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長篇小說】【桃花】【更新∥第四回】
頁: [1]

潤樊 發表於 2017-3-26 04:13 PM

【長篇小說】【桃花】【更新∥第四回】

本帖最後由 潤樊 於 2017-3-26 10:34 PM 編輯

※ 首發噗浪和部落格。<div></div>

潤樊 發表於 2017-3-26 04:14 PM

本帖最後由 潤樊 於 2017-3-26 04:15 PM 編輯


枝頭上桃花艷艷,舊的既凋,新的又開,桃花谷裡僅有春季,花開花落,不過印證歲月更替。



桃花已數不清在這谷裡度過多少年,許久以前的事,他僅存模糊的印象,他好像愛過誰,又好像恨過誰,到最終,愛恨淡忘,他只是不願出谷的桃花,一個小小的、修為貧弱的花妖。



他鎮日飲花露,食蜜桃,遊玩山水,再大的龜殼山,再長的玄隱峽,他處處晃蕩了遍,這兒無災無險,天材地寶俯仰即拾,就是了無生氣,只有他,獨自坐看這綺麗景色。



百多年以前,曾有個人類幼童闖入了桃花谷,然桃花谷不允許除他以外的生靈,眼看她迅速孱弱,他與她處了三天,就將她返還村裡。



他記得,她叫小桃,可他有些記不起她的容顏,只能以當年作的畫來回顧,那孩子有雙清澈的眼,一看就讓他懷念……



懷念著誰?



他不再細想,愣愣地望著瓦藍瓦藍的蒼穹,雲絲兒繾綣,或許只有那樣飄渺又空心的物事,才能悠然行走那麼高的天。



哪像他,出一次谷,就再次困囿自身,一如當初。







桃花偶然發現了一隻小蟲兒,爬在他本命樹上,旁邊墜落了一隻蝶精,已然僵亡。



他很長一段時日沒來查看他的本命樹,畢竟桃花谷也沒什麼危險,因此等他過來,卵已孵化,小蟲兒有指長,懨懨的,似乎快要吐絲成繭。



他捧起那蝶精,那翅膀黯淡,蟲體乾枯,腹間一條長長的開縫,內裡空空如也,並無精魂。



他轉而看向小蟲兒,難不成是這蝶精媽媽把精魂給了自己孩子?這倒難得,精怪一流僅是開啟了初步神智,與人類相比,那就是和兩三歲小兒無異,如今卻是讓他見識了無私的供養之舉。



也或許如此,小蟲兒才能活到他來,這桃花谷陣法霸道,牠因為太弱小,而不被陣法察覺,卻又有其母親給予的精魂養身,竟是堅強地成長至今。



桃花心念一動,本命樹的樹幹忽而開裂,嵌著顆碩大的似石物體,隱隱綠光浮動,光澤似水。



那是他的樹心,或者說,妖丹。



他用桃花瓣兒裹起小蟲兒,將其放妥在樹心上後,開裂的樹幹又緩緩閉合。



且看牠的造化。



他護牠一時,有他的氣息作掩護,不知牠能否安然破繭成蝶。







桃花守在本命樹旁幾月,依舊過他飲露食桃的清靜日子,只是不挪地兒。



他在等,卻也不算在等。



他並非有好生之德,只是隨手為之,他想看看,這小蟲兒能否成為繼他之後的第二個活在桃花谷的生靈。



只是日昇月落,半年多過去了,樹心無甚動靜,他想,那小蟲兒終是活不成吧。



他在心裡嘆息,目光惘然,很快又恢復平靜,正待想要離開去山中哪裡,猛地心神顫動。



那是很微弱的顫動,可卻讓他神情一凜。



樹幹又開裂了,他看見一隻小蝴蝶跌跌撞撞地飛了出來,渾身瑩綠,沒拍動幾下翅膀,就啪嘰落在地上,沾了滿身泥。



那小蝴蝶很醜。這是桃花對牠的第一個想法。



的確,小蝴蝶長得實在不怎麼好看,不說那薄透而微皺的翅膀,上面居然一點花紋也無,不比牠母親還有漂亮斑紋,牠的身子也癟癟的,肢體細瘦,隱約見骨——



桃花忽而蹙眉。



這小蝴蝶,居然破繭而生就人身!



桃花再用神識一掃,不意外地探到小蝴蝶已結妖丹。



縱使是那麼小、只米粒點大的妖丹,小蝴蝶卻是已成妖。



桃花沒立刻靠近,只定定看小蝴蝶約半個時辰,見小蝴蝶在泥土上掙扎不休,拚命想再飛起來,他猶猶豫豫地伸手去觸碰,小蝴蝶像是尋到了憑依之物,抬起雙臂抱住了他的一根指頭。



溫的,活的,會動的。



不知是否帶有他的氣息的關係,那麼脆弱的小蝴蝶竟沒被桃花谷陣法給壓垮,明明已是一個妖。



桃花終於拎起小蝴蝶,小蝴蝶是雄性,小巧的臉龐五官可愛,墨玉般的明亮雙眸,肉嘟嘟的臉頰,嘴唇似是那沾紅畫筆滴落的一點朱砂。



那是他整體最亮眼的一處。



「小東西……」桃花笑:「喚你朱砂如何?」



小蝴蝶沒說話,只蜷縮在桃花掌心蹭了蹭,蹭得桃花既喜且憂,心卻化成了糖水。



這名,就這麼定了下來。







自此以後,桃花到哪都帶著朱砂,原因無他,朱砂離不得他。



只要朱砂離他一丈遠,就會遭受陣法壓制,起也起不來,奄奄一息,無奈他只得隨身帶著朱砂,有他氣息庇護,朱砂才能安好。



他帶著朱砂走遍龜殼山裡他所到過的地方,熟悉的草木,熟悉的流水,熟悉的斜陽,熟悉的千里桃花,有了朱砂陪伴,這些看慣的風景竟似也新鮮起來,朱砂最愛在桃花林裡闖,每每都喜歡扎進桃花蕊裡讓他好找,當他從某一朵或小或大、或粉或紅的桃花中揪出了小蝶妖,朱砂就會抬起那沾了黃黃花粉的臉蛋,朝他懵懂而開心地笑。



對此,桃花好氣又好笑,想著這大概就是所謂帶孩子的感覺吧,怕朱砂丟了,怕他離自己太遠,可看他對自己笑,什麼責難也說不出口,只是道一聲淘氣。



在這終年常碧的山山水水中,在外能夠寸金買賣的光陰毫無意義,像是才一晃眼,朱砂就長大了,他已能化作孩童大小的人身,亦能收斂翅膀,只在背後蜿蜒著燐燐紋路,他學著用兩條小胖腿走路,並一步一步走向桃花為他展開的懷抱,很快的,他就能滿山到處奔跑,桃花時常在後頭追也追不上。



朱砂學說話更是快,原本哭笑無聲的小娃娃,跟著桃花學舌,桃花說一句,他就重複一句,讓桃花駭笑問他是應聲蟲還是蝶,他眨著眼應道:「應聲蟲……蟲、蟲,蝶!」



待及他漸能理解言語涵義,他就不再學舌,最常做的便是盯著桃花,而後成日地喊:「桃花,漂亮!」



桃花聽久了也膩,摸了摸自己柔嫩妖嬈的臉,逗他:「就漂亮?沒別的詞兒好說?」



「漂亮!」小蝶妖很堅持,想了想,又道:「桃花,很漂亮!」



桃花想,好吧,進步了些,好歹會了個「很」字。







隨著朱砂年歲及長,陣法也愈發躁動,雖桃花後來贈了一枚以他樹心製成的樹玉給朱砂護身,偶爾他看顧不到的時候,朱砂就會四肢抽搐,眼眶泛紅,似要湧出血來。



桃花算了算,竟是已五年。



他養朱砂這孩子五年了,比以前的小桃兒久得多。



桃花谷這陣法,本就是為了鎖他一個,久遠以前,那喜著玄甲的男人好像是這麼說的:「就在此處,哪也休想去。」



他曾拚命抵抗,可結果就是修為大減,從將將成仙,墮成妖身;他也曾想不顧一切地死在外頭,可每在他只剩一口氣時,就有清冽的鹹風將他捲起送回桃花谷。



反覆多次,他本倔強的心性也被磨得平了,他不再試圖逃走,卻也不再修煉,他由著自己出谷幾次,眼睜睜看著自己豐盈的法力愈發微弱,他準備死在桃花谷。



他也就只是這麼看不開的命了,可朱砂不同。



朱砂是因緣際會來到他這兒,他不管朱砂是個什麼來歷,只是當孩子養,用以慰藉自身這麼些年來的孤寂,可他明白總有一天,還是要放朱砂出谷的。



桃花谷,不該是朱砂的長眠之地,那時他如何放小桃兒走,今日他也同樣會為朱砂安排好出路。



朱砂近來只感到桃花一直逼他吃東西,有很多味道怪怪的,有些則香香的,還有些甜甜的,抑或苦苦的,而其中他最愛的還是桃花瓣,那是從桃花的本命樹上扯下來的,入口異香擴散,一嚼就有絲絲甜酸,每每吃了,就覺得更精神了些。



他貪嘴,纏著桃花要多吃幾片,桃花卻只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傻孩子,你吃的可是我的命。」



他不甚明白,可要桃花再講,桃花卻總不說,被他纏得投降了,才道:「你大了就懂。」



朱砂疑惑:「已經很大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桃花笑出了聲,戳了戳小孩兒突出來的肥肚子:「不是要這裡大……是要心大。」



眼見朱砂摸摸心口又摸摸肚子的有趣模樣,桃花笑瞇了一雙眼,長睫微斂,掩去了瀲灩水光。



再一個五年,給他再一個五年。



待他助朱砂定了丹元,能夠護住自身,他就會送朱砂走。



朱砂叫喚著桃花,桃花一回頭,接住飛撲而來的朱砂,見那張眉黛唇朱的小臉上滿是依賴,揉著他的頭,將他按入懷裡。



朱砂埋首在桃花懷裡,乖巧地不動,嗅著桃花身上的香氣,雖不懂為何香氣較之往日淡了些許,可還是好聞。



好聞到朱砂覺得自己可以一直一直聞下去,至於「一直」有多久?他想,就是一直啊,一直跟桃花在一起,一直。







在很久很久以後,朱砂還記得那天,和平日無甚不同,陽光普照,晴空朗朗,千里桃花冶豔依舊,映得玄隱峽的水也泛了紅。



桃花在睡,於是朱砂自個兒去外頭覓食,隨意走了幾步,就看到一棵樹下長著肉芝,挖出來掰成兩半,嚼了嚼吞下。



肉芝本是將要成精的靈芝,若成精,生有人形,其聲如嬰,性機敏,不易追捕,可桃花同朱砂說過,這桃花谷沒一株靈植是能成精的,最多長到離成精差一步就夭折,讓他可勁兒去找來吃,反正都是死了,藥性多少還是在的。



桃花還說,肉芝吃著就像肉,只是沒那油味罷了。



朱砂那時也問,真正的肉是個什麼味道?



桃花輕笑,和他說,以後他總有機會吃到,而今在桃花谷裡,是吃不到的。



思及此,朱砂將最後一口肉芝吃了,決定給桃花尋另一株肉芝當早食。



桃花近來始終不太精神,一天有半天是在睡的,他對朱砂說,自己有時會犯春睏,時候不定,讓朱砂不必煩憂,自去玩樂,只是千萬別離他一丈以外。



一丈距離其實很短,可朱砂也明白,他離了桃花一丈以外就渾身不舒坦,一直很乖地聽從桃花的話,只是今兒心血來潮想找肉芝,不覺便走得遠了。



等他發覺不對勁,已是太晚,他難以抗拒地跪了下來,被陣法的靈壓鎮得直喘氣,不多時就內腑劇痛,咯了口血。



護住他心脈的樹玉漸有裂痕,終於啪的一聲破碎。



那靈壓似能現形眼前,朱砂能聞到冰寒的鹹水之氣,彷彿潮水撲打而來,一下比一下凶猛,他目光漸暗,只覺快要窒息。



恍惚間,似有一道玄影籠住了他,他想抬頭,睜大了眼,卻是怎麼也看不清楚。



他似乎聽見了玄影嘆息,極涼,極冷:「莫忘……」



「朱砂!」遠方傳來桃花急切的喚聲。



玄影立即消散,朱砂身上壓力驟輕,可卻仍是胸疼得難受。



桃花抱起了朱砂,將指尖探入他唇裡,凝出一股子桃花露。



朱砂迷迷糊糊地嚥了幾口桃花露,只覺一陣清流沿著他喉道往下,沁入筋脈流往四肢百骸,胸疼漸輕,他隨之慢慢昏睡了過去。



也由此,他沒看到桃花愈發慘白的臉,以及眼中沉沉的冷意。



桃花以神識仔仔細細掃遍了朱砂全身,不放過任何一處,終是在其心臟處找著了很細微的一處紋印。



即便細微,線條勾勒間卻是極盡銳利,如張牙舞爪的烈火。



……果然。桃花閉了閉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潤樊 發表於 2017-3-26 10:31 PM

朱砂醒來,已在一處山洞裡,桃花不在。



他眨著眼適應了黑暗,爬了起來想往洞口去,卻很快又跌了下去。



腦袋突突地跳,微疼,他揉了揉眉角,喘息了會兒,又撐著地面要站起來,他想去找桃花。



只是他四肢痠軟得厲害,努力了半晌才將將抬起半身,幾乎是半爬半臥地來到了洞口。



月光盈盈似水,桃花就沐浴在那光底下,坐在一塊大石旁,只露了半邊側臉,卻依舊修眉高鼻,頹豔無雙,那半垂的眼睫邊上彷若鍍了銀,而他黑髮迤邐,層層疊疊披散在他繡了金線波濤的石榴紅綢衣上,接住了滿地光華。



朱砂早就知道桃花好看,可卻少有看到桃花穿著如此鮮亮的時候,妖冶的紅衣如烈烈火焰,卻怎麼也融不了他頸間、腕間雪似的白,連帶他斜飛過來的眼神也帶了一絲絲冷意,看入了朱砂的眼底,再緩緩繞入了朱砂心間,涼了整副身軀。



「你醒了。」桃花道,語氣如往日柔和。



朱砂卻生生地打了個寒噤。



「過來。」桃花又道。



雖是察覺了桃花不對勁,朱砂卻仍是在桃花話音一落就要爬過去,他對桃花從沒學會過抱持著防備之心,自他睜眼起,他的眼界裡只有桃花一個,那是消磨不去的親近之情。



見朱砂艱難地朝自己爬過來,桃花終於轉正了臉看他,默了幾息,而後輕嘆了聲,起身過去將他抱起。



朱砂之前爬行沾上的泥髒了桃花身上的紅衣,隨著桃花走動間簌簌而落,他埋首於桃花肩坎,眼眶發酸。



「桃花……」他喃喃地喚。



桃花靠著先前的大石坐了,先是給朱砂擺放好四肢,又抹去了他臉上的灰塵:「我的小朱砂,也要慢慢心大了。」



朱砂咬唇,那豐滿的兩瓣朱唇被他牙齒蹂躪得幾乎要不成樣,一不留神竟咬破了。



「別傷了自己,我知這不是你的本意。」桃花以指尖抹去朱砂唇上的血珠子,嘆道:「你還只是個孩子。」



「桃花!」朱砂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桃花,話中帶著哭音:「我、我想了好多奇怪的東西,好可怕……」



「那是那人置放在你神識的意念和記憶,她還是一樣,好玩弄禁術,也不知何時反噬自身。」桃花抿唇,勾出了個涼薄的弧度:「好聲,好聲啊,朱雀執念如火,當真不把自己燃成灰了就不罷休。」



那脾性狂烈的女孩兒,自來橫衝直撞,無所畏懼,才剛出生就能以天火燃著了玄武帝兆玆的指尖,及長,更是為了她所謂驚天動地的愛情,漸往歪路上走,心狠手辣,欲念迷眼。



桃花和兆玆,是第一眼見到她破殼的,他們養了她長大,為了不使她重蹈前任朱雀帝為情而死的慘劇,刻意不讓她接觸除了他倆之外的男子,可過猶不及的後果,是她在初初成年後,偶然偷溜下凡,遇上了一名盲眼書生,此後芳心寄付,無從回轉。



神帝與凡人,要為佳侶,本就是如天方夜譚,更別提好聲生性驕縱,她以為,愛情便是將一個人永遠鎖在身邊,阻了那書生日後封侯拜相的命定紅塵路,擾了整個世道的氣運,待及書生漸老,她又慌了,煉製禁藥,強逼書生吞服,使其靈魂錮於已老邁不堪的身軀內,劇痛纏身,思緒混沌。



她宣稱,她對自己的作為無悔,並且認為無錯。



那時,桃花就知曉,好聲已是魔障了。



桃花和兆玆瞞過好聲,合力破了好聲給書生下的禁制,由他去輪迴轉世,那已被摧殘得千瘡百孔卻從不屈從於朱雀帝的凡人魂魄竟朝他們下跪,大拜叩首,宛若他們是再生父母。



桃花卻知,那書生也曾和好聲兩情相悅、琴瑟和鳴過的,他和好聲的緣分就是起於他為她作的「誰家好女,鳳凰花解語,風來雀台把情敘,嘆棲苴,一縷愁意難抒,聲楚楚,共枕作神仙侶。雙鬟明月璫,笑語琳琅,你唱我隨和聲亢,一曲鳳求凰,目下蒼茫,星火漾,相思成兩,莫相忘,此情道多長,只不讓,伊人獨欹紅帳」這一闕詞,那女孩兒曾是他黑暗無邊的世界裡最明亮耀眼的一捧火,可最終,卻燒得他遍體鱗傷。



愛與惡,不過一念之間。



打那之後,好聲就徹底恨上了桃花和兆玆,那直達九霄的泣血尖唳傷了她的喉。



她追殺桃花,與兆玆為敵,朱雀帝的怒火延燒了天庭,不管不顧自身與他人性命。



好歹是一手養大的情分,兆玆對好聲始終下不去重手,可好聲挾著刻骨仇恨步步進逼,最終逼得兆玆褪了龜殼作龜殼山,剜下血肉作玄隱峽,以一魂一魄作陣,為免有生靈遭好聲利用,陣內下了壓制生靈修為的咒文,將桃花關在了裡面……



思及此,桃花指尖倏地嵌入了掌心,眸中隱隱升起紅霧。



他本是想與兆玆共進退的,可兆玆卻從不予他機會,這些年,他一開始日日夜夜活在惦念兆玆安危的恐懼中,極力想出陣去到兆玆身邊,可一次又一次地被遣返,他逐漸麻木,在有回他要被遣返前,他五指作爪挖向心口,熱血流淌成痂,可他卻等不到兆玆,等不到兆玆親自來接他。



他撕開了痂,好了心口的傷,便再也沒試圖破陣。



桃花清楚,兆玆是在保護他,可兆玆卻不過問他的意願,難道兆玆以為,他真能夠心安理得待在這玄武帝以半條命換來的安逸之地裡,不問外事?



他有多愛兆玆,就有多恨兆玆的霸道!



桃花目眥欲裂,更加攥緊了手,直至聽聞朱砂呼痛,他才往下瞧去,竟是他也跟著掐上了朱砂皮肉。



捲了袖,朱砂那細嫩的胳膊上是清晰指印,一道一道,瘀成一片紫紅。



朱砂可憐巴巴地看著桃花,那小臉上的神情既是害怕,又是忍不住的孺慕。



桃花低低道了聲對不住,就手輕揉,可目光卻是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原來,他始終沒忘。



原來,他記得還是那麼深。



桃花忽而輕聲問:「朱砂,你想不想跟我出谷?」



朱砂更緊地抱住桃花,將仍脹得發疼以及充斥喧囂噪音的腦袋深深埋入他的肩窩裡:「桃花去哪,我就去哪。」



「即使會死?」



朱砂煩躁地甩頭,悶悶地嘟囔:「死是什麼呀?」



桃花只笑,卻不答,那被月光映照生輝的眸子顯得格外蒼涼。


詞牌《洞仙歌》,語韻→唐韻→漾韻,自創詞作,請勿轉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潤樊 發表於 2017-3-26 10:32 PM

雖桃花決意帶朱砂出谷去,然而說要出去,也不是那麼容易。



桃花忍著剝膚之痛,自本命樹上揭了樹皮,包了幾片凝聚自身法力的花瓣,又刺破了指尖,滴了三滴心頭血,畫陣誦咒,直直持續了三日,這才搗鼓出了具和他生得相同的替身來。



那還是過去的他曾想不顧一切衝破結界而琢磨出的替身法子,卻因不夠完善而功敗垂成,而今倒是一試便成,只又生生耗去了他一多半修為,畢竟要騙過玄武帝設下的陣,自得付出相應代價。



到底這法子如今能成,也有他經年有意無意研究此法的因素在,他從沒一刻真正放下。



朱砂抓著桃花的衣襬,看著桃樹下那靜靜閉眼似寐的另一個「桃花」,只覺驚奇。



「此替身能撐一月。」桃花嘆:「屆時,也無所謂回不回得來。」



朱砂蹙眉,看了看桃花又看了看替身,不是很明白桃花的話。



「你啊,眉頭都擰成了疙瘩做甚?」桃花揉了揉他的髮:「可還疼?」



朱砂頷首,可憐巴巴:「頭疼。」



桃花便又從本命樹上摘了幾片花瓣,塞到朱砂嘴裡。



朱砂認真嚼著花瓣,見桃花面色似又白了些許,最近桃花愈來愈白了……



桃花熬過體內那一陣冷意,又問:「好些了?」



朱砂懵懵懂懂地又頷首。



「好,明日我們就啟程。」桃花抱起了朱砂,將他攏在自己衣襟裡:「先睡吧。」



朱砂感到桃花拍著他的手似有微微顫抖,可吃了花瓣,不多時就有睏意襲來,他聞著桃花身上的香,很快進了黑甜鄉。



桃花捏著朱砂的小手,垂首定定地瞅著他。



小小的蝶妖恬靜地枕在他胸膛上,小手攥成了肉球,正好擠在他的兩坨頰肉下方,水紅的嘴兒噘成一小朵花兒,隱約夢囈著模模糊糊的話,只兩個字特別清晰,唸了許許多多遍。



──桃花。



桃花聽朱砂反覆唸著「桃花、桃花」,眼眶漸漸發澀,一眨,水氣迷濛。



多像?剛出生的好聲,也曾如朱砂般滿心依賴著他,他還能想起,她也曾那麼可憐兮兮地抱著被子,跑來拉他的衣襬,哭著道,沒他說故事,她睡不著。



那張記憶中哭泣的小臉逐漸矇矓幻化,從濕漉漉破殼的小雛鳥、貪嘴愛笑的雙髻小丫頭、單純性急的曼妙少女,再到威霸一方卻陰冷毒辣的朱雀帝……



從哪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他愛嬌的小女孩兒?



他見到她的最後一面,便是她孤身散髮卻悍然不悔的模樣,那張本來稍許圓潤的臉龐削了尖,眼角、眉心擰出怒紋,金色雙眼幾要被血絲覆蓋而過。



她說:「桃花,你從未求而不得,你不懂我!」



桃花是不懂。



他就是不明白,經由他和兆玆一手養大的好聲,怎能如此狠心?對自己,對那書生,對他和兆玆,最後連朱砂這麼個孩子也拿來算計,她當真就如此恨?當真就如此怨他?



她當真,就如此想殺了他?



桃花心如死灰,俯首在朱砂的小臉上柔柔地落了一吻。



無妨,無論好聲有多恨、多怨,一切都將隨著他出谷,了結。



他將成全她。







五方神殿,北殿。



一名滿頭白髮的男人倏地驚坐而起,不意揮落了擺在床前小几上的瑞獸含珠鍍金香爐。



香爐在地上團團滾了圈,匡噹作響,灑了一地香灰,在屋外睡著的青龍帝馥靄也被驚起了,和一個侍婢急急忙忙地往內殿去。



一至內殿,就見兆玆坐在床上,像是不知疼地使勁扯著頭髮,他力氣大,一扯就是一大把髮絲紛紛而落,隱約可見粉色頭皮,嘴中更是不停地呢喃些什麼。



馥靄聽了聽,是「桃花」二字,嘆息了聲,著了那跟著進來的侍婢去打熱水來,自己則是唸了道咒,掐指成訣直指兆玆。



一道青光急速沒入兆玆的腦袋裡,緊接著,兆玆放下了手,住了嘴,眼神茫茫地望著頂上承塵。



馥靄慢步往前,坐到了床沿。



兆玆那黑沉沉的眼珠子動了一動,瞥了馥靄一眼,嘶啞地道:「你還在這裡?」



「你尚未康復之前,我不會離開。」馥靄道,又問:「發噩夢了?」



兆玆閉了閉眼,方道:「打從五百年前,我就一直活在噩夢裡。」



馥靄默了默,道:「你該撤陣了,你的身子不堪桃花谷陣法負荷,這麼下去……」將身死道消。



可他話還未說完,兆玆已冷冷地回絕:「不。」



馥靄氣不打一處來:「你何必呢?他不過是當年王母隨手派給你的一株仙桃,縱然修了人身,可到底是他自作主張,你倆身分有別!你不吃他補身,那已是恩情,分去魂魄為他護法,又是為的哪般!?當初要非他攛掇你去放了好聲的情郎,好聲也不會恨你至今,還把你害得如今只能吊著一口氣!」



他一長串兒地斥責兆玆,愈說,心緒愈煩亂。



兆玆只由得他說,卻是翻過身子,不願再面對他,只是畢竟是風燭殘年之身,只這一點使力也讓他咳了數聲,滿口腥膩。



見兆玆如此,馥靄心裡一軟,將手探到他的額上,卻被他揮開了。



馥靄氣道:「好,好極!只是說了你心上人幾句,你就這樣負氣!兆玆,我和金恩才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兄弟!為了一株仙桃,你就要不顧念我們的交情!?」



「桃花乃我養成,他滿心滿眼就只有我一個。」相較於馥靄的氣急敗壞,兆玆聲線平穩,一字一字咬得清晰,不容置疑:「若非變故,他已是我同心共生的玄武后。」



這話,兆玆是頭一回對馥靄說。



馥靄睜大了眼:「你竟已打算要奏請上天封他為后……」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兆玆頓了頓,笑了聲:「莫再詆毀他,也莫再勸我,馥靄。」



「你這是要步入好聲後塵?一個兩個都愛念成執!」馥靄攥緊了拳頭:「她是什麼樣子了,難道你不知?她——」



「形似耄耋,纏綿病榻,終日相思苦,與我略同。」兆玆喃喃:「我曉得的。」



當年,好聲大鬧天庭,對北殿舉刀相向,及時歸來的麒麟主之一溫祀大怒之下,釘其手腳,封其筋脈,意欲對她下殺手,還是馥靄和白虎帝金恩求了情,她才得了個軟禁在南殿養傷的處置。



只是這麼多年,縱然傷口能好全,好聲卻像是整個精氣神皆垮了,本是五方神帝中年紀最小的她,近年來卻是老得厲害。



馥靄由於看顧著兆玆的緣故,甚少去關注南殿,所知的有關於好聲的一切,全是聽金恩說的,他道好聲成日渾噩,形容枯槁,似是要不久於世。



若好聲殞落,那麼五方神殿勢必還要再動盪一回。



當年,好聲的母親前任朱雀帝殞落,那可是給人世間降了天火的,要非他們幾個神帝阻擋了下來,一場浩劫勢不可免。



水剋火,那時兆玆出力最大,而今好聲若再來這麼一齣……



馥靄看了看虛弱至極的兆玆,只覺頭疼。



五百年前,那書生轉入輪迴,好聲追殺兆玆和桃花可沒留什麼情面,偏兆玆和桃花皆憐她,寧可拚著性命不要也幾次不回手。



最後,桃花被兆玆送進陣法裡,而趙玆自己卻被好聲在體內種了朱雀的本命火種,日夜炙烤,受盡痛楚。



要滅了火種,於兆玆應是一件簡單的事兒,然而那是好聲的本命火種,要是滅了,只怕好聲的命也該沒了,於是他就生生忍著,直至把自己折磨成今日這副慘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潤樊 發表於 2017-3-26 10:33 PM

馥靄是為兆玆感到不值的,他瞧不上桃花,亦對好聲沒多少好感,對她的印象不過是舊識之女,當初會出言保她,也只是當年對前任朱雀帝留有的一點情分。



好聲長得像她母親,他每見就心酸,憶及混沌初開之時,他們五方神獸誕生,他們行止同處,乃是最親近的親人,誰知今日會是這般局面?



要非那廝殺千刀的天帝……馥靄咬牙切齒。



然,追悔無益,當年前任朱雀帝受仙界天帝迷惑而玷辱,誕下了好聲,一切禍端由此而起。



前任朱雀帝死前,要求讓好聲繼任南殿,又要求幾位好友看顧著點,故馥靄對好聲再無甚感情,憑著過往交情,他還是不忍違背了前任朱雀帝的心願。



只是看向眼前面容灰敗的兆玆,馥靄只覺心堵。



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境況,真是愁煞了人了!他能做的,唯有盡量緩和兆玆身上的病苦,若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也只能做出犧牲。



他讓金恩去南殿照顧好聲,實則是監視,若好聲再也什麼不當之舉,他和金恩不介意封印了她,讓她永遠活在無知無覺之中!



已下了如此狠絕心思,馥靄面上卻是又嘆息了聲,沒好氣地抓著適才掀到一旁的被褥給兆玆蓋上:「行了,少擺出那張能苦出膽汁來的臉!當年就不該貪懶,讓你去照顧好聲,到頭來你倆倒活到一處去,都是一副死人樣!」



這事馥靄還是真後悔的,他和金恩那時對前任朱雀帝都在氣頭上,結果照顧好聲的責任便落到了向來淡漠的兆玆身上。



若能再回到那時候,馥靄打死也不會讓這傢伙跟好聲扯上關係,兆玆一動情就是誓死不悔,不論桃花或好聲,他都是寧可傷了自己也不願禍及他們……



兆玆聞言不語,只緩緩闔上了眼簾,適才驚夢而起,又心緒大動,他沒多久就有了睏意。



侍婢此刻才將將把熱水盆端來。



馥靄口頭上訓斥了侍婢好一頓,隨後親自擰帕給兆玆大致擦了擦臉和身上。



許是當真累極了,任馥靄怎麼給兆玆翻身,兆玆始終沒再醒來。



讓侍婢端了熱水盆下去,馥靄看了兆玆好一陣子,確認他當真睡熟,又不放心,扶起了香爐,在放香料的櫃屜裡拿出助眠的雲檀香燃了,方才走出屋裡。



外間的臥榻亂糟糟堆著被褥,是馥靄方才起時隨手推的,已散了餘溫。



他了無睡意,又繞過絲絹屏風,推門出外。



外頭月光滿映,遍地銀雪,只一棵枯桃孤零零地立在門外五步處。



馥靄並不太適應北殿這荒涼之景,看再多遍也一樣。



他佇立片刻,忽而心念一動,青光頓閃,一隻青色小龍便盤繞在他掌心裡。



他叮囑了幾句,小龍發出一陣細嫩的龍吟,隨即扭身往空中竄去,很快消失不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