更不用說把門砸開了。

    清芬館的正房明間,落霞和兩個小丫頭躲在門後,卻不知道外間的向媽媽已經騎虎難下。

    她們之中最大的落霞也不到十七歲,最小不過十二歲,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一個小丫頭瑟縮著往素來和氣的落霞懷裡鑽,帶著哭腔道:「姐姐,我怕……要不,咱們開門吧?」

    「不開。」落霞那蒼白的臉上卻多了幾分寧折不回的煞氣,也不知道是越千秋給的,還是弱者被欺負到極點之後的破罐子破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說:「有本事她們就打破這清芬館的大門闖進來。」

    這時候,另一個小丫頭卻突然插嘴說:「姐姐,就算門砸不開,她們還可以爬牆!」

    話音剛落,落霞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向媽媽尖利的聲音:「砸不開門就去找梯子,我就不信這群小蹄子能翻得了天!」

    面對外間那巨大的動靜,三個丫頭一時驚慌失措,落霞更是手指甲幾乎陷入了掌心。

    她不知道越千秋究竟出了什麼么蛾子,以至於向媽媽如此瘋狂,可昨夜之後,她已經把那位九公子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幾近崩潰絕望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兩個小丫頭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真要是被她們闖進來,你們就什麼都往我身上推……」

    落霞這話還沒說完,外間那砸門聲、腳步聲、喧嘩聲猛地戛然而止,竟是一片死寂。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們不由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大幾歲的落霞鎮定些,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在屋子裡別動,我出去看看!」

    躡手躡腳出了屋子的落霞還沒到大門邊,她就聽到了一個似熟悉似陌生的威嚴聲音。

    「這都是在幹什麼?」

    「太……太太。」

    落霞倒吸一口涼氣,卻顧不得心頭驚駭,一個箭步竄到了門邊,透過那一絲門縫往外看去,視線一下子落在了那個打頭的中年婦人身上。

    那婦人打扮並不華麗,頭上不見金翠,只有一支銀珠釵,上身穿著琥珀色大袖衫,黃櫨色的百褶裙,外頭罩著秋香色的褙子,端莊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可幾個綺年玉貌的丫頭簇擁在她身邊,卻硬生生被反襯得如同綠葉,可不正是大太太?

    而在其右側虛扶著她手的,落霞也認得,恰是向媽媽的嫡親妹妹,府裡常常稱作向二娘的管事媳婦。

    向媽媽那滔天氣焰彷彿完全被一桶涼水澆透了,此時在大太太犀利的目光注視下,她不由自主縮著腦袋,竟是絲毫說不出話來。

    她都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那些被她叫來的僕婦?也不知道是誰雙膝一軟沒能站住,一時間七八個人紛紛跪了一地。

    向媽媽終於再也站不住了,慌忙屈膝行了禮,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佯裝鎮定地說道:「太太,我是看這清芬館大白天關門……」

    「不用說了。」大太太不經意似的目光在向媽媽那鼓鼓囊囊的懷裡打了個轉,隨即淡淡地說道,「我如今是不大管事了,但也容不下有人打著我的旗號在這家裡作威作福。來人,把她捆了。」

    聽到這最後四個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身後,兩個健婦閃了出來,上去就一左一右扭住了向媽媽的胳膊,手腳麻利將向媽媽捆倒不說,還順帶往她嘴裡塞了一團破布。

    「連帶她家裡那對無法無天的兒女,每人二十大板,打完了給我送到城西莊子上去。」

    眼見剛剛還威風八面的向媽媽如今彷彿成了瘟雞,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落霞原本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可心裡卻是七上八下。

    尤其是當她看到大太太臨走時朝清芬館瞥過來一眼,她明明知道兩扇大門遮擋了對方的視線,應該瞧不見自己,卻依舊不由得為之顫慄。

    她依稀聽說過,老太爺當初給大老爺娶妻,那門親事是高攀的,大太太過門時不但帶來了豐厚的陪嫁,十幾個婢僕,還有娘家對老太爺的支持。

    哪怕如今大太太娘家對於如日中天的越老太爺來說,早已不算什麼,可只看大太太剛剛的威勢,她就覺得透不過氣來。

    她是暫時擺脫了向媽媽,可九公子卻惹上了大太太,這值得嗎?

    當青草匆匆返回鶴鳴軒的時候,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恰是滿頭大汗,鬢髮都有些散亂,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敬畏目光瞥了一眼越千秋,一改前些日子的避若蛇蠍,走到越千秋身前,小心翼翼地屈了屈膝。

    「九公子,向媽媽一家子明天就會被送去大太太陪嫁莊子上種地,鶴鳴軒這兒少了的書……」

    越千秋這才抬起了頭,滿臉無所謂地說:「爺爺前幾天還對影叔說,書房裡該汰換一批書了,少了就少了唄。」

    言下之意是,沒人說,爺爺怎麼知道。但你得給我補上才行……

    青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裡卻是如釋重負。

    向媽媽倒台,母親一躍成了大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心腹,可誰能想到,這竟是因為九公子惹出來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7 PM

第七章 慕少艾

    傍晚,當越老太爺走進鶴鳴軒時,他壓根沒注意到少了個青茵,反倒是一眼就看見越千秋正興致勃勃在那兒翻書。

    儘管短胳膊短腿的小傢伙認認真真翻書的情景著實有些滑稽,可他想起年紀最小的幼子是他當官之後生的,記事起就最喜歡流連在書房,不禁恍惚了片刻。

    老爺子畢竟是心志極其堅定的人,似這般的失神不過須臾而已。見越千秋終於看到了自己,連忙放下書起身跑過來叫了聲爺爺,他就笑著點了點頭,先到後頭更衣,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閒適的家居便袍。

    不多時,越府一大家子人陸陸續續到了,滿滿噹噹站了一屋子。

    光是看著和自己同輩以及晚輩的十幾號人,越千秋就很容易理解,為什麼別人對他會這麼羨慕嫉妒恨。

    子孫滿堂的越老太爺還需要撿個孩子回來當孫子養?就算怕幼子四老爺絕後,隨便在孫子輩中挑一個過繼還不容易?

    越老太爺是多年老鰥夫,只有每日三房一大堆人提早過昏定的時候,越千秋才會見到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這三位名義上的伯母。

    出身草根的越老太爺,當年在官職不高,前途也不明朗的時候聘下的三個兒媳婦,全都有相當的身家背景。

    大太太金氏雍容端莊,是老爺子還是縣尉時,老爺子頂頭上司的上司,堂堂太守之女。

    二太太言氏家世雖說清寒了些,卻是老爺子一任縣令期滿之後,當地一戶世代書香門第有感於他斷案公道,不畏強權,竟把女兒嫁了過來。

    可越千秋卻從下人們閒言碎語中隱隱覺得,老爺子當初那明顯幫著言家的判例,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衝著平衡當地世家和寒門讀書人去的,得了個兒媳婦則是意外之喜。

    三太太秦氏家財萬貫,家裡世代豪商,如今管著一家大小開銷,正可謂是人盡其用。

    而據說那位沒進門就嚇跑了他「養父」四老爺的四太太,竟是將門虎女。

    當年這門婚事黃了之後,當時的左相大人曾經想把那位娶過門當兒媳婦,結果被兵部尚書截了胡,如今兵部尚書家那位曾經眠花宿柳的三公子,根本不敢在外沾花惹草。

    此時此刻,眾人行過禮後,一如既往圍著越老太爺說了些話後,二老爺二太太和三老爺三太太便帶兒女辭了出去,大太太卻沒有挪窩,而是帶著長子留了下來。

    老太爺一看這光景就知道大太太有話要說,當即直截了當地說道:「大郎,攙著你娘坐下說話。」

    大少爺越廷鐘這一年二十有六,膝下一兒一女,論年紀當越千秋的父親都沒問題,可在越老太爺面前,他卻比越千秋更顯侷促。

    他相貌隨了父母,顯得端方有餘,秀逸不足,這會兒依言攙扶了母親坐下,自己在旁邊站了之後,目光卻不由得落在了越千秋身上。

    越千秋當然不會忽略這位便宜長兄的審視,笑嘻嘻回看了過去,見對方反而先承受不住,避開目光看往別處,他這才又看向了大太太。

    比起兒子來,大太太從容得多,她根本不在乎越千秋的視線,反而還溫和地對他頷首一笑,這才對越老太爺欠了欠身:「老太爺,千秋和長安都已經七歲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按他們的資質,尋常先生反而耽誤了他們。」

    見越老太爺顯然正聚精會神聽著自己的話,大太太心裡更有了幾分把握,當下進一步放緩了語調:「前時我家裡兄長寫信來,舉薦了一位邱先生。說那是皇上屢征不起的一位賢達,著書立說無數,弟子桃李滿天下。說是如今這一批最後的關門弟子出師,他就不教了。」

    說到這裡,大太太就笑看著越千秋說:「千秋自小跟著老太爺長大,聰穎天成,不如就帶著長安一塊兒,叔侄倆同去試一試。若是有幸拜入門下,日後有家人照應,有師長師兄提攜,求學也好,前程也好,都能事半功倍。」

    越老太爺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地說道:「你有心了。大郎,你父親在外為官數年,你娘在家裡照管你們兒孫幾個,日日操勞,你要好好孝順她。」

    越廷鐘在祖父面前素來唯唯,當下連忙答應不迭。而大太太話說完了,自然不會在公公的鶴鳴軒多留,當下就起身告退。

    臨走時,她再次看了一眼越千秋,卻見這位兩天在府裡攪動了好大風波的越氏養子,笑呵呵地衝她揮了揮手,儼然告別。

    大太太隻字不提青茵,她深知老太爺對於白天在鶴鳴軒的兩個丫頭根本不放在心上,自己隨便挑個人就能解決這件小事。

    畢竟,只有每日老太爺回來之後,能留在這座內書房的方才是親信。除卻越影,也就是後罩房裡專伺候越老太爺筆墨以及日常起居的那個大丫頭元寶了。

    大太太走了,越千秋同樣不提青茵,當然更不會說下午那場竊書鬧劇。

    他上前拽住了老太爺的袖子,一本正經地說道:「爺爺,我求您一件事。」

    「嗯?」越老太爺還以為越千秋要說大太太提到的求學之事,頓時玩味地挑了挑眉。可下一刻,他就意外了。

    「我想留下落霞。她嫁人還太早了。」

    越老太爺費了點神才想起落霞是什麼人。他先是錯愕,隨即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就知道好色了?」

    越千秋早就習慣了從越老太爺口中不時迸出來的粗話。

    老爺子從不掩飾自己貧賤的出身,淺薄的學識,乾巴巴的文采……用老爺子自己的話來說,他天生能記住無數最複雜的數字,卻只能倒背如流一本論語,其他經史都是馬馬虎虎,所以,能夠從一縣小吏一路當到戶部尚書,那是天生大運,無人能比。

    所以,面對這樣一個在家裡喜歡直來直去的爺爺,越千秋自然很坦陳:「爺爺,我不習慣身邊換人。再說落霞才十六,留兩年,十八歲再放她出嫁好了。到時候我也大了,可以親自挑個好男人,嫁女兒似的把她嫁了。」

    「你才多大,說什麼嫁女兒,她年紀再大幾歲就夠當你娘了!」越老太爺笑得前仰後合,蒲扇似的大手在越千秋腦袋上揉了好幾下,最後少有地拽起文來。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

    見越千秋眨巴著眼睛,越老太爺就笑眯眯地問道:「知道什麼意思嗎?」

    老爺子難得有講古的性子,越千秋自然不會煞風景,當下非常配合地搖搖頭:「不知道。」

    「人在還小的時候,就敬慕父母;長大了,就懂得追求年輕美貌的姑娘;有了妻室兒女,就迷戀妻室兒女;做了官,就討好君王;得不到君王的歡心,就內心焦躁。」

    越老太爺說著就一拍大腿,大聲嚷嚷道:「我一向不喜歡孟子,這話後面還有半截,是說五帝中的舜如何如何忠孝,要我說就是純粹放屁。但單單前幾句,簡直是至理名言!」

    「所以,臭小子,你今天能開口和我留人,算是勉強長大了。」

    越老太爺長長舒了一口氣,隨即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大伯母剛剛說的這事,你覺得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8 PM

第八章 祖孫

    越千秋瞅了一眼如同影子一般侍立在越老太爺身邊的越影,毫不猶豫地說:「我不去,我要影叔教我。」

    越老太爺不禁為之愕然,好一會兒方才捧腹大笑,竟是指著越影說:「你要小影教你?你知道他認識幾個字?」

    「我知道影叔能幫爺爺整理書架,抄書目,把亂了順序的書放回原位,把損耗的書再買回一模一樣新的來。能做到這些,影叔就肯定是會讀書寫字的。我只要能讀寫就行了,鶴鳴軒這麼多書,看完了,總比當年的爺爺強吧?」

    在這鶴鳴軒翻了三年的書解悶,再加上偷聽老爺子和越影說話時流露出來的意頭,越千秋好歹管中窺豹,知道眼下的天下是個什麼光景。

    當今皇帝登基四十年,最初二十年,下手詔經常被官員頂回來,給妃嬪升個級得看大臣臉色,想吃什麼都沒人做,林林總總全得忍著。

    最悲慘的是,前後兩位皇后,死了的那位是太后決定的,好容易太后皇后都死了,再立後還是大臣做主,結果后妃們生了四個公主,幾個兒子卻都養不活,不得已從宗室中抱了個兒子入宮充當養子。

    可這二十年,皇帝一頭挑著世家和寒門文官斗,一頭苦苦栽培越老太爺這樣的草根,自己在宮裡亦是埋頭耕耘,終於成功有了一個兒子,年方七歲整,和他一個樣。

    然而,天下並沒有因為皇帝老兒奪回了些許權柄,終於有了個帶把的兒子而太平昌盛。各地山賊匪患不斷,甚至還有過亂民攻佔縣城。而世家寒門兩看相厭,摩擦漸深,之前甚至出現過一個縣令被滅滿門的驚天大案,案子至今仍是懸而未決。

    老爺子官當得大卻愈發吃力,他與其指望讀書出仕,八九品官起步,還不如從越影這兒先學好武藝自保!

    要是世道真亂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有個屁用!

    越老太爺起初還滿臉好笑,等到聽完了越千秋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就漸漸不見了。

    端詳著自己幾乎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傢伙,他突然覺得在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那個自己抱在懷裡時會冷不丁揪他鬍鬚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沉默了一會兒,這位在越府位居頂點,在朝堂亦是說一不二的老爺子,突然一拍扶手道:「好小子,有點志氣,竟想和我比!」

    正當越千秋認為老爺子十有八九會答應的時候,越老太爺接下來的話卻不是那回事。

    「那天我說漏了嘴,現在外頭一大堆人都在那笑話我兒孫滿堂,卻撿了個孫子回來養,要是我再把你丟給小影去教,我這是養孫子,還是養打手?我又不是那些軍中武將,號稱收一堆義子,其實都是親兵打手!」

    越老太爺也不理會越千秋那呆呆的表情,頗為唏噓地說:「我當年做夥計的時候,有幸跟著岳父徐老掌櫃認了字,後來他不但嫁了女兒給我,還給我謀了個司庫小吏的飯碗。我運氣好,得了我老師的眼緣,這才正式開始讀書。老師當初下場二十年才考出個進士,到死才只是個縣尉,可在那時的我眼裡已經驚為天人。」

    他端詳著越千秋,漸漸露出了悵惘之色:「我這輩子都沒下過科場,被人戳脊樑骨說不學無術,可總不能讓兒孫再被人笑話!這邱楚安到金陵一年多了,我在朝中也老聽人誇他,耳朵都起老繭了。你和長安一塊去,見識見識這所謂名士是騾子是馬。」

    越千秋對於找什麼邱先生求學沒有半點興趣。不為了別的,就為了提出此事的是大太太,他根本不認為那可能是好意。

    和越秀一同去求學,人家這不是成心讓他去當侄兒的陪襯?

    可要駁回越老太爺不是那麼容易的,越千秋眼珠子一轉,就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聽爺爺的,和長安一塊去。不過,爺爺得教我算數。」

    越老太爺意外至極。他和越千秋四目對視了好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道:「你那幾個伯父,兄弟姐妹,侄兒侄女,沒一個算得清楚那些數字的,我一想就來氣,你小子要真願意,我教你,你可給我好好學,學不好別怪我大棍子抽你!」

    知道要學算數,這是搔到了老爺子癢處,越千秋也不禁笑了起來。

    所以,他想都不想地反問道:「爺爺,要是我學好了呢?」

    越老太爺沒想到越千秋竟還和自己談起了條件,一時圓瞪了雙眼:「別給我說大話,今天教你九九歌,你要是明天背不出來,我就放了落霞去嫁人!」

    一個時辰之後,當老爺子放了吃過晚飯的越千秋回去,他立刻看向了旁邊的越影。

    「小影,你聽到了?從九九八十一到二二如四,我只說一遍,這小子竟然完全記住了!」

    越影輕聲說道:「九公子記性好,而且,他其實早就認字了。」

    「他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本來只當是養只小狗小貓散散心,可終究是養出了感情來。這小兔崽子就只有一點不好,說得好聽是懶散,說得不好聽就是沒心沒肺,混吃等死!他才七歲就這樣,以後還得了?我在還不要緊,可以後我要是不在呢?」

    越影頓時變了臉色:「老太爺……」

    越老太爺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越影:「我可不像別人成天忌諱這個忌諱那個,生老病死有什麼可怕的,難道不說死,我就能長命百歲?你一個練武的人,比我這老頭子還迷信!」

    被越老太爺給堵了個嚴嚴實實,越影著實是沒了脾氣,乾脆閉上嘴不說話了。

    「我捅破他的身世,就是讓他知道人情冷暖,也順帶看看家裡這些傢伙的成色!果然有人弄出個丁有才來!還是你知我心意,囑咐宋奇英把這做熟了枴子的打死算數!」

    老太爺見越影似乎要說話,直接一拍扶手喝道:「你不用幫他們說話,我知道昨天是有人狐假虎威,可要不是他們有怨言,下頭人至於這麼膽大包天?」

    「當初四郎怎麼變得憤世嫉俗的?皇上那次跑出宮到家裡逛,讚他英武,將來必有大用,結果家裡就有人嫉妒了,哄他投軍。結果他一看軍中那糟爛樣子,立刻就日日罵文官愛錢,武將怕死!可這樣他也就是四處鬧事混不吝,卻又有人對他說,即將定下的未婚妻家裡兄長就是個軍中惡霸,這才讓他一氣和我大吵一架,直接翻臉跑了!」

    心裡憋著的話一口氣說了,越老太爺揪了揪自己那幾根老鼠鬍鬚,漸漸又嘆了口氣。

    「算了,不說那混賬!千秋像我,認字快。我就是休沐時丟過一本蒙學字帖給他,又幾次拿書指點給他讀過論語,沒想到他居然就認字了。這小傢伙,看他在書上亂七八糟劃線就知道,他不過能看幾本淺一點的而已,他以為書這麼容易看懂?」

    長房佔去了越府的東路,四個院子原本齊齊整整呈田字形,看似地方不小,但大太太兩個兒子都已經成婚,兒媳又給她添了孫兒孫女,因此頭兩進院子都是螺螄殼裡做道場,頗有些小巧玲瓏的設計。

    這其中,分派給大少爺一家的晴方院,自然而然是除卻大太太起居的衡水居之外最好的。

    和越廷銘從老太爺那回來,大太太吩咐了長子回去,卻把長孫越秀一從晴方院叫了過來。

    面對大太太犀利的目光審視,越秀一本能地躲避著,到最後只得硬著頭皮問道:「祖母有事問孫兒?」

    「我倒沒想到,越府堂堂重長孫,竟然會打算把自己的小叔叔送到枴子手裡!」

    越秀一登時大驚失色:「沒有,絕對沒有,祖母千萬別聽向媽媽胡說八道!」

    「哦?我都沒說是誰招的,你怎麼知道是我問的向媽媽?」大太太鳳眉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怒火,「還不給我從實招來?」

    大太太雖不管家,但家裡不止妯娌,二老爺和三老爺見了她都發怵,更不要說越秀一這麼個孩子。

    他哭喪著臉跪了下來,耷拉了腦袋說:「我就是和向媽媽抱怨過兩句,說是太爺爺對千秋比我對這個重長孫還好,向媽媽就對我說,她會找人好好教訓這個野種。我真的沒想讓他被拐走,也不知道向媽媽竟敢打那主意,我真的不知道……」

    「荒謬,這種話也是能對下人抱怨的?你知不知道要是傳揚出去,你這一輩子名聲就全都完了?你以為老太爺就沒半點察覺?他說是把人送去應天府衙打著問,其實是授意門生把人打死了算完,否則你以為自己眼下還能這麼安安定定坐在這兒?」

    「要不是我拿下了向元娘,她大嘴巴向外頭說半句,你是個什麼下場?」

    越秀一被大太太罵得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哭得傷心極了:「我就是氣不過,太爺爺的鶴鳴軒我每天只能呆上那麼一小會,他卻能天天賴在那糟書玩……」

    「氣不過就拿出真本事來。」大太太這才把越秀一拖了起來,用帕子擦乾了他臉上的眼淚,一字一句地說,「給我伸出手來!」

    見大太太面色一板,右手卻是握上了一根長長的戒尺,越秀一登時面色一慘,卻還是老老實實伸出了左手。

    他起初還頗有些視死如歸的勇氣,可火辣辣的五下過後,劇痛難忍的他終於忍不住縮了手,隨即卻被大太太狠狠拽住了手腕,硬生生挨了二十下,最後手心竟是腫得如同饅頭高。

    強烈的疼痛和屈辱讓他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涕淚交加,當大太太用手絹幫他擦乾淨之後,他卻仍是抽噎不止。

    「要是以後你還只知道因為一點小事心生忌恨,我就直接打死你,免得給越家丟臉!要想把越千秋比下去,很簡單,過兩日去邱先生那兒求學的時候,你給我拿出三歲識字,四歲背詩,五歲寫字的真本事來,讓越千秋好好瞧瞧!」

    越秀一這麼小年紀,斷然想不出這等陰毒主意,可向媽媽也不見得是純粹賣弄權術,這背後肯定還有鬼!

    四房多個養子,和長房有什麼關係?她又不在乎越千秋日後會分一份家產!

    居然把長房的人當槍使,她自會把那黑心黑肺的傢伙揪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49 PM

第九章 熱臉貼上冷屁股

    「是穿這件杏紅的,還是這件醬紫的?」

    看著落霞翻箱倒櫃,幾乎把自己所有的衣裳拿出來鋪滿了軟榻,越千秋簡直哭笑不得。

    落霞沒注意越千秋那無奈的臉,還在一件件往他身上比劃,到最後才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只可惜老太爺一直都特意吩咐,給公子做的衣服多是大紅大綠,寶藍玫紫,不張揚的顏色幾乎沒有,那天公子到後門穿過的一套又太寒酸……」

    這兩天落霞的心情就和這明媚春光似的,開朗欣悅。老太爺親口說再留她兩年,到時候讓她自己挑人嫁,這是滿府裡找不出第二份的待遇。

    「再試我都快成衣架子了……」越千秋沒好氣地嘀咕了一聲,隨即一錘定音地說,「不用挑了,就那件,大紅色!」

    落霞登時為之愕然。可是,她終究沒能拗得過越千秋,哪怕她直到送了越千秋出門,仍然覺得身穿大紅去拜師求學,實在是非常不妥。

    越千秋卻覺得自己的選擇非常妥當。尤其是看到越秀一身穿中規中矩的竹青盤領右衽斜襟衫子,腳下是一雙清清爽爽的黑布履時,他就越發這麼想。

    反正他今天也沒打算馬到成功,既然這樣,招搖一回又何妨?

    七年來第一次正式走出越府大門,上馬車之後,他沒有在意身旁那個低調沉默的侄兒,只覺得一碧如洗的天空是那樣誘人,外間的喧鬧是那樣悅耳,馬蹄聲和車軲轆轉動聲都顯得極其動聽,透過窗簾看到的那些販夫走卒,哪怕衣衫襤褸,也是那樣賞心悅目。

    這些年來,要不是有偌大一個鶴鳴軒可供他糟書消磨時間,還有個老奸巨猾的爺爺說話取樂,不能出門的他簡直快憋瘋了!

    也許是越老太爺還惦記著之前家裡進「強盜」的事,今天竟是讓越影帶著幾個家丁送兩人去那邱先生的住所,然後再去戶部候著。

    因此,越千秋從窗簾縫隙中看到那個沉默的瘦高中年人,心裡自有一種相當可靠的感覺。

    今天本來還應該有家中長輩送,但老爺子發話說,別讓外頭覺得越氏子弟離不開大人,就直接讓越千秋帶著越秀一來了。

    越秀一非常看不慣越千秋此刻這猶如鄉下人進城似的舉動,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坐車就坐車,外頭有什麼好看的,又髒又亂,快放下窗簾!」

    他從前跟著母親去探望外婆的時候,也曾經好奇拉開窗簾往外看,結果滿眼都是亂糟糟,還為此挨了母親一頓訓斥!

    斜睨了一眼滿臉正經的侄兒,越千秋懶得回答,目光落在了越秀一縮在背後的左手上。

    見其彷彿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如臨大敵,將手藏得死死的,越千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卻沒深究,而是一下子把窗簾拉得更大了。

    看到車窗竟是露出來一大半,越秀一頓時又急又氣,再也顧不得掩藏手傷,一下子撲了上去試圖把窗簾扯下來。直到越千秋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腕,他才慌張了起來,卻是色厲內荏地叫道:「你幹什麼,讓人嘲笑咱們越府出來的人沒有教養不成?」

    「嘲笑?呵,誰不知道,白門越氏只不過是從爺爺才發達的,金陵城中也不知道多少號稱傳承上百年的世家,什麼時候看得起越家了?」

    這時候,看清楚越秀一左手纏得嚴嚴實實,應該是挨過戒尺,越千秋不禁哂然一笑。鬆開手後,他隨手一指外頭那些好奇地朝馬車張望打量的百姓,靠著車廂板壁說道:「就在三十年前,爺爺和外頭這些人有什麼兩樣?」

    「你……你……」

    越千秋才不在乎氣得直發抖,連話都說不出的越秀一,淡淡地說:「做人別忘本,這五個字不是我說的,是爺爺說的。」

    聽到是老爺子的話,越秀一雖懷疑越千秋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可終究如同洩氣的皮球一般,沒辦法再和越千秋論理。

    透過那打開的窗簾,他看到了街頭叫賣,看到了討價還價的路人,看到了鱗次櫛比的商舖……雖不如府裡乾淨整潔,但不知不覺間,他的抗拒之心竟減弱了幾分,興致則多了幾分。

    以至於最終車外傳來下人的聲音,道是已經到了邱家的時候,他不由驚慌失措,趕緊趁越千秋不注意一把拉下窗簾。

    越千秋壓根沒理會這一茬,等到車門一打開,他見越秀一又開始手忙腳亂整理身上的衣裳,他就徑直下了車。

    邱府的門頭位於一條長街上,看上去並不顯眼,但越千秋隨眼一瞥,就只見青磚黛瓦,透出一種古樸的底蘊,低調的奢華。

    到底是所謂名士,賃房子也這麼講究。

    門前正有四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在那說話,全都是一身儒衫,深青、石青、艾綠、蔥綠,顯然越秀一的打扮就是沿襲這一路數。

    四個人容止嫻雅,談笑風生,彷彿絲毫沒注意到他們。

    長街的南牆停著一輛馬車,拴馬柱上也繫著五六匹毛色鮮亮,精心飼養的馬匹,乍一眼看去,端的是比越千秋出來時的越府正門還要整潔。

    在這一片低調內斂的顏色當中,經過的路人無不往越千秋身上打量。因為那衣裳赫然萬綠叢中一點紅,異常奪目。

    因而,當越秀一終於整理好衣裳儀容從車上下來,他看到越千秋那招搖的衣裳,恨不得當眾與其劃清界限。可他們是同車下來的,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無視越千秋,徑直走到大門口,衝著那四個年輕人作揖。

    「敢問各位世兄,邱先生在家嗎?晚生白門越氏越秀一,前來求學。」

    他壓根提都不提越千秋,說著來之前在大太太面前排演過好幾遍的言辭,心裡拚命希望越千秋知難而退,別過來攪了他的好事。

    「白門越氏?」一個看上去年紀最小的少年若有所思端詳了一眼越秀一,突然笑出了聲。

    他彷彿是自知失態,別過頭去沒有再吭聲,可他的一個同伴卻似笑非笑地接口道:「我只聽說過吳中越氏,晉陽越氏,可白門越氏?沒聽說過!」

    越秀一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單獨出越府,此時面對這樣惡意的戲謔,登時措手不及,一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尷尬極了。

    「人家是來求學的,說這些干什麼?」年紀最大的少年終於開口制止了同伴,卻是不動聲色地說道,「邱先生正在和一位訪客說話,公子稍等片刻……」

    他剛剛說到這裡,隨即就瞥見自家老師正送了一個俊美挺拔,葛衣芒履的弱冠青年出來,看樣子應該是相談盡歡,立時轉身迎上前去。

    越秀一隻見對方正小聲對其中那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稟報什麼,目光還不斷往自己身上瞟,頓時忽視了門口那三個少年不那麼友好的視線,滿心期冀。

    而越千秋根本沒有上前,越秀一剛剛遭人恥笑的情景,他看得清清楚楚,心頭早已惱火。

    有其徒必有其師,門口這幾個尚且敢拿著越家戲謔取樂,天知道是不是老師教出來的?

    越秀一愛拜師拜師,愛求學求學,反正他絕不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50 PM

第十章 不配當你的老師!

    邱楚安將那通報有白門越氏子弟前來求學的弟子打發了出去,隨即暫且停下了腳步,衝著旁邊的葛衣青年微微一笑。

    「令尊倒是神通廣大,居然真能讓越老兒的兒孫跑到我這裡拜師求學。」

    「家父雖然不在位了,可他到底是進士出身,故舊滿天下,總比越老兒一個泥腿子強。」

    「呵,余世侄應該說,令尊如今雖說去職,卻總算如願以償重新登上余氏本家的宗譜,那可比令尊從前當越老兒的走狗強。」

    葛衣青年一下子漲紅了臉,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就瞥了一眼門外的越秀一,意味深長地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止家父,邱先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只要你今日拒了越氏子,朝中那邊又正好發動起來,將來你就不但聞名金陵,還將聞名天下!」

    邱楚安眯了眯眼睛,哂然一笑道:「越老兒鄉野村夫,不學無術,何德何能竊據廟堂之高?他還有臉稱什麼白門越氏,簡直笑話!」

    他說到這裡,就轉身大步來到了門前。對於退後兩步恭謙行禮,再次道出來意的越秀一,他只是拿眼角瞥了瞥,隨即輕蔑冷哼了一聲。

    「我不曾聽說過什麼白門越氏!來拜師求學都尚且要虛報家名的人,如若收在門下,日後也是有辱我的清名!!」

    越秀一心中咯噔一下,卻還想盡最後一點努力:「晚生家中曾祖是戶部越尚書……」

    「原來是越太昌,他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不學無術之輩,也敢稱什麼白門越氏?」

    儘管越千秋已經打算不去受這個氣,可是,當他聽到這個爺爺口中頗為有名的邱先生竟然如此對待越秀一,他終於完全忍不住了。

    就算他那個侄兒有千般不好,回家關上門怎麼著都行,還輪不著外人羞辱!更何況這個號稱名士的傢伙竟敢瞧不起爺爺和越家?欺人太甚!

    他正打算上前好好出一口惡氣,恰好看到那葛衣芒履的青年也跟著走了出來。

    「越尚書崛起不過十餘載,何必附庸風雅稱什麼白門越氏,給自己面上貼金?聽說越尚書的書房藏書數以千計,卻寧可讓撿來的孫子糟蹋,也不知道送與貧寒士子,結納賢才,也難怪邱先生瞧不上這幅暴發戶做派!」

    這是又欺負到我頭上了?

    越千秋心中更怒,卻突然聽到旁邊的越影發出了一聲輕咦。

    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問道:「影叔,你認得那個裝清高的小子?」

    越影語氣不帶任何波動地說:「那是余澤雲,前吏部侍郎余建龍之子。」

    越千秋當然不會懷疑越影是否認錯人。這位從來就如同影子一般跟隨老爺子的護衛,也不知道見過多少達官顯貴,記性絕對好。

    他也不會問余建龍是誰。他在鶴鳴軒廝混三年,當然聽說過余建龍其人,更知道那傢伙和老爺子之間一段忘恩負義的公案。

    看到越秀一已經完全被那一老一少給說懵了,彷彿隨時隨地都可能哭出來,越千秋就一甩袖子大步上前,高聲說道:「照余公子的話說,你家的藏書可以無償送給天下寒士?」

    見一眾目光頃刻之間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他就故作天真地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回頭就請人為余公子揚名,說是金陵城中有一位好善樂施,仗義舍書的余公子,肯拿出自家全部藏書來賙濟天下讀書相公!」

    說話間,他已經越過了越秀一,直接擋在了已經無地自容的小傢伙面前,昂首挺胸看著面前那兩個成年人。

    余澤雲做夢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孩子如此反問,一時竟是為之啞然。

    看越千秋那一身鮮豔服色,素好雅淡的邱楚安便心頭不喜,當下冷冷說道:「越家真是好家教,師長說話,你一介孩童也敢胡亂插嘴!」

    「師長?你既對我白門越氏嗤之以鼻,不肯收我侄兒入門,那和越家就沒有瓜葛。既沒有瓜葛,你憑什麼以我侄兒師長自居,憑什麼在我面前擺架子?」

    提高聲音的越千秋看也不看那氣得發抖的邱先生,微微一頓,斜睨了余澤雲一眼。

    「余公子,記得你父親當年在太守任上犯了事,為了起復,天天到我越家來,稟帖上的落款還寫的是門生孫兒。既然你父親都自稱是我爺爺的門生孫兒,你是他兒子,論起輩分來,也就和我侄兒長安平齊,你說你算哪門子師長?」

    余澤雲今日葛衣芒履來拜會邱先生,滿腹詩書,儀表堂堂,來往邱家門下的哪個門生弟子不喝一聲彩?

    可此時此刻硬生生被越千秋牽扯出了當年父親諂附越老太爺的舊公案來,而且還硬生生變成了越秀一的同輩,換言之就是越千秋的晚輩,他登時面色慘白,嘴唇哆嗦,剛剛想好的反詰竟一下子都忘了。

    躲在越千秋背後的越秀一看在眼裡,只覺得痛快極了,第一次覺得討厭的九叔有些可愛。

    自己看重的年輕俊傑居然被越家子弟噎得作聲不得,邱楚安也是又驚又怒。從越千秋這口口聲聲的爺爺,他已經認識到越千秋便是越老太爺撿來養的那個孫子,登時怒斥道:「也只有不學無術的越老兒,才會收養你這種牙尖嘴利,有辱斯文的豎子!」

    看到四周圍看熱鬧的路人少說也有好幾十,越千秋哂然一笑:「我爺爺收養我怎麼了?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照你這麼說,我那時候才巴掌大,難道就該丟在路上凍餓而死,送了一條命?如此沒有同情心,還好意思稱名士?」

    再次強詞奪理打啞了邱楚安,越千秋方才又看向了余澤雲。

    「越府藏書,那是爺爺用俸祿一冊一冊積攢起來的。若有貧寒士子想要來借,爺爺考察品行,當然會挑那些讀書專心,還書迅速,值得信賴的人慷慨大方借出去,但倘若以為你的就是我的,想用道義要挾他拿來送人,那豈不是挑唆別人如何不勞而獲?還是說你們余家人都不勞而獲慣了?」

    「難不成你家糧食多,卻有人跳出來指手畫腳,說你不許自己釀酒喝,只能拿出來送人?」

    說到這裡,越千秋衝著四周圍聚集起的旁觀者拱拱手道:「還有,這位邱先生剛剛說我侄兒長安報白門越氏是虛報家名。我倒要說個明白。越家世代是金陵本地人,昔日南朝宋國定都建康的時候,南門宣陽門就叫做白門,至今都是金陵別稱,我家侄兒剛剛聲稱白門越氏,有什麼不對?」

    「難不成天下只有你們邱家余家能稱郡望,其餘人家連在姓氏面前加個地名都不行?這是誰定下的規矩?往臉上貼金也該有個限度!」

    見眾人一時為之哄笑,邱楚安一張臉則是漲得通紅,和余澤雲那蒼白如紙形成了鮮明對比,越千秋就大聲說道:「你走你的獨木橋,當你的金陵名士,我走我的陽關道,這天下又不缺教書先生,我侄兒還怕找不到地方求學?成心踩著越家揚名,人品太差!」

    越千秋轉過身,不由分說地對越秀一說道:「長安,咱們回去,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邱楚安如此品行操守,不配當你的老師!」

    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氣,如今越秀一壓根沒想到回去之後大太太會是什麼反應,只覺得解恨,想都不想就答應一聲跟在了越千秋後面。

    等兩人來到馬車前,越千秋發現一貫面無表情的越影給他們打開車門時,似乎嘴角有個微微的弧度,竟然彷彿在笑。他愣了一愣,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好半晌,可就是這麼一會兒功夫,他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

    「螟蛉子,你給我站住!」

    見余澤雲氣勢洶洶過來,濁世佳公子的氣派無影無蹤,越千秋不禁哂然一笑。

    你讓我站住我就站住?他彎腰上了車,隨即衝著那個已經被越影攔住的傢伙笑了笑。

    「對了,爺爺說起前頭余侍郎的事,還提過有機會一定要送他一副對聯。」

    他故意拖了一個長音,這才一字一句地說:「上聯曰,仗義每從屠狗輩,下聯曰,負心多是讀書人!」

    這一副對聯一出,四周圍觀人群頓時發出了一陣更大的哄笑。

    邱家門口,邱楚安面色鐵青的站在那裡,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寒意。

    小的都如此刁滑利口,更何況老的?朝中那些大人物籌謀倒越,能成功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8:51 PM

第十一章 俠以武犯禁

    透過窗簾縫隙,越秀一清清楚楚地看到,想要論理的余澤雲被越影輕輕巧巧攔住。一眾圍觀人群哄鬧喧囂,幾乎把原本寧靜的邱家門口給鬧翻了。

    扭頭發現越千秋安安穩穩抱手坐在那兒,半眯著眼睛彷彿想要打瞌睡,他躊躇良久,終於迸出了兩個字。

    「謝謝。」

    「謝什麼?你丟臉就是越家丟臉,就是爺爺丟臉。」

    越秀一雖小,卻也明白這麼個道理,可越千秋這態度讓他很不得勁。

    可想想剛剛越千秋竟然把兩個成年人搶白得人仰馬翻,他哪會再無知到和人鬥嘴。

    再想到自己還因此欠了越千秋一個大人情,他只能低頭生悶氣,心中有些後悔自己剛剛被那邱楚安名聲所懾,根本沒辦法反詰。

    罵夠了,氣出了,越千秋這會兒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馬車前行不多久,他就揭開窗簾叫道:「影叔!」

    等到越影過來,他笑眯眯地開口說道:「影叔,要不你先拿今天這事兒去稟告爺爺?我和長安這兒有這麼多人跟著,不會有事的。」

    自從認出余澤雲,越影就意識到邱楚安發難事有蹊蹺。此刻越千秋直接提出,他沉吟片刻,看了看今日跟車的還有六個家丁,最終點了點頭。

    「我先去戶部衙門,你們好生把九公子和長安少爺送回府裡!」

    越影打馬疾馳而去,接下來的回程路上,越千秋不像出門時那樣興致勃勃,也沒工夫再去逗一旁的侄兒,只從窗簾縫隙中查看一下街景,一心一意地默默驗證來時記憶的路線是否出錯。腦海中,一幅極其立體的地圖漸漸勾勒了出來。

    就在他迅速於腦中記憶地圖以備日後不時之需的時候,突然只聽得車外傳來了陣陣驚呼和巨大的喧嘩,緊跟著,車廂亦是劇烈搖晃了起來。

    越千秋雖說正在想事,可他應變極快,此時立刻一隻手猛地拽住越秀一,一隻手死死撐住一邊板壁,同時伸出右腿架住了另一邊板壁,整個人頂住兩邊,斜躺在小小的車廂中。可就是靠著這樣一撐,他和越秀一沒有變成滾地葫蘆,而車廂也總算漸漸穩定了下來。

    當越秀一手忙腳亂再次坐穩時,驚魂未定的他眼瞅著越千秋若無其事爬起身來整理衣裳,簡直無法想像在剛剛那一瞬間,對方怎麼能表現這樣鎮定。

    可下一刻,他剛剛生出的欽佩就變成了氣惱。

    因為越千秋一把拉開窗簾,怒喝一聲道:「怎麼回事?長安要摔出個好歹來,誰賠得起?」

    一個家丁慌慌張張趕到了車窗旁邊,連頭都不敢抬就急匆匆地說道:「九公子,前頭說有飛賊,還有人嚷嚷說是殺人越貨的大盜,所以來路那邊一輛馬車搶道疾馳過來,車伕和咱們幾個措手不及,生怕撞上,這才沒能駕馭得了車。長安少爺沒事吧?」

    聽到又是飛賊,又是大盜,越千秋若有所思挑了挑眉,隨即蹭得站起身,幾乎半個身子探出了車外。

    看到車外果然一陣騷亂,遠處隱約能看到有人大聲喊叫,牆頭還有人影晃動,他這才在越秀一拚命拖拽之下坐回車裡。

    他彷彿沒事人似的,若有所思地向那驚呆了的家丁問道:「這裡難道住著什麼大官又或者富商,居然大白天都能吸引江洋大盜光顧?」

    那家丁見越秀一虎著臉不說話,越千秋倒還和氣,也就選擇性忽略了越千秋剛剛那動作,小心翼翼地答道:「看騷動的方向,可能是刑部吳尚書家。」

    一聽說是刑部吳尚書,車中越秀一輕咦了一聲。車外家丁沒注意,越千秋卻聽到了,等人去後,他放下窗簾就故意問道:「怎麼,吳尚書家很有錢,居然能招來大盜?」

    越秀一沒好氣地瞪了越千秋一眼:「別胡說八道!吳尚書從前當過兩任巡武使,從武品錄上除名了兩個門派,現在又當著總理天下刑名的刑部尚書,興許是得罪的人趁機鬧事。」

    不就是老爺子口中那個人厭狗憎的無人緣嗎?

    刑部尚書吳仁願和擔任戶部尚書的越老太爺那是死對頭,老爺子幾次受氣後回到鶴鳴軒破口大罵,越千秋當然心中瞭然。可越秀一說什麼巡武使,什麼武品錄,他頓時愣住了。

    他記得在鶴鳴軒中翻書的時候,在某本私人筆記上看到過相關名詞,與此相關的還有百多年前一段狗血滿滿的故事,可他一直當是戲說而已,現在看來似乎是真的!

    想到這裡,他立刻對越秀一問道:「長安,戚悠然這個名字,你聽到過沒有?」

    越秀一頓時皺起眉頭:「什麼戚悠然,你從哪聽來的?」

    「爺爺說的。」越千秋理直氣壯推到越老太爺頭上,隨即有意激將道,「看來你不知道啊,孤陋寡聞了吧?」

    「誰說我不知道!」越秀一頓時火了,「衛朝末年,幽帝少年即位,不愛老臣愛年少,朝中清一色都是年輕官員當家。他喜歡看比武,廣選天下武人參加御前比武。正好那時候天下不是叛亂就是盜禍,朝廷鎮壓不住,往各大門派求師學藝的人本來就有大把,所以參加的人很多。第一次比武,摘得頭名的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戚悠然,那時候人才二十四歲!」

    見越千秋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彷彿意外他的博學廣聞,越秀一不禁說得更得意了。

    「那時候天下最有名的門派是少林、青城和峨眉,可卻讓戚悠然佔了先。他對幽帝坦白師承說是出身佛門的俗家弟子,卻有人揭發他其實出自彌勒教,是邪教傳人。可幽帝只看重戚悠然武藝高強,長得又一表人才,立時留在身邊當了侍衛,其他人就賜金還鄉了。這還不算,後來第二次第三次比武,戚悠然次次下場,從無敵手,最得幽帝寵信。」

    越千秋簡直有些唏噓了。這故事他當初看的時候覺得太傳奇范了,壓根沒想過是真的。

    結果它好像就是真的……

    不知道越千秋已經開始瘋狂腹誹,越秀一自己也說得越來越起勁。

    「那些落敗的雖說瘋狂詆毀戚悠然,可他深得聖眷,幽帝還收了人當義子,他的官一路越當越大,反而收拾了不少人,連三大派都被壓得不成樣子。各大門派不得不服軟,一面把最厲害的高手送到幽帝身邊討好,一面卻和當地豪強勾結,策反官吏,拉起義軍造反。」

    「那個戚悠然雖說頗為能幹,親自率軍平亂好幾次,可後來不知怎的和幽帝起了齟齬,被幽帝設伏殺了,那彌勒教也被各大門派殺得煙消雲散,可天下已經徹底亂了。就連咱們大齊太祖皇帝也曾經隱姓埋名到各大門派學藝,成立義軍的時候,還拉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師兄弟隨他征戰。開國七家國公,四家都是這樣來的。」

    越千秋笑了一聲,懶洋洋地接口道:「是啊,可緊跟著就是太祖登基之後想限門派是不是?結果北邊西邊都不太平,動不動就得打仗,打仗就需要兵,門派出來的武人不少都投效軍中,上上下下牽涉太大,最後也限不下來,只能左一條右一條定規矩,還出了武品錄。」

    「武品錄是後來才出的!」越秀一不滿地反駁道,「聽說開國的時候,下九門可是下十八門,武品錄出來這五十年,已經少了九家下品門派了。現在的上三門,中六門,下九門,能擁有的田畝都有定數,能收的弟子也有定數,每三年還有巡武使去考核評定,主持升降除名。」

    越千秋心不在焉聽著這些條例,想到自己一度把那本筆記當成看了,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嘆息。

    可就在這嘆息聲出口之際,耳朵很好的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又一聲嘆息。和他的悵惘不同,這嘆息中飽含憤懣和不甘,就彷彿遊魂一般。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渾身汗毛都倒豎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9:10 PM

第十二章 嚇退攔路虎

    越千秋幾乎下意識地看向了對面的越秀一,卻只見小傢伙還在那興致勃勃滔滔不絕。

    顯然,對方壓根沒察覺到可能還有別人的嘆氣聲。

    不用琢磨,越千秋就大略能猜到,之前在邱家門口有越影守著車廂,別人不可能進入,只能是越影走後,剛剛兩車交匯發生騷亂之際趁機躲藏。

    而車頂這種一覽無遺的地方沒法藏人,能藏人的大抵就只有車廂底盤了。

    雖說知道下頭若是冷不丁捅把劍出來,他和越秀一可就麻煩了,可他更明白,車裡就他們兩個孩子,只要不聲張,對方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走,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然而,聽著越秀一在那一邊掰手指頭,一邊回憶那些曾經在推翻衛朝,曾經在抗擊契丹時驚才絕豔的門派人物,他卻禁不住對車底下那位很可能冒險潛入堂堂刑部尚書府的人產生深刻的好奇。

    是飛簷走壁的空空兒,還是因私人恩怨潛入吳府的門派人士?

    因此,越千秋眼珠子一轉,就若有所思地說:「長安,你說吳尚書家如果真的進了飛賊又或者大盜,他會不會惱羞成怒,認為是哪家門派下的手?」

    「可能吧。」越秀一不管怎麼說也只是貨真價實的七歲孩子,哪有越千秋這麼多歪心思。他左思右想,最後不大確定地說:「可要是那個人拿走了吳尚書什麼要緊東西,用這個來要挾,說不定他反而不敢聲張。」

    兩人正說話間,馬車先是前行緩慢,最終竟是停了下來。越秀一不以為意,越千秋也沒太放在心上,可時間一長就察覺到了。他打開窗簾,再次探出腦袋問道:「又出了什麼事?」

    前頭開路的兩個家丁正在小聲說話,沒想到越秀一又把腦袋伸出來了,不禁交換了一個眼色。前頭一個連忙跑了回來,陪著笑臉說:「九公子,上元縣衙的差役和殿前司的官兵把前頭的路封了,說是應吳尚書府裡之請,搜查飛賊和大盜。」

    越秀一剛剛還腹誹越千秋這動輒掀窗簾大叫大嚷實在是丟臉,可聽到外頭家丁這麼說,才在邱家受了一肚子氣的他頓時惱將上來。

    因為越千秋扒著一邊窗戶,他湊不過去,直接推開車門嚷道:「吳尚書府裡進飛賊,和我們越府有什麼關係?派個人去,讓他們趕緊讓路!」

    越千秋正琢磨車底下藏著的人聽到遠處有人攔路搜查,會不會無奈溜走,越秀一這個越府重長孫既然跳了出來打擂台,他也不用想了。人家肯定會繼續藏下去……

    笑眯眯地看一個家丁連聲應是,一溜煙去遠處交涉了,他就咳嗽了一聲。

    「今天怎麼老有人找我們越家的茬?」

    越秀一深有同感,發狠似的說:「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真當越家軟柿子嗎!」

    見越秀一拿這麼一句俗語比喻自個兒,越千秋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卻是越秀一太容易被激將。可就在這時候,他又聽到了非常輕微的笑聲。

    車廂底下那位仁兄,居然和他笑點相同?

    不過須臾,去交涉的家丁就匆匆回來,臉色鐵青,悻悻說道:「長安少爺,那邊堅持不肯通融……」

    這一次,剛剛還放下狠話的越秀一終於再也掛不住臉了。越千秋當著他的面,把一個名士,一個前侍郎公子損得大敗虧輸,他要是連一群打算搜查越府馬車的兵卒都攔不住,那豈不是相形之下太弱了?

    他把心一橫,直接推開車門正要跳下去,卻被越千秋一把拽住了。

    「你想去幹什麼?親自找人理論?」越千秋沒等越秀一開口就把他噎了回去,「他們是什麼人,值得你親自過去?」

    說到這裡,越千秋就揚聲對那家丁說道:「你給我把他們掌總的人叫過來。就說他們要為吳府鞍前馬後捉賊,我們無話可說,但我們急著要回家,不想堵在這兒吹風,這馬車隨他們搜,可要是搜不出他們要的人來,就請吳家和兩家衙門給我們越府一個交待!」

    氣急敗壞的越秀一這才恍然大悟,眼見那家丁亦是瞬間揚眉吐氣,立時轉身一溜小跑去了,他張了張口想說話,卻不防腦袋被越千秋又拍了兩下。

    「我好歹是你九叔。一會兒你給我後頭呆著去!我反正今天已經得罪了兩個讀書人,也不在乎再多得罪幾個人。」

    越秀一頓時又羞又愧,可眼見得越千秋直接從車門出去了,還反手掩上了門,他不由得第一次拋開了祖母和父母教他的矜持和教養,忘情地從車窗探出頭去。

    卻只見剛剛見邱楚安時尚且絲毫不以為意的越千秋,這會兒卻在那慢吞吞地整理衣裳,做足了世家公子的派頭。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越秀一丟下窗簾,推門跳下車去,不甘示弱地和越千秋並肩而立,氣咻咻地說道:「我才是越家重長孫,哪有見事就躲的!」

    雖說今天出來的時候,越千秋看這個侄兒還很不順眼,可看到越秀一在邱楚安和余澤雲面前被刺得發懵幾乎落淚,聽到小傢伙訥訥說謝謝,看到人說起秘聞時的津津樂道神采飛揚,再到眼前這非要硬摻一腳,他心氣漸平,目光再次落在了越秀一那左手纏著的白布條上。

    甭管這是誰打的,是為了求學時向先生顯示越氏家教森嚴,還是為了給越老太爺和他一個交待,又或者單純只是為了教訓越秀一,也算差不多了。

    小傢伙骨子裡不算太壞,似乎做不出找人拐騙家裡小叔叔的事情!

    不多時家丁就領了一行人來。頭前是一個中年軍官,後頭是五六個兵士,俱是戴著巾子。

    原本還顯得怒氣衝衝的他們看見越千秋和越秀一站在馬車前,越千秋一身大紅紗衣,脖子上還掛著沉甸甸的赤金項圈,越秀一則一身竹青衫子,幾個家丁如同眾星拱月一般圍著,想到剛剛領路的家丁口口聲聲稱車裡是越府重長孫,他們就本能地把越千秋認作是正主兒。

    這下子,掌總那軍官一時進退兩難。剛剛上元縣的差役推脫殿前司掌總,不肯過來,如今竟只能他一個人頂缸!

    正當他尋思是不是尋點由頭嚇住這兩個小孩,越千秋卻搶先開口了。

    「來人,打開車門,讓他們好好搜一搜,省得耽誤我們回家的功夫!」

    那軍官眼看兩個家丁把馬車大門完全打開,裡頭簡簡單單設著座位和靠墊,一應情形一目瞭然,他就更加騎虎難下了。

    「二位小公子恕罪,吳府……」

    他剛迸出了吳府二字,不料越千秋立時遽然色變:「吳府抓賊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吳府還把過路的我們當成是賊不成?好好的今天出來一趟,還以為能遇到個德高望重的先生,誰知道卻碰到一個徒有虛名的名士,一個厚顏無恥的假清高,回程還碰到這種倒霉事!」

    越秀一見越千秋搶著理論,知道這是人家的強項,倒沒有去爭,可聽到越千秋話裡話外還帶出了剛剛的邱先生和余公子,他就眼睛一亮,福至心靈地把剛剛越千秋在邱府罵人的一幕給複述了一遍。

    果然,他就只見那軍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分明打起了退堂鼓。

    那軍官不得不打退堂鼓。邱楚安名聲遠播,也算是金陵城中風頭正勁的名士,余澤雲則是前高官公子,可居然還頂不住越府小公子,這是什麼概念?

    他幫著吳府捉賊卻扛上越府,回頭也挨上一番擠兌不說,要是越老尚書再護犢子起來,他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此,他再次往車上掃了一眼,確定車廂中絕對藏不住人,他就長揖行禮道:「是下頭人不懂事,為難了公子,某家這就護送公子離開!」

    越千秋攜了越秀一登車,眼見那軍官真的帶人夾車護送,他不禁捏著一把汗。

    車底下那位仁兄還在不在?若是在,會不會因為支撐不住露出破綻?

    倒是最近幾天不曾下雨,金陵城的這些黃土路,經歷無數車馬碾壓,行在乾爽的地面上很難看出破綻,這一點不用擔心。

    當終於平安通過官兵差役檢查的臨時哨卡之後,聽到車外那軍官和幾個軍士客客氣氣和幾個家丁打招呼,他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甭管那人是上吳府偷什麼的,能讓和老爺子不對付的吳尚書吃虧,那就足夠了!

    因此,當馬車行走在鬧市之中,他從車窗中往四周一張望,確定並沒有跟蹤的人,回頭見地上也沒戳出把刀子來嚇人,他知道對方不是早就跑了,就是一會就跑,這下就更安心了。

    可還不等他想好怎麼糊弄越秀一,卻只聽車外傳來了一聲嚷嚷。

    「馬車碰著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abuto_555 發表於 2017-2-14 09:12 PM

第十三章 碰瓷和誘拐

    碰著人了?

    越秀一還在發懵的時候,越千秋卻已經第一時間把頭伸出了窗戶去。

    他看到大叫大嚷的幾個路人往他們這輛車後奔去,幾個旁觀的則朝他這邊看了過來,還有人指手畫腳,而車後家丁已經有人往回跑。

    心中一動,越千秋立時敲了敲車門道:「停車!」

    馬車剛停穩,他就直接打開半邊車門跳了下去。就只見十幾步遠處正圍著五六個人,一個越府家丁正滿臉為難站在那兒。

    快步到了近前,他撥開人群,立時看到一個約摸比自己大個一兩歲的小女孩正捂著腿坐倒在地,灰布衣裳和臉上滿是塵土,幾乎連本來面目都看不出,衣衫破裂的地方還隱約可見好幾條血口子,泫然欲涕,可憐得彷彿一隻被遺棄的小貓。

    當那雙黑亮的眼睛對上他的視線時,他卻分明發現那兩道目光一觸即收,立刻移到了別處,隨即嘴裡就呻吟了一聲:「疼……」

    越千秋立時對那家丁問道:「怎麼回事?是咱們的馬車碰著她了?」

    「可不是,我親眼看見的!」沒等那家丁回答,旁邊一個身材壯實的大嬸立時仗義地嚷嚷了一句。

    可下一刻,她就看到越千秋蹬蹬衝到了她跟前。發現對方那一身鮮亮招搖的裝扮,她又有些發怵。

    可誰曾想,越千秋竟是笑吟吟對她拱了拱手,客客氣氣地叫道:「這位大嬸,咱們的馬車是怎麼碰到人的,您能說一說嗎?」

    「其實……其實我也沒大瞧清楚。」

    胖大嬸哪裡見過這樣畫裡仙童一般的人物,盯著人有些發呆,嘴裡竟也是結結巴巴了起來,「我就是看到馬車過去後,這小丫頭從車輪底下滾了出來,隨後捂著腿叫嚷喊疼……」

    聽她這麼一說,越千秋大略有了些猜測,當下又笑眯眯地向其餘圍觀者詢問,很快得知僅有兩三個人瞧見小女孩險之又險從車輪下逃生那一幕,卻沒人看清怎麼撞上的。

    越秀一也下了車,趕到那家丁旁邊惱火地低喝道:「怎麼回事,一個大活人也會沒看見?」

    那家丁苦了個臉,卻還不敢回嘴。

    問了一圈圍觀群眾,越千秋再次回轉來,仔細端詳對方那衣裳上劃破的口子,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那些傷口時,他就完全心裡有數了。

    這些傷口裡除卻擦傷,可還有其他的。不會錯了,這十有八九便是吳府搜尋的飛賊!

    敢情還是個小不點的女飛賊!

    這時候,小女孩終於支撐著搖搖晃晃站起身,身量卻比越千秋和越秀一叔侄高上寸許。

    她可憐巴巴地掃了一眼圍觀人群,一瘸一拐靠近越秀一,突然伸出了手去:「公子能不能賠我幾兩銀子?我自己去買傷藥。」

    週遭人群一時再次喧嘩了起來,越秀一正要答應,冷不防肩頭按上了一隻手,回頭一看是越千秋,他頓時有些不解。

    「幾兩銀子怎麼夠?」越千秋笑得燦爛而真誠,「滿大街的人都看到是咱們越家的馬車撞了你,萬一你傷了筋骨,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原本還對馬車撞人有幾分義憤的路人聽到越千秋這等回答,一時讚口不絕。

    越千秋可不是單純為了在人前刷好感度的,他當下又對小女孩拱手道:「敢問尊姓大名?」

    「周……霽月。」小女孩滿臉緊張,渾身繃得緊緊的。

    「光風霽月,好名字。」越千秋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道,「請問周姑娘,你家在哪?我們送你回去,再給你請個大夫治傷。」

    「不……不用了!」周霽月一口拒絕,見圍觀人群竊竊私語,她才慌忙改口道,「我,我不記得家裡在哪了……哎喲,我頭疼……」

    見小丫頭摀住了額頭呻吟起來,越千秋暗自嘀咕了一聲。

    裝,你接著裝!

    他接下來的話,讓圍觀百姓又喝了一聲彩。

    「那這樣吧,你跟我們回去,我們給你請個大夫好好瞧瞧。」

    越秀一立刻急了:「你也太自作主張了,家裡怎麼能隨便帶人回去?」

    「不然怎麼辦?我們按照她的話給了幾兩銀子,可她不記得怎麼回家,萬一回頭被人搶走銀子呢?那豈不是我們的車撞了她,還好心辦了壞事?」

    當著所有人的面,越千秋義正詞嚴地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長安你得學學爺爺,否則我當初是怎麼被爺爺抱回去養活的?」

    這話聽著真是好有道理……

    越秀一簡直想翻白眼。別人對被收養的身世無不避之惟恐不及,可你倒好,直接掛在嘴邊,連打比方時都不惜拿來用!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養子對吧!

    見周霽月已經是呆住了,越千秋也不理會她,直接對著四面再次拱了拱手。

    「勞煩各位,若是遇著她的家人來這兒找,請轉告上珍珠街越府去接人。」

    這下子,人群頓時轟動了,那稱讚聲一時不絕於耳。

    周霽月面色連變,可看到越千秋請了之前那位胖大嬸過來幫忙攙扶她上馬車,還讓家丁去一旁買了塊氈毯給她裹著,她一時心裡劇烈掙扎了起來。

    是不顧一切跑?還是賭對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當是真撞著了她,她若是跟了回去,還能安安穩穩治療傷勢?她之前是實在支撐不住,這才在大街上就從車底掉下來的……

    越千秋冷眼旁觀,見周霽月掙扎再三,最終乖乖上了馬車,他頓時松了一口大氣,知道自己算是請君入甕,誘拐成功了。他隨即看著越秀一說:「馬車就這一輛,你要上去嗎?」

    「開什麼玩笑,我騎馬!」越秀一氣急敗壞瞪了越千秋一眼,指著一個騎馬的家丁剛剛要開口吩咐,他就聽到身後越千秋那理所當然的聲音。

    「那就最好了,我可不會騎馬,不如長安你帶我一程?」

    越秀一扭頭看到滿臉無辜的越千秋,簡直快氣瘋了。他哪能說,我也不會,也得人帶著?

    當最終被一個苦著臉的家丁帶上馬背時,越千秋這才瞥了一眼馬車。

    小爺我難得大發善心給你解圍,你從車底下溜出來,卻和我玩碰瓷?

    幾兩銀子事小,被人訛詐事大,少不得誘拐你回去問個清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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