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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金萱 - 宅鬥這件小事【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溫欣對天發誓,她真的想渺小,是老天非要她壯大不可……
不過是隨手救個中春藥的男子,對方竟是她無緣的未婚夫,
害得她假裝失憶屈居小鎮,不想蹚重生前自家後院渾水的計畫全泡湯了。
唉,既來之則安之,回京路上她也順便假借預知夢提醒,解了山賊屠鎮之禍,
此舉不僅化險為夷,還將山賊們一網打盡,助她未婚夫創下名聲功績,
怎料此次亮眼的表現,卻被他給惦記上了,老天,甭鬧了吧!
前世鎮國公府嫌她流落在外五年,硬生生解了婚約,可見多不喜她,
饒是世子爺對她再有興趣,她也不願屈就那個金牢籠,只想躲他遠遠的,
誰知那傢伙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忤逆國公夫人不說,連皇上都被他說服,
這婚哪,勢在必行!完完全全壞了她想低調過平凡日子的美夢,
但似乎沒啥不好,畢竟她真不知道,世上還有誰會為了她差點得罪皇帝,
甚至將「惡勢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叫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不敢再欺她,
說什麼宅鬥,她根本只要負責宅著享清福,鬥就留給他了唄,
然日子過得爽爽的,就是有人會眼紅,他對她的寵竟惹來全國公府的矛頭……

【出版日期】   2015/10/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189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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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5 01:29 PM 編輯

【第一章】 施伊,失憶背後


       桃林鎮,顧名思義,鎮裡有一大片一眼望不盡的桃樹林,因而以此命名。

        施伊,諧音失憶,顧名思義,是一個忘了自個兒姓名的小姑娘—— 不對,五年前當她昏迷在桃樹林被人發現時,的確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而今五年過去了,她早已不是什麼小姑娘,而是一個長得亭亭玉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姑娘,而且還是一個在桃林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能幹美姑娘。

        五年前,施伊在桃樹林被李家老太爺的長隨福伯所救,醒來發現失憶無處可去之後,便一直留宿在李家。

         聽說小施伊被救時,身上衣著雖已殘破不堪,仍能識別出其布料乃是緞類織品,貴不可言,再加上清醒後小施伊雖然失憶,但一舉手一投足無不顯示其教養,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紀的她竟然還識字,而且琴棋書畫皆有涉獵,光憑這幾點便顯示其身分不簡單。

        為此,李家也曾派人外出打聽有無名門世家或貴冑府上走失孩童,無奈卻一無所獲,而失憶小姑娘也就這麼由失憶的諧音化名為施伊,在李家長住了下來。

        李家世代都居住在桃林鎮,原本與其他居民一樣都是看天吃飯的農民,但在七十多年前李家生了一個聰明子孫,幾年內就將家產翻了數倍,之後又生了一個幾乎與他一樣聰明的兒子,父子兩代人便將桃林鎮民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土地收購了近七成之多,不僅成了桃林鎮的首富,也是附近八個城鎮中的首富。

        現今李氏家主李老太爺便是那對父子中的那個兒子,名李拓,現年六十一歲。

        李拓共有六名子女,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出嫁的三個女兒不提,三個兒子成親後也都替他生了不少孫子孫女,幾個年紀較大的孫子如今也成了親,生了孩子,兒孫滿堂,可謂財丁兩旺、富貴雙全。

         當年決定收留失憶小姑娘施伊的便是李拓,目光長遠的他考慮的是將來有一天倘若施伊能恢復記憶,又或者有親人找來,定然不會忘記李家這些年對她的恩情,以她不凡的身分,李家定然能受大恩惠。

        不過這只是李拓個人的想法,李家其他主子們或下人們大多皆不以為然,只是礙於老太爺的命令與袒護,大夥也只能把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當作小姐對待了,至於心裡是怎麼樣的,隨著施伊在李家待得時間愈來愈久卻依然失憶,還有老太爺的年紀愈來愈老邁、身子愈來愈差之後,那些人骯髒的心思也隨之愈來愈不加遮掩的展露了出來。

       大老爺想將施伊許配給自己的兒子六少爺,二老爺有著同樣的心思想讓行八的兒子娶施伊,已成親的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更是想將施伊納為己有,以至於讓三位少奶奶把施伊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連同三位小姐也對施伊不喜,平日刁難找碴的小動作不斷,讓施伊苦不堪言。

       福伯將這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對施伊未來在李家的處境充滿了憂慮,無奈他雖自小跟隨老太爺,在李家的地位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但畢竟身分是個奴僕,就算老太爺已經將他們夫妻倆的賣身契還給了他,他依然還是李家的下人,想插手主子決定的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對此事完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是要他眼睜睜的看一個聰明、善良、乖巧、懂事又漂亮,而且身分明顯不一般的姑娘,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設計,將一生葬送在這裡,他真的是於心不忍。

        李家的少爺們,除了年紀尚小、性子未定的九少爺之外,其餘五位少爺皆為紈褲子弟,根本就配不上施伊姑娘。

        俗話說富不過三代,在他這個經歷李家最高瞻遠矚,能力最卓越的兩代家主的老奴來看,李家絕對避免不了這個結局,因為李家現今的少爺們一個比一個好逸惡勞,三位老爺又都自私自利,根本不願齊心協力,一旦等老太爺辭世,三兄弟定會為分家爭產而結怨,首富李家也定將四分五裂,榮景不再。

        這便是他明明身為李家奴僕,卻寧願站在施伊姑娘這個外人這邊,不想讓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麼毀了一生的原因。況且當年若不是他將小姑娘救回李家的話,今日也不會面臨這樣一個困境了,他難辭其咎啊。

        福伯一個人坐在廂房裡,無聲的嘆息。

        「老頭子,你在不在家啊?姑娘來了。」

        前廳突然傳來老婆子的聲音,他聞言趕緊出聲應道:「在呢。」然後起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後,這才走出廂房迎向這兩年來長得越發明麗動人、明眸皓齒,有如出水芙蓉般的施伊姑娘。

        「姑娘來了,歡迎歡迎。」

        「福爺爺,我又來打擾您和福奶奶了。」施伊朝福伯微笑道。

         「說什麼打擾,姑娘願意來老奴這兒,是您看得起老奴,老奴高興都來不及呢。」福伯迎上前道。「姑娘快點請坐,請坐。」

        「福爺爺不需要對我這麼客氣,您應該知道,我一直都把您和福奶奶當成自個兒的爺爺奶奶,況且您對我還有救命之恩。」施伊坐下來,對福伯說道。

        巴氏見他來了,便進廚房準備午膳。

        「請姑娘別這麼說,老奴愧不敢當,救您的不是老奴,而是老太爺才對。」福伯搖頭道。

        施伊搖搖頭,正色道:「李爺爺和福爺爺兩位對我都有救命之恩,施伊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福伯表情有些猶豫,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麼姑娘可有想過要如何報答這份恩情?」

        施伊明顯一愣,眨了眨眼後,露出有些尷尬訕然的表情,說:「我現在年紀還小,能力有限,以後等我有能力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忘了報答福爺爺和李爺爺對我的恩情,我可以發誓。福爺爺,請相信我。」

        「老奴相信姑娘,也願意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來。但是,不是每個人都和老奴一樣,願意等到姑娘有能力報恩的那一天。」

        「福爺爺,您的意思是李爺爺要我現在就報答他對我的救命之恩嗎?」施伊瞠大雙眼,驚愕的問道。

         「不是老太爺的意思,老奴指的是李家大老爺、二老爺他們。」福伯搖頭道。

         「但我的救命恩人是李爺爺,又不是大老爺他們。」施伊說。

        「他們是李家的主子,一旦老太爺哪天不在了,妳的恩人便會變成李家,變成他們。」福伯告訴她這個不爭的事實。一頓後,又語氣沉重的問她:「如果到那一天,他們要妳報恩,要妳嫁給六位少爺中的其中一位,妳會願意嗎?」

         施伊不由自主的蹙緊眉頭,開口問道:「這是李爺爺的意思嗎?要我嫁給他孫兒中的一位?」

         「不,不是老太爺的意思,老太爺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意思。」福伯搖頭說。

         「那麼我的答案是不願意。」施伊毫不猶豫的答道。「我從未考慮要以以身相許的方式來報恩,我的婚事只能聽從父母之命,雖說我現在仍然想不起我的父母親是何許人,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想起一切,並且回到父母親身邊,到那時,我的親事自然要由父親母親來決定。」

         「老奴就怕姑娘還沒等到那一天,大老爺他們就要姑娘您報恩。」福伯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她。「老太爺身子愈來愈不好了,聽大夫說就是這一年的事,如若到時姑娘仍想不起自己的真實身分,繼續待在這裡的話,老奴只怕姑娘可能會身不由己的被迫成親嫁人。」

         「被迫嗎?」施伊喃喃自語般的唸道。

         福伯一臉嚴肅的點頭。

         「老爺們和少爺們的性子姑娘想必應該知道,他們和老太爺不一樣,老太爺重情義、守信用,但是老爺和少爺們卻……」說著,福伯搖了搖頭,不想批評現今主子們的唯利是圖。

        「姑娘,老奴很擔心您,但是老奴只是個奴才,沒辦法幫您太多。」他憂心忡忡的對施伊說,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小綑銀票,不由分說的塞進施伊的手中,說:「老奴身邊有些積蓄,反正老奴和老婆子就兩個人,也沒有孩子,銀錢留下來沒用,您就帶著這些錢,找個機會想辦法離開這裡吧,走得愈遠愈好。」

         「福爺爺,我不能拿您的錢。」施伊搖著頭將銀票塞回福伯手中。

         「拿著,這是老奴唯一能為姑娘您做的。」福伯堅持道,又將那一小綑銀票塞回施伊手中。「當年若不是老奴將您帶到李家,姑娘今日也不會遇到這種事,這全都是老奴的錯。您收下這些錢,老奴的罪惡感也不會那麼重。」他說。

         「福爺爺,當初若不是您在桃樹林救了我,說不定我早已不在這人世間了,您這麼說不是在折煞我嗎?」施伊搖頭道,再度將那綑銀票塞回福伯手中,然後緊緊地壓著他的手,不讓他再將銀票塞給她。「況且,這些年我在這裡吃好穿好住好,若不是您和李爺爺的疼惜,我能否平安長大都是未知數,所以您千萬別再說什麼是您的錯,更不需要有什麼罪惡感,您只需要記得您是我的恩人這就夠了。」

        「姑娘,別管恩不恩人這件事了,您若不想成為李家的媳婦或是姨娘,您就該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裡。」福伯一臉著急的說,「您知不知道,大少爺已經開始計畫要用骯髒的手段將您得到手了?您得趕緊離開才行,否則遲了恐生變數啊,姑娘!」

         施伊緊抿了下唇瓣,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問道:「福爺爺怎會知道這件事?」

         福伯張口結舌的看著她,驚愕的脫口道:「姑娘,您為何一點都不驚訝,難道您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除了大少爺外,恐怕二少爺和三少爺都有著一樣的骯髒心思吧?」施伊微撇了一下唇瓣,不疾不徐的冷笑道。

         福伯倏然瞠大雙眼。「姑娘,您怎麼……您都知道了嗎?包括大老爺和二老爺—— 」

         「大老爺想讓我嫁六少爺,」施伊截斷他,緩聲說道。「二老爺則是想我嫁八少爺,若不是九少爺年紀還小,恐怕三老爺也不會這麼與世無爭、隔岸觀虎鬥了。他們之所以會這麼看重我,全是為了我那未知、可能的富貴身分,以及李爺爺說出我有經商之才這點對不對?」

        福伯怔怔的看著她,半晌才訥訥的低語道:「原來姑娘看得比誰都明白,您真的全都知道。」

        施伊當然知道李家那些人打的是什麼主意,因為她是個重生人,而這一切的一切,她在上輩子全都經歷過,又怎會不知道呢?

         五年前,當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回到十五年前,回到當初她被救的桃林鎮李家客房中,發現自己竟重生了一回之後,她就發誓今生絕不再重蹈覆轍,那些曾經害她、傷她、設計過她的人,她都不會放過;那些曾經幫她、憐她、待她好的人,她都會找適當時機回報恩情。

         失憶是她上輩子的事,這世重生她並未失憶,不僅記得自己是誰,還記得未來十五年將會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那些孤立無援的悲戚,啞口無言的悲苦,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這一世她要為自己的人生搏鬥,為自己的幸福奮鬥,不再認命淒楚過生活。

         上輩子的她只活到二十五歲,其中的前十年因失憶,只能從別人口中的記憶拼湊出來,剩下的十五年中,竟是在李家待的這五年最為平和喜樂。雖說她後十年的人生被毀也和李家有著極大的關係,但是沒有溫家那些人惡意的迫害,她也不至於落入那悲慘的絕境之中,年紀輕輕便吃盡苦頭,最終斷送性命。

          李家人猜的沒錯,她的確有著不平凡的身分—— 勤孝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勤孝侯爺的嫡長孫女,勤孝侯世子的嫡長女,只是這個身分在五年前父母帶著她與弟弟到慶州為外祖父奔喪,回途程中遇匪徒襲擊、家破人亡之後便失去了。

        如今的勤孝侯世子是二叔,令貴族子弟們追捧的溫家千金小姐是那些長在閨閣裡的堂妹們,而不是她這個曾經流落在外,經歷與清白在有心人士的故意造謠下皆令人質疑的溫家大小姐。

        所以,重生後未失憶的她明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家在哪裡,她卻依然選擇佯裝失憶,和上輩子一樣留在李家,不想回京城溫家的勤孝侯府,因為那裡已不是她的家,她的父母與弟弟皆已亡故,那兒只剩一群冷血、冷漠,吃人不吐骨頭的血親罷了。

         上輩子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親人,因為失憶流落在外五年多,因緣際會尋回自己的身分與親人,她格外珍惜血脈相連的感覺,對那些所謂的親人也毫不設防,因此才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重生之後,她在過去五年裡想了很多,愈想愈覺得疑點重重,甚至是破綻百出,不懂上輩子的自己怎會愚蠢到錯把仇人當恩人、當親人。

         總之,老天既然讓她重生一回,她這回再也不會蠢到識人不清,蠢到被人算計,蠢到失去幸福,蠢到年紀輕輕就吃盡苦頭丟失了性命。

         至於李家那些針對她的把戲,不管是幾位李家少爺們骯髒的想法,又或者是幾位少奶奶和小姐的刁難手段,對現在的她而言根本不具任何威脅性,她只是看在李爺爺對她有恩的分上才不與他們計較,否則要想整死這些人還不易如反掌?

         因為她可不是真如外表所見,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單純小姑娘,而是一個歷經兩世累加起來已超過三十歲的女人,不管是經歷、心智或是見識上,都不是這些十幾二十歲,未經風雨磨難,始終養在深閨、過慣安逸生活的千金小姐或少爺們所能比擬的。

         她開口,柔聲安撫福爺爺道:「您不必為我擔心,不會有事的。」

         「姑娘,您年紀還小,不懂那些骯髒事。事情不像您想的那般簡單,您還是聽老奴的話,找機會快點離開這兒吧。」福伯搖搖頭,憂心忡忡的對她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這種事防不勝防啊,躲得過這一次,不見得躲得過下一次,只有離開才能放心,才能安全。」

        「福爺爺的意思我明白,但離開這裡,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我又能去哪裡?」施伊苦笑道。

         福伯瞬間愣住了,他完全忘了這件事。姑娘因為失憶記不起過往,根本無家可歸,無親人可護,若是離開李家,以姑娘的花容月貌也只是從一個狼群落入另一個狼群,甚至還可能是虎群,危險程度絕對超過繼續待在李家。可是若真的留下來的話,這麼好的一個姑娘……

          「福爺爺,您別擔心,我一定不會有事的。」施伊柔聲安撫面露愁容,為她憂心不已的福伯,感覺心裡頭一片暖洋洋的。

         她剛才對福爺爺說她一直都把他們當成自個兒的爺爺奶奶全是肺腑之言,因為回顧前世與今生,只有他們是真心對她好,不帶任何功利與算計,單單純純的毫無所求,這點連那些與她有著血緣關係的至親之人都做不到,她又如何能不感動、不感謝?

         「福爺爺,如果哪天我要離開這裡,您和福奶奶就跟我一起走吧,我幫您們倆養老。」她情不自禁的開口道。

         福伯愣了一下,頓時紅了眼眶,啞聲道:「姑娘,老奴老了,對您來說只會是累贅,幫不上您什麼忙的。」

         「怎會幫不上?福爺爺自小跟在李爺爺身邊,見多識廣,有您在我身邊提點著,我才能安心。福奶奶擁有一手好廚藝,這幾年我的胃口都被福奶奶養刁了,離了福奶奶我怕用不了多久就會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是真的離不開您們兩位了,福爺爺就當是可憐可憐我,答應我這個請求吧。」

         施伊說著說著竟裝起了可憐,讓福伯有些不知所措又無所適從了起來。

         從小他就生在李家,長在李家,從未離開過李家,更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生活。所以面對施伊突如其來的邀請,他是既驚愕又茫然又猶豫,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李家已不是他所熟悉的李家,等老太爺辭世後一定會變得面目全非,他想在這裡安享晚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老太爺似乎也意識到了,因而早早便將他與妻子的賣身契還給他。可是即使如此,他也——

         「老頭子你還在猶豫什麼?」

         福奶奶巴氏驀然出現在廚房門口,對著自個兒的老伴說:「是姑娘才有這樣的好心腸,還會想替咱們兩個老不死的養老,不跟姑娘走,難道你真想等到哪天被人趕出去,做個老乞丐餓死在街頭,最後連個可以替咱們收屍的人都沒有嗎?」

         屋子的廚房就在廳堂隔壁,連門都沒有,之前在廚房裡忙著張羅午膳的巴氏自然能聽見他們剛才的所有對話,因而才會在老伴遲遲沒有答應姑娘的請求之際,忍不住現身出聲道。

         「妳在胡說什麼?」福伯蹙眉輕斥老伴。

         「我是不是在胡說,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巴氏不避不讓地走進廳堂,在施伊身邊坐了下來,繼續對老伴說:「三位老爺他們現在還願意恭敬的喚你一聲福伯,讓咱們繼續住在這裡,那是因為老太爺還沒死,等老太爺死了之後,他們又怎會容許咱們這兩個賣身契已不在他們手上的老不死繼續待在這裡佔地方又浪費米糧呢?那三個人是你看著長大的,你說他們之中有哪一個會看在咱們膝下無子女,願意發點善心幫咱們養老的?你說。」

         福伯頓時無言以對。

        「不需要靠他們,我會幫福爺爺和福奶奶養老的,一定會。」施伊鏗鏘有力的開口道。

        「姑娘有這個心,老婆子就已經很感動了,不需要勉強自己。」巴氏慈愛的握起施伊的手,柔聲的搖頭道。「老婆子只希望在自己還能動能做時,能多幫幫姑娘,即使是替姑娘多煮一頓飯,老婆子也樂意。」

         「福奶奶,您相信我,咱們以後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

         「老婆子相信,老婆子相信姑娘說的每一句話。」巴氏毫不猶豫的用力點頭道,眼角餘光剛巧看見老伴手上那一小綑沒能送出去的銀票。

          那是他們夫妻倆存了一輩子的積蓄,雖然銀票有一小綑,但面額都不大,累計起來也不過兩百多兩,和姑娘手中所擁有的銀錢根本不能相比。

         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姑娘擁有一大筆錢,而且那些錢還全是姑娘靠自個兒本事賺來的。

         不騙人,因為姑娘從賺第一筆錢開始,便是經由她來操辦,每一筆都是,因此世上除了姑娘本人之外,就只有她知道姑娘身懷數萬兩的鉅款。

         姑娘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恐怕連老太爺都沒姑娘聰明,沒姑娘厲害。

         說真的,雖然姑娘從無到有的過程她全程都參與其中,不僅親眼所見,更是親身參與,但是她仍想不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感覺就像是一場夢般的不真實。

         她還記得姑娘的第一筆錢是怎麼賺來的,那是姑娘被老頭子救回李家之後第二個月,當時大病初癒的姑娘瘦巴巴,臉色蒼白,一雙眼睛大得驚人,來到她和老頭子住的地方說要感謝老頭子對她的救命之恩。

         小姑娘有著極好的教養,雖然失憶卻從不讓人懷疑她有著良好高貴的出身,難能可貴的是她知禮又平易近人,和府中驕縱的少奶奶和小姐們完全不同,讓她相當的喜歡,便與這小姑娘多說了些話,忽然間,田家的突然跑來跟她說鄰鎮張家的金孫不見了,張家心急如焚,請大夥幫忙尋找,尋到者可獲賞銀五十兩。

         田家的告訴她這個消息之後就跑出去幫忙找人了,畢竟五十兩對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她聽了也很心動,正煩惱著要怎麼讓家裡的小貴客提早告辭,不料小姑娘卻率先開口問她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她到外頭走一走,介紹一下桃林鎮。

        那件事說起來真的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麼的,總之張家金孫就在小姑娘拉著她到處亂走亂看的時候被她們找到了,五十兩的賞銀則在兩人推讓下一分為二,一人獲得二十五兩。

        有了這二十五兩做本錢,不久之後姑娘又突然找她做一種她從未吃過、味道極好的醬菜,然後偷偷賣到城裡的酒樓,賺了近百兩銀。接下來,姑娘到李家後的第二年遇上大旱災,糧食欠收,姑娘早有先見之明,在糧食大漲之前便讓她將所有的銀錢拿去買糧囤積,在大漲後賣掉,大賺了一筆。

         之後又有幾次賺錢的機會,姑娘總是眼光獨到,有先見之明,而且膽大心細,讓她佩服不已。

        天災在這五年裡共發生了兩次,第二次就發生在半年前,水淹良田,顆粒無收,她原以為姑娘會和上次一樣買糧囤積,不料姑娘卻毫無動靜,直到她忍不住開口詢問,姑娘才對她搖搖頭說:「這次不一樣。」

         她原先不懂哪裡不一樣了,直到朝廷公佈將開義倉放糧,她這才恍然大悟,得知這次的天災範圍不大,國境內大多產糧地都大豐收,朝廷只需下達賑災命令,飢荒的威脅立解,糧價自然也就漲不上去了。聽說想靠這次天災投機取巧大發利巿的人不是蝕本就是賠大了,完全是悔不當初。

         總之姑娘真的很厲害,從很久以前她便不再懷疑姑娘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幫姑娘行商之事,她家老頭子始終都不知道,因為姑娘不讓她說。

         姑娘說:「福爺爺是個忠心而正直的人,藏不住心事,倘若讓他知道,那麼李爺爺肯定也會知道,李爺爺若是知道,三位老爺大概不久後也會知道,然後全部的人都會知道,到時候我還能繼續賺錢、我手上的錢還能為我所有、我還能擁有自由而不淪為李家賺錢的工具嗎?」

         姑娘真的是目光如炬。

        「老頭子,如果姑娘哪天真要離開這裡,咱們就跟姑娘一起走吧。」她轉頭對老伴說,又嘆息道:「跟著姑娘至少百年後還有人替咱們收屍,李家這些小主子們咱們是指望不上了。」

        「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我跟了老太爺一輩子,老太爺又對我不薄,要我丟下現在臥病在床、剩沒幾個月可活的老太爺離開,我真……」福伯搖了搖頭,他真的做不到。

         「福爺爺,我沒說現在就要離開啊,我是說將來如果有一天,也許那一天在半年後,也許在一年後也說不定啊。」施伊開口道。

        「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老奴願意跟姑娘走。只要姑娘能讓老奴待到老太爺壽終正寢那一天,讓老奴能夠送老太爺一程那就夠了。」福伯點頭說。他之所以猶豫不決,無法下定決心便是為了這件事。

        「那就一言為定了,福爺爺事後可不能反悔,又說不跟我走了。」施伊開心的微笑道。

        「姑娘放心,有老婆子看著不會讓他反悔的。如果他真的反悔的話也沒關係,老婆子跟姑娘走,看他一個人留下來,沒人替他煮飯,沒人替他燒水,沒人替他洗衣,他一個人要怎麼活。」

        巴氏哼聲道,逗得施伊忍不住笑出聲音來,李福則是一臉無奈的搖頭。

        「欸,差點忘了鍋裡還在煮著菜呢,老婆子回廚房忙了,你們倆繼續聊呀,一會兒就能開飯了。」巴氏驀然起身道,說著說著人便走向廚房,轉眼消失不見。

         「這老婆子總是這樣風風火火的,年紀都一大把了,也不見她有長進。」福伯搖頭說,一副挑剔抱怨的模樣,但望向老伴身影消失方向的目光卻是寵溺的。

        施伊好羨慕這種夫妻情,看似平淡無奇,每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卻歷久彌新,數十年如一日,而且還是一世一雙人。

         她當然知道有本事的男人才能三妻四妾,只有奴僕、佃農、貧困的老百姓才會一夫一妻,因為沒有多餘的銀錢可以納妾。可是她總覺得只要夫妻能夠同心,一家能夠溫飽,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比家財萬貫更重要,因為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真感情。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這是她上輩子經過血淚的教訓之後才領悟的道理,但是這個道理對她而言卻不適用,因為她的身分是勤孝侯府的千金小姐,注定得嫁個門當戶對的男人,而能與她門當戶對的男人,又有幾個不納妾的呢?

        想到這,她便一陣鬱悶心煩,但是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根本無須如此悲觀,反正聽話的千金小姐她已經當過了,結果是一場惡夢,這輩子她是絕對不會再做個順從的愚蠢千金了,既然如此,她的婚事自然要由她自己決定,她只要睜大眼睛,找對良人不就行了?她相信有過上輩子的悲慘經驗,這輩子的她一定能夠做得更好,能夠掌握住屬於自己的幸福。她深深地相信著。

        「姑娘,咱們若離開這裡,您有打算要去什麼地方嗎?」福伯開口問她。

        「京城。」她毫不猶豫的答道。「既然大家都覺得我的身分不凡,肯定出身富貴之家,京城貴人多,咱們就到京城去看看,看我是否能想起什麼,又或者能否遇見認識我、知道我身分的人。」

        「老奴知道了,老奴會去打聽有關這方面的消息。」

        「這事不急,慢慢來就行。重要的是別引起懷疑,讓老爺們和少爺們發現咱們正在計畫離開的事,以免打草驚蛇。」

        「好,老奴會注意的。」

        「另外,咱們要離開的事也別告訴李爺爺了,知道也只有徒增感傷罷了。最後這段期間,讓李爺爺盡量無憂無慮吧。」

         「嗯。」提到老主子,福伯頓時充滿了感傷。

        「福爺爺,對不起,雖然我說了要幫您和福奶奶養老,但是短時間內卻無法兌現這個承諾,不僅如此,還有許多事得勞煩福爺爺幫我,真的很對不起您。」

        「姑娘千萬別這麼說,其實老奴很高興自己還有用處、能幫到姑娘,不然老奴也沒臉跟隨姑娘,還讓姑娘幫老奴夫婦倆養老了。」一頓,福伯又道:「其實有事做比沒事做好,有事做有奔頭,沒事做閒得慌,日子都不知道要怎麼過了,老奴反倒還要感謝姑娘讓老奴有事做呢。」

        施伊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福奶奶便佈桌喊吃飯了。



【第二章】 唐御,今生初遇


        離開的日子近了。

        施伊已經記不清楚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卻清楚的記得他是李家老太爺的病情急轉直下、第一次險些救不回來之後才出現的,而昨晚和她記憶中的那晚非常的像,老太爺差一點嚥氣救不過來,整個李府整晚都鬧烘烘的,人心惶惶。

        就是說,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就快要出現了嗎?

        這是一個可以讓她光明正大離開李家、返回京城的契機,不容有誤。所以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來,讓事情和上輩子一樣順利發生,她不得不結束龜縮在她居住的小院裡的寧靜生活,重新在李府內走動,面對愈來愈厚顏無恥、令她難以忍受的李家少爺們的糾纏。

         「伊妹妹好巧,在這裡遇到妳。幾日不見,伊妹妹似乎又更加美麗動人了。」

        才出小院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李三少爺也不知道是不是屬狗的,又或者根本在她的小院裡佈有眼線,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出現在她面前,攔住她的去路,還如此輕佻的調戲她,令她不悅的皺緊眉頭,後退了一大步。

         「對不起三少爺,我還有事,麻煩三少爺讓下路讓我過去。」面對登徒子,施伊向來不假辭色,冷聲說道。

         「有什麼事,瞧妳急的。說出來讓三哥聽聽嘛,說不定三哥哥可以幫妳。」三少爺色迷迷的微笑道,朝她靠近一步。

         施伊立即又往後退了一步。

         「三少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需要麻煩三少爺。」一頓,她再次說道:「借光,三少爺。」

         「伊妹妹怎麼一直叫我三少爺如此見外呢?叫我三哥哥。來,妳叫一聲三哥哥,我就把路讓開來,讓妳過。」三少爺色迷迷的盯著她,完全沒有掩飾他眼中的色慾。

        施伊只覺得噁心想吐,又怎麼叫得出口?不想再讓自己噁心下去,她直接轉身打算繞道而行,怎知行逕愈來愈肆無忌憚、色膽包天的三少爺竟然追了上來,還一把抓住她的手,讓她頓時雞皮疙瘩爬滿身。

        「你想做什麼?還不放開我!」她又驚又怒的吼道,掙扎的想甩開他的手,怎知他卻緊緊的抓著她不放,還將她的手拉到他胸口上貼著。

        「伊妹妹,我—— 」正當三少爺開口想與她訴情衷時,青石板路的盡頭卻驀然傳來一聲怒吼。

         「老三,你這是在做什麼?」

        比三少爺晚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李家大少爺也「巧合」的出現在這條小徑上。

        只見大少爺大步的走了過來,目光如刀似劍的盯在三少爺抓著她的那隻手上,怒聲喝令道:「還不放手?」

        三少爺表情陰沉了一下,冷哼一聲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手,然後嘲諷的開口道:「原來是大哥啊,長孫不守在爺爺身邊盡孝,卻出現在這裡,還真是有趣啊。」

        「都是爺爺的孫子,我需要盡孝,你就不必嗎?我是特地出來找你的,還不快跟我一起到松風院去?大家都在,就只有你不在。」大少爺義正詞嚴的道。

        「既然大家都在,差我一個有差嗎?你們愛守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裝孝順,那是你們的事,我不裝還不行嗎?」三少爺一臉不以為然。

        「你說這是什麼話!」大少爺怒斥他。

        「你不需要斥責我,大家心知肚明。誰不希望那老頭子快點死,只有他死了才能分家,才能各自當家做主—— 」

        「住口!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大少爺一臉怒不可抑。

       「少裝模作樣了,難道大哥心裡不是這麼想的嗎?」三少爺冷笑一聲。「別以我不知道你想替紅袖樓的金鳳姑娘贖身,還答應人家要買個兩進院給她安身——」

       「你別胡說八道!」大少爺怒聲打斷他,不安的瞄了一旁的施伊一眼後,隨即不甘示弱的反擊道︰「什麼金鳳姑娘我可從沒聽說過,倒是聽說了那個被你偷偷養在外頭的秀秀姑娘似乎下個月就要臨盆了,你何時才要將人迎進門來?總不能讓咱們李家的孩子沒名沒份的生在外頭吧?」

       「你——」三少爺臉色陰沉,怒不可遏的冷聲道︰「我的事用不著你管!」說完,也沒心情再糾纏施伊,悶不吭聲的轉頭就走。

       成功氣走三弟,大少爺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得意嘴臉,讓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們兄弟鬩牆的施伊忍不住諷刺的冷笑了一下,心想著果然是蛇鼠一窩。

       「老三近來真是愈來愈不像樣了。伊妹妹,你沒事吧?以後你若見到他,一定要小心,離他愈遠愈好,知道嗎?」大少爺一臉道貌岸然的轉頭交代她。

       「我沒事,謝謝大少爺的關心與提醒,以後我會注意的。」施伊冷淡的答道。

       「伊妹妹這是要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免得不像樣的老三又回來糾纏你。」似沒注意到她的冷淡,大少爺熱心的對她說。

       「不勞煩大少爺了,我的丫鬟回來了。」施伊說著,看著正從青石板路盡頭小跑過來的丫鬟采衣。

       采衣是李家安排到她身邊服侍她的丫鬟,雖然手腳利落,聰明伶俐,但卻貪財,大概是收了三少爺什麼好處,才會在她踏上這條青石小徑時突然說肚子不舒服而暫時告退離開,留她一個人走向早等在前方的三少爺。

       照理說,這種賣主求榮的丫頭應該拖出去亂棍打死,一了百了才對,只可惜她雖名為主,卻也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失憶女罷了,又有什麼資格處置別人家的丫鬟呢?只有苦中作樂的安慰自己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也不錯,下回自會多加防範。

       「她只是個丫鬟,老三若真想對你怎樣,她也護不了你,還是讓我送你一程吧。」

       大少爺一臉體貼,溫文儒雅的說道,那道貌岸然的模樣讓施伊有些作嘔。

       「真的不需要麻煩大少爺,我只是在小院裡有點悶,所以出來走一走散散步,一會兒就回去了。我聽說老太爺的時曰不多了,你還是多去陪陪老太爺吧。」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大夫的確說了爺爺時日無多,甚至可能隨時會走。」大少爺露出哀傷的神情,然後看向她說︰「伊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爺爺?對爺爺來說,你就像他的孫女一樣,若是你也能陪在他身邊,爺爺一定會很高興的。」

       還不死心?還要繼續糾纏嗎?施伊真替李老太爺感到不值與悲哀,這就是他傾盡一輩子努力所守護的後代子孫嗎?根本就是一群不孝子孫。

       「不了,畢竟我是個外人,不姓李。」她面無表情的拒絕道。

       「伊妹妹若是願意的話,其實馬上就可以從外人變成內人。伊妹妹,你是否願意——」

       「大少爺還是快去陪伴老太爺吧,我不打擾你了,告辭。」施伊直接打斷他,不讓他有機會噁心自己,說完便直接轉身離開,懶得管他有何反應。

       繞了遠路來到福伯和巴氏的住所,福伯果然為老太爺的狀況擔憂得一夜沒有闔眼,巴氏屢勸不聽之下真的是又氣又心疼,一見施伊來便拉著她的手要她幫忙勸解。

       福伯在她的勸說下終於回房休息,巴氏昨晚其實也沒有睡好,面露疲憊,因此她也沒有多待,與巴氏聊了一會兒便找個藉口告辭離開,讓巴氏也能去休息。

       走出福伯夫婦的住所,施伊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時間還早,既然都解禁走出小院了,她不想這麼快又回院裡自閉,便朝大門的方向走去,打算到街上去逛逛,透透氣。在府裡,難保她的行蹤不會再度被出賣,出府就不必擔心了。

       「姑娘,前面就是大門了,您這是要出府嗎?」采衣察覺到她的意圖,出聲問道。

       「嗯。」她輕應一聲,轉頭看她,問︰「你想說什麼?我不能出府嗎?」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擔心姑娘一個人出門身邊沒人保護太危險了。」采衣目光有些閃爍。「要不,姑娘您在這裡等一會兒,奴婢去找人陪同——」

       「你這回又想將我出賣給誰?二少爺、六少爺還是八少爺?」施伊直接打斷她說。

        采衣愣了一下,露出些許不自在的表情,尷尬的微笑道:「姑娘說什麼呢,奴婢怎麼聽不懂。」

       「你懂也好,不懂也罷,只需要記住我現在說的話,這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否則後果自負。」施伊看著她,淡淡的說道。

       「姑娘,奴婢真的不懂您在說什麼,但奴婢卻知道不能讓姑娘在沒人保護下出府,請姑娘在這裡等會兒,奴婢去找人陪姑娘出府,一會兒就回來。」采衣壓根兒就沒把她的警告當一回事,迅速說完,迫不及待的轉身就走。

       施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扯唇冷笑了一下,隨即舉步繼續往府外走去。

       門房見她一個人要出府,身邊連個丫鬟都沒帶,迅速找了個婆子陪同跟隨,她也不介意,反正只要不是吃裡扒外的人就行。

       桃林鎮其實不大,熱鬧的橫豎就兩條街而已,一條貫穿桃林鎮通往府城,一條則起始于桃樹林,橫貫通往府城的熱鬧大街,通向距離最近的鄰鎮,塢鎮。

       施伊走出李府只為了透透氣,散散步,因而順著大街逛了一段路之後,便轉而朝桃樹林的方向走去,而身後的婆子始終安靜地跟隨著。

       桃花花期已過,桃樹林仍一片鬱鬱蔥蔥的,依山臨水,山明水秀,景色優美,讓徜徉其中的施伊只覺得神清氣爽,身心舒暢,一掃連日自閉在小院裡的抑鬱感受。

       施伊慢步在桃樹林間,突聞一陣狗吠聲響,由遠而近直往這方而來,不一會兒便瞧見兩條狼狗出現在桃樹林的另一端。

       「姑娘。」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的婆子立即閃身擋在她面前,不知何時手上已握著一枝粗實的木棍,將她保護在身後。

       看著距離愈來愈近的兩隻大黃狗,施伊覺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伸手揪著擋在她面前的婆子的衣裳,顫抖的低喚道︰「大娘……」

       「姑娘別怕,只是兩條狗而已。」婆子面不改色的說,胸有成竹。

       果然,兩條大黃狗一靠近她們,她便大喝一聲「走開」,隨即將手上的木棍往前打橫一掃,那兩隻狗立即停了下來,她再怒喝一聲「走開」,木棍再一掃,那兩隻狗立即又後退了幾步,雖然依然朝著她們齜牙咧嘴的不斷發出嘶嘶吼聲,卻是停在原地,沒再朝她們撲過來。

       「大娘,咱們走得了嗎?會不會咱們一動,它們就撲過來?」施伊瞪著那兩條大狗,一臉蒼白的問道,聲音微抖。

       「姑娘別怕,這狗是有人養著的,你看它們的脖子上有項圈,想必一會兒就會有人找過來了。」婆子見多識廣,面不改色的安撫她。

       果真過沒一會兒,前方便傳來人的聲響,一位公子手裡牽著另一條狗,身後跟著三名僕從從桃樹林那頭現身,由著跑在前方的狗兒牽引來到她們面前。

       「老婆子是桃林鎮李家下人,不知眼前這兩隻大黃狗可是這位公子家的狗?怎不綁起來,反任它們到處亂跑嚇人,若是傷了我家小姐,公子要如何負起責任?」身為首富的李家人,婆子即便是一個下人也能挺直腰桿子說話。

       「大膽!可知我家公子是知府大人的長公子,你一個卑賤僕婦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放肆!」年輕公子身後的一名僕從上前一步怒斥道。

       婆子一聽對方是知府家的公子,氣勢頓時整個萎靡了下來,畢竟民不與官鬥,更何況她還只是李家的下人,識時務者為俊傑才是小人物們的生存之道。

    「奴婢惶恐,請知府公子恕罪。」婆子立即低頭賠罪。

       公子抬手阻止僕從發言,目光放在施伊身上,帶著些許驚喜的語氣開口問道︰「敢問姑娘可是施伊施姑娘?」

       施伊有些無奈的從婆子身後走出來,曲膝為禮,道︰「見過嚴公子。」她與這位嚴知府家的公子在去年有過兩面之緣,沒想到對方竟還能認出她來。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姑娘,不知姑娘近日身子是否安好,記憶有無恢復的跡象?」

       嚴公子關心的問道,但施伊只覺得交淺言深,太過唐突。

       「多謝嚴公子關心。」她曲膝道,並未回答對方的問題,轉而反問道︰「公子這是在遛狗?雖然這片桃樹林平日沒什麼人,但為防有人像小女子這般閒來無事在這林間到處亂走,小女子建議公子還是將狗圈好,免得傷及無辜,壞了公子遛狗的興致。」

       「姑娘教訓的是,以後我一定會把狗圈好。」嚴公子受教的點頭,一頓後,猶豫地開口問道︰「姑娘是剛到這桃樹林,抑或已在這裡待了一會兒?可有遇見其他人?」

       瞬間施伊便知道知府公子可不是吃飽撐著來此遛狗玩樂,而是來找人的。讓她好奇的是,他要找的是什麼人?如果是個罪犯或惡人的話,堂堂知府長公子應該不可能一馬當先親自赴險;但若不是罪犯或惡人,那出動惡犬追蹤感覺又有些小題大作。難道會是逃跑的奴僕嗎?那由知府長公子親自出馬追捕不是更令人質疑且可笑?

       施伊的腦袋因好奇而翻飛著無數想法,但面上卻不顯,平靜地搖頭道︰「小女子在此林間已超過半個時辰,除了公子之外,並未遇見其他人。」她忍不住好奇的問︰「公子可是在找什麼人?」

       「不,不是。」嚴公子迅速的搖頭,面色顯得有些不自然,接著快速向她告辭,道︰「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姑娘了,告辭。」說完帶著三名僕從及三條大狗轉身離去。

       「知府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說走就走?」婆子發出疑惑不解的聲響。

       「他說有事要忙。」施伊道,看在婆子剛才毫不猶豫就擋在她面前保護她的舉動,她好心的提點她,「剛才的事你最好忘記,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曾在這裡遇到知府公子的事,否則小心惹禍上身。」

       婆子倏然一驚,立即點頭如搗蒜。「是,姑娘,老婆子知道了,謝謝姑娘的提醒。」

       「走吧,再陪我散一會兒步,咱們就打道回府。」施伊說。

       婆子點頭,再度像之前那樣沉默的跟在她身後,陪著她在桃樹林裡悠晃著。走著走著,旁邊草叢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把兩人都給嚇了一大跳。

       「誰在那裡?」施伊出聲問道,因為除了窸窣聲,她似乎還聽見疑似人所發出的聲響,而不是動物所發出的聲音。

       隨著她的詢問,草叢裡的窸窣聲變得更大,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個男人從草叢中掙扎的坐了起來,他的模樣令施伊驀然瞠大雙眼。

       再度擋到她面前的婆子警覺的出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一個人躲在草叢裡,你想做什麼?」

       「他的臉色不對,似乎是個病人。」施伊開口道,心裡則疑惑的想著怎會是他呢?他們的初遇不是應該在李府之中嗎?她雖然疑惑,卻不影響她迅速走向他的舉動。

       「姑娘小心——」婆子試圖阻止她靠近他,卻讓她一句話給駁了回去。

       「他只是個病人,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她說著揮開婆子阻止她的手,迅速走到那個人身邊。

       他的模樣看起來有點狼狽,渾身濕淋淋的,好似剛從河裡頭撈起來一樣,但這不是問題所在,問題在於他的臉色潮紅,身體不住的顫抖著,似乎正在忍受難忍的不適與痛苦。

       「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受傷?我能幫得上你什麼忙嗎?」她眉頭緊蹙,關心的問道。

       「離我遠一點。」他咬牙迸聲道。

       施伊怔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我只是想幫你。」她說。若不是知道他的真實身分與為人,以及是她上輩子的恩人之一,她不會多管閒事。

       「離我遠一點!」他再次說道,這回是從迸聲變低吼——朝她低吼。

       「我只是想幫你。」她也再次說。

       「走開!」他猙獰的朝她揮手,大吼道。

       「我是真的想幫你。」她毫不退縮的凝視著他泛紅的雙眼,誠懇的說。因為滿腦子想的、擔心的都是他的病,因而沒注意他腥紅的雙眼正在痛苦的掙扎中逐漸失去理智之光。

       「你的臉很紅,是不是身子正在發——啊!」她話未說完,便被他突然躍起撲倒在地而驚叫出聲。

       「姑娘!」一旁的婆子驚嚇得大叫一聲,毫不猶豫的舉起從剛才遇見狗就一直拿在手上未鬆手的木棍,為護主而狠狠地往那人的頸背打了下去。

       那人頓時渾身一僵,悶哼一聲,整個癱軟的壓在施伊身上,她則像是被嚇呆了一樣,雙目圓瞠,面無血色的被壓在他身下,始終一動也不動的。

       「姑娘!」婆子將木棍一丟,趕緊將那昏過去的登徒子從姑娘身上推開,將姑娘從地上扶了起來。

       「姑娘,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她著急的問道,心下一片忐忑不安與恐懼紊亂。

       姑娘竟然在她眼下被人非禮凌辱了,她這個隨從難辭其咎,護主不周的罪名會不會讓她活活被打死?她不想死啊!想到這,她立刻跪了下來,趴伏在地上認錯,請求饒恕。

       「請姑娘恕罪,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有保護好姑娘,是奴婢的錯。請姑娘饒了奴婢這一次,請姑娘恕罪。」

       施伊眨了眨眼,回神,開口道︰「你起來,不是你的錯。」隨即她轉頭看向被打暈的男人,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大娘,你到鎮上去請大夫過來一趟,再找個人到李家通知福伯一聲,請福伯來這裡一趟。」她命令道。

       「那姑娘您呢?」婆子問。

       「我在這裡等你們過來。」

       婆子倏然瞠眼,然後迅速搖頭道︰「姑娘,奴婢不能留您一個人在這裡,這太危險了,您還是和奴婢一起走吧。」

       「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她搖頭說。

       「可是姑娘——」

       「好了,把握時間快去快回,不然一會兒天黑了會更麻煩。」施伊搖頭打斷她說。

       婆子一怔,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這才發現姑娘說的沒錯,她再不把握時間快去快回的話,可能直到天黑她們都還離不開這片桃樹林。

       「姑娘,奴婢會快去快回,您自個兒小心。」婆子當機立斷的道,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的說︰「姑娘,一會兒奴婢離開後,您最好找找附近有無藤蔓能將這個人捆綁起來,免得他突然醒來會傷害姑娘。」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施伊點點頭。

       婆子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這才咬牙轉身離開,快步朝城鎮的方向小跑而去。

       婆子離開後,施伊並沒有去找藤蔓綁人,而是眉頭輕蹙的看著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人,這個人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唐御,京城中除了皇子以外,數一數二尊貴的皇親貴冑!

       除此之外,他還是勤孝侯府嫡長孫女溫欣的未婚夫——沒錯,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只不過這是在她出事失蹤之前,至於之後,失蹤五年名聲已毀的她又怎配得上堂堂鎮國公府的世子爺呢?

       其實唐御並非鎮國公的嫡長子,否則也不會老早就與她訂親。在他之上還有一位同胞所出的嫡親兄長,兄弟倆兄友弟恭感情極好,也因此唐御從未想過襲爵的事,更在十三歲便跟隨授業恩師離家去遊歷,之後還投筆從戎的進入軍隊,幾年之內就在軍中闖出了不小的名號。

       唐御是個相當驕傲的人,從他不願靠祖上庇蔭做個閒散的鎮國公府二公子,反而想靠自己的本事建功立業便可知一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大哥會年紀輕輕就意外身亡,讓他變成了鎮國公府的世子爺。

       世子爺身分尊貴自是不能再待在軍中涉險,只能返回京城,不料在他回京途中巧遇疑似其未婚妻的失憶女子施伊,為釋疑,他將該女子帶回京城溫家,最後證實了施伊便是失蹤五年的勤孝侯府千金溫欣。

       隨著侯府千金的復活,唐世子又尚未娶親,兩家人的婚事本該提上日程的,但唐家對此卻悶不吭聲,對她更是不聞不問,全當沒這回事。

       因為當年只是口頭上的婚約,沒有訂親的聘書,說親的當事人又早已不在人世,溫家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也不敢說什麼,只能作罷,認命為溫欣另擇親事,無奈她流落在外失蹤五年的事早已在京城傳開,種種關於她的莫名其妙傳言被傳得繪聲繪影,她的聲名一落千丈,根本無人上門提親。

       她得知此事後很難過,卻也明白唯一能讓別人住口的方式只有讓自己變好,讓那些謠言再也無法傷害她。

       好不容易,她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有人上門提親,但卻沒想到那是一切惡夢的開始,不僅被親人背叛,被迫下嫁給一個外地來的商人做填房,從此離鄉背井的生活在公婆不喜、夫君不愛,沒有娘家做後盾,又生活困頓而不得不想辦法掙錢養家的水深火熱之中,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

       這便是她上輩子返京後可憐又可悲的遭遇與下場,年僅二十五歲便魂斷異鄉,膝下一無所出,只有元配夫人留下的兩名嫡子和五名庶子女,只是那些孩子不僅與她不親,甚至還有些瞧不起她這個繼母,在那個家,她的地位連下人都不如。

       回想起前世遭遇,她仍覺心有餘悸,不懂什麼也沒做,甚至連一隻螞蟻都不忍踩死的她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難道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嗎?如果真是這樣,今生今世她寧做惡人、做小人,也絕不做善人!

       盯著眼前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男人,施伊——不,應該稱她為溫欣才對,溫欣的思緒飄向過去,飄到前世,被卷進壓抑的痛苦與委屈之中不能自已。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沒注意到原本被打昏過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人突然動了一下,接著霍然睜開眼,泛紅的雙眼中看不見理智,只有壓抑不住的慾望。男人轉動頭顱,看見她,在欲望驅使下本能的撲向她。

       「啊!」溫欣被嚇得回神,在他身下掙扎的驚叫出聲,「不要——不要這樣,救命——救命啊——」

       「姑娘!」

       回鎮上去請大夫去而復返的婆子正好撞上這一幕,連同跟隨她而來的大夫也看得一清二楚,看見未成親的大姑娘被一個大男人壓在身下的畫面,這下子這個姑娘還能嫁人嗎?真是可憐。

       就在大夫同情的忖度之際,那婆子已一把抓起先前離開時被她丟在一旁的那根木棍,狠狠地朝淫賊的頸背打了下去,一下,兩下,三下——

       「好了好了,別打了,他已經昏過去了,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人了。」見那人已經失去意識,渾身癱軟,大夫趕緊出聲叫道。

       婆子聞言這才停下手,迅速將手上的木棍丟到一旁,再將被嚇呆了的施伊從那淫賊身下救了出來。

       「姑娘,您還好嗎?沒事吧?」話一出口,她自己便忍不住哭了起來。「這可怎麼辦啊,姑娘?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姑娘人這麼好,長得這麼漂亮,老天真是不長眼,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嗚……這都是老婆子的錯,沒有保護好姑娘,是奴婢的錯!姑娘這下子該如何是好啊,嗚……」

       溫欣也有些恍神,不只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所受的驚嚇,更因為她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在上輩子並未發生過,如果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就罷了,但名節被毀是小事嗎?他剛剛不只壓了她、摸了她,還、還親了她啊……

       在婆子哭號、溫欣恍神之際,大夫已替被砸得頭破血流,有如一灘爛泥般躺在地上的男人把了脈,並仔細的檢查一番後,恍然大悟的搖頭道︰「難怪啊,難怪。」

       溫欣眨了眨眼,暫且撇開滿腦子的紊亂,抬頭望向大夫,問道︰「大夫,難怪什麼?」

       「這小夥子也是身不由己啊。」大夫嘆息道。

       「什麼意思?」

       「他中了合歡散。」

       溫欣呆住了,合歡散又名——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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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5 09:39 PM 編輯

【第三章】 回京,飛上枝頭


    回想起來還是很紊亂,溫欣也不知道究竟該從何說起那天接下來的一切。

    大夫替唐御診了脈,剛替他將後腦杓的傷口簡單的包紮止血,福伯便帶著兩個李家下人匆匆趕到桃樹林。

    不需開口詢問,只一眼,見多識廣的福伯立即明白發生什麼事,而與他同來的那兩個下人也不是笨蛋,不看別的,光看她衣著頭髮凌亂,旁邊還躺了一個被打暈過去的陌生男人,這下還用得著說嗎?

    目擊者太多了,這件事就算想壓想瞞都壓不住也瞞不了。

    福伯眉頭緊蹙的看了溫欣一眼,神情透著關心與擔憂,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命令將所有人都帶回李家,交由家主來定奪處理這件事。

    溫欣也明白他的有心無力,在回程途中還反過來安慰他,要他別替她擔心,她沒事,然後再趁機告訴他一件事。她說︰「福爺爺,那位公子的身分好像不簡單,在遇見他之前,我先遇見嚴知府家的長公子,嚴公子正在尋找他,他們似乎相識。」

    她之所以撒種這個謊,目的不僅是為了保護唐御,更為了要護住李家。以她對李家人的了解,尤其是李家那幾位少爺的了解,他們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將唐御往死裡打。但唐御是誰?他可是堂堂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李家若是膽敢傷害他,那下場嚴重的話,抄家滅族都有可能。

    回到李家後,溫欣直接被人帶回住所看管了起來,那頭所發生的事她也是在事後才知道。

    果然不是溫欣多慮,她所擔心的事差一點就發生了。

    李家那幾位令人不省心、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爺得知她受辱之事後,第一時間便想要人家的命,幸好福伯已將她的話告訴了大老爺,大老爺為防不小心得罪李家惹不起的貴人,早一步將人給守護囚禁了起來,決定一切都得等到確定對方的身分之後再說。

    李二老爺親自去了府城拜訪嚴大公子,本欲探尋唐御的身分,卻不知怎麼驚動了知府大人,嚴知府竟親自連夜前來桃林鎮李家,說要見唐公子,要向唐公子賠罪。

    賠罪?李家三位老爺聞言臉色大變,後怕不已。能讓知府大人連夜親自前來說要賠罪的,那位公子不管是什麼人,尊貴的身分絕對不是他們李家一介商戶得罪得起的,幸好他們聽了福伯的話,沒有衝動行事,釀成大禍。

    宿在李家客房的唐御醒過來後只覺得頭痛欲裂,除了大夫之外根本不想接見任何人,嚴知府自是不敢強求,只好在李家留宿一晚,等待明日天亮後再行求見,而李家人也借此機會終於從嚴知府口中得知這位公子的身分竟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未來的鎮國公大人。

    李家人都被嚇壞了,最驚嚇的當然要數拿棍子將唐世子打得頭破血流的婆子,聽說她在家裡得知這消息後,當場就嚇昏過去,之後更是大病了一場。

    這一夜顯得特別的長與難挨,李家之中沒有一個人睡得好的。

    天光微亮了,奴僕下人們各司其職的開始一天的工作,為新的一天帶來生氣。

    唐公子醒了。

    唐公子讓下人服侍梳洗好了。

    唐公子開始用早膳了。

    唐公子用完早膳喝了藥後便一直待在房裡。

    唐公子知道知府大人求見了,但卻沒有答覆允或不允。

    廂房裡很安靜,唐公子似乎正在休息。

    下人們不斷地穿梭在客房與花廳之間,向老爺們和知府大人報告唐御的最新近況,等候召見。等待期間,花廳裡的氣氛充滿了無奈與壓抑,每個人心裡都惴惴不安,心知肚明唐御肯定是生氣了,這才會這麼晾著他們。

    眾人的心七上八下的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終於在午膳過後的未時正傳來消息,唐公子願意接見他們了。

    知府大人理所當然優先進了房,至於他要向唐御賠什麼罪,沒人知曉,只知道知府大人見過唐御之後,臉色難看,咬牙迸聲罵了一句「孽子」之後,什麼話也沒說便匆匆離去。

    輪到李家人上場,李家三位老爺早已私下討論過,不管這位唐世子說什麼,他們只要服從、只要認錯就行了,絕不能多說一句話,更別妄想攀上高枝,偷雞不著蝕把米的惹怒世子爺,必須認清雙方的差距就是雲與泥。

    至於「施伊」被玷污的清白以及毀壞的名聲,她也只能自認倒霉了,誰叫她不好好的待在府裡,要亂跑去桃樹林才會遇上這樣的事呢?這完全就是她的命,怪不了別人。

    李家三位老爺帶著這樣的想法前去拜見唐御,沒想到世子卻向他們詢問事情經過,大老爺只好將從那位婆子以及福伯那裡聽來的經過說了一遍,但世子爺似乎不滿意又似不信他所說的,開口要求見那兩人,李家老爺們自是不敢違逆,立刻派人將那兩個人給叫了過來。

    李家三位老爺剛開始還提著心,擔心這兩個奴才會不會說錯話得罪世子爺,連累李家,還好這兩人蠢雖蠢,卻不敢胡言亂語,面對世子爺的詢問皆據實以報,說的話和他們剛才與世子爺說的差不多,讓他們聽後都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世子爺的詢問結束,廳堂裡陷入短暫的沉靜之中,李家老爺們知道這是他們表態的好機會。

    三兄弟對看了一眼後,由大老爺開口道︰「說起來這只是一場意外,世子爺無須在意,草民會處理好的,絕對不會讓它影響到世子爺或牽扯上您的。」

    「你打算怎麼處理?」唐御問他。

    「那丫頭也到該婚配的年齡了,草民雖是一介商戶,但家底還算殷實,會為她備上豐厚的嫁妝,找個可靠的外地人許配。」李大老爺一臉認真的說,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問︰「不知這樣處理世子爺滿意否?又或者世子爺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可以教導草民?」

    唐御沉吟了一下,點頭道︰「就這麼辦吧,嫁妝方面,我額外添上一千兩給她。」

    「草民代替那丫頭多謝世子爺。」李大老爺滿心歡喜的起身作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世子爺不僅沒怪罪他們,還賠了一千兩白銀給他們,真是始料未及的大幸事、大好事啊。

    「銀子你找嚴知府拿,我會交代他。」

    「草民謹遵吩咐。」

    「那就這樣吧。」唐御點頭道,一頓後,問︰「府中可有供人騎乘的馬匹?」

    「有。」

    「幫我準備一匹精神好、腳程快的,我要用。」

    「是。」

    「馬匹的錢——」

    「不用不用。」李大老爺趕緊搖手道。「草民正在擔心小兒玩物喪志,想要找個法子將那匹馬處理掉,世子爺將它要去可算是幫了草民的大忙,哪還需要什麼錢?不用錢,真的不用錢。」

    「那就謝謝了。」

    「世子爺客氣了,草民這就去叫人將馬匹準備好,您請稍待一會兒。」說完,三位李家老爺同時起身作揖,準備告退,怎知——

    「大人,奴才有事要稟報。」福伯突然跪趴在地上,以顫抖卻決然堅定的語氣開口道。

    李家三位老爺同時一呆,隨即變臉怒斥。

    「放肆!世子爺面前哪有你這個奴才開口說話的餘地,還不退下!」李三老爺說。

    福伯沒理他,迅速將世子爺該知道的事實都說出來,他說︰「我家姑娘不是李家的姑娘,而是五年前昏倒在桃樹林被救回來的失憶姑娘。姑娘沒有娘家可以依靠,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即使被人欺負了也只能咬牙和血吞。奴才請大人明查,請大人為姑娘做主,姑娘的人生不能就這麼毀了呀。」

    「福伯,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還不退下!」李家大老爺厲聲道,瞪著福伯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冷厲。

    「求大人為姑娘做主,求大人,求大人!」福伯以額頭撞地,發出叩叩叩的聲響。姑娘失憶想不起過往,無親無故的已經夠可憐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姑娘還得被李家這些唯利是圖又自私自利的人利用與糟蹋,絕對不行。

    「五年前?失憶?」

    唐御蹙起眉頭,腦袋中頓時浮現出那僅有一面之緣的姑娘的臉,不知為何,他之前總覺得那張臉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他曾經見過這個人。但他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畢竟只是一面之緣,還是在他被下藥、意識有些難以集中,甚至模糊不清的時候。

    但是現在他卻無法再將它當成錯覺,因為五年這個字眼太敏感了,更因為配上這個時間點以及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終於想起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個是誰了。她是五年前與其夫婿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奔喪,最後卻全家客死異鄉的勤孝侯世子夫人!

    老天,不會與他想的一樣吧?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然而五年、失憶、年紀,還有那張與勤孝侯世子夫人肖似的臉,以及五年來始終找不著屍首的溫家大小姐,這一切的一切說是巧合誰會相信?至少他就不相信。

    「那位姑娘現在人在哪裡?」他轉頭問李家家主。

    「世子爺不需要在意這奴才說的話,草民會將這件事處理好,絕不會驚擾到世子爺的。」李家大老爺迅速表態,二老爺三老爺則合作無間加氣勢凶狠,一左一右的硬是將福伯從地上挾起來,強行拖他離開。

    福伯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因為他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鼓起勇氣開口求世子爺了,現在他只剩絕望。姑娘,老奴盡力了,但還是沒能幫到你,對不起。

    「慢著。」唐御倏然開口道,驚得李家三位老爺心都提了起來。

    「不知世子爺有什麼吩咐?」李家大老爺小心翼翼地問。

    唐御沒理會他,徑自看著一臉絕望的福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福伯呆了一下才明白世子爺在問他話,立即跪下答道︰「老奴名叫李福。」

    「李福是嗎?你知道那位姑娘現在人在哪兒嗎?」唐御問他。

    「知道。」福伯迅速點頭。

    唐御點點頭,道︰「很好,你來帶路,帶我去見那位姑娘。」

    「是,請大人跟老奴來。」福伯立刻站了起來,躬身道。

    「世子爺——」李家大老爺開口想說什麼,卻讓唐御轉頭冷眼一瞪,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一行人由福伯領著,世子爺唐御居次,李家三位老爺跟隨在後,朝溫欣所居住的小院筆直而去。

    「姑娘,老爺帶著客人——不是,是福爺爺帶著那位尊貴的客人和三位老爺來咱們院裡了,您快點出去看看。」負責在小院裡服侍溫欣的丫鬟小喜匆匆跑進屋裡對她說。

    坐在窗前椅上想事情想到有些出神的溫欣倏然一驚,懷疑的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她是不是聽錯了?

    「福爺爺帶了好多人來咱們院裡,姑娘,您快出去看看。」小喜改以簡單扼要的方式對她說。

    溫欣這回完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了,但是他怎會親自前來呢?難道昨天那短暫的接觸便已讓他認出她來了?但是昨天他不是神智不清嗎?如果他記得她,還能認出她的話,那昨天在桃樹林裡發生的事,他該不會也記得一清二楚吧?

    溫欣不知不覺的伸手,輕撫自己的雙唇。

    「姑娘,您還在發什麼呆啊?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三位老爺都來了,還有那位尊貴的客人也來了,您要趕緊出去迎接啊。」小喜著急的說道,忍不住伸手將姑娘從椅子上拉起來,推著她出廂房。

    溫欣有一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因為她還沒準備好——雖然她也不知道要準備什麼。

    總之,再次見到唐世子,她的臉完全遏制不住的燒紅了起來,頭低到連抬頭多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再世為人的她上輩子也成過親,嫁過人,該經歷過的人事也都經歷過,怎還會在面對他時感覺到害羞呢?她這是怎麼了?

    「你們都退下,我要單獨和她說話。」一見人來了,唐御便開口道。

    世子爺發言,眾人除了聽從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故只遲疑了一下,便一個個的轉身離開。

    「福爺爺!」見福伯也跟著轉身走,溫欣不由自主的開口喚了一聲,她希望福爺爺能留下來陪她,在李家之中,只有福爺爺和福奶奶兩個人能夠讓她安心與依靠。

    「李福你留下。」唐御驀然開口。

    溫欣不由自主意外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但隨即又迅速低下頭。

    唉,不管害羞不害羞,以她現在待字閨中的年紀,面對年輕男子本就該害羞含蓄靦腆,她的反應也算是誤打誤撞吧。

    「有沒有適合談話的地方?」唐御問福伯。這個一眼便能看盡的小院就一正房、兩耳房,正房是姑娘的閨房,耳房則是下人的處所,明顯沒有適合談話的地方。

    「有。」福伯點頭,道︰「離這裡不遠處有座方亭。」

    「帶路。」唐御說。

    「是。」福伯點頭應道,然後忍不住看向姑娘,柔聲提醒的喚道︰「姑娘?」

    溫欣沒有應聲,雙腳卻不由自主的移動,轉身朝福伯所說的方亭走了過去,讓福伯稍稍地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三個人來到方亭,唐御坐下之後要溫欣也坐下,而福伯則自覺的退到一邊,安安靜靜的垂首而立。

    「你叫什麼名字?」唐御問溫欣。

    「施伊。」溫欣垂首答道。

    「施伊?是取自失憶的諧音嗎?我聽說你五年前失去了記憶?」唐御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臉問道,覺得真的是愈看愈像,簡直就是和勤孝侯世子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溫欣輕輕地點點頭。

    「過去五年,你的記憶可有恢復?」唐御問她。

    溫欣搖頭。

    「哪怕是一個畫面,一個名字,或是一句話,真的一點印象都想不起來嗎?」唐御蹙眉問道,他需要一個更明確的證據才能說服自己將她帶回京城,不然光憑猜測行事太冒險了。

    溫欣沉默了一下,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以不確定的語氣,猶豫的開口道︰「有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唐御迫不及待的問道。

    「欣兒。」

    「欣兒?!」唐御有些驚喜又激動的看著她叫道,「沒錯,是這個名字,你母親一向是這麼叫你的!」

    溫欣倏然抬起頭來,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表情,脫口問道︰「你認識我?欣兒,這是我的名字嗎?」

    「是,你姓溫,閨名只有一個字,欣喜的欣,溫欣就是你的名字。」唐御看著她,認真的告訴她。

    「這是真的嗎?」溫欣面露激動的問。

    「雖然要等回京城見到你的家人才能確定,但是八九不離十。」唐御點頭道。

    「我的家人……我的父親和母親嗎?」溫欣用近鄉情怯的語氣問他,這些驚喜、激動、難以置信、擔心又害怕的表情反應對她來說並不難,因為上輩子都經歷過,只要照著做就無大錯。

    「他們還好嗎?」她猶豫憂慮的問道,失憶中的溫欣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雙亡的事。

    「我的失蹤對他們來說打擊一定很大,對不對?我也想回家,過去五年中沒有一天不想的,但是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會暈倒在桃樹林中,你知道嗎?可以告訴我嗎?還有,你到底是誰,和我又是什麼關係呢?」她疑惑又好奇的看著他。

    「我姓唐,單名一個御字,唐御。自小和勤孝侯府世子千金有婚約。」唐御回答她的問題。

    「勤孝侯府世子千金?」溫欣露出不解的表情,問他︰「這人和我有什麼關係嗎?是我認識的人?」

    唐御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你就是她。」

    「什麼?」溫欣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他說︰「你的意思是,那個勤孝侯府世子千金是我?」

    「對,如果你就是溫欣的話。」唐御點頭道。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一旁的福伯表情幾乎與她如出一轍,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驚人消息給震呆了。

    勤孝侯府世子千金?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勤孝侯世子是什麼人,但是從知府大人對眼前這位同樣是「世子」的公子畢恭畢敬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世子」一定是個非常尊貴的身分,而姑娘……

    福伯突然覺得自己的頭好像有點暈,雖然大夥都猜測姑娘的身分不凡,非富即貴,但即使如此還是低估了姑娘的身分。

    世子千金?而且還與眼前這位尊貴的世子爺有婚約?

    這真的是太讓人震驚,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但是他真的好替姑娘開心。

    「姑娘,恭喜您。」他說,「現在再也沒有人敢欺您無依無靠,任意替您做主決定您的未來。姑娘,老奴真替您高興,真是恭喜您了。」

    「福爺爺謝謝您,若不是您當年在桃樹林裡救了我,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還找回自己的身分和家人,謝謝您。」溫欣擦去眼眶中的淚水,轉頭感激的對福伯說。

    唐御這才知道原來這個老僕人才是溫欣真正的救命恩人。

    「原來當年救了溫姑娘的人是你,而不是李家。」他看著福伯,恍然大悟說。

    「不是這樣的,大人。」福伯迅速搖頭道,「老奴只是將昏迷不醒的姑娘從桃樹林裡帶出來,帶回李家,之後請大夫醫治姑娘,以及讓失憶的姑娘能夠衣食無缺,還能擁有安身之地的卻是李家,是老太爺的善心救了姑娘,不是老奴。」

    「好,就算當年溫姑娘不是你救的,但是剛才你也救了她一命。這一回是我親眼所見的,你應該無法再否認吧?」唐御說。

    「什麼意思?」溫欣的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的看,一臉茫然的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福爺爺做了什麼救了我一命?」

    「我剛才本已要離去,因為李家人向我承諾會處理好這件事,會替你準備豐厚的嫁妝,找個可靠的外地人嫁了,我信以為真還打算為你添妝一千兩做為補償,徹底了結這件事。若非福伯他突然挺身而出,跪地求我為你做主,告訴我你其實並非李家之人,而是一個無依無靠、孤苦無依,只能任人拿捏的失憶女的話,我恐怕早已經離去了。」唐御對她說。

    溫欣震驚不已,聽完後整個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剛剛差一點就讓李家人給賣了?!什麼豐厚的嫁妝、可靠的外地人,還有那一千兩的添妝……以她對李家人的了解,只怕這三樣她一樣也得不到,最後還會成為李家某位紈褲子弟的禁臠,一生盡毀。自小生長在李家,比她更了解李家人的福爺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這才會冒險為她出頭,挽救了她的人生。

    她眼眶發熱的看著福爺爺,嗓音沙啞的說︰「福爺爺,謝謝。」

    福伯搖了搖頭,認真道︰「當年是老奴將姑娘您帶到李家的,老奴不能讓姑娘在李家出事,否則老奴一輩子良心都會受到譴責的。」

    「所以李家是在欺騙我?在我離開之後,他們並不會照他們所說的話做?」唐御瞇眼問福伯。

    身為李家下人,福伯不好說主子的不是,只能沉默不語的低下頭。

    溫欣開口代為回答。「也不算欺騙,因為他們的確會將我嫁掉,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唐御問。

    溫欣猶豫了一下,才無奈的答道︰「只是可能會直接將我嫁給他們的兒子。」

    「他們這是捨不得將你遠嫁?」唐御不確定的問。他並不了解李家的狀況,在他看來,倘若失憶的施伊只是個普通姑娘,而不是勤孝侯府千金小姐的話,在名節受損的情況下,李家仍願意接受她這個媳婦,那是大恩惠,怎麼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卻不是這樣?

    身為一個姑娘家,要在別的男子面前討論有關於自個兒的婚事,溫欣自是有些難以啟齒,不好發言,於是這回便換福伯開口為唐御解答疑惑了。

    「大人只是途經這裡,並沒有在桃林鎮待過,所以您不了解李家的事。」福伯說。「李家在桃林鎮,甚至附近八九個城鎮愈來愈有錢有勢,但主子們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尤其是現今幾位少爺們,成天只會仗勢欺人、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姑娘若是嫁給他們只會被糟蹋,不會被憐惜,對姑娘並不是好事。」

    「他們圖的是什麼?」唐御敏銳的問道。一個失憶的孤女,如果李家那些少爺們真那麼紈褲的話,早該想辦法得手,而不會乖乖等到嫁娶之後才對。

    福伯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老實回道︰「姑娘被救時,身上穿著的衣料極為貴重,一看便知道不是尋常人穿得起的,加上姑娘醒後雖然失憶,但一舉一動都帶著貴氣,所以老爺們都認為姑娘的身分非富即貴,而且後者更加可能。」

    「意思就是他們想趁人之危霸住先機,先來個生米煮成熟飯,讓溫姑娘即使日後恢復記憶,又或者親人找來,也不得不接受他們這個親家?真是好算計,好卑鄙無恥!」唐御不自覺的咬牙迸聲道。

    福伯低頭輕嘆一聲,無言的默認了。

    「唐公子,這事你就當不知道,別管好嗎?」溫欣忽然開口道。

    「你要我別管?」唐御難以置信的瞪向她,突然有種怒火中燒的感覺。

    「李家畢竟對我有恩,這事也沒有真正的發生,我想還是當不知道的好,好聚好散。」溫欣看著他柔聲解釋道。

    「現在或許能好聚好散,但以後他們若想挾恩以報呢?」唐御問她。

    溫欣驀然間怔住,因為她想起了前世她也是寬以待人的和李家好聚好散,沒有借勢追究他們對她的心懷不軌,結果後來他們卻恩將仇報,害她聲名盡毀,也將她的一生毀盡。

    「還是唐公子想得深遠,如果只是我一人也就罷了,但是一旦回到家族,那便是家族的事,我不能為家族親人帶來麻煩。」她若有所思的點頭,「所以,這件事還是麻煩唐公子好了,等我回到家,我會將這件事告訴父親母親,再備禮登門感謝唐公子今日的幫忙,麻煩你了。」

    「你——」唐御欲言又止的看著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她的父母親早已不在人世。

    「唐公子想說什麼?」

    「沒什麼,這件事就交給我,你不必擔心。」

    「好,麻煩你了,還有謝謝你。」

    「處理完這件事,咱們就出發回京城,你將重要的東西帶著,其他物品可以請人晚些再送往京城。兩天的時間夠嗎?咱們後天出發。」

    溫欣聞言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福伯,因為她曾經答應過福爺爺會讓他送李老太爺最後一程,而後天很明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看出她的掙扎與猶豫,福伯開口說︰「姑娘,您不必擔憂老奴,老奴留下來正好可以替姑娘您收拾東西,晚些再隨那些東西一起去京城找姑娘。」

    「你不是李家的下人嗎?」唐御疑惑的問。

    「老奴原是李家老太爺的長隨,自小跟隨在老太爺身邊。老太爺近幾年身子愈來愈不好,在前幾年便將老奴夫妻倆的身契給了老奴,老奴已不是李家的奴僕。」福伯搖頭道。

    溫欣也開口解釋道︰「福爺爺和福奶奶是過去五年來最照顧我、疼愛我的人,他們膝下沒有子女,也沒有其他親人,我便邀了他們與我一道,由我來幫他們養老,並且承諾只要我有飯吃便絕不會餓著他們。」

    「我很好奇你的自信從哪來?」唐御不由自主的問道,感覺有些好笑。「要知道你只是個姑娘,而且失憶中無依無靠,你要如何幫他們養老?」他真的很好奇。

    「姑娘很聰明,也很會賺錢,連老太爺都說過佩服她。」福伯忍不住開口為姑娘說話。

    前些日子在確定將來要跟隨姑娘之後,家中那老婆子才告訴他這些年來她暗地裡替姑娘辦了許多事,又賺了多少錢,那些事每一件都令他心驚不已,這才明白大家都小看了姑娘,就連老太爺恐怕也沒能看清看透吧?!

    「很會賺錢?」唐御挑了挑眉頭,感覺既意外又懷疑,正欲打算往下問時,卻見方亭外匆匆跑來一個丫鬟。

    溫欣也注意到了,還發現來人是吃裡扒外的丫鬟采衣,不知道她這回又得了誰的好處,膽敢無視命令跑到這裡來。於是不等采衣開口,她便冷聲問道︰「誰允許你到這裡來的?不知道——」

    她話未說完便被采衣打斷,采衣匆匆地說︰「松風院剛才傳來消息,老太爺歿了。」



【第四章】 惡夢,梅良鎮劫


    三天後,唐御帶著溫欣以及福伯夫妻倆一起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李家的喪事仍在進行中,李老太爺的大體仍停靈在靈堂之中未安葬,但福伯卻已離開,未能如願以償的送老太爺最後一程。這是他自個兒決定的,與唐御或溫欣無關,因為他再也無法多看一眼老太爺兒孫為了爭奪家產,兄弟鬩牆,甚至不顧一切的在老太爺的棺木與親友面前大打出手的醜態。

    老太爺屍骨未寒啊,他們就如此的迫不及待,他真替李老太爺覺得不值,覺得心寒。

    可以想見,李家的繁榮興旺已經結束,今後的李家只會四分五裂、分崩離析,然後迅速衰敗。他實在是不忍親眼目睹那一切,只有遠離,眼不見為淨。

    「你雖然也姓李,但和他們又沒有一點血緣關係,他們富貴時沒與你同享,他們衰敗也不是你害的,你又何必這麼難過,天天咳聲嘆氣?」

    巴氏看不下去他這幾日心情低落的模樣,這般對他說道。

    他想了想也是,李家唯一對他有恩情的就只有老太爺一個人,如今老太爺都不在了,沒有老太爺李家未來會變成什麼模樣又關他什麼事呢?只是明知道是這個道理,心情難免還是不受控制,畢竟他也在李家待了一輩子,真的無法無動於衷。

    相對於他,巴氏完全是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是在感情上或處事上都毅然決然的,既已做了決定就不再猶豫,更不會拖泥帶水,例如處理家裡那些他們夫婦倆幾乎存了一輩子也用了一輩子的所有家當。

    原本他們是想跟著姑娘的東西一起送到京城去的,結果在面臨李家人爭奪家產這個敏感時機,姑娘為免節外生枝決定全數留下,除了一些衣物以及屬於姑娘的那些珠寶首飾裝了兩個箱籠之外,其他什麼也沒帶走。

    巴氏知道這事後,與他討論細算了一下家當,再打聽請人運往京城的費用與需要的時間之後,當下決定向姑娘學習,只帶衣物和幾樣比較值錢的金銀細軟走,合計起來兩個人也不過比姑娘多帶了一個箱籠,一共三個箱籠而已,其他東西全部送給了熟人,沒有一絲猶豫或捨不得,之後這一路上也沒聽她後悔一句,反倒天天笑呵呵的,對未來在京城裡的生活充滿了期待,樂觀的讓他羨慕。

    「老頭子你在那裡做什麼?讓你裝個水卻老半天不回來,不知道人會擔心嗎?」

    說人人到,只見巴氏從樹林裡鑽了出來,扯著嗓子朝坐在河岸邊的福伯叫道。

    「我這就要回去了。」他揚聲回道,提起手邊已經裝滿水的水袋往回走。

    巴氏等在樹林邊,在他走近之後,關心又無奈的問了他一句,「又在想李家的事?」

    「欸,這是最後一次,以後都不想了。」他說,卻見她一臉不信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嚷聲道︰「我說的是真的。」

    巴氏看了他一眼說︰「你要想便想,反正我也管不著你,只是別讓姑娘看出來,讓姑娘替你擔心。」

    「欸,我知道。」

    兩人回到馬車邊,只見幾名鏢師各自領了午餐,盡職的散於周遭用餐並一邊戒備著,大人的侍衛鐵大人則是守在距離大人和姑娘所坐的蔭涼大樹下不遠處用餐。

    這位鐵大人是在他們準備離開桃林鎮當天早上才突然出現的,聽說他自小就是大人的小廝,一直跟隨著大人到軍中後,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前途大有可為。大人這才將他留在軍中,獨自上路回京,不料他竟隨後卸了軍職又跟了上來。

    看見他們,姑娘立即朝他們招了招手,要他們過去她那邊。待他們走近之後,姑娘立刻開口對他說︰「福爺爺,你去哪兒了?快點坐下來吃午飯。」

    已經逐漸習慣姑娘對他們的態度就像是對待家人一樣,福伯點頭應了一聲好,便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份午餐,就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吃,老婆子則是直接落坐在姑娘身邊。

    「姑娘,咱們都走了二十幾天了,還要多久才能到京城啊?」身為大字不識一個的下人,巴氏自然不懂什麼叫食不言、寢不語,忍不住一邊吃著午餐一邊開口問道。

    溫欣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細嚼慢咽的吞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一口水之後,這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失憶後我也沒去過京城,所以這個問題可能要問唐公子才會知道。」溫欣說著轉頭看向唐御,希望他能解答。

    「大概還需要十來天的時間。」唐御不負所望的開口答道。

    「那便是快到了。」福奶奶咧嘴歡喜的說道。

    溫欣覺得福奶奶這話說得很妙,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要走,竟說那便是快到了?福奶奶也真是太會安慰自己了,有點好笑。只是她臉上的笑意才凝聚,下一刻卻頓時僵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徒留震驚。

    她怎會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怎麼了?」唐御注意到她的突然變臉,出聲問道。

    她緩緩地轉頭看向他,目光恍惚間卻好像看見前世那個渾身浴血、殺人如麻,有如惡鬼般的鎮國公世子唐御,他的那個模樣每回她回想起來就會渾身打顫,後來得知與他有婚約後,還揚言抵死不嫁,最後因名聲被毀而被唐家退婚時,還曾暗自心喜。

    上輩子的她真的很愚蠢,會落到那樣的下場一半是被人陷害的,一半則是自找的。她也不想想,他會化身惡鬼,渾身浴血、殺人如麻,目的也是為了保護她和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村民們,如果不是他,她早已經死了,哪裡還會有機會回侯府做溫家大小姐?

    她真是蠢笨如豬,也難怪溫家那些人陷害起她來毫不手軟,因為像她這麼蠢的女人如果真嫁給了唐御,成了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別說是幫扶溫家了,說不定反而會為溫家帶來災難,溫家人又怎會不想辦法趨吉避凶呢?畢竟她也只有一條命,但溫家卻有幾十條人命。

    和鎮國公世襲罔替的爵位不同,勤孝侯的爵位只能承襲五代,到她父親這代便是最後一代。因此,末代子女的婚姻便顯得有些尷尬難議,高不成低不就的。

    她當初之所以能攀上鎮國公府,靠的也是外婆與鎮國公府老太太的私交情面,畢竟唐御不是嫡長子,娶她這位末代侯府千金當妻子還是可以的。不過現在兩位老人家都已辭世,唐御又成了世子爺,就不知他們倆的婚約還算不算數,能不能成了。

    「姑娘、姑娘。」

    福奶奶突然伸手輕輕地搖晃著她,將她喚回神。

    「什麼?」她轉頭看她。

    「您在想什麼啊,公子正在與您說話呢。」福奶奶對她說。

    她眨了眨眼,轉頭看向唐御,這才發現他眉頭輕蹙的看著她,然後只聽他開口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臉色不太好看。」

    聽他這麼一說,與她並排而坐的福奶奶立刻放下吃到一半的麵餅,移身到她面前,仔細的看了下她的臉色,又伸手探她額頭的溫度,怎知卻摸到一層冷汗。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怎麼流了一頭的冷汗?您是哪兒不舒服,告訴老婆子,別忍著啊。」福奶奶著急的說。

    坐在稍遠一旁的福爺爺也迅速的走過來,還有唐御也是。

    「你們別緊張,我沒事。」她抬起頭對三人說道。

    「若真沒事,好端端的怎麼流了一頭的汗?」福奶奶第一個不信,福爺爺皺著眉,唐御抿著嘴,明顯都和福奶奶站在同一個陣營,不信她所說的話。

    「我真的沒事,真的。」她用保證的語氣再度說道。

    「那你的臉色和冒汗是怎麼一回事?」唐御緊盯著她的雙眼問道。

    溫欣頓時無言以對。

    「扶姑娘上馬車,咱們立刻起程,兩個時辰內應該可以抵達下一個城鎮。」唐御當機立斷的決定。

    「別。」溫欣趕緊出聲阻止他。「我真的沒事。大夥趕了一早上的路都累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會兒歇歇腳,你讓大夥再多休息一會兒。」

    「姑娘,您別逞強,身子要緊。」福爺爺擔憂的對她說。

    唐御看了她一眼,直接轉身朝散布在四周休息同時食用午餐的鏢師們揚聲宣布道︰「準備起程。」

    「好,我說,你讓大夥繼續休息,我說。」溫欣無奈的投降道。

    唐御回過身來看著她。

    「我真的沒事,臉色不好和冒冷汗是有別的原因,不是身子不舒服,你讓大夥繼續休息,我告訴你那個原因。」她看著他,告訴他。

    唐御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點頭應道︰「好。」接著轉身再次向大夥道︰「繼續休息。」然後坐進福伯為他端來的椅子中,好整以暇的等待她開口說明那個原因。

    「這件事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荒誕不經,但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句話都屬實,你即使不相信或覺得可笑,也請你認真的聽我說完好嗎?」溫欣看著唐御,一臉認真的說,然後又轉頭對正準備退避的福伯夫妻說︰「福爺爺和福奶奶也坐下來一起聽沒關係。對我來說,你們是親人,而不外人。」

    「這話你回到勤孝侯府之後,最好別再說。主僕有別,貴賤有分。」唐御一臉嚴肅的對她說,雖然他也挺喜歡這對實誠的老夫妻,但階級身分,尊卑有別,不能紊亂。

    「我知道,但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不會隨便坦露在我不信任或不值得我信任的人面前。」溫欣對他點頭道。

    「意思是你信任我?」唐御挑眉問。

    「嗯。」溫欣毫不猶豫的點頭。

    唐御嘴角微揚,心情突然整個大好了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何她一句信任他,會讓他如此高興。總之,就是這樣。

    「你知道就行了,言歸正傳吧。」他說。

    「好。」溫欣點頭,卻又沉吟了一會兒,才不疾不徐的開口,「我剛才會這樣是因為突然想起了前兩天所作的一個惡夢,夢裡我在一個小鎮過夜,夜裡卻遇山賊來襲。那群山賊殺人不眨眼,老弱婦孺都不放過,小鎮裡死了很多人,四處都是尖叫哀號聲,很可怕。」

    「那只是一場夢。」唐御忍不住開口說。

    「我也以為那只是一場夢,一場惡夢,但就在剛剛,我轉頭看見你坐在大樹下的畫面,這個畫面也出現在我夢裡,一模一樣。」溫欣說著臉色又白了起來,語氣中帶著幾絲驚恐。

    「夢裡的景象不可能記得清楚,你說一模一樣便不合理。你應該是夜有所夢,日有所想,才會自個兒嚇自個兒。」唐御搖頭道。

    「夢裡的景象我的確是記不清楚,只有它主動跳出來躍到我眼前,我才會記得它,然後聯想起夢裡的一切。」

    「即使如此,那也是個巧合,你無須為此感到驚恐害怕,它畢竟只是一場夢而已。」

    「對我來說不是一場夢而已,我的情況和別人不同,以前也曾發生過,它都一一應驗了。」溫欣搖著頭,面無血色的對他說。

    「應驗是什麼意思?」他問她,不是不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而是難以理解她的意思。

    「就是它們後來都發生了,我夢見的事。」

    「不可能!」

    「所以我剛剛才會說它荒誕不經。」溫欣露出一個慘淡又帶著些許自嘲的笑。

    唐御看著她,覺得自己的腦袋裡似乎一片紊亂。他是相信她的,相信她的為人,相信她善良和氣,相信她的聰明伶俐,以及她的通情達理,但是她現在所說的這件事實在是……沒錯,就是她所說的荒誕不經,根本荒謬離奇得令人難以置信!

    可是,他相信她的為人,相信她應該是不會胡言亂話,因為沒理由也沒好處啊,將這事一說出來,別人八成會把她當成瘋子看待,她又何必危言聳聽,自找麻煩呢?還有,她剛才說的那個夢境,老弱婦孺皆不放過,那是屠鎮啊!如果是真的……

    「……它們後來真的都發生了?」他開口問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乾澀沙啞。

    「不是我作的每一個夢,它都會發生,只有某個畫面突然吻合,從我所不知道的記憶中躍出來的事,它才會發生。」她告訴他。

    「就像剛才我坐在大樹下的畫面,牽引躍出夢境中屠鎮那件事?」

    溫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臉認真嚴肅,緩慢地點頭。

    唐御還是覺得難以置信,覺得太荒謬了,連自己這樣一本正經的與她一問一答,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可是一想到屠鎮,他又沒辦法置之不理,寧可信其有。

    「以前應驗的發生過什麼事?」他問她。

    「有一個小孩走丟了,掉進一個隱密的樹洞裡——」溫欣話未說完,一旁的巴氏立即驚叫出聲。

    「張家的金孫!」

    「對。」溫欣朝她點頭道。

    「你也知道她會作預知夢的事?」唐御問巴氏。

    「奴婢不知道這事,但是知道張家金孫是姑娘幫忙找到的,當年姑娘被老頭子救回李家之後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後便跑來說要謝謝老頭子對姑娘的救命之恩,那時剛巧碰到有人來與奴婢說張家金孫不見的事,然後姑娘突然就拉著奴婢說要到外頭走一走,接著走著走著就把人找到了。」

    巴氏說起當年的事時,臉上表情與語氣仍帶著些許的迷惑不解,因為她實在想不透為何一堆人花了一堆時間都找不到的孩子,姑娘卻隨便走走就讓她遇見了,找到了。

    以前她想不透就只好把它當成是姑娘的運氣,現在才知道,姑娘竟是事前便先夢見過了。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

    唐御沉默了一下,又問︰「還有嗎?」

    「四年前的旱災。」溫欣說,巴氏緊跟著忍不住又啊了一聲。

    唐御將詢問的視線轉向她,巴氏自覺的立刻開口解釋說明道︰「那場大旱災讓姑娘賺了好多錢,因為在旱災發生、糧價大漲之前,姑娘便讓奴婢開始囤糧,之後糧價大漲才分批慢慢賣掉。」

    「沒想到你也懂得經營之道。」唐御轉頭看了溫欣一眼,再問︰「還有別的嗎?」

    「去年的水災,開義倉。」溫欣簡單說,因為她知道福奶奶定會替她細說。

    「去年流經咱們蒼州的灕水江發大水,沿岸許多城鎮都遭殃,田地都被淹沒了,家家戶戶都沒了收成,好多人學著那年旱災從外地買糧囤糧想發大財,怎知州府卻開了義倉賑災,讓那些人幾乎血本無虧。」巴氏說,「姑娘從一開始就沒這麼做,還千叮嚀萬咐吩奴婢絕對不許跟隨冒進。」

    「你夢見了州府會開義倉?」唐御轉頭問溫欣。

    溫欣點頭。

    唐御呆呆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終於和一旁的福伯有些相似了,那表情叫做目瞪口呆。

    「所以真的都應驗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啞聲問她。

    溫欣一臉嚴肅的再次點了點頭。

    唐御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感覺喉嚨有些發緊,有些乾澀。「什麼時候會發生?」他問她。

    溫欣知道他問的是屠鎮的事。「我不知道。」她答道。

    「怎會不知道呢?」唐御差點沒跳起來,如果她的夢真是預知夢,真的會應驗會發生,那麼他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她怎麼能夠告訴他,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呢?這樣的話,他要如何阻止它發生?

    「注定會發生的事我沒辦法改變,只能借助預知趨吉避凶。」溫欣滿含歉意的看著他說,因為上輩子發生那件事後,她大病了一場,整天昏昏沉沉的,根本不記得他們後來又花了多久的時間才到達京城……等一下!她想到了!

    「我雖然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生,但是我知道它發生在哪裡,我記得那個鎮名!」她迅速說道。

    「什麼鎮?」唐御重生希望,立即追問道。

    「梅良鎮。」

    唐御聞言,臉色倏然巨變。

    「怎麼了?」溫欣敏銳的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梅良鎮,今晚咱們要投宿的地方就叫梅良鎮。」

    「什麼?」溫欣遏制不住的驚叫出聲。

    一旁的福伯夫妻也是一臉驚呆,一臉慘白。

    「咱們今晚要落腳的地方就叫梅良鎮。」唐御目不轉睛的看著溫欣,喃喃自語般的又說了一次。兩人四目交接中,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驚駭、難以置信,以及深深的後怕。

    溫欣在想,如果她剛才猶豫,沒將這件事說出來又或決定晚幾天再說的話,那後果……

    唐御在想,如果他剛才沒有寧可信其有的相信她,沒有耐心聽她說,沒有追究到底的話,那後果……

    今晚,梅良鎮,誰想得到?

    「現在該怎麼辦?」溫欣喃喃地問唐御。她有種六神無主的感覺,想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畢竟人命關天。但是他們這群人的命也是命啊,上輩子同行的鏢師十無存一,買來服侍她的兩個丫鬟也在那裡命喪黃泉,只有她在唐御和鏢師們拚死的保護下幸免於難。明知結局,她還能眼睜睜的再看這些人前去送死嗎?

    還有,這回隨侍在她身邊的可不是半路買來的兩個粗使丫鬟,而是她視若親人的福爺爺和福奶奶啊,她真的不能見死不救。

    「有別的路走嗎?咱們換條路走,別去梅良鎮了,好嗎?」她有些猶豫的開口。

    「你要我假裝不知道這件事,置一整個城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嗎?」唐御的眼神倏然變得銳利冷硬,還有對她此刻的不喜與責備。

    溫欣沒有多說,只是目不轉睛的直視著他的雙眼,緩緩地說︰「在我夢中,咱們這群人,除了我們倆和鐵護衛及兩名鏢師逃出來之外,其餘人全部都死了。」

    唐御聞言瞬間震驚的瞠大雙眼,一旁的巴氏卻是雙腳發軟,一瞬間便跌坐到地上去。

    「全、全部都死、死了?」福伯結巴的重複道,也被嚇得面無血色,渾身微微地發著抖。

    溫欣直視著唐御的雙眼,問他︰「這樣,咱們還要照原定計畫,今晚去梅良鎮投宿嗎?」

    唐御看著她無言以對,他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這麼慘烈,他以為只要預先知道,有所準備,便能改變梅良鎮的命運,挽救梅良鎮那些無辜的百姓。結果,竟是連他們這群會武功的練家子都只能倉皇而逃,最後還十不存一嗎?

    「你說的全是真的嗎?」他啞聲問她。

    她上輩子親身經歷,還會有假嗎?

    「全是真的。」她肯定的點頭,沒有猶豫。

    唐御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猶如木頭人般一動也不動的,久久不發一語。

    其他三人也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凝窒得讓人感到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唐御終於緩緩地睜開眼睛,開口說︰「我沒辦法置那些百姓們的生死於不顧,我必須過去。但是你們不必,待會兒我會交代鐵手送你們回昨晚投宿的地方,你們到那裡去等我。」鐵手便是鐵護衛之名。

    溫欣似乎早知道他會做此決定,一點也不意外,只是開口問他,「你要一個人過去?」

    「總不能帶其他人跟我一起去送死吧?」唐御故做輕鬆的開玩笑道,卻見溫欣倏然變臉,又趕緊糾正自己的說法道︰「我當然不是去送死的,你不是說我能逃出來嗎?放心,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溫欣眉頭緊蹙的看著他,知道他既已做了決定便不可能再更改,況且說真的,要她置那一鎮百姓的生死於不顧,她良心也過不去。所以,她回昨晚投宿的客棧等他,讓他前去救人自然是最好的決定,只是他竟想一個人過去,這個決定她絕不同意。

    「你去那裡之後,想怎麼做?」她問他,想先搞清楚他的意圖才能幫他。

    「你剛說賊人是在夜裡襲鎮的,我現在快馬加鞭過去只要一個多時辰,距離夜晚還有時間,我會讓鎮民避到鎮外去,分散走能多點存活的機會。」唐御說。

    「既然你不是要去與那些人硬碰硬,多帶些人去也好辦事。」溫欣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口說。「另外,你那頭快馬加鞭趕去可以將馬車要走一下午的時間縮短為一個多時辰,那麼想必咱們早上走這段路,應該也可以快馬加鞭一個多時辰便到達昨晚咱們投宿的縣城。縣城裡可以調動的官兵定然比較多,你要不要派個人快馬加鞭回縣城調派人手,雖然時間上有些趕,但宮兵們應該能在入夜前趕到梅良鎮外,然後裡應外合將那殺人不眨眼的山賊一網打盡?」

    語畢,只見唐御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令她有些發窘,不自在。

    「怎、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話,太異想天開了?」她有些不確定的問他。「我不懂官府的事,只是突發奇想胡亂說——」

    「不,你說的很好,說得太好了!」唐御有些激動的打斷她說。「我之前一心只想著救人的事,沒想過可以趁此機會將那群惡賊一網打盡,是你提醒了我!謝謝你,溫姑娘。」說完,他還特地站起身來,認真的朝她一鞠躬。

    溫欣被嚇了一大跳,也趕緊站起來又是揮手又是搖頭的急忙說道︰「別這樣,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出了張嘴巴隨口說說而已,你別謝我,千萬別這麼做。」

    唐御搖搖頭,說︰「隨口說說卻能救數十數百,甚至上千人,我是代替那些人向你道謝的。如果真如你夢中預見那樣,那群人絕對是窮凶惡極,極端殘暴凶惡之人,我若只專注救人卻放虎歸山的話,將來他們絕對會再做案,到時還有誰救得了那些無辜可憐的百姓?所以我要代那些人謝謝你。」

    他都這麼說了,溫欣不受都不行,只好硬生生的受了這個禮。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安排這事。」說完他立即轉身去喚他的護衛鐵手,同時召集所有鏢師,安排接下來的事。

    之後他們一行人兵分三路而行,唐御帶著五名鏢師快馬加鞭趕赴梅良鎮,鐵手則拿著可以證明鎮國公世子身分的印信先趕往縣城去借調官兵,而溫欣和福伯、巴氏則在十名鏢師的護送下,照著來路往回走。

    他們在快要抵達縣城前遇見了帶著兵馬趕往梅良鎮的鐵手,時間緊迫,他們甚至沒有停車下馬,只是在交會時相互點了個頭便匆匆錯身而過。

    回到縣城裡昨晚投宿的客棧之後,溫欣簡直是度日如年,坐立難安,晚餐也吃不下,早早梳洗後說要休息了,便一個人關在廂房裡等時間流逝。

    外頭終於傳來梆子的聲響,一更天,入夜了。

    對於上輩子那晚的記憶,老實說她記得不多,因為太驚駭恐懼了,上輩子的她根本是恨不得能再失憶,將那充滿血色與哀號的一切全部遺忘。至於那個城鎮的名字她之所以會清楚的記得,只因為它的諧音便是她的處境,梅良,沒娘。她想忘都忘不了。

    那一晚的事她真的記得不多,除了尖叫哀號聲與刀光劍影、血流成河之外,她只記得那晚的月亮很圓很亮,照在高舉的刀劍上銀光閃閃,地面上的血流也閃閃。

    那晚的月亮?!

    她倏然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抬頭往天上的月亮看去。沒錯,是滿月!但月亮所在的位置不對,還沒升到她記憶中的位置,那個位置……

    她的頭稍微往後仰又抬了些,然後往上一直看到幾乎到頭頂上的位置才停下來。

    沒有錯,應該是那個位置才對,也就是說現在的梅良鎮還和往常無異——不,應該和往常不同,如果唐御能順利說服那些人相信他,現在梅良鎮的鎮民應該正在偷偷地撒離,又或者在築防御工事,正努力準備應敵。

    距離月亮升到半空中應該還有兩個多時辰左右的時間,鐵手應該來得及趕上才對。

    回想起來,她中午真的是在胡說八道、胡言亂語,根本什麼都沒弄清楚就亂出主意。如果那群山賊不是在三更以後才動手,而是更早動手,在鐵手所帶的援兵尚未抵達之前便動手呢?那麼別說想將那群山賊一網打盡了,她甚至可能會害死唐御和隨他而去的幾名鏢師,她真的是太胡來、太衝動了!

    不管如何,幸好沒鑄成大錯。溫欣心有餘悸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

    月亮上升得很慢,但慢得好,這樣他們才能有多點時間準備。

    溫欣坐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明亮圓月,靜靜地等候著時間的流逝。

    但願他,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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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5 10:14 PM 編輯

【 第五章】 除惡,路見不平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一夜很平常,但對溫欣和所有知道關於梅良鎮之事的人來說,卻是難熬的一夜。

    在窗前坐了一夜的溫欣終於在東方天空逐漸泛白時,不支睡去,直到巴氏前來將她搖醒,她這才猛然驚醒過來,第一句話便是衝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辰時三刻了。」巴氏答道,旋即蹙眉問她,「姑娘,您怎麼坐在這裡打瞌睡,難道您一整晚都沒有睡嗎?」

    「我睡不著。」

    「就算睡不著也要躺一下啊,您這樣身子怎麼受得住?」

    溫欣搖了搖頭,不想談這個,問道︰「有消息傳回來了嗎?」

    巴氏搖了搖頭。「對這路段熟悉的鏢師說,從這兒到那梅良鎮快馬加鞭也要近半天的時間,現在天才亮沒多久,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就傳回來,大概需要等到中午左右才會有消息。」

    「還要等到中午嗎?」溫欣喃喃地念道。

    「姑娘,中午不難等,待會兒您用過早膳後,再睡一下醒來就到中午了。您還是睡一下吧。」巴氏勸告道。

    溫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頭道︰「好,那我睡一下。」因為到了這個時間,梅良鎮那邊的大局應該已定,她再擔憂也沒用。

    「太好了,老婆子這就去傳膳。」巴氏歡喜道。

    「早膳就不用了,我吃不下。」溫欣搖頭道。

    「姑娘,您昨晚也沒吃什麼,早上就多少吃點吧。就算是為了讓老婆子和那老頭子安心,好嗎?」巴氏苦口婆心的蹙眉勸道。

    溫欣怔楞了一下,抬頭看著巴氏一臉擔憂的神情,這才點頭柔聲應道︰「好。」

    巴氏聞言立即喜形於色,高興的轉身去安排。

    之後,溫欣在巴氏目不轉睛的監視下,勉強吃了一塊山藥糕,一個小籠包,兩口餛飩,還有半碗肉粥,終於再也吃不下之後,坐了一會兒消食便上床歇下。

    或許真的是累了,她竟沒有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閉上眼睛之後很快就睡著了。

    她不知道自個兒睡了多久,醒來的瞬間,梅良鎮的事也隨之佔領她的思緒,讓她立即從床榻上翻坐起身,揚聲喚道︰「福奶奶?」

    聽見呼喚聲,昨晚同樣沒有睡好,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巴氏立即驚醒過來,起身來到姑娘身邊。

    「姑娘,您醒了。」

    「梅良鎮有消息傳回來了嗎?」她迫不及待的問道。

    「沒有。老頭子說有消息一定會立刻來跟老婆子說,但他一直都沒有來。」巴氏搖頭。

    溫欣頓時失望不已,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要午正了。」巴氏答道,一頓後又問︰「姑娘午餐想吃什麼,老婆子待會兒去吩咐小二哥叫廚房準備。」

    溫欣搖了搖頭,說︰「我想到外頭走一走。」

    巴氏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好,老婆子去叫人準備一下,姑娘在這裡等一會兒。」

    巴氏離開後,溫欣起身更衣,自個兒動手梳理頭髮,這些事情經過上輩子的磨練之後,什麼都難不倒她。其實當初在離開桃林鎮時,唐御本想向李家開口要她那兩個貼身丫鬟服侍她的,卻讓她給拒絕了。

    采衣就不用說了,一個賣主求榮的丫鬟,哪個主子會想要?至於小喜,她雖然有些中意,但因為她是李家的家生子,爹娘及手足一家人都在李家,要她離鄉背井跟她去京城,而且還是溫家那個復雜的地方,她想了想還是算了,反正她不需要人服侍也沒關系,一樣能過得很好。

    溫欣坐在梳妝鏡前,手腳俐落的為自己綰了一個朝月髻,再插上一支造型簡單卻墜著玉石的蝴蝶簪,整體看起來利落卻不失雅致。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感覺還挺滿意的。

    正這麼想著,卻聽見門外傳來福奶奶說要進門的聲音,接著便見福奶奶推開房門,快步走了進來,同時迫不及待的對她說道︰「姑娘,大人有消息傳回來了!」

    「真的嗎?什麼消息?帶消息回來的人在哪裡?你快點去叫他過來這裡,我有話問他。」溫欣激動的說。

    「回來的是縣城的捕頭,他已去縣府向縣令大人報告昨晚的事,不過他帶了一封信回來,是大人寫給姑娘的信。」

    「信呢?」溫欣著急的問。

    「在這裡。」巴氏立刻將手上的信遞給姑娘。

    溫欣立即將信拆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整封信的內容並不長,只是簡單的訴說了結果,山賊大部分落網,只有少數五六人受傷在逃,鎮民有十餘人亡故,傷者上百,他與鐵手和五名鏢師受了傷,但傷勢並不嚴重,請她放心。待事情處理完,便會回縣城與她會合。

    他說的很簡單,但她知道過程絕不如他信中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那般簡單。

    果然,在那名捕頭完成對縣令大人的報告之後,她派人將他請到客棧,得知了全部的經過,過程可謂驚險萬分。

    因為夜路不好走的關係擔擱了不少時間,昨晚由鐵手率領前去的援兵抵達梅良鎮的時間比預期的還要晚,他們到時山賊早已動手襲擊城鎮,雙方打得如火如荼。

    聽張捕頭說,山賊起先是安靜地潛入鎮裡,而後兩人一組的潛入民房,似乎一開始就計畫好要先殺光鎮裡的人,再來洗劫全鎮的財物,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鎮民早先一步知道今晚之事,大部分的人家都按計畫出鎮,或是離開家裡躲藏了起來。

    所以,山賊第一波的突襲並未成功,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撲空,可是這樣卻激怒了山賊,他們開始明目張膽的闖空門、搜刮財物,並破壞所有帶不走的物品,或拿刀砍,或踹或摔的大肆破壞,想將那些躲藏在四周的鎮民引誘出來。

    此舉果然奏效,不少百姓因捨不得家裡的財產而從藏匿之處跑了出來,企圖阻止那些可惡的山賊,這無疑是以卵擊石,因此昨晚梅良鎮才會死傷不少鎮民。

    為救那些失去冷靜而從藏匿處現身的鎮民,唐御帶領的那些由梅良鎮鎮民所組成的護衛隊只好現身,跟著唐御一同衝鋒殺敵,與山賊們正面對抗。但是普通鎮民又怎會是那些窮凶惡極、殺人不眨眼的山賊們的對手呢?

    眼見節節敗退、傷亡人數愈來愈多時,鐵手所率領的援兵終於抵達,迅速加入戰局才挽回驚險的局勢。

    因事先已約好我方人馬全在手臂上上白布條做為記號,因而並未發生敵我不分的情況,也更加利於內外包夾的戰術,讓那些山賊難以脫逃。

    這場戰鬥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大部分的山賊不是死,就是因受重傷無力再抵抗而束手就擒,但依然有武功高強的賊人逃出包圍圈,只是那些人也受了傷,等天亮後循著血跡應該能找到他們,將其逮捕。

    總之,縣令大人與所有參與昨晚行動的人員都立了大功,張捕頭也為此眉飛色舞、喜不自勝,在說到昨晚的驚險之處時仍是一臉興奮。

    得知過程是有驚無險,結果也不差之後,溫欣便放下心來,將人遣退了去。

    現在就等唐御他們回來了,就是不知道還要等多久,畢竟還有在逃的山賊。不知唐御是否會參與追捕行動,畢竟逃走的都是功夫高強的賊人,普通的鎮民或官兵可能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不管如何,總算改變並度過上輩子那血腥又令她惡夢連連的一晚了,真是開心。

    同時這件事也令她明白了有些事並不是注定了就不能更改的,只要努力、盡力去與命運對抗,人也有可能勝過天的,不是嗎?

    想通這一點,她便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期待,不知在自己的努力與盡力之後,會有怎樣不同的人生在等著她。

    今生她已不再愚蠢,更不會再因沒有任何憑恃,得依靠家族而任由人拿捏陷害、搓圓掐扁了。那些設計陷害她的、唯利是圖而捨棄她的,她都不會讓他們如願。

    她的人生、她的未來不會掌握在那些人身上,而會掌握在自己手裡。

    她相信人定勝天,今生今世。

    過了兩天,唐御終於領著鐵手和五名鏢師返回縣城,七個人看起來都是風塵僕僕,累得好像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的樣子。所以見了面,說上幾句話之後,溫欣便忍不住開口要唐御先去休息,有什麼話晚點等他休息完、養足精神之後再說。

    當時,唐御臉上的表情好奇怪,怔怔的看了她好半晌,看得她都差點忍不住要開口問他,是不是她的臉上有什麼東西,他才慢慢地收回視線,點頭說了句,「好,我先去休息,有話晚點再說。」說完之後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起身前去縣令為他安排的廂房休息。

    對了,他們這一行人現今已不住在客棧裡,而是住在縣令府裡,縣令大人從張捕頭那裡得知他們與鎮國公府世子的關係之後,立即派人將他們全數請回府中,熱情的招待。

    她原本是想拒絕的,但想了想,這次梅良鎮的事他們可是幫了縣令一個天大的忙,若不是他們,梅良鎮被屠鎮的事一旦成了事實,縣令的烏紗帽——不,恐怕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所以他們接受這個招待也不算是無功受祿,能受得心安理得,不是嗎?

    總之他們現在一行人都住在縣令府裡,只是男女有別,她與巴氏被安排進後宅的一個客居小院裡,而唐御和福伯及其他人則住在外院。

    唐御離開之後,溫欣實在無法忘記他臨去前那奇怪的反應與目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頭開口問始終待在一旁的巴氏。「福奶奶,我臉上是不是沾到了什麼東西?」

    巴氏愣了一下,認真的看了下她的臉後搖頭道︰「沒有啊,姑娘怎麼這麼問?」

    「剛剛唐公子看我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我臉上有沾到什麼東西。」

    「什麼時候?」

    「就是我要他先去休息,等休息過後再說的時候。」

    巴氏聞言登時笑了起來,而且愈笑越發難以遏制。

    「福奶奶,你在笑什麼?」溫欣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無言以對的看著她問。自從知道她的身分後,福伯和巴氏就不再讓她尊稱一聲「您」了。

    巴氏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滿臉笑意的看著姑娘說︰「姑娘,您可知您對大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像什麼嗎?」

    「像什麼?」溫欣反射性的問道。

    「像一個妻子。」巴氏笑咪咪的對她說。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她,整個傻眼,隨即兩頰迅速浮現出明顯的嫣紅。

    「我不是……我沒有……我……他……我只是看他很累的樣子,所以才……我……」她結結巴巴的說,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天啊,他真的是這麼想的,才以那種奇怪的表情看她嗎?以為她已經在以他妻子的身分自居了?她完全沒那個意思啊!

    「福奶奶,你說他是不是覺得我管太多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很累,所以才會這樣說,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她既尷尬又無奈的解釋道,覺得自己很無辜。

    「姑娘是大人的未婚妻,這麼做也是合情合理的,姑娘不必在意,更不用不好意思。」

    巴氏笑道,「老婆子在想,大人應該也很開心姑娘這麼關心他。」

    「福奶奶,未婚妻的事您以後別再提了。」溫欣搖頭道。

    「怎麼了,姑娘?」

    「我與唐公子的婚約只怕會有變,所以以後還是別提這事,也麻煩福奶奶跟福爺爺說一聲,別在外人面前提起這事。」

    「怎麼會?姑娘,有變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大人和您說了什麼嗎?」巴氏震驚的問。

    「他什麼也沒說。」溫欣搖頭道。

    「那……」

    「婚姻之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我和唐公子有什麼想法,都左右不了它。」

    「這是當然的了,所以姑娘和大人一定會成親,因為您們的婚約是雙方父母定下來的,不是嗎?」巴氏點了點頭,理所當然的說道。

    「只是以前的口頭之約,將來要反悔、要不認也是行的。」

    「不會的,大人的父母為什麼要反悔,為什麼要不認,真這樣做不是背信忘義嗎?而且聽說大人的父親是個大官,那個官位是什麼從一品還是二品的,很尊貴,他們應該不會毀婚吧?」巴氏不是很確定的看著姑娘。

    「鎮國公,爵位是從一品,較親王只低了一個品級。」溫欣說。

    「這個老婆子不懂,只知道這麼尊貴的人應該不會說話不算話的做出毀婚這種事才對,所以姑娘和大人的親事定能順順利利的,姑娘就別胡思亂想了。」巴氏一臉認真地說。

    「你不懂。」溫欣搖著頭,喃喃自語般的說。

    鎮國公世襲貴冑,品級從一品,與非世襲罔替的從三品勤孝侯原本在品階上就差了三個等級,末代侯府嫡長千金嫁予國公府嫡次子還勉強配得上,但如今這位嫡二公子已升格為世子爺,她這個末代侯府千金就算沒有經歷過流落在外那五年,也是大大配不上他的,更何況她又父母雙亡,算是沒了娘家的助力,她還有哪一點配得上他呢?

    唉,真是的,不是早就已經對自己說過,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多想,多想也無濟於事嗎?怎麼好端端的又為這事犯起愁來了呢?不想了,不想了。

    搖搖頭甩開這些心煩的愁緒,溫欣決定到街上逛逛,畢竟機會難得,等回到京城之後,只怕得天天守在深閨後宅之中,連府門都沒辦法踏出去一步了。

    請人通傳告知縣令夫人一聲得到回應後,她帶著巴氏和兩名丫鬟出府逛街去。丫鬟是縣令府的丫鬟,算是地頭蛇,自然知道哪兒熱鬧哪兒好玩,領著她和巴氏一路玩了過去。

    今天恰巧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人群熙來攘往的,四周擺滿了攤鋪,攤位上則是琳瑯滿目的商品,有玩的,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還有一些難得一見的特色物品,當真是讓人看得目不暇給,流連忘返。

    溫欣買了不少東西,打算帶回京城溫家當她重返溫家的見面禮,當然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些小玩意兒,畢竟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失憶女身上哪會有什麼錢啊,記得買東西回去當見面禮已算是有心了,至於這些「禮輕情意重」的禮物,溫家人受不受,那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

    不過說實話,以她上輩子對那些人的了解,這些「禮輕情意重」的禮物八成會被棄如敝屣,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她已做好了自己該做的事,心意有到就好。

    買西愈買愈多,溫欣不得不讓兩個丫鬟先將一部分東西先送到馬車上去,自己和巴氏則是進茶坊等人,順便歇歇腿,只是怎麼歇腿也能歇出事端來?

    「住手!」

    「你是誰?敢管本大爺的事?」

    溫欣心想,她根本一點也不敢管閒事好嗎?但小姑娘都跑來抱她的腿求救了,她能視若無睹、見死不救嗎?更何況小姑娘都說欠大爺的銀兩一定會還了,只是想請大爺寬限幾日,又不是要賴帳不還錢,至於開口閉口就要人家賣身,動口又動手的呢?這明顯就是以大欺小,恃強凌弱。

    沒理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的傢伙,溫欣轉頭問躲在她身後年紀大概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問道︰「小姑娘,你總共欠那位大爺多少銀錢?」

    「五、五兩銀子。」小姑娘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話說得有些結巴。

    「五兩嗎,喏,這是五兩銀子,你拿去還給那位大爺。」溫欣伸手向巴氏要來五兩銀,交到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呆若木雞的看著她,像是被驚呆了一樣。

    那位大爺在一陣錯愕之後,臉色倏然變得極度難看,再度朝她冷聲威脅道︰「不管你是誰,我勸你少管閒事,否則後果是你承受不起的。」

    「是嗎?我倒是想看看我是怎麼承受不起?」溫欣面不改色地說,再度對身旁的小姑娘柔聲道︰「把銀子拿去還給他。」

    小姑娘僅猶豫了一下,便毅然點頭,然後接過銀子,又開口對她說了一聲謝謝之後,雙手捧著那五兩銀子有些怯生生的走到那人面前,將銀子捧得高高的舉向那人,道︰「林大爺,這是欠您的五兩銀子,請、請您收下,然、然後把借據還給我。」

    「你以為這次還了錢,以後就沒事了嗎?」林大爺冷哼道,「你那個病癆子爹以後不用吃藥了,你以為光靠你娘幫你縫補衣服就能養活一家人?你作什麼白日夢?要不要跟我打個賭,用不到半年的時間,你還是會乖乖地賣身給我,然後進窯子裡幫我賺錢。你等著看吧!」說完他又抬頭對著溫欣冷笑,「還有你,多管閒事的下場你很快就會看見了。」

    接著他一把抓起小姑娘手上那五兩銀子,再從懷中抓出疑似借據的東西丟給小姑娘,轉身便想走。

    「慢著!」溫欣倏然出聲道。

    林大爺不自覺的停下腳步,轉頭瞪向她問道︰「還有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那借據是真是假,等小姑娘看了確定沒問題之後你才可以走。」說著溫欣轉向小姑娘,柔聲道︰「你快看看那借據是不是你家簽下的借據。」

    小姑娘迅速點頭,將掉落在地上的紙張拾起來攤開,結果那根本就不是她所畫押的那張借據。她迅速抬起頭來,對眼前這個又美心地又好又尊貴的小姐搖頭道︰「不是,這不是我的借據。」

    溫欣冷然看向已然變臉的林大爺,冷聲問道︰「借據呢?」

    「不見了。」既然下作手段都被拆穿了,林大爺乾脆轉過身來,雙手抱胸,站了個三七步,耍賴的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看他露出那副地痞流氓擺明要欺負人的嘴臉,溫欣突然後知後覺發現一件事,那便是茶坊裡的人都過分安靜,沒人開口為小姑娘抱不平,或是指責那位林大爺的無恥,只是沉默地看著,並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心虛的閃躲著。

    有貓膩,這位林大爺若不是身分背景雄厚,那便是有這樣的靠山,才會讓百姓們個個三緘其口,明哲保身。

    這樣的人,她上輩子不是沒見過,他們所依仗的不過兩種,一是錢,二是官商勾結的權,而且後者的影響力通常都遠大於前者。上輩子遇到這種人她可能會退縮,但現在有唐御這位鎮國公世子爺可以讓她狐假虎威,她又有何懼之有?

    「不見了也沒關係,咱們去趟衙門吧,找個書吏做中人,白紙黑字寫張切結書便成。」

    溫欣緩慢地說,怎知話一說完,那位林大爺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以為衙門是你家開的,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可以去衙門?什麼?找書吏做中人?你以為書吏是你家親戚啊,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林大爺笑得前俯後仰,就連茶坊內那些冷眼旁觀的百姓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完全把她剛才所說的話當笑話。

    「書吏雖不是我家親戚,但讓他做一下中人寫張切結書也不是什麼難事,這有什麼好笑的?」溫欣平淡的看著眾人,緩聲開口道,一頓後又補充了一句,「我想縣令大人還是會賣我一點面子,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的請求才是。」

    茶坊裡所有的笑聲瞬間戛然而止,不只因為聽見「縣令大人」四個字,更因為縣令大人得賣她面子這句話。

    這位姑娘究竟是什麼人,敢如此大言不慚,說縣令大人都得賣她面子,這到底是真是假?

    林大爺微僵了一下之後,旋即回神冷笑的哼聲道︰「你以為隨口說兩句別人就得相信嗎?縣令大人是什麼人?是高高在上、出入都要乘坐轎子的大人,你以為隨便什麼人想見就見得到嗎?還說什麼賣你面子,真是風大也不怕閃了舌頭!」

    溫欣正要開口,卻見縣令府家那兩個丫鬟去而復返的走進茶坊,表情莫名地看了在場的人一眼之後,徑自越過擋在路中間的林大爺,走到她面前行禮。

    丫鬟稟報道︰「姑娘,奴婢回來了。姑娘接下來還想買什麼或想去哪兒玩,都可以告訴奴婢,奴婢為您帶路。」

    「你們回來得正好,我正想去衙門,你們來帶路。」溫欣點頭說。

    兩個丫鬟都是一臉錯愕的表情,面面相覷的對看一眼,身為一等丫鬟的綠袖代表開口。

    「姑娘,您怎麼會突然想去衙門呢?」綠袖小心翼翼地問道。衙門可不是什麼觀光勝地,雖說憑姑娘的身分想去開開眼界也不是不可以,但總覺得奇怪。

    「我想去見縣令大人,請他幫個忙。」溫欣說。

    綠袖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微笑道︰「原來姑娘是想去衙門見老爺啊,不過老爺今日沒去衙門,而是待在府裡,您若要見老爺的話,只要回府就行了。」

    此話一出,茶坊裡的氣氛頓時整個都變了,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有人則忍不住開口出聲問道︰「姑娘,你們和縣令大人是什麼關係啊?」

    「我們是大人家的奴婢,姑娘是我們家大人的貴客,大叔問這個做什麼?」站在綠袖旁邊的另一個丫鬟翠玉開口答道。

    只見那位林大爺趁兩人對話時,悄悄地往後退,想趁人不注意溜之大吉,不過暗地裡一直在注意他的溫欣並沒有給他逃走的機會,一見他轉身,她便冷冷地開口出聲道︰「林大爺,你想去哪裡?沒聽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嗎?你以為你逃得了,躲得了?」

    林大爺怒不可遏的回頭瞪她,但一想到她是縣令家的「貴客」,又不得不忍住怒氣。

    「你想怎麼樣?」他問她。

    「我原也沒打算將你怎樣,只是一時心軟幫助了一個小姑娘,卻遭受到恐嚇與威脅,這種情況下我不先下手為強,難道要等到遭殃了之後再來後悔莫及嗎?」溫欣平靜地看著他說。

    「之前我是不知道你的身分才會——」林大爺企圖為自己辯解,卻讓溫欣冷冷的打斷。

    「不知道我的身分才會恐嚇我、威脅我是嗎?你根本就是個欺善怕惡、恃強凌弱的敗類,就算是為民除害,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哼,我要走就走,我看你有什麼本事留住我。」林大爺說完立即轉身就走。

    說什麼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只要暫時躲起來過了這一關,等這啥貴客離開之後,他有那位大人在身後罩著,還怕會沒有好日子過,不能再橫著走嗎?他信心滿滿的想著,不料身後卻傳來一聲——

    「捉住他。」

    接著,在他面前突然跳出一個人,在他來不及反應之前一把擒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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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5 10:38 PM 編輯

【 第六章】 傾心,非欣不娶


    那天之後,林大爺的下場如何溫欣並不知道,但想來是不會有好下場,因為負責保護她的鏢師盡責的將那天在茶坊裡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了唐御,聽說唐御聽後臉色極為陰沉,之後好像又在方縣令面前冷冷地發了一頓脾氣,把縣令大人嚇得面無血色、惶恐不已,後來方縣令與夫人還特地前來向她陪罪,她這才知道原來林大爺身後的靠山竟然是縣令大人的妻舅。

    這件事既然讓唐御知道也讓他插手了,溫欣便不想再管,找個藉口推到唐御身上就懶得再費神了,她只管她關心的,便是那個小姑娘的事。

    有道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發了善心,就沒有半途而廢的事,所以她讓人去了小姑娘家裡一趟,請了個大夫幫她爹爹看病,又送了些銀兩幫忙改善她家的生活。

    她真沒其他意思,只是覺得那小姑娘有雙清澈的眼睛,堅定的眼神,挺合她眼緣的,便多管閒事的幫了她一幫,怎知那小姑娘後來竟隨被她派去的人一同回來,執意將自己賣給了她報恩。

    於是,她現在身邊便多了一個貼身小丫鬟,賜名白露。

    白露本姓白,名喚丫丫,現年十二歲,因家貧總是饑餓的關係,所以長得瘦小小的,外表看起來大概只有十歲的模樣。不過別看她小,做起事來卻很俐落,而且聰明好教,許多規矩教過她一遍便能記起來,人又勤奮勤勞,有她在,巴氏頓時輕鬆了許多。

    去往京城的路上,坐馬車時巴氏總會教白露一些大宅門的規矩,偶爾溫欣會插上幾句,糾正一些,但卻不敢做得太過明確,畢竟她現在仍處於失憶中,又怎會知道京城勛貴府裡會有什麼規矩呢?

    關於失憶的事,其實她最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恢復記憶,以免回到她所熟悉的勤孝侯府會不小心露出馬腳。

    但是想了又想,總覺得失憶對她而言是優大於弊,可以裝不懂、裝無辜,若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可以失憶為藉口,比較擔心的便是露出馬腳之類的,不過若真如此,只需將其推脫到記憶可能正在復蘇之類的也不是不能。反正她的記憶有無恢復,除了她本人之外,又有誰知道呢?

    至於恢復記憶的好處,那便是能名正言順的掌握母親的嫁妝,能藉母親娘家之勢來達成一些她想達成的目的,但這麼做難免就得與溫家人翻臉,如今的她羽翼未豐,婚姻大事還得靠溫家人的安排,不宜與溫家翻臉,所以還是收斂著點比較好。

    想著不久之後就要回溫家,她的心情還真是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喜是悲,是哀是樂。

    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的長嘆了一口氣,沒注意到一旁的唐御從之前便一直注意著她,在看見她長嘆的模樣之後,更是瞬間蹙緊了眉頭。

    「溫姑娘可有什麼心煩之事?」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溫欣呆楞了一下,轉頭看去,只見用完午膳的唐御正一臉關懷的看著她。

    她眨了眨眼,搖頭道︰「沒有。」

    「如若沒有,姑娘剛才又何需長聲嘆氣?」

    溫欣楞了一下,沒想到自個兒剛才嘆氣竟會落入他眼中,她無奈,只好老實說。「再過兩天就能抵達京城了,我有點忐忑不安與擔心。」

    「擔心什麼?」唐御問她。忐忑不安他懂,畢竟近鄉情怯,但是擔心卻是從何說起?她是回家又不是要進龍潭虎穴。

    「我擔心如果弄錯,我根本就不是溫家失蹤的大小姐溫欣的話,那……」

    原來她是在擔心這事,唐御恍然大悟。「放心吧,你與令堂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不會弄錯的,不然我又怎能一眼就將你給認出來?」他安撫她道。

    「你見過我母親很多次嗎?她是個怎樣的人?我父親呢?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所知道的?」她一臉期盼的看著他,求知若渴。

    唐御忽然沉默了下來,他一直沒告訴她她父母已雙亡的事,而今眼見京城就要到了,也是時候該讓她知道這件事了,即使她會傷心難過,也好過讓她一進溫家就聽見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震驚得不知所措好。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卻不知從何開口。」他看著她,猶豫的開口道。

    「什麼事?」溫欣疑惑的看著他,心想著他終於要告訴她,她父母已雙亡的事了嗎?

    「這事已發生了許多年,所以你聽後別想太久,也別太傷心。」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柔聲道,然後又停頓了一下,這才開口對她說︰「你的父親母親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在五年前便過世了,在那場意外中喪命的還有你的弟弟,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溫欣一副震驚不已的看著他,搖頭道︰「你說謊,你騙我的對不對?」

    唐御惻然的看著她,沉默不語。

    溫欣不自覺的哽咽搖頭,多希望這是謊言,是他騙她的,但是她知道不是,她的爹娘與弟弟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只有她一個人活下來。她為何能夠獨自存活著,沒有人知道,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因為她喪失的記憶始終沒有找回來,上輩子如此,這輩子大概也是如此。

    那是一起懸案,無頭公案。

    「姑娘……」巴氏淚流滿面,心疼不已的將她擁進懷中,陪她一起哭泣,一起哀傷。

    白露也在一旁抽泣不已,覺得姑娘好可憐,竟然沒爹也沒娘,連弟弟都死了。她根本無法想像如果她的爹爹、娘和弟妹都死了,家人都不在了,那她……那她該怎麼辦?想到這,她瞬間感同身受的又哭得更淒慘更傷心了。

    「福奶奶、白露,你們都別哭了,我、我沒事。」溫欣從巴氏懷中抬起頭來,啞聲說道。她伸手拭去臉上的淚水,強作堅強道︰「其實失憶的我對他們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原本一心想見他們,現在卻突聞這個消息,才會有些失望難過而已,我沒事,真的沒事。」

    「姑娘,您難過就哭出來,不要忍著,老婆子看了會更為姑娘心痛難過。」巴氏哽咽的說。

    她搖了搖頭,不想哭了,因為哭無濟於事,也不能讓爹娘和弟弟復活。而且她剛剛所說的話並不全是逞強或是為了安慰人,她說的有一半是真的,因為不管是上輩子或是現在,她對父母與弟弟都沒有來自於自身的記憶,有的都是溫家人後來與她說的,所以她的難過也沒大家想像中那麼深厚濃重。

    「我真的沒事。」她再次說道,將臉上殘存的淚水徹底擦拭乾淨,然後轉頭歉窘的對唐御說︰「對不起,讓公子見笑了。」

    「這是人之常情,哪有見笑之理。」唐御搖頭道,旋即忍不住關心的柔聲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溫欣朝他搖了搖頭,說︰「有些難過,有些傷心,更多的卻是失望。我本以為回到家就能見到父親母親,能承歡膝下,能全家團聚,或許還能藉著與他們相處而回想起什麼來,沒想到……」

    「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別想太多了。何況除了他們之外,你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家人與親人,要我一一說給你聽嗎?」

    「好,麻煩你了。」

    於是唐御與她細說起勤孝侯府中溫家的所有成員,一旁的巴氏與白露也跟著認真聽了起來,努力搞清楚她們即將落腳的地方有多少主子們,以及各自的關係。

    老侯爺在五年前痛失嫡長子與嫡長愛孫,因打擊太大,一病不起,來年便溘然長逝。

    因此如今的勤孝侯府最尊貴的便是老夫人倪氏,其次才是因父兄逝去而繼承了勤孝侯爵位的勤孝侯爺溫長慶。

    老侯爺的元配夫人為林氏,僅為老侯爺生下一子便亡故,其子便是嫡長子溫長盛,也是溫欣的父親。倪氏是老侯爺的填房,有旺宅興家之命,生育二子二女,在勤孝侯府中徹底奠定其夫人的地位,鮮少有人再提起林氏,甚至忘了倪氏是填房的事。

    溫欣的父親溫長盛生前娶董氏為妻,育一子一女,一家四口僅餘溫欣在世,其餘三人皆已亡故。

    二老爺也就是現今的勤孝侯爺溫長慶娶張氏為妻,育二子三女,分別為二少爺柏亭,四少爺柏立,三姑娘溫愉,五姑娘溫怡和庶出的七姑娘溫貞。

    三老爺溫長風娶羅氏,育三子三女,分別為三少爺柏祥,五少爺柏瑞,六少爺柏昊,二姑娘溫莉,四姑娘溫梅和六姑娘溫薔。

    這些便是勤孝侯府中現有的主子們,一位老夫人,一位侯爺,一位老爺,兩位夫人,五位少爺,以及六位姑娘。至於那些姨娘妾室們,族繁不及備載,唐御又怎會讓人去打聽這種事。

    沒錯,這是唐御在遇到溫欣之後,這才寫信回京讓人特地去打聽來的,要不然就算他與勤孝侯府的千金有婚約在身,他也不可能會對勤孝侯府中的成員如此了若指掌。

    想起前幾天才送到他手上的回信,信中甚至連這些人有什麼興趣喜好與優缺點都寫得一清二楚,他就在想,要不要乾脆直接將那封信轉送給溫欣,也好幫她更快且更容易在勤孝侯府中立足。不過他又想到,裡頭所寫的那些缺點,有些實在是不堪入目,還是不要污了姑娘的眼睛比較好。

    溫家這個勤孝侯的爵位非世襲罔替,這一代便是承爵的最後一代,換言之,等現今這位勤孝侯爺百年往生之後,朝廷中將再無勤孝侯這號人物。所以現在的溫家人會變得唯利是圖為後代打算,似乎並不是太難理解,只是差別在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罷了,而溫家人距離君子似乎有點距離。

    想到這,唐御便對要送溫欣回溫家有些抵觸與不願,她和那些溫家人完全不同,她內斂沉穩、秀外慧中、親切隨和、聰明善良,與那些愚蠢做作、唯利是圖、驕縱跋扈的溫家少爺小姐們根本沒有一絲相似之處,他真擔心她會被那些人欺負。

    看樣子回去之後,他得請爹娘將他們倆的婚事趕緊提上議程才行,有他和鎮國公府當靠山,他就不信溫家還有誰敢欺負她。

    「勤孝侯府雖是你的家,溫家人也都是你的親人,但你畢竟失去了記憶,對那裡的人事物都不熟,如果你回去之後,在那裡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需要幫忙的話,你就派人到鎮國公府來找我,我會幫你解決。」他告訴她。

    「謝謝。」溫欣滿懷感激的對他小聲道。

    唐御搖搖頭,還是不放心,又道︰「你身邊雖有福嬸和白露兩個人,但她們倆對勛貴之家的規矩一無所知,容易被人拿住錯處,要針對你易如反掌,你會變得被動,不是好事。」

    「那該怎麼辦?」巴氏忍不住出聲問道,她可不想因自己犯錯而拖累了姑娘。

    「主子說話時是沒有奴婢插嘴的餘地,你們最好記住這一點,否則被掌嘴對你們來說將會變成家常便飯。」唐御轉頭看向巴氏與白露,趁機教育一下她們倆。

    「奴婢知道了。」巴氏斂容正色道。

    「福奶奶不是奴婢。」溫欣忍不住開口說。

    「那是你個人的想法,對溫家人來說她就是個奴婢,除非你不讓她跟你進溫家。」唐御看向她說。

    「我的確不打算讓福奶奶和福爺爺跟我進侯府。」溫欣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答道。

    「姑娘?!」巴氏既驚愕又慌張的叫道,「您是不是不要老婆子和老頭子了?是不是我們兩個又老又沒用又不懂得規矩,只會拖累您,所以您才不要我們?」

    「福奶奶,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說過會幫你和福爺爺養老的啊,你忘了嗎?」溫欣哭笑不得。

    「那您剛剛怎麼說不讓咱們夫婦倆跟您進侯府?」

    「嗯,因為我想讓你和福爺爺在外頭替我做事,若是你們跟我進侯府,除了進出會不方便之外,也容易教人拿捏,還得時時刻刻卑躬屈膝的,我不想你們為我那樣。」溫欣一臉認真的說道。

    「姑娘,有您這句話就夠了。」巴氏眼眶微紅的感動道。

    「既然你不打算讓福嬸跟你進侯府,那正好,我安排兩個丫鬟給你,她們對你應該會有所幫助。」唐御說。

    「謝謝你,唐公子。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幫助,這些恩惠我今生一定會找機會報答你的。」溫欣感激的對他說,一本正經的向他發誓道。

    「你這是在與我見外嗎?」唐御眉頭輕挑的問她。

    「什麼?」溫欣一臉茫然不解的看著他。

    唐御突然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總覺得她有時候內斂沉穩得不像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有時候又單純天真的像個孩子一樣,真是個謎一樣的女子。

    他沒有替她解惑,而是直接轉移話題問她,「福伯和福嬸你打算怎麼安排?」

    「先找個地方住,再租或買個店面做點小本生意。」溫欣毫不猶豫的說,似乎早想過這件事了。

    唐御略微沉吟了一下,對她說︰「住的地方我來安排,畢竟你們初來乍到,對京城不熟也沒有門路。至於做生意的店面,你打算要做什麼生意?」

    「還沒決定,得先做個市場調查才知道。」溫欣眉頭輕蹙的搖頭道。

    「聽起來還挺像回事的。」唐御忍不住調侃她,然後點了點頭說︰「好,那麼等你調查出結果,有了決定之後,我再幫你解決店面的問題。」

    溫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表情突然變得有些糾結,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唐御問她。

    「我欠公子的好像愈來愈多,不知道何時才還得完,有沒有機會還得完。」溫欣糾結的說道。

    「放心,來日方長,機會多的是。」唐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

    「啊?」溫欣不解的看著他,一臉呆呆的模樣。

    一旁的巴氏卻是聽出了端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唐世子,又看了看姑娘後,她低下頭來抿嘴偷笑,心想著成了成了,姑娘還說什麼她不懂、不可能、不配什麼的,看世子爺可是一點都不在意這些啊,不僅對姑娘照顧有加,有求必應,連來日方長這話都說出來了。

    可不是這樣嗎?等世子爺和姑娘成了親,成了夫妻,這不就是來日方長,機會多的是了嗎?呵呵呵……

*             *             *

    兩日後,一行人終於順利抵達京城。

    唐御並沒有立刻將溫欣送回勤孝侯府,而是暫時將她安置在鎮國公府的一處私宅之中,因為有些事得先安排好才行,例如為她準備兩個丫鬟的事。這件事他決定交給母親解決,直接回鎮國公府向母親要人,他相信母親的眼光,相信由母親選出來的丫鬟肯定穩重細心,定能將她們的主子照顧好。

    將鐵手留下來護衛,唐御在與溫欣道別之後,直接返回鎮國公府。

    多年未返家,連門房都差點認不得他,將他攔在大門外不讓他進府。

    得知他回來的消息,鎮國公夫人親自迎了出來,一見他便淚如雨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等鎮國公也被通知回到府中時,鎮國公夫人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不再向他哭訴大哥亡故的意外,也不再責怪他的狠心無情與不孝,竟一去經年都不管父母家人的死活之類的,讓唐御除了不斷認錯與道歉之外,只能苦笑,無言以對,幸好父親的回府解救了他。

    多年未見,鎮國公竟已兩鬢花白,令他震驚不已,這才深深的體會母親剛才對他的責罵沒錯,他真的是一個很不孝的兒子。

    「父親,孩兒不孝,回來晚了。」他看著父親啞聲說道。

    「不,你回來的正是時候。」鎮國公唐天霖對兒子搖頭道。「我聽說梅良鎮的事了。」

    「啊?」唐御忍不住呆住,有些錯愕的脫口問道︰「父親,您怎會知道這件事?」

    「何止我知道而已,恐怕整個京城裡的人都知道了,知道我兒救了一整個城鎮的居民。」唐天霖說起這事顯得有些眉飛色舞,與有榮焉。

    「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御目瞪口呆的問道。

    「這個問題應該是要由我來問吧?」唐天霖似笑非笑的看著兒子,手指在桌面點了點道︰「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唐御眨了眨眼,回神,然後眉頭輕蹙,輕描淡寫的說︰「就是剛巧遇到了,多管了一個閒事而已。」

    唐天霖聞言,失笑的搖了搖頭,說︰「明天你見了皇上可別也這麼回答。」

    「皇上?」唐御愕然驚叫道,感覺自己在進入父親的書房後就一直在受驚嚇。

    難得見到自小就少年老成的二兒子露出如此驚呆的表情,唐天霖頓時覺得有趣又好笑。

    「過去幾年你在軍中表現不凡,被人偷偷稟報到皇上那裡,皇上不止一次對我說,別人家有個好兒子就要燒高香謝天謝地了,我卻有兩個好兒子……」說到這,唐天霖的神情不由得黯了黯,只因為他已經失去一個好兒子了,現在只剩一個。

    「父親……」

    看著兒子一臉關心擔憂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你哥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否則那天死的人不是他,而是華清公主。」

    唐御對此不予置評,因為聽說那位華清公主驕縱跋扈,根本就不是個好人,大哥實在是太傻太耿直了,竟為了救這樣一個人而喪命,真不值得。

    「身為鎮國公府二公子的你自願參軍,在軍中又表現不俗,在貴族子弟中可獨樹一幟,皇上本就對你產生了興趣,加上這回梅良鎮的事你做得非常好,將那群無惡不作的山賊一網打盡,立下大功,皇上自然想見你。」唐天霖言歸正傳的向兒子解釋這次皇上召見他的原委。「另外,你大哥已不在了,你是將來要繼承鎮國公爵位的人,皇上卻連你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這點有些說不過去,因此才會趁此機會召你進宮一見。」

    「孩兒明白了。」唐御慎重的點頭道。

    「好了,說說被你帶回京城的那位姑娘吧,她當真是勤孝侯府失蹤的那位嫡長千金?」

    唐天霖話鋒一轉,突然問起了關於溫欣的事。

    「是。」唐御認真的點頭。

    「你怎能確定?」唐天霖微蹙眉頭。

    「她與已故的勤孝侯世子夫人長得一模一樣,年紀相符,當年她出現在桃林鎮的時間也符合。」

    「但距離出事地點似乎有些遠。」

    「這的確是個疑點,只可惜溫姑娘當初被救醒來之後就喪失了記憶,至今依舊什麼也想不起來。」唐御眉頭輕蹙。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將她帶回來。」

    「父親?」唐御震驚的看向父親,怎麼也想不到父親會說出這句話。

    「你應該知道我與你母親和她父母生前有過口頭約定,答應讓你們倆長大後成親,那時候的你只是國公府的二公子,娶個末代侯府千金影響不大,但是你現在身分不同了,未來的妻子將會是我鎮國公府的主母,而她不行。」唐天霖緩緩地搖頭道。

    唐御的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父親,沉聲道︰「父親,您尚未見過她,又怎知道她不行?」他從未想過父親竟會有想要悔婚的念頭。

    「見與不見有差別嗎?她現在的身分與你並不相配。」

    「有差。」唐御斬釘截鐵的點頭道。「倘若孩兒未見過她,未與她相處過,不瞞您說,孩兒心中對這個婚約也有抵觸,也是不願的。但是現在孩兒不僅願意,」他略為停頓一下,改用堅定的語氣與神情凝望著父親說︰「孩兒已決定今生非她不娶。」

    「你在胡說什麼?!」

    「父親該知道,孩兒從不胡說。」唐御直視著父親。

    「你——」唐天霖無言以對的看著眼前這個自小就聰明,又始終有著自我想法,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即便是有十匹馬也無法將他拉回頭的次子,很是頭痛。「給我一個理由。」他沉聲道。

    「她會是孩兒的賢內助。」唐御說。

    唐天霖先是一楞,隨即搖頭道︰「你說別的理由爹或許還會相信,會猶豫,但這個理由你要我如何相信?一個因失憶而流落在外五年的孤女,別的咱們暫且不提,光是教養方面便是欠缺的,又如何能成為你的賢內助,與你一同擔負起咱們鎮國公府的臉面呢?」

    「她可以。」唐御斬釘截鐵的說。

    唐天霖搖搖頭,絲毫不信。

    唐御不放棄的繼續說服父親,道︰「父親若是見過她本人便不會搖頭了,她雖失憶流落在外五年,但卻絲毫不損貴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與京中的名門閨秀無異,甚至更沉穩,更聰慧,更懂得審時度勢。」

    「審時度勢?」唐天霖瞬間挑高了眉頭。

    唐御卻是一臉認真的朝父親點了點頭,道︰「父親可知這次梅良鎮之事,孩兒之所以能立功全拜溫姑娘所賜?說得更坦白些,其實功勞大部分應該歸她才對,若不是她的話,梅良鎮的居民恐怕難逃一死,那群山賊更難以一舉成擒。」

    「這話是什麼意思?」唐天霖表情倏然變得嚴肅,沉聲問道。

    「山賊要夜襲梅良鎮的事其實是溫姑娘先得知的,她將此事告訴孩兒,孩兒當下所想的全是如何救人,畢竟鎮民全是老百姓,又以老弱婦孺居多,根本無力抵抗。但溫姑娘卻想到可以向縣城借兵,用內外包夾的方式將山賊一網打盡。孩兒慚愧,不如她思慮的周全。」唐御一臉慚愧狀。

    「你說的全是真的?」

    「是,孩兒不敢欺瞞父親。」

    「她是如何知道山賊要夜襲的事?」

    「是她身邊的僕從到河邊取水時,無意聽見的。」唐御開口道。

    關於這個問題,他先前就想過要怎麼回答了。溫欣會作預知夢的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因為太過不可思議,更因為太過妖孽,若是被有心人盯上想利用她的話,那溫欣肯定會陷入危險之中,他是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他繼續道︰「她在得知此事後雖不能確定真假,也不知山賊欲作亂的梅良鎮在哪兒,仍當機立斷的將這件事告訴孩兒。真的只差一點,那被包夾一網打盡的便是孩兒與梅良鎮鎮民了,因為孩兒一行人當晚要投宿之地便是那梅良鎮。」

    「所以你之前才會說是巧遇。」唐天霖終於明白。

    「是。」

    「照你所說,那溫家姑娘的確是沉穩聰慧,但仍無法掩蓋其不足之處。」

    「瑕不掩瑜。」唐御迅速接口道,他堅定的看著父親,第一次明明白白、直截了當的表達他的希望,他說︰「父親,孩兒希望能娶她做妻子。」

    「她的身分地位對你的未來並沒有幫助。」唐天霖目不轉睛的看著兒子。

    「孩兒不需要靠妻族的幫助,咱們鎮國公府更不需要靠姻親來穩定咱們在京城裡的地位。」唐御傲然說道。

    「的確。」唐天霖同樣驕傲的點頭同意,卻有個但書。「但也不容許娶一個名聲有損的媳婦進門,讓咱們成為全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柄。」他說。

    「倘若咱們因此毀婚,那才會成為百姓們的笑柄,堂堂鎮國公府竟然背信忘義。」唐御冷不防說道。

    「你!」唐天霖瞠目瞪眼,差點沒背過氣去。就說他這個兒子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即便是有十匹馬也無法將他拉回頭吧,簡直就是牛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誰,真是氣死他了。「算了,這事我不管了,如果你能說服你母親的話,你要娶就娶。」他決定把這難題丟給妻子去解決。

    唐御聞言倏然皺起了眉頭。「母親也反悔了,反對這門婚事嗎?」

    「你現在的身分不同,而她又有那樣的遭遇與過去,雖然同情,但她配不上你卻是事實,你母親會反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不配當年便不會有婚約了,現在才反悔說不配,那便是勢利,是言而無信!難道咱們鎮國公府當真要做個背信忘義之人嗎?」

    面對兒子振振有詞的據理力爭,唐天霖有些訕然,也無言以對。他輕嘆一口氣,語氣不若之前那般氣悶與強硬,反倒帶著些許妥協與認輸的說道︰「總之這事我不管了,你去與你母親說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8:43 AM 編輯

【第七章】 賜婚,虛驚一場


    溫欣進京城後,在唐御的安排下帶著福伯夫妻倆與丫鬟白露住進了鎮國公府一處三進院落的私宅裡,該宅第坐落在京城的繁華大街上,令她有種意外之喜,因為這樣更利於她接下來的行事。

    主僕四人的行李不多,加總也不過幾個箱籠而已,安頓起來毫不費力,三兩下就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然後就閒著沒事了。溫欣不想浪費時間,看了一下天色,感覺還早,便決定帶大夥一同出門逛大街。

    宅裡的管事不敢阻止,只能派兩個機靈的丫鬟同行引路,免得貴客在大街上迷了路,或是不小心招了禍,到時倒霉的人可是他。

    一行六個人來到大街上,其中第一次進京的福伯夫妻倆與丫鬟白露三人都是一臉掩藏不住的興奮,看什麼都新奇有趣,嘆為觀止的模樣,讓人一見就知道這三個人肯定是鄉巴佬。

    那兩個丫鬟見狀,數度翻眼撇唇,一副瞧不起的表情,令溫欣心中不喜,但她也沒說什麼,畢竟這是別人家的丫鬟,她是管不著的。

    其實帶大夥出門逛街只是藉口,她出門是有正事要辦的。

    「我曾聽人說京城有間老餅店,店裡賣的餅風味獨特,別處都買不到,叫什麼《如意糕坊》的,你們倆可知道?」她開口問那兩個丫鬟。

    「奴婢知道這間鋪子。」穿著綠衣裳的丫鬟點頭答道。

    站在她身邊穿著紫色衣裳的丫鬟也迅速點頭道︰「奴婢也知道。姑娘可是想嚐嚐那鋪子的餅?奴婢這就替您去買。」

    「一起去吧,反正也沒事,正好逛逛。」溫欣說。

    「是。」紫衣丫鬟立即點頭應是,同時討好的對她說︰「姑娘,那間糕餅鋪距離這兒大約需要走上兩刻鐘,姑娘若是中途覺得累了便告訴奴婢一聲,奴婢找間茶坊讓您歇歇腳再走。」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這本就是奴婢該做的,姑娘客氣了。」

    一行人在紫衣丫鬟的引領下朝那間如意糕坊走去,邊走邊逛,走走停停的,原本說是兩刻鐘到的糕餅鋪,他們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才走到。

    溫欣抬頭看著橫在鋪子大門上方的招牌,價格昂貴的花梨木匾上陰刻著四個行雲流水,氣勢磅礡,一看便知是名家所書寫的字體——如意糕坊。

    不看別的,光從這面橫額來看便可看出當初的東家老闆的霸氣與傲氣,是個想將手藝傳承,生意做大,有想法有抱負的一個人,只可惜子孫運太差,餅店才傳承到第四代而已便惹上不該惹的人,讓餅店的生意瞬間一落千丈,再也無法立足於京城。

    這件事她記得是在她回京之後才發生的,短短三個月時間,這間遠近馳名的如意糕坊就換了東家,更名為如意坊,改賣起胭脂水粉,相當可惜。

    也因此,之前還不確定回京城之後要做什麼生意的她,在突然想起《如意糕坊》的事之後,頓時便有了決定,她決定要接收這間糕餅店,讓它繼續經營,繼續馳名下去。

    她並不會做糕餅,但她知道如意糕坊被迫出售後,那位被得罪的大人並未就此作罷,而是繼續逼迫,使得《如意糕坊》的東家不得不解僱打發旗下所有糕點師傅,所以她要做的便是藉此先機,搶先一步說服那東家將《如意糕坊》全數——不只鋪子,也包括旗下所有糕餅師傅,甚至是將獨家秘方食譜也轉售給她就行了。

    她知道這事並不容易,但她卻有絕對信心能夠達成目的,因為她比誰都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加上有鎮國公府和勤孝侯府可以助她一臂之力,要說服《如意糕坊》的東家相信她能幫助他們,並且願意讓這塊招牌永久傳承下去,進而同意將《如意糕坊》轉賣給她絕非不可能。

    當然,要想成功,出手的時間點非常重要,太早對方恐怕不會相信她,太晚則萬事皆了。這也是她為何想親自前來查看的原因,然後順便帶福伯與巴氏來此認認路,因為等她回勤孝侯府之後,接下來的事就得倚靠他們夫妻倆了。

    走進糕餅鋪,店裡頭依然是熱鬧的,但若是以它的名聲來說,眼前的熱鬧卻是顯得有些不足。她也沒在裡頭待太久,每種糕餅都買了一些準備帶回府嚐鮮後便離開。

    「我以為這麼一間遠近馳名的糕餅店會有很多客人,如今瞧著倒是還好,沒想像中熱鬧。」走出糕餅鋪後,溫欣狀似無意的對一旁的紫衣丫鬟說道。

    「奇怪,前幾天奴婢有事經過這裡時,還看見有人在排隊買餅呢。」紫衣丫鬟一臉不解的說。

    「嗯,奴婢每回經過這兒也都會看見排隊買餅的人,怎麼今天買餅的客人這麼少呢?」綠衣裳的丫鬟找到可以說話的機會,趕緊開口刷刷存在感。

    果然,溫欣心想,看樣子《如意糕坊》東家得罪人的事已成事實,還是這幾天才發生的事,知曉的人可能還不多,但糕餅鋪的生意卻已受到影響,而這還只是開始而已,接下來三個月才叫慘不忍睹。雖然有些同情,但她也無能為力。

    這一來一回花了不少時間,待他們回家時天色已黑,家家戶戶都掌了燈,院落的管事一聽見她回來了,便帶著一臉著急的神色匆匆地趕來見她。

    「姑娘,您這是去哪兒了?世子爺將您交給小的看顧,您若在外頭出了什麼事,要小的如何向世子爺交代?」王管事哭喪著臉說。

    「是我的不對,讓王管事擔心了。」溫欣率先開口歉然認錯。

    「小的擔心不要緊,是世子爺在擔心,世子爺已兩度派人來詢問姑娘您回來沒有,您若再不回來,小的難向世子爺交代啊。」王管事說。

    「世子爺派人來了?是有什麼事嗎?」溫欣驚訝的問道,他們分開至今也不過半天的時間而已,怎麼這麼快就派人來了?

    「世子爺本是差人來轉達幾句話給姑娘的,怎知姑娘竟然不在,來人回去後將這事告訴世子爺,接下來世子爺每半個時辰便派人來問一回,已經來問了兩回了。」王管事苦笑道。

    溫欣聞言後有些無言以對,敢情他是把她當成一個出門後一不小心就會走失的孩子,要不然有必要這麼緊張,半個時辰就派人來問一次嗎?

    「來人還在嗎?有無留下世子爺要轉達我的話?」溫欣問王管事。

    「有,來人不久前剛回去,有留下世子爺要轉告姑娘的話。」王管事迅速點頭道,「世子爺要小的轉告姑娘說他剛回京城,府中有許多事需處理,暫時沒空處理姑娘的事,但答應姑娘的事,世子爺並未忘記,請姑娘安心的在這兒住下。住在這兒的期間,姑娘有任何事都可交代小的去做。」

    「我知道了,這段時間就麻煩王管事了。」溫欣點頭道。

    「姑娘客氣了,這本就是小的本份,不敢說麻煩。對了,姑娘應該還沒用膳吧?晚膳已經在準備了,一會兒小的就叫人送到姑娘房裡,不用多久姑娘就能用膳了。」

    「麻煩你了。」

    王管事搖著手說聲不敢後,匆匆轉身離開辦事去。他還得派人去趟國公府告訴世子爺姑娘已經回來的事,免得世子爺待會兒又派人來問,順便在心裡記上他一筆。

    這位鎮國公府的新晉世子爺十三歲便離家遊歷,而且一去多年,其性格與脾氣是否有變,根本無人知曉,所以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盡量小心謹慎的服侍了。

    溫欣回房後,先吩咐丫鬟為她準備熱水,待梳洗過後這才讓人傳膳,用完晚膳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她便向王管事派來服侍她的丫鬟要了筆墨紙硯,端坐在桌前,細細思索,計畫著關於收購《如意糕坊》的事。

    她手上有三萬兩,原本計畫要在京城租一間鋪子做生意是綽綽有餘,但要想用這筆錢買下《如意糕坊》卻是不足的,但她又不想放棄這隻會下蛋的金雞母,所以她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借錢,二是找合夥人。

    借錢方面,她無法去銀樓或當鋪借錢,一來是不想曝光身分,二來也是沒有可以抵押的貴重物品,因此她只能尋人借助,但在京城裡,她唯一認識又算得上有錢的只有唐御一人,她若向他開口,他八成是會借她的。可是以他們倆撲朔迷離的未來來看,她真的覺得他們倆還是不要牽扯太深比較好,所以找任何人借錢都行,只有找他是萬萬不行的。

    借錢方面無望,只剩一條路,那便是找合夥人。但同樣的問題再度出現,在京城裡她只認識唐御這麼一個符合資格的合夥人,然而她既然不想與唐御牽扯太深,又怎能找他當合夥人呢?

    搖了搖頭,她不由自主的長嘆了一口氣,得再想想其他辦法才行。

    借錢是不可行了,合夥人除了唐御之外,是否還能找到其他人呢?例如京城內想擴張生意的生意人,又或是對經營糕餅鋪有興趣之人,但她又要上哪兒去找那些人,並且讓那些人放心與她合夥做生意呢?

    知易行難啊。

    溫欣想了又想,突然間靈光乍現。

    她又何需捨近求遠呢?要說生意人,又對經營糕餅鋪有興趣,而且絕不會反對她想以《如意糕坊》原有的店名和方式繼續經營下去的人,眼前不就有一個嗎?那便是《如意糕坊》的原東家。

    賣店本就是被逼無奈,想東山再起又受阻,可謂前途茫茫,她若主動拋出這個合作的意願,為他們留一條後路,聰明人應該是不會拒絕吧?

    沒錯,這個方法絕對可行,她唯一要防的就是那些人的不甘心與貪婪。倘若那些人真將她當冤大頭坐地喊價,胡亂開價要在合夥上佔大頭的話,她大不了就只是放棄而已。反正說穿了這事她也是臨時起意,成與不成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她一點也不想強求。

    有了這個想法,溫欣先前感覺到的壓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輕蹙的眉頭也鬆了開來,提筆沾墨,慢慢地在攤開的紙上書寫起所要按部就班做的計畫書來。

    溫欣在這頭忙著收購《如意糕坊》的事,唐御則是進宮面見了皇上。

    第一次面見龍顏比第一次面對生死還要緊張、忐忑,唐御繃緊了神經,整個人顯得有些僵硬。

    幸好皇上比他所想的要慈和可親,在連續問了他幾個問題,他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卑不亢的坦誠應答之後,皇上看向他的目光越發和顏悅色了起來。

    「聽說你至今尚未娶親?」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唐御不由自主的輕楞了一下,隨即立刻應答道︰「是。」

    「可有婚配了?」皇上問。

    「回皇上,有。」

    「有?」皇上看起來有些訝異,問他︰「是哪戶人家的姑娘?」

    「回皇上,是勤孝侯府的千金。」

    皇上聞言皺了皺眉頭,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滿意。「既有婚約在身,怎會至今未成親?你年紀也不小了,可是有什麼隱情,要朕幫你解決嗎?」

    唐御有些驚嚇,不知皇上怎會心血來潮突然關心起他的婚事,還說要幫他解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心兒惴惴,不知是福是禍。

    「回皇上,微臣與勤孝侯府千金的婚約並未有什麼隱情,只是有些波折才會延宕至今,如今算是否極泰來,婚期應該在近期就會定下。」他小心翼翼的答道。

    「什麼波折?」皇上一臉興味盎然。

    唐御完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唯一能做的只有老實回話。

    「五年多前,勤孝侯府曾經發生一件令人難過的事,前勤孝侯世子攜妻子兒女回娘家奔喪,回程途中卻遭遇惡耗,一家四口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這件事朕還記得,可憐的老勤孝侯白髮人送黑髮人,因傷心過度,竟在一年之後也跟著撒手人寰。」皇上忍不住唏噓道,一頓後,疑惑的問他,「你跟朕提起這事,難道與你有婚約的勤孝侯府千金是當初唯一尋不到屍首,失蹤的那一位?」

    「是,微臣的未婚妻正是那位失蹤的溫姑娘。」

    「難怪你至今未成親了。」皇上恍然大悟,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你之前說否極泰來,婚期將定,難道是找到人了?」

    「是,溫姑娘已平安回京。」

    「都過了五年竟能找到人,還能平安歸來,果然是否極泰來。」皇上點頭道,「不過你該知道,以你現今貴為鎮國公世子的身分,而她卻因失蹤在外多年之事而名聲有損,她已配不上你,你當真還要娶她?」

    「是。」

    「只是為了婚約?」

    「回皇上,微臣對溫姑娘有戀慕之心。」唐御表情赧然的回道。

    皇上眉頭輕蹙,有些不悅的沉聲道︰「她失蹤流落在外五年多,才剛回京城你便對她有了戀慕之心?你在耍朕嗎?」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唐御心驚的立刻下跪叩首道。

    「那你說說看這個戀慕之心從何而來?」

    唐御當下立刻將自己在回京途中,遭遇有心人下藥設計,倉皇逃出,卻在藥效發作時巧遇溫欣被她所救,以及後來認出失憶的她便是失蹤的勤孝侯府千金之事,之後又一路護送她回京,朝夕相處了一個多月才會動真情的事娓娓道出。

    「原來如此,看來是朕誤會了。起來吧。」

    「謝皇上。」唐御感覺自己整個背都濕了,全是冷汗。他生平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所謂伴君如伴虎這句話。

    「看樣子你們兩人的緣分還真不淺,她失蹤了五年多,任何人都找不著,卻讓你遇見,而你遇難又讓她所救,就像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一般。」皇上說著搖了搖頭,道︰「罷了,既然是天作之合,朕雖貴為天子,也不能與天作對。」

    與天作對?難道皇上對他的婚事有什麼想法不成?

    唐御不由自主的忖度,接著便聽見皇上說︰「朕本想將華清公主賜婚於你,她的性命是你兄長所救,理當感恩,代你已去的兄長孝敬服侍你父母親,嫁進鎮國公府是最好的安排,如今只能作罷。」

    天啊地啊,唐御突然有股想跪拜天地,感謝祂們讓他逃過一劫的衝動。他若真被迫娶華清公主為妻的話,這輩子大概就生不如死了。那樣驕縱跋扈又尊貴的公主若真嫁進鎮國公府,別說是孝敬服侍公婆了,別反過來要公婆服侍她就行。

    皇上這根本就是在亂點鴛鴦,給鎮國公府添堵嘛,自個兒嬌寵出來的女兒,難道會不知道真實性子嗎?若真將公主賜婚於他這個鎮國公世子的話,這絕不是報恩,而是恩將仇報,要毀他一輩子啊。

    唐御滿肚子的腹誹、後怕與感激。

    感激?

    是的,他是真心感激有今日面聖的機會,讓他可以向皇上坦城自己的感情歸屬,更感激皇上聖明,願意聽他訴說並且相信他,進而更改了聖意。

    但是,他最感激的依然是溫欣,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救他了,桃樹林救他一次,梅良鎮救他一命,而現在則是救了他的一生!若不是有她,他恐怕就真得娶華清公主悲慘的過一生了,真的是幸好有她。

    離開皇宮後,他明知道爹和娘肯定在府中著急的等待他回去,聽他訴說此次進宮面聖的經過,但他依然不由自主的朝溫欣暫居的三進院落前進。他想見她。

    「世子爺!」

    他在快要抵達三進院落的路上竟然巧遇福伯,他停下腳步,等落後他些許的福伯快步趕上來。

    「世子爺,您是來看姑娘的嗎?」來到他身旁,福伯笑容滿面的問他。

    他點頭,道︰「你們在那裡住的可還習慣?可有短缺些什麼?需要我派人添加的?」說著,目光落在福伯提在手中的採買物品上。

    「這是如意糕坊的糕餅,姑娘昨兒個吃過後便愛上了,要老奴以後每天都去買幾塊回來讓姑娘解解饞。」福伯舉了舉手上的糕餅,笑著解釋道。

    唐御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過去相處一個多月,他鮮少看見溫欣在三餐之外食用糕餅點心的,她怎會突然對糕點饞了起來,還指明每天都要呢?他似乎嗅到一股可疑的味道,不過他卻沒有多說,只對福伯道︰「每天要買還挺累人的,要不要我找個人幫你去買?」

    福伯趕緊又搖手又搖頭的說︰「不用,不用,老奴也沒什麼事要做,每天都閒得慌,有個事做正好。」他說的可都是實話。

    「既然如此,我讓王管事派個人幫你,你若要出門就叫上他。京城皇親貴冑極多,你初來乍到不清楚,身邊多個人提點也能避免麻煩。」唐御說。

    「那就麻煩大人了。」福伯點頭道。

    「舉手之勞,福伯不必客氣。」

    兩人來到三進院落門口,福伯上前敲門,大門伊呀一聲的打了開來。

    前來開門的門房沒注意到後方的唐御,只看見站在門前的福伯,立即皺起眉頭,有些不悅的開口道︰「怎麼又是你?我說你也行行好,年紀都一大把了,不好好待在屋裡養老,整天來來去去、進進出出的是在做什麼,想給誰添麻煩啊?」

    「不好意思啊小哥,又麻煩你了。」福伯尷尬的一笑,歉然的哈腰道。

    「知道麻煩就好。」門房哼聲道。

    「這麼怕麻煩你乾脆回家去好了,我會交代王管事讓你回家的。」唐御倏然冷聲道,他沒想到被溫欣敬愛如自家長輩的福伯竟會被一個小小的門房這樣對待,就算福伯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是個下人,但也是鎮國公府的客人,眼前這個小門房憑什麼對客人這樣冷嘲熱諷的?

    他非常的生氣。

    聽見唐御的聲音又看見他現身,門房被嚇到面無血色,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一樣。

    「世、世子爺?小的……小的……」

    「福伯,一起進來。」唐御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徑自招呼福伯一聲,跨入門後,朝溫欣所暫住的東側院筆直而去。

    「姑娘,您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大人來了!」

    所謂人未到聲先到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廂房內的溫欣苦笑了一下,心想幸好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讓福爺爺和福奶奶跟她進侯府,要不然以福爺爺這性子,進侯府肯定是要吃苦頭的。

    她搖了搖頭,收拾起桌面上的計畫書,待丫鬟進房告訴她世子爺來了,她這才起身讓丫鬟領路,領著她走向東側院堂屋。

    「世子爺,姑娘來了。」丫鬟為她通報。

    溫欣走進堂屋,唐御親自起身相迎,微笑的對她柔聲道︰「你來了。」

    同在屋裡的王管事不由自主的瞠大雙眼,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倒是福伯一臉笑咪咪,他理所當然的表情讓王管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後,若有所思了起來。

    待她坐下之後,唐御又開口。

    「你們都退下。」他對管事與丫鬟們說,卻特地轉頭對福伯道︰「福伯,你留下來沒關係。」

    王管事忍不住驚訝的又看了福伯一眼,這才與丫鬟們一起躬身退下。

    溫欣默默地注視這一切,總覺得這些人之間似乎發生過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不過這事不急,她晚些再問福爺爺就知道了,她比較關心的是唐御的突然來訪。

    「唐公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待閒雜人等都退下之後,她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唐御微愣了一下,問她︰「你怎麼這麼問?」

    「唐公子昨曰不是讓人來傳話,說你剛回京,府中有許多事需要處理,暫時無法處理我的事嗎?有鑒於此,我以為下回要見到唐公子也是十天半個月後的事,沒想到今日就見到你。唐公子突然來此,難道不是遇到什麼急事,特地前來與我說嗎?」溫欣不解的看著他。

    唐御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他哪裡有什麼急事啊,就只是很想見她,情不自禁的就跑過來了,沒其他理由。不過他可不敢老實說,怕唐突佳人。

    「我的確有件事要跟你說,倒也不是什麼急事,只是覺得應該要讓你知道。」他認真的點頭道。

    「什麼事?」她好奇的問。

    「這事不急,待會再說。」他輕搖了下頭,然後認真的看著她說︰「剛聽福伯說你迷上某間糕餅店的糕餅,還一試成主顧,要福伯天天替你去那間糕餅店買糕餅吃,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一點也不像你會做的事。」

    溫欣呆楞了一下,沒想到他竟會憑福伯的幾句話就發現了端倪,真是太厲害了。

    「被你發現了。」她苦笑道,本來不想讓他知道的。

    「怎麼一回事?」他問她,語氣與神情皆相當認真,不好糊弄。

    「我本來是不想讓你知道的。」她說,就見他瞬間挑高了眉頭。「這件事其實還只是個計畫,成不成還需要時間來觀察,還有運氣。所以我其實也只是想試試而已,並沒有非要達成目的的念頭。」

    唐御並沒有插嘴,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聽著,好整以暇耐心的等她說重點。

    果然不好糊弄。溫欣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只好認命和盤托出了。當然,關於預先知道《如意糕坊》會被逼得賤賣,甚至連想東山再起的後路都斷絕這事,她還是照例全都推給了夢境。

    「這件事交給我吧,保證讓你順利接收那間糕餅店。」唐御毫不懷疑她所說的,還二話不說一肩扛起這個任務。

    「謝謝唐公子的好意,但這事我不想讓你參與其中,不管是出頭、出名或是出錢最好都不要。」溫欣緩緩地搖頭道。

    「為何?」他問她。

    溫欣突然有些難以啟齒,畢竟她還是個姑娘家,要她如何當一名男子的面討論她自個兒的婚事呢?即使這名男子暫時還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也一樣。但她卻還是不得不說,因為她若不說的話,也沒有人會幫她考慮這一切的。

    「我和世子爺的關係不宜牽扯太多、太深,因為世子爺終究會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到時若讓世子夫人因這事誤會咱們仍藕斷絲連的話,想解釋可能都解釋不清楚,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她盯著地板,輕聲說道。

    「姑娘——」

    一旁的福伯忍不住開了口,卻被溫欣搖頭打斷。

    「福爺爺,你不清楚真實狀況,所以什麼都別說。」

    唐御有一股怒火悶在胸口上,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溫欣,她卻始終盯著地板,不看他。他強忍怒火,沉聲問她,「咱們倆有婚約在身,你卻要我去娶別人?」

    「溫欣自知配不上世子爺。」

    「配不配不該由你來說,該由我說。我說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溫欣終於抬頭看他,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說︰「不管是你說或我說都不算數,只有世子爺的雙親,鎮國公大人和國公夫人說了才算數,而他們肯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因為以我現今的條件,我的的確確是配不上世子。」

    「我爹娘會同意的,因為皇上已經同意了。」唐御看著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宣佈道。

    「什麼?」溫欣整個驚呆,皇上同意是什麼意思?他們的婚事怎會扯到皇上那裡?他是在逗她的吧?

    「我來這兒便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看著她被嚇得目瞪口呆的神情,唐御有些得意地對她說。「咱們的婚事已經經由皇上認同,任何人都不能輕易改變這件事。所以未來的鎮國公世子夫人,你用不著擔心會與我牽扯太多或太深而與我保持距離,因為我們倆已經注定要牽扯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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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9:07 AM 編輯

【 第八章】 溫家,妖魔橫行


    溫欣呆坐在廂房裡恍神中,最近幾天她總是處於這種狀況,完全不由自主。

    和唐御成親,嫁進鎮國公府做鎮國公世子夫人,這麼好的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呢?她怎麼想都覺得難以置信,覺得唐御應該是在跟她開玩笑才對,要不然這便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根本未與父母商量過,所以肯定還會有變數。

    至於皇上的認同……每每想到這裡,她就會恍神,會呆滯,會搞不清楚這是怎麼扯到皇上的,而它到底是真是假?倘若它是真的,難道她與唐御的婚事真就能拍板定案了?對此,她真的是完全不敢奢望啊。

    她記得上輩子唐御在桃林鎮巧遇失憶的她,將她送回京城溫家時,從頭到尾都未與她提起過雙方有婚約之事。她會知道這事是在她回到溫家許久之後,因聲名有損,姻緣路受阻,才在無意間偷聽到祖母與二叔談起她父母親生前曾為她與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有過口頭婚約的事,想從這方面著手。

    當時在場的有身為勤孝侯爺的二叔和侯爺夫人的二嬸,結果兩個人都直截了當的搖頭,直言不諱的說她根本就配不上鎮國公府的世子,別說正妻了,就連妾室恐怕都會招嫌。結果祖母也沒為她多說一句話,而是直接認同這件事,還點出倘若鎮國公府的人願意承認這門婚事的話,也不會一聲不吭了。

    她當時雖然根本也不想嫁給唐御,但卻真的覺得好難過,她和家人遇劫,失憶流落在外五年並非她所願,為何人人都為此事嫌棄她,她有做錯什麼嗎?

    之後她努力學習一切禮儀規矩、讀書寫字,再苦也咬牙撐下去,只為了駁斥謠言,讓眾人知道謠言只是謠言,真實的她其實與謠言完全判若兩人,是一個秀外慧中、溫柔賢淑的女人,是可以做為賢妻的。

    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兩年後終於有位世家公子看上她,請媒人上門提親,想娶她做填房。雖說是填房,但其膝下並無子女,而且年紀不大,才二十五歲而已,最重要的是官運順暢,前途看好,她得知後暗自欣喜,甚是滿意,但是她高興的太早了!

    她所招來的這個好姻緣完全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所引起的驚喜的確是有,但更多的卻是嫉妒與不平,認為她憑什麼?於是那些人便暗地裡找來桃林鎮的李家人謊稱她的清白早已被毀,又說服那世家公子改娶二叔勤孝侯的嫡次女溫怡,將之前來與她提親一事當成了道聽塗說的謠言,徹底否認到底。

    當她聽見新娘子換人了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時,震驚得整個人都呆住了,簡直難以置信。

    她跑去找祖母,想聽祖母的解釋,不料卻遭受祖母一陣無情冷血的訓斥,說她不知廉恥,敗壞門風,說她根本就不該回來,應該直接死在外頭才對,之後便命人將她押下去關在房裡,不許她再踏出房門一步。

    她整個人都被罵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卻沒有人願意告訴她,只是關著她、擋著她、攔著她,不讓她與其他人見面,直到他們匆匆找到一個願意娶她的外地商人,然後像是丟掉燙手山芋般匆匆將她押上花轎,隨隨便便的將她給嫁出去。

    這便是她的親人、她的家人,她原以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一輩子,血濃於水的溫家人。

    她的眼淚在上輩子已經流乾了,這輩子她不會再哭,即使心每當想起一切依然隱隱作痛,她也不會為此再掉一滴眼淚。

    從上輩子她所經歷過的一切來看,鎮國公府根本就是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從她回京之後便對她不聞不問的,完全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

    由此可見,唐御的雙親對她成為他們的媳婦有多排斥、多不喜,要不然以上一代父母之間的交情,他們至少也該來看一看她這個歷劫歸來的侄女,關心她一下才對。

    所以,重生之後她就沒奢望過與鎮國公府的這門親事,即便明知道唐御對她極好,真將她當成未婚妻般照顧與呵護,她也不敢多加妄想,畢竟婚姻之事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倆根本毫無置喙的餘地。可是眼下怎會突然冒出個皇上呢?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啊?

    「姑娘,奴婢是可柔,有事稟報。」

    門外突然傳來丫鬟的聲音,令她不得不甩開那理不清的紊亂思緒,提振精神的開口道︰「進來。」

    可柔是唐御派人送來服侍她的兩個丫鬟之一,另一個名叫可情,兩個都長得如花似玉的,很有先當通房後當姨娘的面相。

    後來也證實她想的沒錯,因為這兩個丫鬟原是國公夫人特地安排來服侍她的世子兒子的,說什麼細心手巧、機靈又溫柔的,結果轉眼唐御就把她們倆送到她這裡來,要她們好好的服侍她,還當面將兩人的賣身契交給了她。

    於是這兩個細心手巧、機靈又溫柔的丫鬟就便宜她了,最重要的是她們的賣身契掌握在她手裡,她們即使有什麼想法或想出什麼麼蛾子也不敢。

    可柔進屋後先朝她福了下身,這才開口道︰「姑娘,王管事來報,說家裡剛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指名要見姑娘您,現今人正在堂屋中等候著。」

    「指名要見我?有說是什麼人嗎?」溫欣眉頭輕蹙的問道,京城之中有誰知道她住在這裡,又會想見她的?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唐御的雙親之一,會是他們嗎?

    「是勤孝侯夫人。」

    「什麼?!」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溫欣瞠目結舌。怎麼會是二嬸呢?

    「姑娘要見嗎?倘若姑娘不想見的話,奴婢可以幫姑娘找個理由回絕。」可柔說。

    溫欣聞言,轉頭凌厲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應該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家裡長輩特地前來見我,你讓我回絕拒見是要幫我還是害我?」

    可柔微僵了一下,立即跪下,低頭認錯道︰「奴婢知錯,請姑娘責罰。」

    溫欣看著跪在地上的她,沒讓她起身,而是語重心長的敲打她道︰「我知道你和可情都不是心甘情願到我身邊服侍的,但是既然來了,認我做了主子,那麼就該盡心盡力為我著想。別以為我若犯了錯或是鬧了笑話與你們無關,你們是我的貼身丫鬟,主子犯錯就是丫鬟的錯,要打要罰、要殺要剮都得由你們來承擔,即便是被打成殘廢或是被賣到窯子去,我也護不了你們,因為在別人眼中我就是個無能的主子,不然又怎會犯錯,讓丫鬟代罪受罰?」

    可柔有如當頭棒喝,整個人頓時面無血色。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意識到她已不是鎮國公府裡走路有風的一等丫鬟,而是一個得寄人籬下的孤女小姐的丫鬟,而這個小姐還是一個因失憶而流落在外整整五年,少了教養、名聲有損,恐讓人輕視甚至成為別人口中笑談的話題人物。

    自個兒服侍的主子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話,身為貼身丫鬟的她還能抬得起頭來嗎?只怕也會跟著羞於見人吧?她完全無法想像那樣的生活。

    看她一臉震驚且慘白的神情,溫欣便知道她大概是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了。

    「起來吧。」她對她說,然後吩咐道︰「你找個時間將我所說的這些話原封不動對可情說一遍,我希望她也能如你這般聰明,一點就通。」

    「奴婢會讓可情明白的,請姑娘放心。」可柔斬釘截鐵的誓言道。

    溫欣點了點頭,說︰「好了,現在隨我去見客吧,也不知道我這位貴為侯爺夫人的嬸嬸是個怎麼樣的人,好不好相處,會不會很嚴肅?」

    「奴婢倒是聽過這位侯爺夫人的一些事。」可柔主動開口道,終於像個盡責的貼身丫鬟了。

    「喔?說說看。」溫欣好奇的問道。她當然知道這個二嬸是個什麼樣的人,會這麼說只為符合她的失憶,以及想測試身邊丫鬟的反應,看她是否真的徹底明白醒悟了,結果她還挺滿意的。

    「聽說這位侯爺夫人在外頭總是笑臉迎人,很好相處,與每個人都交好,從未主動得罪任何人,有些八面玲瓏,是個有手段有心計的夫人。」可柔說。

    「聽起來很厲害。」

    「的確是很厲害。」可柔點頭,繼續說︰「不過她最厲害的卻不是這些,而是管理府中下人的手段。」

    「什麼樣的手段?」溫欣一臉好奇。

    「冷酷無情,鐵面無私。」可柔答道。

    「難道不該如此嗎?」溫欣露出不解的表情。

    「國公夫人曾在奴婢面前與其他夫人談論過這件事,認為侯爺夫人的手段過了,太過薄情寡義,連對待一個自小服侍她的貼身婢女都能眼也不眨的賣到窯子裡面去,實在是太過狠心。」

    溫欣上輩子也聽過這事,聽說那婢女盡心盡力服侍主子,唯一念想便是等老了、主子不需要她服侍時能回鄉養老。因為她曾經有過一個戀慕之人,那人為了賺錢幫她贖身卻客死異鄉,她想回去守著他的墓地過完她剩餘的人生。

    結果,侯爺夫人為了鞏固自己在侯爺心中的地位,分散侯爺對某位妾室的恩寵,竟要頗得侯爺好評的那婢女去勾引侯爺,做侯爺的通房小妾。那婢女不願,哭訴哀求,甚至以死明志,結果沒死成卻被怒不可抑的侯爺夫人直接賣到窯子去,從此再無人敢違逆心狠手辣的侯爺夫人。

    想起這件事讓溫欣的心情有些沉重,而可柔則是想到以後她得在這麼狠辣的侯爺夫人眼皮底下做事,便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主僕倆的心情都有些沉鬱,便沒再開口說話,穿過回廊,靜靜地走向堂屋。

    溫欣被接回溫家了,那天侯爺夫人前來見她便是想確定她的身分,看她是不是個冒牌貨,可惜她的長相與已逝的母親太過相似,讓溫家人想不讓她認祖歸宗都不行。

    於是,在侯爺夫人來見過她並確定她身分後的隔天,勤孝侯府便派了人和轎子來接她回家了。

    溫欣只帶了可柔和可情兩個丫鬟回溫家,讓福伯夫妻倆和白露都留在三進院裡,繼續執行她想收購《如意糕坊》的計畫。

    另外三個人未來的住處也該尋找了,唐御雖答應過她要幫忙,但等他忙完也不知道是要等到何時,所以還是靠自己比較實在。

    溫家,一如她上輩子記憶中一樣,每個人表面上都對於她的平安歸來表示慶幸與歡迎,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不一樣的是,上輩子在兩年後才感覺到的嫉妒與不平,此時已經隱約的出現在那些人眼中了。

    她知道這肯定是為了她與唐御的婚事,只是不知道那些見不得她好的人,這一回是不是也會像上輩子一樣,極盡所能的來破壞她婚事,甚至取而代之。這一次她肯定會擦亮眼睛,好好的看清楚這些道貌岸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存的是何心思。

    「姑娘,三小姐、五小姐和七小姐來了。」可柔進房通報道。

    她話剛說完,溫欣便看見二叔的三個女兒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

    「大姊姊,我們來找你玩了,你不會不歡迎吧?」性子活潑的五姑娘溫怡調皮的開口。

    這一位便是上輩子將她取而代之嫁到名門世家做填房的妹妹,只是她並不知道這個妹妹在那件事上扮演著何種角色,是知情者,還是不知情者,是參與者,還是只是聽命行事而已,在未經確認之前,她暫時不想討厭她,不想錯怪一個可能無辜的人。

    「歡迎,歡迎。三位妹妹肯來我這兒串門子是我的榮幸,又豈敢不歡迎呢?」她起身微笑道。

    「都說大姊姊失憶,流落在外五年,缺乏教養,不懂得應對進退,在我看來也還好啊。」三姑娘溫愉語帶輕諷的說道。

    「三姊!」溫怡低聲喝止她。

    「怎麼?我有哪裡說錯了嗎?大家不都這樣說嗎?」溫愉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但卻也沒再繼續諷刺她。

    溫欣能理解她的陰陽怪氣,因為溫愉的婚事已定,對方的身分卻遠不如唐御,身為勤孝侯嫡長女的溫愉又怎會不妒恨她的好姻緣呢?會看她不順眼、說話冷嘲熱諷的,完全就是理所當然。

    「沒關係,三妹妹說的都是實話,我自個兒也知道,所以沒關係。」她坦然的微笑道,不以為忤,卻讓溫愉看得極度不爽,忍不住再度嘲諷出聲。

    「大姊姊真是好脾氣呀,就像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丫鬟一樣。大姊姊過去五年該不會真在別人家裡當丫鬟吧?」

    「三姊!」溫怡怒聲叫道,「你若再這樣說話,我回頭就告訴母親,看母親生不生氣,罰不罰你!」

    溫愉聞言冷冷地哼了一聲,轉開頭去,再沒開口說話。

    溫怡見狀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對溫欣致歉道︰「大姊姊,對不起,三姊的個性就是這樣,說話比較直,但是絕對沒有惡意,你別生氣。」

    「沒事。」溫欣微笑的搖頭道。

    「大姊姊人真好。」溫怡對她燦爛一笑。

    一旁從進來之後就始終未發一言的七姑娘溫貞則是跟著朝她羞赧一笑。

    溫貞是二房唯一的庶女,在兩位嫡姊面前從來都是沉默而溫馴的,表現也從不出彩,所以兩位嫡姊也很樂意帶著她,顯示她們友愛手足的一面,反正沒有威脅性。

    「大姊姊,你真的失去記憶,什麼都想不起來嗎?」溫怡一臉好奇的看著她問道。

    「嗯。」溫欣淡淡地點頭微笑。

    「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

    「真的。」

    「難怪過去五年多來大姊姊都沒有回家,也沒和家人連絡,世子哥哥能找到大姊姊真是太好了。」溫怡一臉真誠的開心道。

    溫欣只是微笑著,沒有應聲。

    「大姊姊,過去這幾年你都住在哪裡啊?是不是見過很多人,認識很多人?外頭的人也和咱們過著一樣的生活,還是不一樣?大姊姊,我真的好好奇,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溫怡一臉好奇寶寶的表情,期待的看著她說。

    溫欣微楞了一下,然後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同,都一樣。」

    她想起來了,上輩子狀似好奇又天真的溫怡也曾經纏著她問了許多關於她流落在外那五年的事,當時的她為了想盡快拉近姊妹們之間的距離,融入這個家,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問什麼答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溫家那些有心人之所以能找到桃林鎮的李家人出來做偽證,全是她自個兒愚蠢所招惹來的,是她不懂得防人之心。

    所以,她不動聲色的看著眼前的溫怡,心想著她問這些問題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的?如果無心的也就罷了,如果是有心的話,那麼這個五妹妹也太可怕了。

    「都一樣嗎?所以救了大姊姊的人也是像咱們侯府一樣,是名門貴冑之家嗎?」溫怡表情單純可愛的看著她說。

    「為何會這麼覺得?」溫欣微笑道,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大姊姊說都一樣啊。」溫怡依舊一臉單純的表情,說︰「不久之前,我陪母親去舅父家做客,發現舅父家的規矩和咱們家不太一樣,我問母親為何不同,母親說咱們是名門貴冑之家,舅父只是五品官家,當然不一樣。大姊姊說一樣就表示救了大姊姊和收留大姊姊的人也和咱們一樣是貴冑之家,不是嗎?」說完,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認真的等待她的回答。

    「家門的規矩並不是以官職品級來區分的,而是門風所定,有些書香世家,即使家族之中無人為官,一樣規矩甚多,門風甚嚴。」溫欣微笑的說道。

    「所以救了大姊姊的是書香世家嗎?」溫怡帶著恍然的表情問道。

    至此,溫欣終於確定這個五妹妹並不像她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單純,而是一個懂得善用自己的年紀小與單純外表來達到目的、有心計有手段的厲害人物,不然她不會在自己多次避而不答的轉移話題之後,還能面不改色的又將話題轉回來,堅持非要從她口中套出想知道的答案不可。

    才十二歲多未滿十三歲啊,誰會對這麼一個小女孩起防心,更別提自己當初也不過才大她三歲而已,又怎會知道要防她?

    看樣子不是上輩子的她太愚蠢,而是溫家五姑娘太妖孽也太厲害了,這也難怪上輩子將她取而代之坐上花轎的人是溫怡,而不是與她年紀相仿,一樣尚未婚配的四姑娘或六姑娘了。

    溫欣突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大姊姊你怎麼了?在想什麼,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溫怡關心的問她。

    「沒,只是我看七妹妹好安靜都不說話,是不是到大姊姊這裡讓你覺得無聊?」溫欣轉頭柔聲詢問始終安安靜靜的溫貞。

    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向她,溫貞有些驚愕無措,趕忙搖頭,細聲道︰「不是的,我在聽姊姊們說話,不無聊,真的。」

    「她一直都是這樣,安靜,話少,大姊姊別理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溫怡三言兩語又將話題給轉了回來,硬是要她回答她的問題。

    「五妹妹為何對我流落在外的事如此感興趣?」溫欣微笑的看著她,不答反問道。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溫怡明顯呆楞了一下,這才用單純天真的語氣回答道︰「因為我很好奇啊,我和三姊、四姊、六妹妹和七妹妹從小到大都一直待在府裡,很少有機會出門,即使出門也都乘坐轎子,不是到人府上做客就是去廟裡上香,看到、見到的總是一樣的人和景物,將來長大嫁人之後,生活大概也和現在差不多吧?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也過著和咱們一樣的生活,還是不一樣。」

    「知道了又如何呢?」溫欣問她。

    「就是好奇,想聽聽看嘛。大姊姊,告訴我好不好?」溫怡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向她撒嬌道。

    「知道太多對你們並不是好事。」溫欣搖頭,一本正經的道︰「咱們的身分注定要過的就是現在這種生活,不一樣的生活並不是咱們的生活方式,知道也無益,只會讓人更加胡思亂想而已。所以我已經決定了,發誓今後將不再對任何人提起我過去五年的任何事。」

    溫怡聞言一陣傻眼,隨即立刻朝她哀求道︰「大姊姊,你告訴我嘛,我絕對不會胡思亂想的,真的,我發誓。」

    溫欣堅定的搖搖頭。

    「只要告訴我一點點就好,只要一點點我就能滿足了。」

    溫欣再度搖頭。

    「大姊姊!」

    「我心意已決。」溫欣說。

    溫怡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冷冷地丟下一句,「大姊姊好無趣。」接著轉身離開。

    「能把五妹妹惹火,大姊姊還真是厲害。」

    溫愉譏諷的留下這句話後,也跟著起身離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溫貞一個人。

    「大姊姊……」溫貞真的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想跟著離開,又怕會得罪大姊姊,留下來也怕會惹火三姊和五姊,她真的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去吧,快點跟上去,免得她們遷怒於你,說你吃裡扒外。」溫欣柔聲道。

    溫貞呆楞了一下,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席話,令她眼眶突然有些酸澀。「大姊姊是個好人。」她不由自主的脫口道,然後有些羞赧的迅速站起身來,朝大姊姊鞠了一個躬後,轉身跑步離開。

    三人離開後,廂房又恢復到之前的寧靜,不過溫欣的心情卻是一點也不寧靜,眉頭緊緊地皺著。

    溫怡?這完全是一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物,因為她作夢都沒想過小小年紀的她也會涉入其中,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單純的聽從父母之命下嫁。

    但是透過剛剛她那一連串的言行舉止來看,她不僅只有涉入的可能,甚至還有成為主謀的可能。畢竟距離事發期還有兩年半多的時間,現在才十二、三歲的她便有此心計與手段,

    兩年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誰都無法預期。

    想到主謀有可能是小她三歲的溫怡,溫欣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覺得太可怕、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幸好她重生了,幸好她已有過經驗,這一回,不管陰險無情的主謀是誰,她都不會再傻傻的任人欺負陷害,傻傻的錯失屬於自己的一切。她發誓!

    「可柔在外面嗎?」她出聲喚道。

    「姑娘。」可柔應聲而入。

    「你去一趟佟家胡同的三進院落,幫我傳話給福爺爺他們三人。」溫欣一臉嚴肅的看著她說。

    可柔臉上表情也跟著變得認真而嚴肅,慎重的點頭道︰「請姑娘吩咐。」

    「你跟他們說,有人想要害我,正在想辦法打聽有關我過去五年的一切,讓他們什麼也別說,不只是我的事,連同他們自己的事也別對任何人說,因為對方極有可能會順藤摸瓜。」一頓,溫欣補充道︰「讓他們就當和我一樣失憶了,什麼都忘記了最好。」

    「奴婢知道,奴婢這就去辦。」可柔點頭道,正欲轉身離開,卻聽主子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會知道有人想害我嗎?」溫欣問她。

    「奴婢只需要聽命行事,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可柔搖頭,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果然是國公府出來的,規矩教得真好。」溫欣不由得感嘆。

    可柔心想,是姑娘身邊的人太沒規矩了,不是奴婢被教得好,做人奴婢奴僕的本就該如此不是嗎?

    不過她倒是有聽說福伯夫妻倆好像並不是奴才,而是擁有自由之身的老百姓,所以對於他們對待姑娘的態度有些隨意,她也是管不著的。

    最重要的是,姑娘也不在乎他們如此待她,主子都不在乎了,哪裡還有奴婢置喙的餘地呢!萬幸的是,姑娘似乎只對福伯夫妻倆特別,而不是對任何人都如此,不然的話,她與可情可有得頭痛了。

    「不知姑娘還有無其他吩咐?」她恭敬的問。

    經她這麼一問,溫欣倒還真想到了,點頭道︰「你幫我問福爺爺《如意糕坊》近來情況如何?另外,我讓他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可有遇到什麼麻煩?」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辦。」

    「離開前先幫我把可情叫過來,我有事吩咐她。」

    「是,姑娘。奴婢告退。」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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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1:58 PM 編輯

【第九章】 夜訪,芳心已許


    月光如水,涼意泌人。

    溫欣在晚膳後走出廂房,來到廂房不遠處的小園子裡散步消食,同時回想先前在祖母那裡所遇見的各種妖魔鬼怪。

    嗯,說溫家那些人是妖魔鬼怪好像有些過了,畢竟她也是溫家人之一,若他們是妖魔鬼怪,那她豈不也是?

    不過話說回來,別的不提,光是她重生這件事若是讓人知道了,她肯定會變成人們口中的妖怪,所以對她來說根本就沒差,妖魔鬼怪就妖魔鬼怪吧。

    在這個勤孝侯府中,由於她的雙親已不在,如今唯一需要她晨昏定省的長輩也只有祖母一人了。

    老實說對於這個勢利的祖母,她原本是不喜的,無奈這次回來之後,祖母一直都對她極好,有什麼好吃好用的第一個便想到她,讓人送來給她。雖說她也知道這全拜她與唐御那幾乎已成定局的婚約所賜,但是對她好便是對她好,她總不能一邊享受著別人對她的好,還一邊怨恨著人家吧?所以就當作是敬老尊賢了,對於祖母上輩子毫無親情的勢利態度她就不與她計較了。

    由於不喜溫家人,她回歸之後除了去祖母那兒之外,大多時間都悶在自個兒的院子裡,鮮少外出,只有去向祖母請安才會見到溫家那些人。

    先前也是這種情況,她去沁心園向祖母問安,結果就遇到同在那裡的二嬸、三嬸和六位妹妹。

    原本大夥坐在一起談談笑笑、閒話家常也還好,反正就是無聊打發時間嘛,怎知溫怡卻明知故犯的當眾問起她過去五年的事,要她說來聽聽,因為大夥都很好奇。

    知道她曾誓言不說的溫愉立即出言附和,不懷好意的對著她笑,另外三個不知情的妹妹則是幫敲邊鼓,只有溫貞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因為不僅兩位嬸嬸都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不斷地慫恿她說,就連祖母都產生了好奇,忍不住開口要她說說看。

    看著那一張張表面上言笑晏晏,撕開面具根本就是妖魔的臉,溫欣當時就在心裡冷笑著想,這些人果然對她毫無親情可言,要不然又怎會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呢?

    將心比心,倘若是她的孩子遭遇這種事,她肯定會要孩子別再回想過去,告訴孩子一切苦難都過去了,會心疼孩子流落在外的那些年,不要孩子再去回想。這才是真正的關心,真正的家人不是嗎?哪像眼前這些人?

    上輩子她因為失憶,感覺無依無靠,才會在回家之後拚命的想討好這些所謂的家人,結果悲慘一世。

    這輩子她不會再這麼愚蠢,就算沒有他們,她還有福爺爺、福奶奶,還有白露,還有唐御和可柔、可情,所以她再也不會討好這些溫家人、乞求得到他們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親情。

    愚蠢一次就夠了,她絕不會再愚蠢第二次的,因此她直截了當的開口拒絕。

    「對不起,祖母,欣兒不想再提過去那些事,想將它們全數忘記。」她說,一頓後又補充道︰「想必鎮國公府那邊也是這麼希望的吧?畢竟那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過去。」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旋即一臉嚴肅的點頭同意道︰「你說的沒錯,是該要忘記,不該再提的。」

    「其實這話欣兒之前便與五妹妹說過,還說我已經發了誓不再提了,怎知五妹妹明知如此,卻又再度當著眾人面前提起這事。」溫欣說著轉頭看向溫怡,眼角餘光注意到祖母也跟著看向溫怡,表情顯得有些不悅。

    她覺得程度不夠,便開口火上加油道︰「其實在場的都是自家人,說些也沒係,只可惜欣兒已發誓在前,不好違背誓言,也幸好是在自家人面前,欣兒還能直言無諱,若是在外人面前欣兒可就騎虎難下了。不是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就是得不顧眾人的殷殷期盼,斷然拒絕,留下高傲不討喜的名聲,甚至還可能引起議論與流言,壞了欣兒個人的名聲是其次,就怕會連累咱們勤孝侯府以及鎮國公府的名聲。想到這,欣兒真的是又慶幸又惶恐啊。」

    「你說的沒錯,幸好是在自家人面前。」老夫人深以為然的點頭道,然後表情嚴厲的看向眾人,當場宣佈一條新家規道︰「今後,不準任何人再提起關於欣兒失憶在外那五年的任何事,聽見沒有?如果讓我知道有誰再提起的話,家法伺候!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忘了要回答。

    老夫人面色一沉,頓時提高嗓音厲聲又問了一次,「我說的話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猛然一震的回過神來,迅速異口同聲的回答道︰「聽清楚了,母親(祖母)。」

    「怡兒,你呢?聽清楚了嗎?」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溫怡的臉上,特意又問了一次,就怕她不長記性。明明欣兒都跟她說過發誓不再提了,她竟然轉眼就忘,這忘性也太大了,不特別叮嚀一下不行。

    「聽清楚了,祖母。」溫怡點頭柔聲應道。

    她的模樣看起來乖巧柔馴,但除了溫欣之外,沒有人注意到她藏在裙擺後的手,因憤怒而用力的握到指節都泛白了。

    回想起那畫面,溫欣只覺得解氣,還有一種想大笑三聲的衝動。不過她也不會因為小勝這一局就放鬆戒心,畢竟溫怡是不是主謀還未確定,如果主謀另有其人的話,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之人。

    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她告訴自己不急,她也不過才剛回來幾天而已,來日方長。

    離開沁心園,在小園子轉了兩圈之後,她循來路往回走,準備回房歇息。

    上輩子失憶後,她在桃林鎮李家生活時便養成沒人守夜的習慣,直到重生後,這個習慣依然沒變。所以在回房後,她只讓可柔可情兩人在房裡留了盞燈之後,便將她們倆趕去睡了。

    這兩個丫鬟剛開始完全不敢照著做,第一回竟就待在她房門外呆呆的守了一夜,結果當天便得了風寒,真是把她氣到無話可說。不過後來在她不斷地命令與堅持之下,兩人也慢慢地接受了她這個與眾不同的怪習慣,不再回房之後睡得不安穩、不踏實,隔天帶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她面前。

    將兩人趕去休息後,暫無睡意的溫欣決定看會兒書,等有睡意後再歇息。

    她轉身去找上回看了一半沒看完的書冊,打算接著看,怎知房裡的燭火卻在無風吹拂下突然間熄滅,她驚愕的猛然回頭看向燭火所在之處,還在想這是怎麼一回事時,卻聽見原本只有她一個人的廂房裡響起第二個人的聲音。

    「別出聲,我是唐御。」

    說真的,若沒後面那句「我是唐御」,她八成會被嚇得半死。

    「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嗎?還有,你怎麼能到這兒來,若是被人撞見的話,那該如何是好?」她有些惱怒又有些焦慮不安的悄聲道。

    「我知道,但是我很擔心。」他在黑暗中低聲道。

    她輕楞了一下,不自覺的問道︰「擔心什麼?」

    「你跟福伯說有人要害你。我在一個時辰前才得知此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誰要害你?」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冷冽,好似她若說出那個人,他立刻、馬上就能將那個人解決,讓那個人再也威脅不到她或是害她一樣。

    溫欣有些感動,他是真的緊張她、關心她,想要保護她,這才會不管天色,不管禮教,不管一切,夜探她這個未出閣的女子閨房。

    「謝謝。」她不由自主的低聲開口道。

    「謝什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究竟是誰想害你?」他壓低著嗓音問她,語氣有些著急,因為他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待愈久愈容易生變,他一定得將她保護好才行,不能因他而受到一絲傷害。

    「我不知道。」她老實答道。

    「不知道你又怎會知道有人要害你?」他疑惑不解。

    「我作了一個夢。」

    廂房裡突然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預知夢。」過了一會兒,唐御低喃道。

    「我不確定它是否是預知,又或者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導致的,但是我不想帶著僥幸的心態放任危險。」她低聲對他說道。

    「你夢見了什麼?」他問她。

    「謠言四起,李家人突然出現在京城中做偽證,我被囚於府中,新娘換人做。」

    「什麼謠言?什麼偽證?」唐御蹙緊眉頭。

    溫欣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只說了四個字——「清白不再。」

    唐御在黑暗中喃喃地不知低罵了一句什麼,溫欣沒能聽清楚。

    「是誰這麼狠毒?」唐御咬牙道。

    「我不知道,夢裡並沒有顯現出來。」溫欣在黑暗中搖頭道。

    「所以你才讓福伯夫妻倆什麼都別說,就怕那人會循線找到李家人,然後買通他們進京做偽證?」

    「嗯。」

    「你可想過除了從咱們這些知情人下手之外,他們也可以照著咱們回京的路線往下查,桃林鎮李家遲早會被查出來。」

    溫欣呆了一下,她真沒想到還有這個辦法。她頓時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不知不覺的求助於他。

    「那該怎麼辦?」她問他。

    「別擔心,這事我來解決。」他語氣安撫的說。

    「你要怎麼解決?」溫欣不得不問。雖然除了已逝的李老太爺之外,她對李家其他人都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畢竟那些人也收留了她五年,還供吃供住供穿供用的,怎麼也算得上是她的恩人,她不能為了保全自己而忘恩負義。

    「不會是殺人滅口,你放心。」

    怎麼感覺他在說這話時,好像帶著笑意啊?溫欣疑惑的忖度,想在黑暗中看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結果當然是看不清楚了,只看到一團暗影。

    「我沒這個意思。」她低聲為自己辯駁了一下。

    「我知道。」

    欸,怎麼這語氣中的笑意愈來愈明顯啊?是她多心了嗎?可是真的很明顯啊。

    「你是不是在笑我?」她忍不住問道。

    「沒有。」

    笑意都溢出來了,他竟然還能否認?溫欣頓時有種哭笑不得又無言以對的感覺,廂房裡因而又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會兒,他忽然打破沉靜問她,「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欠唐公子的愈來愈多了,將來不知道該如何才能還得清。」溫欣在心裡嘆息。

    這可是個大實話,重生之後的她各種情況都想過,就是沒想過自己會和他這個鎮國公府的世子牽扯得如此深,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很簡單。」

    他的聲音突然近距離的出現在她耳朵旁邊,令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隨即又像補進度般的狂跳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轉頭,只見原本與她有些距離的那團暗影竟不知何時,又是如何的已然移到她身邊,距離近得好似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然後,只聽他近在咫尺的聲音輕柔緩慢地對她說道︰「等咱們成親後,你只需要對我好,為我生兒育女,做我唐御一輩子的賢內助,這便足夠了。」

    瞬間,溫欣只覺得轟的一下,整張臉——不,整個人都熱燙了起來,尤其是她的臉簡直就像要燒起來、冒出煙一樣。她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頓時不知所措了起來。

    活了兩輩子,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這種有些心慌,有些緊張,有些期待,還有些膽怯懦弱和擔心害怕的感覺。她真的能與他成親,成為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嗎?他的雙親與鎮國公府的人真的願意接受她,準備好面對因她而起的謠言議論與指指點點嗎?她對此真的充滿了懷疑,並且缺乏信心。

    「以後有事就讓可柔或可情直接到鎮國公府去傳遞消息,別到佟家胡同去,要不等我輾轉收到消息時,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柔聲交代她道。

    溫欣先是怔然,隨即哭笑不得,她根本壓根兒就沒想過可以求助於他好嗎?畢竟兩人至今仍名不正言不順的,未來能不能修成正果也不知道,所以她真的不想太過麻煩他,或欠他更多。

    「我該走了。」他忽然說道。

    「唐御!」她急忙喊住他,因為不知道過了今日之後,他們何時才有機會像現在這樣說話,有些話她得趁機與他說清楚才行。

    「怎麼了?」他在黑暗中輕聲問道。

    「你應該不會為了我而違背父母的意願吧?」她猶豫的開口問道,「如果咱們的婚事是你強求而來的話,那麼——」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過幾天媒人就要上門提親了,倘若我父親母親不同這門婚事的話,又怎會讓媒人上門提親呢?」他說。

    溫欣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為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了。過幾天就要來提親了?這怎麼可能呢?

    上輩子鎮國公府對她是如何的避之唯恐不及她仍記憶猶新,這輩子就算多了皇上的關注,她也不敢奢望,更不敢去想像她與唐御的可能性,更別提她回歸溫家至今也不過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怎麼鎮國公府就接受她了呢?她突然覺得頭有點暈,疑似置身於虛幻之中,感覺既夢幻又惶恐,腳踏不到實地。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她啞聲問道。

    她難以置信的語氣中帶著一種讓人心疼的柔弱與無助,令唐御情不自禁,連想都沒想便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他可以感覺到她頓時渾身僵直,但卻沒有掙扎,亦沒有開口要他放開她,只是靜靜地待在他懷中讓他擁抱著,靜靜地從渾身僵直到慢慢放鬆下來,安適的待在他懷中。

    這一刻,兩人都覺得分外的安心寧靜。

    這並不是周遭的環境使然,而是來自心上的感覺,那感覺就像在茫茫人海飄泊尋找著不知名的某種東西許久,如今終於找著了一樣。他們就像是天生一對,分離便不再完整,只有找到對方,像現在這般依偎著對方才能感覺真正的完整與心安。

    「別擔心,一切有我,你只需要等著上花轎就行了。」他輕擁著她,柔聲說道。

    「說得真輕鬆。」溫欣忍不住輕聲道。在被他擁進懷裡後,兩人便已不當對方是外人了,她對他說話的態度不經意間也變得隨意直接了許多。

    「你別胡思亂想便行。」他有些不捨的鬆開她,後退一步的與她拉開距離。

    少了他溫暖的懷抱讓溫欣覺得有些失落,當然這感覺她只能藏在心裡,若表現出來或說出來就有些恬不知恥了。

    「這點有些困難。」她說。

    「你只需要養成一個習慣便不會困難了。」他告訴她。

    「什麼習慣?」她好奇的問。

    「以後只要遇到問題就把它丟給我來處理。」

    他認真道,卻讓她聽後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我是認真的在與你說這事,不是在開玩笑。」他有些無奈道。

    「倘若我真養成這麼一個習慣,你說我以後還能做個賢內助嗎?別為你添亂就行了。」

    她遏制不住不斷湧出的笑意,低聲說。

    「你那麼聰明,後宅裡的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根本就難不倒你,除非遇到真正解決不了的難題,那才叫問題。」

    他毫不遲疑的認真道,好像對她深具信心又很了解她的樣子,讓溫欣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桃林鎮李家的事你不需要擔心,我會處理。」他再次對她說。「我比較擔心的是你在這裡的安全,要不我派幾個護衛過來保護你?」

    溫欣迅速搖頭,然後忽然想到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動作,便開口道︰「不需要,我想那些有心人再怎麼大膽,也不可能在自家宅院裡對我動手,更何況衛護的出現只怕會打草驚蛇。我不想浪費這個可以看清人心的機會,更不想讓賊人惦記一輩子。」

    「好吧,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絕不輕易涉險,如有發現什麼或感覺不對勁的,一定要立刻派人過來通知我,知道嗎?」他沉默了下才妥協道。

    「嗯,我答應你。」溫欣在黑暗中點頭應道,心想著她上輩子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人生都走沒一半,這輩子她說什麼也要活到七老八十才甘心,她可是很惜命的。

    「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我走了。」

    「嗯。」

    接著溫欣只看見原本在眼前的黑影一閃而逝,也沒聽見任何開門或開窗離去的聲音,她等了一會兒再開口喚他,靜悄悄的房裡已無人應答。

    三天後,鎮國公府果然請了媒人前來勤孝侯府為唐世子求親,求的當然是溫欣。

    這門親事對勤孝侯府的人來說,雖早有預感八九不離十是跑不掉的,但依然被鎮國公府快刀斬亂麻的果斷速度給嚇了一大跳。

    捫心自問,如果雙方的處境對調的話,要他們接受這樣一個流落在外整整五年、失憶又無雙親的媳婦,而且這個媳婦未來還得擔起當家主母的責任,別說是他們了,任何權臣貴冑之家或是稍有地位財富的名門世家大概都不會願意吧?即便是早就訂了親,恐怕也會找各種藉口來退親,畢竟這可是事關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啊。

    為此,勤孝侯與老夫人私底下還曾討論過,倘若鎮國公府不想結這門親,特意刁難想毀約的話,那他們又該如何應對?

    他們絞盡腦汁努力思考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一定要與鎮國公府成為親家,這麼一來等他們溫家還爵後,至少還有這麼個聲勢顯赫的親家可以做為後盾,讓人不敢小覷,所以這門親事,即便是不擇手段也一定要結成。

    於是從溫欣回府之後,這個議題就沒有停歇過,在母子之間,夫妻之間,兄弟之間,妯娌之間不斷地討論著,然後也不知是誰突然說︰「如果新娘不是溫欣,而是咱們的女兒的話,那一切問題不都沒有了嗎?」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有心人不由自主的起了心思,倘若新娘是她的女兒的話,那麼……

    瞬間,她似乎看見尊貴而高傲的鎮國公世子恭敬的站在她面前喚她娘的畫面,還有過年過節送來一車又一車孝敬她這個丈母娘的禮,然後不管品階高低的眾家夫人們無不對她羨慕又嫉妒。

    沒錯,本該如此。溫欣那丫頭有什麼資格嫁到鎮國公府啊?因失憶流落在外五年,也在外野了五年,缺乏教養,不懂規矩和禮數,嫁到鎮國公府去只會丟了他們勤孝侯府的臉,讓人以為溫家的女兒都像她這樣,進而影響其他妹妹們的婚事。

    不行,這樣可不行,為了溫家這些未出嫁的姑娘們,還有為了女兒和自己的美好未來,她定要讓女兒將溫欣取而代之的嫁給鎮國公世子唐御,即使是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剛下定決心,連要怎麼做都還沒開始想,鎮國公府竟就找媒人上門提親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怎麼會如此輕易的就妥協,沒有猶豫掙扎或嫌棄抱怨,就這麼接受了溫欣做他們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這太令人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不!只要新娘還沒上花轎,一切都還來得及。

    看樣子她不僅得加快速度,還得下狠手才行,而且必須要一擊中的才能得到她所希望的效果與結果。

    沒錯,一定要下狠手才行!

    溫欣啊溫欣,你可別怪我狠心,誰叫你要擋了人家的路呢?總得將你搬開或除去,咱們這些人才能順利的繼續往前走,走向更美好的未來,你說是吧?你就當自個兒身為溫家人,替溫家人盡點心力。

    說起來,你本來就配不上鎮國公世子,沒那個資格也沒那個本事去做世子夫人,不如就將這個位置讓給你堂妹,說不定將來哪天你走投無路了,她還能幫扶到你,是不是?

    愈想心愈堅定,她開始細細思考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達成目的。

    勤孝侯府裡的有心人不只一個,因為實在太過眼紅,太過不甘心了。

    溫欣到底憑什麼能得到這麼好的姻緣?她明明連一絲努力都沒有付出,不像她們從小學習四書五經、禮儀規矩、進退應對的沒半點自由,做不好還得挨板子,只為了將來能嫁個好婆家,哪像她,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甘心讓那些人逐漸心生惡意,在下人婢女面前造謠生事,即便知道下人們將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加油添醋的傳出府去,她們也沒有制止。

    於是,關於勤孝侯府失蹤許多年,近來才尋回的溫大小姐的傳言頓時甚囂塵上,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如火如荼。

    傳言中,有的說她是失憶、沒教養的鄉野村姑;有的說她是大字不識一個、吃飯還用手抓,跟個野人似的;有的說她不懂主僕之分、男女之嫌,把丫鬟當姊妹,對奴才大哥長大哥短的,簡直不像樣。

    還有關於鎮國公府前去提親的事,聽說的確是有這回事,但人家那也是莫可奈何,誰教婚事自小定下,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除非可以不要臉的願意背上那背信忘義與勢利之名,否則哪能毀婚?人家可是鎮國公府,全京城的百姓都在看著呢。

    最可憐的人便數鎮國公世子了,貴為世子爺,未來的國公爺,竟然得娶一個猶如鄉野村姑般的蠢婦,他也真的是太可憐太可悲了,整個鎮國公府都可憐可悲。

    福伯夫妻倆與白露生活在侯府之外,自然能聽見那些流言蜚語,他們被氣得半死,若不是礙於姑娘的交代與世子爺的命令,他們早就衝出去為姑娘辯駁,狠揍那些造謠生事的人一頓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忍不住去找了姑娘,狠狠地向姑娘發洩了一下他們的不平之鳴。

    溫欣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並沒有被打擊到,因為這事她早預料到,上輩子也經歷過了,根本不算什麼,接下來所要發生的事才是重點。

    「姑娘,要奴婢去趟鎮國公府嗎?」福伯他們離開後,可柔眉頭緊蹙的出聲問道。

    「去那裡做什麼?」溫欣好笑的反問她。

    「這事您不打算讓世子爺知道嗎?」可柔不解的問。

    「即使咱們不去說,世子爺恐怕也已經知道了吧?」一頓,溫欣改口糾正道︰「應該說恐怕整個鎮國公府都已經知道了才對。世子爺現在可能自顧不暇,咱們就別再去給他添亂了。」

    「奴婢不懂。」可柔一臉茫然的搖頭道。

    「簡單說,倘若你要嫁之人被謠言纏身,聲名盡毀,你還會想嫁他嗎?」溫欣問她。

    可柔搖了搖頭,本份道︰「這事不是奴婢能決定的。主子要奴婢嫁,奴婢就得嫁。」

    「但鎮國公府卻是有權可以決定要不要我這個聲名盡失的媳婦的,」溫欣對她說,「畢竟人還沒進門,憑那些謠言就足以令他們反悔,他們若要毀婚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柔震驚的瞠大雙眼,隨即用力的搖頭道︰「姑娘,世子爺不會毀婚的。」這種背信之事世子爺絕對不會做。

    「我知道他不會,所以才說他現在可能自顧不暇。」溫欣點頭說,接著解釋道︰「若他不想解除婚約,但國公爺和夫人卻想,你說他該如何是好?」

    可柔張大嘴巴,卻無言以對。她從沒想過情況會變得如此嚴峻。她擔憂的看著姑娘,忍不住關心的輕聲問道︰「姑娘,您還好嗎?」

    「還好。」溫欣輕扯著嘴角點頭道。不嫁唐御對她來說雖然有點可惜,也有一點點心痛,但她真的沒有強求的資格,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聽天由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姑娘,奴婢可情。」可情的聲音突然從屋外響起。

    「進來。」溫欣開口道。

    門外的可情立刻推門而入,然後轉身探頭到門外左右看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房門關上,緊閉。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的舉動讓溫欣看了有些好笑,忍不住開口問她。和認真沉穩的可柔相比,可情的個性活潑許多,和誰都能快速熟稔交好,非常適合做打探消息的工作,最難能可貴的是她的嘴巴又嚴實,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會亂說。

    「奴婢怕有人尾隨偷聽。」可情認真道。

    看可情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就知道待會兒要說的話事關重大,可柔自覺的開口道︰「姑娘,奴婢到外頭守著。」說完便朝可情輕點了下頭,走出廂房到門外守著。

    「什麼事?瞧你這一臉嚴肅的模樣。」溫欣特意以輕鬆的語氣微笑問道。

    「姑娘,您怎麼還笑得出來?」可情眉頭緊蹙的看著她,既無奈又佩服。

    「府中又沒在辦喪事,怎會笑不出來?」溫欣挑眉道。

    可情一整個就是無言以對。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才沉聲道︰「姑娘,京城中那些謠言的確是從府裡傳出去的,二房三房都有份,那些下人們一個個說得口沫橫飛、指證歷歷的,說是聽他們姑娘親口說的,還說他們姑娘是聽老爺夫人說的,一副有憑有據、絕無虛假的模樣,讓奴婢差一點就忍不住說他們放狗臭屁!」

    溫欣忍不住夠她最後一句話逗得笑了起來。

    「姑娘,奴婢都快要氣到不行了,您怎麼還笑得出來啊?」可情一臉氣憤地道,「姑娘又沒有得罪她們,她們這樣中傷姑娘到底有什麼好處?也不想想姑娘也是勤孝侯府的姑娘,姑娘的名聲受損就是侯府的名聲受損,她們一樣會受到牽連,真的是……」

    她搖了搖頭,超想罵一聲愚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兩句話連她這個奴婢都聽過,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她們這些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們怎會不懂呢?真是太愚蠢了!

    「反正都這樣了,生氣也不能改變什麼,又何必要把自己給氣壞,親痛仇快,得不償失呢?」溫欣平靜地說。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奴婢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可情咬牙切齒,仍是一臉氣呼呼的表情。

    溫欣搖了搖頭,問她,「我讓你注意的事可有進展?」

    可情面色一整,立即點頭道︰「奴婢正是要向姑娘稟報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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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2:28 PM 編輯

【第十章】真相,水落石出

    溫欣有些緊張,因為從上輩子遭人陷害之後,她便一直在想到底是誰在害她,為什麼要害她,她是不是不小心曾經得罪過什麼人?

    她絞盡腦汁的想,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人怎會如此恨她,恨到幾乎完全摧毀她的人生。

    因為想不透,這個問題不知不覺便成了她的執念,不解開不安心。

    為此,她讓可情留意各個院落下人們進出府的情況,特別注意那些非例行性的,若感覺到不對勁,就直接花點錢請人跟蹤,搞清楚那些人的去向與目的。

    她的想法很簡單,那些人想害她總該會有所行動才對,只要好好盯緊,好好觀察,總能讓她看到一些蛛絲馬跡吧?

    果然,鎮國公府請媒人來提親之後,那些妖魔鬼怪一個個全按捺不住的露出銳利的獠牙開始撕咬她。京城裡有關她的謠言,她毫不懷疑是出自於勤孝侯府中的那些主子們,這些人全巴不得她聲敗名裂,整個就是損人不利己。

    也因此,這些人並不可怕——損人不利己的招數都用出來了,能可怕到哪兒去?簡直就是無腦。可怕的是那個一直隱藏在暗處,像只毒蛇一樣安靜地等待最佳時機出手,狠咬她一記,一擊就足以讓她斃命的可怕妖魔。

    她稍微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後,開口問可情,「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可情點點頭,道︰「近來頻繁出入侯府的下人有兩組人馬,一組是侯爺夫人身邊的人,是二少爺的奶娘和侯爺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菊秀兩個人;一組則是三夫人身邊的崔嬤嬤與其乾女兒阮香。」

    「阮香?我好像從沒聽說過府裡有這麼一個人。」溫欣輕蹙了下眉。

    「她是崔嬤嬤的乾女兒,在廚房裡做事,算是個小管事,但並不起眼,姑娘自然沒說聽過。」

    溫欣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示意她繼續說。

    「侯爺夫人正在替二少爺議親,奶娘和菊秀似乎是在暗地裡打聽那些姑娘們在外面的風評。三夫人這邊奴婢卻是有些看不懂,感覺有些可疑。」可情說。

    「怎麼說?」

    「崔嬤嬤是三夫人的陪嫁婆子,三夫人有事要與娘家人連絡,派崔嬤嬤跑一趟是理所當然的,但次數實在是太頻繁了。除了崔嬤嬤之外,連乾女兒阮香出府時,接觸的也都是三夫人娘家的人,感覺相當可疑。」

    「也許三夫人和侯爺夫人一樣,正在為自個兒的兒子議親,只是她用的方法是請娘家人幫忙。」

    「奴婢也想過,但想了想又覺得三夫人身邊不可能連個可靠的丫頭都沒有,派一個廚房的丫頭去傳遞消息實在是太可疑了。除此之外,三夫人娘家那邊的舉動似乎也有些不尋常。」可情蹙眉道。

    溫欣靜靜地看著她,等待她解釋這個不尋常。

    「羅家近來派了好幾撥人馬離開京城。」三夫人娘家姓羅。「幾撥人馬都是從同一個城門出城,朝同一個方向而去。」

    「哪個方向?」溫欣遏制不住的問。

    「梅良鎮的方向。」梅良鎮是近兩個月來城裡百姓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個鎮,說多了,不知不覺許多人便將它代入了日常,例如梅良鎮的方向,通往梅良鎮的那個城門之類的。

    溫欣聞言輕楞了一下,隨即忍不住冷笑出聲。「真是沒想到。」她說。

    「姑娘知道羅家那些人出城的目的?」可情好奇的問。

    溫欣沒與她說明,只是吩咐道︰「你去趟鎮國公府,把這件事告訴世子爺,別讓人傳話,務必要當面轉告。」她想,唐御應該會有問題想問她才對。

    「奴婢這就去。」可情一臉慎重的點頭應道,轉身離去。

    溫欣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此刻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複雜。

    三夫人?真是意想不到!

    如果要說整個勤孝侯府中與她最沒有厲害關係或利益糾葛的,在她原先的想法中,當數這個溫柔婉約,待人又和氣的三嬸了,結果呢?果然應驗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只是她實在想不透自己究竟何時得罪過這個三嬸,又或者仇不是她結的,而是上一輩的恩怨?即便真是如此,她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人世了,而她又失憶,這樣對付一個一無所知又年僅十五的孤女,三嬸不覺得自己太過狠毒嗎?即便是父債子償,也該讓她知道原委,不該讓她死得不明不白吧?

    「可柔,你覺得三夫人的為人如何?」她開口問進房後便安靜地立在一旁,沒有打擾她思考的可柔。

    「三夫人嗎?」可柔輕楞了一下,雖不明白姑娘為何突然這麼問,還是老實回答道︰「三夫人溫柔婉約,說起話來總是輕聲細語,也沒聽她苛待過下人,待姨娘和庶子女聽說都還不錯,應該是個心善的主子。」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溫欣聞言忍不住苦笑道。

    「姑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柔在心裡想道︰這話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話啊。

    溫欣搖了搖頭說︰「以後你就知道了。」然後起身道︰「走吧,陪我到侯爺夫人那裡走走,回侯府之後,我好像除了老夫人的沁心園外,就沒去過其他長輩居住的院落了。反正今兒個也沒事,就來去走走串串門子吧。」

    可柔心想,姑娘除了剛回府那幾天有些忙碌之外,幾乎每天都沒事啊,哪裡只有今兒個沒事了。不過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順從的點頭,然後陪姑娘去侯爺夫人那裡串門子。

    侯爺夫人張氏不像三夫人羅氏那般溫柔婉約、輕聲細語的,相反的,她有一張嚴肅的臉,不笑的時候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發怵,再加上其治家嚴厲的手段,這也難怪府中下人在背後評論起這位當家主母時,會用一些冷酷無情、薄情寡義、不近人情之類的字眼了。

    居於明晴苑的侯爺夫人見她突然來訪,很是驚訝,眼底也有著明顯的疑問與探究,卻還是笑著將她迎進屋內,讓丫鬟們備了豐盛的點心茶果來招待她,與她閒話家常、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

    之後,大概是眼見始終套不出她今日的來意,乾脆直截了當的開口問她︰「欣兒今日到二嬸這裡是不是有話要和二嬸說?二嬸一直把你當成自個兒的女兒,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就是了,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溫欣輕楞了一下,隨即立刻明白了。感情侯爺夫人以為她到這兒來,是為了要打聽有關自己的婚事啊?

    由此可見,這位侯爺夫人的心思並不複雜,還有一點直腸子的感覺。這也難怪她嚴厲的治家手段總會讓人感覺不近人情了,原來是個性使然啊。

    「二嬸,欣兒只是忽然想到回來都有段時間了,卻一直沒到過二嬸這裡,今兒個正好沒事,也沒想太多,便過來走一走了,真的沒別的意思。」溫欣一臉單純道。

    「真的嗎?」侯爺夫人認真的凝望著她問道。

    「真的。」她毫不猶豫的直點頭道。

    侯爺夫人靜靜地又看了她一會兒,這才突然笑了起來,邊笑邊取笑她說︰「看樣子是二嬸誤會了,還以為你是想知道自個兒的親事,這才會跑來二嬸這裡,但又因為害羞不好意思開口問,才會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溫欣不由自主的浮現一抹嫣紅在臉上,羞赧的輕聲道︰「欣兒的婚事麻煩二叔二嬸了,欣兒沒有什麼想問的。」

    「是害羞而不是沒有想問的吧?這裡只有二嬸和你的貼身丫鬟,沒有別人在。別害羞,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二嬸不會告訴別人的。」侯爺夫人揶揄她。

    「二嬸!」溫欣滿臉羞赧,不依的低叫了一聲。

    「哈哈哈……」侯爺夫人頓時又笑了起來,只不過才一會兒,她的笑容和笑聲同時逸去,取而代之的是嘆息。「如果大哥大嫂還在世就好了,他們肯定會很開心女兒終於要嫁人了,而且還嫁得如此之好。他們當年幫你定下這門親事時,大概也沒想過這個女婿有一天會繼承爵位,成為鎮國公吧?」

    他們也沒想到自個兒會死得這麼早,早到連女兒長大的模樣都沒機會看見,更別提看女兒出嫁了。溫欣心想著,感覺鼻頭酸酸的。

    「二嬸,欣兒的娘親是怎樣的一個人?」她開口問道,之所以沒問爹,是因為祖母已經跟她說了很多,對於娘的事總是三言兩語就帶過。

    「你娘啊,是一個很溫柔賢淑的人。」

    「和三嬸一樣嗎?」溫欣天真道。

    「你三嬸?」侯爺夫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嘲諷,然後緩緩地搖頭道︰「不,完全不一樣。」

    溫欣有些懷疑侯爺夫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三夫人的真面目了,才會有種表情?其實想一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她們倆都在勤孝侯府裡相處十幾年了,所謂日久見人心,侯爺夫人會知道三夫人的真面目也是理所當然。

    「你娘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總是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侯爺夫人緬懷道。

    意思也就是三夫人的溫柔並不是發自內心,只是表面,是個表裡不一的人就對了。難怪她現在想起三夫人的溫柔笑臉就有一種驚悚的感覺,渾身發寒,原來就是這個原因。

    「欣兒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溫欣難過的啞聲道。她多想記住父親與母親給她的愛與關懷,但即使是兩世為人,她對爹娘的記憶始終是一片空白,有的也只是旁人的記憶與訴說罷了。她真的覺得很難過。

    「想不起來對你也許是件好事,不然你可能會無法承受失去他們的劇痛。他們非常的愛你,就像你愛他們一樣。」

    溫欣感覺一陣心痛,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中溢了出來,淚如雨下。

    看著淚流滿面的她,侯爺夫人輕嘆一聲,後悔道︰「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溫欣搖搖頭,想說話,聲音卻梗在喉嚨間完全發不出來。她也沒想到只為了幾句話,自己竟會難過成這樣。她的腦袋雖然不記得了,但她的心還記得,記得爹娘對她的疼愛與寵愛,她才會如此的懷念,如此的心痛。

    「好了好了,別哭了。不然待會兒你從明晴苑出去,被人瞧見腫了一雙眼,別人會以為是我這個做嬸子的欺負了你呢。」侯爺夫人說著起身從衣箱裡翻出一條繡了朵蓮花的手絹,輕柔的為她拭淚。

    溫欣低聲道謝,接過手絹擦拭,忍住淚水,不再讓眼淚無止境的泛流。

    溫欣在侯爺夫人那裡待了好一段時間才告辭離開,回到自個兒居住的小院後,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可柔終於忍不住的開了口。

    「姑娘,奴婢覺得侯爺夫人和傳言中完全不同,人還挺好相處也挺和善的,完全不像外傳中的不近人情。」可柔覺得很驚奇,有一種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覺。

    「你這麼覺得嗎?」溫欣抬頭看了她一眼,一臉不置可否的說。

    可柔眨了眨眼,有些驚訝的問道︰「姑娘難道不覺得嗎?」

    「我這位二嬸的確是個能人,懂得因人而異、因勢利導,這也難怪明明性直,卻又能做到從不得罪人這點了,二叔娶了一個好夫人。」溫欣答非所問。

    可柔愈聽愈迷惑不解,心想著,所以姑娘這是覺得侯爺夫人到底是個好的,還是壞的啊?

    看她一臉迷惑不解又眉頭緊蹙的模樣,溫欣忍不住笑了出來,問她︰「你在糾結什麼?」

    「姑娘,奴婢聽可情說,外頭那些詆毀姑娘的謠言都是從侯府中傳出去的,府中這些人個個表裡不一,根本看不出來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奴婢真的很擔心。」可柔滿臉憂愁。

    「擔心什麼?」溫欣問她。

    「擔心姑娘會受傷。」

    溫欣楞了下,忍不住扯唇失笑,心想難道鎮國公府的人思維都一樣嗎?怎麼都擔心她會在勤孝侯府裡遭遇不測、擔心她會受傷啊,唐御這樣,可柔也這樣。

    「我想那些人再怎麼不顧親情的造謠詆毀我,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到雇刺客或殺手潛入侯府之中來刺殺我吧,你們都多慮了。」她說。

    可柔呆呆的看著她,臉上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怎麼了?」她問。

    「奴婢的意思是,等水落石出知道那些害您的都是什麼人之後,姑娘恐怕會很傷心、很受傷。」可柔小心翼翼的說,一頓後又補充了一句,「奴婢是擔心這個。」

    溫欣眨了眨眼又張了張嘴巴,有一種無言以對的尷尬。

    對於親人的背叛,她上輩子早已經歷過,也傷過心、受過傷,所以這輩子再重來一次時,她已沒有太大的感觸,一心一意只想找出那個毀了她一生一世的人。可是她又不能實話實說,解釋自己的情況特殊,因此也只能尷尬的無言以對了。

    房裡靜了一會兒後,她直接轉移話題的開口道︰「聽你的說法,難道你已經知道那些害我的是什麼人了?」

    可柔驚了一下,趕緊搖頭道︰「奴婢不知道。」就算有十個膽子,她也不敢亂嚼舌根啊,更何況也沒憑沒據。

    「雖然說不知道,但心裡也有數吧?就和我一樣。」溫欣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以侯爺夫人治家的手段,要杜絕謠言的生成,一開始就該下令禁止,就算是一時間忘了,當謠言開始在城裡蔓延時,也是能殺雞儆猴的嚇阻那些有心人,讓他們適可而止,但她卻什麼也沒做,冷眼放任讓事態蔓延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如今,誰說她不是有心人之一呢?」

    「姑娘……」可柔替她難過的紅了眼眶,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放心,我沒事。」溫欣反過來安慰她,還給了她一個微笑,接著平靜地說道︰「對失憶的我而言,其實侯府這些人還不如福爺爺、福奶奶與我親近,不如你和可情還有白露值得我放心與信任。在我心中,他們就像陌生人一樣,你們才是我的家人。」

    可柔頓時感動不已,他們這些人明明就只是奴才奴婢,但姑娘卻說他們是她的家人。她知道這不是隨口說的,因為姑娘待福伯夫妻倆的態度就像親人、像家人,對待她與可情還有白露也從不曾疾言厲色、頤指氣使的,真的就好像家人一樣的親切。能跟到這樣一個重情的主子,真的是他們這群下人的福氣。

    「姑娘,奴婢會盡心盡力服侍您,絕不會做出任何讓姑娘傷心難過的事,更不會做出背叛姑娘的事。奴婢可柔在此對天發誓,如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柔慎重的發誓道,表白忠心。

    「我知道你和可情都是好的,只要你們一直和現在一樣對我盡心,將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溫欣直視著她的雙眼,認真的承諾道。

    可柔頓時滿心激動,熱淚盈眶。

    她有一張出色的容貌,卻從未想利用它來攀高位,因為深印在她腦中父母相愛的記憶是那麼的令人向往,與家破人亡賣身為奴之後,她在富貴人家所見到的夫妻完全不同。她雖然也喜歡錦衣華服,幻想過有下人服侍的生活,但那些都取代不了也戰勝不了她對爹娘之間相知相惜相愛的生活方式的向往。

    窮一點沒關係,即使身分跟她一樣是個奴才也沒關係,只能要對她好,像爹對娘那樣一心一意就足夠,這才是她想要的未來。

    她是這麼想的,可惜身為奴婢的她根本沒有做主的權利,主子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要她做通房,她即使再不願意也只能乖乖地叩謝感恩,這就是身為奴婢的命。

    她被選為世子爺通房的消息一出,鎮國公府裡的所有丫鬟——不,甚至連後院裡各房各院的姨娘,個個都對她羨慕嫉妒恨,因為只要上了世子爺的床,她的身分就不一樣了。世子爺可是未來要承爵為鎮國公的大人啊。

    最重要的是,世子爺年輕有為,後宅虛空,將來要娶的又是個明顯不受婆婆待見的媳婦,而她這個由婆婆親自挑選出來的女人,只要想辦法快點懷上孩子,那就真的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整個就是母憑子貴啊。

    為此,身邊對她酸言酸語的人層出不窮,整個就是羨慕嫉妒恨,但她卻有苦說不出。

    她好想跟大家說,她根本就不想當姨娘,不想做人家的妾室,不想辛苦生了孩子還得叫別人娘,與她生分;她更不想時時見不到孩子的爹,為一個心裡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還得與一群女人勾心鬥角,爭風吃醋,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不想要她還是得認命接受,得去過這樣的生活,因為她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絕望的掙扎過後,她終於選擇認命,並決定既然走上這一條路,她就要爭上一爭,不為別的,只為了將來孩子不會覺得生他的姨娘是個軟弱無用的,根本沒有保護他的能力。

    可是她才下定決心,整件事又峰回路轉了起來,原本要做通房的她直接被世子爺送給了世子爺的未婚妻做婢女,而這未來的世子夫人又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聰明、隨和又沉穩、心善,讓她再度看見希望的曙光,直至今日終於得到姑娘的親口承諾。

    「姑娘,」她壓下內心的激動,深深地朝姑娘一鞠躬道︰「奴婢在此就先謝謝姑娘了,謝謝姑娘。」說著,她再也忍不住嗚咽的哭了起來。

    「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溫欣被嚇了一跳,急忙走到她身邊,關心的牽著她的手問道。

    可柔邊哭邊拭淚,抽噎的開口說︰「奴婢是喜極而泣。」

    「喜極而泣?為了什麼事?不會是為了我剛剛說的絕不會虧待你們那句話吧?」溫欣愕然問道。

    可柔用力的點頭。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半晌後才苦笑的問道︰「不會吧?!」這不是很尋常的一句話嗎?做主子的總喜歡用這句話來收買下人的人心,她需要反應這麼大嗎?

    可柔先擦去臉上的淚水,將姑娘扶坐下來,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之後,這才開口對姑娘說︰「姑娘可能不知道,奴婢之前在鎮國公府時,已被國公夫人指為世子爺通房。」

    「啊?」溫欣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這事她真的不知道。雖然早有預感這美婢可能是國公夫人為兒子準備的,但聽可柔親口證實時,她還是有些不舒服與隱生的不悅感。「所以你希望我與世子爺成親後能抬你做姨娘?」

    「不。」可柔立即否認,隨即雙膝跪地,真心真意的說道︰「奴婢不願為妾,不想做任何人的姨娘。奴婢只想找個實誠人,像奴婢的爹娘那樣,夫妻倆互敬互愛、相知相惜的過生活,即使日子過得辛苦也不在乎。」她的雙眼因憧憬而閃閃發亮。

    溫欣聽了很驚訝,沒想到可柔竟會有這樣的想法,一般人不都想往上爬,為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和地位而不惜出賣他人,或違背自己的良知做盡喪盡天良之事嗎?可柔卻與人相反,明明有外在條件可以與人爭,她卻想過最平凡的生活。

    夫妻倆互敬互愛、相知相惜的過生活,即使日子過得辛苦也不在乎。

    平凡的夫妻生活,平凡卻幸福的夫妻生活,就像福爺爺福奶奶那樣只有對方,一世一雙人。

    多麼令人向往的夫妻生活,但她卻不能想望,因為她的身分注定不可能擁有,所以她有點羨慕可柔。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成全你。」她對可柔點頭承諾道。「只要你對我盡心,不背叛我,我定不負你。到你出府的年紀,我會為你尋找一門好親事,讓你得償所願。不僅是你,還有可情和白露,甚至是往後每一個服侍我的丫鬟,只要你們不負我,我定不會虧待你們。」這是她的承諾,也是她的為人。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可柔激動的磕頭謝恩,喜極而泣。

    「好了,別再跪了,快站起來吧。眼淚也擦一擦,免得待會兒讓人見了,不久之後京城中又多了一條謠言,說我既難伺候又苛待丫鬟,身邊服侍的丫鬟個個鎮日以淚洗面,苦不堪言的。」

    可柔頓時被逗笑了出來,她破涕為笑的從地上站起來,邊拭淚邊說︰「姑娘真愛開玩笑。」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溫欣搖頭道。

    可柔臉上的笑容立刻斂去,想起外頭那些瘋傳的謠言,表情頓時變得憂心忡忡。

    「姑娘,謠言的事咱們不能想辦法駁斥或遏止嗎?您可能不知道,夫人——奴婢說的是鎮國公府的夫人,也就是世子爺的母親——夫人她對姑娘原就有些微詞,而今城裡的謠言又將姑娘傳成那樣,只怕夫人她……」

    「會更加討厭我,是吧?」溫欣苦笑著替她說出無法說出口的話。

    「夫人並不了解姑娘的為人,等她與姑娘相處過後,了解姑娘的為人,定會非常喜歡姑娘的。」可柔安撫姑娘。她說的可是實話,她和可情一開始不也有些瞧不起姑娘,覺得姑娘根本配不上世子爺嗎?可是現在想法不也變了,覺得除了世子爺之外,再也沒有人配得上姑娘嗎?

    「只怕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後,要想改變會很困難。」溫欣悲觀道。

    對於婆媳相處的問題,她在上輩子就已經領會過了,知道那是一個無解的習題,不管你多麼努力,掏心掏肺,盡心盡力,做得再多也比不上娘家來的一個遠房侄女,比不上一個小妾。

    「不會的,姑娘。」可柔急忙說道,給她信心。「奴婢一開始也如姑娘所說的那啥先入為主的不喜歡姑娘,但後來跟了姑娘之後才知道姑娘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最好的主子。奴婢和可情現在都好喜歡姑娘,以後夫人也會改變想法,和奴婢們一樣喜歡姑娘的。」

    「希望真能如此。」溫欣微笑道,但心裡卻不抱任何希望。

    鎮國公夫人和可柔可情的情況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可柔和可情是奴婢,她這個主子對她們好,她們理所當然會喜歡這樣的主子。可是國公夫人是她的長輩,是她將來的婆婆,是她要討好服侍的人,情況和可柔她們剛好完全相反。

    這就像倘若她一開始就看可柔不順眼,打從心裡厭惡她的話,即便可柔對她再盡心盡力的服侍與討好,她也會不改初衷,反倒會更加厭惡她一樣。若真如此的話,可柔除了承受這不公平的待遇外,又能做什麼呢?

    所以她對此真覺得很無力啊,原以為她和唐御沒那個可能性,自然也就不需要煩惱這件事,因為以她上輩子的經歷,只要不是像鎮國公府這樣身分太過顯赫顯貴的婆婆,她都有自信能夠應付的了,結果沒想到……

    唉,只能說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可情在入夜之後才回府,去了整整半天的時間,溫欣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急著問,而是先問可情吃過晚飯了沒,讓她先去填飽肚子之後再來向她稟報此去的結果。

    之後,她給了可柔一個眼神,可柔立即心領神會的朝她微微頷首,想必她也發現了可情此去鎮國公府回來之後,神情和之前變得有些不同。

    她想,相對於她這個主子,相處多年、同是丫鬟的可柔應該更能讓可情敞開心懷才對。

    過了好一段時間之後,可情在可柔的陪伴下前來向她稟報結果並坦白一切。

    原來她此去鎮國公府除了見到世子爺之外,還見到了國公夫人。國公夫人是在她向世子爺傳達完消息要離開時,突然被人攔路帶去面見國公夫人的。世子爺則是在聽了她所帶去的消息後便第一時間出府去處理,因而不知道她被國公夫人招去問話的事。

    從可情娓娓道出的一切,溫欣輕易便可得知她未來的婆婆很不喜她。因為不僅對她尋唐御幫忙之事直接斥責,對從可情那裡知道城裡有關她的謠言都是毀謗污蔑,根本就不是實事之後,她的反應竟然不是慶幸或鬆一口氣,也不是為她抱屈或心疼,而是冷冷地問可情,「她給了你什麼將你收買,讓你如此為她說話?」她根本不信可情說的話,根本不信她與傳言不同!

    一旁的可柔聽後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難以置信。

    所以她現在應該知道她主子的擔憂不是沒道理了,溫欣心想著。

    可情這回受到不小的驚嚇,幸好在可柔的安撫,以及聽說了姑娘給她們的承諾之後受到激勵,精神迅速恢復,不到兩天就恢復原本活潑的個性。

    溫欣也是經由此事才知道,原來她這兩個美婢都心無大志,一個只想嫁人過平凡的生活,而另一個則早有偷偷心儀的對象,是個在街上賣豆腐的鰥夫。

    得知此事時,溫欣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總而言之,她身邊有兩個傻丫頭,兩個她愈來愈倚重的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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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3:06 PM 編輯

【 第十一章】 過招,心存僥幸


    那日後,除了老夫人的沁心園外,溫欣偶爾會到侯爺夫人的明晴苑串串門子,不過大多時候還是和之前一樣都窩在自己的小院裡繡嫁衣。

    她一如往常的平靜模樣讓那些有心人一個個氣得牙癢癢,不懂她怎麼還能如此冷靜?

    京城中關於她的謠言可是傳得沸沸揚揚,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連府中下人出門都會被指指點點的說那是勤孝侯府的人而感覺到羞愧,怎麼就她這個當事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們真的不懂。

    祖母那裡也是,對她的態度不僅沒變,還更加的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的。面對這樣一個連累、敗壞侯府名聲的孫女,難道不該嚴懲嚴罰?還是只因為她跟鎮國公世子訂了親,不管她犯多大的錯,都是值得被原諒的?

    還真不得不說,她們說對真相了。

    為了鎮國公這個親家,老夫人怎麼也要把溫欣這個孫女照顧好,讓她記住溫家和自己對她的好,將來才會多多幫扶溫家。至於外頭傳的那些謠言,人家鎮國公府都沒來退婚了,她又何必要介意,是不是?

    當然,如果今日鎮國公府說要退婚那就另當別論了。

    簡單說,她的態度完全取決於鎮國公府的反應,對方沒反應婚事能成是最好,若是真被退婚,到時再來好好教訓壞她好事的女娃也還來得及。老夫人是這麼打算的。

    勤孝侯府裡的有心人可不是每個都像她這麼老謀深算又沉得住氣,四姑娘溫梅就是個按捺不住的,趁著某日早晨,大夥全聚在沁心園時談天說笑逗老夫人開心時,猛然發難。

    「大姊姊笑得真開心,若換做是我,肯定是笑不出來的。」溫梅感嘆的突然開口道,廳內笑聲倏然一窒,整個停了下來。

    溫愉就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輕楞了一下之後,隨即笑著幫忙掮風點火的故意問道︰「四妹妹,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誰會聽不出來那句笑不出來指的是啥事啊。

    「我說大姊姊真的好厲害,外頭這麼多謠言把大姊姊說得這麼難聽,大姊姊卻還笑得出來,要是我的話肯定哭到不行,再沒臉見人了,大姊姊真的好厲害。」溫梅用純真的語氣,以一臉佩服的表情說,就像她只是在單純陳述一件事,沒其他意思一樣。

    「大姊姊每天都待在她的院裡嫁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或許根本就不知道謠言這事呢。」溫怡柔聲開口道。

    於是眾人立刻轉頭看向溫欣,想知道她該不會真的不知道謠言的事吧?不然她的反應也太過平靜,淡定到讓人匪夷所思了。

    就像是為了證明眾人的懷疑無誤,溫欣不疾不徐的開口道︰「什麼謠言?」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她真不知道,這也難怪她能一如往常般怡然自得的等著嫁人了。

    「原來大姊姊竟不知道這件事。」溫怡微訝道。

    「什麼事?」溫欣再度問道。

    「就是關於大姊姊在外失蹤五年的事。」溫梅搶答道。

    「這是事實,不是謠言。」溫欣緩緩地搖頭道。

    「但謠言說的不單只是大姊姊失蹤五年的事而已,還包括許多關於大姊姊的事,還有那五年流落在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溫梅有些興匆匆的答道。

    「什麼樣的生活?」溫欣眨了眨眼,裝疑惑的問。

    「說過去五年大姊姊都在做奴婢。」溫梅一臉期待的看著她,等待她聽後會覺得被污辱,感到驚震或受傷或生氣之類的反應,結果——

    「這不是真的。」溫欣卻是一臉平靜地搖頭道。

    「但外頭的謠言都這麼說,還說大姊姊缺乏教養,大字不識一個,言行舉止粗鄙不堪,簡直就跟山野村姑一樣慘不忍睹。」溫梅不死心的繼續道,只為讓她羞憤難堪。

    溫欣難受,她就開心了,否則她真的會氣悶到生病。憑什麼同樣是溫家女兒,溫欣這個孤兒能嫁鎮國公世子,做世子夫人,而她溫梅卻得成為溫家攏絡靠山的棋子,為婢為妾都得認命?明明她長得那麼美,是溫家女兒之中最美的一個,為什麼命卻不如一個爹娘都已不在了的孤兒?她真的很不服氣!

    「你們覺得呢?」溫欣沉默了一下,忽然轉頭看向諸位妹妹問道。

    「什麼?」眾人微微楞神,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

    「妹妹們也覺得我缺乏教養,大字不識一個,言行舉止粗鄙不堪,像山野村姑一樣令人慘不忍睹嗎?」溫欣問她們。

    七姑娘溫貞想也不想立刻就搖頭,其他幾個則因錯愕與呆楞而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才迅速搖頭說不會,說沒有。至於真假,也只有她們自個兒才知道。

    「祖母和兩位嬸嬸呢?是否也覺得欣兒缺乏教養,言行舉止粗鄙不堪?」溫欣又轉頭問在場的三位長輩。

    「不會。」老夫人斬釘截鐵的說。

    「當然不會了。」三夫人羅氏柔聲搖頭道。

    「欣兒的言行舉止完全就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那些人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侯爺夫人義正詞嚴的力挺她。

    聞言溫欣朝眾人微微一笑,然後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只要家人們相信我,站在我這邊支持我就夠了,外頭謠言胡說些什麼我根本不在意,畢竟嘴巴是長在別人身上,人家要說什麼咱們也沒辦法管,是不是?」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想得如此開,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怔楞住了。她才幾歲啊,這處變不驚的心境與心態真是一個虛歲才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擁有的嗎?

    「欣兒,你是不是早知道謠言的事了?」老夫人懷疑的看著長孫女問道。

    「是。」溫欣坦誠不諱的點頭道。

    「你早知道了?」老夫人依然不太相信,「那麼你怎一點反應都沒有,也沒對祖母說?」

    「欣兒心想,這事用不著欣兒說,祖母肯定是知道了,既然知道了祖母自會命咱們勤孝侯府想辦法遏止謠言蔓延,或是揪出謠言散布者以儆效尤,用不著欣兒多嘴去管這事。」

    溫欣侃侃而談,讓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與窘迫,因為她根本放任不管,沒做任何事,府裡的人都知道。

    「不過就像欣兒剛才說的,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要說什麼咱們也沒辦法管。」溫欣極有眼色的緩和氣氛道,現在還不是和溫家人翻臉的時候,但適當的警告還是必須的,否則大夥還真當她是無知小兒那般好糊弄揉捏。

    「欣兒說的沒錯,這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什麼咱們還真沒法管,咱們能管的也只有府中的下人們。祖母曾下令不許他們在府中亂嚼舌根,不許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傳進你耳裡,徒惹你傷心難過或是心煩。」老夫人趁機表態自己不是沒作為,也是有盡力的。

    「欣兒知道,欣兒的丫鬟都對欣兒說了。」

    老夫人聞言遏制不住的瞇了瞇眼,問她︰「你會知道那些謠言全是你的丫鬟告訴你的?」膽敢將她的命令當作耳邊風,陽奉陰違,那兩個丫鬟當真是好大的膽子,根本沒把她這位老夫人放在心上啊。

    又不是第一回當她孫女,溫欣一眼便看出祖母打算秋後算帳的意圖,她豈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

    「不是。」她答道。

    「不是?那是誰告訴你的?」老夫人訝異的問,有些不信,心想她這個孫女回府之後,幾乎每日都待在自己的院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除了身邊服侍的幾個婢女之外,還有誰能將府外發生的事告訴她?

    「世子爺。」溫欣露出些許害羞的表情回答道。

    老夫人呆愣了一下,問她︰「是鎮國公世子嗎?」

    「嗯。」溫欣點點頭。

    老夫人眉頭輕蹙,有些懷疑又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然後轉頭問侯爺夫人,「世子何時來訪,怎沒人和我說?」

    「母親,世子爺近期並未來訪。」侯爺夫人趕緊答道,免遭誤會。

    老夫人遂轉頭看向溫欣,無聲的挑眉詢問,看她做何解釋。

    溫欣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開口說︰「祖母,欣兒身邊那兩個丫鬟是世子爺派來服侍欣兒的,世子爺有話與欣兒說都會透過她們倆,畢竟我倆雖訂了婚,在成親前卻也不好見面。」

    「她們倆不是一直待在府中服侍你嗎?世子何時派人來了?老二媳婦,你可知道?」老夫人轉頭問媳婦。

    侯爺夫人立刻搖頭,下人並未向她稟報過這事。

    「世子爺並未派人前來,而是派人在外頭等著。」溫欣開口解釋道。「欣兒當年的救命恩人隨欣兒搬到京城,欣兒因為是女子,不方便經常出府關照他們,世子爺便將這關照的責任攬了過去。」說著,她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嬌羞之色。「話雖如此,欣兒也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便不時派丫鬟過去關心,世子爺知道此事,便派人等在那裡了。」

    「原來如此。」老夫人點點頭,然後忍不住開口問她,「世子對謠言之事可有說些什麼?」

    溫欣輕楞了一下,隨即露出猶豫與掙扎的表情,微微環視了一下現場的人,欲言又止。

    「祖母問你話怎麼不回答?」老夫人皺眉道。

    「欣兒不敢說。」溫欣猶豫的低聲道。

    「有什麼話不敢說的?難道世子將這事的罪責歸咎於咱們侯府?」

    「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別吞吞吐吐的,是想急死祖母嗎?」老夫人終於按捺不住心急,朝她命令道︰「我命令你,快點說!」

    溫欣狀似掙扎的輕咬了下唇瓣,又轉頭看了眾人一眼,這才低下頭輕聲答道︰「世子爺說,外面的謠言多是從咱們侯府傳出去的,這事他會處理,要我別管也別想太多。」

    「世子真這樣說?」老夫人一臉難以置信的問道。

    「嗯,他還說這件事可能是個陰謀。」溫欣一臉似懂非懂的點頭道。

    「什麼陰謀?」老夫人立即問道。

    「欣兒也不清楚,只知道世子爺說……說……」她突然欲言又止了起來。

    「說什麼?」老夫人遏制不住的高聲追問道。

    溫欣像是被嚇了一跳般,不由自主的迅速脫口道︰「世子爺說他發現三嬸的娘家有奇怪的舉動,近來派了很多隊人馬離開京城朝我們當初回京的來路而去,也就是梅良鎮的方向,非常可疑,他已派人去調查了。」

    一氣呵成的說完後,她就停住了,在場所有人也跟著呆住了。

    老夫人率先回過神來,沉著臉,厲聲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這些是世子告訴你的?」

    溫欣一臉不知所措的望著祖母,還沒來得及開口,在場的羅氏已急忙出聲撇清關係,為自己叫屈了起來。

    「母親,媳婦不知道這件事,也從未聽說過這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羅氏一邊搖著頭,露出茫然又難以置信的神情,一邊喃喃自語般的說道,將自己的無辜與不明所以表現得淋灕盡致,整個很會演。

    溫欣在心裡冷笑著,也跟著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說︰「欣兒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世子爺是這麼對欣兒說的。」

    「負責傳話的丫鬟在哪?你將她喚來,我有話問她。」老夫人沉默了一下,滿臉嚴肅的說。

    「丫鬟並不知道這事,世子爺寫了封信給我,這些全寫在信裡。」溫欣搖頭道。

    「信呢?」

    「燒掉了。」

    「燒掉了?」老夫人遏制不住尖聲重復道。

    溫欣瑟縮了一下,有些怯懦的答道︰「世子爺要欣兒看過信後就將它燒掉,免得落入有心人手中會打草驚蛇,所以欣兒看完後就將它燒了。」

    老夫人目不轉睛的瞪著她看了半晌,要罵她也不是,不罵她也不是,整個就是無言以對。

    「祖母,您在生欣兒的氣嗎?欣兒不該聽世子爺的話把信燒了嗎?」溫欣怯怯的問道。

    「不,你沒做錯。」老夫人倏然一驚,急忙回道。她可不想在無意間把未來的鎮國公給得罪了,害得溫家失去這麼一座大靠山。她現在該想、該做的是如何讓世子釋疑或息怒,因為世子對勤孝侯府的不滿相當明顯,才會一聲不吭的在暗地裡調查一切。

    不過話說回來,世子對她這個孫女還真是上心,若非上心又怎會如此關注,如此盡心盡力呢?當真是幸好還有這麼一個好消息,否則她肯定會被活活氣死。

    「欣兒,你放心,祖母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她保證的對孫女說,其實是想透過孫女轉告世子,勤孝侯府定會給鎮國公府一個交代。

    說完,她立即轉頭對二媳婦疾言厲色的下令道︰「老二媳婦,這件事交給你來辦,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下人膽敢胡亂議論主子,造謠生事。」

    「媳婦遵命。」侯爺夫人嚴肅的點頭道。

    「老三媳婦。」老夫人倏然又轉向三媳婦,目光銳利冷凝。

    「媳婦在。」羅氏渾身一僵,心一緊的開口應道。

    表面上她雖不動聲色的冷靜如常,但內心卻惶惶不安,不明白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她明明是那麼地小心翼翼,杜絕了一切可能被發覺的危險,為什麼唐世子還能發覺這件事?

    唐世子他到底發現了什麼,又知道了多少?是否已掌握了所有證據?她只要想到這個便滿心的惶恐與懊悔。她應該要更加小心謹慎的,她太大意了。

    「你一會兒立刻回娘家一趟,問問親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究竟做了什麼竟會讓世子起疑心?」老夫人對三媳婦說。

    「媳婦知道了,媳婦這就去準備出門。」羅氏一臉慎重的點頭起身道。

    「祖母,世子爺既然說這事他會處理,咱們是不是靜觀其變比較好,免得壞了世子爺的計畫?」溫欣忍不住開口道。

    「欣兒,三嬸是不是有哪兒得罪你了,你告訴三嬸,三嬸跟你賠不是,不要這樣折磨三嬸,凌遲三嬸。」羅氏說哭就哭,抹著淚,哀哀的轉向她哭求道。

    溫欣暗罵一聲,沒想到事到如今她竟還有本事與自己玩手段。

    「三嬸,您在說什麼,欣兒怎麼全聽不懂?三嬸沒有得罪欣兒,欣兒也沒有折磨三嬸啊,欣兒一直都很敬愛您的。您先別哭,告訴欣兒怎麼了,欣兒一定會幫您的。」她手足無措的說道,說完又轉頭向祖母求助道︰「祖母,三嬸到底在說什麼?欣兒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或說錯了什麼,惹得三嬸傷心難過,還說欣兒在折磨三嬸,凌遲三嬸?」說著,她無辜委屈的淚水立刻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哭誰不會啊?她也會哭。

    「你沒有錯,別哭。」老夫人立刻柔聲安撫她,然後轉頭斥責三媳婦。「你哭什麼?這麼多小輩在一旁看著,你羞不羞人?」

    「母親,媳婦委屈啊,欣兒的說法就好像已肯定媳婦娘家是罪人,就等世子爺計畫完成,罪證確鑿一樣,您叫媳婦怎能不委屈,怎麼不痛心啊?」羅氏泣聲道,伸手拍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心痛欲絕的模樣。

    「祖母,欣兒絕沒有這麼想。」溫欣趕緊搖頭,一臉誠惶誠恐與不知所措的表情,淚如雨下道︰「欣兒只是突然想起世子爺交代不能打草驚蛇,所以才會這麼說。欣兒只是怕世子爺生氣,怕世子爺明明交代了要把信燒掉,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事,結果欣兒卻還說出來,又讓三嬸回娘家將這事說出來。欣兒真的怕世子爺生氣,以後就不理欣兒,甚至想退婚啊。」

    「你說的沒錯,這事不能讓羅家人知道,以免打草驚蛇。」聽見退婚兩字,老夫人立刻當機立斷了起來。

    「母親!」羅氏難以置信的叫道。

    「老三媳婦,這也是為了親家好。你想想,咱們都相信親家是無辜的,既是無辜的,又何需擔心世子的調查?因為調查結果終會還親家一個公道。你再想想,倘若咱們介入通知了親家這事,即使最終調查結果羅家是無辜的,世子還會相信這個結果嗎?只怕不會。所以欣兒說的沒錯,咱們還是靜觀其變比較好。」老夫人分析給三媳婦聽。

    羅氏愈聽心愈冷,整個心急如焚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總不能開口說,問題就在於羅家根本不是無辜的啊。

    怎麼辦,怎麼辦?她問自己。

    冷靜點,先冷靜下來,別自亂陣腳,讓人看出端倪。她告誡自己。

    「母親,媳婦明白您的意思,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媳婦心不安啊。」她哽咽柔弱的開口道。「您讓媳婦回娘家看看好不好?媳婦保證守口如瓶,絕對不會洩露任何一個字給娘家人,您相信媳婦好不好?媳婦求求您。」說完,她立即雙膝落地的跪了下來。

    在她身旁三房的三個姑娘見母親跪下,也跟著全跪了下來,異口同聲的開口求道︰「求求您,祖母。」

    「這……」老夫人頓時猶豫不決了起來。

    「三嬸,祖母當然相信您,我們大夥也都相信您,但是我們相信您沒用啊,要世子爺相信您才有用。」溫欣啞聲開口道,情真意切。「您回娘家的舉動一定會讓世子爺起疑,即使你守口如瓶,隻字未提這件事,世子爺也不會相信,只會更懷疑。欣兒明白您的著急與不安,但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是為了您娘家,還是咱們勤孝侯府,您還是忍一忍別回去的好,免得節外生枝。」

    「欣兒說的沒錯,在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你還是忍一忍吧,老三媳婦。」老夫人一陣激靈,立即點頭讚成溫欣的看法。

    「可是母親,媳婦真的——」

    「好了,別說了,就這麼辦吧。」老夫人有些不耐煩的直接打斷她,不許自己的威嚴一再被挑釁。「這段期間你就暫時別回娘家,也別與娘家那邊的人連絡,等這件事情過後再說,不許給我節外生枝,聽見了沒有?」

    羅氏忍不住瞟了溫欣一眼,眼底閃過一抹凌厲,此刻的她雖有滿腹的憤怒與不甘,但還是溫順的點頭應道︰「媳婦知道了。」

    「知道就好,都起來吧。」老夫人滿意的點頭道。

    這事之後,廳堂裡的氣氛再回不到之前的輕鬆,老夫人大概也覺得無趣,又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讓大夥各自散去,說她累了要休息。

    眾人待老夫人起身往屋裡走去之後這才各自起身離去。

    溫欣原以為散會就結束了,怎麼也沒想到身為長輩,比她們這群晚輩先行一步的羅氏會在她回小院的路上守株待兔的等著她。

    她想幹麼?溫欣頓時渾身都充滿了戒備,卻無法回避,只能迎面而去。

    「三嬸,您怎麼在這兒?您是特地到這兒來等欣兒的嗎?」她走到擋在路中間的三嬸面前,故作驚訝狀的開口問道,隨即不等她回答,又露出歉疚的表情搶先一步的向她賠罪。

    「對不起,三嬸,您現在一定很惱欣兒吧?欣兒從未懷疑過您或羅家,只是一心祈求世子爺能快些找出幕後主使者,還三嬸娘家一個清白與公道。怎知今日祖母會問起這件事,讓欣兒不得不將那件事說出來。您別惱欣兒好嗎?」

    羅氏緊抿著雙唇,以怒火熊熊的目光瞪著她,語帶諷意與冷意的開口道︰「看不出來欣兒年紀小小就這般聰穎啊,當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三嬸在說什麼,欣兒聽不懂。」溫欣眨了眨眼,一臉懵懂道。

    羅氏倏然冷笑一聲,道︰「在我面前你用不著裝傻,聽不聽得懂咱們倆心知肚明。」

    「欣兒沒有裝傻,是真的不懂。」她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繼續裝傻。

    「你懂也罷,不懂也罷,我只問你為何要這樣抹黑我羅家?」

    溫欣倏然睜大懵懂又震驚的雙眼,再度用力的搖頭道︰「欣兒沒有,欣兒只是將世子爺寫在信中的內容如實對祖母說而已,絕對沒有想要抹黑三嬸的娘家。三嬸要相信欣兒,欣兒絕對沒有。」

    「你倒是會演戲。」羅氏冷笑。

    「三嬸,如果您惱欣兒的話,直接罵欣兒就是了,別這樣說,欣兒沒有在演戲,說的全是實話。」她紅著眼眶,哽咽的委屈道。

    羅氏目不轉睛的瞪著她看,只見她一臉委屈,一臉逆來順受的模樣,看不出她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她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眉頭,心想著,難道說剛在沁心園她所說的話並不是針對自己,而真的全是實話實說嗎?包括阻止她回娘家那串發言也是對事不對人?她真的相當的懷疑,但卻又找不到證據,而且這件事還處處透露著可疑,很像是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它,是嗎?

    羅氏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五歲的佷女,突然猶豫不決又有些恍惚了起來。

    她與她母親長得是如此的相像,一樣有一張純真的面容,卻也一樣工於心計,一樣會勾引男人,輕而易舉的就將一個氣宇軒昂、風流倜儻、優秀聰明的貴公子玩弄於股掌之中。她母親當年是對勤孝侯世子,而女兒現今則是對鎮國公世子,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樣的妖媚,一樣的不要臉。

    董婉亭明明就只是個低賤的商家女,以為他們董家捐了一個九品芝麻官,她就變成官家小姐了?

    她呸!低賤的商家女就是低賤的商家女,竟然敢高攀嫁王侯,還要她這個名門世家千金對她低頭,尊稱她為大嫂,出入皆以她馬首是瞻,真的是呸!

    她會年紀輕輕就客死異鄉就是報應,是老天對她擁有不該擁有一切的懲罰。而她的女兒溫欣,倘若也得到不該屬於她所能擁有的一切時,是否也會受到報應呢?

    她忽然有一點期待了起來,覺得即使她的計畫失敗,只要不被捉到證據,證明她就是那個幕後指使者的話,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關係,就只差做不了未來鎮國公的丈母娘有點可惜而已。不過沒關係,她還有兩個女兒未出嫁,還是有機會可以找個身分顯赫的女婿的。

    這麼想開之後,她滿腹的怒氣也跟著消散了不少,臉部表情也慢慢變回平時溫柔婉約的模樣。

    「好了,別哭了,三嬸相信你就是了。」她柔聲道,一頓後又為自己剛剛的失常解釋道︰「你別怪三嬸這樣對你,遇到這種事,任何一個人都會怒不可遏的,畢竟這關係到自己的父母兄弟,關係到自己最親的親人。」

    「嗯,欣兒知道,欣兒不會怪三嬸的,也請三嬸別再生欣兒的氣了,欣兒從未懷疑過三嬸。」溫欣抹去臉上的淚水啞聲答道,她上輩子真的是到死都沒有懷疑過這位三嬸。

    羅氏又虛情假意的安撫了她一會兒之後,這才帶著貼身侍女轉身離開。

    可柔目送著她們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三夫人主僕倆的身影之後,這才心有餘悸的對自個兒的主子說︰「姑娘,三夫人剛剛的樣子好可怕,把奴婢嚇得心都抖了。」這是她第一回見識到三夫人的真面目,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是被我逼急了才會忍不住露出真面目。」溫欣說,舉步朝自個兒居住的院落走去。

    「可是奴婢不明白,既然真面目都露出來讓咱們看見了,三夫人後來怎麼又變回平日溫柔婉約的模樣,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可柔眉頭輕蹙跟在主子身後,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不奇怪。」溫欣搖頭道。「現在咱們雙方只是心知肚明,並未真正的撕破臉,她自然得和平時一樣,否則的話不是引人懷疑?」

    可柔輕楞了一下,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想通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覺得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像平常那樣還好,在知情的姑娘和奴婢面前,她能前一刻還活像要吃姑娘似的,下一刻卻又對姑娘輕聲細語、噓寒問暖的,感覺真的好可怕。」說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不寒而憟。

    「咱們該慶幸已經知道她的真面目,不然那才叫做真正的可怕。」溫欣搖了搖頭,緩聲道。「因為你會死得不明不白,連自己究竟是被誰害死的都不知道,即使死後想化做厲鬼報仇,也不知道仇家是誰。」

    「姑娘,您別說的這麼可怕。」可柔哭喪著臉求道。

    「可怕嗎?」溫欣有些恍惚的低喃道,她可是親身經歷過這一切。

    可怕嗎?不,她並不覺得可怕,只是覺得無助,覺得憤怒,覺得遺憾與怨恨,還有心有不甘、死不瞑目而已。

    不過那一切都過去了,今生今世她是絕不會重蹈覆轍的,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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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3:37 PM 編輯

【 第十二章】 成親,共結連理


    本著對唐御全心全意的信任,溫欣每天都過得很悠然愜意,絲毫不為外頭的謠言所苦,更不曾為遠在桃林鎮的李家人可能的陷害而擔憂,整個就是置身事外,事不關己的輕鬆模樣。

    這樣的她讓暗中密切注意她一舉一動的羅氏愈來愈忐忑不安,因為不確定溫欣如此氣定神閒到底是胸有成竹,抑或者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嚇唬人的,而她偏又無從求證。

    那天之後,老夫人親自下令嚴格管制侯府人員進出,每一個下人進出府都要登記,要稟明出府的目的,甚至偶爾還會派人跟隨確認有無撒謊後,府中下人便再不敢撒謊,沒事也盡量待在府中不隨意外出。

    待她發現這事時,她已整個被困在侯府之中,再也無法與娘家那邊互通消息,更不知外頭現在是什麼情況,羅家派往梅良鎮的那些人是否真遭遇到鎮國公世子人馬的追擊?那些人該不會愚蠢得將他們此去的目的給供出來吧?

    日升日落,羅氏每天都有度日如年的感受,感覺時間既難熬又希望它能過慢一點,走慢一些,不想太快面對即將而來的結果。

    她下意識已開始在害怕,在恐懼東窗事發的那一刻,對於自己與娘家定能平安度過這一劫,她竟沒有絲毫的自信甚至是期望。

    她的預感沒錯,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因為一個月後,羅家現任家主,也就是羅氏的父親,帶著妻子親自前來侯府負荊請罪。

    他不僅當眾認錯,承認妻子對女兒過度溺愛,有求必應的做了不該做的事,也承認自己教女無方,最後還當著眾人的面前狠狠地掮了自己那都快要做外祖母的女兒一巴掌之後,大義滅親的說出一切全憑勤孝侯府處置,就當他羅孝天從沒生過這個女兒的狠話。

    羅氏家主也算是個當機立斷的狠人,在衡量過一切利弊之後,毫不猶豫就能捨棄女兒,捨棄與勤孝侯府的姻親關係,因為比起得罪鎮國公府,失去末代侯爵府這個姻親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真的很後悔當初為何會豬油蒙心,輕易就讓女兒與妻子給說服,作起了外孫女嫁鎮國公世子,未來的鎮國公都得喊他一聲外祖父的美夢,真是悔不當初。

    先不管羅家有多後悔,勤孝侯府這邊在得知羅氏竟為一己私心,企圖破壞溫欣與鎮國公世子的婚事後,簡直都快要氣炸了,尤其是老夫人更是氣得臉色煞白,然後硬生生的被氣昏了過去,把大夥給嚇壞了。

    侯府因此陷入一片雞飛狗跳的慌亂之中,直到請來大夫,將老夫人從昏厥中救醒過來之後,大家這才稍稍地鬆了口氣。

    送走大夫後,老夫人一刻也忍不住,直接將溫長風叫到面前,冷聲質問他在這件事上有無參與?

    溫長風立即對天發誓表清白,老夫人聞言後臉色微霽,接著又問他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溫長風只答了一句——「全憑母親做主。」

    於是,隔日勤孝侯府的三夫人羅氏便以病重為由,被遣送到鄉下莊子上去養病,從此再也未在京城中露臉。

    在羅氏被送走前,溫欣向祖母請了個允準,最後一次去見這位三嬸,因為她太想知道為什麼了,這個問題從上輩子就一直困擾著她,她非得知道原因不可。

    「為什麼?」她問暫時被關在沁心園耳房內的羅氏。

    「因為我討厭你。」羅氏咬牙恨聲道。

    「侄女可曾得罪過三嬸?」這是她最想不通的一點。

    「我討厭你這張臉。」

    「臉?」溫欣楞住。

    「和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讓人見了就覺得噁心,就覺得虛偽,就覺得不知廉恥!」

    「你與我母親有仇?」溫欣疑惑的問,雖然她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經證實後,她只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這個三嬸當真是心狠手辣,竟將上輩子的恩怨加諸在她這個因失憶全然不知情的無辜侄女身上,真的是夠狠的。

    「有仇?她還不配!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連替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敢與我有仇?」她的語氣充滿了鄙視與不屑。

    溫欣疑惑的看著她,感覺愈聽愈迷糊。所以母親究竟是怎麼得罪這位心狠手辣的三嬸的?她真的很懷疑。

    結果不需要她發問,羅氏就像突然陷入回憶中般咬牙切齒的說了起來。

    原來外祖董家與名門羅家在生意上有往來,當年外祖攜妻女上京談生意兼遊歷,曾上羅家做客,在羅家叨擾了數日,而那幾日好巧不巧剛好遇上羅家少爺的生辰宴,勤孝侯世子受邀前來做客,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少男少女卻不知怎麼的就這麼看對眼,產生了情愫。

    當然,這在羅氏眼中就成了董家小姐不知廉恥的勾引勤孝侯世子,最後還貪慕虛榮,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辦法嫁給世子,成了勤孝侯世子夫人。

    以羅氏的想法,勤孝侯世子上羅家做客,該被他看上的自然應該是她這位羅家的千金小姐,怎知卻讓溫欣的母親、身分低賤的商家女董婉亭壞了這緣分,搶了原本該屬于她的榮華富貴,這才令她恨由心生。

    後來她雖也嫁進了勤孝侯府,但卻只是三夫人,而且還得對一個低賤的商家女大嫂恭恭敬敬的,這讓她心底的不平與怨恨愈積愈深,終至釀成今日這結局。

    困擾了溫欣兩世的疑惑終於獲得到解答,只是這個答案真的讓她很無言以對。她原以為是什麼深仇大恨,結果竟是自以為是下的嫉妒所引起的莫名恨意。上輩子的她真的很無辜,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不管如何,她終於了卻了這樁延宕兩世,也困擾她兩世的疑惑與心事。接下來就只剩下成親,展開今生今世的全新人生了。

    也不知是否因這件事的解決而獲得激勵,她突然全身都充滿了鬥志,不管是對未來的生活,或是對不喜她的準公婆,又或者是那些等著看她笑話與悲慘下場的人,她都充滿一股不服輸要戰勝到底的念頭。

    上輩子的遺憾太多,這輩子她不想再遺憾了。

    老天既給了她重生一回的機會,這一世她定要好好的過日子,要夫妻和美,兒孫滿堂,白頭到老,不枉重生這一遭。

*             *             *

    十月二十七日,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溫欣天沒亮就被叫起床沐浴,梳妝打扮了起來,一連串的繁複流程下來,她只覺得頭暈腦脹,第一回感受自己上輩子的人生經歷其實也不是真的一無可取,至少在成親這件事上,上輩子的被迫輕率遠嫁確實讓她少了這一大清早的折騰。

    當然,成親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忍受一次折騰要比留下一生遺憾要好,所以即使她的頭上身上沉甸甸的被壓戴了許多東西,臉上也被粉撲的連想笑都要費力才扯得動變得厚重的臉皮,她也甘之如飴的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終於一陣劈里啪啦的喧鬧聲,迎親隊伍上門了,房裡也響起一連串女眷們興奮的笑鬧聲,頓時與外頭的熱鬧氣氛連成一氣。

    溫欣頭蓋著蓋頭,眼前除了紅艷艷的一片,啥也看不見,想瞧熱鬧自是不可能,只能任人牽上牽下,背上背下,或走或站,或跪或拜的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鼓樂和喜炮,還有人群的笑談聲中完成終身大事,被送入洞房。

    身穿大紅喜服,滿臉喜色的唐御用一桿紅綢纏的瓖銀秤揭開她的蓋頭,在滿屋子笑嘻嘻的打趣著他們的女眷面前完成一連串的習俗,最後喝下合巹酒後,終於禮成。

    禮成後,唐御給了她一個溫暖安撫的微笑,接著離開去了前方待客,房裡的女眷們則客氣的與她交談了幾句之後也相繼離去,屋裡轉眼就剩下她和可柔、可情,以及兩個面生的丫頭。

    可柔見她動手想拿下頭頂上的鳳冠,趕緊上前幫她,同時柔聲問道︰「姑娘,您可餓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想先洗臉。」她伸手碰觸感覺有些龜裂的臉頰妝容道。

    「你們倆去打些熱水過來,順便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端些過來。」可柔尚未應聲,一旁的可情已轉頭吩咐那兩個丫頭,將兩人遣出房去。

    溫欣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總覺得可情此舉似有深意,畢竟要使喚人之前,總得先讓她們自我介紹一下,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才對,結果可情卻連這點時間都不留,就先派了工作。

    「可情,你這是做什麼?」可柔也覺得她的舉動有異,開口問道。

    「姑娘,那兩個丫頭是夫人身邊的人,奴婢曾在夫人那裡見過她們倆。」可情眉頭輕蹙,一臉凝重的說道。

    「以後這些話咱們自個兒心裡有數就好,不必說出來。」溫欣沉默了一下,緩緩地搖頭道。

    「姑娘?」可情、可柔兩人皆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在這鎮國公府裡,除了咱們三個人與世子外,有誰是不屬於誰的人?就連我的陪嫁那兩房人,又有誰是真心向著我,而不會向權威或利益低頭的?」溫欣說著輕嘆一聲,道︰「你們倆要記住,只要咱們行得正,坐得直,不做虧心事,不害人,但防人之心絕不可少,自然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哪些人是誰的人,對咱們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可是姑娘,俗話說人善被欺,馬善被騎,咱們若是讓人隨意安插眼線在身邊而置之不理的話,只怕會讓人覺得姑娘好欺負而瞧不起姑娘。」可柔擔憂的說。

    可情也是一臉的憂慮。

    她們倆原先就是鎮國公府的奴婢,在這庭院深深的國公府宅邸內也生活了好幾年,自是明白這後宅就像吃人不吐骨頭般的妖魔,像姑娘這般純善,一心想息事寧人的處事態度是絕對不行的,一不小心恐怕就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溫欣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認真的看著她們倆,緩聲問道︰「你們覺得在經過外頭那些沸沸揚揚的謠言之後,在這個鎮國公府之中還有幾個人是瞧得起我的?」

    「姑娘!」柔、情兩丫鬟頓時只覺得一陣心疼,一陣難過,對於陷害姑娘至此的勤孝侯府那些人簡直是恨之入骨。

    見她們倆一副心疼難過又怒不可遏的模樣,溫欣只覺得一陣心暖,失笑的開口問道︰「你們倆這是幹麼?你們應該知道那些謠言傷害不到我。」

    「可是它卻已經影響到姑娘的生活,讓姑娘在鎮國公府裡的生活變得艱難。」可柔氣憤道,一頓後又發誓般的咬牙道︰「這些負責服侍姑娘的丫頭婆子們若是膽敢對姑娘不敬,或是背後亂嚼舌根被奴婢看見的話,奴婢鐵定不會輕饒那些人,姑娘到時可別心軟,開口說算了,要奴婢放過那些人。」

    可情在一旁用力的點頭,一臉嚴肅的開口道︰「奴婢和可柔的想法一樣,姑娘可以不在乎那些人是誰安插到這裡來的,但是絕對不能放任她們輕視姑娘,或有任何不敬姑娘的言詞或行為。」

    「我看起來應該沒有那麼柔弱可欺吧?」溫欣無奈道。

    「有!」柔、情兩丫鬟毫不猶豫的異口同聲道。

    溫欣頓時無言以對,從沒想過自己在這兩個丫鬟眼中竟有著柔弱可欺的形象,這根本就是個天大的誤會好嗎?「柔弱可欺」四個字和她真的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因為若是真遇到危害她的性命安全,或是真把她惹火的事的話,她絕對是敢拿刀子與人拚命的人,悍婦也要對她甘拜下風。

    在她無言以對時,先前被可情遣出房的兩個丫頭回來了,一個端著臉盆、毛巾等物,一個則端著盛著數碟點心吃食的托盤走進房來。

    可情立刻上前接過臉盆、毛巾等物,準備服侍主子洗臉淨手,可柔則是幫忙將主子的頭髮束好,將主子手上的戒指鐲子等首飾取下收好,方便接下來的行事。

    柔、情兩人可謂合作無間,讓那兩個丫頭只能呆站在一旁,毫無用武之地。接下來的換衣裳和伺候用餐也一樣,柔、情兩人始終沒讓那兩個丫頭有插手的餘地,硬是將她們晾在一旁,直到最後要收拾一切時,這才叫她們收拾好拿出去,狠狠地給了那兩個丫頭一個下馬威。

    溫欣嘴角揚笑的搖了搖頭,隨她們倆去折騰,相信她們倆知道分寸,會適可而止,不會為她惹出什麼麻煩。

    話說回來,鎮國公府裡的規矩那兩個丫鬟比她還清楚明白,與其擔心她們倆會闖禍,還不如擔心自己,因為一入侯門深似海啊,步步為營,步步驚心。

    兩世為人,溫欣也成親過兩次,但兩次的感覺真的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這是她在隔天醒來,在晨光微熹中看著近在咫尺,仍在熟睡中的俊逸臉龐的第一個想法。

    上輩子的成親對她來說是場惡夢,從被綁著塞進花轎開始,接著是讓她痛不欲生的初夜,以及之後每回被強要的夜晚,每每她以為日子不可能會比此刻過得更糟時,下一刻定會有更糟的事冒出來,讓她在死路與活路之間做選擇。她不想死,只好苦苦掙扎的活下去。

    當時的她有一個心願,那便是活著回京城,回娘家,問一問那些與她血濃於水的溫家人,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她做錯了什麼?

    這個執念讓她在地獄裡整整待了七年,也掙扎的活了七年,最終依舊是敵不過身心上的雙重折磨,年僅二十五便已油盡燈枯的撒手人寰。

    她唯一慶幸的便是她沒有留下任何一個親生子,因為她的身子在成親來年小產後就徹底壞了,再也無法受孕。而她依稀還記得在她房裡那些人聽見這個消息,有皺眉不悅的,有喜上眉梢的,有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還有迫不及待想出門會新歡卻被叫來而滿臉不耐煩的她的夫婿。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徹底死絕,再也不曾為那個人而跳動,一次或是一下都不曾。

    「你,在想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響令她猛然回神,只見唐御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幽深的目光正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溫欣眨了眨眼,徹底回過神來,原本在她臉上疏離冷絕的神情也有如冬雪般的消融,回溫,然後她對他嫣然一笑,頓時有如百花盛開般美不勝收。

    「欣兒。」低喃一聲,唐御情難自禁的傾身去親吻她如花朵盛開般的面容,只覺得觸感溫軟滑膩,令他愛不釋手,身體的某一處也跟著蠢蠢欲動了起來。

    「該起床了。」溫欣輕推著他,羞赧的低聲提醒他,她可以感覺到他抵著她的某處正在變化著。

    唐御頓時渾身一僵,嘆息一聲,整個人有如脫力般的壓在她身上,讓她不由自主的無聲微笑,然後想起了昨晚。

    昨晚他回房時其實已有七八分醉意,但對她的態度卻與清醒時無異,反倒更溫柔一些。

    由於上輩子的惡夢,她對洞房花燭夜充滿了恐懼,下意識的瑟縮、掙扎與推拒,但他卻始終耐心的溫柔以對,直到成功刺入她體內之後,還輕聲細語的安撫了她半晌,吻了她好久,直到她終於放鬆下來,這才放縱他的強勢,為她帶來上輩子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期待、緊張與狂喜。

    她無法形容那種水乳交融的感受,只知道她很喜歡被他那樣的擁著,喜歡他的溫柔,也喜歡他的強勢,和上輩子惡夢般的記憶感受完全不同。她是真的喜歡他,沒有任何一絲勉強的存在。

    唐御,她的夫君,她今後的人生,今後的依靠。

    動也不動的壓在她身上許久,唐御終於認命的撐起身子,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之後翻身而起,因為待會兒不只有一堆事要做,還有一場仗要打。想到母親,他便有股想嘆氣的欲望。

    「來人。」他出聲喚道。

    外頭看準時辰早已備好梳洗用品的丫鬟們應聲魚貫而入,分成兩批人分別服侍他們夫妻倆梳洗著衣綰髮,直到一切都準備妥善後,夫妻倆便一同前往正房堂屋給直系長輩磕頭奉茶,同時認認各路親戚們,之後大夥才會一起吃飯。

    這是正常流程,但真會有那麼簡單嗎?

    溫欣一想到不喜她這個媳婦的國公爺和夫人,她便感到一陣頭痛與無奈,也不知道她這對公婆會準備什麼下馬威來招呼她,真是讓人發怵。

    「別擔心,有我在。」似乎是感覺到她的擔憂與膽怯,走在她身旁的唐御忽然開口道。

    她怔然的抬頭看他,只見他轉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既溫柔又令人心安,讓她忐忑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她驀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堅定的對他點頭道︰「嗯,我不擔心,有你在。」

    唐御再度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柔聲道︰「走吧。」

    「嗯。」溫欣堅定的點頭,跟上他的腳步,走進正院。

    正房堂屋內聚集了好多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全都等著認識剛出爐的鎮國公世子夫人,而居中坐著的便是唐御的雙親,鎮國公唐天霖及夫人崔氏。

    看見他們之後,溫欣這才突然發現一件事,那便是兩世以來——失憶之前的事不算,這還是她第一回見到鎮國公夫妻,然後發現,唐御的容貌根本就是完全承襲於母親,這才會長得如此美如冠玉、玉樹臨風的。

    可是啊可是,如此相似的兩張臉,一張對她溫柔繾綣,一張卻是冷若冰霜。

    他母親——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婆婆了——婆婆果然是討厭她的,雖然早有預感,但親眼所見後還是讓她覺得很難過。

    「父親、母親,孩兒帶媳婦來給您們敬茶了。」唐御說著率先跪到丫鬟鋪好的跪墊上。

    溫欣沒有出聲,只是跟著他做,跟著他跪下,跟著他磕頭,在丫鬟捧茶過來遞給她時,伸手接過,然後捧高到頭頂,先向公公敬茶道︰「父親請喝茶。」

    鎮國公接過茶盞,低頭喝了口茶後,簡單扼要的說了一句,「以後要好好的和御兒過日子。」說完便拿了個紅封放於托盤上給她。

    敬完公公,接下來換敬婆婆。

    丫鬟再度捧茶上來,她還未來得及伸手去接,怎知唐御卻先她一步將那茶盞接過去,再遞給她時,特地交代道︰「這是敬母親的茶,欣兒,你好好的敬母親。」

    溫欣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他一下,只見他臉上滿是鼓勵的微笑,她亦還以微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杯茶,高捧到頭頂,朝婆婆柔聲恭敬道︰「母親請喝茶。」

    鎮國公夫人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

    溫欣既不著急也不心慌,依舊端莊沉穩,堅定的捧著那杯茶,靜靜地等候著婆婆接受她的敬茶。她的想法很單純,只要她繼續堅持下去,這個僵局總能打破,況且也不可能一直僵持在這裡啊,因為她丟得起臉,鎮國公府可丟不起,一堆人都在看著呢。

    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打破僵局的不是與她較勁的婆婆,而是她相公唐御。

    「母親,孩兒的媳婦請您喝茶呢。」他開口說道,語氣之中有絲懇求。

    「讓她多捧一下茶盞你就心疼不捨啦,也不怕娘會吃醋?」國公夫人似笑非笑,似假還真的開口道。

    現場笑聲四起。

    「母親。」唐御無奈的輕喚,狀似投降,讓周遭的笑聲瞬間又大了些。

    「娘這是心有所感啊,就怕我兒有了媳婦忘了娘。」國公夫人開玩笑般的嘆息道,依舊沒有伸手去接茶。

    「孩兒不會。」唐御目不轉睛的看著母親,開口承諾。

    他黝黑的瞳眸、平靜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讓國公夫人突然有些不敢直視,避開他的目光道︰「不會娘就放心了。」說著,終於伸手接過兒媳婦敬她的茶,低頭喝了一口之後,拿了紅封和一對金手鐲擱在托盤裡給她,認真而嚴肅的說道︰「以後你就是我鎮國公府的媳婦了,不管到哪兒、做什麼都要守規矩、遵禮儀、知進退,要知道以後你所代表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咱們鎮國公府和你相公的臉面,知道嗎?」

    「是。」溫欣一臉恭敬謹慎的點頭道。

    「都起來吧。」國公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去認認咱們家的親戚,別自家人都不認得,徒惹笑話。」

    「母親,您這是在說孩兒嗎?雖然孩兒也覺得自己認不出自家人是個笑話,但您也別在孩兒剛進門的媳婦面前洩孩兒的底啊。」唐御苦著臉道。

    廳堂內再度掀起一片笑聲。

    國公夫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被這個偏心只疼媳婦的兒子氣到不行。

    「你不把這件事說出來,誰知道我在說你?你這就叫做不打自招。」她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

    唐御輕楞了一下,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咦,好像真是這樣。」

    廳裡的笑聲因他這句話瞬間又大了許多。

    國公夫人搖了搖頭,也懶得再說什麼了。這孩子把媳婦護得有多緊,就表示他有多在意這媳婦,她再繼續針對媳婦的話,只怕是給自己找麻煩,讓兒子離她愈來愈遠,與她的嫌隙愈來愈大。

    自小,她便偏心於注定要承爵的大兒子,而對這個小兒子疏於照顧,加上小兒子聰明又有主見,根本不需要她多費心,她的疏忽也就愈加自然與理所當然了。

    不知不覺間,原本的小娃娃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俊偉男子。

    多年不見,再見到這個幾乎可以說是自小就放養的兒子,她真的很驚訝,完全出乎預料,因為除了長相外,不管是高大的身材,沉穩剛毅的個性,或是威嚴不可冒犯的氣勢,這個兒子完全承襲了父親的優點,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甚至比他已故的大哥、她費盡心思養育長大的大兒子都還要更加優秀。

    面對這樣的兒子她真的很欣慰,卻也很慚愧,因為不管是他的成長或成就,幾乎都與她無關,對小兒子來說,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盡責的好母親。

    不過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過去的事她已無法挽回,未來的事她還來得及趕上,不是嗎?

    所以,她很認真的想為兒子相一個秀外慧中,不管是外貌、才德、家世都一等一的好媳婦回來做兒子的賢內助,即使是通房丫頭,她都精挑細選了許久,好不容易才選出兩個聰明伶俐又貌美,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心地良善的丫鬟給兒子做通房。

    這件事上,她真的很費心,怎知兒子一將人接收過去之後,轉手就將那兩個丫鬟送給了別人,簡直白費她一番苦心。最令她難以接受且無法置信的是,兒子不僅將那兩個她精挑細選出來服侍他的丫鬟送人,還欲娶那名聲盡毀的溫家女為妻,甚至在她反對之下,竟用早已遺忘的口頭婚約拿來說事,逼得她不得不妥協同意這門親事。

    也因此她剛剛才會忍不住刁難了一下跪在她眼前敬茶的新媳婦,只是怎知兒子竟是如此袒護不捨,讓她真的嫉妒又難過。

    罷了,反正都成親進門了,她再不喜再反對也沒用,木已成舟。況且與其在這邊刁難媳婦做些無用之功,還不如在未來的日子裡好好觀察一下這個新媳婦到底有什麼好,竟讓兒子不惜違逆父母之意,也非要將她娶進門。

    她一定會張大雙眼好好的觀察,倘若這媳婦真的不錯,她會放下成見欣然接受這個兒媳,反之,她就別讓她這個做婆婆的捉到不可饒恕的錯處,否則到時即使要讓兒子背負忤逆父母的不孝罪名,她也要將這個擔負不起鎮國公府女主人責任的女人休離。

    因為堂堂的鎮國公世子,以及未來的鎮國公府是絕不允許毀在一個女人手上的,身為現任當家主母的她定要將這個關口給把守好,免得百年之後到了地底下會無顏面對唐家的列祖列宗。

    看著被眾人圍繞的新媳婦,她目光堅定的忖度著,沒有一絲妥協,也沒有一絲猶豫,只因這是她的責任,更是一個母親愛護子女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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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8:33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後宅,百態人生


    從溫家事了後到與唐御成親之前,溫欣每天都在煩惱著同一件事,那便是成親之後,她要如何在鎮國公府中立威,以後才好立足。

    當然,這立威的對象不是長輩或長者,而是下人,以及那些本該尊重、敬重她的家人們。

    身為溫欣時,她可以不在乎個人榮辱,不在乎那些流言誹謗,那些輕視嘲諷,但是一旦她成為唐御的妻子,鎮國公世子的夫人之後,她所代表的將不再只是她自己,而是鎮國公府與唐御。

    也因此即使她本人不在意,也必須為了鎮國公府與唐御讓別人拿出該有的態度來對待她,尊重她這位鎮國公世子夫人,不能任人輕視或讓鎮國公府與唐御因她而蒙羞。

    那段時間說真的,她想了很多,還曾數度為這事失眠,因為她所想出來的所有計畫與手段最後總會卡在一個難關上,那便是她有個不喜她,對她有成見的婆婆,倘若這個婆婆真那麼難相與,是非不分,存心要與她作對的話,那她的未來又豈是舉步維艱四個字可形容的?

    根本就是萬事皆了。

    婆媳問題真是亙古不變,即使她兩世為人也逃脫不了這一關。

    總而言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最終也沒想到什麼好法子,只能抱著這樣的鴕鳥心態嫁到鎮國公府,並且努力的祈禱她的婆婆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嚴厲可怕,難以討好。

    或許真是她的祈禱奏了效,她與唐御成親至今都快滿一個月了,婆婆除了在她剛進門隔天敬茶時稍稍刁難了她一下,之後便沒再為難過她。

    她為此還忐忑不安的向唐御請教,問他母親這樣子正常嗎?惹得唐御哈哈大笑,整個人笑不可抑,笑得東倒西歪的,直到她羞惱得受不了,伸手槌打了他一頓,他這才收斂起那誇張的笑聲,真的是很討打。

    「母親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你既然沒有犯錯,她為何要為難你?」唐御對她說。

    「咱們成親隔日敬茶時,我好像也沒犯什麼錯。」她說。

    「那時受謠言影響,有先入為主的觀感,自然會想要給你一個下馬威。但事實證明你與謠言完全不同,母親滿意都來不及了,又為何還要為難你?」唐御說著說著,情不自禁的低頭吻她,吻著吻著就把她抱上床滾床單去了。

    對於唐御的回答,她半信半疑,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自己,每日依舊風雨無阻的晨昏定省,恭敬的服侍婆婆用膳,直到婆婆身邊再無須要媳婦服其勞的事之後,她這才返回自個兒的院落用膳,以及處理夫妻倆居所的一應事務。

    鎮國公府很大,也住了很多人,他們夫妻居住的蘭亭院原就是唐御自小居住的院所,並未因他成為世子爺便搬遷到原世子居住的院落去,那裡依舊讓新寡的大嫂帶著大哥留下的妻妾子女們住在那裡。

    提到這位大嫂,溫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只能用莫名其妙四個字來形容,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曾經得罪過這位大嫂,讓她總是對她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總之真的就是很莫名其妙就對了。

    還好她這個人沒什麼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忍功一流,不管是面對流言或是挑釁或是刁難,只要不威脅到她的性命,對她或是她所在乎的人造成實質上的傷害,她都能冷靜淡然以對,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事物所影響。

    兩世為人讓她深刻的體會到一件事,那便是生命是如此的寶貴與短暫,誰也不能預測自己的死期,就像上輩子的她一樣。那她又何必要將如此寶貴與短暫的生命浪費在那些對自己毫無善意,說穿了也沒啥利害關係的人身上呢?還不如把時間省下來,美美的睡一覺更好。

    結果誰曉得她的不爭不氣最後卻被傳成了逆來順受,讓她成了眾人眼中沒脾氣又好欺負的小媳婦。

    對此她只覺得好笑,倒是可柔可情因此而急得不得了,又急又氣的與她分析起這件事將會帶來的影響,簡單來說就是她的國公夫人婆婆可能會更不喜她,會覺得她是爛泥扶不上牆,根本就配不上她優秀的世子兒子。

    她承認可柔可情擔心的不是沒道理,不過說也奇怪,當她們倆對她分析這事時,她腦中響起的卻是唐御曾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母親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你既然沒有犯錯,她為何要為難你?」

    於是,她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竟然就放心了下來,不再感覺到擔心。因為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啊,她也只不過不爭不氣而已,不是嗎?

    於是她對柔、情兩丫鬟說︰「放心吧,我選擇退讓是為了家宅的安定,爭強好勝的與人爭鬥只會把府裡弄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那才是真正的自尋死路。母親是個明眼人,不會是非不分的。」

    她真是這麼想,可不只是單純為了安撫這兩個愛擔心的丫頭,更不是為了將這幾句話傳到國公夫人耳朵裡才這麼說的。

    但偏偏這話就真的傳到了國公夫人那裡,還讓國公夫人在聽了之後簡評了一句,「還不錯。」

    這只是一句簡單平凡的話,卻讓她像是捅了馬蜂窩般的麻煩不斷。

    「二少奶奶,大廚房送來的食材不新鮮,咱們要退,對方卻說是咱們這邊沒有保存好,不肯。」

    大廚房以前是由大少奶奶負責掌管,雖現今已被國公夫人以她新寡傷心為由收了權,但她的人脈肯定還在,要找自己這位二少奶奶麻煩也是輕而易舉的。

    「二少奶奶,漿洗房那邊把咱們蘭亭院的衣裳洗壞了卻不承認,兩邊的丫頭吵吵鬧鬧的,聽說昨天還動手打了一架。」

    漿洗房是由三少奶奶負責的,這一位就是個踩低捧高、眼皮子淺的主,連同她管理的下人也一個德性,見她這位二少奶奶不受國公夫人待見,有事沒事就愛踩二房一下。

    不過她們消息似乎有些不靈通,要不若是知道了國公夫人針對二少奶奶說了句「還不錯」的話,她們哪里還敢和蘭亭院的丫鬟打架?

    「二少奶奶,針線房月中就該把咱們院裡新裁製的衣裳送來了,卻至今都不見蹤影,也沒讓人來說明遲交的原因。」

    針線房是屬於四少奶奶管轄之地,不過這位四少奶奶一向和大少奶奶交好,會怠慢二房的人事物不意外。

    「二少奶奶,剛才花房派人來說,您上回看中那盆芍藥,被大少奶奶派人端走了。」

    又是大少奶奶。

    「二少奶奶,咱們院裡的柴薪——」

    「好了,別說了。」溫欣伸手打斷可柔,讓她別說了,聽得她頭痛。

    這些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啊,這些後宅裡的女人真的是吃飽太閒了,竟只為了國公夫人說了一句「還不錯」,就按捺不住的搞起小動作?真是莫名其妙!說不定國公夫人在說這句話時,根本就不是在說她,而是對著她正在欣賞什麼東西,例如一幅繡品,一件新衣裳,或是一盆花所下的評語,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確認啊?

    真是懶得理她們了。

    「《如意糕坊》那邊最近有沒有什麼消息?」她轉換心情的問道。

    「啊?」面對主子突然問起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可柔明顯呆楞了一下,這才眨了眨眼開口答道︰「福伯並沒有傳來什麼新的消息,不過奴婢曾聽前兩日出府採買辦事的桑墨說,《如意糕坊》前大排長龍,盛況空前,之前歇業一段時間不僅沒影響到生意,讓原有客人流失,反倒還讓生意變得更好,客人變得更多了。」

    說到這個,可柔對二少奶奶就充滿了佩服,因為當初就連世子都覺得沒必要為了等那幾個忠心於原東家,決定跟原東家一起離開的糕餅師傅來而暫停營業,因為糕坊裡還有其他師傅,就算人手不夠,再找人就是了,犯不著停業不做生意。要知道那店面即使租人,一個月也有好幾十兩可以收。

    但二少奶奶卻堅持非要等那些師傅回來不可。

    她覺得比較奇怪的是,二少奶奶怎知道那些人一定會回來?但既然世子爺都沒對這事感到疑惑了,她也就沒多嘴了。

    總之因為二少奶奶的堅持,《如意糕坊》在歇業兩個半月後重新開幕,店內所賣的糕餅點心全都原汁原味,即使換了東家,糕餅的味道也沒有改變,讓城裡城外的舊雨新知這麼一宣傳,餅店的生意頓時整個都火熱了起來,即便每天製做的糕餅點心都比原先的量要多了三分之一,依然每天都在申時左右就賣光,餅店早早就打了詳。

    「真的嗎?」溫欣聞言頓時咧嘴微笑,心情整個都變好了。

    當初因為手頭上的錢不夠,她原是想和《如意糕坊》的原東家合夥,怎知對方死到臨頭還不自知,整個盛氣凌人、獅子大開口,讓幫她出面斡旋的唐御怒不可遏,不僅不再對他們感到同情,反倒在後頭加了把火,讓他們自吞苦果,最後反過來求唐御,然後將《如意糕坊》賤賣給唐御。

    她在得知這經過後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古人誠不欺我。

    這是她第一間鋪子,也是唯一能有收入的私產,能夠賺錢,她真的很開心。這比靠她上輩子模糊的記憶賺災難財要穩妥多了。

    況且上輩子她回京後,也只不過在京城裡待了三年而已,三年後她對京城裡的事哪還會有什麼記憶啊?所以要想賺錢,還是得靠鋪子做生意才行。

    說到鋪子,其實她的嫁妝中就有兩間鋪子,說是母親當年的陪嫁,如今她既已出嫁,鋪子自然歸屬於她。只是這兩間鋪子根本就是個空殼子,掌櫃來見她時竟全在吐苦水,說什麼經營困難、入不敷出之類的,還要她幫忙想辦法籌錢周轉,讓她頓時火冒三丈,連帳本都沒看就直接丟還給他們,並對他們說︰「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如果還是不能轉虧為盈,那麼你們也沒存在的必要了。」

    這是她給他們最後的機會,如果他們敢繼續欺她年紀小不經事,繼續中飽私囊、吃裡扒外的話,她才不管他們是不是當年母親的陪房,全部發賣。不忠不義要留下來做什麼?等著他從背後刺自己一刀嗎?想必母親若地下有靈,應該也會諒解她的決定吧。

    「二少奶奶……」可柔突然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怎麼了,有什麼話直說沒關係。」溫欣抬頭看向她問道。

    「奴婢覺得您不應該再繼續默不作聲了。」可柔猶豫的說。

    「理由是什麼?」溫欣輕挑了下秀眉。

    「雖然奴婢知道那些人在您眼中就是跳樑小丑,不足為懼,也不需要浪費時間去與她們鬥爭,但是咱們蘭亭院裡的那些丫鬟婆子們並不知道,她們只知道她們服侍的主子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子,甚至……」說著,可柔略微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甚至懦弱到連下人之間起了爭執或口角,都沒有勇氣站出來為她們主持公道。二少奶奶,您想想,在這種情況下,下人們還會誠心誠意、心悅誠服的服侍您,對您盡忠嗎?」

    「這事我倒是沒想過。」溫欣眉頭緊蹙,若有所思的說道。

    上輩子她在婆家中,因為知道周遭的人根本不可能會效忠於她,而且她遲早都要離開回京城去,因而便懶得去攏絡那些下人們,懶得為這件事費心。但這輩子的情況不同,她不僅會在這裡待上一輩子,她的子子孫孫將來也會待在這裡,她又怎能不想辦法將那些下人們收服,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對她盡心盡力呢?

    看樣子她是沒辦法再繼續韜光養晦了,得適當的做點事,發出些聲音來才行。

    出嫁前她在勤孝侯府中是明哲處亂世,則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以免遭殺身之禍才會如此低調。

    嫁入鎮國公府之後,因為身為不受公婆待見的新媳,她當然得謹言慎行,謹守婦道,盡量做到溫良恭謙讓才能討得公婆的歡心,不過這不表示她就得要任其他人欺負。

    老虎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啊?既然如此,那就發威一次吧。

    「去把那些受到委屈的下人們都找過來,今天咱們什麼事都不做,就只做一件事,那便是帶他們去討公道。」她毅然決然的說道。

    「二少奶奶您是認真嗎?」可柔驚喜的睜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

    「當然。」她點頭道。

    可柔頓時喜上眉梢。「奴婢這就派人去把那些人都叫過來。」接著迫不及待的轉身就走,就像心裡那口悶氣壓抑太久,如今終於找到能一吐為快的方法,一刻也不想浪費一樣。

    看樣子這丫頭也差不多快要壓抑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了。溫欣失笑的忖度著,心想也罷,今天就讓這些人看看她真實的一面吧,免得大夥始終都不把她這位世子夫人當一回事。

*             *             *

    母老虎要發威了。

    只一天,世子夫人一改平日說好聽是溫柔隨和,說難聽是懦弱無能、爛泥扶不上牆的形象,接二連三的連續發落了好幾個下人,理由只有一個——奴大欺主。

    這個理由完全是令人辯無可辯,因為人家是主子,而你明明犯了錯還想辯解,還想喊冤,還想憑恃自個兒服侍的主人來脫罪,來威脅恐嚇,這不是奴大欺主是什麼?別忘了二少奶奶也是個貨真價實的主子啊。

    總而言之,這一天對鎮國公府所有下人來說都是驚恐的一天,每一刻都過得膽戰心驚的,就怕二少奶奶會突然傳喚他們,與他們算起不敬之罪。

    因為與那些被發落的人一樣,他們這些下人或多或少都曾因為瞧不起蘭亭院那位軟弱的二少奶奶,而在背後說過閒話、使過絆子或怠慢過蘭亭院的人事,這回二少奶奶發作可都是帶著人證物證的,讓人想撒謊不認帳都不行。

    何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鎮國公府的下人們這下可都有了深刻的體會,再也不敢輕視這位傳謠中懦弱又好欺的二少奶奶了。

    國公夫人得知此事時,頓時拍手哈哈大笑了起來,讓服侍她近三十年的貼身婢女紅芹忍不住瞠大了雙眼。

    「你看看,我有沒有說錯?我早就說過這個丫頭不簡單了,偏偏又有本事藏著掖著,讓人看了氣悶。瞧,這下可好了,終於忍無可忍了吧?哈哈哈……」國公夫人樂不可支的說道。

    原以為自己已相當了解主子脾氣的紅芹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主子是真高興,抑或者是怒極反笑。

    她無奈,只好半猜測的開口道︰「夫人,奴婢怎麼覺得您好像很開心?」

    「我是很開心啊。」國公夫人哈哈笑道。

    猜對了。紅芹心想著,只是依舊不明白夫人到底為何而開心。她試探地問道︰「夫人,二少奶奶這般做為您不生氣嗎?怎麼反倒還很開心?」

    「我為何要生氣?」國公夫人反問她。

    「奴婢以為您希望二少奶奶能一直低調做人,安分守己,最好永遠別開口發表什麼意見,即使當個啞巴,您也不在意。」紅芹輕聲道。

    「你說的沒錯,原先我的確是有這個想法,只是御兒既然已死死的認定這丫頭,連通房都不讓我安排了,我還能因為不滿這媳婦而處處折磨挑剔她,致使我兒與我產生嫌隙嗎?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夫人……」

    國公夫人搖了搖頭,徑自往下說︰「你也知道一直以來我都偏心謙兒,忽視御兒,同樣都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也不知道我的心是如何長的,會偏心成這樣。如今謙兒已經不在了,我只想好好待御兒,盡量滿足他想要的,而這個媳婦既然是他無論如何都想要的,那就如他所願吧。

    「我想反正我也還不到老到管不動事的程度,府裡的事還能幫他管個幾十年,那丫頭再不成事,跟在我身邊看個幾十年也應該能上手管事了吧?我原先是這麼想的。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與觀察,我發現這個丫頭深不可測,也漸漸明白我如此優秀的兒子怎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了。」

    「夫人,奴婢愚鈍,什麼都沒能看出來,您可不可以替奴婢解惑?」紅芹苦笑道。

    「不怪你看不出來,若不是因為我是當事人,大概也沒那麼容易發現她的深藏不露。」

    國公夫人搖頭道。「你想想她進府後服侍我的模樣,與老大、老三、老四媳婦剛進府時可有什麼不同?」

    紅芹側頭想了一下,說︰「要說不同,就是特別畢恭畢敬、沉默寡言,夫人不開口問她話,二少奶奶絕對不會主動開口多說一句話,不像大少奶奶、三少奶奶或四少奶奶,那時她們雖也對您又敬又怕,但還是會試著說些輕鬆有趣的話題來討好夫人您。」

    「你說的沒錯,但除此之外呢?」國公夫人點頭道。

    「除此之外?」紅芹頓時被難倒了,求饒道︰「夫人,奴婢都說沒能看出來了,您就別為難奴婢了。」

    國公夫人輕笑了一聲,才為她解答道︰「她非常的聰明,而且觀察入微,除了開頭那兩天因為不知道我吃食的喜好,在服侍我的動作上有些生疏遲緩外,第三天開始就能準確的為我佈菜,讓我常有錯覺以為待在我身旁服侍的人不是她,而是跟了我、服侍我近三十年的你。」

    紅芹震驚了,雙目圓瞠的脫口道︰「這是真的嗎,夫人?」

    國公夫人一臉認真的對她點了點頭。

    紅芹張口結舌的看著主子,登時說不出話來。

    「除此之外,」國公夫人緩慢地繼續說,雙眼隱隱地有些發亮起來。「我注意到有幾次管事來向我報事時,我沒讓她退下,她便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從未插嘴任何事,但是每當管事說些不靠譜、明顯有錯或是不合宜的話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輕蹙眉頭。我原先不以為意,但幾次下來卻發現有些我沒注意到的錯處,在她輕蹙眉頭之後,我再仔細的想了一想,還真發現了錯處。」

    「夫人,您的意思是說二少奶奶已有管家的能力?」

    「不可思議對不對?但確實如此,也不知道她失蹤那五年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經歷?想一想她如今才十六歲,當初失憶流落在外時才十歲而已,父母親人又都不在身邊,也不知道像她這樣一個小女孩是怎麼活下來的,想到就讓人心疼。」國公夫人嘆息道。

    人真的很奇怪,當你不歡喜一個人時,怎麼看那個人都覺得礙眼討厭,但是一旦改變了心態接受那個人之後,突然就覺得那個人是怎麼看怎麼好,怎麼看怎麼心疼。

    「幸好那些都已過去了,以後二少奶奶有國公爺和夫人,還有二少爺疼惜,日子只會愈過愈好,也算是苦盡甘來、否極泰來了。」紅芹開口安撫主子道。

    「這話說得在理。」國公夫人點頭道,相當同意這一席話。

    「話說回來,二少爺還真有眼光,哪個人遇到像二少奶奶這些事後,還能堅定不移、不畏謠言的將人給娶進門呢?」

    「你說的沒錯,我兒就是有擔當,有遠見。外面那些人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等過幾年看見咱們鎮國公府在老二媳婦的帶領下愈來愈繁榮昌盛,他們就只有眼紅羨慕的分了,哈哈哈……」國公夫人得意的哈哈笑道。

    「奴婢很久沒看見夫人笑得這麼開心了。」紅芹不由自主有感而發的微笑道。

    國公夫人聞言輕楞了一下,臉上笑容慢慢淡去後,自我感嘆道︰「是啊,自從謙兒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之後,我就沒像今天這樣笑過了。」

    「夫人,奴婢多嘴了。」看夫人原本愉悅的心情因自己的話而轉眼消逝,紅芹只覺得後悔莫及。

    「不關你的事。」國公夫人搖了搖頭道。「其實我自己也很驚訝讓我重展笑容的人竟會是那丫頭,這人生還真是難以預料,你說是不是?」

    「就是難以預料,人才會有希望、有期待呀,夫人。」紅芹說。

    國公夫人輕楞了一下,隨即咧嘴哈哈笑道︰「你說的沒錯,說的真沒錯,就是難以預料才有希望,才有期待!我啊,現在最大的希望與期待就是那丫頭的肚子能快點傳出好消息來,替御兒生個兒子,讓御兒升級做爹爹。」

    「夫人放心,奴婢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紅芹微笑道。

    「喔,這話怎麼說?」國公夫人好奇的問。

    「您想想,二少爺如此鐘愛二少奶奶,連一個小妾或通房都沒有,在這種夜夜都宿在二少奶奶房裡的情況下,您說,二少奶奶懷孕不是遲早的事嗎?」紅芹語帶曖昧的微笑道。

    國公夫人瞬間高興的哈哈笑了起來,直點頭道︰「沒錯,沒錯,你說的沒錯。」

    主僕倆就這麼關在房裡,話題圍繞著唐御和溫欣這對新婚的小夫妻談笑著,愉悅的氣氛也因此而持續了好久好久。

*             *             *

    有人歡樂有人愁。

    鎮國公府大少奶奶白氏,此時一張臉正冷得跟冬夜裡的白雪一樣,既冷硬蒼白又凍人的坐在房裡,嚇得身邊兩個貼身服侍的丫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是一動也不敢亂動一下。

    她們的主子自從世子爺——不是,現在應稱為大少爺才對——自從大少爺不幸過世之後,脾氣就變得喜怒無常、陰陽怪氣的,讓她們這些貼身服侍的丫鬟們一個個的不得不繃緊神經,小心伺候,要不然婢女可菊就是她們的借鏡。

    可菊原是夫人賞給大少爺的通房丫鬟,人美,心地善良又聰明伶俐,和現在在二少奶奶身邊的可柔、可情一樣,但卻有著完全不同的命運。

    可菊被夫人指給大少爺之後便深受大少爺的喜愛,但因始終未傳孕事而未被抬為姨娘,可是即使如此大少爺卻依舊喜愛她,府裡的下人們也都把她當成了姨娘來尊重看待。

    結果大少爺因意外身亡後,可菊只想留在府中為大少爺守身,不想嫁人,卻讓平日待她如姊妹般的大少奶奶以奴大欺主、忤逆不敬之名而打斷雙腿、打壞臉後攆出國公府,現今生死不明。

    大少奶奶的作為令人心底發寒,但卻無人敢說什麼,就連國公夫人都在得知此事之後,只是嘆息一聲,說句,「隨她吧,她心裡也難受。」然後就這麼不了了之。

    也因此才更叫人感到懼怕,因為大少爺的過世,大少奶奶隨時隨地都可以因「心裡難受」而發落下人們。

    為了不步上可菊的下場,他們誰還敢不唯命是從,不盡心盡力的服侍大少奶奶?即便是大少奶奶要他們去陷害、殘害無辜之人,也只能咬牙狠心照做,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們根本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啊。

    所以,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們還挺羨慕能待在蘭亭院服侍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的人,雖說有個懦弱的主子會讓人鬱悶,有時還會被欺壓,但至少不必違背良心做事,不必膽戰心驚過日子,更不必時時刻刻擔心東窗事發那一刻自己會成替罪羔羊,最後落得為主子頂罪而死的下場。

    她想,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們這些在各個院裡做事的奴僕們才會特別愛嘲諷欺壓蘭亭院的下人,只因為嫉妒他們能跟到一個因懦弱而安分守己的主子。

    主子守分守己就不會生事,不生事就能少犯大錯,相對也能減少連累他們這些下人受罰受罪,在每月都做一樣的事、領一樣月俸的前提下,這是多麼令人求之不得的差事啊,叫他們怎能不羨慕嫉妒恨?

    「紫葉。」

    大少奶奶的聲音令紫葉猛然打了個激靈,迅速回神應聲道︰「奴婢在。」

    「之前那件事經過證實了嗎?」

    紫葉頓時有種冷汗直流的感覺,但依然得硬著頭皮開口答道︰「回大少奶奶,蘭亭院那邊始終無任何動靜,亦未請大夫上門診脈,因而至今未能證實。」

    「蠢材!」

    一只茶杯隨這聲斥罵瞬間迎面砸向她,紫葉不敢閃躲,只能任由那只茶杯硬生生的砸在自己的額頭上,帶來一陣劇痛。隨茶杯落地摔碎的瞬間,她亦雙膝落地的趴伏在地上,求饒道︰「請大少奶奶恕罪,奴婢知錯了。」

    同樣在房裡的另一個丫鬟葉草也迅速地跟著跪了下來,不寒而憟的顫抖著。

    「錯在哪裡?」大少奶奶問。

    「奴婢不應該在這裡枯等結果,應該要自己努力想辦法去證實才對。」

    「既然如此,你還跪在那裡做什麼?」

    「是,奴婢這就去辦,奴婢告退。」紫葉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躬著身子,低著頭迅速地往後退去,不料——

    「回來。」

    紫葉渾身一僵,維持著躬身低頭的姿勢迅速回到大少奶奶面前,一顆心因驚懼而直發著抖。

    「不用去證實了,免得弄不好反倒打草驚蛇。」大少奶奶說。

    「是。」紫葉低頭應道,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直接動手吧。」大少奶奶忽又開口說,讓她才偷偷鬆了一口氣,準備放下來的那顆心瞬間又被提吊了起來,而且還被吊得好高。

    她不由自主的抬頭,開口問道︰「大少奶奶,您、您說直接動手的意思是……」

    大少奶奶抬頭,用冷冽銳利的眼神瞪她,瞪得紫葉的一顆心差點就要從喉嚨間跳出來。

    「還用我教你嗎?寧可錯殺也不能錯放的道理不懂嗎?」大少奶奶冷冷地說,「所以,動手。」

    紫葉並不想質疑主子所說的話,但主子前後說法反復卻讓她不得不開口求證與確認,免得會錯意辦錯事。

    「奴婢駑鈍,有一事想不明白。」她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說。」

    「大少奶奶先前不是說要等到確定了之後才能動手,免得失手一次便讓那邊的人起了疑心與防心,之後要再動手會更難上加難了嗎?怎麼——」

    「此一時,彼一時。」

    「奴婢不懂。」她小聲搖頭道。

    大少奶奶看了她一眼,意外的沒對她發火,而是耐心開口向她說明道︰「之前她懦弱不引人注意,即使出了事也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然後因找不到目擊證人而難以追查。但是經過今天,你覺得府裡還會有人無視於她,不對她那院落多加注意嗎?尤其是夫人,在經過今天的事極有可能會高看她一眼,在夫人更加注意、在意她之前,咱們一定得先除去她肚子裡那可能已經存在的孽種!」說到最後那兩個字,大少奶奶不自覺的咬牙迸聲說出。

    紫葉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感覺大少奶奶好可怕,竟然說二少奶奶肚子裡懷的孩子是孽種,那可是二少爺,當今鎮國公世子的嫡長子或嫡長女,如果這身分都是孽種的話,那不表示二少爺也是……

    「懂了嗎?」大少奶奶看向她問道。

    「奴婢懂了。」紫葉立即斂目,低眉垂首道。

    「那就去吧,把我要的結果展現出來給我看。」

    「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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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09:54 PM 編輯

【 第十四章】 有孕,紅顏怒火


    國公夫人對二少奶奶的態度明顯變好了,見過這對婆媳近日相處畫面的人都可以感覺到前後的差異。

    為此,蘭亭院下人們近來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整個抬頭挺胸、與有榮焉的模樣,就連一向穩重的可柔都有些失常,走起路來竟然一蹦一跳的,還一路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溫欣見了好笑,開口問她,「有這麼開心嗎?」

    「當然有。」可柔毫不猶豫的點頭道,一臉燦爛的笑容。

    「母親平日待我也不差啊,只是臉少了點笑容而已,差別我覺得並不大。」溫欣說。

    可柔聞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那是因為二少奶奶的膽子特別大,與眾不同的關係好嗎?不然您下回仔細注意一下,當夫人板起臉時,大少奶奶、三少奶奶、四少奶奶和各房姨娘、小姐們,哪個不膽戰心驚,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二少奶奶能夠面不改色,始終如一。」

    「也許是因為我平日常看見母親板著臉的模樣,早就習慣了的原因。」溫欣打哈哈的微笑道。

    「才怪,奴婢記得很清楚,夫人第一次對二少奶奶板起臉時,二少奶奶就連一絲驚慌或驚恐的感覺都沒有,始終冷靜以對。」可柔不上當的揭穿她道。

    「唉,聽你這說法好像我沒把母親放在眼裡的感覺。」溫欣說。

    可柔聞言嚇得差一點就要跪地求饒,急如星火般的忙轉身說道︰「奴婢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結果卻看見二少奶奶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頓時哭喪著臉求道︰「二少奶奶您別嚇奴婢,奴婢膽子小不經嚇啊。」

    溫欣忍不住夠她逗得輕笑出聲,然後好奇的問她︰「我第一次面對怒氣中的母親時,當真面不改色嗎?」

    可柔認真的點頭。

    「真的嗎?」溫欣再次問道。

    「真的,奴婢記得很清楚。」可柔一臉發誓狀的再次用力點頭道。

    溫欣無言的抬眼看天,半晌之後才看向自己的貼身丫鬟,無奈的開口問她,「沒事你將這件事記得這麼清楚做什麼?」

    「奴婢並沒有特別將它記住,而是二少奶奶與眾不同的勇敢反應太讓奴婢難忘了。」可柔雙眼發亮,一臉佩服崇拜的表情看著她說。

    溫欣頓時只覺得無言以對。

    聊著聊著,主僕倆緩緩地走回到蘭亭院,走進可柔推開門的正房內,只是溫欣前腳才踏進房裡,後腳便急忙往後退,迅速又退到房門外頭去。

    「二少奶奶您怎麼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可柔驚訝不解的看著主子突如其來的舉動,疑惑的問道。

    溫欣伸手搗著口鼻,眉頭緊蹙的又往後退了一步,才開口道︰「房裡那是什麼味道?」

    可柔輕怔了一下,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這才聞到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馨香味。

    「可能是可情換了新的薰香。」可柔說。

    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的寢房從不讓人隨意進出,整個蘭亭院裡的下人也只有她和可情兩個人可以隨意進入,所以房裡的一些事總是由她們倆輪流來做。

    「你去把可情叫過來。」溫欣緊緊地蹙著眉頭,一臉嚴肅的開口道。

    看主子難得露出如此凝重嚴肅的表情,讓可柔一刻也不敢擔擱,立即轉身去找可情。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間,可柔終於將可情找來,然後發現主子並未待在房裡,而是在東次間的書房裡。

    兩人一走進屋內便聽見主子開口,語氣深沉的吩咐道︰「把房門關上。」

    柔、情二婢不由自主的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凝重的神情。可柔轉身將房門仔細的關好後,與可情一同走到主子面前。

    「二少奶奶。」可情表情嚴肅的朝主子行禮喚道。

    「你更換了我房裡的薰香?」溫欣沒有廢話,直接開口問道。

    可情輕楞了一下,隨即立刻點頭應道︰「是。」

    「理由?」

    「奴婢聽說二少奶奶最近晚上總是睡不好,所以奴婢才會想換種能幫助睡眠的薰香。」

    「你聽誰說的?」溫欣挑眉問道。

    「二少爺。」

    溫欣不由自主的呆楞了一下,「二少爺?」

    一旁的可柔幫忙解惑,開口道︰「二少爺近來只要比二少奶奶早起,便會吩咐奴婢們不要吵您,讓您多睡一會兒,說您昨晚沒睡好。」

    溫欣臉部表情不由自主的泛柔了起來,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還為她做了這些。

    這一刻她突然有個感觸,那便是重生這一世不為別的,光為能嫁給唐御這麼一個對她溫柔體貼的相公,她便覺得重生這一世值了。

    「二少奶奶,您是不是不喜歡新的薰香的味道?」可情忍不住開口問道。

    溫欣搖搖頭,不答反問道︰「你先告訴我那薰香是誰給你,告訴你它能幫助睡眠的?」

    「是夫人房裡的紫心。」可情答道。

    「紫心?」

    「聽說紫心學過幾年藥理,對一些草藥很熟悉,夫人房裡的薰香以及平日喝的養生茶,都是聽從她的建議調製而成的,連大夫都稱讚過她,說她給的建議很好。」可柔忍不住插口道。

    溫欣聞言後眉頭輕蹙,若有所思的沉靜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兩個丫頭,道︰「你們知道她平日與府裡哪一房的人交好,或是往來比較頻繁嗎?」一頓後,她又補了一句,「母親的桐棲院除外。」

    「因為她懂藥理的關係,和每一房的丫鬟似乎都有往來,就像可情一樣,有所求的人就會找上她。」可柔皺著眉頭說。

    「可情,是你主動去找她調配新的薰香的嗎?」溫欣轉頭問可情。

    「是。」可情點頭說。

    「所以問題還是出在那丫鬟身上。」

    「二少奶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您可不可以跟奴婢說明一下啊?奴婢到現在都還一頭霧水。」可柔苦著臉求道。

    可情也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兩個丫鬟都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等待她的解惑。

    溫欣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之後,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說︰「在那薰香裡摻著一種藥草,那種藥草的確有助眠的效用,但它卻還有另一個更顯著的效用,那便是讓已懷有身孕的人吸多那味道後小產。」

    「二少奶奶?」柔、情兩丫頭同時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驚叫出聲。

    「您的意思是說您、您已經、已經——」可柔激動到話都沒辦法正常說了。

    「已經有了身孕?」可情接口替她將後半段話說出來。

    「雖然還未請大夫把過脈象,但應該八九不離十。」溫欣頷首道。

    「二少奶奶,是奴婢的錯,奴婢差一點就害到您和小少爺了,請您責罰。」可情面無血色的立即雙膝落地的下跪道,整個人心有餘悸的驚恐不已。

    「這不是你的錯,起來吧。在無心的情況下,你會中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溫欣搖頭道。

    「二少奶奶,您的意思是,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要害您和您肚子裡的小少爺?」可柔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隨即怒不可遏的咬牙詛咒道︰「可惡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卑鄙狠毒、心如蛇蠍的?奴婢咒他惡有惡報,不得好死!」一頓後又問︰「二少奶奶,這件事是否要稟報給夫人知道?」

    溫欣搖了搖頭,說︰「沒有證據。」

    「那薰香不就是證據嗎?」可柔有些愕然不解。

    「它只是個意外,任何人都能這樣說,畢竟我有身子的事在今天之前根本無人知曉。」溫欣抿了下唇瓣,冷笑的說。

    「所以真的是意外嗎?」可柔突然有些被弄糊塗了。

    「當然不是!」可情強忍怒火的咬牙道。「這表示早有人一直在暗中監視著二少奶奶的一舉一動,才會比咱們兩個貼身丫鬟更早察覺二少奶奶可能有孕的事,進而暗中計畫了這個可怕的陰謀詭計。」她怒氣衝衝的神情忽又被濃濃的頹喪感與自責感取代,頹然道︰「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認奴婢沒服侍好您的事實,竟然連二少奶奶可能已經懷了身子都不知不覺,這全是奴婢的過錯,請二少奶奶責罰。」

    「對不起,二少奶奶,全是奴婢的錯,請您責罰。」可柔也跟著頹喪自責了起來,垂頭道。

    「好了,責罰的話以後就別再說了,是我自個兒沒與你們說這事的,若要罰,第一個該罰的人也是我自己。」溫欣搖頭說。

    兩個丫頭聞言後輕楞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說能夠服侍這樣的主子,對她們來說真的是莫大的福份。未來她們定要更加小心謹慎的照顧好主子和小主子,絕不讓任何人輕易傷害到他們,絕不!

    「二少奶奶,這件事不能因為它能被當成一個意外看,咱們就這樣不了了之,不加以追究。」可情一臉嚴肅的恨聲道。

    這件事除了二少奶奶及二少奶奶肚子裡的小主子外,她可以說是最大的受害者,若非二少奶奶的機警小心以及厚道善良與寬容大度,她說不定就得為這件事以死謝罪,就算不用死,至少也得去掉半條命。所以,她真的恨死那個心狠手辣的主謀者了。

    「當然要追究,不僅要追究,還要把那主謀者給揪出來,殺雞儆猴的讓那些以為我好欺負就蠢蠢欲動不安好心的人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著,以後再也不敢亂動歪腦筋。」溫欣目光冷冽至極,殺氣騰騰的說道。

    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瞧不起她、嘲笑她、譏諷她、無視她都可以,只要別危害到她的人身安全,以及她所在乎與關心的親朋好友就行了。但是這一回真的把她給惹火了,竟然膽敢企圖傷害她的孩子?!

    好,很好。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如此恨她,如此恨他們母子倆,竟想置她無辜的孩子於死地。這一回她定要將那人給揪出來,將他的惡行公諸於世以儆效尤,否則絕不罷休。

    她對天發誓!

    「二少奶奶需要奴婢做什麼,請您盡管吩咐。」可情以一臉嚴肅而堅定的表情說。

    「奴婢也一樣,任何事都行。」可柔也是一臉豁出去的認真神情。

    「現在咱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夠了。」溫欣說。

    「什麼事?只要一件事嗎?」可柔好奇又不解的問道。

    「沒錯。」溫欣點頭道,「那就是派個人出府去請大夫來替我診脈,先確定我是否真懷有身孕,確定了之後再將房裡薰香的味道讓我感覺不適,請大夫幫咱們看看那薰香是否有任何問題,將薰香的事揭發出來。我想,這件事過不了多久——或許只需要一盞茶的時間,就會傳到母親耳朵裡去。」

    溫欣微笑著說,笑意卻絲毫沒有傳達到雙眼之中,眼中只有冷冽。

    她繼續說:「關於懷孕之事,咱們三個算是還年輕,對於孕婦該補什麼,該忌什麼,該小心注意些什麼都懵懵懂懂的,但是母親可不是,畢竟她生育過三個孩子,在鎮國公府的後宅裡也待了大半輩子,對於後宅之內有什麼貓膩的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咱們三人可以不解世事,可以將薰香之事當成一場意外或者是巧合來看待,但是母親絕對不會相信它是一場巧合。」

    「所以二少奶奶的意思是要將這件事交給夫人來調查嗎?」可柔問。

    「不是咱們交給母親調查,而是母親肯定會將它調查個水落石出,因為即使我不追究,世子爺也會追究,母親必須要給世子爺一個交代。」

    「二少奶奶,您相信夫人嗎?」可情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

    「任何人都可以懷疑,只有母親不能懷疑。」溫欣義正詞嚴的對她們說。

    「為什麼?」可情不由自主的問道,不解的說︰「紫心是夫人身邊的人,還有夫人從二少奶奶進門之前就擺明著不喜歡二少奶奶您,進門之後對二少奶奶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的,為什麼您還能對夫人深信不疑呢?」

    「因為我相信母親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自是不會做出傷害兒孫的事。況且就在不久前,母親還暗示我說世子爺的年紀不小了,該是做爹的時候了。」溫欣的表情有些無奈,又有些想笑。

    可情驚訝的轉頭看向可柔,只見可柔毫不猶豫的對她點了點頭,還開口道︰「夫人還是拉著二少奶奶的手說的。」

    可情嘴巴微張,有些無法想像那種畫面。

    「總之絕對不會是母親,你們以後也不許再懷疑母親,知道嗎?」溫欣一臉嚴肅的說。

    「奴婢知道了。」柔、情兩丫鬟異口同聲的立即點頭答道。

    「好了,去請大夫吧。若是有人問起的話,就直接說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其他話不必多說。」溫欣言歸正傳的交代道。

    「奴婢這就去。」可情一臉慎重的點頭道,轉身而去。

*             *             *

    二少奶奶有孕了!

    這個天大的消息在大夫把到喜脈之後,在兩個時辰內便像長了翅膀般的傳遍整個鎮國公府,不管是主子們、下人們、粗使僕役們,幾乎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國公夫人得知此事之後,第一時間立刻親臨二少奶奶所居住的蘭亭院,還帶了好多賞賜前去,不管是補藥還是綾羅綢緞,抑或是金銀玉飾等,一捧又一捧的多到晃花人的眼,也把蘭亭院裡的下人們都給驚呆了,心裡不斷地重復著想的都是那幾句話——

    母憑子貴,母憑子貴啊,二少奶奶這下真的要翻身了,勢不可擋啊。

    只是下人們並不清楚,國公夫人之所以這麼大張旗鼓,高調打賞老二媳婦其實是有原因的,她這是在表明態度,不僅是做給老二媳婦看,更是做給那個膽大包天,竟敢企圖傷害她金孫的人看,讓那個人知道溫欣現在可是受她這個鎮國公府後宅掌權者庇護的,膽敢動溫欣就是挑戰她的權威,讓對方今後最好掂掂自己的斤兩,三思而後行。

    說起來,這丫頭還真是御兒的福星,竟然成婚不到三個月就傳出有孕的好消息,換句話說就是御兒成親一年便能當上爹爹了。

    想當初老大媳婦可是進門整整三年之後才生下頁姊兒,五年後才生下浩哥兒,哪像二媳婦一年不到就讓御兒升格當爹了。真是幸好當初御兒執意要娶她做媳婦,而她這個強不過自個兒孩子的娘最終選擇了妥協,要不然她現在肯定是後悔莫及,因為就在昨晚她才知道當初梅良鎮的事,她這二媳婦居中扮演了多麼重要的角色。

    貴人啊貴人,那天若不是因為有她的知恩圖報,帶著那對李姓老僕夫妻倆上路,進而撞破山賊的計畫,加上她的機敏,說不定她連最後一個親生兒子都會失去。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她頓時只覺得胸口疼痛,冷汗直流。

    幸好,當初真是幸好有溫欣同行啊,這也說明了御兒決定帶她回京認祖歸宗的決定完全正確,要不然也就不會善有善報了。

    說溫欣是御兒的福星的原因還不只是上面這兩點,還有第三點,那便是讓御兒獲得皇上的讚賞——不管是對梅良鎮之事,抑或是對婚約的處理上。總而言之就是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然後破格讓御兒執掌京城裡的兵權。雖然說御兒他爹認為這件事是兩面刃,有好有壞,但她相信以御兒的聰明才智定能趨吉避凶,根本不需要過度擔心。

    總之,她現在對這個二媳婦真的是愈看愈滿意,而那些膽敢傷害她二媳婦的人,她說什麼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絕對。

    「老二媳婦。」

    「是,母親。」

    「怎麼我好像聽說你房裡的薰香有問題,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說看。」

    「回母親,這其實只是個意外或者說是巧合。媳婦這幾天晚上睡得不太好,可情便為媳婦找來可以助眠的薰香,怎知媳婦不喜歡那味道,一聞就覺得不舒服,才會請大夫來替媳婦把脈,結果卻發現媳婦已經懷了身子,而那薰香又對孕婦有害,才會致使媳婦聞後覺得不舒服。」溫欣謙恭溫和的解釋道。

    「那薰香哪裡來的?」國公夫人問。

    溫欣看向站在一旁的可情,後者立刻上前一步,恭聲答道︰「回夫人,奴婢是從紫心那裡要來的。」

    「紫心給你的?你確定?」國公夫人瞬間皺緊眉頭。

    「是。」可情斬釘截鐵的說道。

    只見國公夫人見狀後臉都黑了一半,然後目不轉楮的死死盯著可情看,似乎是想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出她有沒有在撒謊,卻把可情嚇得臉都泛白了。

    「母親,」溫欣忍不住出聲解救她。「媳婦聽說紫心是專門替母親製香與調配養生茶方的人,定不會出錯才是。她只是不知道媳婦懷了孕才會給出這樣一個香方,所以一切都只是一個巧合的意外而已,您不需要太過擔心。」

    國公夫人對此卻不予置評,只問她,「聞了那薰香之後,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如何,王大夫是怎麼說的?」

    「王大夫說不要緊。」溫欣搖頭道。「媳婦因為不喜歡那薰香的味道,只在房裡待了一會兒就離開,吸入體內的藥不多,不會影響到身子。」

    「那就好。」國公夫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然後略微沉吟一下後道︰「我看這樣不行。你這是第一胎,之前沒有經歷,身邊服侍的又全都是些不經事的丫頭,連個可靠有經驗的嬤嬤都沒有。依我看——紅芹,你暫時就住到蘭亭院來服侍二少奶奶好了,這樣我比較放心。」

    「是,奴婢遵命。」紅芹應道。

    「母親,萬萬不可!」溫欣大驚失色的趕緊開口道,這到底是來服侍她,還是在監視她啊?光想就覺得是請尊大佛來被服侍,而不是服侍她的,她絕對得想個法子來拒絕才行。

    她說︰「紅姨可是服侍您的人,更是您平日的得力助手、左右臂膀,媳婦怎能讓您割愛,將紅姨派到媳婦身邊服侍呢?而且這又不是幾天的事,而是好幾個月的事,母親身邊又怎能長時間的缺少紅姨呢?這事萬萬不可。」一頓,她緊接著又道︰「其實媳婦先前也在思考這件事,覺得身邊還是應該要有個有經驗又值得信任的長者照顧會比較好,所以媳婦就想到了一個人。」

    「你想到什麼人?」國公夫人問,心想著不會是勤孝侯府那些人吧?她實在是不太喜歡那些人。

    「就是當年救了媳婦的恩人,李福的妻子巴氏。」溫欣說,「若是由她來照顧媳婦的話,媳婦會覺得很安心,畢竟當年媳婦獲救臥病在床時,一直都是她在照顧媳婦的,對媳婦來說,她就像媳婦的奶娘一樣,是個值得信任與依靠的人。」

    國公夫人點了點頭,說︰「我聽御兒說過那對夫婦,知道他們倆也跟你進京了,而你為感恩還留了一個丫鬟在他們身邊服侍他們。不過據我所知,他們倆好像並沒有自個兒的孩子,巴氏有照顧過孕婦的經驗嗎?」

    溫欣迅速點頭,道︰「母親有所不知,福奶奶在舊主家時,便是專門負責照顧孕婦的,而且她也不是沒生過孩子,只因天災人禍等各種不可抗力的原因孩子才會相繼夭折,只剩他們夫婦倆相依為命。」

    「原來如此。」國公夫人恍然大悟,然後思索了一下便點頭道︰「好吧,那就照你的意思讓那李福家的進府來照顧你,另外,我會再找個宮裡退下來的老嬤嬤過來你這裡,畢竟李福家的知道的可能都是一些民間偏方,咱們穩妥一些,不管是民間還是宮裡的,該注意的都注意些。」

    「好,媳婦聽母親的。」溫欣順從而認真的點頭道。

    國公夫人滿意的微笑,又待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而溫欣則迫不及待的交代可情,讓她出府去通知福奶奶這個好消息。

    回想起來,她真的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福奶奶了,也不知道她和福爺爺適應京城裡的生活沒?總覺得見面後,有好多話想和福奶奶說喔,不過在此之前,還得先麻煩福奶奶下廚煮幾道拿手菜給她吃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她近來總是會想起福奶奶的各式拿手好菜,而且滿腦子充斥的都是好想吃三個字。所以,她在半夜醒過來後才會難以入睡,滿腦子都在想福奶奶的菜,饞得厲害,又怎麼睡得著呢?

    總之,等福奶奶進府之後就不會有問題了。

    想到那些令她垂涎三尺的巴氏拿手菜,她頓時有些迫不及待了起來。

    唐御一如往常在酉正回鎮國公府,但今天回府後感覺卻有些奇怪,因為從門房開始,到途中所遇到的不管是丫鬟、婆子或是粗使奴僕等,每一個都對他笑容以對,甜滋滋的朝他喊聲「二少爺」,一副等著打賞的模樣,讓他不僅莫名其妙,還有雞皮疙瘩爬滿身的感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轉頭問身旁的鐵手。

    一整天都寸步不離的護衛在他身邊的鐵手哪會知道啊,只能老實的搖頭,然後請示的問道︰「要屬下找個人來問問嗎?」

    唐御僅一頓便搖頭道︰「算了,一會兒我直接問母親吧。你跟著我東奔西跑的跑了一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那屬下就先回去了。屬下告退。」

    鐵手離開後,唐御繼續朝父母親所居住的桐棲院走去,沿途那些下人們依舊是那副莫名其妙的反應,已決定要請母親解惑的他懶得理會,乾脆一律視而不見。

    到了桐棲院向母親問安後,他直接問道︰「母親,今日府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孩兒一路行來,下人們的反應都與往常不同?」

    國公夫人先是怔楞了一下,隨即呆呆的看著兒子,問道︰「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唐御滿臉不解。

    「你真的不知道?」國公夫人有些難以置信。難道二媳婦懷孕的事該通知的人都通知了,唯獨忘了通知御兒嗎?

    「母親,您到底在說什麼,孩兒要知道什麼?」唐御一頭霧水。

    「知道什麼?知道你再過幾個月就要當爹了。」國公夫人有些哭笑不得的說,看樣子真的忘了通知他。

    「什麼?!」唐御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震驚激動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盯著母親,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問道︰「您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遍,誰要當爹了?」

    「你!我的傻兒子。」國公夫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滿臉的笑容對兒子說︰「你媳婦已經懷了身子,再過不到九個月的時間你就能當爹了。」

    「這、這是、是真的嗎?」唐御雙眼圓睜,不知是激動或是難以置信,又或者兩樣都有,使得他連說話都結巴了。

    「當然是真的,娘還會騙你嗎?」國公夫人失笑道。

    「母親,孩兒想回蘭亭院了,孩兒告退。」確認後,唐御立刻激動不已的開口,迫不及待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御兒。」國公夫人卻突然出聲將他叫住。

    唐御身子一僵,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母親。

    「你先坐下來,有件事咱們得先談一下。」國公夫人說。

    唐御雖然心急如焚的想盡快回到蘭亭院見媳婦,將媳婦擁進懷裡訴說他此刻的歡愉與激動,但也不能不理母親,於是他只好走回剛才的位置,重新坐了下來,耐著性子開口問母親,「不知母親要與孩兒談什麼事?」

    「通房的事。」國公夫人看著兒子,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

    唐御輕皺了下眉頭,開口道︰「孩兒不需要,孩兒先前不是與母親說過了嗎?而母親也同意了。」

    「我知道,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你媳婦現在懷有身子不能服侍你,總該有個——」

    「母親,」唐御忍不住打斷母親,說︰「孩兒過去在外遊歷又從軍,有五年的時間身邊沒有女人不也這樣過來了?相對於幾年,忍耐幾個月又算得了什麼?」

    「那不一樣,那時你年紀還小。」

    「十六歲到二十一歲的年紀不小了。」唐御搖頭道。

    「你當真堅持不要通房?」

    「孩兒心意已決,不僅不要通房,小妾也不要,孩兒有欣兒一個人便已足夠。另外也請母親別在欣兒面前提起通房或小妾的話題,孩兒不想欣兒胡思亂想,心思太重。」

    「你——」面對如此愛重媳婦的兒子,國公夫人簡直無話可說。「好了,隨便你,我不管了。見過疼媳婦的,沒見過像你這麼疼的,娘算是服了你了。」

    「孩兒多謝母親成全,不知母親還有無其他事交代?如果沒事的話……」

    「走走走,免得在這裡讓我看了心煩。」國公夫人翻著白眼揮手趕人。

    唐御聞言立刻喜上眉梢,迅速丟下一句,「那孩兒告退。」接著轉身飛奔而去。

    留下國公夫人一臉無奈的轉頭對身旁的紅芹搖頭嘆息,感嘆的說了句話。「這孩子還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紅芹笑著說︰「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感情好是好事啊,夫人不是說了二少奶奶是個好的,既然是好的,那麼夫妻感情好那就是家和,家和便能萬事興,您說是不是?」

    「不錯,不錯,你這話說的好,家和萬事興。」國公夫人說著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不斷重複地念著,「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哈哈哈……」

    一旁的紅芹也是笑容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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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11:0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夫妻,鶼鰈情深


    唐御匆匆回到蘭亭院時,溫欣正和巴氏,以及被溫欣留在巴氏身邊服侍的白露丫頭,和可柔、可情兩婢女,五個人正在堂屋中嘻嘻哈哈的談天說笑著,其中那四個人一見他出現,立即斂容起身,恭敬的朝他行禮問安。

    「二少爺。」

    「免禮。」唐御開口微笑道。

    其實他是笑在臉上,無奈在心裡,超想將這些閒雜人全部趕走,留自個兒和媳婦兩個人單獨相處的。但偏偏他深知妻子把福伯夫婦倆當成最親的親人看待,可以任他無視溫家來人,對溫家人冷淡無禮也沒關係,但是絕對不能怠慢福伯夫婦倆,否則的話,她不與他翻臉置氣才奇怪。

    重點是,她現在的身子可不能亂生氣,得要好好的養著,好好的呵護著才行。所以,他只能忍耐的等到這些人長點眼色,自覺離開,還給他們夫妻倆一個膩在一起談情說愛的空間。

    唉,想他堂堂鎮國公世子爺,做到這份上感覺實在是有點遜啊,但是看著媳婦那一臉幸福、信任、依賴他的微笑,他頓時又覺得值得,覺得甘之如飴,覺得幸福滿溢,別無所求。

    「你回來了。」溫欣抬起頭對他溫柔一笑,令他整顆心都溫暖柔軟了起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媳婦身邊,有些緊張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她的肚子,想摸又不敢摸的輕柔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可有哪兒覺得不舒服的?」

    「你知道了?」溫欣朝他咧嘴一笑。

    唐御點點頭,然後白了她一眼,忍不住恭怨道︰「你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大事怎麼能不事先派個人通知我一聲呢?害我進府後,就見下人們一個個一見到我就咧嘴笑,配上夜色,整個陰森森的好恐怖,真把我給嚇壞了。」

    他的形容方式與說法逗得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溫欣笑得最誇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邊笑邊拭去眼角的淚水開口向他解釋,說︰「我本來想等你回來之後再親口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整個國公府下人們都知道的消息,你真以為能瞞到我回府後走到你面前啊?」

    唐御有些無奈,覺得他的欣兒有時候真的很天真,但是偏偏有時候又聰明、睿智、豁達的讓他佩服,也讓他深深地著迷不已。

    他的人生有她這麼一個特別又迷人的妻子相伴就足夠了,不需要再有別的女人來破壞他們倆幸福與甜蜜的時光,因為兩人相處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想到這,他不免想咳聲嘆氣一番。怎麼別的王公貴族們的世子都可以閒得每天遛馬、上酒樓-逛妓院,要不就是品茶對奕、吟詩作對、遊湖賞月的,偏就他得早出晚歸,累得半死,連陪媳婦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最讓他無言的是,前兩天面聖時,他一時忍不住微微地向皇上抗議了一下這種不公平待遇,說他還在新婚期,想待在府中多陪陪媳婦才能培養感情早生貴子。

    結果皇上聽後不僅沒理會他想辭官的意願,還哈哈大笑,然後轉眼就將他的勛位從從四品的輕車都尉升為正四品的上輕車都尉,武官官位也從原本的正六品昭武校尉,直接連跳兩級,跳到正五品懷化郎將,搞得他又更多事更忙了起來,整個很頭痛。

    為此,昨晚他們父子倆還關在書房討論了一整個晚上,回房時都子時了,媳婦也等他等到睡著了,兩個人連句話也沒機會說到,然後今早天光未亮,媳婦未醒他又得趕著出門,搞到他真的是媳婦還沒開始哀怨,他自個兒就已經先哀怨了。

    「我記住了,以後不會再這麼傻了。」溫欣也承認自己有些傻氣,認真的說道。

    「以後有這種事一定要記得先通知我,知道嗎?」唐御叮嚀她道,說完這才有機會轉頭對坐在一旁始終笑咪咪的看著他們夫妻倆對話的巴氏打招呼。「福嬸,您也是聽到消息來看欣兒的嗎?怎麼不見福伯一起來?」

    「世子爺誤會了,老身可不是單純來看二少奶奶的,接下來一段時間老身可是要待在國公府打擾世子爺,還請世子爺多擔待些。」巴氏呵呵笑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御輕挑了下眉頭,不解的轉頭問媳婦。

    「母親認為我初次懷孕,身邊最好有個有經驗的長者照顧比較好,然後我便想到了福奶奶,母親也同意了,就這樣。」溫欣笑著解釋道。

    「除了福嬸之外,夫人還準備再找一個從宮裡退休的嬤嬤過來照顧二少奶奶,說是宮裡與民間該注意的事咱們最好都注意才更穩妥。」可柔在一旁笑著補充道。

    「國公夫人對二少奶奶好。」

    巴氏感佩道,讓唐御頓時與有榮焉了起來。

    「二少奶奶,晚膳準備好了。」廳外有丫鬟進門來報。

    「你竟然還沒用晚膳?」唐御難以置信的朝妻子瞠眼道。

    「平日咱們不是都一起用晚膳嗎?除非你有事派人來說別等你。」溫欣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說。

    「平日能和現在一樣嗎?」唐御無奈的翻白眼。

    溫欣眨了下眼睛,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對他說︰「你放心,因為太想念福奶奶的拿手菜了,從福奶奶進府之後,我整個下午都在吃,現在真的一點都不餓,傳膳也只是為了陪做。」

    「奴婢可以做證,因為拜二少奶奶之賜,奴婢們也都大飽口福吃了不少,至今都還飽著呢。」可柔笑著出聲為主子做證道。

    「世子爺放心,有老身在,二少奶奶是絕對不會餓到肚子的。」巴氏也笑著開口道。

    唐御這下終於放心了,誠摯的站起來對著巴氏微微一揖道︰「以後欣兒就拜託福嬸照顧了。」

    「世子爺您別這麼說,別這麼說。」巴氏急忙起身,被嚇得手足無措。

    「福奶奶,和我們一起去用膳?」溫欣笑著開口問她。

    巴氏急忙又搖手又搖頭,道︰「不用,不用,我還很飽,二少奶奶和世子爺一起去吃就好,晚點我再和丫頭們一起吃些東西就行了,您不必擔心我。」

    「好。」溫欣微笑點頭,然後又認真看著她交代道︰「福奶奶,在我這蘭亭院裡不需客氣,就當自個兒的家就行,有什麼事就吩咐丫鬟婆子去做,如果有下人不把福奶奶當回事的話,儘管告訴我。」

    「二少奶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唐御點頭附和道,然後開口對在場的丫鬟們命令道︰你們就把福嬸當成親家老夫人般對待就行了,聽見了嗎?」

    「哎呦,這不行,萬萬使不得啊!」巴氏整個被嚇到心驚膽顫。親家老夫人是什麼人啊,那可是高高在上,貴不可言的侯爵夫人啊,哪是她這個鄉野僕婦當得起的?傳出去她會不會被捉去關,會不會被砍頭啊?

    「使得!」溫欣倏然開口道,而且還是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天知道唐御這個決定真是深得她心,他是真懂她啊。她誠心誠意的看著巴氏說︰「福奶奶,您應該知道我一直把您和福爺爺當成我的祖父母看待,所以您就別拒絕了。」

    「可是——」巴氏還想開口說什麼,卻讓唐御拍板定案的打斷。

    「就這麼決定吧。」唐御說,然後轉頭對在場的婢女們嚴肅的沉聲道︰「你們都聽清楚了嗎?」

    丫鬟們立即斂容,異口同聲的回答︰「聽清楚了。」

    於是,巴氏在蘭亭院裡的身分就此抵定——親家老夫人。

    然後,當勤孝侯府裡的正牌親家老夫人聽見這個消息時,頓時氣得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之後更因此在床上一連躺了好幾天,病了好幾天。

    溫欣得知後,聊表心意的差人送了支稍有年份的人參過去慰問,之後便沒再理會了。

    因為巴氏並未與他們一同用膳,溫欣徵詢了一下唐御的意見後,便讓晚膳直接送到寢房裡。

    「這裡不需要你們服侍了,都退下吧。」唐御開口道。

    可柔、可情安靜地退出房外。

    溫欣待兩丫鬟退出去之後,這才笑咪咪的看著唐御,開玩笑道︰「世子爺不要丫頭們伺候,是要妾身親自伺候您用膳嗎?」

    「來。」唐御朝她招手道。

    溫欣輕楞了一下,只因桌邊就兩張椅子,他們倆一人坐一張,而他卻要她過去,那她不就沒椅子坐了?難不成他當真要她過去伺候他用膳啊?

    雖然有些無言,溫欣還是乖乖的起身走向他,怎知才走到他身邊,腰卻突然被他摟住,下一瞬間她已坐到他腿上,被他抱滿懷。

    「欣兒,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他將臉埋在她頸間,既興奮又激動的對她說。

    溫欣瞬間被他的溫暖與愛意包圍,整個心軟得似乎都要化了。她跟他一樣高興,甚至比他更高興自己能有這一天,能懷他的孩子,能被孩子的爹這樣擁在懷裡,聽他說他好高興。

    「謝謝你,唐御。」她不由自主的開口向他道謝,聲音沙啞想哭。沒有人知道她經歷過什麼,又是走了多久才能走到今天,走到他身邊,並擁有現在的一切,沒有人知道。

    「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唐御抬起頭來對她搖頭道,「謝謝你願意嫁給我,讓我擁有你,擁有咱們的孩子。」

    「高攀上你這位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鎮國公世子的人可是我。」溫欣看著他說。

    唐御輕柔地替她順了下落在頰邊的髮絲,緩緩地搖頭道︰「不管有多麼炙手可熱,你當初都沒想過要與我成親不是嗎?若非我鍥而不捨、緊追不放,你還會與我成親嗎?」

    溫欣震驚到瞠目結舌,因為她從沒想過他竟會知道這件事。「你——」

    「我是怎麼知道的?」

    她點頭。

    「很簡單,你剛才都說我炙手可熱了,但卻從未見你向我示好,連未婚夫妻間最普通的一些互動都沒有,有的只有朋友間的客氣,這樣你讓我如何相信你有一顆待嫁女兒心?」一頓,唐御有些秋後算帳般的瞇眼看她道︰「況且你企圖買下《如意糕坊》還不想讓我幫忙,這難道不是在把我當外人嗎?」

    溫欣嘟了嘟嘴,為自己抱屈道︰「你以為我樂意嗎?都說了你炙手可熱,高不可攀,我是什麼情況、什麼處境,哪裡還有資格敢妄想高高在上的世子爺您啊!」

    「你忘了咱們有婚約在身嗎?」他說。

    她忍不住輕撇了下唇,道︰「婚約算什麼?訂了親都能退婚,成了親都能休離了,誰又能保證有婚約,你就一定會履行這個婚約娶我了?」

    「我能保證。」

    溫欣對他搖了搖頭,說︰「你別自欺欺人了,倘若我當初得知你與我有婚約後,擔心因過去的遭遇而遭受悔婚,因而對你緊緊糾纏,不斷地逼你盡快履行婚約,趕緊將我娶進門的話,你還會想娶我嗎?」

    「問題是你並非那種人。」

    那是因為她重生之後想開了也看開了,不然以她原有的個性極有可能真會這麼做。溫欣在心裡答道。

    「我說的是倘若,假如。」她白了他一眼說。

    他看著她,忽然蹙眉沉思了起來,神情相當認真。

    過了一會兒,見他一直未開口,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他認真的對她點著頭道,「倘若、假如你真對我糾纏不休的話,我真有可能會避你如蛇蠍。」

    「哼!」溫欣聞言後倏然冷哼一聲,轉頭不想再理他。

    唐御頓時輕笑出聲,捧著她的臉,將她轉向自己,低頭在她唇上啵的一聲親吻了一下之後,這才笑咪咪的凝望著她道︰「可見我的欣兒是多麼的聰明,知道欲擒故縱,你瞧,我這不是被你擒住了嗎?不只是擒住而已,還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不可自拔。」

    「你這是褒,是眨?」溫欣沒好氣的翻白眼道。

    「當然是褒,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又怎會捨得眨低我最愛的媳婦呢?」

    「哎呀,飯菜都快冷了,快吃飯,快吃飯。」溫欣被他肉麻得有些受不了,趕緊轉開話題道。

    「你喔!」唐御滿臉都是拿她沒轍的寵溺微笑,伸手輕彈了一下她的鼻頭,道︰「你喂我。」

    「我喂你?」溫欣一臉傻眼狀。

    「不久後你就得喂咱們的孩子了,現在權當練習。」他一本正經,說得理所當然。

    「我沒見過這麼大的孩子。」她表情怪異,苦著臉說。

    唐御頓時再裝不了正經,抱著她哈哈大笑出聲,整個笑開懷。

    「別笑了,飯菜都要冷了,我是說真的,你快點吃啦。」溫欣無奈的伸手推了推他說。

    「我要你喂我。」他停下笑聲,笑容滿面的凝望著她要求。

    「我沒喂過人。」她無奈的看著他,有些無從下手。

    「我教你。」他說著便拿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豆腐遞到她唇邊,道︰「啊——」

    她無言以對的看著他。

    「啊——」他又說了一次,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持。

    溫欣無奈,只好張嘴讓他將那塊豆腐送進她口中,迅速咀嚼吞下肚後,趕緊開口說︰「我不餓,吃不下,你快點吃。」

    「喂我。」

    他將手上的筷子遞給她,讓她能怎麼辦?也只能照辦了,完全拿他沒辦法。

    她夾了塊肉卷遞到他嘴邊,他看著她沒有張嘴,她也看著他,他幹麼不吃?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會兒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想吃這個嗎?」

    他哀怨的看著她,不疾不徐的開口道︰「你沒說︰啊——」

    溫欣滿臉黑線,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有何反應。他真當自己是小孩子啊,要她喂就算了,還要她一口一個「啊」嗎?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大概是看到她臉上表情有些不善,他立刻張嘴將肉卷吃了,然後開口道︰「欣兒,我還要。我要吃冬筍。」

    她夾冬筍給他吃。

    「我要吃酥魚蓮藕。」

    她夾酥魚蓮藕給他吃。

    「我要吃山藥餅。」

    她夾山藥餅給他吃。

    「我要喝湯。」

    她端起湯盅,一匙一匙的喂他喝湯,只見他喝得眉開眼笑,一雙眼睛有如黑夜里的星星一樣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欣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他忽然開口道。

    「你剛才不是才說過嗎?」她白了他一眼,臉色卻不由自主的赧紅了起來。

    「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今生今世我已不能沒有你?」他又問。

    她的臉愈來愈紅,很不習慣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因為她會覺得手足無措。「你今天是不是在哪兒吃了糖或是蜜,要不然說話怎麼這麼甜滋滋的?」她紅著臉問他。

    他搖了搖頭,將她手上的湯盅接過來放到桌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認真地凝望著她說︰「因為太在乎你,這輩子已不能沒有你了,所以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惹你傷心難過,讓你生出想要離開我的念頭,欣兒。」

    「我從未想過要離開你,況且,我現在都有了咱們的孩子,我又怎會離開你呢?」她不知道他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這來了,離開他?她真的想都沒想過。

    「若只是人留下,心卻遠離了呢?貌合神離的夫妻也不是沒有,我沒辦法接受有一天咱們倆會變成那樣。」他搖頭道,說著停頓了一下,改以異常認真而嚴肅的神情凝望著她,緩聲道︰「所以,我在這裡對天發誓,同時對你——我的夫人溫欣承諾,我唐御只願與溫欣一世一雙人,不納妾,無通房。今生今世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啪答一聲,溫欣的眼淚突然從眼眶掉落下來,一滴接著一滴,頓時淚如雨下。

    「怎麼了,怎麼了?」唐御被嚇到,一邊著急的問,一邊手忙腳亂不斷地替她拭去從眼眶滑落的淚水,只是怎麼擦都擦不完她不斷掉落的淚水,慌得他不知所措,只能將她擁進懷裡,不斷地輕撫著她的背。

    「欣兒,怎麼了?告訴我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話,你跟我說,我一定馬上改。你別哭了好嗎?乖,乖,別哭。」他柔聲安撫著她。

    溫欣哭得不能自已,她也不想這樣,但淚水就是不斷地從她眼底冒出來。

    她想到了上輩子的她是多麼渴望成親嫁人,擁有一個歸宿,一個家,一個能真正愛她、疼她、惜她的人,結果卻落得那樣不得善終的下場。這輩子她看開了,什麼也不求,他卻一次又一次的敲開她原本緊閉的心門,一次又一次的為她帶來令人驚喜且難以置信的禮物。

    一世一雙人,白首不分離。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其實在她重生後,她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夢想,想找個老實安分可靠的男人嫁了,平凡點沒關係,沒有榮華富貴也沒關係,只願君心似我心,夫妻倆相親相愛,一世一雙人就足夠了,但是自從決定嫁給唐御之後,她便不敢再奢望,不敢再妄想了。

    鎮國公府是什麼地方,唐御又是什麼身分,他的後宅裡怎麼可能會只有她一個女人呢?

    三妻四妾應是最基本的吧?所以,她不求唯一,只希望他有了新人或新寵之後還能敬重她,記得她才是正妻,不要寵妾滅妻,讓她哀莫大於心死。

    可是他剛剛卻對天發誓,對她承諾,說只願與她一世一雙人,說他不納妾,不要通房,只願得她一人心,與她白首不分離。

    嗚嗚……她活了兩輩子,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種話,第一次有人如此在乎她,如此重視她,如此愛她,這叫她怎能不激動得淚如雨下,無法自已呢?

    她在抽噎中抬起頭來,紅著雙眼,沙啞的開口說︰「唐御,不要負我。」

    「傻瓜,我剛才不是說了要與你白首不分離嗎?負了你,誰陪我白頭偕老?」他柔聲說道,捧著她的臉,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好了,別哭了。我還沒吃飽呢。」他說道,知道這個方法一定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他話一說完她立刻驚醒回神的伸手將自個兒臉上殘存的淚水拭去,拿起桌上的筷子,轉頭啞聲問他︰「你還想吃什麼?」

    他溫柔的微笑,伸手將她手上的筷子拿過來,道︰「我自己吃,先前是逗你的,你別生氣。」

    她搖了搖頭,啞聲道︰「你讓我起來,你快點吃。」

    他點頭鬆開她,溫欣便起身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安靜地陪他用膳,直到他吃飽之後,開門問她累不累?她搖頭,他便牽起她的手,要她陪他去院子裡散步消食。

    夜色沁涼如水,燭光自遠方窗內輕輕地透了出來,帶出陰影重重的氛圍,輕風吹過樹梢,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令人不由自主的生怯,但溫欣卻因為有唐御在身旁,有他溫暖的大手緊握住她的手,讓她只覺得安心,不覺得害怕。

    「冷嗎?」

    身旁傳來他溫柔的詢問聲,她覺得一陣心暖。

    「不會。」她說。

    「冷了或累了就告訴我,咱們回房休息。」他交代道。

    「好。」她柔聲應和。

    兩人手牽著手,踩著夜色,無聲勝有聲的在蘭亭院裡的庭圔小徑上散著步。

    「昨晚——」

    兩人突然異口同聲的開口道,卻又同時停了下來,對看了一眼後相視而笑。

    「你先說。」唐御柔聲道,現在的他己經寵妻寵到在妻子面前,事事都以妻子為先,再無男尊女卑的觀念了。

    「昨晚你很晚才回房歇息嗎?對不起,好像有孕在身的因素,讓我較易疲憊,先睡沒等你回來。」她歉然的對他說。

    「你若硬撐著等我,我才會生氣。」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對她說。「你這樣做很對,累了就睡,有什麼話明天也能說,若是有重要的事非說不可,就吩咐丫鬟轉告我一聲,讓我回來之後再喚醒你就行,懂嗎?」

    「好,我聽你的。」她點頭道。

    「這事你當然得聽我的,否則我可是會生氣的。」他故意壓低嗓音威脅恐嚇她道。

    溫欣扯唇一笑,絲毫不覺得有被嚇到或被威脅到,只覺得好笑。

    「剛才你想與我說什麼?」她問他。

    唐御略微沉靜了一下,調整了下情緒後,才改以有些認真而嚴肅的語氣道︰「你可知昨晚父親為何找我,又與我談了一整晚?」

    「發生了什麼事?」她直接問道,懶得猜也猜不到。私事公事、朝事家事、大事小事這麼多,誰知道公公昨晚找他會是為了什麼事呢?

    「皇上又讓我升職了,勛位和官位都升了品級。勛位也就算了,官位卻是從正六品連跳兩級到正五品懷化郎將之職。」他告訴她。

    「這是真的嗎?」溫欣倏然停下腳步,整個人都被嚇到了。

    「嗯,所以昨晚我才會與父親針對這事談了一整晚。」唐御的語氣不由自主的變得沉重。

    「咱們回房說。」溫欣拉著他的手往回房的方向走去。

    她得和他好好的談一談,同時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她原以為他以鎮國公世子之名掛個都尉職,管的事和人不多,若是出了什麼事,上頭有大官頂著,下頭又有鎮國公府做憑恃,只要不謀逆應該就能萬無一失才對。但是現在升到那什麼郎將之職的,宮裡若出了什麼事的話,他還能夠獨善其身嗎?還有辦法獨善其身嗎?

    「怎麼了?」回到房裡,唐御出聲問道,總覺得媳婦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你先告訴我你的新職位要做什麼?要帶兵嗎?還是統領管轄?還是做護衛之類的?」她問他。

    他微蹙了下眉頭,問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會擔心你的安危。」她憂心忡忡的看著他說。

    他驀然笑逐顏開,喜歡被她關心的感覺。他說︰「你放心吧,這職位需要統領管轄,偶爾也需要做護衛,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帶兵出征,你大可放心。」

    她一點也不放心,反倒更加擔心。「你統領管轄的是宮外的人,還是宮內的?」她忍不住又問。

    「主要是宮內的禁衛軍,也有一些宮外的,總之這職務很安全,你放心吧。」

    一點也不安全,因為皇上出事,第一個有罪的就是禁衛軍統領,就是他,這叫她如何放心?

    溫欣臉色有些白,心裡有些慌,因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皇上在這幾年一定會出事,確切的時間她並不清楚,只因為她上輩子所聽所聞皆來自於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的談資,根本真假難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皇上的確是曾經出過事,而且肯定嚴重到無法隱瞞才會傳出京城,傳到遠在雍州城的百姓都知道,還為此議論紛紛。

    「欣兒,你在想什麼?」唐御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道。

    溫欣看著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究竟該從何說起,即便她想以預知夢來說事,但是其中有太多不確定要她怎麼說?況且這還關係到皇上的安危,她怎敢胡言亂語?

    「咱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官位,就做個閒散的鎮國公世子難道不行嗎?」她期盼的看著他問道。

    唐御對她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原先也有這個想法,這才會試著向皇上辭官,誰知道皇上不僅不允,還讓我的官位一口氣連升兩級。」

    溫欣頓時整顆心都涼了,原來竟是皇上不允,沒想到他如此受皇上器重。而所謂伴君如伴虎,她根本無法想像倘若皇上哪天突然因中毒而倒了下來,身為禁衛統領與皇上新寵的他,將會遭遇到何種嚴厲的對待!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才行,不能眼睜睜的看他陷入牢獄之災,遭受質疑甚至是刑求逼供。

    記得上輩子雍州百姓說得繪聲繪影,宮裡有多少人入獄,又有多少高官貴冑家族牽扯其中,多少人活活被逼供而死,然後屍體一車一車的推出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簡直就是血流成河。

    「欣兒,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唐御伸手輕輕撫上她蒼白的臉頰,眉頭緊蹙的緊盯著她問道。

    「我不知道,我需要想一想。」她無助又茫然的對他說。

    「想什麼?」他問她。

    她看著他,猶豫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答道︰「想很久很久以前曾經作過的一個夢。」

    「夢?」一聽見這個字,唐御臉上的神情倏然多了幾分凝重。「你又夢見了什麼?」他問她。

    溫欣搖著頭,帶著些許恍惚與回憶的神情,喃喃自語般的對他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作的夢,在我還待在桃林鎮李家的時候,夢裡全是市井小民或販夫走卒茶餘飯後的閒聊,只是閒聊的內容卻是當今皇上。」

    「皇上?」唐御遏制不住驚愕的脫口而出。

    「對,皇上。」溫欣喃喃地答道,繼續說︰「都說天高皇帝遠了,皇上的事又關我這個失憶的小女子什麼事?因此我完全沒在意,甚至不曾去回想,去懷疑它的真假。」

    「懷疑什麼事的真假?」唐御問她。

    溫欣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沒有回答。

    「欣兒?」他催促的問道,有些心急,因為她剛剛提到了皇上,又為他升職的事弄得有些魂不守舍、臉色蒼白的,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夢境有些大逆不道。」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沒關係,這裡只有咱們夫妻倆,別擔心這種事。」他握緊她的手,安撫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又說。

    「沒關係,你只要告訴我你記得的事就好。」他柔聲道。

    「我很害怕,害怕它是真的。以前它和我沒有關係,所以我不怕,但是它現在卻和你有關係。唐御,我好怕。」她反手緊緊地抓著他,語氣既壓抑又害怕又驚恐。

    「別怕,有我在。」他將她摟進懷中,擁著她柔聲說道,「你只要告訴我你夢見什麼就行了,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就像梅良鎮的事一樣。告訴我。」

    「我只模糊的記得一些。」她在他胸前輕聲道。

    「沒關係,將你記得的部分告訴我就行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你必須答應我,這件事我若告訴你,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即使是父親或是皇上都不行,因為禍從口出。」她倏然抬起頭來,有些草木皆兵的緊捉著他說道。

    「我答應你。」他點頭道。

    「我要你發誓。」她緊盯著他,不放心道。

    「好,我發誓。我唐御在此對天發誓,絕不將今晚夫人對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告訴第三者,如違此誓——」

    「妻子溫欣不得好死。」她快速接口道。

    唐御倏然變臉,緊緊地扣住她的雙臂克制的搖晃她,朝她低吼道︰「你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

    「我知道你在乎我就跟我在乎你一樣,只有這樣做,你才會認真看待這個誓言。」她堅定不移的直視著他說。

    「你——」唐御咬牙切齒的瞪著她,整個被她氣到都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了。

    「你別生氣,若非事關重大,我不會逼你發誓,我真的害怕你會為了顧全大局而不顧我們母子倆。」溫欣說著伸手輕覆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肚子上,神情憂傷。她不要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爹爹,或是見不到爹爹,不要他受牢獄之災,生命受到威脅。

    「你到底作了什麼夢?」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麼夢把她弄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溫欣看了他一眼,才低聲答道︰「皇上病危。」

    「這不可能!」唐御滿臉震驚的叫道。「這不可能!」他又再說了一次,只因皇上還不到知天命的年紀,平日又是精神抖擻,紅光滿面,少有病痛,怎麼可能病危呢?這不可能!

    溫欣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皇上的身子一直都很好,很少病痛,而且還不到五十歲的年紀——」他話未說完,只聽溫欣開口說了句話。

    「是中毒。」

    唐御的臉色瞬間蒼白成一片。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妻子在聽見他升官之後,會變得如此驚恐不安與草木皆兵了。

    中毒?這表示有人要謀害皇上嗎?那是謀逆大事!而他,身為皇上身邊的新進寵臣是絕對逃不過被懷疑的命運,倘若真不小心被牽連上,啷噹入獄事小,牽連家族事大,最壞結果連抄家滅門都有可能。

    夫妻倆默默無言的對視了一會兒,唐御啞聲開口問道︰「這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溫欣搖頭道。「夢境畫面或是在酒樓,或是在街上攤位上,河堤邊,大樹下,幾乎可以說是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而所謂無風不起浪。」

    「除了中毒病危外,你還記得什麼?例如時間,例如人名,或任何有關的事?」

    「我記得聽說死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屍體都是一車一車的推往亂葬崗掩埋。」溫欣面無血色的說道。

    「還有呢?皇上他最後是否……」

    「沒有!」溫欣迅速搖頭道,「夢裡面沒有國喪。」

    唐御頓時整個鬆了一口大氣。

    「我想起來了!」溫欣忽然叫了一聲。

    「想起什麼了?」唐御緊張的看著她。

    「想起最後救活皇上的並不是宮裡的太醫們,而是民間大夫,一位好像是叫做什麼白鶴的大夫。」

    「白鶴?」唐御愕然驚叫。

    「怎麼了?」溫欣問。

    「我認識那位白鶴大夫。」唐御看著她說。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忽然再也說不出話來。他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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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5-26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5-26 11:51 PM 編輯

【第十六章】 宮變,否極泰來


    窗外忽起驟雨,將待在房裡午睡的溫欣驚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入睡前還一片明亮的廂房已變得有些昏暗,難以分辨時辰。

    她轉頭看向窗外,只見外頭天色陰沉沉的,大雨淅瀝嘩啦的下著,積水順著屋簷有如瀑布般的不斷傾洩而下。

    她有些傻眼,不解這是怎麼了?她睡前外頭明明還陽光普照,怎麼轉瞬間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難道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睡了一、兩個時辰?現在究竟是什麼時辰了?

    「可柔或可情在嗎?」她出聲喚道。

    兩個丫鬟正好都在門外,聽見聲音立刻走進屋裡。

    「二少奶奶,您醒了。」

    「扶我起來。」九個月的身子讓她有些行動困難,不管是坐或躺,起身都需要人幫扶,靠自己起身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兩人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在她腰背後墊了引枕,讓她靠坐在床鋪上。

    「什麼時辰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她問道。

    「未時三刻。二少奶奶您還睡不到半個時辰呢,是被外頭的大雨聲吵醒的嗎?」可柔回道。

    「才未時三刻而已?怎麼外頭的天色會黑成這樣?」溫欣驚訝道。

    「就是啊,就算雨再大,天也不該黑成這樣,真是怪嚇人的。」可情說。

    「等這陣雨過後,天色自然就會亮了,有什麼好嚇人的?」可柔給了可情一記眼色,讓她別說些讓二少奶奶情緒會低落的話,二少奶奶現在需要的是輕鬆愉快的心情和氣氛。

    可情立刻會意,改口道︰「可柔說的沒錯,一會雨過了天就會亮了,時間還這麼早,說不定太陽一會兒又出來了。雨過天晴。」

    「二少奶奶,您要不要再睡一下?或者肚子餓了?奴婢讓廚房送些糕點過來。」可柔問道。

    溫欣搖了搖頭,問道︰「怎麼不見福奶奶?」

    「對了,奴婢差點把這事忘了。」可柔說。「福伯剛送《如意糕坊》的帳冊來,見二少奶奶在休息,本想將帳冊留下就離開的,結果卻讓福嬸給攔下,說二少奶奶若是醒來只見帳冊不見人肯定會生氣的。」

    「也幸好將福伯留下來了,不然他回去的路上肯定會遇上這場大雨,被淋成落湯雞。」可情補充道。

    「福爺爺他們現在人呢?」溫欣有些欣喜又迫不及待的問道。

    「在福嬸的房裡休息呢,奴婢這就去請他們過來。」可情迅速說道,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二少奶奶,可要奴婢吩咐人準備茶點過來?」可柔問。

    「好。」溫欣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可柔立刻走到房門外,喚來小丫頭將此事吩咐下去後,又迅速回到房裡陪伴在二少奶奶身邊。

    再過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是二少奶奶的預產期了,她們這些貼身丫鬟一定得更加小心看顧二少奶奶,得寸步不離才行,尤其是在大少奶奶的事東窗事發之後,更讓她們不敢大意。

    誰也想不到過去那位秀外慧中,蕙質蘭心的世子夫人會變得如此可怕,竟為了妄想讓兒子浩哥兒長大後能擁有襲爵的資格,就像大少爺未身亡嫡長子能承爵位那樣,竟意圖迫害二少奶奶肚子裡的孩子,更狠毒冷血的是還想利用藥物致使二少奶奶不孕,從此無法替世子爺生下嫡子,這麼一來即使二房有庶子,那也奪不走她兒子在長大之後,身為鎮國公府唯一嫡孫的襲爵資格。

    這件事前半段是由國公夫人親自調查出來的,但看在貞姐兒和浩哥兒年紀都還小,既已沒了父親,又怎能失去母親的份上,國公夫人只是出聲警告,並將大少奶奶的管事權都收回,將她在府中的權力全數架空,讓大少奶奶今後只專心教養子女。

    本以為這事到此為止,沒想到大少奶奶竟惡性不改,不僅暗地裡收集各種要害二少奶奶不孕及小產的草藥偏方,還伺機而動的展開毒計,若非世子爺為保二少奶奶生產能萬無一失,從大老遠尋來好友白鶴大夫坐鎮府中的話,二少奶奶恐怕早已中計。

    後來這件事讓國公夫人知道了,夫人大為震怒,再無婦人之仁,直接將大少奶奶送進到宗廟去帶髮修行,貞姐兒和浩哥兒則由夫人親自養育。

    夫人甚至還在送走大少奶奶時,不留情面的當著下人面前對大少奶奶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我鎮國公府的子孫是絕對不能交給一個毒婦來撫養的。你好好地待在宗廟裡反省吧,等浩哥兒長大成才成了親,並且與他二叔分家之後,我會讓他去宗廟接你回來養老,這在之前你就好自為之吧。」

    鎮國公府內權傾一時的大少奶奶被送走後,二少奶奶的地位與權威火速攀升,府裡的下人們再也不敢瞧不起二少奶奶,更不敢在背後八卦二少奶奶過去的事,就怕步上大少奶奶的後塵,得罪了不能得罪的狠人。

    這才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二少奶奶得知自己竟成了下人眼中的狠人之後,無辜的向她們表示她根本什麼都沒做,這一切全是國公夫人和世子爺所做的決定,與她完全無關,她是無辜的,把她們幾個都逗得樂不可支。

    據說大少奶奶被送出府後這幾個月日子過得其實還算平靜,但她們卻不敢大意,就怕大少奶奶在府中還有什麼後手,又或者還有其他別有居心之人在暗處虎視眈眈的。

    總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心駛得萬年船就對了。

    過了好一會兒,外頭終於傳來雨聲之外的腳步聲。

    「應該是可情回來了。」可柔開口道。

    溫欣點點頭,眼巴巴的看著房門的方向。

    果然,不一會兒就見可情領著福伯和巴氏走進房裡。

    「福爺爺。」溫欣開心的喚道。

    「二少奶奶。」福伯臉上堆滿了笑容,見到她的開心愉悅完全不亞於她。

    「二少奶奶您說說他,這老頭子來了,竟然沒見二少奶奶一面就想要離開,是不是太過分了?」兩人在坐下後,巴氏趁機搶先開口告了老伴一狀。

    「的確是太過分了。」溫欣點頭同意,然後轉頭一臉嚴肅的對福伯說︰「福爺爺,這就是您的不對了,不見我沒關係,但也不能馬上離開啊,得留下來陪陪福奶奶,安慰一下福奶奶這陣子對您的相思之苦啊。」

    溫欣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可柔和可情已遏制不住的摀嘴笑了起來。

    「二少奶奶。」巴氏露出一種既無言又無奈的表情叫道,讓柔、情兩丫鬟瞬間又笑得更瘋了,笑到腰都快要站不直了。

    福伯依舊一臉的笑容,絲毫沒受到被調侃與揶揄所影響,只覺得眼前這充滿輕鬆與歡笑的氣氛感覺好好,他好慶幸當初決定要跟姑娘走,才會有現今這般無憂無慮,又輕鬆又愜意且又富足的生活好過。

    他李福活了一輩子,就覺得這一段時間最值得,作夢都沒想過能擁有現今這一切,即便是要他明天死,他也不會覺得有所遺憾了。

    「福爺爺——」溫欣笑咪咪的看著福伯,才想開口與他說些什麼,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響。她皺了皺眉頭,看向可柔可情。

    「奴婢去看看。」可情立即自告奮勇的說道,轉身而去。

    「大概是雨天,小丫頭沒事做聚在一起玩。」巴氏轉頭看了一眼屋外的方向道。

    「應該不是。」溫欣搖頭道,卻沒有解釋。平日這時刻都是她午睡的時間,丫頭們都知道,應該不會這樣吵鬧才對,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可情匆匆而回,臉色有些蒼白難看,卻強顏歡笑的開口道︰「沒事,是丫頭們在胡鬧著玩,被奴婢訓了一頓。」

    「可情,你不會說謊。」溫欣看著她緩慢地搖頭道。「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別瞞著我。」

    「二少奶奶……」可情看向她高高隆起肚子,猶豫不決著。

    「你若不告訴我,我就自個兒走到外頭去找人問,總有人會回答我這個問題。」溫欣說完便作勢要起身,嚇得可情趕緊開口。

    「奴婢說,奴婢馬上說,二少奶奶,求您別亂來。」

    溫欣回到原位倚靠著床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等著她開口說話,其他人也一樣。

    可情覺得壓力好大,極度後悔剛才自己為何要多事,自告奮勇的跑出去查看?她真是後侮莫及。

    「二少奶奶,這件事還不是很確定,您聽後先別太激動,要記得您的肚子裡還有個小少爺在。」可情以認真的語氣,叮嚀的開口道。

    溫欣當下心一沉,心裡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難道說,那件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嗎?

    「我知道了,你快點說。」她沉聲道。

    「丫頭們在說,聽說宮裡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老爺就在不久前,突然被宮裡派來的禁衛軍帶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聽說在皇宮裡的世子爺也一樣。」可情面無血色的低聲道。

    此話一出,廂房裡的人都露出震驚且難以置信的表情,緊隨而來的則是驚懼與不安,只有溫欣除外。

    溫欣緩緩地閉上眼睛,告訴自己該來的總是會來,逃不了,也躲不過。但是至少他們早有心理準備;至少他們已先將白鶴大夫請進京城,就在府中;至少唐御在這幾個月中低調了不少,還偶有犯錯,讓皇上不再那麼欣賞他,上回還當著眾臣的面訓斥了他一番,讓眼紅他的人少了許多。

    想到這幾個至少,她的心頓時安定了許多。

    「二少奶奶,您沒事吧?」

    聽見巴氏擔心的聲音,溫欣張開眼睛對她扯了下嘴角,輕輕地搖頭。

    「我沒事。」她說,一頓後又道︰「世子爺和老爺都是聰明人,也沒做什麼犯法的事,一定會沒事的,咱們別自個兒嚇自個兒的在這邊胡思亂想。」

    「二少奶奶說的對,一定會沒事的。」可情立刻大聲的附和道。

    「沒錯,一定會沒事的。」可柔隨之跟進。

    「除了二少奶奶之外,老頭子還沒見過像世子爺這麼好的人,所謂好人有好報,所以世子爺一定會沒事的。」福伯開口道。

    「總之,世子爺一定會沒事的,二少奶奶根本不需要擔心這件事,只要顧好自個兒的身子和肚裡的孩子,來日替世子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就行了。」巴氏接口道。

    「福嬸說的話正是我想說的。」國公夫人突然從外頭走進來道。

    「夫人。」福伯、巴氏立刻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和可柔、可情一同向國公夫人行禮。

    「兩位免禮。」國公夫人對福伯夫妻倆道。知道他們夫妻倆是二媳婦的救命恩人,還知道兒子命蘭亭院裡的下人們都要以對待親家長輩的態度對待他們之後,她這位國公夫人自然也就不得不對這對平民夫妻以禮相待了,以免駁了兒子的臉面。

    「母親。」溫欣想要起身,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別亂動,坐著就好。」國公夫人趕緊阻止她道。

    待國公夫人坐下,福伯與巴氏因不適應國公夫人尊貴的氣場而找個藉口先行告退,可柔、可情也被遣退後,溫欣這才明知故問的開口問道︰「母親怎會突然來此?」

    「還不是擔心你在聽到那消息之後會失去冷靜胡來,還好你沒讓我失望。」國公夫人欣慰道。

    「母親可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溫欣蹙眉問。

    「我也是剛才才得到消息,聽說皇上突然暈倒了,好像還吐了血。」國公夫人表情凝重的說。

    果然。溫欣心道,開口問︰「皇上是生病了嗎?」

    「不知道。」國公夫人搖頭,「聽說是在早膳過後沒多久發生的,宮裡被下了禁口令,人心惶惶。這消息還是御兒偷偷派人傳回來的,京城裡知道這事的人應該不多。」

    「世子爺傳回來的消息嗎?」溫欣有些驚愕,迫不及待的問道︰「那世子爺現在人呢?他還好嗎?他還說了些什麼?」

    「字條在這兒,你自個兒看。」國公夫人從袖內拿出指頭大的紙卷遞給她。

    溫欣迫不及待將那紙卷攤開,只見上頭潦草的寫了幾個字,看得出來是在匆忙間寫的。

    上頭寫著「卯正昏嘔血危封宮城查謀逆安勿憂」。

    最後那三個字讓溫欣頓時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安勿憂,意指他現在很安全,要她們勿憂慮,勿憂懼。

    「母親,世子爺很安全,要咱們不用擔心他。」她遏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與歡欣,迅速地抬起頭來對婆婆說。

    「我看到了。」國公夫人點頭道,臉上卻沒有任何一絲鬆一口氣的神色。

    「母親是在擔心父親嗎?」

    國公夫人點頭又搖頭,憂心忡忡的說︰「這件事只有在真正的落幕,人確定平安無事的回來之後,才能叫做安全,在此之前的安全全都是虛假的。」

    「母親放心,不管是父親或是世子爺一定都能平安無事的回來的。」溫欣安慰她道。

    國公夫人輕楞了一下,隨即慚愧道︰「真糟,本來我還想來安慰你,讓你別胡思亂想,安心養胎的,怎知卻反倒讓你給安慰了。」

    「母親是關心則亂,媳婦則是傻大膽,深深地相信不管遇到任何事,世子爺都有辦法逢凶化吉,否極泰來的。」溫欣堅定不移的說。

    「難怪御兒如此的喜歡你。」國公夫人霍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溫欣怔楞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羞赧,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接什麼話才好。

    「你比我還要沉穩冷靜,以後內宅交給你掌管我會很放心。」國公夫人有種後繼有人的安慰感。

    「媳婦還年輕,不懂、要學的事還有很多,需要母親耐心的教導,只希望母親到時別嫌媳婦駑鈍愚昧,學習緩慢才是。」溫欣謙虛道。

    「你既不駑鈍也不愚昧,你很聰明。」國公夫人搖頭說。

    溫欣呆愕,再度有一種不知道該接什麼話的窘迫感。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等孩子過百日之後咱們再談。」國公夫人說。

    溫欣立刻點頭應是。

    「好了,我該走了。若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我會讓紅芹過來告訴你,你別想太多。」國公夫人起身道。

    「母親也一樣。父親和世子爺一定很快就能平安歸來的,您放心。」溫欣點頭道。

    「但願如此。」

    那天之後又過了三天,鎮國公唐天霖和鎮國公世子唐御始終未歸來,亦無相關消息傳回來。

    如今的京城已變得風聲鶴唳,禁衛軍不斷地穿梭在城裡街道上,每回出現都會押走一些人,使得城裡的百姓們個個人心惶惶,謠言滿天飛。皇上遇刺命危的謠言也不知怎麼的,竟已傳遍大街小巷。

    溫欣不懂的是,皇上明明是中毒,遇刺這謠言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而她上輩子所聽見的謠言也是中毒,不是遇刺,這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其實這兩者間並不衝突,差別在於整件事的解決前與解決後。

    解決前是人云亦云的猜測,自然各種版本都有,遇刺只是其中之一,之後可能還會有別的;而解決後的版本則是唯一正確的那一個。

    上輩子的溫欣遠在雍州城,距離京城何止千里之外,謠言傳到那裡,還傳得大街小巷人盡皆知時,這件事早不知道發生多久,又解決多久之後了,自然傳的是正確版。而這也是她當初無法與唐御確定事發時間的原因,因為距離實在是太遠了。

    對於謠言溫欣向來不在意,聽聽就算。她在意的是為何都過了三天,宮裡卻至今沒派人來請白鶴大夫前去救治皇上呢?難道唐御未言明鎮國公府中有名神醫在府中作客嗎?又或者他根本沒機會言明?

    前者她不擔心,因為唐御未說自有他的考慮,但如果答案是後者的話,那他……他是不是已經遭受到拘禁,又或者已遭受到刑求?

    她不敢再往下想,因為再往下想,她肚子裡的孩子就要因母子連心,提前出世來安撫她這個愈來愈惶恐不安的母親了。

    不要擔心,不必害怕,只要想白鶴大夫還在府中,白鶴大夫注定是皇上的救命恩人,這事絕對不會有錯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因為白鶴大夫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而白鶴大夫的救命恩人卻是唐御,在這種關連性下,誰也動不了唐御。

    這件事說來巧合得就像命中注定,她怎麼也沒想到唐御會認識白鶴大夫,更沒想到他會是白鶴大夫的救命恩人,這件事怎麼想都匪夷所思,真的只能將它說成命中注定,注定鎮國公府命不該絕。

    說起唐御救白鶴大夫的經過,只能說白鶴大夫真是個奇葩,竟迷醫藥迷到單槍匹馬的一個人跑到敵國邊境的一處山谷裡採草藥,然後被敵國士兵堵了個正著,若不是剛巧碰到前去偵查敵情的唐御將他給救下,現今的白鶴大夫恐怕已變成白骨大夫了,因為他將會只剩下一堆可憐的白骨。

    所以她在想,或許上輩子將白鶴大夫引薦進宮救了皇上的人也是唐御,或是鎮國公府也說不一定,這才是真正的所謂的命中注定。

    「二少奶奶,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可情突然從外頭匆忙的跑進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嚷叫道。

    「發生了什麼事?你先喘口氣再說。」溫欣眉頭輕蹙的開口道,並示意可柔倒杯水給她喝。

    可情二話不說接過那杯水,咕嚕咕嚕的兩三口就將它喝盡,再用力的喘了口大氣,這才覺得舒服一些些。她可是從大門處一口氣跑了回來,沒跑斷腳也差點跑斷氣了,還好現在終於又活了過來。

    「二少奶奶,大事不好了。」她重新開口道,「宮裡的禁衛軍們又來了,這次聽說他們是要來帶走白鶴大夫的。」

    「這是真的嗎?」溫欣雙目圓瞠,不由自主的驚喜道。

    「是真的。」可情用力點頭,然後突然發現一件怪事,怎麼二少奶奶的模樣看起來不是驚愕,也不是憤怒,更不是擔心,反倒是開心的模樣?是她看錯了嗎?

    「二少奶奶,您的樣子怎麼看起來好像很開心?」可柔疑惑的道,也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

    溫欣倏然一驚,也被自己的喜形於色給嚇了一跳。誰讓她先前還在為這事憂心忡忡,擔心不已的,怎知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叫她怎能不忘情到喜上眉梢呢?真的是太大意了。

    她腦袋迅速地轉了一下,答道︰「當然開心了,皇上是病了,找白鶴大夫自然是為了治病。白鶴大夫的醫術驚人,肯定能治好皇上。最重要的是,他可是咱們鎮國公府請來的客人,若是他治好了皇上的病,那功勞肯定有咱們鎮國公府一份,到時候老爺和世子爺肯定能平安歸來。」

    可柔和可情聽了立即雙眼發亮的直點頭。

    「奴婢都沒想到這個,二少奶奶真聰明。」可情一臉佩服的說。

    溫欣有點汗顏,她若不是重生,又哪敢只往好的方面想,而不去想倘若白鶴大夫救不活皇上的話,那身為舉薦人的鎮國公府又會有何下場?

    白鶴大夫的醫術雖高,在那些眼高於頂、自視甚高的太醫眼中卻是個不入流的江湖郎中,很是瞧不起。

    上回國公夫人生病,請了個太醫來看診,得知府中有位白鶴大夫在作客,原本還有些客氣詢問的,結果一聽白鶴大夫是位遊方郎中後,馬上就露出一臉不屑的表情,最後甚至連見一面都不願意,整個就是傲氣到不行。

    這回那些太醫們肯定也是束手無策,黔驢技窮了,才會想要死馬當活馬醫的賭一賭,讓白鶴大夫進宮為皇上看診。能救活皇上當然是最好了,若是救不活的話,那下場絕對不只是淒慘兩字可以形容的。

    想到這兒,溫欣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白鶴大夫該不會也想到這一層而拒絕進宮醫治皇上吧?

    「可柔、可情,你們扶我過去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她開口道。

    「二少奶奶您要過去?您這身子……」可柔瞠大雙眼的搖頭道︰「不行!」

    「白鶴大夫說了,生產前多走動能有助於生產,況且我又不是全程都用走的,讓人準備軟轎隨後跟來就成了。」

    溫欣說著也不管可柔、可情臉上為難的表情,徑自準備下床起身,把兩個丫鬟嚇得趕緊上前攙扶,然後按吩咐的扶著二少奶奶小步小步的走出蘭亭院,朝正房方向走去。

    軟轎來得挺快的,她們前腳才踏出蘭亭院的院門,軟轎後腳就到,讓柔、情兩丫鬟忍不住鬆了口大氣,一行人這才繼續朝正房前進。

    正房堂屋中,氣氛有點僵。

    坐在主位的國公夫人臉上表情有些尷尬與為難,客位的禁衛軍將領一臉黑沉,下首的白鶴大夫則是一臉神情堅定,悍不畏死的模樣,下人們則一個個的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堂屋外站了一排渾身冒著肅殺之氣的禁衛軍與鎮國公府護衛們,頗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態勢。

    溫欣到達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見到她出現,國公夫人驚得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迎向她的同時開口斥道︰「你這孩子太亂來了,挺著這樣一個大肚子,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溫欣先安安穩穩的坐下之後,這才歉然的開口道︰「母親見諒,媳婦聽說宮裡派人來請白大夫,擔心白大夫因礙於世子所託而不得不婉拒入宮之命,這才匆匆前來。」說完,她轉頭朝那名禁衛軍將領微笑的輕點了下頭。沒辦法,她身子重,唯一能做得到的禮儀也只有點頭微笑了。

    「世子所託是什麼意思?」國公夫人疑惑的問。

    溫欣又對白鶴大夫點了下頭之後,這才開口回答國公夫人的問題。「母親有所不知,幾年前在因緣際會之下,世子爺曾經救過白大夫一命,白大夫這回之所以會進京,就是為了維護媳婦生產的安全以報世子爺的救命之恩,如今媳婦臨盆在即,白大夫又怎會同意離開咱們國公府進宮去呢?媳婦這才會匆匆地趕來勸白大夫以大局為重。」

    一頓,她不讓他人有機會發言,直接轉頭對白鶴大夫委婉的勸誘道︰「白大夫,距離妾身臨盆之日還有十數日,您近來每日早晚都替妾身把脈,也知道妾身的情況很穩定,您只要在妾身臨盆之前趕回來就行了。況且您不是常說學無止境,難得有此機會進宮為貴人診脈,為求穩妥,說不得您還得進太醫院書庫裡翻閱醫書丹方,還得進太醫院藥房裡親自抓藥煎藥,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

    「二少奶奶不需要再說了,我這就隨這位將軍進宮一趟。」白鶴大夫倏然打斷她,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道。

    溫欣頓時暗自鬆了一口氣,就知道太醫院的書庫和藥房肯定能吸引這位鑽研醫術鑽研到都快要入魔的白鶴大夫了。瞧他,聽見她提到書庫和藥房這些字眼時,眼睛都發亮了,也不懂得遮掩一下,害她連轉頭去看一下坐在他對面的禁衛軍將領都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這位禁衛軍將領此時心裡是怎麼腹誹白鶴大夫的。

    不管如何,她總算沒白走這一趟,只要成功的讓白鶴大夫進宮為皇上診脈,相信他定能很快將皇上救醒,而她孩子的爹也能重獲自由,出宮回家來陪伴她這個快要臨盆的妻子,和她一起迎接他們第一個孩子的誕生。

    我的爺啊,你可知妾身正在家裡痴痴地等你歸來?

    你快點回來吧,妾身想你了。

    很想你。

    真的、真的很想你!



【 最終章】 新生,有你真好


    從白鶴大夫隨禁衛軍進宮後,時間又往前走了三天。

    三天,度日如年的三天。

    溫欣不由自主的輕嘆了一聲,感覺時間過得真是好慢,像是漫長的三年,卻只過了三天,也不知道還要等幾天宮裡才會傳出好消息,她孩子的爹才能平安的歸來。

    她希望最好能夠在這一兩天內有消息,因為她覺得肚子裡的寶寶就快要等不及了。

    她伸手輕撫著高高隆起的肚子,低頭對腹中的孩兒輕聲道︰「寶寶乖,乖乖地陪娘再等等你爹爹好不好?爹爹應該就快要回來了,不會讓咱們等太久的,所以再等一會兒好嗎?」

    她話一說完,便覺肚子傳來一陣收縮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肚裡的寶寶聽懂了她的話,所以給她回應。

    「寶寶真乖。」她微笑讚許,肚子一會兒之後竟又收縮了一下,還有點疼。

    不對勁。她告訴自己,這怎麼好像巴氏跟她形容過準備要生了的感覺?應該不會吧?

    「不會的。寶寶,對不對?」她呢喃的問,回答她的是另一波從肚腹處傳來帶著疼痛的收縮感。

    「福奶奶。」她不由自主的低聲叫道。

    原本低著頭為小孩縫製衣裳的巴氏聞聲抬頭,問道︰「二少奶奶需要什麼?要喝水嗎?」

    「福奶奶,我好像要生了。」溫欣道。

    「什麼?!」巴氏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可柔已整個人跳起來,緊張兮兮的叫道︰「二少奶奶,您別緊張,您先躺著別動,奴婢這就去叫人。」說著她已拔腿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高喊著,「可情,你在哪兒?二少奶奶要生了!快點去叫穩婆過來,快點!」

    此話一出,頓時整個蘭亭院都炸開了,下人們一個個都拔腿跑了起來,去請穩婆的,去通知夫人的,去廚房燒水、煮食、熬參湯、送布巾的,還有往二少奶奶房裡衝的,所有人都亂中有序的忙碌了起來。

    可柔重回房裡,回到二少奶奶身邊時,被溫欣一把扣住手腕,道︰「你去告訴夫人,請夫人派人將我要生了的消息往宮裡的白鶴大夫那裡送,快去。」

    可柔立刻點頭領命而去,溫欣則在陣痛之餘下心想著,她就不信在這種情況下宮裡還會不放人,而不管回來的是孩子的爹或者是白鶴大夫,至少都有個新消息,不然再繼續這樣無消無息下去,真的是會把人給等瘋了或是愁瘋了的。

    「二少奶奶別擔心,白大夫聽到你要生了的消息一定會立刻趕回來的。」

    巴氏柔聲安撫著她,溫欣卻不好意思對巴氏說,其實比起白鶴大夫,她更想聽到這消息趕回來的人是孩子的爹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夫妻倆都多少個秋不見了,真的好想他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間,肚腹處傳來的酸痛也一波痛過一波,就像浪潮一般永無止境的讓她想尖叫。

    汗水不知何時已浸濕了衣裳,就連睫毛都濕漉漉的,就聽耳旁的聲音有巴氏的,也有穩婆的,還有可柔可情兩丫鬟的,不斷地為她打著氣,安撫著她,要不就叫她一會兒吸氣,一會使勁,一會兒忍著疼,一會省點力的,聽得她頭都暈了,卻沒力氣多想,只能咬緊牙關全數照做。

    好痛,這樣的痛還要多久寶寶才肯出世?

    好痛,唐御怎麼還沒回來?白鶴大夫呢?都過了三天,皇上的病情難道還沒有起色,還沒醒過來嗎?

    好痛,原來生孩子竟是這麼的疼痛嗎?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害怕,不退縮,上輩子這麼艱難又痛不欲生的日子她都咬著牙一天挺過一天了,這生孩子只是眨眼間的事,而且還是每位母親都做過且做到的事,她又怎麼可能會輸人呢?

    最重要的是這是她和唐御的孩子,是他們的寶貝,只要能將他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再多再大的疼痛她也甘願受,甘之如飴。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全身的氣力似乎就要用完了,耳邊卻突然傳來巴氏的叫聲。

    「二少奶奶再加把勁,用力啊,孩子就要出來了。」

    孩子要出來了嗎?她一陣激動,不知哪兒生出一股力氣,咬緊牙關拚命用力推擠,忽然一股溫熱的濕意從下身傳來,接著便是一陣撕裂的疼痛,再然後她便聽見一串歡欣的聲響。

    「生了,生了,是個胖小子!」穩婆尖聲叫道。

    「二少奶奶,是個少爺!您生了個小少爺!」

    「二少奶奶,是小少爺,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少爺!」可柔和可情激動的輪流在她耳邊訴說著。

    「二少奶奶,恭喜您了,是個兒子,您做得很好。」巴氏則帶著滿心歡喜的神情來到她面前說道,整個笑開懷,好像生出來這孩子是她的親孫似的。

    溫欣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覺得熱淚盈眶,覺得自己的生命終於掙脫上輩子的束縛而重獲新生。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與她骨肉相連、母子連心的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嗚嗚……

    溫欣再也遏制不住內心五味雜陳的激動,嗚咽的哭了起來。

    「哎呀,二少奶奶您怎麼哭了?別哭,別哭,這是值得高興的喜事呢,要笑,要笑才對。」巴氏趕緊找來乾淨的帕子為她擦拭臉上的淚水,然後眼捷手快的攔住要將孩子往外抱的穩婆道︰「你們等一下,先讓二少奶奶看一眼小少爺再抱出去。」

    穩婆也在鎮國公府裡待命了一段時間,自是知道巴氏在蘭亭院裡的特殊身分,不敢違逆的先將襁褓中的小少爺抱到床頭來給二少奶奶看。

    「二少奶奶您看,小少爺長得可好了,跟世子爺一模一樣。」巴氏笑咪咪的說。

    溫欣雖然不覺得是一模一樣,但是小傢伙真的長得很像他爹,尤其是那雙濃眉大眼和他爹爹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像得驚人。

    他好小,長得也好漂亮,這就是在她肚子裡待了十個月的兒子,她和唐御的兒子嗎?她覺得好感動,眼淚不由自主的又從眼眶中流了下來。

    「哎呀,二少奶奶您怎麼又哭了?」

    「沒事,把孩子抱出去給夫人看吧。」她沙啞的開口道,看著穩婆將孩子抱離開。

    母親若知道她頭一胎生的就是兒子,一定會很開心吧?

    唐御也一樣,肯定會比母親更開心,因為他曾與她說過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這麼一來,等兒子長大後就能幫忙爹娘保護他的弟弟和妹妹們。

    她當時只覺得好笑,孩子都還沒出生,他竟然就在那邊算計兒子了,而且還說什麼弟弟妹妹們,當她多會生啊?

    結果,他竟然厚著臉皮對她咧嘴笑道︰「其實也不用生太多,只要生三男兩女五個就夠了,這樣咱們的兒子就有弟弟和妹妹們了。」

    然後,害她一個沒忍住,腿一伸就把他給踢下床去了,而掉下床去的他竟也沒生氣,就這樣坐在地板上沒心沒肺的笑得東倒西歪,讓她一整個哭笑不得。

    唉,真的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呀。

    唐御,你現在人在哪兒,是否安好?可知我已替你生下你心心念念、滿心期盼的兒子了?而且他好漂亮,長得好像你。

    思念著他,溫欣在疲憊中漸漸沉入深深的夢鄉,一點也不知道此時的鎮國公府大門處已是一片騷動。

    鎮國公府大門處,下人們還在為前一刻鐘出現在大門外,突然回府歸來的老爺議論紛紛時,接著竟又見世子爺策馬狂奔而回,而且還在勒馬停下的瞬間迅速跳下馬背,沒有須臾的停頓就直接往內院方向衝去,把一時之間沒看清楚來人是誰的護院們嚇得又驚又怒,急起直追,兩方只差一點就要動上手了。

    唐御沒時間理那些差點犯下大錯的護院們,手一擺,腳不停的又繼續往蘭亭院飛奔而去,滿腦子想的、擔心的全是他生產中的媳婦。他不斷地想著,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順不順利?有無危險?孩子生下來沒?是男是女?愈想他愈緊張,擔心得雙手都冒汗了。

    跑到蘭亭院門外,哇哇的哭聲突然就這麼闖進他耳朵裡,讓他猛然停住步伐,整個人瞬間呆若木雞。

    生、生了嗎?這就是欣兒為他所生的孩子的哭聲嗎?聲音好像不是太宏亮,有點弱小的感覺,但是為什麼他會這麼歡喜,這麼感動,這麼熱淚盈眶的想大哭又大笑一場?

    這是他的孩子,他和欣兒的孩子!

    他做爹了!他做爹了!

    他雙目盈著激動又似感動的淚光,無聲的咧嘴大笑,接著再度拔腿狂奔往蘭亭院跑去,只因為那裡有他的媳婦,他的孩子,他的愛。

    溫欣再度醒來時,屋內已掌上了燈,進入了夜晚時分。

    她眨了眨眼,一時之間感覺到有些怪異,因為她是平躺在床上,自從懷了身孕肚子愈來愈大之後,她已無法再平躺而睡,只能側躺,但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她伸手撫摸肚子,卻摸到一片平坦,瞬間上輩子小產的惡夢將她整個攫住,她驚懼恐慌的大叫出聲,「我的孩子!」

    「怎麼了,欣兒?」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見了!」她驚恐的叫道,掙扎的想起身,卻讓人一把抱住。

    「孩子沒有不見,而是肚子餓了,讓福嬸抱去乳母那裡喂奶了。」那人說。

    「福嬸?乳母?」

    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的字眼穿透迷霧,讓溫欣慢慢地、慢慢地回到現實中來,因為上輩子她懷孕又小產時,身邊並沒有巴氏和乳母這兩個人,也沒有——

    她緩緩地轉頭看向摟抱住她的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試探地輕聲問道︰「唐御?」

    「睡傻了嗎?連我都認不出來了?」他對她微微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散亂在頰邊的髮絲,神情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對她柔聲道。

    她定定的看著他,感覺喉嚨哽咽,鼻頭酸澀,嘴巴連動了好幾次,這才有辦法順利的發出聲音。她嗄啞的開口問道︰「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他點頭柔聲道,然後情意綿綿的傾身在她額頭、臉頰和唇上各輕吻了一下之後,才又抬起頭來,深情款款的對她說︰「辛苦你了,欣兒。」

    她眼眶澀然的搖了搖頭,並不覺得辛苦,只是很想、很想他而已。

    「看過咱們的兒子了嗎?」她問他。

    他用力的點頭,難掩內心裡的滿足與愉悅,眉開眼笑道︰「你將他生得真好,眼睛眉毛像我,鼻子嘴巴像你,將來長大後肯定會是個迷倒城裡一大票姑娘們的美男子。」

    溫欣不由自主的露出一臉怪異的表情,看著他問︰「這就是你對兒子的期望,希望他將來長大後能成為迷倒一票姑娘們的美男子?」

    「當然不是。」他白了她一眼。「你忘了我希望他能幫忙照顧弟弟妹妹們嗎?這樣他定然會是個懂得孝順父母,照顧弟妹,既聰明懂事又有擔當的好兒子。我唐御的兒子,即使不靠外貌,也是能迷倒京城裡一票姑娘們的!」他說的豪情萬丈!

    溫欣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感覺就是他在犯傻了,整個傻里傻氣的。她得趕緊讓他恢復正常,以挽救他在她心裡聰明沉穩、剛毅內斂的形象才行。

    「兒子還小,這些事以後咱們再慢慢談。你可知道現在宮裡是什麼情況?」她問他。

    「皇上醒過來沒?你在宮中有沒有見過白鶴大夫,他還好嗎?應該沒事吧?」她可不想為了自家人的安全,卻害得無辜的白鶴大夫身陷囹圄,最後甚至是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唐御表情有些怪異,這才開口說︰「不必替那個傢伙擔心,他在宮中可是如魚得水,好得不得了。」

    「怎麼回事?」溫欣眨了眨眼,不解的問道。

    什麼叫好得不得了啊?宮中她也隨母親去了兩回,規矩多到不行,一舉一動都得小心翼翼的,拘謹到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那種地方對向來自由自在習慣了的白鶴大夫會如魚得水?這話要她如何相信?

    見她一臉不信的表情,唐御撇了撇嘴,說︰「白鶴那傢伙的醫術比咱們想像中都還要高,不僅救醒了皇上,替皇上解了身上的奇毒,還把太后和皇后身上的陳年舊疾都給順手醫治了。所以,現今宮裡有一堆娘娘貴人們排隊等著他診脈,有病治病,沒病覆心。」

    溫欣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呆若木雞,無言以對。

    「總之,不需要擔心他就對了。」唐御下結語。

    溫欣又呆了一會兒,才失笑的搖了搖頭,覺得這根本就是命中注定,就在唐御當初救了白鶴大夫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注定了,注定鎮國公府將會從這次的宮變中全身而退,要不然王朝怎麼繼續,而遠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她又怎會聽說有關白鶴大夫的事呢?她啊,還真是白擔心了一回。

    「皇上身上所中的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查出幕後主使者了嗎?」她忍不住好奇的輕聲問道。

    唐御頷首又搖頭。

    「什麼意思?」溫欣不解的看著他。

    「朝中有一群人平日氣焰過甚,結黨營私,皇上一直想拿他們開刀卻苦尋不著機會,這一次皇上恐怕不會輕易放過這機會。」唐御低聲道。

    溫欣倏然瞠大雙眼,「你的意思是……」

    唐御緩慢地點頭,嘆息道︰「不久之後,京城將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溫欣的臉色倏然泛白了起來。

    唐御趕緊緊抱了她一下,柔聲道︰「你不用擔心,這事與咱們鎮國公府無關,不會牽連上咱們的。咱們鎮國公府從不與人結黨營私,又只忠心皇上一人,連立儲之爭或皇位之爭都未曾參與過,只要咱們沒反叛謀逆之心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雖是這麼說,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溫欣深吸一口氣,微微心定的開口道。

    「那當然。不過這事不需要你來煩惱,自有父親與我擔著,你只需要好好的將月子做好,好好的將身子養好,來年再替我生第二個孩子,後年再生第三個,大後年——」

    溫欣忍不住夠他逗笑出聲,伸手槌了他一記,笑罵道︰「你當我是什麼了?還真叫我一年生一個啊?而且我才剛生完孩子不到一天耶。」說著她又槌了他一記。

    他伸手包裹住她毫無攻擊性的花拳繡腿,一臉認真的對她說︰「聽說年紀愈大生孩子愈是辛苦,咱們趁年輕早早生完,才能早早休息。」

    「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溫欣哭笑不得的問他。

    「當然是白鶴那裡。」

    溫欣頓時無言了,白鶴大夫說的話她可不敢質疑或是不屑聽之啊。

    但是一年一個,她光是用想的就有些畏懼,因為懷孕時的艱難和生產時的疼痛她都還歷歷在目,記得一清二楚啊。

    「咱們打個商量,別一年一個,一年半或兩年再生一個可不可以?」她以撒嬌的語氣,輕揪著他的衣衫問道。

    「怎麼了?」沒想到她竟會有異議,他訝異的問道。

    「有一點辛苦,想間隔久一些,休息久一些。」她老實承認。

    唐御輕楞了一下,這才想起過去幾個月來,她因為懷孕而吃足了苦頭,先是失去胃口食不下咽,接著有胃口後又因孕吐而鎮日吐得七葷八素,人沒胖反倒是瘦了一大圈,後期更因挺了個肚子而行動受限,連想睡個安穩的好覺都難如登天。

    回想起這些,唐御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眼底滿是掙扎與猶豫不決,不過最終愛妻疼妻的那個他還是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他說︰「既然辛苦,咱們就別生這麼多孩子了,只要再生一個就好,休息三年後,你辛苦點,再幫我生一個孩子就好。」

    溫欣怔然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明明那麼的期待、希望他們能多子多孫,結果竟只為了她一句辛苦就放棄了自己的期待與希望。他怎能如此的寵她,如此的愛她?

    「你這個傻瓜。」她鼻頭酸澀的啞聲罵道,真覺得他就是一個傻瓜,一個大傻瓜。「雖然辛苦,但那是為了孕育咱們的孩子,我甘之如飴,懂嗎?」她對他說,之後又徑自宣布道︰「總之,我定要生五個孩子,誰也別想阻止我!」

    這下感覺鼻頭酸澀的人變成了唐御,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啞聲說︰「你才是一個傻瓜。」

    「是嗎?那正好,兩個傻瓜,天生一對。」她自我揶揄的對他咧嘴道,逗得唐御不由自主的也跟著笑了起來。

    「傻瓜。」他緊緊地摟著她又說了一次。

    「傻瓜想兒子了。」她接得好順。

    就在她說完這句話之際,巴氏剛巧抱著她吃飽喝足又再度瞇眼睡過去的寶貝兒子走進房,身後則跟著可柔領著兩個丫鬟,端著她的月子餐送進房給她吃。

    看到食物的瞬間,溫欣這才感覺到饑腸轆轆。

    不管如何,先將兒子抱進懷中,細細的看了一回,又低頭吻了吻他可愛的模樣之後,她才將孩子交給他爹,接過可柔遞來的筷子,低頭唏哩呼嚕的飽餐一頓。

    眾人見她胃口好,一個個都笑容滿面,喜笑顏開。

    待她吃飽,將東西撤下,其他人也極有眼色的跟著退了下去,留他們一家三口獨處。

    接過孩子,溫欣看著懷抱中熟睡的兒子,似乎怎麼都看不厭,而唐御則專注的看著他們母子兩人,專注到她都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剛才用膳時沾上了什麼沒拭乾淨?

    「怎麼了,我臉上難道有什麼嗎?」她不由自主的出聲問道。

    「沒,只是覺得有你真好。」他搖頭道,語氣滿含濃濃的愛意。

    她笑逐顏開的偎進他懷中,微笑道︰「彼此彼此。」有你真好。

    「我愛你,溫欣。」

    「我也愛你,唐御。」

    兩人心中滿是幸福,滿是愛。

    今生相愛到白頭。



【番外】


    唐御不斷地往林子深處跑,他感覺自己心跳加速,渾身發熱,有種不由自主的衝動感,感覺自己就快要失控了。

    陰溝裡翻船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他作夢都沒想到會遇到如此膽大妄為的兄妹,在知道他貴為鎮國公府嫡子的身分後,竟然為了高攀他而對他下春藥,企圖設計他,而他偏還愚蠢的中了計,喝了加料的茶水,真是氣煞他也。

    想他唐御自小聰明順遂,不管讀書習武都手到擒來,就連在戰場上都能如魚得水,結果卻要栽在一個七品芝麻官的一對兒女身上,栽在一杯摻了春藥的茶水上嗎?想想都不甘心!

    於是,他才會衝出客棧,離開城鎮,直往偏僻的地方衝來,只為了找個無人的地方與體內的藥效對抗,他絕對不會認輸,不會屈服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上,絕對!

    正當他全心全意運功苦撐時,突然——

    「誰在那裡?」

    警戒卻柔美的女子聲音突然闖入他耳內,令他渾身一震。怎麼會有人呢?而且還是他現今最不想遇見的女人?

    他覺得口乾舌燥,覺得體內那股勉強被他壓抑住的衝動又蠢蠢欲動了起來,他隱忍咆哮,掙扎的坐起身來,瞪向那對突然出現的主僕兩人。

    「你是誰?為什麼一個人躲在草叢裡,你想做什麼?」僕婦擋在主子前面,警戒的朝他問道。

    「他的臉色不對,似乎是個病人。」那女子說,柔美的嗓音配上她美麗的面容,令他有種恍惚感,好像想起了什麼又有些模糊,因為他體內的燥熱正在急速加劇的失控中,理智都快要被淹滅了,更何況是思緒?

    危險。他現在只剩這個想法。

    「……是不是……受傷……」

    女子似乎正在關心的問他什麼,但他根本沒辦法專心聽她說話,只想她快點離開,離他愈遠愈好。

    「離我遠一點。」他咬牙迸聲吼道。

    「我只是想幫你。」

    「離我遠一點!」她難道看不出來他快要失控了嗎?

    「走開!」快點走開!他不想傷害無辜的人,尤其還是個無辜的姑娘,但她竟然慢慢地朝他靠近。

    一陣風忽然拂來,將女子身上的馨香氣味帶到他鼻尖,就像火上加油般轟的一聲,他的理智倏然全失,本能的一躍而起撲向那個馨香、柔軟而美好的女性。

    「姑娘!」

    有聲音在他耳邊炸開,但他只在乎身下的柔軟與美好,就像餓了三天三夜般,迫不及待的低頭埋進美食間,張口吸吮舔咬——

    突然間,砰的一聲在腦袋裡炸開,他連疼痛都還沒感覺到,便被黑暗整個籠罩,失去所有意識。



【番外二】 一塊餅,一條命


    對於那些貴族,那些穿著綾羅綢緞,高高在上的貴族們,趙大完全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啃其肉,扒其皮,抽其筋,喝其血,也難消其心頭之恨。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只會仗勢欺人,強取豪奪,草菅人命,不把他們這些窮苦的平民百姓或是奴才們當人看,隨他們高興任意打殺與欺凌。

    曾經,他有一個家,一個雖然只能遮風避雨,家徒四壁,什麼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但卻擁有笑容、擁有溫曖、擁有希望、擁有一家人的家。

    爹娘是最純樸善良的,娘子是最溫柔賢淑的,兒女是最活潑可愛的,然而就因為一次不小心擋了一輛華貴馬車的路,他的兒子活活被輾死,他的娘子被強搶去糟蹋至死,他的女兒走失從此下落不明,他的爹娘更是為了發出不平之鳴而告官之後,反遭迫害而雙雙喪命。他從此家破人亡,再沒有家。

    他原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恨那些仗勢欺人、草菅人命的貴族、世族、富商,沒想到和他一樣有著淒慘遭遇,甚至更慘的人都有,而且為數眾多,還聚合在一起專門報復那些貴族、世族、富商,讓那些人也嘗嘗被殘殺迫害,失去親人的痛苦,而他也成了其中的一員。

    沒錯,他們就是亡命之徒,目無王法,任性妄為,殺人如麻那又如何?要不是官逼民反,他們有好日子為什麼不過,要過這種居無定所,行屍走肉,你殺我,我殺你,早晚都要死於非命的生活?

    他們不怕死,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再沒有親人能陪他們同享喜怒哀樂,只因為他們的親人都被那些人害死了,所以,他們才會心想不如在死前多殺幾個不把人當人看的貴冑世族、魚肉百姓的狗官,和為富不仁的富商,轟轟烈烈的大幹一番之後再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不怕死,但卻有一個遺憾,那便是始終沒找著失蹤的女兒,不知她至今是死是活。

    他的女兒若還好好活著,大概也這麼大了吧?

    趙大看著坐在一輛馬車上,晃著腿,捧著一袋糕餅吃的小女娃。

    他一直在看她,無法不看她,只因為那小女娃有一雙黑白分明且靈動的大眼睛,和他失蹤的女兒好像,真的好像。

    星兒,他的女兒,因為有一雙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的眼睛而以星命名。如今她的眼睛是否依舊明亮,還是早已失去光彩,甚至早已化作一壞黃土不在這人世間了?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再也無法看清眼前的任何事物,整個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叔叔,你是不是肚子餓?這個餅給你吃,你別哭。」

    甜美中帶點稚氣的聲音突然在他面前響起,令他迅速眨去眼中的淚水,只見原本坐在馬車上吃著糕餅的小女娃不知何時竟跑到他面前,還拿了塊糕餅遞向他。

    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小女娃,不由自主的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那塊糕餅。

    「欣兒,你在那裡做什麼?快點回來!」

    「娘!」小女娃歡快的叫了一聲,立刻小跑著離開他。

    星兒?她竟然也叫星兒嗎?

    他拿著那塊糕餅,怔怔地目送與女兒同叫星兒,與女兒同有一雙明亮眼眸的小女娃離開,直到她的小身影完全從他視線中消失,依然回不了神。

    星兒……星兒……

    「老趙,在做什麼?走了!」同伴呼叫道。

    他又望了一眼那女娃消失的方向,這才將手上的糕餅塞進嘴巴裡,然後起身離開盤踞許久的街角,走向同伴。

    【全書完】



後記︰《秘密花園》幕後花絮


    最近萱一直在塗色,塗一本名為《秘密花園》的著色書,這是本風靡全球、暢銷各國的圖畫書,最近很流行,非常流行,流行到不行,所以應該不用萱再做介紹了吧?

    第一回知道這本書是在FB上看到的,萱僅看一眼就決定要買了,因為太無聊了——不是,就是覺得想靜心一下,而這本書既打著舒壓的名頭在賣,應該多少會有點效果吧?雖然萱需要的不是舒壓,而是專心,別整天晃來晃去的不寫稿,但畫畫也能讓人專心不是嗎?

    總之,因為莫名的心動,萱立刻就在Line上告訴美女瓔說我要買這個,美女瓔還以為萱在開玩笑,直到兩天後萱收到書Post照片分享時,美女瓔這才貼大笑圖,驚訝萱真有買,然後後面加了句,「我手殘,不可能畫這個」,話題結束。

    隔天,有了新玩具的萱立馬Post了一張成品圖上Line,美女瓔立刻回了個贊。

    又隔天,萱再貼第二張成品圖,除了美女瓔贊外,組員之一的瓔姊姊也出來贊美說太漂亮,讓萱整個大受鼓舞,又朝第三張圖邁進。

    第三天,第三幅成品貼出後,簡小薰也跳出來贊美萱強了,只因為萱用的是十二色的彩色鉛筆在畫,卻畫出很美的漸層色。

    然後,好勝心強加不甘示弱的美女瓔終於按捺不住的也變得熱切了起來,自豪的說起若是她,一定會買多色筆,多到誇張,百來色那種來畫。

    再然後,她開始默默地在各大購物中心、博客來、金石堂等地尋找彩色鉛筆,發現多色的都缺貨中,很是扼腕,但還是不能阻止她的好勝心,最後直接向萱承認她腦波弱,叫萱貼畫冊購買連結給她,噗。

    萱真的很認真的阻止她,說她沒這種耐心,但她還是一整個想買,然後就見簡小薰在她掙扎的整個過程中不時冒出來說一句「我覺得她會買」、「我賭她會買」、「我覺得她下單了」等等,一整個太好笑。

    因《秘密花園》的暢銷與流行,最受惠的自然是出產彩色鉛筆的公司,因為彩色鉛筆整個大缺貨,這也是為何萱用的是色鉛筆是十二色,因為其他二十四、三十六、四十八色的色鉛筆在博客來都缺貨啊。

    好吧,其實十二色也不錯用啦,至少萱用得嚇嚇叫,畫出來的效果自覺不比別人差。

    可是偏有人說不能輸在起跑點上,於是隔天就以快速到貨的方式送來一盒三十六色的水彩色鉛筆給萱,讓萱整個被愛的好幸福也好有壓力啊。

    這不是一本舒壓書嗎?怎麼搞到最後卻變成了一本加壓書啊?這太好笑了。

    總之,還是謝謝瓔姊姊的愛,我會努力的!

    不過怎麼感覺努力的方向好像有點不對勁啊?萱要努力的不是應該是工作,是寫稿嗎,怎麼變成著色塗鴉了?哇哈哈哈……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萱會努力的就對了!

    咱們下本書再見,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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