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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7:54 PM

減肥專家 -【星辰之主】《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kintro3 於 2017-6-1 07:59 PM 編輯

【書名】: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內容簡介】:
世紀之交,人類懵懂著踏入星空,就此暴露在諸神的視線之下。少年羅南背負著祖父的罪孽,走出實驗室,且看他︰高舉燃燒的筆記,腳踏諸神的屍骨;書寫萬物的格式,增刪宇宙的星圖。當知︰萬物皆備于我;必信︰吾心即是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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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7:57 PM

第一章地震雲

    入秋後的夏城,是烏鴉的國度。

    這種醜陋而聰明的生靈,是城市真正的主人。它們在行道樹上群聚,用嘶啞單調的聲音,嘲弄著匆匆來去的過客︰

    哇,哇,倒霉去吧!

    偶爾,它們還會在鋪滿了輻條狀雲氣的天空下,炫耀高超的飛行技藝。

    行人臉上,大都像死了爹媽一樣難看。他們用憎惡的眼神,盯著天上盤旋的黑影,以及更高處詭異的雲氣布局。

    進入九月下旬之後,夏城的天空就被這種雲氣覆蓋,不到一周時間,共發生3級左右地震6次,4級3次,5級2次。

    震級和烈度還遠沒有達到城市承載的極限,脆弱的人心已經先一步動搖了。

    夏城空氣中穿梭的聲波和電波,超過一半都在拼命叫喚︰

    地震雲、地震雲!

    這種“民科概念”,在即將進入22世紀的文明時代,堂而皇之地出入于各個專家學者口中,見諸媒體報端。

    羅南多少受了點兒影響。

    當他挾著從不離身的黑皮筆記本,走下低空公交的時候,腕上手環震動,信號接通後,姑母羅淑清女士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晚上回家,你姑父做好飯了!”

    因為近日地震頻發,原已允許他獨立生活的姑母大人,當即撕毀協議,三令五申要他回去同住,以便照應。

    羅南是絕不能答應的。他辛辛苦苦考上知行學院,不就是為了獨立自由的日子嗎?更何況眼下是最緊要的關口,耽擱一天,天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問題是羅南向來不擅言辭,提出的理由沒有絲毫說服力,事情搞得越來越僵,眼瞅著姑母大人都要從電話里伸出手,拎他回去。

    正頭痛的時候,有消息發過來,羅南只瀏覽個大概,便暗嘆好運,忙再加一個砝碼︰“今天我要復習,明天社團面試……”

    “面試?哪個社團?”

    “呃,神秘學研究社。”

    “神秘學?”

    羅淑晴女士有些狐疑,很快她便在那邊招呼︰

    “莫雅,莫雅!”

    不多時,一個略微沙啞的聲音加入通話,獨特的懶洋洋的語氣,正是羅南的表姐,去年剛從知行學院畢業的莫雅。

    “神秘學研究社啊,我知道,據說很有錢,里面的人也很任性。”

    羅淑晴最看不慣女兒這副姿態,當即訓斥道︰“好好說話!”

    莫雅“哈”地一聲笑︰“說得再好,你‘親兒子’也不妙,開學一個月,他還在面試,明顯不合群嘛!知行學院大搞東西合流,西式思維很嚴重的,沒有社團生活,先砍學分,至于升學、找導師,校方推薦信上絕不會有什麼好話……”

    火上澆油的說法,瞬間引爆了又一次的母女戰爭,矛盾焦點轉移,相隔上百公里的羅南,得以全身而退。

    這時候,羅南都在自家客廳里站了快半小時,天色已暗,自動亮起的客廳燈光,把他的身影投入對面高層公寓的窗口。

    羅南發出指令,窗簾自動合起。

    可在此時,一個黑影穿過即將閉合的簾幕,落在開放式陽台上,並用粗喙別開落地窗拉門,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說不盡的從容自在。

    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是一只典型的禿鼻烏鴉,除了灰白的嘴基部以外,通體烏黑,看上去粗壯健碩,比同類大上一圈兒,柔和燈光下,羽毛在黑沉和幽藍之間往來變幻。

    在房間內踱了幾步,烏鴉振翅躍上了客廳的茶几,隨即前傾身體,一個拇指大小的密封玻璃試管,從它的粗喙中滑出,落在茶几上,裡面是大半管白色粉末。

    把喉嚨眼兒的異物吐出來,烏鴉舒坦了很多,炫耀式地亮了亮嗓子︰

    “刮,刮!”

    “墨水,閉嘴!”

    在封閉的空間內,烏鴉的叫聲就是一場災難。羅南喝斥一記,把試管拿去清洗,又端出預備好的熟肉條,堵住它的嘴巴。

    冠以“墨水”之名,烏鴉還是很好說話的,用餐也很文雅,它甚至還用翅膀示意,讓羅南幫它倒杯水。

    旁邊的餐桌上,也擺上了晚餐,完美符合家居智腦的單調手藝,色香味乏善可陳,重要的是份量十足,塞飽三五個人都沒問題。羅南則展現出超人一等的飯量,且速度極快,恰好和墨水同步結束。

    墨水吃飽喝足後,乾脆利落鑽出落地窗拉門,振翅飛走。

    羅南收拾了杯碟,正想去書房,手環再次震動,這回聯系他的,是表姐莫雅。和她的母親完全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也是劈頭一句︰

    “這回該怎麼謝我?”

    “呃,謝謝姐。”

    “切,換個花樣都不會!”

    莫雅知道羅南的口拙,也不再逗他,直接切入正題︰“那個神秘學研究社,是別人推薦的,還是你主動的?”

    “我自己選的……”

    “知道它是什麼去處?”

    羅南想了想,簡單答道︰“半社團半研究所性質,私人注資,實力雄厚,相對於學院,有極高的自主權。”

    莫雅冷笑︰“看著很爽是不是?”

    羅南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莫雅提醒他︰“那就是個富二代的游樂場,核心人員自成圈子,每日里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打發時間。平常家庭的學生,到那兒就是做雜工的。所以看起來很美好,卻只是對那個‘圈子’而言,與學業、技能無關……”

    羅南打斷莫雅的灌輸︰“那兒能做實驗。”

    莫雅拉長了聲調,“哦”聲感嘆︰“看來你那實驗越來越折騰了。不過老弟,做實驗應該去物理、化學類的興趣社。”

    羅南平靜回應︰“那些社團需要實習期,我在初中已經獲得了相關資質,沒必要重復以前的工作。”

    “神秘學研究社就可以?”

    “是的,我看了簡介,也看了學校論壇,那里是唯一一個能在新生階段,就開展獨立自由實驗的社團,而且很多都涉及精神藥品領域,正合我的需要。”

    莫雅嘲笑他︰“雜工能搞自由實驗?”

    “熟練工也許可以,如果老板是外行,那就更妙了。”

    素來牙尖嘴利的莫雅,竟然被羅南一句話給噎到,隔了數秒才開口︰

    “好吧,熟練工先生。我只提醒你一句,在知行學院換社團,一定會被打上‘不合群者’的標簽,接下來四年……哦不,你是十年級,那麼就是八年,你會有充沛的時間後悔。”

    “哦。”

    羅南的回應,讓莫雅冷笑︰“好吧,現在我們談報酬問題。”

    “報酬?”

    “奮不顧身為你擋槍,一句謝謝就完了?”

    “呃,你想要什麼?”

    “你那間公寓,借我一晚上,開個小型派對。”

    羅南遲疑了一下︰“幾號?”

    “下個月15號,還有20天時間……”

    “19天。”

    “……好吧,19天。我不需要你準備什麼,只要你把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藏好、搬走,剩下的由我布置就好了。”

    羅南算了算時間︰“應該沒問題,不過你要提前5天,再給我提個醒兒。”

    “不爽快,那就這樣。”

    那邊掛斷電話,羅南則為19天後的的“臨時搬遷安置”頭痛起來。

    饒是如此,他依然感謝莫雅,如果不是表姐多年來的掩護,他又怎麼可能在姑母大人眼皮底下,持續進行危險的實驗工作?

    甩甩頭,羅南決定,雜事兒都丟到明天去考慮吧。

    現在,是公元2096年9月26日19點22分,低效的白天終于過去,羅南迎來了寧靜而珍貴的夜晚時光。

    他走進書房,書桌上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個黑皮箱子,體積不小,看上去頗為突兀。

    輸入指紋、密碼,掀起箱蓋,低細的“噝噝”聲裡,箱內分層分類擺放整齊的器皿,就層層抬起,並在各自載具的牽引下,仿佛舒展開來的花瓣,逐一進入預定位置。

    頃刻間,書桌就變成了一處簡單卻五髒俱全的工作台。

    羅南又從書櫃中取出一個醫用便攜冷藏箱,擺在桌上,開啟後,里面是各式封裝的藥品原料。墨水送來的白色粉末,也在系列檢測確認無誤後,放入其中。

    至此,晚上工作所需的材料、器具都已齊備……至少能備好的都在這兒了。

    做完這一切,羅南深吸口氣,再打開書桌一側的暗格,拿出一本陳舊筆記。

    筆記封面是棕色的,形制與羅南時刻不離身的筆記本相同,都是活頁。但因為長年累月的使用,受里面大量筆墨記錄影響,棕皮筆記看上去要松散一些,封皮都有些鼓漲。里面也沒有仿紙製軟屏。

    羅南把自家的本子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翻開棕皮筆記。

    筆記扉頁正中,是一個端正的手繪圖形。就像是幾何課上經常出現的那樣,一個三稜錐,準確地講,是正四面體,以及它的內切球和外接球,共同組成了一組渾然無瑕的圖形結構。

    在這組圖形下方,有人以潦草的筆跡,寫下四個似通非通的短句︰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羅南不敢說他能理解這組圖形以及十六個字的真實含義,然而每當他翻到這一頁,觀睹默念,一切蕪雜的想法,都會沉澱下去,心意自然歸于澄靜。

    在扉頁停留數秒,羅南往後翻,在密密麻麻的字句中,尋找有關藥物制劑的內容和關鍵詞,並對著那些深奧的詞句和復雜的分子式,埋頭琢磨︰

    “弱效、替代、簡化……爺爺,你就幫幫忙吧!”

    喃喃低語聲里,時光倏乎而過。

    窗外的燈火亮起又熄滅,工作台前,羅南注意力始終在筆記本和實驗器皿上往復來回,根據筆記本上的數據,添加各式藥品原料。

    期間,他只在原料的慢反應階段打了個盹,睡了兩小時左右。

    凌晨3點15分,隨著最後一滴溶液加入,反應器皿中的渾濁液體開始劇烈沸騰,顏色也在慢慢轉變。

    羅南緊盯著仿佛隨時都會炸開的透明器皿,以確認反應是否合乎要求。兩分鐘後,他才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開始清理實驗台上的雜物,同時低聲記數︰

    “二甲基色胺存量0,卡西胴存量0,甲羥芬安2毫克,西替利司他5毫克……”

    隨著他的話音,平攤在實驗台上的自用筆記本,翻開的仿紙軟屏閃爍微光,界面上的記錄表,自動改變相關數據,裡面絕大部分藥品的存量已經歸零,或無限趨進于零。

    羅南清理的雜物,主要就是這些藥品的包裝容器,將可回收的清洗消毒,不可回收的分類歸攏,大約花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小型工作台上已經恢復了秩序和潔淨。

    反應器皿中的淡綠色藥劑,也在持續的沸騰之後,慢慢冷卻。到這一步,基本可以確定,他一晚上的努力沒有白費。

    不過,棕皮筆記上,也有一段相應的簡短記錄︰“Q-11R出現多發性周圍神經炎;Q-27R出現過敏癥狀,瀕死,其他實驗體無異常……基本具備替代效果,副作用較難確定。”

    羅南搖搖頭,估摸著時間還差一些,就劃動軟屏,聯網進入常去的“秘星”論壇。

    雖然是凌晨時分,論壇上的夜貓子們,卻還在進行著熱鬧的論戰。

    論戰的中心,正是夏城。

    最近夏城詭異的“地震期”,在這個充滿神秘學傾向的論壇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高潮。很多人都在討論地震的成因,地質結構、板塊共振、元氣泄露……什麼稀奇古怪的話題都能往上扯。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講,最近某大公司正在夏城進行秘密試驗,很可能就是本次“地震期”的源頭。

    對這些無聊的話題,羅南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的。要說關心,也只有兩點︰

    一、地震會不會影響他的實驗;

    二、愈演愈烈的恐慌情緒會不會讓姑母大人強行把他拎回去!

    羅南習慣性地輸入權限密碼,準備登入論壇內部版塊,網站提示卻跳出來︰“你的權限不足,請向管理員申請驗證。”

    一愣神,羅南便輕砸額頭,是了,他已經被踢進了小黑屋,被封的理由很簡單︰非常時期,一切購買貼都以釣魚貼處理。

    這是半個月前,警方搗毀某跨國非法藥品交易網絡之後,論壇立起的新規。風聲正緊,羅南卻一頭撞在槍口上。

    被封ID事小,藥品渠道斷掉才是麻煩。

    以他現在的藥品原料存量看,就算羅淑晴女士不動手,他也快做不下去了。而所需的五十種常用藥品中,大部分都劃入了精神藥品管制名錄,作為未成年人,他不可能從藥店購置。

    難道真要走“黑線”?

    “秘星”論壇的這條渠道固然是非法的,貨源來路卻還算可靠,很多都是廠家的“額外交易”,以規避嚴厲的精神藥品管制,勉強還算是“商業”的範疇。

    至于“黑線”,今天“墨水”帶來的試用品,質量還說得過去。可這條線上的貨源,就是奔著嚴重犯罪去的,其上下游均與黑幫有著密切聯系——說白了,那就是一幫子毒販!

    所以嘍……比起與毒販打交道,進入神秘學研究社當雜工算什麼?他不指望能從社團配齊原料,只要能找到一條新的進化渠道,就是賺的。

    終于,反應器皿中的液體不再沸騰,並迅速冷卻。

    羅南當即收攏一切雜念,打開閥門,讓藥劑流入早已經備好的無針注射器內,隨即將這一劑堪稱巨量的精神藥品混合物注入上臂血管。

    由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接下來,羅南一絲不苟地做好了實驗器具的清洗工作,再按下復原鍵,將其還原為黑色手提箱,這才撕下實驗手套,將棕皮筆記本小心翼翼放回暗格,把冷藏箱藏入書櫃,再去衛生間洗漱。

    4點整,羅南換了一身運動帽衫,挾著從不離身的黑皮筆記本,走出家門,開始了雷打不動的每日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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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01 PM

第二章 大事件

    城市的主體仍在黑暗中沉睡,任由霓虹、街燈點綴涂抹。都市光霧還灑向了天空,映照出充滿了不祥意味的雲氣格局。

    地震雲仍未消散,還好烏鴉們尚在行道樹上安睡,保留了凌晨應有的清靜。

    高層公寓附近的一株大樹上,墨水倒是有所感應,它睜開眼楮,看羅南從樹下跑過去,旋又閉眼打盹。

    夏城這樣的巨型都市圈,高樓與高樓之間,通過磁軌、天橋、綠色長廊、自走傳送帶往復連接,就像在葉枝藤蔓牽繞下的茂密森林。

    羅南則像是一隻渺小的蟲兒,吞吸著清晨的露水,在森林中一步步跋涉向前。

    他唇齒微微啟合,喉腔、口腔、鼻腔充分振動,發出聲響,乍聽來像是昆蟲振翅的“嗡嗡”聲。

    其實,羅南是把“我心如獄,我心如爐;我心曰鏡,我心曰國”這十六個字反復誦念,只因音節連貫縮讀,又與呼吸節奏渾化在一起,才形成這古怪的聲音。

    偶爾也有起來晨跑的人,與他錯身而過,受聲音所惑,扭頭打量。他則始終專注向前,速率和節奏,都保持在一個相對平穩的區間。

    持續鍛煉了一個小時之後,羅南拐上了一座自走傳送帶,以便越過兩棟高樓之間的寬闊空間。這是預定的“休息站”,運動暫停,但誦念不止。

    他的呼吸還算平順,長時間共鳴發音,造成了缺氧現象,讓顱腔隱隱發漲,但相對于正逐漸累積、擴散的藥品作用,又是小兒科了。

    出門前注射的藥劑中,蘊含的精神藥物成份,正陸續發揮作用。

    事實上,任何一個正常人,包括多年的癮君子,通過靜脈注射的方式,一次性注入如此劑量的高純度精神藥品成分,瞬間紊亂的神經系統,會在最短時間內,要了他的命。

    然而,經過五年多近兩千次逐漸深入、不斷調整的耐受進程,羅南外形與正常人無異,內在神經系統的結構,卻已出現了微妙而深刻的改變。

    他仍活著,並且認真感受身體的變化。

    超過二十種精神藥物成份,突破血腦屏障的樊籬,就像是二十多把無形的刻刀,挑選不同的靶向神經元,進行一次次修改和雕琢。

    這種“雕琢”,注定是粗糙的、暴力的。

    大腦本身沒有痛覺,可是在藥物的作用下,其所分泌的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谷氨酸、神經加壓素等幾十上百種神經遞質,釋放出如潮水一般的信息,通過神經元的傳導,作用在身軀的每一片皮膚、每一處器官、每一個角落。

    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羅南也不想去形容。只能說,這要比最初四肢痙攣、大小便失禁、甚至心肺功能衰竭的樣子好上太多。

    要在短短數年內,改變千百代傳承的人體基本結構,必然要付出代價。

    羅南心中早已坦然。

    他閉上眼楮,更專注于誦念和呼吸。

    羅南的誦念呼吸術,傳承于祖父。名義上是對藥物雕琢的“輔助”,然而以人類的意志,怎麼可能去控制細胞分子級別的改變?

    所以羅南認為,其主要功能,還是保持精神專注,活化氣血,此外,就是頗具神秘學色彩的“觀想”。

    羅南閉著眼楮,與“十六字真言”對應的正四面體圖形,以及它的內切、外接圓球均在腦海中清晰呈現,圍繞中心,層層旋轉,如在眼前。

    大約十秒鐘後,羅南睜開眼,長吁口氣。

    觀想圖形運轉流利,一切安好。

    此時自走傳送帶才走了小半程,羅南放松精神,打量清晨的都市。不遠處,就是夏城的一條夜店街。

    很多人都說,夏城的生活面,直到午夜才徹底打開,清晨則是余韻,至于白天,不過是機械的充電階段而已。在這巨大而擁擠的都市里,每一簇燈火之下,都是人們快感釋放的游樂場,最為繁華的夜店區,尤其如此。

    霓虹之下,正有一群男女,衣著凌亂,從某間夜店出來,都是跌跌撞撞。就因為前面有人慢了一點兒,後車撞前車,便稀里嘩啦滾做一團,仿佛蠕動的肥蟲,怎麼也爬不起來。

    他們也不惱,就在那兒你推我一記,我拉你一把,嘻嘻哈哈,明顯是經歷了一場徹夜狂歡,耗盡了力氣,只有過量分泌的多巴胺,仍在神經元之間傳導。

    他們是如此的隨性放縱,仿佛在說︰看,這才是年青人該有的生活!

    混亂中,一輛豪華飛車在無人駕駛狀態下,滑過街頭,停在邊上,經典的蝴蝶門帥氣地打開。

    蠕動的人體中,終於有一個身量頗高的男人,掙扎著爬起來,這期間,他幾乎把周圍所有的女性都吻了個遍,在同伴笑罵聲中,抓起邊上的一個長腿女郎,半拖半抱,就往車上去。

    夜店街霓虹燈的光亮,正好把男人的臉照得清楚分明,而羅南恰好是認得的。

    “是他啊……算一個好標本吧。”

    羅南心中一動,更認真地觀察著那些男女,半分鐘後,從不離身的活頁筆記發揮了作用。他用電子筆,在仿紙頁形制的軟屏上,快速描繪出那一片區域的大概輪廓。

    自走傳送帶為羅南代步75秒,刨除之前的消耗,剩下這幾十秒,羅南筆下,只形成了線條凌亂交錯的草稿。他並沒有繼續的意思,等傳送帶到了盡頭,便收起筆,往下方掃了一眼,徑直離開。

    扭頭的時候,他卻看見,那個引發他畫圖念頭的男人,不知怎地竟是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正抬起臉,呆呆地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虛空中交錯而過,羅南沒往心里去,依舊是念頌著連綿的音節,形成昆蟲振翅般的震音,繼續晨跑鍛煉。

    至于遠處傳過來的些許雜音,自然就給過濾掉。

    謝俊平覺得自己要瘋了。

    撕裂嗓子的呼叫,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自走傳送帶上的人影,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腳邊那些損友、炮友,仍在刺激性化合物的作用下嘻嘻哈哈,剛剛覺得百般順眼的“大長腿”,則是抱著他的腰傻笑,摸索著要解他的褲帶。

    謝俊平真要瘋了。

    “滾蛋!”

    他強行把“大長腿”推開,一頭扎進車里,不管外面那群廢物怎麼嚷嚷,把車門鎖死。此時,量子公司出品的“光膜”隱形眼鏡,將剛剛收集到的數據做了簡單分析,映射在視網膜上。

    天橋上的“偷拍者”,出現在瞬時拍攝的照片上,露出一張模糊的側臉。而運動服上知行學院的“梅花竹紋”校徽,卻被紅框圈起。

    稍遲,“幻影”車載智腦,也分析了警戒系統自動攝錄的周邊環境數據,分析結果次第傳回。

    這要比緊急抓拍的照片清晰得多,結果卻沒有任何僥幸可言。

    當謝俊平看到,兜帽蓋頭的“偷拍者”,手里還拿著筆記本寫寫畫畫的時候,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飛車鳴笛,外面某個正在敲車窗的二貨,驚得一個後仰,沒等屁股著地,飛車已經瞬間啟動,呼嘯而去。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謝俊平狠敲自己的腦殼,若是換個時間地點,一個擅于交際的富家公子哥兒,在私生活方面有點兒問題不算什麼,可如今的情況是不同的。

    按照協會的安排,現在的他應該是在衛星城芒種,負責一項災後慈善捐助活動。昨天晚上,他也確實是在芒種沒錯,但為了參加狂歡派對,他脫離團隊,偷溜出來,驅車數百公里,趕回夏城。本來是想著派對結束以後,立刻返回,誰能想到,竟是被一個本校的學生,逮個正著。

    他如今正在爭取榮譽協會的元老勛章,並試圖在校學生會再進一步,正是確立“圈中地位”的關鍵階段,意義等同于一場“大選”。

    如果以政治人物的標準來要求,撒謊、背信、表里不一,固然是必備的素質,可如果被踢爆出來,簡直就是致命的……致命的愚蠢!

    更何況,現在夏城連續地震,人心惶惶,每個人的心理承受力都在下降,平常不是事兒的,現在可能就成了事兒;以前是小事的,如今可能就成了大事!

    是的,出大事了!

    車載電話響起,正是來自於剛剛那幫損友。謝俊平走得還是太匆忙,很多事都忘了安排,他連忙接通,還沒說話,連妤含混模糊的罵聲就先一步傳過來︰

    “謝俊平,你王八蛋!”

    背景音則是那幫損友的怪笑聲。

    謝俊平閉上眼楮,對了,他竟然忘了……連妤,這個剛剛要解他腰帶的騷貨,其實是有主兒的,其正牌男友,同樣是榮譽協會的成員!

    “我操!”

    謝俊平再次重砸方向盤,力量大得連車載智腦都要對他提出警告,但也就是這次發泄過後,他終於從宿醉和慌張中恢復了一些清明。

    冷靜,要冷靜!只要不是立刻上網曝光,總會有挽回的機會。

    他努力維持語氣平靜,低聲道︰“連妤,你現在去洗把臉,我有話給你講……”

    連妤仍然是醉醺醺的︰“謝俊平,你混……”

    “去洗臉,現在!”謝俊平大聲咆哮,恨不能震碎車載電話。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若士必怒,流血五步!

    然而,那邊只是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謝俊平也只能是匹夫之怒,以頭搶地了……

    腦袋拍在方向盤上,謝俊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其實蠻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差不多就是個“匹夫”,智力、能力一般般,也就是有家世人脈在後面兜著,頂多再有一點兒交際水平。

    可是,他能夠在高手如雲的知行學院里,走到今天這一步,又是怎麼做到的?不外乎就是做一個合格的老板,出適當的報酬,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來做……靠,專業!

    謝俊平又一拍方向盤,和連妤這女人糾纏個鬼哦,她除了勾搭男人,有啥地方體現出專業素養了?

    思路一旦明晰,他立刻把連妤拋在腦後,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待機彩鈴是極溫柔的女聲︰

    “你好,幽藍事務所為您服務,工作日每天九點之前,十七點之後;以及所有休息日、假期,一切服務均計算加班費用,特此告知,謝謝合作。”

    謝俊平翻了個白眼。

    片刻之後,與之前錄音聲線完全不同的清亮有活力的聲音響起︰“好久不見,羊牯你好。”

    謝俊平轉瞬就被這稱呼給打敗了。想反駁又沒底氣,只能咬牙道︰“瑩瑩是吧,早上好,武老板不在嗎?”

    “咦,你確定要見老板?”

    “……不不不,找你就好,找你就好!”謝俊平狠拍腦門,今兒實在是喝傻了,和這瘋妮子置什麼氣啊!

    “就是嘛,有什麼事給我說也一樣。反正不管是誰都要宰你的,呵呵!”

    謝俊平想把車載電腦吃下去,可現在終究不是計較的時候,他只能直入正題︰“今天我招了點兒麻煩,需要你們幫忙處理一下。”

    他用最快的速度,描述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同時也把抓取的照片視頻傳過去,以供進一步解析。

    很快,瑩瑩就有了回復︰“偷拍者?我該佩服一下你的腦洞嗎?”

    “不是偷拍的?”

    “站在自走傳送帶上,等著你們從夜店里出來,然後抓拍?”

    “呃……”謝俊平一下子卡了殼。

    雖然搶白得厲害,可“幽藍”的專業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大約半分鐘後,瑩瑩報過來一個地點坐標︰

    “不管怎樣,先做個驗證吧。不計算複雜因素,如果那人只是路過,應該是早起晨跑的那一類,今天又不是假期,其終點很可能是知行學院,你去這里等等看。”

    謝俊平大覺有理,當下飛車轉向,切入另一條磁軌,速度再增。大約五分鐘後,他驅車來到了瑩瑩指定的地點,這是一處人行高架橋,位於高科技研發區之內,環境很好,又是通往學院的主要節點之一,晨跑愛好者很難拒絕這條路線。

    飛車停在高架橋北端橋頭位置,然後就是等待,謝俊平難免焦躁不安。而這時,他的視網膜上呈現出一張格式圖表,那是知行學院的數據庫中抓取出來的一份個人資料。

    電子照片上,顯示的是一個看上去很安靜內向的少年,還算俊秀,臉上沒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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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02 PM

第三章 筆記薄

    “這就是你所說的‘偷拍者’。”

    瑩瑩簡單地分析了資料︰“羅南,16歲,今年9月1日進入知行學院學習。入學成績中等,小學、初中老師給出的評價也沒有什麼亮點,很普通的樣子。”

    謝俊平只關心一點︰“也就是說,不太可能是‘狗仔’之類?”

    瑩瑩沒有直接回應,繼續分析資料︰“比較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監護人一欄,填寫的是他的姑姑。至于父母,我查了一下,他的母親因難產去世,父親則很早就失蹤了,奇怪,現在還有難產一說嗎?”

    “你的意思是……”

    “他的成長環境比較特殊,性格可能會有些古怪,我們需要進一步觀察。現在,放開你的車輛權限,把監視系統都打開,我要同步觀察。”

    謝俊平立刻照做,剛實現數據同步不久,羅南勻速慢跑的身影,便出現在高架橋的坡頂處。

    此時天色只是微明,遠處的人影十分模糊,還好“幻影”飛車的監視系統,經過專業改造,具有較強的偵測和反偵測能力,謝俊平能夠發現被“偷拍”,也是車載智腦的自動示警。

    謝俊平通過監視系統,觀察著“偷拍者”的一舉一動,可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什麼。

    倒是瑩瑩那邊,已經有了初步結論︰“恭喜你,羊牯,可以基本斷定,他不是專門針對你來的。”

    “咦?”

    “聽到了他的呼吸聲了嗎?”

    通過監視系統強大的聲波收集、過濾功能,完全可以復現出五十米之外目標的低語,晨跑者清晰的呼吸聲也不例外。

    “呃,那‘嗡嗡嗡’,是他在喘氣?”

    “很像蜜蜂是嗎?應該是一種特殊的呼吸法,還有特殊的咬字。具體效果不清楚,也許根本沒效果,他的肺活量只是比常人稍好一點兒。但他非常專注,看他的眼楮,那種光亮,嘖嘖……一個心懷不軌的偷拍者,會在做案之後,這麼賣力地鍛煉?”

    謝俊平的緊張情緒終於得到緩解,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可在下一刻,正從高架橋高點下行的羅南,驀地偏轉了視線,從監視系統傳來的畫面看,倒似與他對了一眼。

    有單向膜屏蔽,從車外當然看不到里面,可謝俊平還是嚇了一跳。

    “他發現我們了?”

    “你的幻影太招眼啦,而且,他比想像中要敏感得多。”

    瑩瑩似乎也來了興趣︰“他肯定有察覺,不過表情幾乎沒變化,不是情緒上臉的人。這種人一般想法很多,比較有心計。可他又能保持專注,意志力應在水準之上。對了,說到意志力,我剛剛有一個很有趣的發現,要不要聽?”

    謝俊平看著羅南一步步接近,正糾結該怎麼應對呢,哪有閑情聽這個。

    可瑩瑩才不管他,自顧自地道︰

    “根據校方資料,羅南的家庭住址在河武區藍灣社區,距離知行學院的直線距離接近四十公里。如果乘坐低空公交、地鐵什麼的當然不算遠,可是跑過來,那就是一天一個馬拉松哦!根據他的肺活量、呼吸方式、肌肉結構推算,跑一次就等于扒一層皮,如果天天如此……哎呀呀,夠自虐的。”

    “我靠!”謝俊平只想想那消耗,就覺得頭皮發麻。

    瑩瑩繼續解析︰“從以上情況判斷,一般來說,他不會是沖動派,情況不明的前提下,不會急著做出決定,但如果給了他糟糕的印象,或者讓他感覺到威脅,後果很難預料……現在下車吧。”

    “啊?”

    “你過來難道就是看著他跑過去?拜托,這不是擺明你對他有‘想法’?趕緊下車,和他做一下交流,你不是總是自詡為‘社交家’嗎?還是只有‘羊牯’這一種屬性?”

    明知是激將法,可沒有哪個男人會甘心在女性面前自打自臉的,謝俊平深吸口氣,又拍拍臉,讓自己盡量從宿醉的昏沉中多清醒一點,這才張開“幻影”的蝴蝶門,邁步而出。

    這下子,他真的與羅南正面相對了。

    兩人相隔大約四十米左右,謝俊平拿出學生會競選時的風度,遠遠地向羅南揮了揮手,打個招呼。

    通過內置耳機,瑩瑩的聲音仿佛在腦中深處響起︰“很好,人模狗樣的。注意了,別擺那些臭架子,你現在的形象是一個無恥墮落,但還算直爽的花花公子。還有,要坦白一點兒,他比你想象的要聰明得多。”

    謝俊平真像是回到了競選時刻,同樣是在幕僚的步步提點下,在選民面前,經營自己的形象。還好,瑩瑩提出的要求,並不困難,幾乎就是他的本色演出了。

    他看到,前方羅南放慢了速度,眼楮直視過來,表情變化仍不明顯,也沒有回應的意思,讓人難以捉摸。

    謝俊平決定主動出擊,他上前幾步︰“這位同學,抱歉,我想和你談談。”

    兩人的距離來到十米以內,羅南這時才點頭招呼︰“謝學長。”

    謝俊平的心髒突地漏跳一拍,反射性地問道︰“你認識我!”

    瑩瑩不滿的聲音響起來︰“慌什麼!”

    幾乎同一時刻,羅南答道︰“24號,參加過學長主持的社團推介輔導會。”

    “哦,對了,確實有這一回。”

    謝俊平暗罵自己沒出息,重新羅織語言,明知故問︰“學弟怎麼稱呼?”

    “羅南。”

    “好吧,羅南學弟,很抱歉打擾你晨跑了。不過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是的,就是剛剛那件糗事,我現在不太能見光……咱們上車說?”

    瑩瑩輕贊一聲︰“自嘲的語氣用得不錯。”

    羅南想了想,沒有拒絕。

    羅南鑽進車里,坐上副駕駛位,把筆記本放在膝蓋上,坐姿端正,看上去就是一個中規中矩的老實學生。

    謝俊平見羅南比較配合,暗吁口氣,也坐回車里。

    按照瑩瑩的吩咐,他沒有關車門,避免封閉空間帶來的心理暗示,又從後座微型冰箱里,拿出一瓶功能飲料,遞了過去︰“補充一下水份吧。”

    “謝謝學長。”羅南始終表現得禮貌而有距離,把飲料接過,卻並不打開。

    瑩瑩的提點又加進來︰“笨蛋,別繞圈子,這種人腦子快、想法多,做出誤判就麻煩了。你要注意,之前還是太含糊,什麼糗事啊,直接說時間、地點!”

    謝俊平連忙切入正題︰“學弟,恕我冒昧,我想問一下,大約十分鐘前,就是五點左右,你是不是在東行雙體樓的自走傳送帶那里?”

    羅南手握著冰冷的飲料瓶,簡單答道︰“是的,學長。”

    “呃,看到我從夜店出來?”

    “看到了。”

    謝俊平一拍額頭,做極度懊惱狀。這里面五分是表演,三分是發泄,還有兩分是等著瑩瑩的指示。

    瑩瑩沒有讓他失望,指示很快到來︰“他沒有刻意追求主動,你一問他一答,有很大可能是交際能力匱乏,但表現得並不青澀,應該對個人形象比較看重。這種人大部分情況下吃軟不吃硬,但也不要直接談錢。”

    謝俊平秒懂,當即苦笑道︰“學弟啊,我這當學長的,今天真丟人了。出這種事兒,我也沒什麼可辯解的,可現在正值非常時期……”

    他把要獲得榮譽協會“元老勛章”的事情點出來,然後雙手合什,向羅南拜了幾拜,半誇張半真心地道︰

    “我知道這麼說不怎麼地道,可是學弟你能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我這回?名聲什麼的,倒還沒什麼,可那枚勛章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謝俊平這次的發揮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頂級,姿態放得很低不說,臉上卻又有那麼一些花花公子式的賤格痞笑,突出了他的厚臉皮,也間接消解了一些事態的嚴重性,避免刺激羅南可能的貪欲,釀成更大的麻煩。

    羅南則始終平靜︰“學長你不用這樣,我不是什麼長舌婦,更不會在背後說人短長。”

    “呃,我信得過學弟你,可是信息時代嘛,照片視頻什麼的,不怎麼保險……”

    “我沒有拍,只是覺得那個場景比較特殊,臨時畫個草圖留念。”

    說著,羅南展開筆記本,亮起仿紙軟屏,給謝俊平看他剛才的作品。

    看那模糊的線條、陰影,謝俊平略微放心。

    正要再說話,瑩瑩突然道︰“把筆記本借到手。”

    對面說得太快,謝俊平幾乎聽成了“搶”字,當即嚇出一身冷汗。

    謝俊平愣了兩秒,才想到說辭︰“學弟,整天帶這麼個本子,貌似不方便啊,有什麼特別用途嗎?”

    謝俊平說的是實話。羅南的活頁筆記,是把軟屏和傳統紙張裝訂在一起的形制,有了軟屏,傳統的頁面似乎並沒有什麼用。而使用傳統頁面的話,軟屏也是個累贅。

    說著,他伸出手,擺出好奇探究的模樣。其實心里是有些戰戰兢兢的,生怕羅南生氣,旁生枝節。

    羅南倒是很坦蕩,把活頁筆記遞到他手上︰“這種筆記本,三戰的時候很流行。因為在戰亂時,又或者是在荒郊野外,沒有無處不在的充電設施,電子產品很容易變成廢料,這時候,傳統的紙筆要比電子產品更可靠,而在後勤充沛時,也可以迅速提高效率,軟屏可以隨時移換,成本也不高。”

    “咦,三戰時的產品……幾十年了還出嗎?”

    羅南微笑起來,這讓他面部輪廓更加柔和︰“我爺爺當年最喜歡這種筆記本,曾經一口氣買了上千冊,我現在用的就是其中一本。而我爺爺至少做了幾百本類似的筆記,每一本都滿滿當當,可其中大部分,我現在都看不到了。”

    “哇噢,原來是古董。”謝俊平隨便翻了翻,見筆記上大部分區域還是空白,只有部分頁面書寫著一些公式、數字、簡圖,像是隨手記下的,短時間內也看不出什麼來路。

    謝俊平的注意力主要還在軟屏上。此時繪圖軟件還沒退出,他劃著手指,切換一個又一個的頁面,順口問道︰

    “軟屏也是五十年前?這個繪圖軟件看上去挺眼生的。

    “不,是我……後來買的。”

    不用瑩瑩提醒,謝俊平都聽出羅南有臨時改口的跡象。

    但很快,他就被一幅幅圖像吸引了。

    在瀏覽模式下,謝俊平看到很多與他之前形象類似的圖畫,校園里校園外都有。課堂中、大街上,甚至還有一些酒吧、夜店、派對現場的圖景,一張張羅列,呈現出豐富的眾生群像。

    謝俊平有些發楞,作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富二代,他的基本鑒賞水平還是有一些的。

    這些草圖,雖然每一幅都相當潦草,有些甚至沒有畫出任何背景,可謝俊平對這些地方熟啊,他總能通過草圖上人影線條的屈張,看明白上面描繪的究竟是什麼地方,什麼情景,什麼人……

    呃,後一條太誇張了。他的意思是,他能從這些草圖中,看到當時的情景下,那些線條輪廓所描繪人影強烈的身體語言表達。

    說得玄乎一點兒,從草圖上,可以看到專注,可以看到興奮,可以看到頹廢,可以看到癲狂……那些粗略的線條,描繪出了圖像場景的氛圍,描繪出了圖像人群的情緒、乃至于每個人的態度。

    羅南用電子筆勾勒出來的線條,分明有一種撕裂表面圖景的犀利感,直指人心深藏的某部分真實。

    謝俊平莫名地看出一身汗︰我靠,老子難道發現了一個新畢加索?

    又翻到最後一頁,看到那份以他為模特的草圖,謝俊平竟有些發愣,直到瑩瑩的話音把他驚醒︰

    “他說起筆記本和祖父話題的時候,明顯比較興奮。剛剛我查找資料,發現了很有趣的東西……笨蛋,再往前翻幾頁,你‘發呆’太長時間了,小心人家誤會。”

    是你和我說話的!謝俊平心里罵了瑩瑩上百遍,卻還要提線木偶般照她的話做。

    瑩瑩的話音繼續傳入︰“他的祖父,名叫羅遠道,曾經是個研究員,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成果。然而83年,也就是13年前,遭人指證,說是他三戰及之後一段時間,曾遠赴荒野,與游民勢力合作,私下做人類活體試驗……”

    我日!

    謝俊平劃屏的手指顫了一記,或許是他心虛,總覺得羅南在盯著他看。可現在也不適合說話,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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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04 PM

第四章 突生變

    人類活體實驗,當然不是什麼好詞兒。

    可在當代,“游民”的詞性猶有過之。

    2044年,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短短5年,就毀滅了人類70%的生存空間,以至於戰後50年,全球百億人口,都縮在88個超大型都市圈里,過著擁擠局促的生活。直到近十年,才漸有好轉。

    都市之外,就是荒野。那里廣袤空曠,卻被核輻射、“畸變種”催殘得面目全非,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但就有那麼一批人,拒絕現代文明,或者被文明社會所排斥,包括極端分子、逃犯、野心家……他們以生命豪賭,游蕩在荒野上,共同構成了“游民”這一概念。

    叢林法則、滅絕人性、毫無底線……

    謝俊平腦殼里,類似的詞匯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他對羅南那位素未謀面的祖父,瞬間有了標準模板︰

    邪惡科學家!超級英雄電影里層出不窮的那種。

    “因為此事,羅遠道父子反目,他的兒子羅中衡,也就是羅南的父親,突兀離家失蹤,至今沒有消息。羅遠道本人則患上了嚴重的精神分裂,長期住院治療,但最近情況惡化,活不了幾天了。”

    謝俊平聽得牙痛,別的他不管,他只擔心,在這種環境下,羅南千萬別遺傳什麼不好的習性,或者是性格扭曲之類……

    此時,瑩瑩的語氣卻有了轉折︰

    “不過呢,最有趣的不在這兒。在學術界,羅遠道除了那項指控,就是個無名之輩,但與他相關的另外一人,卻是鼎鼎大名——嚴宏,你肯定知道吧。”

    謝俊平下意識點點頭,他當然知道了。嚴宏幾年前還是知行學院的知名教授,在世界上都是有名望的,但因為“學術不端”問題,身敗名裂,消失在主流社會中,很讓人扼腕。

    “嚴宏的《原型神經格式研究》一書,促成了‘燃燒者’的出現,毫無疑問是革命性的成果,怎麼估計其意義都不為過。我以前挺崇拜他的。”

    瑩瑩的語氣聽不出一點兒崇拜的意思,只有興奮︰“問題是,90年‘學術不端’事件中,有人踢爆他這項成果,使用的就是羅遠道未公開的第一手數據,沒錯,就是在荒野上通過人類活體實驗得來的那些……貴圈兒真亂!”

    貴你妹啊,老子又不是學術圈兒的!

    謝俊平再度腹誹,但瑩瑩真不是在八卦,她已開始了更貼近現實的分析︰

    “83年羅遠道事發時,羅南才3歲。爺爺的醜聞、父親的失蹤,帶來的影響肯定貫穿了他的童年時代。一個孩子,會怎麼認識這一切?會有什麼性格表現?

    “現在我們看到了,他說話比較文氣,表現得很清高,簡直像個道德模範。不考慮作戲的問題,裡面就分出兩種可能︰

    “一種是道德補償,他對祖父的行為感到羞恥、愧疚,下意識用很高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其實就是做切割。”

    可緊接著,瑩瑩就做了否定︰“當然,如果是這樣,羅南就不會對他爺爺的筆記、舊事滔滔不絕了。倒是那塊軟屏的來路,可能有點問題,他明顯在回避什麼……”

    瑩瑩沒有繼續闡發,直接跳到了第二項︰“另一種就是道德使命。如果他的祖父具備某種人格魅力,或者不管他之前是什麼想法,90年那場學術風波,足以施加某種顛覆力,使他對祖父的成就,有某種臆測或幻想……”

    謝俊平忍不住抬頭,看向羅南。

    瑩瑩的描述,與之同步,且像朗誦詩歌一樣抑揚頓挫︰

    “祖父或許是蒙受不白之冤?‘燃燒者’本應是祖父的成果?那位在精神病院的將死老頭,其實是一位世俗所不理解的偉人?

    “種種想法,將他注定的孤獨感,塑造成為‘與世界為敵’的悲壯感、使命感。所以他內向、孤僻、堅定、警惕,就像一位黑暗英雄,孤獨地向著世界黑幕決死沖鋒……哇噢,我都被感動了!”

    謝俊平聽得嘴角抽搐,前面還是那回事兒,後面怎麼越來越像寫劇本了呢?

    不過,像羅南這樣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充滿了英雄幻想的時候,看他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難道真是那麼想的?

    “謝學長?”羅南問了一句,又像是提醒。

    謝俊平這才發現,自己只顧得聽瑩瑩的“劇本”,在羅南面前可是大大的失態,萬一真被誤會就要命了。

    他忙把筆記本還回去,又掩飾性地評論道︰“這些畫很不錯。”

    話出口,謝俊平自個兒都覺得乾癟僵硬,慘不忍聞。

    “算不得畫,草圖而已。”

    羅南仍很客氣,不過在拿回筆記本後,就禮貌性地提出告別︰“如果學長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呃?”

    謝俊平一愣神的功夫,羅南向他點點頭,把功能飲料放在中控台上,乾脆利落地下車離開。

    這……明顯被懷疑了啊!

    謝俊平心里真的虛了,忙向瑩瑩問計︰“呃,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敢情我的口水都白費了!”瑩瑩話里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兒︰“你……”

    耳中突然傳入細微的噪聲,瑩瑩的話音變得模糊,再聽不清楚。

    “喂,喂?”

    “滋滋,滋滋……”

    見鬼,這時候出狀況!

    謝俊平瞬間急出一頭汗,再看羅南已經走遠了,他再顧不得別的,衝下車嚷嚷道︰“學弟,我送你啊!”

    羅南扭頭回應︰“我跑著去就成,學長不是不方便嗎?”

    “呃,是哦。”謝俊平一窘,現在自己就是見光死,趕緊調頭回芒種,把事情掐死在萌芽狀態才是最緊要的。他竟然還要羅南來提醒,也是蠢到一定境界了。

    尷尬之餘,他只能按照過往習慣,試圖拉近距離︰“那回頭我專門設宴致謝,就這兩天,我找好了地方通知你。”

    說著就走過去,要交換通訊號。羅南並沒有拒絕,兩人把手環踫了踫,也就交換成功,順便還握握手。

    謝俊平正琢磨著再說幾句好話,側方區域驟然一亮,他本能扭頭。只見灰蒙蒙的暗幕之下,一道湛藍的電光跳蕩,乍看像是閃電,可觀其方向,分明是由地面打向天空,直切入雲層之間。

    或許是光線對比太過強烈,電光周圍的樓宇,似乎都在扭曲。

    幾乎同時,幻影飛車發出警報。

    “怎麼回事?”謝俊平轉過身,往車子那邊走過去,然而才邁前幾步,內置耳機陡地響起一聲尖鳴,就像是舊式麥克風的嘯叫,猝不及防之下,耳膜都要被音波撕裂了。

    他大叫一聲,反射性去捂耳朵,可手指都還沒觸及耳廓,眼楮又是一痛,“光膜”隱形眼鏡的溫度瞬間提升,感覺到狀態異常,“光膜”的溶斷機制自動開啟,關閉了所有功能。

    謝俊平眼前一片模糊,又是天旋地轉。這哪是什麼錯覺,而是真真切切的抖動、波蕩、扭曲!

    腳下堅實的地面,瞬間變成了波濤上搖晃的舢板,可以目見的範圍內,高樓,大橋都在扭曲變形。更遠處甚至能見到飄搖的火星,映紅了仍未亮起的天空。

    “地震,大地震!”

    一時間,謝俊平心里只有這個念頭在閃爍,可不等完全明晰,腳下一空,整個身體便往下墜,與他同時墜落的,還有橋頭的綠化帶、欄桿、石塊、以及他價值五億的幻影飛車。

    橋塌了!

    號稱可以抵御九級烈度地震的橋體,就像被踢翻的積木,所在的半截橋頭位置,突然崩塌。

    謝俊平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慘叫出聲,雙手亂抓,想撈住什麼支撐。

    他還真抓到個硬家伙——某塊與他同時掉落的碎石。

    手握這玩意兒,除了增重以外,再沒有任何意義!

    謝俊平的眼珠都要凸出來,然後視野飛旋。

    “啊……”

    慘叫聲剛開個頭,肩關節劇痛,接著是手腕,大力貫穿全身,他摔落的方向仿佛瞬間掉轉,整個身體都在劇烈擺蕩。

    “啊啊啊!”

    謝俊平放聲慘叫,又飆高音又飆淚。此時墜落橋體已經與下方的建築層撞擊,發出沉悶的轟響,煙塵並起,還有路人的驚呼慘叫,情況混亂到極點。

    “閉嘴!”低沉的聲音突破噪音干擾,傳入耳中。

    謝俊平習慣性地再叫兩聲,忽地醒悟過來,猛打一個激零,仰起頭,看到了羅南突出橋面的臉面和半邊胸膛。

    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只盡力伸出來的手臂,細細長長的,並不粗壯,卻把他從死神的巨鐮下硬搶出來……呃,是仍在角力。

    不知是謝俊平的幸運還是不幸。

    高架橋承受的沖擊,非常離譜。雖然橋體已經嚴重變形,可斷裂的只是橋頭邊緣的部分區域而已,正好把謝俊平圈在里面,距他只有五步之遙的羅南,就安然無恙。

    可也正因為如此,羅南才能夠及時沖上,撈住他的胳膊,沒讓他摔成肉餅。

    事情仍未結束,羅南是抓住了他,可是力量明顯不足,很難再發力把他提上去。

    最要命的是,橋頭崩塌時,形成了一個斜面,角度雖然很小,可在這種情況下,羅南其實也在慢慢下滑,周圍看不到可以借力的東西。

    身家性命說完就完的滋味兒絕不好受,謝俊平努力想要再抓住點兒東西,可他手足掙動,卻讓羅南扣住他手腕的指節,險險滑開。

    謝俊平的身子往下挫,更嚇得慘叫掙扎。

    羅南臉色很難看,吃力開口︰“別動,抓著我的手。”

    謝俊平已經被恐懼迷了心竅,哪得聽進去,仍在掙動。

    “你要死嗎!”

    怒吼聲貫入耳孔,讓謝俊平猛打個激零,頭顱上仰,恰好看到羅南的眼楮。

    之前瑩瑩曾說起,羅南在鍛煉時,眼楮泛著光。可從謝俊平這個距離看,羅南眼底並不清澈,帶著濃密的血絲,還有些微微的青黃雜色,可就是這些斑駁的色彩,仿佛在瞬間構成了一幅抽象而妖異的圖景,深深烙進他心里去。

    謝俊平說不出那是什麼,心頭卻莫名發緊,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羅南那聲怒吼,已經耗去很多力氣,此時音調走低,還有些沙啞︰

    “看看你的手,在幹什麼!”

    謝俊平轉眼看過去,只見他的右手,也就是被羅南抓住的那隻,正死死蜷住,僵硬得像塊死木。掌心之中,狠握著那塊與他一起墜落的石頭,被稜角刺入掌心,鮮血直流,猶不自知。

    這大概是某種應激反應,以至于完全失去了痛感,血肉和石頭像是融在了一起——恐懼就是粘合劑。

    “鬆開!”羅南命令。

    謝俊平也想鬆開啊,可是平時還算靈活的掌指,徹底地僵死了,任是急得滿頭大汗,也完全不聽使喚︰“我,我……別鬆手!千萬別鬆手!”

    羅南深吸口氣,死盯住謝俊平︰“不要看你的手,看我的眼楮。”

    現在只要羅南不撒手,謝俊平必然是言聽計從,就像是提線木偶,羅南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謝俊平再一次直視羅南的眼眸,斑駁的色彩結構,就像是一對渾濁的漩渦,將他的注意力牢牢鎖定。下一刻,羅南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殼深處炸響︰

    “鬆手!”

    鬆弛的可不是只是掌指,那一瞬間,謝俊平全身的力氣都泄了個干淨。他手指一鬆,沾滿了血跡的石塊垂直落下,先砸在他肩膀上,又往下墜落。

    謝俊平被這疼痛打醒,感覺身軀發軟又發沉,似乎又在往下滑,慘叫聲中,他反射性地手掌反抓,這下子便成功扣住羅南手腕,再不放開。

    有謝俊平分擔,羅南終于得以微調手指的位置,以更好地發力。

    經過一番調整,緊繃的事態稍有緩沖,謝俊平充血的腦袋開始恢復清醒,感受的元素更多了一些。

    清晨的冷風吹來,他的身體在擺蕩,風中還有雜音,里面有爆炸聲,有建築物倒塌的隆隆回響,還有尖銳的警笛……

    不用眼楮,也能理解周邊混亂的一切。

    感謝“黑暗英雄”——現在謝俊平對瑩瑩的分析已經徹底信服了,否則他肯定已經變成了亂石堆里的一灘肉醬。

    但他更希望“黑暗英雄”能再加把勁兒,把他拉上去……

    剛張開嘴,莫名的強音轟然而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05 PM

第五章 格式論

    聲音的強度簡直不可思議,音波團在一起,像是拳王的重拳,狠砸在耳門上,又仿佛一頭猛獸,就把血盆大口抵在面頰邊,怒聲咆哮。

    謝俊平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聽過如此恐怖的聲音。震波貫穿全身,擠迫得他兩眼凸出,五髒六腑翻轉跳蕩,恍惚中,皮肉外殼就像個破水袋,隨時都可能四分五裂。

    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如風暴般席卷過心頭,以無比清晰的方式,將身體從裡到外全面崩潰的細節,呈現給他看。

    謝俊平不知道這份感覺由何而來,心理防線卻已經垮掉,忍不住再次放聲尖叫,而這回,卻沒有人阻止他了。

    不知叫了多久,等謝俊平把所的情緒和體力消耗一空,才發現自己仍然懸在半空,沒有變得更好,也沒有變得更壞。

    沖擊震蕩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眼下又是涼風吹拂,但謝俊平已經虛脫了。手指只是勉力搭在羅南手腕上,觸感什麼的,都在顫栗中模糊掉,整個人就像活在一場噩夢里。

    最要命的是,主宰他命運的羅南,就趴在那兒,臉色很難看,一直以來都極其冷靜堅定的眼神,竟然對不準焦距,手心則濕漉漉的,似乎也在顫抖。

    謝俊平真的要哭出來了︰“喂,喂,你沒事兒吧!”

    羅南沒有回答,反而閉上眼楮,汗水從髮際深處滑出、滴下。

    謝俊平終于確認,羅南現在的狀況非常非常糟糕,很難再做動作。

    如果這樣摔下去,他死也不會瞑目的!

    都是那見鬼的……呃,什麼來著,爆炸嗎?謝俊平搞不清楚,之前的強勁沖擊究竟是什麼,他也沒空多想,勉強提高嗓門︰

    “穩住,穩住,我馬上報警……”

    羅南的眼皮動了動,然後艱難地睜開,在謝俊平臉上一掃,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看你的車!”

    “呃,先別管……”

    “往下看!”

    謝俊平遲疑了一下,終于強忍住眩暈和恐懼,眼珠下移。然後他就看到,幻影酷炫到極致的輪廓,就在他側下方不到十公尺的距離。

    作價五億的幻影飛車,自有不凡之處。除了像普通飛車一般,可以在磁軌、超導路面上飛馳,遇到緊急情況,還有懸空制動功能。

    所以,從高架橋上墜落之後,這台飛車並沒有直接落地,摔個稀巴爛,而是自動開啟了懸浮功能,慢慢上升,尋找磁軌對接,除了被飛墜的碎石砸出幾塊凹痕,再沒有別的損傷。

    這是救命啊!

    謝俊平徹底給點醒了,忙發出指令,讓飛車移過來,給他做一個落腳點。

    一分鐘後,危險解除。

    死裡逃生之後,謝俊平也沒有了說話的力氣,簡單地處理一下傷口,就坐在駕駛室裡,全身癱軟。

    羅南則過了一會兒,才坐回車裡。之前要救人,為騰出手,他把活頁筆記扔到地上,自然要撿回來。

    一回到座位,羅南就閉上眼楮,身上大量出汗。之前他消耗了太多體力精力,直到筆記找回,身心放鬆,才體現出來。

    謝俊平發了會兒呆,終于想起自己該幹些什麼。事情看上去虎頭蛇尾,可如果不是羅南一直頭腦冷靜,且在最關鍵的時候拉了他一把,謝俊平可能就要成為知行學院死得最憋屈的榮譽協會成員了。

    毫無疑問,這就是救命之恩。

    謝俊平扭過頭,正要表示感謝,耳邊“滋滋啦啦”的聲音搶先一步響起,埋入耳中的微型耳機,重新開始工作,瑩瑩在呼叫: “喂喂,羊祜,你沒事兒吧。”

    謝俊平嘴角抽搐,在某種激烈情緒的驅使下,也不管羅南聽了會怎麼想,就那麼咆哮出聲︰

    “羊你妹,祜你媽!”

    對面靜寂片刻,聲音繼續傳回,不再張揚,但也並無怒氣︰“好吧,謝少,我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必須立刻離開那個位置。根據觀測,兩分鐘前,你西北方向約2公里、地下1公里處,發生了強烈沖擊,能量相當于小當量的核彈爆炸,並形成了電磁風暴,至于現在電離輻射有沒有超標,真的不好講。”

    “核彈?”謝俊平的情緒瞬間給壓沒了,他總算明白,之前他的隨身電子設備為什麼統統出了狀況。

    他手忙腳亂地確認車門車窗是否關死,又開啟了偵測裝置,可數秒鐘後,什麼情況都沒有發生。

    “沒有,我這裡沒顯示。”

    “那也要快些離開,你難道要留在那兒幫警方做筆錄?”說著,瑩瑩給出了一個新坐標。

    謝俊平一邊罵娘,一邊啟動飛車︰“不是地震嗎,不是地震嗎?”

    “很遺憾,我們找不到僅僅影響12平方公里範圍,烈度卻破9的的‘地震’事例。所以,我寧願相信,這是一次意外事故……而且是災難級別的。”

    瑩瑩在剖析事態之余,也提出建議︰“另外,你最好立刻返回芒種,因為在一分鐘前,那里又發生了一場地震,45級,貨真價實。你的那些同僚恐怕正四處找人呢。”

    “……”

    謝俊平連罵娘的力氣都失去了。

    瑩瑩繼續道︰“我已經越俎代庖,向你老爸的公司要了架高空飛梭過來,90秒後到達,基本可以確保你二十分鐘內回到芒種。

    事實證明,瑩瑩的計算非常精確,他們的談話剛剛結束,幻影飛車已來到瑩瑩給出的坐標位置,這是一棟聯體高樓的中部起降平台,由于是在“十二平方公里”範圍之外,這里還算比較平靜,只有部分的玻璃被震碎,保潔機器人正在清理。

    一架“蜂鳥”飛梭剛好抵達,轟鳴聲中,降落在平台上。

    謝俊平盯著飛梭,有些恍惚,他拍拍臉,勉力振奮精神,走下車去。前行幾步,忽又回頭︰

    “大恩不言謝,學弟,這份恩情,我記著了。你現在情況也不太好,這輛車留給你代步,去醫院看看吧,回頭我再和你聯系。”

    說著,他就將幻影飛車的控制權限移交給羅南,這樣憑羅南自己的手環,便可以進行基本操控。

    羅南知道謝俊平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正是心緒混亂的時候,能想到此節,已經很難得,也不再多言,點頭接下。

    謝俊平再一個鞠躬,小跑著登機,很快飛梭就騰空而起,直入雲霄深處。

    起降平台恢復了平靜,羅南做了幾次深呼吸,挺腰坐直,手臂前伸,抓住了中控台上的功能飲料,可就是這麼一個動作,就耗盡了他幾乎所有的力氣,重重地靠回去。

    他深吸口氣,低聲道︰“關門。”

    幻影漂亮的蝴蝶門合攏,形成了封閉的車內空間。

    都不用坐進駕駛位,只要羅南設定好前往學校的路線,高度智能化的幻影飛車,自然能夠把他送到站。

    可是,羅南發出的指令與學校無關︰

    “回程!”

    飛車調頭,並入自行軌道,羅南依舊是用聲控,打開車載化妝鏡。

    智腦很人性化地噴出細密的水霧,微溫的水汽撲在臉上,本來應該是舒適的觸感,卻像是無數細碎的刀鋒刮過,以至羅南整個身子都抽搐一記。

    再看化妝鏡,他臉上灰敗無光,簡直就是病入膏肓的絕癥患者。

    羅南咧了咧嘴,試圖擰開飲料瓶蓋,然而手指用不上勁,又酸又痛,失敗了五六次才成功。

    他從衣兜里掏出一根軍用能量棒,撕開包裝,就著飲料一股腦兒吞下肚,整個人連打幾個寒顫,卻有一股溫熱,從腹部向四肢百骸擴張。

    隨著外部營養進入,交感和副交感神經相互作用,消化和血液循環系統彼此拮抗調和,將能量迅速傳遞到全身各個器官、肌肉組織。

    這是人體運轉的基本機制,建立在形骸肉體的基礎上,在無數世代中遺傳進化,形成了當前面貌。

    然而相較於其他人,羅南的運作機制相近,其吸收消化效率,卻要五倍十倍地勝過。化妝鏡中,他臉上的顏色迅速好轉,短短數秒鐘,已與平常時候無異。

    如此效率,是他五年來,對照祖父筆記和有關理論,艱苦研究的成果。

    祖父理論中的核心概念,名曰“格式”。

    該理論系統,以近乎原始哲學的方式,將天地宇宙、世間萬物概略分為三個層次︰

    自我、社會、天地。

    每一層次,都有其特殊的“格式”,以表達其存在、運轉、生滅的核心內涵;各個層次之間,也時刻發生著復雜影響和聯系。

    對羅南來說,祖父深邃厚重的理論,遠不是他這個年齡段,憑一本實驗筆記,就能理解參悟的。

    眼下他只能專注于基礎,專注于“自我格式”的調整和塑造。

    在祖父理論中,“自我格式”是一切的核心,是一塊必須“永久進化”,以承載天地、社會格式重壓的基石。

    實現人體潛能覺醒、擁有“超凡力量”,就是進化的基本前提。

    為此,過去五年來,羅南按照祖父筆記的實驗記錄,利用藥物刺激,逐步改造自身神經系統,以此為中軸,影響全身各個器官,調整運作機制,以期形成質變。

    目前,羅南的自我格式,還只是在早期階段,祖父筆記上稱之為“容器”。其主要作用就是協調全身器官、系統,消化食物營養,容納存儲能量,乃至于溫養心神——讓人的本能逐步適應新環境,並做出恰當的反應。

    隨著“容器”結構基本成形,羅南漸漸具備了一些能力,比如強化了消化吸收和恢復能力的“大胃王”;又比如類似于精神溝通的“催眠師”,之前他用來驅役烏鴉,今天用在謝俊平身上,效果也不錯。

    當然,能力只是附贈,真正有價值的,還在于自我格式的改造本身。

    相應的,任何影響到自我格式,破壞既有“容器”結構的因素,都不能等閑視之。

    羅南注視著車窗外飛速流轉的樓體、行人,眉頭始終鎖著。終于,車載智腦跳出提示︰“前方磁軌受損,正切換路線。”

    此時飛車抵達了斷裂的高架橋橋頭位置,與羅南和謝俊平遇險的地方還有段距離,但前面已經封鎖,還擁擠一堆匆匆趕來的媒體記者,很難繼續靠近。

    “地震”影響的範圍,大致是以高架橋為界。

    從橋上往西看,無論肉眼直視,還是車載智腦的掃描圖像,都是讓人心悸的殘破景象。“震源”附近,有兩棟百層高樓坍塌,廢墟墳起,塵土飛揚。彌漫的濁霧中,還有火光搖動,簡直是三戰傳記片里導彈洗地的情景再現。

    而若往高架橋東邊看,大都市又盡情地展現它的繁華面貌。

    超強沖擊、有限距離……如果說這是地震,羅南只有冷笑了。

    他上身挺直,視線穿過車窗,投向遠方的廢墟,結合現場的環境,事發時的畫面次第閃回。

    他再發指令,調出車載智腦自動攝錄的影像。必須要贊嘆幻影飛車的高端,其全角度高清攝錄的方式,最大限度地保存了細節。

    羅南選擇了他和謝俊平懸在斷裂橋頭的時段。那時,他們剛剛從斷橋的危機中喘一口氣,爆音沖擊轟然而來,差點兒讓他們萬劫不復。

    為了更真切地掌握當時情況,羅南打開了虛擬功能,車窗當即封絕外部光線,投影設備放出層層光影,填滿了車廂。

    隨著角度調整完畢,羅南仿佛回到了危機到來的那一刻。

    當時他拽著謝俊平,面朝“震源”方向,角度很正,當爆音沖擊響起的時候,樓群間火光噴發,空氣如水波般震蕩……然後,就是這樣了。

    羅南眼角跳了跳,想發出指令,又忍住,讓影像持續向後播放。可以看到,每一幀圖像都色彩飽滿,環環相扣,構成了完整無缺的鏈條,找不到任何瑕疵。

    在謝俊平站上車前蓋的節點,羅南讓影像重頭播放,結果沒什麼兩樣。

    他不再浪費時間,翻開筆記本,略加思索,電子筆尖就落在仿紙軟屏上,勾勒出濃淡各異的細膩線條。

    線條層層建構,很快就有了輪廓。

    那是一團模糊的影子,略具人形,卻又有許多非人的體征,且肢體的屈張缺乏節制,若再結合陰影背景,即使頭部都還是寥寥十幾筆交錯的細線,見不出面孔,也透露出暴戾邪惡的味道。

    羅南頓筆,想了想,又略作修改,在略有些誇張的筆鋒下,影子外層區域扭曲得更厲害,仿佛在燃燒。

    這麼一來,簡直就是地獄里的妖魔,身裹陰火毒焰,重臨世間。

    屏幕微微瑩光照映下,羅南本人直視過去,竟也微微心悸,仿佛下一刻,燃燒的魔影就要從仿紙軟屏裡跳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07 PM

第六章 幻魔影

    羅南注視良久,確定沒有需要增刪之處,便將把繪制完成的草圖,簡單地作了些3D處理,傳入車載智腦數據庫,並通過影像剪切功能,將自己的作品,導入攝錄影像中。

    幻影飛車的智腦功能固然逆天,可這種專業的影像拼接,還是需要專業軟件處理,臨時所做,完全不是一個畫風,顯得頗為古怪。

    可對於羅南來說,這低劣的拼接影像,才最符合他的記憶。

    那一刻,羅南清清楚楚地看到,巨大的魔影,從爆裂的火光裡呈現,高逾百米,在崩塌的廢墟塵埃中,怒聲咆哮。

    咆哮的爆音沖擊,幾如重拳,又似巨輪碾過。以至於羅南感覺著五髒六腑都在變形,全身血肉發出爆裂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血污和死亡的味道……

    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完蛋了。

    這才是他看到的、感受到的全貌!

    現實世界不是魔幻電影,羅南也知道,他的所見所聞,未免過於離奇。所以他重新回到事發地點,對照現場環境,觀看錄像重播,也觀察周邊區域的反應。

    至於結果……平淡、正常,毫無驚喜。

    幻覺嗎?

    羅南緩緩屈伸手指,又閉上眼楮,調整呼吸,默頌十六字真言。虛無中觀想圖形呈現,正四面體及其內切、外接圓球緩緩盤轉。前面幾圈略有窒礙,慢慢地才恢復流利順暢。

    幻覺……觀想圖形可不是這麼說的。

    觀想圖形昭示,“容器”有輕微的損傷,但在迅速恢復之中。

    多年來馬拉松式的長跑鍛煉,沒給羅南帶來特別強壯的體魄,卻賦予了他超卓的韌性和恢復能力。

    問題不大,但羅南非常在意。

    其實,在羅南的自我邏輯裡,已經有了答案,但他沒有急著下結論。思索片刻,又給智腦下達指令,要了一份當時採集的環境數據。

    很快,有關資料列表呈現。

    事發時,最初的“地震階段”已經過去,周圍氣壓104千帕,與標準大氣壓基本持平;爆音沖擊的分貝剛剛接近90,達不到破壞聽力的標準;事發地瞬時風速44公里每小時,也就是6級風的程度。除此以外,溫度濕度輻射值等各項數據,都在常態範圍內。

    只從數據看,不過是一個平常的、略有些聒噪的大風天。這樣的環境,把兩個大老爺們兒驚得魂不附體?開玩笑呢?

    還有一點……

    在解析視頻上,羅南用手指標注距離︰“斷橋距離地震中心區,直線距離29公里,音波傳遞應該遲滯8秒左右,可實際上呢?”

    冰冷的數據比記憶更權威,也更加不可思議。上面顯示,幻影飛車接收到強勁音波震動的時間,甚至要比火光噴發提前了7毫秒。

    聲音跑過了光線……就常識而言,顯然是荒謬的。爆音和火光的源頭,在數據面前,撕裂成兩片。

    至此,火光與爆音之間、爆音與人體反應之間,均出現了明顯的悖離。

    羅南仰起頭,不再看任何圖像視頻,向後重重靠在椅背上。

    幻覺?狗屎的幻覺!

    冥冥之中,分明有一股力量、奇特的力量,干預了各方之間的聯系、填充了原本空白的區域!

    燃燒的魔影,就是這股力量的“表徵”。

    這不科學……羅南要的就是“不科學”!

    祖父搭建起的“格式理論”,從一開始,就進入了形而上的領域。

    在情感上,羅南對爺爺的理論近乎狂熱,甚至可以把它擺在與生命平等的位置;可就目前的成果而言,他找不到一個明確的參照。

    就算“大胃王”、“催眠師”之類的手段,已經跨出了常人的極限,可其能力層次,卻不具備決定性,至少,這絕沒有達到“質變”的水準。

    什麼才是“自我格式”的質變?質變的標準是什麼?如果是所謂的“超凡力量”,其表現又是什麼?

    在祖父復雜淩亂的實驗記錄裡,羅南找不出答案。

    五年來,他自閉自修,自說自話,看似一步步前進,卻始終不能解決一個“標準”的問題。

    而現在,參照物出現了!

    心臟泵出的血液,熾熱有如岩漿,可羅南最終只是做了一個深呼吸,十指撐著筆記本,輕抵下巴,按捺住肢體與心臟的雙重悸動。

    還沒有到慶祝的時候,那股力量只露出冰山一角,看上去隨時都可能重歸世界暗幕之後……

    他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

    此時車載智腦完成了路線切換,換道繞行。只不過,十多平方公里區域的破壞,對城市交通造成了不小的影響。縱然是清晨,多個空中交通層也臨時關閉,行車開始出現輕微擁堵,車輛無法提速。

    羅南刪除了智腦自動存儲的數據和調取記錄,避免暴露燃燒魔影的資訊,橫生枝節。隨後他打開新聞頻道,搜檢有關此次“地震”的報道。

    由於間隔太短,大部分媒體仍在短訊播報階段。唯有“星聯社”展現出世界級媒體的牛氣,及時購入了事發地附近警備無人機的俯拍畫面,結合衛星圖像,抓到了第一手資料。

    這段不到兩分鐘的視頻,已經在社交媒體上被連續推高,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看俯拍圖像更清楚,高架橋真的只算是外圍,至於“震中”位置,已經徹底塌陷,巨量的廢墟,仍不能將塌陷區域填滿,暴露出一個巨坑,裡面仍有幽藍的電光在躥動,昏暗天光下,分外醒目。

    巨坑裡是什麼情況?死傷多少?沒有一家媒體有確切的報道。

    此時,市政和警方開始介入,在外圍引導交通。清理和施救工作還沒有正式展開,不過天上已經出現了運輸機,開始空投各類工程機器人。

    相對來說,政府的反應,已經非常迅速了……至少遠超其平均水準。

    飛車的移動速度越來越慢。警方在疏導交通的同時,也在對過往車輛做一些檢查,有一輛沒一輛的,不知是什麼標準,倒像例行公事。

    羅南則中獎了。

    道路一側的員警示意他停車,等車窗開啟,便提出要求︰“先生,為避免幹擾搜救工作,請關閉車載雷達和相關設備。”

    羅南恍然,也很配合,當著對方的面發出指令,關閉了有關系統功能。

    員警揮手放行。

    然而車子剛起步,前方臨時導向桿突又閉合,員警追上來兩步,再次示意停車。只不過該指令並非只對羅南,而是把車道上所有車輛都包括進去。

    有性子急的就嚷嚷︰“什麼情況啊!”

    “臨時轉運救援設備,現場附近交通層暫時封閉,請諸位稍安勿躁。”

    這名員警約有四十歲左右,看上去性子沉穩,態度也和氣。不過還真沒人敢在他面前炸刺兒,因為這位是標準的防暴特警,身著防禦性作戰服,在外骨胳裝甲的支持下,高逾兩米,虎背熊腰,完全可以將重達1噸的飛車舉起,扔到路對面去。

    設備?剛剛才空投一撥來著,再來的話,事故區域怕是展不開吧……

    羅南抬頭看天,此時天色漸亮,視野拓展,空中確實有中型運輸艦懸停,似乎還是軍方的,但並未看到什麼設備投放下來。

    “事情正在起變化!”

    新聞頻道中,星聯社的資深現場記者,在直升機上俯拍事發區域的畫面,描述當前情況︰

    “周邊擁堵的情況更加嚴重,停留的車輛也越來越多,而就目前來看,政府和警方並沒有把精力放在疏導交通上。相反,警方管控措施更加嚴厲,封鎖範圍不斷外擴……”

    堵在路上的車主,一定會對這起報導大生共鳴,大部分周邊道路已經變成了停車場,很多車子的位置,十多分鐘時間裡都沒有任何變化。

    防暴特警的檢查更加嚴格,有些剛剛檢查過的車輛,都要重新來過。

    相較於其他車主的怨聲載道,羅南要淡定得多,他現在的任務,就是收集有關資訊,在事發地附近多逗留一會兒,正合他意。

    他在幾個新聞頻道間切換,尋找有價值的消息,同時還把視線投向了自媒體、常去的論壇社區等。一邊看新聞,一邊刷網頁,車載智腦、仿紙軟屏、乃至手環都給調動起來,忙得不亦樂乎,但暫時沒有頭緒。

    距離事發時間不到半小時,各家媒體都沒拿出深度報導,自媒體、社交軟件上也是以流言居多,想從中篩出有用的情報,難度實在太高。

    “消息還要飛一會兒……”

    羅南搖搖頭,手指從軟屏上劃過,下意識點開了某個圖標,介面打開,熟悉的深色佈景,寥落星辰排布,正是他最常登陸的秘星論壇。

    對羅南來說,秘星論壇就是一個進貨管道,為安全起見,他從不在公共版塊發言,最多就是瀏覽一些感興趣的主題。

    小眾專業論壇對突發新聞的反應比較慢,也很難形成討論熱度,在這兒收集資訊,意義不大。

    他進來純粹是習慣性的。

    今天被頂到主介面的熱門話題,看上去就沒有任何新聞價值,標題是“集體噩夢,靈波釋放”,典型的神秘學風格。

    羅南對這種話題不感興趣,如今有點兒閑空,他就琢磨著給內部版塊的版主發私信,試圖提前解封帳號。

    花了幾分鐘措辭,等羅南退出私信介面,卻見主頁面上,熱門話題的討論頁數爆增數倍,已經激發了“亮星”效果,話題介面單拉出來,變成了一顆熊熊燃燒的恆星。

    而此時,或許是哪位版主感覺原標題指向性不夠,又做出修改,主題一閃,變成了“夏城研發區地震噩夢集中討論貼,另開合並”字樣。

    “哎喲?”

    羅南意外之餘,第一時間點進去。

    主樓的內容很簡單,據樓主“U靈”的描述,他是住在研發區附近的夏城居民,地震發生時正在睡覺。半睡半醒間,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他整個人都被火焰吞沒,並聽到了巨大的咆哮聲,震波如巨輪碾壓全身,大有“鬼壓床”的意思。

    若只如此,還沒什麼。關鍵在於,當U靈驚起的時候,旁邊老婆也給嚇醒了——剛剛兩口子竟然做了同樣的夢,每處細節都非常接近,就像結伴看了場恐怖電影!

    U靈把這段經歷發到論壇上,最初沒誰關注,他自己都沒當回事兒,乾脆就在帖子裡搞起了地震新聞直播。

    可不成想,短短幾分鐘後,就有人另開主題,說的就是地震噩夢的事兒,夢境內容與U靈的描述幾乎完全一致。

    此後,陸陸續續有人跟進,有的在帖子裡回復,有的另開帖發言,最終將清晨的秘星論壇引爆,開始了大討論。

    話又說回來,小眾論壇的火爆,也是有限度的,羅南一目十行,很快將帖子的討論內容掃了一遍,大有意猶未盡之感。

    “真正有切身體驗的例子,也就是兩三個……”

    秘星論壇再小,成員也是來自全世界,7萬多個注冊ID,除以88,還合不到1000人呢,生活在研發區附近的,就更少了。

    也有人認識到這一點,開始導入主流社區、自媒體上有關的話題資料。

    人多就是好辦事,羅南辛辛苦苦找不到的消息,在上千人集體搜索之下,井噴式地呈現。

    很多人這才驚覺,“夏城集體噩夢”話題,已經在網上形成了一股暗流,且有越來越壯大的勢頭。

    秘星論壇上,討論的氣氛更熱烈了。即使版主已經立下了“另開合並”的規矩,還是有人不斷開啟新主題,也將相關話題引向深入。

    就有一個“史料碎紙機”的ID,另開新帖,給此次事件,建立了統計圖表,把目前網上所有相關事例,都導入進去,且不斷更新,很快也激發了“亮星”效果。

    羅南覺得他言之有物,數據整理得極好。

    “從示意圖上可以看到,‘噩夢靈波’的影響範圍最遠達到300公里以外,覆蓋了整個夏城。以事發區域為中心,半徑十公里左右,我稱之為‘核心區’,目前網上已經有20多起事例,而且不管當事人是在睡夢中,還是清醒著。”

    “史料碎紙機”一共整理出50多個有效事例,其中一半都在核心區。

    至於核心區以外,事例發生的密度就大幅下降,距離越遠,越是稀少,且很難驗證。

    不過“史料碎紙機”聲稱,根據他的瞭解,這些核心區外的感應者,相當一部分,都是圈子裡公認“有修行”的人。他表示將不斷更新有關數據,並希望得到大家幫助云云。

    後來,最先發貼的U靈也在這兒回復,說是一會兒就帶老婆去醫院檢查,會把結果發到論壇上,引來一片“坐等”之音。

    羅南輕捏下巴,隨即也通過手環,聯系學校的醫務部,預約了一次身體檢查。準備與U靈夫婦的檢查結果做參照。

    “砰砰,砰砰!”

    不和諧的雜音突然入耳,駕駛室那邊的車窗被大力敲響。

    羅南愣了愣神,就是這一個停頓,外面那位直接一腳跺上車門。隨之而起的尖利嗓音,就是充分隔音的車體,都抵擋住不住︰

    “謝俊平,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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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09 PM

第七章 敗事鬼

    幻影飛車發出了警報尖鳴,這非但沒有嚇阻車外那位的行為,反而讓她變本加厲,又是連續幾記重踢︰

    “王八蛋,你把我扔下是什麼意思?”

    羅南往車外看,眉頭就挑了一記。

    他看到的是一隻撩起的雪白大腿,以及幾乎要撕裂的包臀裙下擺。視線往上跳動,掃過來人的面孔,稍一回憶,就對上了號。

    是“大長腿”……好吧,這女人叫“連妤”,也參加了24號的社團推介活動,是校學生會的社團代表。

    淩晨時,正是這位,與謝俊平摟摟抱抱,幾乎要被拖上車。只不過,當她與謝俊平的政治生命相比較的時候,便被棄之如敝屣。

    羅南不是道德法官,懶得去評判什麼,更不想與她糾纏,直接按下車窗,簡單回應︰

    “謝學長不在,連學姐有事嗎?”

    連妤看著空蕩蕩的駕駛室發呆,又被一聲“連學姐”驚醒,仍有些迷茫的眼楮,在羅南臉上掃了兩遍,身影陡然從車窗處離開。

    數秒後,羅南這邊的車窗也被大力敲響。

    羅南搖搖頭,把車窗降下,哪知下一刻,兩只帶著長長美甲的手就探進來,死揪住他的衣領,可勁兒地把她往車窗外拖︰

    “小偷,抓小偷!”連妤尖銳的嗓音,在公路上傳出老遠。

    周圍那幫子車主,之前就因為“長腿美女怒踹豪車”而一腦門兒八卦心思,如今見有熱鬧可湊,心裡便和貓抓似的,都是躍躍欲動。

    不過,比他們更直接的,則是一群醉意未消的年輕人。他們無視了警方的戒令,從後段一連排的豪車沖下,又一窩蜂地擁過來。之前的連妤,也是來自那邊。想來是結束了夜店的狂歡,返程的時候被堵在這裡。

    被這幫子無法無天的年輕人搶了頭籌,周圍的車主反倒不敢往上湊了。

    這是一幫什麼人啊!

    在尖銳的哄笑聲裡,年輕人們先是擁擠著往車窗那邊湊,但發現狹窄的空間,已經擠不下更多人,便嗷嗷叫地,照著價值五億的飛車,拳腳並用,試圖在車身上留下痕跡或損傷,絲毫不顧忌尖銳的警報聲。

    有人還把車輛引擎蓋當鼓來敲,整出夜店式的狂亂節奏。

    “鬧鬧,切克鬧;偷偷,抓小偷!”

    “老謝戲法不錯,變小白臉嚇我!”

    “連妤偷人不偷車,老謝丟車還丟人!”

    “看看看,瞅瞅瞅,後備箱裡有沒有……”

    混亂中,有人當真去掀後備箱,可哪又打得開?反被同伴一腳踹中屁股,滾到車底下去。

    混亂狂癲的場景,讓周圍車主都看呆了眼。

    此時在車裡,羅南雖是出其不意之下,被連妤揪住衣領,可他反應很快,剛從椅背上拉起來,就抓住了連妤的脈門,直接泄了她的勁兒。

    連妤吃痛,把不住平衡,倒往車裡栽,兩人的臉面瞬間貼近。

    此時,連妤還畫著較重的夜店妝,五官愈發深邃立體,嫵媚誘惑。

    羅南的視線,卻透過高光粉、腮紅、假睫毛的遮掩,看到了這女人浮腫的輪廓,以及眼底密密交織的異色血絲,再算上指尖下的肌體反應,他可以確認︰

    連妤,包括她這幫瘋瘋癲癲的同伴們,非但是宿醉未醒,而且在狂歡之時,多多少少嗑了藥。

    在富家子弟圈兒裡,這算不得什麼,可他們就沒想過,在大庭廣眾之下,肆無忌憚的表現,可能帶來的麻煩?尤其是附近就有一位經驗豐富的警官!

    算了……指望這幫人動腦子,未免太看得起他們。

    羅南絕不想被這幫二貨連累,他一把推開連妤,可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置,那位中年員警就一邊與人通話,一邊重新走回來,投來的視線愈發地警惕,甚至把手放在了武器擊發位上。

    也在此時,車載智腦再度發出警示音,與之前截然不同︰“注意,受到多種方式掃描,有暴露隱私風險,建議開啟……”

    警告還未結束,嗡嗡的震鳴響起,數十架小型警備無人機,跨過擁堵的車陣,在這片區域上空往來穿梭,冰冷的機械音傳下︰

    “路面所有非警方人員,立刻抱頭趴下,你們已經違犯了《緊急事態治安法》第16條5款之規定,應接受檢查;重復一遍……”

    一眾年輕人,呆看著上空如蝙蝠般飛舞小型無人機,喧鬧狂亂的氣氛,立時消散大半。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住基本的清醒,便有位“壯士”,對著天空的“蝠群”比出中指︰

    “警狗死開!”

    回應他的,是跳動的電火。

    “壯士”哼都沒哼一聲,大臉朝下,拍在地上,發出讓人心顫的悶響。

    幻影飛車周圍,當即空了一片。只要還帶腦子的,立刻乖乖抱頭趴在地上,就算偶爾幾個發木的,也被同伴硬生生拉下去。

    和警備無人機沒法說理好吧?

    社會上對智能警械執法,一直頗有微辭,說它們沒有輕重,容易造成意外。可面對對混亂場面,公認的最高效方式,仍是“無人機洗地”,可以最大限度杜絕人為因素,各方都好交待。

    這幫子“訓練有素”的富二代,也早就清楚,他們的特權,要對上“活人”才有效果,好漢不吃眼前虧,最多就是進局子,要不然養律師幹麻吃的?

    車窗外,連妤也趴在地上,羅南得了清淨,可這種“清淨”,並不是他想要的。

    中年員警又來到車旁,地上的年輕人們都乖得很,最多也就是小心翼翼地挪動位置,生怕被沉重的外骨骼裝甲踩到腦袋什麼的。

    不過也有人牢牢記住員警的面孔,發誓以後要給他好看。

    對地上年輕人們的小心思,中年員警不予理會,他站在車窗邊,盯住羅南,也在掃視車廂內的情況。

    車載智腦仍在發出“隱私暴露”的警告,羅南嫌聒噪,乾脆關掉。他很清楚,所謂的“多種方式掃描”,八成就是這位警官調取儀器所為。

    羅南心底坦然,主動問道︰“警官,有什麼事?”

    既然羅南配合,中年員警也按規矩走,向羅南敬禮並出示證件。上面顯示,他叫薛維倫,竟然已經五十多了,外表還真看不出來。

    到目前為止,二人間的交涉其實挺平和的。可這樣的氛圍,在薛警官要求羅南打開後備箱之後,立刻崩掉了。

    在後備箱裡,薛警官抓起一個半透明盒具,沒再和羅南多言,徑直拆盒子。包裹著裝甲的手指,展現出驚人的靈活,很快就看到盒中密封分裝的小瓶。

    他擰開其中一個,取出裡面膠囊形制的藥丸,再輕輕一搓,就灑落了點點白色粉末。

    薛警官的腰掛式掃描儀紅燈閃爍,他扭頭盯住羅南,面色不善。

    羅南眼角微跳,多年的實驗經驗,讓他對某些藥品特別敏感,也瞬間醒悟當前的麻煩狀況︰

    謝俊平這敗事的玩意兒!

    緊接著,另一個荒謬的念頭跳出來︰也許,以後可以從他那裡走管道?

    謝俊平又打了個噴嚏,鼻頭都發著紅光。

    他知道,這一定是很多人怨念病毒作用的結果。傷風感冒,焦頭爛額,都是他自找的。

    好不容易把芒種這邊暫時擺平,夏城的變故又差點兒把他嚇尿了︰車上還有一罐“真命”,他怎麼就忘了呢?

    告知謝俊平這一消息的,正是幽藍事務所的章瑩瑩小姐。

    眼下雙方已經不需要偷偷摸摸的,直接進行虛擬通訊就好。在AR技術的支持下,兩人就像在會客室裡面對面交談。

    謝俊平一直腹誹章瑩瑩是“話務員”,在幽藍事務所,就幹那些接聽處理的工作。可他必須承認,這位“毒舌話務員”,確實是個很惹眼的美人兒。

    章瑩瑩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中短發隨意披散,五官明朗大氣,有點兒男孩兒味道,可身材一點兒也不男孩。

    已經是秋天了,她穿一件無袖吊帶短衣,雪白的肩頸暴露著,兩根細線又在鼓騰騰的胸口上方打了個交叉,足以吸引所有男性的目光。

    自腰而下,則是一件牛仔短裙,多層襻帶裝飾,酷勁兒十足。

    此時她雪白的長腿高翹在老闆桌上,羅馬式的綁帶平底涼鞋左搖右擺,隨性得很。牛仔短裙都滑落到腿根處,然而由於角度問題,沒有任何便宜可佔。

    謝俊平現在也沒有佔便宜的心思,他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焦躁不安。

    誰都知道,當前全球“低致癮性精神藥品”有泛濫之勢,富家圈子的私人派對,不出現這玩意兒,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可政治輿論不管這個,你只要蠢到暴露出來,肯定一錘子打死,不會給你分辨的機會。

    某種意義上,這甚至比他偷跑去參加派對的性質更為嚴重。再算上引爆這致命問題的一幫子“狐朋狗友”,各條線聯系在一起,後果更不是“1+1”那麼簡單。

    “連妤,你個賤貨;李學成,老子記住你了;劉陶,一定有你個王八蛋……”

    謝俊平就像一頭困獸,在無形的鐵籠裡發出哀鳴。當然,他更急切地想知道,夏城那邊形勢如何……是不是已經把他給牽累進去了?

    “你養律師幹麻吃的?讓他們上啊!”

    章瑩瑩一副“麻煩製造者離我遠點兒”的嫌棄表情,有怠工的跡象。

    謝俊平心裡明鏡一般,這小娘皮,分明又把他當羊牯對待。問題是他心裡慌啊,只能是賠笑臉︰

    “非常時期,還是請你們這樣的專家更放心,當然,報酬管夠。”

    章瑩瑩攤開手︰“那你讓我怎麼做?去軍方運輸艦上搶人嗎?”

    “軍方運輸艦?為什麼是軍方?”

    謝俊平嗓門兒都變調了。

    章瑩瑩伸出三根手指︰“政府、軍方、量子公司。這處研發基地,至少在名義上,是由三方合作建設,如今莫名其妙炸了顆核彈……”

    “核彈!”謝俊平臉都青了。

    “別誤會,我只是打比方,反正也差不多。總之沒有誰能接受這個結果。可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自然災難?恐怖襲擊?”

    章瑩瑩腳丫搖啊搖的,很是自在︰“現在各方都要個說法,尤其是政府、軍方這兩家甩手掌櫃。以前吃量子公司的孝敬,爽得不要不要的,如今出了事,卻發現對實驗室的情況一無所知,誰知道這是事故,還是銷賬啊?不深度參與一把,怎麼和上面交待?”

    謝俊平仍不能理解︰“可也不至於把他們往軍方的艦艇上扔吧?”

    “那是你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

    章瑩瑩一句話就把謝俊平的魂魄打掉一半兒,隨後她五指張開︰“這份情報值這個數兒。”

    謝俊平臉上變色︰“你宰人啊!”

    章瑩瑩哈地一聲笑︰“這是看在我們長期合作關系的份兒上,否則,到外面,我就……”

    她把縴白的手掌翻了翻,很真誠的樣子。

    “我……認!”

    謝俊平臉色鐵青,可還是硬咽下這口氣。既然要花錢,就花到底,半途而廢,是最愚蠢的死法。

    章瑩瑩送他一個飛吻︰“放心,物有所值,任何一個涉及到‘燃燒者’的情報,都值這個價!”

    “燃燒者?”

    “是啊,從可靠管道得來的消息,這是一處專門從事‘燃燒’機制研究的高端實驗室。重點傾向於神經解剖……”

    “人體?活體?”怨不得謝俊平胡思亂想,之前有關羅遠道的消息,印象過於深刻,自然就發生聯想。

    章瑩瑩也沒下定論︰“立項書上,實驗對象寫的是‘畸變種’,至於其他,誰知道呢?”

    稍頓,她又道︰“但這些都沒意義了,重點在於,該實驗室在今早進行一次大型實驗時,能源系統被人強行關閉,致使實驗體失控,釀成重大事故,死傷慘重,而疑犯趁機盜走了某個重要的實驗品原型……”

    謝俊平脫口而出︰“深藍行者?”

    章瑩瑩白他一眼︰“怎麼可能!據說是量子公司新近開發的產品,藥劑形制。現在周邊區域戒嚴搜查,如果沒有效果,整個夏城都會亂一陣兒。”

    “哦,等等……這和他們被拎上運輸艦有什麼關系?”

    章瑩瑩輕松回應︰“目前兇手在逃,誰敢製造混亂,都不會客氣。再說了,那幫子混球杵在那兒,個個礙眼,誰有空逐個甄別啊,不如以軍方的名義直接抓起來,有空了再處理,還省了走程式的麻煩。”

    “原來如此……靠!”謝俊平突然發現,羊牯這東西,他是當定了!

    章瑩瑩繞了一個大圈子,等於是說羅南等人只是踫上政府、軍方發狂,遭了池魚之殃,性質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

    5個數的情報,到頭來就是這麼個用法?

    謝俊平都要上去拍桌子,總算記得這是虛擬對話廳,可臉色也難看得很。

    章瑩瑩對他的心思門兒清,當下搖頭嘆息︰“你這種人,也是沒治了。換了你老爹,現在連感激都來不及呢。重點是藥,藥啊!這種東西還用我明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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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10 PM

第八章 饑火燒(上)

    藥劑……製藥!

    謝俊平總算沒笨到家,腦子繞過彎來,心情卻更糟了。

    量子公司,特麼是不給人活路啊!

    要知道,謝家有相當一部分產業,是在尖端藥品製售領域,實力堅挺。可真要與量子公司這個全球市值前三的巨無霸相比,底氣還是不足。

    量子公司戰後迅速崛起,90年代初,在“原型格式論”基礎上,提出“燃燒者”的概念,一手打造“深藍平臺”,推出了“深藍行者”,改變了人類與畸變種的戰爭模式,立竿見影地收復了大量人類傳統疆域。只從這一點上看,就堪稱是改變世界的偉大公司。

    明眼人都知道,量子公司看似在武器平臺上發力,而其系列研究的本質,實屬在生命科學上的重大突破,在相關領域的積累,也絕對是世界數一數二的。

    如今,這個資本巨無霸,終於要將觸角伸向尖端製藥領域——謝家參股的幾家藥企,怕是要慌神一陣兒。

    可再仔細想想,對於任何一個合格資本家來說,先期得到的可靠消息,又絕對是筆驚人的財富。

    看謝俊平發呆,章瑩瑩抱臂冷笑︰

    “羊牯,值不值?

    “值,太值了!”

    謝俊平的臉皮,從來就是拿來賣的,他嘻皮笑臉地在自家臉上輕抽一記︰“瑩瑩你這個人情大了,我一輩子都記得你的好……”

    章瑩瑩的小臉,嫩得能捏出水來,可她本質上是個刀槍不入的主兒,連眼皮都不撩一下︰“好啊,今年的費用上浮50%是吧,我代老闆謝謝你。

    謝俊平立馬就蔫了,急匆匆亂以他語︰“嗯,對了,量子公司和羅南,算不算有梁子?那個‘原型格式論’……”

    章瑩瑩懶洋洋地回應︰“嚴宏再怎麼學術不端,賣給量子公司的成果,也是板上釘釘。個人的體量,相較於資本集團,毫無意義,量子公司不會在乎這種小螞蟻的,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好吧?”

    謝俊平並不是真的關心此事,倒是由此聯想到另一個問題。吞吞吐吐半晌,終於還是開了口︰“羅南如今被帶到軍艦上,你說他會不會……”

    “擔心人家把你賣了就直說。”

    章瑩瑩冷笑︰“雖然賣你是最正常的,可目前來看,沒有!據可靠消息,他自從被收押,一句話沒說過。”

    “是嗎?”謝俊平有些狐疑,就常理而言,羅南沒有必要為他背鍋啊。

    章瑩瑩攤手︰“一門心思要名留青史的‘黑暗英雄’,腦子裡想什麼,你永遠也猜不到。比如,視頻……”

    “視頻?”

    “是啊,你那價值五億的幻影上,自動記錄的安全視頻嘛,真以為警方不會調取?”

    “啊?啊!”謝俊平這才反應過來,面目失色,“那那那……”

    章瑩瑩嘆了口氣︰“等你反應過來,警方的案底也生灰了吧!放心,已經刪掉了。”

    謝俊平雙手合什,連連致謝︰“多虧瑩瑩你想得周全。”

    “我可沒必要佔人家的功勞……這是‘黑暗英雄’又一項義舉。”

    “靠,仁義啊!”

    謝俊平這下真的驚了,車子在自己名下,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只要羅南配合警方,實話實說,再結合攝錄的視頻,摘除嫌疑輕而易舉。

    然而羅南選擇了刪除視頻,三緘其口,給了謝俊平緩衝的餘地,這人情可是大了!

    謝俊平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羅南怎麼能做到這一步,最終只能是感嘆道︰

    “仁義,仁義無雙!”

    話是這麼說,這一瞬間,謝俊平卻是在琢磨,要不來個順水推舟,讓“黑暗英雄”實力背鍋?

    事後補償都好談嘛……

    可轉念一想,實力背鍋也好,栽髒陷害也罷,中間的操作環節一定會增加,不確定性必將大幅提升。

    幻影飛車終究是在他名下,無論如何,他也很難把自己洗成白蓮花。

    還有,想想羅南,想想那對妖異的瞳眸,謝俊平莫名就是心頭微寒,拿不準個底數。

    “瑩瑩啊,你說……”

    “怎麼著,動歪腦筋呢?”

    “沒,沒那回事兒!”

    謝俊平想想,那種話也著實不好開口,乾脆重重一跺腳,罷了罷了,人家都做到這地步了,自個兒也不能慫,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嗯,在此之前,就請“黑暗英雄”繼續仁義下去吧!

    “仁義無雙”的羅南,此時正單獨坐在角落裡,背後和身下,都是冰冷的金屬板,四面也沒有任何標識,專屬於戰艦的粗獷冷硬,就這麼梗在心頭。

    類似的“精神異物”,羅南很快就消化掉了,同一艙室裡的其他人,則沒有那麼容易。一個個都是坐立不安的樣子。

    沒人會想到,本來一次很正常的治安事件,竟把他們都拎到軍方艦艇上關禁閉。

    一開始,這幫富家子弟還嗷嗷叫著要走程式、請律師,可一個多小時過去,連個回響兒都聽不見。封閉艙室外面,只有冷冰冰的戰鬥機械人看守,粗大的防暴槍,看上去都疼得慌。

    到後來,十幾號人只能是大眼瞪小眼,漸漸消停下來。

    羅南頭部低垂,呼吸若有若無。

    現在是上午8點整,平常這個時候,羅南已經在教室裡等待上課,而且肯定是吃過了至少五人份的早餐——維持“容器”結構的代價不菲,需要相當多的能量。

    目前羅南只能通過進食,以人類最傳統的化學方式,將食物轉化能量,以補充消耗。而且他也做了一些額外準備,比如兜裡揣的能量棒。

    可今天的意外,讓他早早把能量棒用完,沒了補充的管道。隨著慣常的飯點過去,羅南就覺得胃裡開啟了一個黑洞,無止境地榨取血肉中的能量。

    正常情況下,饑餓感也不至於如此嚴重。可是被拎到運輸艦上的緣由,讓羅南不得不額外付出代價。

    羅南是因“非法攜帶禁藥”的嫌疑,被強制拘留的。雖說警方沒有閑暇審訊處理,可尿檢取樣之類的簡單工作,在登艦後不久,便強制進行。

    這是必須執行的程式,沒有理由可講。

    羅南可以指天誓日,他百分百不是癮君子,百分百沒踫過盒具裡的“藥品”,百分百不是謝俊平“狐朋狗友圈”裡的人。

    可問題是,早上出門之前,他注射的一整管藥劑中,違禁成份的比例,絕對爆表!也許把在場所有人體內的違禁成份含量加在一起,都抵不過他的零頭。

    按照這個邏輯發展下去,羅南當真是黃泥巴掉褲襠裡,無論如何辯不清楚。

    正因為如此,在事發的第一時間,羅南就刻意發動了“大胃王”的技能,全力加速身體的新陳代謝。

    對羅南來說,時間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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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15 PM

第八章 饑火燒(下)

    警方關注的大部分敏感精神藥品成份,自然代謝時間都是5至10天。而羅南從被捕到登艦,短短半個小時,就完成了這一代謝進程,再加上配製的藥劑本身,就注意敏感成分的消解,取樣時,羅南只對泌尿系統做了一個小幅控制,普通的尿檢就可以忽略不計。

    至於其他的檢測樣本,比如血液、頭髮之類……坦白講,羅南沒有把握。

    所以他從被強制拘留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開口,絲毫沒有扯出謝俊平的意思。毫無意義不說,接下來如何脫身,還要指望那傢伙幫忙呢!

    選擇了這條路,多少要付出代價。

    由新陳代謝加速,體內器官能量大量消耗,短短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羅南就等於是絕食了一周以上。

    為了保證大腦和神經中樞的營養供給,體脂消耗和肌肉分解加速,神經元的興奮和抑制反復作用,導致羅南現在的感覺很糟糕。

    疼痛、麻癢、還有輕微的幻覺,不斷侵襲他的感官。

    羅南坐在冰冷的艙板上,一動不動,其實他每一處肌肉,都在經受折磨,都在細微地抽搐。

    這是神經系統功能紊亂的表徵。

    他閉上眼楮,徹底無視周圍互相埋怨的富家子弟,頌念十六字真言。

    開始是熟極而流的連讀縮讀,“嗡嗡”之聲,震動腦腔。但頌念速度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低,到最後,唇齒之間已不出聲,只有簡短的字句,在心頭汩汩流淌︰

    我心如獄,我心如爐;

    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隨著心聲流注,羅南漸漸心神歸攏,雜念消除,自然而然地進入了觀想步驟。

    虛無中,銀絲般的線條,搭建起正四面體及其內切、外接圓球的結構,像是某種奇妙的天體,在黑暗的宇宙空間內,孤獨自轉。

    近五年“藥物雕琢”和“誦念呼吸”齊頭並進,使“容器”與觀想圖形之間,形成了微妙的對應關系。

    “容器”的變故,會即時影響觀想圖形的運轉;反過來,以意念調節觀想圖形,竟也能夠概略梳理“容器”結構,既而調整氣血升降,影響臟器功能。

    羅南發現“容器”損傷,依賴於前者;而加速新陳代謝,控制泌尿系統,則仰仗於後者。

    當然,後者等於是干擾了自主神經系統的運作,屬于悖逆自然生理的做法,代價就是承受反噬。

    便如此刻,觀想圖形的運轉節奏,就有一些問題。羅南加速新陳代謝花了半個小時,現在要用至少三倍於前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羅南對此還是有一定經驗的,心態也擺得正,反正被收了監,外邊的事兒不用多想,只要慢慢調理就好。

    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情況並不單純。

    虛無中運轉的觀想圖形,開始出現明顯的卡頓,且越來越嚴重,就好像是在低配機器上運轉大型遊戲,怎麼也達不到流暢飽滿的完美畫質,而且隨著機器過熱,狀態正變得更糟。

    到後來,甚至頌念真言的節奏都受到影響,觀想幾乎難以為繼。

    遭受的反噬,竟然這麼嚴重?

    羅南是不信的,他暫停觀想,沉吟片刻,調整身體,換了個坐姿。

    羅南盤膝而坐,就像古時候,行功打坐的和尚道士,整個人穩穩固定在艙板上。自頭頂分向兩邊,肩頭、雙肘、雙膝連成兩道筆直的斜線,再與地面相接,造型像一座堅實的金字塔。

    這個“金字塔”坐姿,是爺爺早年教給他的觀想技巧。正合筆記扉頁的觀想圖形。

    金字塔式的正四面體,如同肢體的邊界;

    內切圓包容著內部臟器,氣血運行;

    外接圓象徵著外部天地環境。

    如此身心相合,內外相對,觀想效果更佳。

    羅南一般是在晚上休息的時候,用它來代替睡眠,如今則是拿來強化觀想效果。

    再次默頌真言入定,順利開啟了觀想。銀絲搭建起完整的圖形結構,開始緩緩自轉。

    此時此刻,羅南不是旁觀者,而是參與者。隨著真言的頌念,他與觀想圖形之間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

    他似乎是來到了無邊的黑暗中,化身一座巍峨的金字塔,在虛空中轉動。

    恍惚中又覺得,他根本沒有動,動的是內部血肉蠕動的葬器;動的是外界看似黑暗的虛無。

    動與不動之間,協調與不協調的元素,一層層剝離、暴露出來。

    “什麼東西!”

    周邊的虛無黑暗中,分明有一股力量,體量不大,卻很凝實,像一隻藏身於黑暗中的手,總是試圖扳動觀想圖形,干擾其穩定與平衡。

    羅南試圖抓住這只手,可他完全搞不清楚對面的存在形式,感應越來清晰,卻怎麼也觸踫不到。就像是夜間在耳邊飛舞的蚊蟲,忽即忽離,讓人厭憎。

    或者更確切一些,這根本就是一個在身體內外盤旋遊走的幽靈,肆意吞噬血肉精氣,還讓你無可奈何。

    卡頓?鬧了半天,特麼是中病毒了……

    羅南幾番嘗試都難以處理,反而是心神紛亂,雜念並起,漸起焦躁之心,不得不再從定境中退出。

    可是從定境中退出,情況更糟。在焦躁情緒的攛掇下,先前因饑餓影響,產生的種種麻癢、疼痛,乃至於輕微幻覺,化為洶湧雜念,從心頭躥起,悍然反攻,大有重坐江山之勢。

    或者說,更像是一團毒火,在五臟六腑間滾動。

    羅南唇齒微微蠕動,出來的已經不是十六字真言,而是簡單且沒有邏輯的粗話。他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明知道糟糕,還控制不住,毫無疑問就是更糟糕的程度了。

    隨著心神不穩,外界的干擾,已經不那麼容易遮罩,偏偏還有人硬湊上來。

    “喂!”有人在耳邊低笑,“小子,嚇傻了,還是耳聾了?”

    羅南微抬起頭,眼皮都不大睜得開,目前的狀態,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對外界已經不太敏感,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一無所知,也沒興趣知道。

    然而,對方卻是不依不饒︰“小小年紀,玩什麼高冷啊。”

    羅南終於撩起眼皮,注視來人。恰好,這位正是房間裡他唯一認識的︰

    連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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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16 PM

第九章 大恐懼(上)

    連妤是剛剛回過神兒來。在這個富家子弟圈兒裡,她的位置有些若即若離。原因除了身家之外,也是由於她腳踏兩條船,同時和謝俊平以及正牌男友交往,定位不清的緣故。

    正因為如此,早上她被謝俊平甩下車,很是遭了陣冷嘲熱諷,可以說氣得發瘋,再加上宿醉等問題,在路上是羅南當成了發泄的靶子,才惹出這樁事來。

    如今到拘留室裡冷靜一下,連妤的想法發生了微妙變化。對謝俊平的惱意絲毫沒有減少,可對羅南,卻有了新的打算。

    她一直在觀察羅南。

    在狹小而嘈雜的臨時拘留室裡,絕大部分人,要麼是沮喪低落,要麼是煩躁吵鬧,從頭到腳,都發散著滿滿的負能量。

    唯有羅南,這個看上去年齡最小的“大男孩兒”,始終安靜地坐在角落裡,中間除了換上一次古怪的坐姿,幾乎再無動靜。

    角落的陰影,輕輕覆在羅南身上,模糊了輪廓和諸多細節,可從整體上看,卻是充分協調,就像是化妝舞會上的面具和披風,妝扮出一位神秘而深刻的角色。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所以連妤靠近了羅南,近距離觀察……外帶撩撥。

    羅南清秀安靜的外貌,正是她的菜,若再算上對謝俊平的報復,那就更有趣了。

    當然,在此之前,她要先搞清楚,羅南與謝俊平的關系,弄清楚為什麼早上謝俊平心急火燎地跑掉,一轉身就換了這小傢伙上來。

    連妤的心思,其實是瞞不過人的。旁邊就有人怪笑︰“連婕妤,人家吃素的,你們湊不到一塊兒去。”

    “素的也很爽口啊。”

    連妤一點兒不介意別人叫出她的外號。“婕妤”本是古時宮廷嬪妃之職稱,地位顯貴,亦有嫵媚美好之意,算不得什麼惡名。

    至於“以色媚人”,甚至是“不為正宮”之惡意,她自然忽略不計。

    連妤本人,也確實有葷素不忌的豪氣,更有資本。深刻立體的五官,帶著幾分混血兒的味道,而真正犯規的,還是其豐滿高挑的身材,她還刻意穿了酒紅色的緊身包臀短裙,在突出誘惑部位同時,又盡顯細腰長腿,最大限度地凸顯自我魅力。

    如今為保暖,她借了件男式外衫披上,但說話時,習慣性比劃手勢,衣襟自然打開,放肆的雪肌和扭捏的陰影,形成了第一流的天然構圖,簡直能把周圍男人的眼楮都吸進去。

    然而,羅南感受到的只有煩躁……還有疼痛。

    連妤對羅南全然換了一副態度,有點兒想逗樂,說話間,笑嘻嘻去拍羅南的肩膀。

    她拍下來的巴掌,真的沒使什麼勁兒,可羅南現在已經回到了剛和謝俊平分開那會兒的狀態,水霧撲到臉上都會痛,這一巴掌落下,簡直就是就是一斧頭砍在肩膀上,剎那間,整條胳膊連帶半邊肩膀,仿佛都不是他的了。

    羅南整張臉都抽搐了一記,連妤卻只當他緊張。手擱在羅南肩頭就不下來,借了點兒力,誘惑下腰︰“咱們都是共患難的獄友了,不自我介紹下?”

    這份福利放送,對其他任何男人都是享受,可此時的羅南,只想一拳轟在她臉上。

    疼……真的很痛!

    羅南感覺心裡像是燒起一把火,事實上,他已經攥緊了拳頭。

    可是留存的理智告訴他,這裡面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一個“肉食女”習慣性的狩獵而已。

    羅南試圖借此分散一下精力,回歸正常狀態,他用盡可能平直的語調回答︰“知行學院,十年級,羅南。”

    “咦,真的是學弟啊!還是枚小鮮肉……”

    連妤很有點兒驚喜。現在她越看羅南越順眼。清秀稚嫩的面孔,搭配上酷酷的表情,嗯,還有那一本正經的打坐姿勢,說不準是生氣還是害羞,卻真的很可愛。

    她忍不住又想深度調戲一番,探手去踫羅南的臉。

    她的態度太明顯了,且喪心病狂的福利放送,也引起了某些人的妒忌。

    忽有一隻手探過來,搶先一步擰住羅南的面頰,也是嘻嘻哈哈的,然而指尖用力,直接把羅南的面孔捏得變了形︰

    “鮮肉?鮮嗎?”

    羅南的心臟“嗵”地一聲響,腦子沒起作用,完全憑身體本能,用力揮手,將這人髒手拍開。

    動作中強烈的情緒,對於一幫酗酒嗑藥的傢伙,無疑是強烈的刺激。伸手那貨本就滿心不爽,順勢一腳就踹了過來︰

    “他X的拽起來了!”

    這一腳狠蹬在羅南肩膀上,力量極大。羅南身子往側方傾斜,連著連妤都給帶歪,混亂之際,羅南擱在膝頭上的筆記本滑落,又被失去平衡的連妤揮手掃開,滑出兩三米遠。

    連妤可是踩著十公分的高跟,手忙腳亂中,差點兒沒崴著腳,是撐著羅南才沒摔在地上,自覺狼狽不堪,心頭的火氣也一下子頂上來︰

    “李學成,你搞什麼!”

    結果那邊用更大的嗓門吼回來︰“搞你個騷X啦!”

    連妤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尖叫聲中跳起三尺高,裹著美甲的指尖,就往李學成臉上招呼。

    這種架其實是打不起來的。李學成一句話失言,說起來已經是不給謝俊平面子,再和連妤動手,真要在臉上劃幾道,他以後在圈子裡也不要混了。

    他往後就躲,自然有足夠多的人上來拉架。

    這幫富家子弟,剛剛在監牢裡挫了銳氣,正要有提勁兒的爆點,如今見有熱鬧可湊,個個奮勇爭先,且不說佔理不佔理,能在美人兒身上佔佔便宜也是好的。

    連妤還沒沖上去,已經被三四個大老爺們兒抱住,左一句勸右一句勸,全身上上下下吃了不少“正義之手”,氣得俏臉鐵青,亮出高跟鞋,不管是誰,都是重重一腳過去,把一幫男人踢得一哄而散。

    後來還是在一旁充花瓶的兩個女生看夠了熱鬧,半真半假地湊過去勸說,才勉強安撫下來。

    那邊李學成擺脫了破相危機,臉面還是頗有損傷,更有一肚子邪火沒地兒發泄。眼楮四處亂瞟,終於見得誘發危機的那個小白臉兒,正搖搖晃晃起身,沒事兒人一般,去撿掉落的筆記本。

    “去你的吧!”李學成想都沒想,衝過去一腳踹在羅南後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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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17 PM

第九章 大恐懼(下)

    旁邊人多,地方也狹小,沒發上力,只把羅南踹了個趔趄,李學成自己卻險些滑倒。好不容易糾正了平衡,他又要衝上去。

    也在此時,羅南霍然轉身。

    說也奇怪,兩人視線一對,李學成莫名就覺得心裡發慌,不自覺地停了步。

    連妤已經消停了,李學城的動作,吸引了所有人的關注。

    李學成的所作所為當然不妥,可羅南不是圈裡的人,這幫子富家子弟,沒有義務去勸架。更別說裡面還有相當一部人,對幻影飛車裡那罐‘真命’耿耿於懷。

    就算99.9%的機率,是謝俊平的鍋;但只要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就能把怨氣轉嫁到羅南身上。

    所有人都冷眼看著,連妤則感受到圈子裡這幫混球的態度,不好出面干預,鐵青著臉,在旁邊生氣。

    李學成當然知道同伴們的態度,他確實是有心再上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雖說羅南臉色灰白得像個死人,一副風吹就倒的模樣,當他直面羅南的眼楮,縱然心裡戾氣邪火熊熊燃燒,偏偏就是邁不開步子。

    一秒兩秒沒問題,可三四五六七秒都過去了,還是一動不動,特麼這是決鬥擺pose啊!

    周圍那些混球,明顯也看出了什麼,已經有低笑聲傳出。

    李學成更掛不住臉了,以前這事兒,自然有保鏢跟班什麼的頂上去,誰特麼知道自家臨場,感覺這麼難受?一來二去,不免惱羞成怒,見腳下就是羅南的筆記本,乾脆發泄式地一跺腳,正跺在筆記本中央。

    厚厚的本子瞬間凹下,細微的碎裂聲響,從紙頁夾縫裡傳出來。

    對面,羅南一下子愣住。

    看到羅南的表情,李學成立時明白,這一腳是真踩到對方心窩子裡了,登時大感快意,連帶著那些不對勁的畏縮感,都消去不少。

    他腳下又加了把勁兒,腳跟在筆記本上好好地碾了一圈兒,同時還拉長了聲調,起伏跌宕,詠嘆調一般表示︰

    “啊呀,不好意思……”

    李學成的舉動其實很沒品、很掉價,但既然是一邊兒的,周圍也有不少人發笑起哄,至於有多少是幫襯,多少是嘲弄,那就見仁見智了。

    聲勢起來,李學成的底氣更足,他抬起手,指向羅南︰“小子……”

    話音剛出口,他的嗓子忽地卡住了,因為他看到,羅南正向他走過來。

    整個艙室也不過二十來個平方,塞下十多人後,本就是擁擠不堪,兩人間的距離,當真就是兩步路的事兒。

    李學城心頭莫名發抽,同時在近距離上,他再次對上了羅南的眼楮。

    羅南外貌很清秀,可是眼楮並不漂亮,至少在李學成看來是如此。瞳孔中的斑駁,仿佛流動著光怪陸離的顏色,而最終又統攝于陰冷冰寒的基調之下。

    李學城莫名就回想起,在某個死黨的私人花園裡,看到的獵奇收藏︰

    一頭嗜血如命的畸變種。

    那只凶殘暴戾的野獸,身長逾五米,雄壯如山,困居在重重電網之後,遍體鱗傷,可當一對獸楮直視過來,李學成仍不禁是兩股戰戰,心虛氣弱。

    羅南的體格自然無法與巨大的畸變種相比,可問題是,當時李學成與凶獸之間,還隔著堅逾鋼鐵的玻璃牆,還有高壓電網等致命機關隨時待命。

    而現在,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李學成心跳加快,瞳孔放大,張嘴就要喊出聲,至於喊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問題是,他明明開了口,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不只如此,他的舌頭、喉嚨、胸口乃至全身肌肉,都瞬間僵化了。整個人像是陷進了噩夢裡,意識清醒,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出離。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羅南走上前,伸出胳膊,五指輕扣在他喉嚨上……

    真的只是輕輕的,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可在這一刻,肺部的空氣迅速抽空,鼻孔、嘴巴乃至於全身毛孔都被強行封閉,好像是被強行裹進了厚實且密不透風的塑膠膜裡,內氣不出,外氣不入,連汗星兒都冒不出來。

    心跳的速率急劇提升,泵出的血液裡,氧氣含量卻一降再降,恐怖的窒息感,像是漫堤的海潮,緩慢而堅定地充斥了他的大腦。

    李學成拼命地想開口,想呼吸,想求饒,他用盡全身力氣,卻只有眼球鼓起,幾乎要突出眼眶。血色一點點浸透視界,淚腺受到刺激,強行飆淚,可也沖洗不掉這汙濁的顏色。

    腦子裡僅有的思緒崩潰掉了,只有最純粹的求生念頭,還在艱難掙紮︰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

    李學城自己不知道,其實他還是發出點兒聲音的,是那種喉頭肌肉僵死,從嗓子眼裡兒擠出來的尖細、隨時可能斷氣的聲音︰

    “唔唔,唔唔……”

    與之同時,他的面孔由白變紅,由紅變紫,由紫發黑,眼球已經暴出眼眶快一公分,開始暴露出大量的眼白,仿佛在下一刻,上沖的氣血就要炸開他的腦袋。

    艙室裡的富家子弟們,一個個都傻在了當場。

    他們無法體會李學成面臨的痛苦,只看到羅南走過去,伸出手,扼住了李學成的脖子。後者完全嚇呆了,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看上去文弱秀氣的羅南,手勁卻是大得可怕,現在的李學城,看上去隨時可能因窒息而休克,甚至即時死亡!

    沒人知道,李學城怎麼如此孬種,可更讓人心底發寒的,還是羅南這份狠勁兒。此時此刻,每個人都相信︰羅南真是奔著掐死人去的。

    也有些腦子比較清楚的,覺得羅南肢體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別扭,似發力又不發力,與李學城的痛苦完全對不上拍子,以至於整個情境都極不協調。

    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真正讓人頭皮發炸的,是羅南的臉。

    是的,看看他的臉︰羅南的臉上,原本蒼白發灰,死人一般,可這時候,卻有酒醉似的紅光,層層蔓延堆砌……是興奮吧,是興奮吧?

    此情此景,就像是無形的鞭子,一記記鞭撻在周圍人們心頭。皮肉感覺不提,心裡面卻是陣陣抽搐︰

    死變態,殺人狂!藏得恁深了……

    “傻看著幹什麼,拉住他啊!”

    連妤尖銳的聲音撕裂了幾乎粘滯的恐懼。作為最先做出應激反應的人,她不管不顧,對著前面一堆僵硬的人體撞過去。

    前面一幫人保持不住平衡,尤其是最前排的,離羅南才多遠?一個前撲,就要踫到了,而這傢伙也是個沒種的,竟然放聲慘叫。

    但不管前排的人如何不情願,驟然爆發的擁擠混亂,還是把他們推向了羅南。七八個人的體重摞在一起,就算沒有完全使上勁兒,依然讓羅南打了個踉蹌,貼住李學成咽喉的手,竟然滑開了。

    這一幕給了很多人勇氣,最前排有人乾脆“啊啊啊”叫著,閉上眼楮,張開雙臂,就是一個全無道理的熊抱,奔著死纏爛打而去。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在從眾心理的驅動下,倒有一大半的擁上,艙室一時大亂。

    混亂中,羅南是給推開了,可李學成則重重地摔在地下,已經陷入昏迷,人事不知,面上仍殘留著極度恐懼的痕跡。

    事情鬧大了!

    “嘀嘀嘀!”尖銳的警報聲響起,之前一直在當擺設的武裝機械兵,瞬間啟動、轉身,防暴槍指向了混亂的人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19 PM

第十章 精神病(上)

    本次拘捕行動,軍方警方固然把人往這一丟,沒有後續措施,卻並不意味著完全放手。艙室裡其實一直都有監控,也對各人的生命體征進行監測。當前就是發現李學成陷入休克狀態,才採取應急措施。

    武裝機械兵是徹徹底底冷硬無情的玩意兒,才不會理會前因後果、是非曲直,嚴格按照固定程式,直接是防暴槍開火。

    高壓脈沖覆蓋了整個拘留室,所有站著的人,都是攻擊目標,就是連妤等女生也未能倖免。

    相應而來的,就是電流貫體。電流通道與人體神經系統形成閉合回路,刺激肌肉,瞬間將其打入強直狀態。

    眾人完全沒有抵抗力,哎喲喲摔了一片。

    混亂局面即刻被掃平掉……

    不,還有一個。

    羅南,剛剛他被那幫富家子弟扣腰的扣腰,抱腿的抱腿,強行控制。或許就是多了幾層肉盾的緣故,竟然沒有立刻倒下。

    他踉蹌幾步,終於勉強維持住平衡,身子半屈,雙手撐著膝蓋,小腿似乎在打顫,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摔倒在地。

    可就是這樣,羅南依舊是站著,微抬起臉,臉面上的血紅顏色消褪了一些,眼楮卻直勾勾地,越過拘留室柵欄,盯住武裝機械兵的槍口。

    武裝機械兵也冷酷地鎖定了唯一的目標,正待再次擊發,門口卻有身著作戰服的士兵搶入,當頭是位上尉軍官︰

    “收隊!”

    聲控命令下達,武裝機械兵的電子眼,立刻變成了待機的黑色。

    上尉的視線在室內一掃,厲聲道︰“全體都有,趴地,雙手抱頭!”

    他沒說不做會有什麼後果,但也沒有人想以身試法。就算現在麻痹勁兒還沒完全過去,一幫子人仍哎呦哎呦地糾正姿勢,一個個比羊羔兒還乖巧。

    連妤偷偷抬頭,目光投向羅南那邊。應該有很多人像她一樣,強烈感覺這個陰狠暴戾的變態,要死硬到底,不會遵守上尉的命令。

    可事實讓他們大跌眼鏡,羅南艱難緩慢,但是又非常順從地趴下去,雙手交叉,抱在後腦處。

    由於之前羅南移動了幾步,倒和連妤位置接近了些。從連妤這個角度,正好看到羅南側臉。

    嗯,他似乎在顫抖……總不會是現在才懂得害怕吧?

    一念未絕,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嗡嗡、嗡嗡”的,好像是蜜蜂振翅,帶著隱約的節奏。

    聲音的源頭,正是羅南。

    連妤這才發現,羅南雖是趴在地上,可姿勢和別人還有些小小的不同。他的下巴抵在地面上,直視前方,嘴唇微微啟合,怪音正是從中發出。

    那形象,簡直就是一隻斷了翅子,在地上掙紮的毒蜂。

    這傢伙,難不成瘋了?

    連妤打個寒顫,暗自咬牙,對遠在數百公里外的某人,發出詛咒︰

    謝俊平,你個王八蛋,認識的都什麼人啊!

    謝俊平肯定不會回復,但軍方很快就做出了判決。

    在連妤等人看來,武裝機械兵和軍方人員先後出現,一定是事情鬧大了,不知要受到怎樣的處置。

    可事實證明,在軍方眼中,一幫臨時扣押的年輕人,鬧出點兒小矛盾,又算個屁。說到底,軍隊只是幫助警方代管而已,沒有必要在上面耗費精力。最後的處理,也僅僅是把昏迷的李學成抬出去醫治,再把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羅南拉出去……單獨關押。

    對此,沒有誰反對,就是反對了,也沒有意義。

    倒是羅南,在被帶出去的時候,低聲開口︰“還有我的本子。”

    來了,來了!

    連妤等人都瞪大眼楮,看這個隱藏極深的變態如何暴露出兇狠桀驁的一面。

    然而,事態的發展又一次把他們涮了。上尉並沒有生氣,而是示意下屬到艙室內,把那本筆記拾起來。拿到手裡翻看兩頁,在看到出現裂紋的軟屏時,多掃兩眼,隨後就將本子交回羅南。

    羅南再不多言,很順從地跟隨押送士兵離開,從頭到屋,都安靜斂默,一如他最初給人的印象。

    便在連妤等人面面相覷之時,羅南被帶進了一間個人禁閉室,距離之前的關押地點也沒多遠。

    既然是個人禁閉室,空間狹小,就是應有之義。房間裡只擺了一把金屬椅子,還是固定在地上的,繞著轉個圈兒,差不多就要把其餘空間填滿了。

    這兒正是幽閉恐懼癥患者最害怕的地方,羅南則並不在乎。

    他坐在椅子上,筆記本自然放在膝頭,先拭去封面上的腳印汙跡,再小心翼翼打開。

    受了李學成重重踩踏、碾壓,分頁筆記的金屬環架,部分已經有些變形,開合的按片也不太靈便。可這種破損與仿紙軟屏相比,又不算什麼了。

    也不知李學成哪兒來的力氣,柔韌性極佳的軟屏,開裂了十多處細紋,有些貫穿整個螢幕,看上去再稍微加點兒力氣,軟屏就要四分五裂。

    不過,就算這樣,仿紙軟屏竟然還能用,輕輕劃動,螢幕就亮起來。

    羅南略微安心,接下來,他別的都不管,直接打開最常用的繪圖軟件。熟悉的載入標志亮起,很快就切入了正常介面,最上層燃燒魔影的草稿呈現。

    看上去還算正常……羅南長籲口氣,手指長按,要進入下一層介面。

    可呼出熱氣的溫度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變化,仿紙軟屏驟然暗了下去,自動關機,再無絲毫光亮,就像一張塗了墨的不祥黑帖。

    此後羅南嘗試多種方法重啟,也不見反應。

    面對漆黑一片的破碎螢幕,他發起了呆。

    角落裡的微型攝像頭,圈住了羅南木楞僵硬的面孔,將其傳遞到軍艦另一處艙室內。

    那裡,新鮮出爐的章瑩瑩律師,風塵僕僕趕來,正向艦方有關負責人,遞交法律文書。

    此時,她換了一身老氣的灰黑色套裙,盤起了發髻,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頸部寶藍底色的絢麗紗巾……唔,還有那對縴細修長的小腿,直接暴露在空氣裡,通體全無瑕疵,在黑色反絨高跟的支撐下,愈顯得肌理細膩,似乎發著玉色的光。

    與章瑩瑩對接的,是運輸艦的後勤副主管。這個略有些富態的中校軍官,姓盧。他事先已經得到了招呼,即使面孔稚嫩、打扮成熟的少女律師,怎麼看怎麼可疑,也沒有究根問底的意思。

    當然,也許這也與他眼楮一直往下瞥的原因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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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21 PM

第十章 精神病(下)

    盧中校人有些輕浮,不過長期後勤工作養成的謹慎習慣,讓他對事態本身有些疑慮︰“其他人都好說,這個叫羅南的小子,還真有點兒嫌疑,小小年紀,下手恁狠,事後反應也古裡古怪的。”

    章瑩瑩一本正經地回答︰“很遺憾發生這種事,但我認為,這種熱血沖動導致的小沖突,不會妨礙對案件本身的判斷。”

    “當然,軍方只負責臨時看押,不會對事件發表看法。”

    盧中校也就姑且一說,很快就露出笑臉︰“按照上級命令,對羅南這批人,要等到事發地搜查結束,再進行甄別、建檔,估摸著至少還有八個小時。此前也不允許與外界溝通,章小姐是來早了……話說艦上的軍官活動室咖啡不錯,不如我請章小姐過去,打發一下時間?”

    面對這種毫無自覺的粗暴泡妞手段,章瑩瑩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拒絕︰“還是不必了吧,我的委託人一副生無可戀的慘樣兒,我盯著比較好。”

    盧中校聳聳肩︰“應該是損壞的軟屏,對他有特殊意義吧。比如說,父親給他的生日禮物之類。”

    章瑩瑩揚起了眉毛︰“父親的禮物?好想法!”

    盧中校有點兒懵,與面前少女律師的思維回路對不上號,但為了達到目的,他還是露出笑臉,賣弄那些似通非通的哲語︰

    “成年人需要審慎決定一個允許脆弱的理由,孩子則要隨性得多,任何一次挫敗都有可能,但恢復也很快,因為他還在家庭庇護下,父親很快會做出補償……”

    “我的委託人四歲的時候,老爹就把他扔下,拍拍屁股消失了。”

    這算再次拒絕嗎?

    盧中校一時頗為尷尬,灰溜溜退走又不甘心,正糾結的時候,卻見章瑩瑩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所以我要說,中校先生,很棒的直覺!”

    “……”

    章瑩瑩食指拇指扣環,其餘三指在空中虛切︰“知道嗎,仿紙軟屏類產品出現後的60年,全球共有200餘個大小品牌,3000多款產品。可是,我的委託人手上這件,不是市面上任何一款。

    盧中校一頭霧水,可能夠和美人兒聊天,就是好的,他努力轉動腦筋︰

    “是私人製作?”

    “沒錯!我的委託人,他的父親是位一流的工業設計師,離職失蹤前,在量子公司生產、創意兩個部門都有過優秀的工作經歷。做出這樣一件禮物,送給唯一的兒子,再合適不過了。”

    盧中校大概估算一下︰“也就是說,至少有十二年的歷史?嘖嘖……但我要說,你們很難根據這一條,向破壞者提出高價索賠。”

    章瑩瑩微微一笑,自然不會向盧中校解釋更多。事實上,之前在事務所,她已經根據早上獲得的仿紙軟屏視頻資料,做出了更細致的解析。

    雖然羅南的仿紙軟屏不是任何一款市面商品,但製作的材料卻必須是。比如那塊超薄面板,就屬於2090年初上市的“水母”系列。

    由此可證,羅南收到這份禮物的時間,最早也是在90年。換句話說,很可能在90年的時候,羅南那位被認定失蹤甚至身死的父親,還與羅南保持著聯系……也許只是這麼一點兒。

    “90年,盧宏事發也是這一年,還有量子公司的燃燒者、深藍平臺,真的很關鍵的樣子……”

    章瑩瑩注視監控畫面上,那位沉默僵硬的大男孩兒,她忽然很想知道,90年的某一天,當僅有十歲的羅南,收到這份不知身在何方的父親郵來的禮物,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現在,他是在回憶嗎?

    監控面面上,不會傳遞羅南的心聲,卻清晰傳回了他的肢體動作——長時間的沉默靜坐之後,羅南終於有了新動作。

    他站起身,將破損的筆記本合起放在椅上,自己則向門口邁了一步。

    由於空間狹小,這個距離上,羅南身子微微前傾,額頭就貼上了沉厚冰冷的金屬門。他保持這個姿勢數秒鐘,其間以可以目見的幅度,做了幾個深呼吸——迄今為止,羅南的動作很好理解,他是在努力平靜心緒。

    可接下來,羅南的舉動就讓人看不懂了。

    監控畫面上,羅南稍稍後移,調整距離,視線則始終指向金屬門,專注認真,仿佛前面是一件無以倫比的精美藝術品。

    足足一分鐘後,他又閉上眼楮,伸出手,讓指尖從金屬門表面滑過,從這頭摸到那頭。這還不算完,指尖又劃過牆角,觸踫一側金屬板牆,繼續前面的動作。

    就這樣,羅南在逼仄的空間內,一圈又一圈走動,指尖在金屬牆壁上,劃出連貫不斷的無形痕跡。

    “這,什麼情況這是?”變化來得詭異莫名,盧中校有點兒暈頭。

    章瑩瑩沒有回答,只是饒有興味兒地看著。

    這律師也是醉了……

    好吧,盧中校是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畢竟羅南是個未成年人,萬一真受什麼刺激,給憋得瘋了,媒體炒作起來,他的軍隊生涯,也算幹到了頭。

    他示意屬下士兵準備干預措施——禁閉室裡有鎮定劑噴霧設備,就是為了防止禁閉人員精神混亂乃至自殘而準備的。

    然而就在此時,羅南停下了腳步。就像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拿起椅上的筆記本,依舊坐下,翻到本子的一處空白頁,抽出電子筆,拔下感應筆頭,後半截就變成一桿可用作紙張書寫的瑩光筆。

    在盧中校錯愕的注視下,羅南筆鋒下落,在紙張之上,抹畫出縱橫交錯的微暗線條。他下筆極快,又極擅長簡筆,幾個呼吸的功夫,便有大概的輪廓出來。

    盧中校示意監控給個特寫,便見紙張上的線條輪廓,像一處建築物,雖說只是草圖,可其中某些細節,比如密封的柵欄、厚重的牆壁、狹小的窗戶等等合在一起,就給人以強烈的暗示︰

    這是一處監牢。

    只不過,整體構形上,卻有一種不自然的錯位,仿佛有一種介入無形與有形之間的力量,將這座建築扭曲掉了。

    盧中校看得半懂不懂,此時他身側傳來微響,扭頭去看,卻見章瑩瑩目注監控畫面,腳尖下意識地輕擊地板,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

    唔,現在伸手去摸少女律師的翹臀,或許都不會有反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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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tro3 發表於 2017-6-1 08:22 PM

第十一章 自畫像(上)

    羅南並不知道正有人密切關注他的一行一動,就算知道,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理會。

    他的狀態很不好︰饑餓、疼痛、麻癢、幻覺,這些原本就存在的負面元素,隨著時間推移,只有增加,沒有減少,而且還逐漸合流,化為腐蝕性的毒火,接受某種無形之力的驅動,在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飄忽往來。

    所謂“無形之力”,正是羅南通過觀想發現的那只幽靈。

    如今的幽靈,已經不是“蚊蟲式”的體量,它駕馭毒火,在羅南血肉深處流動,時刻吞噬精氣,成長壯大,並對羅南持續施加越來越多的干擾,形成了一種近似於“封鎖”的效果︰

    每當羅南嘗試靜心澄念,進入定境,細究幽靈本源,身體乃至精神層面強烈的干擾,就呼嘯而至,將其硬轟出來。

    如果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只計算進入定境消耗的心神以及失敗的反噬,羅南早晚要被幽靈活生生耗死。

    幽靈也一直試圖挑動起羅南的情緒。

    便如與李學成的衝突,當羅南用致命的心理暗示,幾乎殺掉李學成的那一刻,他耳畔分明回蕩著幽靈似有若無的嘶笑聲。

    距離理智之弦崩斷,真的只差一點點。

    羅南也記得,當他的手掌貼住李學成的喉嚨,對方的恐懼與絕望,融化在血肉精氣之中,匯成滾滾熱浪,奔湧而入。然而那又註定了是過境的濁流,不但未能為他所用,甚至還沖卷走了他的一些精氣,最後不知所蹤——但可想而知,究竟去了哪裡!

    幽靈正利用這種方式,迅速成長壯大,並一步步擠壓羅南的生存空間。

    羅南如今的心情,自然不太好。

    可細究起來,這份心情很大程度上還是一種舊日記憶被攪動,以至沉渣泛起的糟糕體驗。

    他很不滿,剛才竟因為筆記本……好吧,因為仿紙軟屏發那麼大的脾氣。

    這是不應該的!

    仿紙軟屏伴隨他五年時間,他已經習慣了遺忘掉除實際功能以外的所有東西。可那份暴戾和衝動來自何方?之後恍恍惚惚的心緒,又是怎麼翻湧出來?

    難道就是因為血肉裡深藏著來自某人的基因?

    那個懦夫?

    呵呵!

    諷刺的是,幽靈的活躍干擾,倒是給了羅南一個很好的解釋,以至於他竟然有一點兒微妙的釋然。

    一切歸結於幽靈……事情反而簡單了。

    幽靈的封鎖式干擾,確實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可為什麼非要一根筋式地去踫個頭破血流呢?

    羅南進入定境,是希望能夠借助那份狀態,進一步瞭解幽靈,並接觸它、捕捉它、消滅它。幽靈的阻止和干擾,反而印證了思路正確。

    在羅南看來,一根筋的應該是幽靈才對。要想瞭解一件事物,並不是非要通過“定境”不可。

    羅南有一種更直接的方式︰

    一桿筆,一張紙!

    多年來,他收集人物素材,描繪周邊圖景,無數次臨場速寫,捕捉他人特質,落筆或許不成章法,卻早已練就了第一流的敏銳性。

    現在,他所需要的,不過就是做一幅特殊的“自畫像”罷了!

    線條自筆尖流注而下,層層堆積,彼此交錯。心念若即若離,專注而又放鬆、流暢而又靈動,竟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向。

    某種意義上,手繪要比觀想更自由。

    觀想圖形看似憑空而來,其實非常嚴謹,必須與形骸精神保持相當的同步,不能隨意增減。

    可白紙上的速寫草圖不同,它來自於真實,又可以脫離於真實,大可用虛擬、幻想、象徵的筆法,去描述某個思想、概念,徹底解放靈感。

    爺爺當年,可以用手繪的圖形,來表達“格式論”的奧妙,如今羅南同樣可以用類似的方式,去描述和解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這份變化落在紙面上,甚至可以推理演繹,超前一步,形成“大作品”而預作的小稿。

    所以,羅南描畫出了這麼一幅絕不存在於現實中的監牢,去象徵此刻心中最突出的想法。

    有生以來,入監羈押,對羅南而言還是頭一回,新奇的體驗,自然而然就勾連到了十六字真言中的首句︰

    我心如獄。

    羅南相信,十六字真言一定是爺爺對“格式論”的某種闡釋,其中“獄、爐、鏡、國”等,甚至是對於格式層次的直接表述。而按照序列推斷,“獄”的格式,也許就是“容器”的進階。

    所以,他參考冰冷而逼仄的禁閉室,用自由暢達的筆鋒,采擷時隱時現的靈感,甚至是更妙不可言的“氣機”,在紙張上搭建專屬於他的奇妙建築。

    他當然知道,畫出來牢獄結構很多是幻想,未必能用在“格式”之上,可只要有那一份靈感的線索,就已足夠。

    至於扭曲的畫面,就更好解釋,因為圖畫反映了真實。扭曲建築的力量,來自於建築的內部。

    那只無形無影的幽靈,就是始作俑者。

    他看不到幽靈,卻可以通過扭曲的圖景,間接體會到它的存在。

    筆下呈現的元素越多,“自畫像”就越貼近真實。

    此時此刻,羅南的筆尖心念渾化如一,不分彼此,似有若無間,虛無的觀想世界,仿佛一副畫卷,重新在羅南面前展開。銀絲勾勒的正四面體及其內切、外接圓球,清晰呈現,並與紙上的“牢獄”重合,形成奇妙的圖景。

    進不去定境沒關系,他可以將讓定境復現在這裡。

    事實上,一旦復現,就證明羅南的心境已經排除掉了外力的干擾,幽靈的動作也就再無意義。

    羅南筆鋒不停,心神實已重歸定境。

    一直在干擾破壞的幽靈,猝不及防之下,終於顯現出了它詭譎的模樣!

    觀想圖形之外,原本一片空無的黑暗中,滲入了別的顏色。這是一種壓抑的暗紅色,仿佛灰燼中掙紮未滅的火光。它與黑暗互相滲透交融,共同構成了一個略顯模糊的輪廓。

    這東西在黑暗遊動,貼著觀想圖形,試圖往內部滲透……且已經滲透了相當一部分。

    換了別人,就算找出這怪物邊界也要花些時間。可羅南一眼就辨認出其形象︰

    燃燒魔影!

    在研發區“地震”中,正是這團魔影若隱若現,一聲吼嘯,險些要了羅南的命,此後就隱匿於無形,再難追索。

    羅南還把它的形象留在了繪圖軟件上。

    如果沒有踫到“真命”這檔子破事兒,此時羅南應該已經在學校裡,查閱資料,力圖發現它的蛛絲馬跡。又怎能想到,這傢伙竟然是以如此狀態,在他的意識中游蕩,與他的血肉融在一起!

    羅南沒有停筆,可是嘴角卻勾勒出輕淺的笑容。

    “喂,笑了,笑了!”盧中校失聲而叫,旋又感到極度羞恥,覺得自己一定是被羅南傳染了,才會這麼大驚小怪。

    章瑩瑩也很好奇羅南目前的心境,可惜,監控畫面註定不會檢測出羅南的心聲,倒是監控室這邊,“滴”聲提示音響起,大門打開,有人大踏步走進來。

    章瑩瑩好奇回望,見那人一身筆挺的天青色修身制服,沒有佩戴軍餃,與滿屋子的“深空灰”空天軍服,顯得格格不入。

    盧中校扭頭看到來人,眉頭略皺,很快又排出笑容,迎前一步,笑呵呵地開口︰“嚴助理,下面搜索進行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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