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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蔡小雀 -【北朝暗衛之春 密卷一】艷福擒飛白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阿福覺得自己被命運邪惡的捉弄了
衰爆了都不足以形容她想撓牆哀號的心情
莫名其妙趕上末班流行車跟人家搞穿越
小業務變成一窮二白三慘四絕的穿越打工仔
但她拒絕被命運打擊得東倒西歪灰心喪志
就算是「非法移民」的黑戶,也要努力在夾縫中求生存
只是事實擺在眼前,想在北齊混口飯吃,好難啊!
她發憤認真要融入這個世界,偏生有個人老扯她後腿
這位在地的地頭蛇來頭不小,堪稱是皇權代言人
他人帥到沒天沒良卻壞到慘絕人寰
沒憑沒據就指控她妖言惑眾、蠱惑人心
把她當罪犯審問,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的
哼!他會這樣針對她,不就是看她賺錢了想分杯羹嘛……
唉,她沒交過男朋友,只偷偷看過動作片和高辣文
在極品美色的攻擊下,她的防禦力和免疫力根本是零
熊熊忘了他有多惡霸危險,傻傻簽下了喪權辱國的賣身契
嗚嗚……她好怨,果然自古美色總誤人哪!

【出版日期】   2017/1/6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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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8 04:46 PM 編輯


【第一章】

    北齊天涯峰

    滿面虯髯殺氣四溢的鐵衣大漢手握閃動著幽暗青芒的雁翎刀,神情猙獰,重汗透背……

    眼底,卻有一絲困獸被逼到死境的絕望與恐懼。

    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負手而立,眼神冰冷,手中無劍,可他自己就是一把至鋒至利、至凶至殘的絕世寒劍。

    「你,究竟是誰?」鐵衣大漢聲音雄渾,強抑微顫。

    那個身著黑如子夜玄衣的男人面無表情,嗓音猶如沉沉千古鐘聲︰「趙璺,北漠王第三子?」

    鐵衣大漢趙璺瞳眸急遽一縮,「你──如何知──」

    「俠名遠播的『仁義鏢局』趙總鏢頭,潛伏北齊七年,所謀甚大啊!」男人嘴角略勾,一閃而逝的諷刺微笑令趙璺胃底一冷。

    趙璺懼極反怒地大笑,執刀的手一振,雁翎刀發出嗡嗡巨響。「不管你是誰,既然知了不該知道的秘密,自當有去無回!」

    男人點了點頭,淡然地道︰「我敬你是條漢子,動手自盡,留你全屍!」

    趙璺勃然大怒,周身筋骨啪啪震炸如擊鐵,身形霎時高聳壯大了一圈,宛若魔神般血氣煞煞地瞪視著玄衣男人,手中雁翎刀更是剎那間紅光乍起,彷彿燒紅了的騰騰赤鐵。

    「你,自尋死路!」趙璺咧開嗜血的笑容。

    玄衣男人英毅冷峻的眉眼掠過了一絲興味。

    「昔日北漠殺人狂魔圖霸天的赤魔功,原來是教習了你。」

    有點意思。

    赤魔功一起,毀天滅地致命絕殺,方圓十里生者皆死……然施展功法者必短壽三年,趙璺若非被逼入絕境,也不可能輕易釋放體內這頭緊縛的邪魔!

    玄衣男人依然平靜地佇立在原地,彷彿沒有感覺到那股已可撕碎空氣的邪惡狂猛殺氣。

    趙璺暴喝一聲,雙手掄起赤紅的雁翎刀,恍若挾帶著洶湧血海怒濤地獄眾鬼嚎哭的巨大驚怖力量,對著玄衣男人雷霆萬鈞地當頭劈下──

    四周高聳樹木霎時被摧折斷裂坍塌倒地,風暴塵土狂猛飛揚,漫天十里遮掩得漆黑不見五指……

    似有哀號聲淒厲響起。

    這一刻靜止如永恆,直到煙塵終於逐漸散去……

    隱隱約約,由昏暗至清明,只見峰頂橫倒的巨木之中,那個高大的玄衣身影自始至終昂然挺拔地矗立在那兒,不屈不折,無堅不摧。

    他修長指尖漸漸收起,一抹銀灰鋼色隱入肌膚底,而後終恢復如常。

    趙璺渾身骨骼俱碎,嘴邊鮮血淋灕,睜大著虎目不敢置信……顫抖著,喘息著,恐懼著,瀕死不瞑目……

    「圖霸天,亦是死於我手。」玄衣男人淡淡道。

    那年,他十四。

    「你……究竟……是……誰?」趙璺虎目染血,掙扎著用最後一口殘存氣息吐出問句。

    玄衣男人負手而立,鷹眸裡無驕無喜也無半點憐憫,淡淡開口吐出兩個字︰「飛白。」

    趙璺眼神驚恐至極地瞪著他,氣息頃刻斷絕,深深的不甘心與懼色猶殘留在那雙逐漸灰白的瞳孔中……

    飛白,北齊帝王暗影之首,鐵血忠心,乃北齊高壑帝第一親信,傳說中神秘如鬼魅,敵者見之即死。

    奉帝王令擊殺潛伏北齊多年,意圖勾結江湖人士通敵亂國的北漠三王子,飛白短短兩天便完成使命。

    他低頭看著腳邊的趙璺屍身,神情淡然的擊下掌,幾個呼息間,奉命守于十里外的兩名暗影迅速出現,恭敬的單膝跪下,而後其中一名暗影輕而易舉地將那具屍首扛於肩上,頷首後便消失無蹤。

    另一名暗影則躬身道︰「稟統領,有密報。」

    他嗯了一聲,接過後鷹眸迅速一覽,而後嘴角微微上揚。「好。」

    有人想送死,何樂不為?

    就在此時,東方天際乍地白光詭奇劈閃而下,非雷非電,悄然無聲,他和暗影不約而同齊齊望向那處──暗影神情疑惑,飛白則是眸光一厲。

    「統領,屬下前去探看?」

    「不。」他鷹眸微瞇,「我去!」

    ☆☆☆☆☆☆☆☆☆

    蔡桂福頭暈目眩,呈大字狀地趴在草地上,清新的青草香沾著點點露水,如果不是全堵在口鼻裡,她可能還會讚一句︰哎呀!大自然的氣息果然芬芳無比,也只有我們公司最新產品森林系衣物柔軟精,能帶給您相同的芬多精芳療體驗呀,哇哈哈哈……

    但是,此刻她只有邊呻吟邊掙扎著爬坐起來揉著快散架的腰背,嘴裡邊「呸呸呸」地吐出滿嘴泥和草葉的份。

    「要死了……我新買的巴巴利套裝啊!」她低頭看著原本長度及膝,簡約高雅的咖啡色窄裙,此刻變成了髒裂不堪的犀利姊造型,不禁慘叫一聲。「老娘才第一天穿,刷的卡費都還沒繳完啊啊啊啊啊!」

    淒厲嚎叫瞬間驚飛一樹寒鴉,急促拍打的翅膀下還掉落了鳥屎如雨……

    飛白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個跌坐在地上,披頭散髮兩眼無神、袒胸露腿不知羞恥的……瘋婆子?

    他冰冷的眸子裡掠過了一抹厭惡之色,戒慎警覺地掃過四周,確定了這裡除了這衣著古怪的女子之外,再無其他異狀。

    不過,光是她也夠怪異的了。

    「欸?可是我不是明明正在文湖線捷運車廂裡面被擠得跟茄汁鯖魚罐頭一樣都要爆漿了,怎麼擠著擠著就突然跑到大湖公園……這裡是……大湖公園……吧?」瘋婆子嘴裡念念有詞,聲音越來越抖。

    文湖線?捷運車廂?茄汁鯖魚罐頭?大湖公園?

    是何物?飛白眉心蹙了蹙。

    ──然而是裝瘋賣傻,抑或是真瘋真傻又如何?

    出於訓練也出自本能,他立刻就想出手將她擊斃,掐滅任何可能的危險於起微中,只是當他修長的手指略略一動之際,卻看見那瘋婆子在目光瞥向他時,目瞪口呆──

    「……啊,哈哈!這是在……在拍古裝劇外景吧?是吧是吧?才不可能是爛大街的穿越咧……一、一定是這樣的沒錯吧?」

    飛白一雙鷹眸越瞇越緊,卻清楚可見那張跟隻花貓似的髒兮兮小臉哆嗦著乾笑著,然後……翻白眼暈厥了過去。

    「……」

    他突然覺得,殺了這種呆貨簡直侮辱了自己的一身武技。

    飛白看也不看地負手轉身,縱身就消失於虛空中。

    幸好蔡桂福暈倒了,不然如果人還清醒著,也得再被活活嚇暈死過去。

*             *             *

    半個月後

    北齊,京城天子腳下。

    「江湖渾名」人稱阿福的蔡桂福蹲在槐樹下啃乾巴巴的胡餅,喝破碗裡的甘甜井水,脂粉不施的臉蛋,神情夾雜著一抹都市人的警覺和被命運打擊得東倒西歪的茫然,正對著熱鬧繁華的大街往來的北齊百姓發呆。

    早知道會趕末班流行車跟人家搞穿越,她還借學貸讀什麼大學?還從充滿氣質的哲學系轉到比較實用的昆蟲系,前前後後折騰了四年,最後踏入社會又遇到經濟不景氣,只得淪落……咳咳咳,是努力提升自己,踏入年輕人最能熱血搏一把的傳銷界。

    雖然進這一行七、八個月來,有白金級、鑽石級的前輩珠玉在前,但高額的業績獎金好比懸在馬臉前面的紅蘿蔔,看得到舔得到,就是不大吃得到,往往每月的「下場」也只比寫言情小說的表姊好一點點。

    但、是!

    前輩們說得好,沒有不景氣,只有不爭氣。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成功的特質,就看你怎麼激發體內的潛力,創造夢想,掌握夢想,實現夢想!

    ──人在行動中改變,行動就能累積經驗,成功就是經驗加總出來的結果,加入「安栗」,幫助自己,實現自己,共同創造更美好的地球啊!

    蔡桂福激動得滿眼光芒閃閃,可是閃著閃著,又想哭了。

    搞屁啊!那是在二十一世紀,現在她自己莫名其妙被丟進這一個宇宙洪流中「類魏晉南北朝」的朝代裡,過著只能靠滿嘴唬爛功夫,今天矇一頓明天坑一餐的,別說創造什麼更乾淨無污染的美好地球,她要是今晚能搶到破廟裡髒兮兮的一個鋪位睡就該偷笑了。

    「唉!」她又嘆了好大一口氣,兩眼無神茫茫然,自言自語。「早知道要穿越,老娘高中畢業就去肥皂工廠學做手工皂了,再不然去化妝保養品公司的生產線當女工也好啊!」

    穿越小說裡的女主角不都靠手工皂和保養品這兩樣,從此大發利市、風生水起,賺得缽滿盆滿,還順便擄獲男主角、男配角、男配配角等美男們的芳心嗎?

    哎,這世道還給不給人活了?

    氣候變遷,薪水微薄,治安混亂,人心動蕩,身為社會新鮮人前途已經夠坎坷,現在連穿越這一招都來了,那接下來是不是外星人即將大舉入侵地球,恐龍也要重新佔領地球,媽的──天公伯,禰就是針對我吧啊啊啊啊?!

    ……蔡桂福覺得自己繼續憤世嫉俗下去,距離「起肖」不遠了。

    她對著手中啃了一半的胡餅,再度淚眼相看,無語凝噎。

    「阿福姑子,妳昨兒送來的那些蟬蛻品相極好,老大夫說了往後有多少收多少,價錢好商量。」一旁藥堂裡的小夥計氣喘吁吁地跑出來,見到她之後眼睛一亮,興奮地道。

    「嗄?」她茫然抬眼,眨了眨。

    蟬︰昆蟲綱半翅目頸喙亞目其中一科。

    蟬蛻︰蟬科昆蟲黑蚱等幼蟲羽化後脫落的皮殼。性味與歸經︰甘、寒。入肺、肝經。功效︰散風熱,利咽喉,退目翳,定驚癇。

    ──校長、老師,對不起!我錯了,大學課業果然是有用的!

    蔡桂福激動地「詐屍」了!

    「老大夫說那些蟬蛻品相極好──」小夥計重複一遍,卻被她突然蹦起來的大動作嚇得後退了兩步,「呃,有、有多少收、收收多少……阿福姑子,妳請、請自重啊!」

    「哎喲!我的小恩公啊!」

    可憐還是嫩苗一支的小夥計小手被兩隻激動的爪子攥得緊緊,被迫對上這一頭短髮面露賊笑眼放狼光的蔡桂福,總覺得那邪佞的笑,那曖昧的眼,那不懷好意的嘿嘿嘿表情,怎麼看怎麼磣人。

    小夥計慌了,急忙抽回手,死命攥住自己的衣襟,哎叫一聲。「小子今年才十二歲又零八天,還不能──不能──我是清白的!」

    ……啥鬼啊?

    蔡桂福一愣,頓了頓,隨即沒好氣地大翻白眼。「嘖,你放一百二十個心,老娘再饑渴也不會沒人性到看上你個毛還沒長全的小雞崽啦。」

    「小子聽見妳吸口水的聲音了。」小夥計抓著衣襟的手更緊,控訴道︰「解釋就是掩飾。」

    「呃──」她一時語結,突然有點想問面前的小夥計,他是不是也是穿越來的?

    等一下!那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於她這個一窮二白三慘四絕的穿越打工仔來說,「有多少收多少」、「價錢好商量」什麼的,實在是太銷魂了,聽到能不激動到猛吞口水嗎?

    不過明明三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偏偏卡關在「身分欄」上,還真是叫人有苦難言。

    「孩子,大人的世界你不懂,很殘酷的。」她拍拍他的肩頭,語氣沉重地道,「等你以後長大就明白了,而且我真的一點也沒有染指小童、摧殘幼苗的意思。」

    「誰知道啊?蚊子再小也是肉……」小夥計怯怯咕噥。

    「我還是有追求的好不好?」她只能恨恨地瞪了小夥計一眼。

    好歹沒穿越前她也算是「安栗傳銷」業務部的新進美女之一,還是被部門同事約唱過幾次KTV的……

    小夥計見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禁有些心軟下來,心情徘徊在維護男性尊嚴和逃脫女魔爪之間上下蕩了個來回,面色好不糾結,最後煞有介事地嘆了一大口氣。

    「其實也不是針對阿福姑子妳……」小夥計吞吞吐吐,為難又愧疚地望了她一眼,硬著頭皮安慰道,「總之,小子只是比較喜歡年紀相近,有頭髮的……」

    本來看著這圓臉少年在那裡為難扭捏害羞紅臉還挺萌的,結果蔡桂福越聽臉色越拉黑──

    「老、娘、有、頭、髮!」

*             *             *

    飛白肅靜地膝坐在燕簷低垂的茶堂內,大手持著土色茶碗,喝了一口摻雜了鹽與些許香料的碧瑩瑩茶湯,鷹眉微蹙,隨即擱置一旁。

    儘管至今他已是帝王身邊第一人,朝臣皇族們眼中最為可怕的魅影,不再是昔日那個貧窮卑賤、一無所有的少年,然而他始終不慣這一品被世族貴冑推崇備至、蔚為風潮的滋味。

    二十四年來,他也只好最純粹的白水。

    他靜靜盯著大街的另一頭,那個邊托腮邊搔頭、且自言自語的瘋婆子。

    洗淨了頭臉,這瘋婆子的模樣還頗有幾分清秀,雖然依舊舉止古怪可疑,卻有種令人難以轉移視線的……生動。

    飛白命手下暗影盯梢她已半個月之久,起初他下的命令是︰一有異狀,格殺毋論!

    可是暗影們自第一日的煞氣騰騰、第二日的虎視眈眈、第三日的緊迫盯人……一直到昨日,以飛快鷹隼回報給他的雪帛內容,竟越來越……歡快?

    倘若不是熟諳手下筆墨字跡,若非鷹隼暗線神秘莫測,從來無人能破,他一時都要懷疑起這些暗影是否都叫敵國之人換了個遍?

    且目的就是想活活氣死他!

    飛白眼神陰鷙冒火,恨得牙癢癢。

    他親自以鐵血手段訓練出來的暗影,居然在短短半個月內,就被這來路不明的怪異女子迷惑了心智,癱軟了心腸,甚至還為了搶奪監視她的資格,不惜搞得黑狀滿天飛,堆得他案前連正經公事的錦帛都快沒處堆了。

    ──這些混賬秧子,一個個是想死嗎?

    飛白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如狼地盯緊了那正沒臉沒皮和個小夥計一陣混亂對掐的──他都不想承認她是個女的了──傢伙,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那些混賬究竟是被她哪一點給魔癥了?

    舉止瘋癲,言行無狀,身為女子,不知潔身自好,頂著一頭與世不容的短髮也還罷了,竟然還在光天化日下,當著滿大街的人便同男子拉拉扯扯,真真成何體統?

    瞧瞧她勒住小夥計的頸項動作何其親昵,手勢充滿輕薄之意地捏著小夥計的頰邊肉,嘴裡還不乾不淨吐著種種令人聽了羞怒兼冒火的淫辭穢語……

    「你這磨人的小妖精,今天不給姊姊我道歉就跟你沒完!說誰沒頭髮?嗄?你說誰沒頭髮?這叫造型懂不懂?老娘可是花了三千八短髮溫塑燙的,不許你侮辱我的美髮師!」

    「啊……嗚……褲……子……鵝……臭……惹……」小夥計臉蛋被揉捏得變形,嘴裡咿咿呀呀地求饒。

    飛白鷹眸乍寒。

    這妖女!禍害了他那票不爭氣的手下還沒完,竟然連個毛都還沒長齊的稚嫩童兒都不放過?

    夠了!

    他眼角一抽,大掌猛烈一拍,扎實牢靠的老木矮案剎那轟然粉碎!

    原本熱鬧的茶堂瞬間一片詭異的靜寂。

    他緩緩站起,冷冷環視了全場眾人一眼──

    有意見?

    眾人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涼氣,嚇得腿肚子直打顫──

    「壯士您好……」

    「壯士好強……」

    「壯士您忙您忙……」

    而另外這一頭,正「蹂躪」純真好推倒小夥計該該叫的蔡桂福沒來由的後頸汗毛一炸,打了個天大的噴嚏。

    「哈──啾!」

    下一刻,她眼前忽地一黑,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等再度蘇醒過來的時候,蔡桂福只覺得腦袋瓜脹痛得厲害。

    她這是宿醉……還是又穿越了?

    老天爺,禰能不能別再這樣玩我了?信女蔡桂福心臟不好,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驚嚇啊!

    「別裝死,妳醒了。」一個低沉清冷得令人牙關打顫的聲音響起。

    蔡桂福勉強睜開眼,頂著疑似輕微腦震蕩的痴呆嘴臉,傻傻望著居高臨下睥睨注視著自己的……喔喲!是個大帥哥耶!

    高大,冷漠,英俊,如山峰之巔的一捧清雪,又似一柄最孤獨的劍……

    有一種人,已接近神的境界,因為他已無情。

    有一種劍法,是沒有人能夠看得到的,因為曾經有幸目睹的人都已入土。

    有一種寂寞,是無法描述的,因為它源自靈魂深處。

    蔡桂福腦子中莫名冒出了這一大段古龍筆下形容劍神的句子,心口一熱,心神一蕩,突然口乾舌燥了起來。

    莫非、莫非她這次改穿越到《陸小鳳傳奇》這本書裡了嗎?

    媽呀!她這也太幸運……呸呸呸,是太、太坎坷奇情了吧?

    「你是……」西門吹雪嗎?她一臉花痴地吞了口口水,哆嗦激動著開口,忽然發現──

    咦,這「西門劍神」眼熟得有點奇怪啊?

    「妳是誰?」他冷冷地問。

    「我?我是誰?你是西門吹雪,我當然就是峨眉四秀的孫秀青啊,嘿嘿嘿……」因輕微腦震蕩導致腦袋混沌如漿糊的蔡桂福暈陶陶、傻呵呵地笑得好不猥褻。

    撲倒劍神!吃掉劍神──老天爺,禰對我真好啊,哇哈哈哈!

    飛白瞪著她,二十幾載來竟破天荒地愕然到無言以對。

    就這傻貨,讓他百煉成鋼的手下不惜起內哄?

    「……」他開始認真懷疑起自己素來引以為傲,冷血無情的暗影煉獄訓練還是太溫和了。

    這廝,他殺了都嫌髒手。

    蔡桂福恍恍惚惚地眨了下眼,突然發現那高大的影子彷彿身上寒氣更重,而後漸漸消失在眼前……

    不不不,劍神!您回來呀,不然給摸摸小手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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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8 05:37 PM 編輯

【第二章】

    當蔡桂福再度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在同一個朝代、甚至同一條街的破舊山神廟時,只覺得自己被命運森森邪惡的捉弄了。

    ──行!要來玩真的是吧?

    「以為老娘這樣就會被打敗了嗎?哼,早得很!」她猛然翻身坐起,顧不得暈眩得險些倒頭栽的脹痛腦袋,雙手握拳,咬牙切齒的朝半空揮舞。「一日安栗,終生安逸,凡我安栗人,就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征服不了的客戶,這就叫『有服務就有客戶』,『安栗精神,芝麻開門』,世上除了奸淫擄掠以外,還沒什麼是我們安栗人辦不到的呢!」

    隱於暗處的飛白眸光瞬間冰冷。

    這安栗……必定是某種邪教!

    聽從自己的直覺留下來,果然窺探出了一絲這似憨傻瘋癲女子的真面目。

    究竟是何種邪教會令一個本該賢淑貞靜的小姑子,變成如今這癲狂亂語、言行無狀的模樣?

    飛白心下一沉……不可小覷!

    電光石火間,北齊皇室最神秘的暗影頭子飛白大人,決定親自盯人!

    但見蔡桂福齜牙咧嘴地扶著酸軟腰肢勉強站了起來,先是看了看外頭天光,再回頭環顧四周,又衡量了一下此刻嚎叫得歡的胃袋,內心交戰掙扎下,最終還是決定填飽肚子後再圖重振安栗事業榮光。

    「唉,早知道會遇見鬼打牆,我就先把中午那個胡餅嗑完……」她摸著咕嚕直叫的乾癟肚皮,愁眉苦臉的自言自語。「蔡桂福,妳穿越的時候一定是把腦子跟人品都掉在半路上了,居然跟個小六生扯皮還會扯到被一陣陰風捲走,這運氣,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妳好了,兩千三百萬人裡也找不出一個像妳這麼衰的,投去爆料公社一定會被說是豪膠的吧?」

    媽的!衰爆了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內心想撓牆哀號的心情──穿越回不知名的古代已經夠歹命,要是還來給她搞個仙俠、修真甚至奇幻文,她就真的要翻桌暴走按差評了!

    隱於暗處的「一陣陰風」……呃,飛白鬢角青筋狠狠一抽,鷹眸如冷電射向她。

    「嘶──」她沒來由全身一陣發冷,下意識搓了搓炸汗毛的雙臂。「哎喔,大夏天的還有穿堂風,晚上睡這裡真的不錯耶,都不用開冷氣了。」

    若非想要查出她背後那詭異的邪教根由,他已經想索性出手撕了她了事。

    飛白眼神凌厲,神情森冷凶狠,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由始至終無法將目光從這瘋瘋癲癲傻貨臉上移轉開來。

    也許是她叨叨絮絮怨天怨地的當兒,黑白分明的圓圓眼眸依然充滿著靈動活潑的生命力,哀怨語調裡還有說不出的歡快與自我調侃,雖然穿得粗布衣裙短髮狼狽,依舊抬頭挺胸步履輕快……

    而後飛白就這樣隱斂氣息與身影,不遠不近地隨著她出了破廟,一路出了城,往偏僻的京郊山上行去。

    他有一剎那的衝動,都想現身領著她走了──

    蠢蛋!

    他撫著額頭,只覺……

    「欸,蜂窩耶!」蠢蛋忽又一聲歡呼。

    飛白目光一凜,心下一緊,險些出聲喝止她冒冒失失的動作。

    可萬萬沒想到,那蠢蛋歡呼完以後卻是沉靜下來,想了想,熟練地解開粗布腰帶,三兩下就把頭面全部包了個密實,僅露出雙眼,接著尋了根略粗的乾枯樹枝,還撿拾地上散落的乾草紮成束,自懷裡取出打火石,點燃了那束乾草。

    乾草燃起的白煙繚繞中,她慢慢地、緩緩地小心翼翼接近那懸掛在樹幹上的蜂窩。

    他鷹眸倏然瞇起!

    但見她藉著乾草燃燒出的煙霧將傾巢而出的蜂群驅趕得四下飛舞,嗡嗡嗡震聲如雷,卻因著煙熏的緣故,僅有三五隻凶悍攻擊,她邊蹦跳閃躲,邊像隻野猴子似地俐落揮舞樹枝,沒幾下就將大蜂窩打落了下來,而後在他不敢置信的灼灼目光下,一把將大蜂窩抱了就撒腿跑了。

    原被煙熏得頭暈腦脹的蜂群回過神來,憤怒地齊齊追趕了過去……

    「啊啊啊啊!對不起!我拆你們房子只是江湖救急,不要追了啦,拜託!」蠢蛋一路哀叫,抖音何其銷魂。

    「……」飛白大半天無言。

    ──活該。

*             *             *

    入夜。

    北齊皇城西城,相同的藥堂,慈藹的老大夫,天真的小夥計,不一樣的是坐在他們面前的蔡桂福……鼻青臉腫。

    老大夫和小夥計目瞪口呆,足足有十幾個呼息的辰光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此物品相很完美吧?」蔡桂福頂著被「違法拆屋怒而群起」的蜜蜂叮出的慘不忍睹臉蛋,神情鎮定專業如故。「純天然野蜂巢蜜,芳香醇馥,滋味甘美,未經加工,沒有污染,富含微量元素……咳,我是說,富有滋補養顏潤肺止咳之神效,不管是居家旅行或是送禮自用,都是您最佳的選擇,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值此一檔,預購從速——您就開個價吧?」

    「……」老大夫。

    「……」小夥計。

    「……」隱於暗處的飛白。

    「阿福姑子……」半晌後,老大夫總算找回自己的舌頭,清清喉嚨,慈祥地道︰「你,還是先敷藥吧?」

    「不用不用,這一點蝥傷於我如浮雲,小意思,您不用放在心上……」蔡桂福及時吞下「等會兒讓小夥計貢獻點童子尿阿摩尼亞一下就OK了」這句話,努力對老大夫綻放清新好口氣的燦爛笑容。「咱們還是來談談關於這一大塊純天然野蜂巢蜜——」

    老大夫眨眨一雙老眼,見她滿眼殷切熱情,只得強捺下醫者父母心,慢悠悠地道︰「此物確實極好,完整豐潤品相上佳,入藥更是一絕,要不,老夫用五十個刀幣跟你收了吧?」

    一個刀幣在北齊能買十個胡餅,五十個刀幣那是什麼概念?整整五百個胡餅,換算成一天三餐,她就有一百六十六點六六天不愁吃啊啊啊啊啊!

    真真是絕代神醫,杏林楷模,救苦救難大國手——老大夫,您該不會本名華佗外號扁鵲吧?

    「成交!」蔡桂福眼冒狼光,整個人都激動得斯巴達了。

    暗處的飛白神情冷肅,一雙鷹眸幽光深邃,盯著那個被叮得滿面一塌胡塗的女人。明明就浮腫可笑的臉蛋,卻樂呵呵笑得合不攏嘴,接過那一袋刀幣時,就好像捧著黃金萬兩。

    這麼丁點微不足道的刀幣,就值得她犧牲容貌賣命去搏嗎?

    他眸光越發深沉,只覺越來越看不懂面前這小傢伙了。

    蔡桂福小心地將刀幣分別藏在了腰間、胸口、袖口甚至是鞋底,最後上上下下摸了個遍,確定看起來一點也不明顯後,這才快樂地到盡夜喧呼,燈火不絕的夜市吃消夜。

    半個月的時間雖然賺不了大錢租不起房子,但是也已經足夠讓她稍稍了解如今北齊在年輕英明的高壑帝治理下,國力鼎盛,太平繁華,百姓富足,就連她這個沒有身分證件的黑戶也能在夾縫中求生存,起碼混口飯吃還是可以的。

    「如果不是沒有身分文牒,還真想在夜市賣珍奶和鹹酥雞呀。」蔡桂福跪坐在草席上,就著小小俯案吃托——類似現代刀削面或薄片面疙瘩——雖然湯鮮面Q,但她還是很想念不健康又好吃的夜市頭號邪惡美食啊!

    貪戀地把最後一口湯喝光光後,她抹了抹嘴巴,撐著滿足的滾圓肚皮,吁了一口氣。

    突地,有個尖銳的女聲劃破了蔡桂福飯後愜意的好時光——

    「你這姑子好不知羞,怎地打扮如此不倫不類?」一個高壯大娘瞪著她,尖酸刻薄地喝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竟毀壞至此,你這等面目可鄙之人,還不快快退下,省得丟了我們女子的臉面!」

    眾人被這頭的喧鬧吸引過來,開始有人指指點點起來。

    蔡桂福嘆口氣,甚是無奈。看熱鬧實在是全人類共同的興趣,如果換作主角不是她,她個人是不介意跟著湊湊熱鬧的。

    高壯大娘左手牽了一個小姑子,右手挽了個小郎君,站在滿座的托攤前,虎目如銅鐘,氣吞山河狀。

    「這位大娘,搶位子搶到像您這樣的級數,也真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了。」她起身拍拍屁股,將一只刀幣遞給了有些看傻眼的攤主,豪邁地說了句「不用找了」,然後這才轉過來對高壯大娘微微一笑。「不過我年紀小,讓讓長輩也沒什麼,我們年輕小輩當然是能忍則忍,這也算是做人的道理,您說是吧?來來來,您坐您坐,就不耽誤您強身健體增重報國了啊!」

    「你……說的是啥?」高壯大娘楞了楞。

    「我讚美大娘您口齒清晰嗓音高亢,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的曼妙風情,身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於夜市檔口這麼一站,簡直有萬夫不當之勇,」她豎起大拇指,臉上笑咪咪的。「在佩服您呢!」

    蔡桂福聲音清脆好聽,口條伶俐輕快,像珠簾交擊叮叮噹噹,加上滿面善良笑容親切態度熱忱,一下子便繞得眾人暈陶陶,紛紛笑讚這小姑子雖然短髮是不合體統了些,卻是彬彬有禮好生可愛。

    盤坐隱於屋簷上的高大身影,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底下這一幕,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甚至是那短髮小傢伙戲譫俏皮的眉眼盡收眼底,飛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點弧度。

    那高壯大娘腦子有些打結轉不過來,不過看她是「低頭示弱諂媚討好」了,頓時得意洋洋地挺了挺波濤洶湧的胸脯,拉著自家一雙兒女大步擠了進來,「知道就好!還不快快讓開!」

    蔡桂福還沒說什麼,倒是攤主和其餘客人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打抱不平起來。

    「你這大娘好生沒理,人家小姑子都好聲好氣地讓與你了,怎麼還這般囂張霸道、得理不饒人?」

    「就是就是,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像你這樣蠻橫,忒沒意思了。」

    「咱們《長興坊》的京夜市是個好地兒,無管男女老幼不分頭髮長短,來者皆是貴客,容不得有人故意尋釁鬧事,那就是瞧不起我們《長興坊》!」

    尤其一方是年輕輕俏嫩嫩笑吟吟的小姑子,另一頭是虎背熊腰吼聲如雷的大娘,壓根兒不需多加較量,眾人的心早偏歪到沒邊兒了。

    饒是那高壯大娘再剽悍,也禁不住這麼多人的仗義執言,她哼地閉上嘴不再追剿蔡桂福,可依然厚著臉皮拎著一雙兒女就往矮案旁的草席一坐,「三碗水引!湯水多加,趕緊啊,我們娘兒仨吃完還有事兒呢!」

    攤主瞬間炸毛,正要摔湯勺的時候,卻被一旁的蔡桂福揪了下袖子。

    「大叔,算了,世上的奧客都是氣不完的,和氣生財,您的營生要緊啊。」

    雖然不是很明白「奧客」二字何解?攤主卻頓時感動得淚汪汪。

    「好孩子,大叔今兒就看在你的面子不與那惡婆娘計較了。」攤主大叔慈愛地拍拍她的肩頭,掏出了方才她給的那枚刀幣還與她。「瞧你一個小姑子瘦得沒幾兩肉,真真可憐見兒的,今晚大叔不收你湯餅錢,你收著日後好好補補身子吧。」

    蔡桂福望著這高高瘦瘦黝黑的中年攤主大叔,雙眼一熱,險些噴淚。

    嗚嗚嗚……這北齊(幾乎)都是好人哇……

    「大叔,您真像我爸……我爹……」她鼻頭一酸,語聲哽咽得有些模糊。「我我我好想我……爹啊……」

    在南部種甘蔗的老爸如果知道他北上奮鬥的女兒捷運搭一搭人就不見了,一定會急到要發瘋吧?

    ——我好想回家,可是我還怎麼回家?

    飛白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銳利如夜鷹的瞳眸清楚地看見她滾圓眼裡淚光閃閃,嘴裡的嗚咽叨念,不知怎地,胸口湧現了一絲異常的悶窒感。

    是夜,飛白身形快如魅影,悄無聲息地隔空點穴令破山神廟裡的眾乞兒全不省人事,而後悄然自黑夜裡走進,靜靜凝視著那個蜷縮在灰塵滿布的角落裡,熟睡的臉上仍淚痕斑斑的瘦小身影,良久不發一言。

    ——你,到底是誰?

    ——我,是否仍該殺了你?

    此時此刻的飛白猶不知,在另一個時空,千百年後的明朝有個劇作大家湯顯祖先生,在他所著的「牡丹亭●游園驚夢」裡,清楚而正確地描繪出他這一瞬間的心情,正所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飛白同學,動心只有一剎那,賠上的乃是你一輩子的貞操啊,咈咈咈!

    飛白自幼是狼群養大的,對於危險,他永遠有動物的直覺與本能。

    雖然不十分明白自己那一夜心頭的異動是什麼,卻一點也不妨礙他當機立斷抽身而退。

    他果決離開,回到皇城宮內,並且立時調派一名大宗師魁北前往山神廟繼續盯梢。

    「盯著她,一舉一動盡數回報!」飛白神情冷漠,負手在後。

    「諾!」魁北恭謹領命。

    魁北是隸屬暗影的大宗師部第三高手,行事嚴謹不苟言笑,最重要的是,年近不惑之年。

    回到暗復印件堂的飛白,迅捷批理了大半公事,時辰一到,便依照慣例隨扈在高壑帝身邊。

    「飛白。」面容俊美的高壑帝微挑濃眉,對著他笑得不懷好意。「你年紀不小,也該憋得狠了吧?」

    「回主公,飛白從未有婚娶之想。」他恭敬地回答,「這條命只為護衛主公、主母與小主子而生,否則,毫無意義。」

    高壑帝注視著他,也不知該感嘆還是感動,可更多的是想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孤是那種只顧自己快活,而不管手底下人怎麼過日子的無道昏君嗎?」

    飛白眸光微閃,隱有笑意,但也有一絲無奈。「主母又生起拉纖作媒心思了?」

    「咳,孤是那種由著自己的梓童胡鬧的帝王嗎?」高壑帝表情很是端莊,如果尾音不要有那麼一咪咪心虛發蕩的話,堪稱完美。

    「……」

    「你這沉默是幾個意思?」高壑帝「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哼了哼,儘管身為帝王的威嚴不容質疑與撼動,耳朵還是悄悄紅了。

    「微臣無言以對。」既然不能翻白眼,那只能無言以對了。

    「咳咳咳咳。」高壑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主公保重,龍體為要。」飛白神情肅然地雙手抱拳。「至於微臣的終身之事,不值一提,請主公與主母無須掛懷。」

    「其實你主母也是一片好意。」想起自家心愛的阿旦,高壑帝俊美無儔的臉龐掠過一抹溫柔如水的深情笑意。「儘管孤很不想承認,然她視爾等如兄如弟,自是希望能見到你們各自覓得好姻緣,有個知冷知暖的好女子相伴身旁,生兒育女,白首偕老……此,抑是孤所願也。」

    飛白心中湧現一股暖意,可刻劃在體內的鐵血忠誠已深入骨髓,依舊沒有絲毫退讓之意。「身為暗影,不該成家,此為暗影第一鐵律。」

    「當年立下這條鐵律的暗影始祖自己好像坐擁三妻四妾吧?」高壑帝毫不客氣地潑冷水。「那老頭子於公完美無缺,於私一筆爛帳,你好的不學偏學他?孤真傷心,孤的第一暗影不該是這樣的傻孩子,孤都要下罪己詔了。」

    飛白一雙濃眉蹙得更緊,有些啼笑皆非。「主公——」

    ……可否請您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主母久了就學得她一口好胡攪蠻纏功夫,能不?

    「你不是也有幾個手下娶妻生子,過得還頗為歡快?」

    「大宗師部和暗影部不一樣。」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如何混為一談?

    高壑帝眼角跳了跳。這死小子,軟硬不吃,是想忤逆君上氣死孤王嗎?

    飛白靜靜佇立,神情剛硬,不為所動。

    「好,孤也不是專權獨斷的跋扈之君,」火大的高壑帝一拍大腿。「不成親,先開葷也行!」

    就不信你小子嚐到肉味以後,往後還能天天吃齋!

    飛白嘴角抽搐了一下——還能不能好好的君臣奏對了?

    他還以為遠離了那個奇異癲傻的小女人,自己就能回歸到皇法嚴明例律森嚴的正常人生,偏偏沒想到主公在主母的影響之下,又開始間歇性的抽風了。

    想要當個冷血無情、忠心耿耿的好暗影怎麼就那麼難?

    飛白濃眉緊皺成結,早知道就不要那麼快處理掉那個北漠三王子,留著時不時捶兩拳,消遣解悶也好。

    他深思——果然,還是自己思慮不周。

    蔡桂福最終還是幸運的在北齊京城落籍了。

    她不知這是飛白在暗中運作指示,還以為北齊真的有一條庶民律是——

    舉凡外邦人士欲暫時入籍北齊者,只需至當地戶吏處繳交十刀幣,並於戶紙上摁指印,即可取得半載合法居住權,半載後若查明未有作奸犯科等不良素行者,當可正式入籍北朝大齊王朝。

    她更不知道那兩個在破山神廟裡「閒聊」落籍大小事的乞兒,在看見她背對著他倆卻耳朵豎高高的興奮模樣後,不約而同地暗暗相視一笑。

    雖然不知道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為何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們是誰?他們可是飛天遁地殺人於無形且無所不能的暗影,化身成兩個乞丐唱作俱佳一番,還不是小菜兒一碟?

    而後身為外來戶的蔡桂福自然而然在勢力龐大的暗影體系引導之下,順利地到戶吏那兒繳錢摁指印。

    在拿到那張寫著看不懂的篆文戶紙時,蔡桂福激動到當場叉腰仰天大笑。

    「天無絕人之路,我的安栗事業終於可以見光啦!哈哈哈哈!」

    四周路人被嚇到,紛紛投以「這小姑子腦子有病,咱們還是離她遠一點安全些」的怪異目光。

    不過蔡桂福是誰啊?

    身為曾經在北市大街小巷熱情拜訪推廣安栗,被超商店員報警處理後,還能在素有「天下第一局」之稱的中山分局裡暢談安栗理想、健康生活的狂熱傳銷尖兵,旁人的異樣眼神又算得了什麼?獎金才是王道!

    看著蔡桂福笑得合不攏嘴的傻樣,隱於暗處的魁北突然覺得肩頭好重——

    又要盯著她不能幹壞事蠢事,還要當心她不要受傷遇險……

    這小姑子當街笑得花枝亂顫跟二傻子一樣,算不算是幹蠢事的一種?

    飛白統領這道口令執行起來困難度很大啊!

    蔡桂福哪裡知道暗處有人正為自己神傷不已,她笑爽了以後,將戶紙小心迭好往胸口一塞,揚起拳頭對自己做了個YES的鼓舞動作,而後踩著輕快的腳步往下一個受害者……嗯,藥堂方向手刀衝刺而去了。

    嘿嘿,有了暫時身分證明,她就不是黑戶了,正式簽訂租房契約、合作契約、商業契約什麼的,當然是首要之重啦!

    一盞茶辰光後,她神秘兮兮地把老大夫拖到了藥堂內室。

    「大夫,我有樁好生意想與您談談。」

    在藥香四溢的藥堂內室中,老大夫一臉疑惑地看著她從袖裡掏出一卷布帛,「這是?」

    「是這樣的,我知道大夫您平常聖手回春活人無數,診金和藥費又收得極其公道,遇到窮困人家看病還經常分文不收,乃是咱們西城街坊心目中地表最強、心腸最好、醫術最帥的神醫啊!」她滿眼崇敬熱切地望著老大夫。

    老大夫被讚得老臉都紅了,羞笑道︰「阿福姑子過、過獎了,老夫不過是做該做的事罷了,話說……不知《地表最強》此一詞何解?」

    「哦,這說來話長了,此典故出自一位和您一樣是老帥哥的連恩尼爾遜——」

    蔡桂福興奮地險些脫口解說起「即刻救援」一到三集的劇情,後來總算及時剎車,咳了一聲。「嗯咳,總之,等改日閒了,我再好好跟您分享那個勇父智鬥惡徒,赤手空拳救愛女的傳奇故事。咱們今兒不如先說說這既能助人又能發財,可促進北齊經濟活絡,還能維護世界和平的好方案如何?」

    「……阿福姑子,你話能否說慢點?老夫頭有點暈啊!」老大夫被繞得兩眼蚊香。

    蔡桂福一楞,這才想起這是在古代,什麼都講究慢悠悠的,再不是她以前習慣的那個不管什麼步調都要快上十倍的現代了。

    在北齊,連載客用的牛車都是一天只來兩班,對比尖峰時刻兩分鐘就來一班的捷運,就知道北齊庶民生活有多優閒慢吞吞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揉揉笑得太激情的臉頰,調整了一下自己因為激動興奮就會快語如珠的習性——

    這裡不是現代的台北市,這裡的客戶不會因為你一分鐘沒講完重點就跟你謝謝再聯絡,這裡是充滿濃濃古風人情味,有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阡陌交通,雞犬相聞氣息的古代北朝齊國。

    「大夫,是阿福衝動了。」她也沉靜了下來,真摯誠懇地道︰「其實晚輩是真心想和您談一樁利人利己的營生,我有想法,卻沒有技術,而大夫您仁心仁術,卻只一心為患者著想,日子也過得頗為清苦,阿福知道您府上小姑子也在說親了,不說旁的,就嫁妝這事兒,想必您也想為她多添點,將來到夫家去也能揚眉吐氣,教公婆不敢小覷吧?」

    老大夫看著她,不知怎地,心頭一熱。「阿福姑子,你怎生知曉……」

    「阿福能在西城落腳混口飯吃,還多虧了您和小夥計的照拂,小妹妹的事兒,我也聽了那麼一耳朵,雖然怕您覺得我多事,可我也希望能幫上忙。」

    蔡桂福承認老大夫本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在知道老大夫為女兒嫁妝之事苦惱,也更加促成了她想趕緊在北齊創造安栗事業,把老大夫拉進來一起雙贏賺大錢的原因。

    只要能順利研發出好吃好洗好擦好用的純天然各類家用產品,就能確保她在北齊和老大夫共同賺進第一桶金,接著再把上線下線的體系完整經營起來,嘿嘿,將來就能輕輕鬆鬆躺著賺啦!

    化妝品和手工皂的化學組成元素太難了,可她好歹一年哲學三年昆蟲系的學歷,再加上有專業技術能力的老大夫,研發出什麼蝸牛面膜啦、蜂膠酵素啦、人參精華液啦,想必也是指日可待啊!

    「阿福姑子……」老大夫感動得老眼泛紅,吸吸鼻子,忽然朝她恭敬地一揖,「老夫洗耳恭聽,還請阿福姑子有以教我!」

    「呃,好說好說。」她反倒被老大夫的鄭重其事嚇了一跳,趕緊跳了起來,躬身連連謙禮。「一起發財,一起發財啦!」

    隱於暗處的魁北皺了皺濃眉,心念微動。

    他家小兒也屆婚齡,聘禮雖說不足為慮,可未來親家是戶部尚書,那老混蛋對錢味最敏感了。

    尤其是在聽完了蔡桂福和老大夫商議的合作項目和內容後,魁北內心瞬間陷入強烈的天人交戰。

    這營生,大有可為啊!

    如果現在他衝動的跳出來吼一聲——算老子一份!不知日後會不會被飛白統領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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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8 10:38 PM 編輯

【第三章】

    飛白護衛自家主公出皇城到南大營巡視了兩天,回到暗影大堂後,他坐下來翻開的第一份帛書,就令他剛喝進唇邊的白水噴了一地!

    「咳咳咳咳……」他氣管劇烈嗆咳著,不敢置信地瞪著帛書上頭,魁北粗獷大氣的墨跡書寫出的句句氣死人內情——

    ……屬下有罪,然不知統領可否允屬下以人頭戶之名加入阿福姑子的安栗事業,湊一份子……

    那個傻貨……不,是妖女又幹了什麼好事?!

    飛白大掌一掐,魁北絞盡腦汁賠盡小心字字雕琢的這份帛書瞬間碎成粉末,淒淒慘慘地落在矮案上,風一吹,便春夢了無痕。

    難道連個小姑子都得由他親自出馬盯梢才行嗎?

    飛白強捺下對不爭氣下屬的怒火,神情陰鬱了一瞬,心頭殘存的那一絲懷疑又死灰復燃了起來。

    那個安栗事業……莫不就是邪教組織之名?

    「蔡、桂、福,」他眼神冰冷,殺氣一閃而逝。「千萬別讓我知道你意圖禍國殃民,否則我定教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             *             *

    三日後,蔡桂福花了十五刀幣在距離藥堂三條街外的偏僻老坊,租了間只要來個輕度颱風就能被吹垮的搖搖欲墜老宅子。

    屋頂上的瓦破了好幾處,她爬上去用稻草蓋一蓋,上面還壓了幾顆大石頭,多少頂一下沒問題。

    一明二暗的傳統屋舍構造還是很迷人的,尤其在她花了一整天掃完了大堆蜘蛛網和鼠蟻蟲窩後,空蕩蕩的大廳和廂房更是呈現出了一種簡約而低調的禪味美感。

    ……就是四大皆空,阿彌陀佛!

    「廚房也還不錯啦,」她累得滿頭大汗,把大灶清理好之後,滿臉成就感地環顧著這一簞食一瓢飲,頗有顏回之樂的灶房。「大灶,水缸,灶台都有,只缺一把菜刀、一口鍋子和一支鍋鏟……嘿嘿,瞎拚的時候到了!」

    從小在高雄鄉下的甘蔗田野大,又在台北市那個水泥叢林裡爬滾了一圈,蔡桂福深具二十一世紀有為女青年的特質,信奉兩大圭臬真理——

    一,路是人走出來的。

    二,吃飯皇帝大。

    社會混久了,哪個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就算被丟到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北齊,她也一定能闖出一片天!絕對的!

    拍拍沾滿灰塵的手腳和屁股,她顧不得腰酸背痛,笑咪咪地蹦跳出了灶房,卻在踏進小院子時,眼睛瞪大,瞬間身形僵住了——

    「嘶嘶嘶……」

    她腦袋當機了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嘶嘶嘶……」

    「……假的,」蔡桂福緩慢地眨了眨眼,僵硬地擠出了乾巴巴的傻笑來,嘴裡喃喃。「哎呀!我的眼睛業障重啊……」

    呵呵呵!是吧是吧?

    不然光天化日之下,普通民居的小院裡怎麼會突然冒出好大的一條……白娘娘呢?

    她四肢僵硬麻木,屏息凝神,兩眼痴呆地對著小院中央那條靈氣逼人通身雪白的巨蛇,發誓自己居然從白娘娘那似白水銀養著兩彎黑水銀的漂亮蛇眼中,看見了一絲叫恥笑的東西。

    「這是幻覺,嚇不倒我的。」她哆嗦著極力吸了一大口氣,提振精神自我鼓舞,雖然內心裡小人好想淚奔哀號,跪求雄黃酒!急需石灰!呼叫消防隊局捕蛇大隊啊啊啊啊啊!

    「嘶嘶嘶……」白蛇盤坐著,吐著信子,充滿了濃濃邪惡的威脅之意。

    「白娘娘,這完全是一場誤會,你知道的,我只是房客,你有什麼事還是去找房東吧,嗚嗚嗚……」蔡桂福滿眼滾淚,都要嚇尿了。

    「嘶!」下一刻,白蛇激昂地作勢欲撲!

    蔡桂福兩眼翻白,登時昏了過去。

    「……」白蛇表示︰對手太弱,好沒成就感。

    「蛟。」小院上方忽然憑空落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在巨大的白蛇身畔,越發襯得邪魅瑰麗,令人深深震懾著迷。

    飛白漫不經心地拍了拍白蛇的頭,蹙眉看著那個昏厥倒地只差沒口吐白沬的女人,再回過眼來盯著滿眼無辜的白蛇。——主人,偶剛剛才來,偶什麼也不豬到。

    「我讓你威嚇她,沒讓你嚇昏她。」他微瞇鷹眸。

    白蛇瑟縮地抖了抖,表示——力度不好控制難度太高,臣妾做不到啊!

    飛白揉揉眉心,又想嘆息了。

    為何近來舉凡和這女子牽涉到的不論人與事、物或禽獸,都變得異常脫離正常認知範圍?

    「你闖的禍,自己收拾。」他冷冷瞪了白蛇一眼。

    白蛇霎時興奮地扭動身體。

    「是收拾她,不是叫你吃掉她。」他警告地哼了聲。

    白蛇白高興了一場,只得輕巧無聲地移動宛如皚皚白雪又散發著皎皎光芒的蛇身,俐落地一把將倒地不起的蔡桂福輕鬆地馱了起來,而後靈巧遊移進了一間廂房。

    白蛇為了在主人面前表現一番,在把蔡桂福放上榻後,還用蛇尾捲起一床被子,把她從頭到腳蓋起來,這才討好地回頭對飛白搖來晃去。

    飛白嚴肅冰冷的臉龐抽動了下,而後終於吞下那一抹忍俊不住,沉聲道︰「嗯,無事了,你先回吧。」

    白蛇留戀不捨地再看了一眼床上的食物……呃,主人的獵物,隨即乖乖地不知鑽進哪兒就消失無蹤了。

    如果給蔡桂福看見,恐怕她會一路慘叫著去向房東要求退租金押金,就算房子再便宜,打死她也不住了。

    飛白在她榻邊低頭看了很久……究竟殺或不殺,始終未能決定。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以自己的功力自是看得出被子底下這個小女人當真是被嚇昏了,並非假意暈厥實則以龜息大法朦混過去。

    如若她真心有歹意抑或企圖不軌,又怎會如此輕易地將性命交付於他人之手?

    須知他要弄死她,也不過是彈彈手指的事兒。

    「蔡桂福,」他掀開蓋住她臉蛋的被子,銳利鷹眸緊緊盯著她,而後有一些衝動地點了她的睡穴,隨即修長大手捏住了她圓嫩肉肉粉頰,惡趣味地捏了捏,往外拉了拉。「你究竟是什麼精怪變的?」

    雖是身量嬌小穿衣顯著瘦,然衣衫底下粉嘟嘟都是肉……肯定是頭狐狸精吧?

    第二天,當蔡桂福醒過來時,她慘白著臉,二話不說就啊啊啊大叫著抓了竹掃帚衝向小院——瞎毀?

    地上躺著一條長長的白色披帛,隨著清風撩撥,時不時飄動著。

    她滿眼狐疑地繞著這條不知打哪兒飛來的雪白披帛,小手摩挲著下巴,沉吟了好半天。

    隱於暗處的飛白面無表情,神情冷靜,卻有一點點冷汗自矯健精壯的後背肌肉緩緩滑落。

    若非他手底下專精「攝魂術」的暗影前往南朝出任務去了,他又何須如此行這掩耳盜鈴的小技小倆?

    「誰啊?隨便丟一條披帛就以為可以唬過老娘了嗎?我蔡桂福是那麼好騙的傻蛋嗎?」她哼了哼,悻悻然地環顧四周。

    飛白破天荒心虛地吞了口口水,喉頭微微一動,卻也有一絲被拆穿的惱羞成怒。

    這傢伙,該聰明的時候奇蠢無比,該胡塗的時候卻恁般精明,平常的一臉呆相莫不是演出來的吧?

    他眼神陰鷙了一剎。

    「我看到的明明就是一條蛇,還有黑眼珠咧!」她炸毛地嚷嚷完,目光一頓,突然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用竹掃帚戳了戳那條雪白披帛。「呃……」

    披帛上好似有什麼黑得發亮閃閃動人……這、這、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墨玉吧?

    「發財啦發財啦!」她激動地一把揪起,仔細端詳著釘扣在雪白披帛上這兩只純黑細膩的美麗圓潤墨玉珠,嘴裡念念有詞。「這是黑瑪瑙黑碧璽還是黑色和闐玉?媽呀……該不會是極品的老坑冰種墨翠吧?」

    「……」飛白無言。

    果然,不能高看她的腦子。但眼力還不錯。

    不枉他昨晚在自己的庫房裡翻找了一夜,總算從幾大箱珠玉寶石中尋出了這一對最接近蛟目色的墨翠;這對墨翠還是當年大食國主求自己給他個痛快——總之,據說是大食國寶。

    拿來「喂」狐狸精應當是夠份量了。

    飛白看著她蹲在地上對著那雙墨翠又親又摳,愛不釋手的貪財小模樣,眸光不自覺地變得柔和愉悅。

    蝸牛面膜、蜂膠酵素、卵磷脂營養含片、天然綠茶素沖泡粉……都已經相繼投入研發,在老大夫精良的醫術之下,開始了第一波的少數量產。

    當第一片蝸牛面膜問世的時候,蔡桂福當然自告奮勇地當了第一個試用者,雖然用布帛當面膜吸收蝸牛及其營養護膚露來敷臉,是成本高了點,但是正所謂高成本就能帶來金字塔頂級客戶,她鎖定的可是官夫人族群和未來王公貴族,甚至是皇室的生意呢!科科科……

    不過首次親眼見證這一刻的老大夫和小夥計,當然被她「白臉鬼造型」嚇得夠嗆,抵死拒絕當親身印證奇跡的第二號、第三號白老鼠,可是在她終於拿下了面膜,用清水洗淨了臉蛋後,呈現出來的光滑柔嫩吹彈可破的效果,還是令老大夫與小夥計嘖嘖稱奇。

    「簡直化腐朽為神奇,奇哉,妙哉呀!」老大夫拂著長鬚,讚嘆不已。

    正得意洋洋高喊著「看近一點,你們可以再看近一點」的蔡桂福瞬間小臉一垮,嘟囔的抗議。「大夫,您這話就不對了,我阿福平常還是頗有幾分姿色的好嗎?這蝸牛面膜是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啦!」

    老大夫這才意識到自己話有歧義,連連致歉。「哎呀,老夫說差了,阿福姑子千萬別放在心上,你的容貌……還是沒問題的。」

    ……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好嗎?

    「小夥計,你說呢?」老人家老花嚴重分不清美醜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她把所有希望全寄托在小六生年紀,正是眼清目明視力二點零的小夥計身上,笑咪咪地問,「姊姊是不是天生麗質難自棄?」

    「阿福姑子,您這樣擅自換問題不大好啊。」小夥計絲毫不為美色與惡勢力所屈服,一臉天真正義無邪地問,「咱們不是在討論這蝸牛面有效不有效嗎?」

    「是蝸牛面膜!」可惡,小六生也不好拐,蔡桂福覺得自己的女性自尊森森被傷害了。

    「這面膜極好,極好。」老大夫見她又有黑臉的趨勢,忙一迭連聲真心讚道︰「阿福姑子果然冰雪聰明,有了這等滋養肌膚增添麗色的好物,想來定能令眾家女子貴婦趨之若鶩,老夫甚是佩服,佩服啊!」

    「哪裡哪裡,若不是大夫醫術通神,我這些想法也只能是紙上談兵,三年也打不出一個屁來呀!」蔡桂福樂呵呵地握著老大夫的手感激地猛搖。「您真是醫美始祖,化工之王啊!」

    雖然不明白「醫美始祖」、「化工之王」是何等頭銜,但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所以老大夫也被誇耀得滿臉羞紅,頻頻道︰「不敢不敢,你過譽過譽了。」

    接下來,有好的產品當然就要開始經營客戶了,老大夫的藥堂是首號通路,也專門闢出了一個小櫃台供愛美的姑子大娘女郎們洽詢。

    但是蔡桂福的理想遠遠不止於此,她的最終目標就是把整個北齊統統變成安栗事業的獨佔壟斷市場,並且立足北齊,放眼北魏、北燕、北周,最後一舉掃平南朝諸國,將這片古代大陸盡數囊括掌中啊哈哈哈哈。

    老大夫和小夥計已經習慣了蔡桂福的時不時抽風發神經了,所以看了看她自己在那邊笑得「安栗在手,天下我有」,兩人均是搖了搖頭,繼續討論起該聘請多少小兒去各處抓蝸牛。

    「我們自己養吧!」

    「欸?」老大夫和小夥計不約而同疑惑地望向她。

    終於恢復正常的蔡桂福眉開眼笑地道︰「我們蝸牛面膜的秘方絕對不能外傳,尤其考慮到未來我們將面臨龐大的市場與訂單,所以最可靠保險的方法,還是自己找地方開闢一個養蝸牛場,甚至是養蜂場……大夫,您家小姑子明年及笄才出嫁吧?小夥計,你娘不是靠幫人洗衣攢錢嗎?」

    「阿福姑子的意思是……」老大夫眼睛亮了起來,恍然大悟。

    「自己人才靠得住嘛,來來來,咱們不如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蔡桂福發現自己自穿越來北齊以後,商業腦子一天比一天還靈光,這是老天爺為了補償她,所以才給她開外掛吧,對吧對吧?

    在開完了三人秘密會議後,滿面笑容的蔡桂福依然穿著那一身洗得乾淨的粗布衣裙,興高采烈地走出了藥堂。

    她左手抱著用薄埂竹簡削迭書寫而成的「名片」,右手捧了一匣子浸在「精華露」裡的蝸牛面膜,只差一支手機和一台平板,就是二0一六年度最亮閃閃安栗新星業務員啦!

    「等幹完了這一票大的,下次就來發明紙,反正蔡倫姓蔡,我也姓蔡,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             *             *

    在北齊溫暖陽光的照耀下,蔡桂福快樂無比地奔入北齊善良無知好拐的……咳咳,庶民老百姓懷抱裡。

    可憐狼入羊群,尚不知鹿死誰手。

    就在此時,她熱切的雙眼突然瞥見了一個正對自己迎面走來的高大挺拔、健碩昂藏的身影,腦子轟地一聲,口水瞬間大舉泛濫。

    嗷嗷!多麼完美的修長身材,多麼優雅如豹的姿態,多麼強健有力的大腿!

    這根本不是現代辦公室弱雞,或是健身房猛男可以隨隨便便練出來的鐵血流線型肌肉,這、這是只有武俠小說裡,遠古傳說中,自千軍萬馬戰場上才能淬煉出的殺氣血氣霸氣偉男兒身軀啊……嗷嗚!

    跪求摸一把!篙偷!

    「這位騷年,我見你生得高大挺拔骨胳清奇,想必也擁有這世上難得一尋的器大活好雄壯威武粗本錢,你有女朋友了嗎?」她的女性荷爾蒙瞬間宇宙大爆發,腦門一熱,手刀衝刺過去,興奮地哆嗦了半天後,這才勉強想起「呷緊撞破碗」的道理。「咳,我、我是說,你聽說過安栗嗎?」

    一身玄色衣裳,頭上戴著桐油藤編飛簷帽底下,一張英俊卻顯冷漠的臉龐微微一頓,高度只及人家胸膛的蔡桂福發現自己根本連仰頭的空都沒有,饑渴眼神一直不斷在人家結實精壯誘人的強壯胸肌腹肌上下瞄呀瞄、瞄呀瞄……

    ——娘啊喂,我的眼睛好有福報啊!

    蔡桂福渾然不覺自己正在噴鼻血,只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熱血沸騰過,還有那瞬間想把蝸牛面膜和名片朝後一丟,然後蠢蠢欲動摸上去的爪子好激動、好管不住——

    「這位姑子,你攔住在下有事嗎?」低沉如大提琴的性感嗓音自她頭頂上傳來。

    差點在光天化日犯下性騷擾罪行的蔡桂福總算在失足的那一剎那,及時懸崖勒馬,勉強將笑淫淫的目光從人家的大雕……嗯,挪移到聲音來源處,卻只看到了一個剛美漂亮到令人心悸的下巴。

    「嗄?」她兩眼猶不自覺地冒著粉紅心型泡泡,溢出嘴邊的那一絲透明香唾也忘了擦。

    飛白二十數載來,從未遇過這般赤裸火辣又坦蕩真誠歡快的貪婪欣賞喜悅目光,好似迫不及待將他全身上下剝個精光,然後舔一舔——

    他剛硬冰冷如千年鐵石的心破天荒悸動起來,胸膛陌生地一緊,精實平坦小腹竄上了絲絲火熱!

    飛白內心掀起驚滔駭浪,胸膛巨震,本能就想後退,而後永遠消失在她面前!

    可當他目光接觸到她臉上那兩管紅艷艷鼻血時,所有的警覺與戒備登時卡住了「你……」他眼神複雜地注視著她。

    「這位少年,啊,公子,不對,是這位郎君,」她還兀自不覺,仰頭對他咧嘴笑得好歡。「您真是我畢生所見最雄壯威武英俊挺拔……咦?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面?郎君,您看起來真的有點兒眼熟……西門吹雪?」

    待窺完他全貌,蔡桂福下巴頓時掉了下來。

    「誰是西門吹雪?」他面無表情,眉眼微微一動,不知怎地看在她眼中竟莫名有種凌厲之勢。

    蔡桂福吞了口口水,忙陪笑道︰「抱歉抱歉,我認錯人了。」

    「你將我錯認為誰?」他嗓音低沉而危險。

    按照習慣,面對這麼咄咄逼人的問話,她直覺就是頂回一句——

    「干你——」屁事啊!可是當她才脫口而出前兩字,卻見這英俊男人的眼神霎時變了。

    慍怒,熾熱,狂野,火大……甚至有一絲莫名其妙的羞赧。

    蔡桂福從來沒有在一個男人眼中看過這麼駭人……精彩……又豐富的光芒,她不假思索的後退了一步,胸口發燙嘴唇發乾起來。

    「身為女子口出穢言,你,成何體統?!」他的眼神凶狠,耳朵卻奇怪地有些紅了。

    「我哪裡口吐穢言了?」她定一定神,頓時大感冤枉。「我那個屁字都還沒說呢!」

    飛白強忍揉眉心的衝動,「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蔡桂福覺得有點委屈,無辜地仰頭望著他。「我一直在好好說話呀,反倒是郎君你,嗓門大脾氣差,還虧你生得那麼俊……話說回來,我是不是曾經在哪裡見過你?」

    真的,越看越覺得眼熟得好詭異。

    飛白凝視她良久,盯得她渾身燥熱發毛,突然開口問道︰「西門吹雪是你什麼人?夫君?」

    喂喂喂,少年你突然跑題為哪般啊?

    「西門吹雪不是我夫君,除非我的名字叫孫秀青。」她一本正經地道。

    他微瞇眼,心下掠過一抹陌生的不悅,嘴角揚起一記冷笑。「蔡桂福,峨眉四秀的孫秀青,究竟哪個才是你真正的身分?」

    「耶?你怎麼知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你你還敢說我認錯人?你要是沒有見過我,又怎麼知道我叫蔡桂福?不對,你……你就是山神廟裡的那個人?!」

    原來她那天不是遇到鬼打牆也不是在作夢?!

    「不是一、陣、陰、風了嗎?」他冷哼。

    她一時看呆。

    一個陽剛霸氣的男人居然在她面前露出一抹傲嬌(委屈)姿態,不知怎地,這景象……害人好蕩漾啊!

    「你……到底是誰?你、你究竟想怎樣?」她的質問在濃烈誘人的男色之下,變得異常軟弱沒攻擊力,哎喲!幹嘛一直注意人家?是不是暗戀我很久了?

    「這話,正是你該回答我的。」他直直盯視著她。

    那是猶如猛虎獵豹盯住了幼小鮮美獵物,正盤算著該一咬封喉還是好整以暇戲弄舔食的嗜血愉悅眼神。

    蔡桂福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渾身發麻,不自禁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靠北!

*             *             *

    依然是搖搖欲墜如殘花敗柳的老宅。

    只不過房客蔡桂福此刻卻戰戰兢兢地跪坐在粗舊的矮案上,對著面前那個高大昂藏,氣勢隱含殺氣卻又收斂得乾乾淨淨的男人,儘管內心好想罵娘,還是得乖乖就被警方審訊的姿態,露出善良純真老百姓的真摯表情。

    「雖然我不知道大人是誰,但是小人,咳,小女子從小到大都是一等良民,從來沒有做過偷拐搶騙、殺人越貨的不法行徑,」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激動抱拳,「請大人明察!」

    相較於方才在街上的那股令人打從骨子裡驚駭上來的煞氣,現在的飛白一雙鷹眸低垂,修長大手捧著一碗白水,身姿挺立如千年古松,氣質沉靜若遠山飛雪。

    儘管還是一舉手一投足盡是勾魂攝魄引人流口水的濃濃陽剛男人味兒,但是剛剛栽在美男色底下的蔡桂福已經沉痛深切地反省過了。

    沒交過男朋友,只會偷偷摸摸看動作片和高辣文的女漢子,遇見極品的防禦力和免疫力果然是零啊!

    「你不是北齊人。」飛白放下茶碗,淡然道。

    她的心咯了一下,眨眨眼道︰「難不成大人是調查戶口的?可我已經入籍了,臨時籍貫也算,這是北齊庶民律上面規定的,你沒有權力抓我,我還有戶紙可以作證呢。」

    「你本籍南朝?」他挑眉。

    「也不是啦。」她面露為難,支支吾吾了半天後,尷尬乾笑。「這有點難解釋,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清楚的。」

    「在下洗耳恭聽。」他氣定神閒,眸光深沉。

    她被盯得渾身發毛,忍不住有點上火了,「等等,你在審問我之前,不是應該先表露你自己的身分嗎?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突然冒出來找我麻煩的——的閒漢?」

    他微瞇了瞇眼,嘴角抿起。「這十數載來,膽敢質疑我是閒漢的,你還是第一人。」

    「凡事總有第一次。」她哼道︰「如果你跟我坦白你的身分,那我也就考慮跟你說我從哪裡來。」

    「好一張刁嘴,」他笑了,那笑冰冷卻又莫名令人心悸著迷,蔡桂福死命掐自己大腿才阻止自己別流口水。

    「無怪屢屢能妖言惑眾。」

    「什麼妖言惑眾?」她楞了楞,隨即氣急敗壞又理直氣壯的反駁,「喂!這位大人,你這是很嚴重的指控,沒有證據的話我是能告你毀謗的。」

    「口吐生僻怪異之詞,既癲且狂,甚至毫無丁點女子應有之禮儀雅韻,還敢說自己不是妖言惑眾?」他似笑非笑的說。

    蔡桂福一時啞口無言,那張小臉從氣憤的漲紅漸漸心虛地發白了。「呃……其實我、我們鄉下人都是這樣說話的,當然不像你們天子腳下皇城人那麼斯文講究哈哈,哈哈哈。」

    「鄉下?」他眸光隱帶一抹嘲弄。

    「對,鄉下。」她有些戰戰兢兢的點頭。

    「哪州哪郡?何城何鎮?」他眼神越發犀利。

    她熊熊掰不出來,「……你猜?」

    「蔡桂福!」他的耐性幾乎盡失,眸底殺氣一閃而過。「別逼我立時殺了你!」

    她頸項一寒,呼吸停頓,哆嗦驚恐地望著他,清澈渾圓的眼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害怕與委屈,鼻頭也漸漸紅了。

    飛白幾乎瞬間就後悔了——他把她弄哭了嗎?

    氣氛凝滯得針落可聞,老宅外頭,卻是隱隱傳來熱鬧喧嘩的人間煙火氣息……

    「你,不許哭,」他有些艱澀地道︰「別哭。」

    「屁啦,神也是你鬼也是你,還管到我能哭不能哭,你是查戶口的又不是住海邊的,管那麼寬喔?」蔡桂福的委屈感更重,她拚命眨動著濕潤泛霧的眼睛,暗暗吸氣吐氣,把翻騰酸澀的滾燙淚意艱難地吞咽回去。

    飛白被罵得啞然無言。

    蔡桂福哼哧哼哺地吸鼻涕,又惡狠狠地瞪了他好幾眼。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在這個莫名其妙逼上門來的……混蛋男人面前丟臉地哭出來。

    平白無故把人拿來當罪犯審問,一言不合就要喊打喊殺的,她是淫他妻兒還是砸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牌位?他大爺誰啊?憑什麼這樣欺負人?

    又不是她自己想穿越的,她也很發憤認真要融入這個世界了,不然還想她怎樣?去找輛牛車把自己撞死再重新投胎嗎?

    她繼續努力吸氣,吐氣,憋回眼淚,可這種種倔強堅強的小模樣看在他眼裡,卻讓他越發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不折不扣的混帳。

    飛白也不知因何自己的情緒會如此輕易受撩動,一貫自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每每蕩然無存。

    他厭惡自己的失控,更厭惡自己居然當真為難起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小女子。

    言行舉止再跳脫,身分再離奇得令人生疑,她終究也只是個頭僅及他胸口的小嬌嬌。

    他胸口悶窒得有些難受,沉默片刻才開口︰「對不住。」

    蔡桂福完全沒聽到他罕見的低聲嘆息賠罪,她還在滿心憤慨地腹誹著眼前這個帥到沒天沒良卻壞到慘絕人寰的男人。

    要是北齊有爆料公社,她一定馬上投書控訴他的惡形惡狀,供世人公幹!

    「我只是,必須確認你不會對我北齊不利。」長長的靜默後,飛白聲音低沉的開口。

    我只是,不想有朝一日真的必須出手親自殺了你……狐狸精。

    她愕然抬頭,傻傻地、瞠目結舌地仰望著他。「——哈?」

    他直視著她錯愕的圓眼,神情堅毅冷峻,嚴肅無比。

    「對北齊不利我有什麼好處?我還想在北齊賺大錢發大財,把安栗事業推廣到北齊的每個角落——我他媽的幹嘛對北齊不利啊?」蔡桂福先是震驚,繼而茫然,最後勃然大怒的拍案而起。「嘿,我說你這人是怎麼回事?你哪裡有毛病啊?你就為了一個假設性的懷疑,這樣文攻武嚇威脅我?有你這麼做大人的嗎?你上司是誰?我要投訴!」

    「……」飛白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看到她淚眼迷濛那一剎那,胸口生起的心軟和酸澀感根本就是白瞎了。

    這可惡的狐狸精,逮著根竹子就往上爬,膽兒忒肥,還當真以為他不能拿她如何如何?

    飛白凌厲深沉眼角狠狠一抽,突然對她緩緩綻放出一抹興味深長的笑。

    「你,當真想知道我是誰?」

    蔡桂福沒來由瑟縮了下,心裡掠過一抹不祥預感,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惹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了?

    後來,她終於看到了那只玄鐵鑄成,上面刻著龍飛鳳舞篆字的令牌。

    「……」蔡桂福安靜了很久很久,再抬起頭來時,很誠懇地對他露出了一個非常憨厚老實討好的笑容。「大人,其實我不認識字,但我願意承認我錯了,那我們可以把剛剛那段當成誤會,誰也不要再提起嗎?」

    「晚了。」飛白眸光一閃,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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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8 11:01 PM 編輯

【第四章】

    果然無知才是最幸福的。

    蔡桂福自從看到了他那方「御封玄羽衛」的令牌,還被他拎到了西城某個神秘陰森的分舵(?)繞了一圈後,再出來時覺得自己三魂都掉了七魄。

    「我不過是想推廣安栗事業,並且在北齊混口飯吃,為何就是這麼難啊啊啊啊?」她揪著自己沮喪到不俏也不麗的短髮,真想在地上哭爹喊娘打滾。

    ……這不是肯德基這不是肯德基這不是肯德基嗚嗚嗚嗚。

    「你現在甘心坦白了嗎?」飛白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嘴角笑意稍縱即逝,又復深沉肅冷。

    「又不是我甘不甘心的問題,」她頹喪地嘀嘀咕咕。「是穿越古代又不是穿越馬路,坦白了搞不好死得更快——」

    「需要我再請你去玄羽衛刑堂坐坐嗎?」

    「謝謝不用了。」她馬上挺直腰桿,睜大雙眼滿臉懇切。「大人——」

    「飛。」他沉吟了一下。「我姓飛。」

    「飛哥!」欸?好像哪裡怪怪的……

    他一皺眉。「名白。」

    「喔,白哥……」她摸下巴,嗯……突然好想洗衣服怎麼破?

    「我跟你很熟嗎?」這狐狸精詭異曖昧上下瞄的表情太令人不爽,他不禁冷冷挑眉。「叫大人。」

    她一時氣結——你阿嬤的,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只是他鷹眸一掃來,蔡桂福馬上又沒節操地龜縮了,「飛大人好。」

    「嗯。」他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眸底卻是笑意隱約。

    「那個,敢問飛大人,咱們可以先打個商量嗎?」

    「說。」

    她眼睛一亮,燃起熊熊希望火焰,萬分期待地道︰「如果民女能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對北齊非但沒有絲毫惡意,反而還能幫助促進北齊經濟豐饒民生富裕明天會更好……你能不能別再追究我是打哪兒來的了?」

    他眸底隱約笑意倏然消失,臉色一沉,「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冤枉啊大人!事到如今,我人都是你這塊砧板上的肉了,跑都跑不掉,我還敢玩什麼花樣?我不要命了嗎?」她呼天搶地連叫冤枉。

    「你——」飛白又好氣又天殺的想笑,嘴角抽了抽。「好好說話,一個小姑子家動不動哭爹喊娘的,像什麼樣子?」

    「我都這麼活潑了還被你釘得滿頭包,我要真的走溫良恭儉讓路線,還不被你踩到土裡去了?」她偷偷瞪他,暗自嘀咕。

    他修長大手握成拳頭,詭異地抵在嘴邊好一會兒,隨即深吸了口氣,神情又恢復平靜地看著她。「嗯。」

    「怎樣?」她被他看得越來越毛。

    「如果我答應你的條件,暫時不追究你的真正身分和來處,於我有什麼好處?」

    他嘴角那抹迷人的弧度也不知是嘲諷還是戲弄。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哇靠!這就是傳說中的當街索賄吧?

    人長得這麼帥,身材比例那麼完美,還是個高級特工人員,居然給老娘當街索賄?

    ——這簡直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帥哥都去搞基了還要更加令人崩潰淚奔啊啊啊啊!

    事後證明,國家殺人機器剝削起小老百姓來格外順手。

    蔡桂福滿眼怨念地用小剪子裁著一片一片面膜,邊碎碎念。「硬要插一股也就算了,還要老娘五天找他報到一次,不然就請我去分舵喝茶……這是玄羽衛還是黑社會啊?」

    這一個月來,他不嫌煩,她都想喊救命了。

    幸好他美色實在撩人,身材有夠養眼,稍稍能彌補一下她被消耗的青春和糟蹋的自尊……嗯咳。

    老大夫笑容滿面地疾步而入,手裡迭得高高的竹片密密麻麻都是訂單,「阿福姑子,這蝸牛……呃,《金風玉露醫面膜》賣得好極了,目前跟咱們預定的就足足有五百份呢!」

    她精神一振,喜得摩拳擦掌,「好!再來我們就先停上一停!」

    「停?」老大夫愣了愣,甚是疑惑。「這是為何?不是正該趁勝追擊,方為上上妙策?」

    「不,我們既然開始打出口碑了,想必顧客已經深深感受到我們《金風玉露醫面膜》的神奇功效,完全不是時下坊間其他護膚產品可以比擬的。」蔡桂福腦子飛快轉動,黑眸熠熠閃亮,整個人彷彿都在發光。「我們從下個月初起,就對外宣布《金風玉露醫面膜》因為原料來源極為珍貴稀少,所以以後將採會員制,只要加入會員將能享受到安栗事業所有產品的優惠折扣,而且——」

    「我們蝸牛養得不少呀。」老大夫聽得一頭霧水。

    她看著老大夫,眨眨眼睛,突然有點不忍心把仁心仁術的杏林聖手催化成一代奸商。

    「事情是這樣的,」她坐下來跟老大夫解釋。「雖然我們現下貨源充足,成本也不高,可您想想,養蝸牛也是有風險的,萬一天氣太熱或突然來上幾日暴雨,蝸牛產量是不是有可能會減少?蝸牛少了,成本就高了,這都是我們必須算進去的利潤風險,您說是不是?」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老大夫猶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

    「在我們家鄉還有句話叫《饑餓行銷》,如果想要創造屬於我們的死忠客戶,就不能讓她們以為咱們的產品是隨時堆在那兒想買多少就買多少,正所謂物以稀為貴,別人買不到但只有我有,這種附加價值就能創造出更高的品牌效應和驚人的利潤,所以——」她熱切地侃侃而談,卻發現老大夫又蚊香眼了。「咳,簡單點兒說吧,人參再好,要是多得跟田裡的蘿蔔一樣,您認為大夥兒還會覺得它有多了不起嗎?」

    老大夫面露思索,沉思片刻後長長嘆了一口氣。「唉,若天下間人參遍地如蘿蔔,貧困久病的老百姓也就無須發愁吃不起了。」

    蔡桂福一時傻眼,回過神來後突然覺得跟心繫天下的老大夫一比,她還真的有點……人面獸心。

    可看著滿臉慈悲的老大夫,她也忍不住肅然起敬,心一熱,衝動的話就奪口而出。「您放心,等咱們安栗根基紮穩了,事業壯大了,到時候肯定要取之社會回饋社會的,以後成立一個安栗慈善基金,專門扶老濟貧、資助失學中輟生什麼的也不在話下。」

    「阿福姑子真真是仙子心腸,」老大夫大受感動,一雙老眼亮晶晶。「原來你平常口口聲聲談錢都是為了日後能廣濟老弱,兼善天下呀!」

    蔡桂福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下來。

    不不不,老人家您誤會了,我平常口口聲聲談錢都是為了日後能家財萬貫,並且早日達到四十歲就可以享受退休生活-手握黑卡環遊世界的遠大夢想啊!

    可是看著老大夫充滿期許與關愛的熱情眼神,蔡桂福一貫自學成材的唬爛大法瞬間也卡彈了。

    這天,蔡桂福坐在茶攤的角落,支著下巴等著對面高大沉默的男人翻閱過一卷卷「報表」。

    連看起「商業報表」來也是目光精湛炯炯有神,堂堂大人走起霸道總裁的路線,還讓不讓人活了?

    位高權重身懷絕頂武功,既能文又能武,這換到現代,妥妥的是風靡萬千女人芳心的男神一枚啊!

    就是可惜了……

    「嘖嘖嘖。」玫瑰雖美,可惜多刺呀。

    飛白抬起英氣的濃眉來。「嗯?」

    蔡桂福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嘖出聲了,面色大為尷尬,「我、我剛剛菜塞牙縫呢!」

    飛白手中翻捲的動作一頓,低著頭,肩膀可疑地微微抖動了兩下。「嗯。」

    她也是話脫口而出後才覺得不大對勁,好像太open了點,自己雖然不是這古時候地道「笑不露齒,立不搖裙」的大家閨秀,但身為現代穿越女,多少還是要顧點形象,她以前跟客戶或上司開會的時候,從來是戰戰兢兢彬彬有禮,哪裡會幹出這麼沒氣質的事?

    哎,穿越回古代,腦子也跟著退化了逆?

    「咳!」她忙坐挺起來,趕緊挽回點分數,完美地露出八顆雪白牙齒笑容。

    「大人,您到目前為止有沒有什麼不了解的地方?民女可以隨時為您解說的。」

    他看著她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笑,若不是一貫嚴肅久了,恐怕嘴角又要高高揚起。「這藥堂主事之人可靠嗎?」

    「可靠可靠,絕對可靠。」她眼睛一亮,大力推銷起自己的知人善任,慧眼識「華佗」。「大人您不知道,當初民女窮困潦倒之時,多虧了有老大夫和他家的小夥計……」

    蔡桂福全然不知自己自打穿越到北齊來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早就被面前這個男人掌控在手上,他案上滿滿堆的都是關於她「豐功偉業」的情報呢!

    他點點頭。「我還是會派人盯著的。」

    她眨了眨眼,突然警覺起來。「……那薪餉不能從我這邊扣喔!」

    飛白嘴角抽了抽,犀利鷹眸盯著她,說是好氣不如說是想笑。「正常女子頭一個想到的會是這個嗎?」

    「要不正常女子頭一個想到的會是什麼?」她疑惑反問。

    「自是疑心我是否刻意安插心腹奪你的權。」

    「對喔!」蔡桂福恍然大悟,撓撓頭問︰「那,你是刻意安插心腹要奪我的權嗎?」

    飛白反倒被問住了,有些不悅。「自然不是。」

    「那不就好了?」她鬆了口氣,咧嘴笑道︰「哎啦,有錢大家賺,這個道理連我都懂,大人,您又怎麼會像外面那種膚淺短視專幹蠢事的傻貨咧?」

    ……三言兩語將他高高捧到高台上,這樣縱然他日後當真想做出什麼不利於她的舉動,也就成了她口中那類「膚淺短視專幹蠢事」的傻貨了吧?

    他揉揉眉心,又想笑了,終究還是故意板起臉。「你倒對我有信心。」

    「那當然,大人是什麼人哪,怎麼會把我們這種小打小鬧看在眼裡呢?」她嘿嘿笑。

    「你這小打小鬧做得好了,光是北齊庶民用物便可佔上半壁江山,此等巨利,恐怕連皇商都不能及。」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阿福姑子也忒謙虛了。」

    她吞了口口水,乾笑連連︰「哪裡哪裡,這還不多虧有大人這個靠山嗎?」

    這種官商勾結利益輸送……呃,是朝中有人撐腰,生意自然好做這道理,她還是懂得幾分的。

    「這都是為聖上效忠。」他回得很淡然。

    喝!居然還上升到「效忠皇帝」這個高度了,想嚇誰呀?

    蔡桂福喉頭有些發乾,笑容變得格外僵硬,總之她是被嚇住了。

    「不敢不敢,我們安栗走的是平民路線,哪裡敢驚動到至高無上的皇帝呀?」

    她心抖了兩抖,諂媚討好的聲音裡有難掩的咬牙切齒。「大人您說笑了,真的,您不要再說、笑、了。」

    弄得一個不好是會死人的,她是想賺錢,不是想殺頭啊!

    「怎麼?」飛白看她這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樣,越覺有趣,漫然悠聲道︰「我先時沒有同阿福姑子說過,這插的股,聖上佔了七分嗎?」

    蔡桂福險些一口氣厥了過去,指著他的鼻頭「你你你」了半天,漲紅著小臉、哆嗦著唇瓣,「你坑我?」

    「我為你拉來這北齊最大最穩的倚仗,怎麼你不歡喜嗎?」

    「我歡喜……我歡喜……」個屁!

    「聖上也很是欣賞你與民共謀利的計劃,讚你有大能。」他似真似假地勾唇一笑道。

    「那還真是《謝謝》您了。」她被他氣到胃抽筋,死命瞪了他一眼,卻又怒不敢言,只得轉移注意力地嚷嚷叫喚,「夥計!有沒有什麼點心,咳,餌食,來兩盤,這茶喝多了就是容易餓。」

    「好咧!」夥計屁顛屁顛地來了,端來兩盤子餌餅放到案上,滿面殷勤地道︰「大郎君,小姑子,這是本店精心研製的上等美味餌食,兩位試試?」

    「謝謝。」

    「有勞。」

    蔡桂福抓了一塊放進嘴裡,洩憤似地嚼嚼嚼,卻差點被滿口餅屑卡喉,臉色怪異地直著脖子咽了半天,總算用一大碗茶湯把餅給順利送進肚子裡去。

    ——這、這叫精心研製?比阿兵哥的營養口糧還硬還乾,北齊人的口味都這麼奇特不成?

    「會不會我根本就是入錯行了?」她開始自言自語地懷疑起人生,「我要賣吃的在北齊肯定也很搶手啊!」

    飛白凝視著她,越看越覺得……

    行為舉止粗枝大葉,滿口滑溜跑馬車,無半點淑女之姿,且活脫脫像頭野猴子,可為什麼他的目光卻始終無法自她眉飛色舞、跳脫燦爛的笑臉上移轉開來?

    「……要是有蟹粉小籠包就好了。」蔡桂福還在那裡碎碎念,掰掰這個戳戳那個,最後還是考慮到節約環保不浪費的好孩子守則,統統吃光光了。

    誰知道現在的北齊上空臭氧層破洞了沒,但是謹慎一點還是好的。

    哎,這樣想想古代還是挺好的,地表乾淨無污染,空氣清新涼爽宜人,出門靠兩條腿,通訊靠一張嘴,雖然沒有捷運機車汽車飛機,但是大家都這麼慢騰騰的,好像誰都不趕時間……

    這才是人過的生活啊!

    見蔡桂福滿臉感嘆,小嘴微張的傻樣,飛白又想笑了。

    「蟹粉小籠包是什麼?」他察覺到自己蕩漾的嘴角,忙又斂住,神態淡然地問。

    「那可是點心界的海陸霸王哪……」她回想著鼎×豐官網上的介紹詞,滿腔口水泛濫。「包含著豐富的蟹黃、蟹肉和滿溢的肉汁,蟹肉獨有的甜美滋味完整地被封在蟹粉小籠包裡。嗯,perfect——」

    「潑匪又作何解?」他濃眉一蹙。

    怎地老是從她口中聽到一些奇腔怪調?若非她面容生得就是十足的中原人,他還有些想懷疑起她是否出身異族了。

    蔡桂福心一突,連忙笑道︰「這是民女的家鄉話,沒旁的意思,不過是讚嘆這蟹粉小籠包如何如何完美的意思。」

    「你究竟從何而來?家鄉何處?」

    「不是說好了英雄不問出處嗎?」她警覺。

    他想笑又著惱,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也不知我因何要容忍你這油腔滑調、開口沒幾句老實的小姑子。」

    「不是為了共同創造美好的安栗事業,難不成是因為我可愛呀?」她對他咧嘴笑。

    他哼了聲。「嘻皮笑臉,不知所謂。」

    「幹嘛人身攻擊?」她嘟囔。

    飛白目光有一瞬的無措,沉默了片刻。「你……惱了?」

    「對,很惱,所以決定安栗事業不給你插股了。」

    「嗯哼?」他眸光瞬間銳利起來,意味深長的盯著她。

    蔡桂福被他盯得有些發毛,馬上癟三了起來。「哎喲!說笑的啦,安栗事業能有聖上和大人插股,真是我祖上積德三生有幸呢呵呵呵呵。」

    自從穿越之後,她的人格和廉恥已經一路下滑到馬里亞納海溝裡去了……唉。

    這傢伙……飛白又開始揉眉心了,給憋的。

    話說回來,百姓的力量還是萬分強大的。

    蔡桂福自從搞定了生產線後,她還誘拐……嗯,說通了全皇城的媒婆子,只要她們到各家說媒的時候,順便推銷一下安栗,無論是產品還是共同加入成為事業夥伴,聽完了這場「說明會」,男方女方家和媒婆子就可以各得一份精美禮品「金風玉露醫面膜」,如果當場加入或購買產品的,還能再得寶石客戶才能有的「人參養身精華凝露」10ml一瓶。

    此計一出,業績瞬間單日單量大爆發啊!

    安栗事業也在這一群向來舌燦蓮花的媒婆子的口中,徹底把風潮吹襲向大半個皇城,並且迅速傳播到鄰近城郡州鎮。

    蔡桂福作夢都沒想到媒婆子的威力這麼強大,令她險些應接不暇,老大夫的藥堂已經消化不了天天滿檔的業務和客戶,她不得不緊急租了個臨大街的鋪子成立辦公室。

    可有辦公室沒員工也白搭,蔡桂福又想緊急徵得一批口條好又勤快的夥計,但人才哪裡是一時片刻就能找到的?

    「下一位。」她穿得一身能展現出嚴謹專業度百分百的玄色衣裙,腰間繫了條象徵活潑熱情親切的紅色腰帶,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應考官笑容,揚聲喊。

    ——無人知曉她內心之崩潰啊啊啊!

    早上來了五個色迷迷的潑皮、五個吭吭哧哧連話都說不好的小娘子,還有兩個一開口就指摘她身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理應將營生全數交予夫家作主、話裡滿是酸不溜秋的書生……

    如果不是當場翻桌對公司影響不好,她還真想把整條矮案砸到那兩個酸書生的臉上!

    「拋你媽!露你妹啦!」她現在想起還是氣恨得牙癢癢。「想搶我的人A我的錢,還講得這麼大義凜然替天行道,當老娘好欺負的啊?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嗎?嗄?」

    門口那個高大男子無聲而入,犀利鷹眸在對上她的剎那,有一抹隱約掠過的柔和與關注。

    「……怎麼又生氣了?」

    蔡桂福看見是他,也不知怎地就心虛了,拔高了聲笑道︰「飛、飛大人,今兒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他皺了皺眉,「這媒婆子的口氣是哪裡學來的?」

    她眨眨眼,縮了縮脖子。「呃……您找我有事?」

    「缺人手怎不向上呈報?」他挑眉問道。

    她臉上表情空白了瞬間,然後她才撓撓頭,訕訕道,「欸,我還真沒想到耶。」

    以前還能打安栗專線請求支持,現在……罷了,說起來都是滿眼淚。

    「你當真以為我撥這官股挹注,就只等著坐享其成?」

    蔡桂福本來想回一句「啊不然咧」,但是見到他的警告眼神,又龜縮了,趕緊陪笑道︰「飛大人果然是我朝骨幹菁英,心胸開闊思慮遠大,您願意援手,民女當然是千恩萬謝一百個我願意了,嘿嘿嘿嘿。」

    「好好說話。」他又想嘆氣了。

    「是。」她立馬肅容,恭恭敬敬地對他鞠了個躬。「有勞大人了。」

    飛白一窒。

    ——他怎麼突然手很癢,很想打某人的小屁股呢?

    可憐飛白尚且不知,當一個男人開始對一個女人產生出言情小說裡面所謂的「小東西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呢」的情結,就表示那個男人已經慢慢淪陷……

    栽了栽了栽了……

    最後,他還是嘆了一口氣,大掌拍了拍。

    門口魚貫而入的是十幾名氣度賢淑、笑容可親、精神抖擻、衣著優雅、動靜合宜,年約二三十的女子。

    「奴婢們見過阿福姑子。」她們訓練有素地朝她福身,態度謙恭崇敬。

    「……」蔡桂福都看傻眼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這些姑娘都夠資格去選美了,難道是要給她用的?

    「這是皇宮裡到了年紀放出宮的姑姑,」飛白隱下其中有幾位是他暗影手下的內情,平靜地道︰「以後就在你這裡當差,該教什麼,該做什麼,都由你一手訓練,至於俸祿一概由我這頭提撥發放,你大可放心。」

    這個狐狸精是不折不扣的小錢鬼,要她自掏腰包請這麼多人手,恐怕又要哀號半天了。

    想起她那沒臉沒皮唉唉叫的小模樣,他眼底不禁浮現隱隱笑意,有著自己絲毫未察覺的寵溺與愉悅。

    「飛大人你……你人真好。」蔡桂福感動到揪著他的袖角猛搖。「對不起!我以前都誤會你了。」

    「誤會我什麼?」

    「誤會你是——」她總算及時理智回籠,眼神虛虛地亂飄,忐忑不安地把他的袖子絞得皺巴巴一團,後來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慌張張似燙著了般地鬆開手,煞有介事地撫了撫那被揉成鹹菜乾似的玄色滾銀邊袖角。「哎呀,飛大人,您這衣衫的繡工真精致,可漂亮了,不知是哪一家的手筆?有空我真應該也來去訂做幾件——」

    「皇宮針黹坊。」他低頭看著她小腦袋僵頓住的樣子,嘴角微勾了起來。

    「……喔。」她差點就不滿地「嘁」出聲來,但還是有鑒於他的權柄甚大,只敢偷偷白了他一眼。

    蔡桂福全然不知自己和飛白之間「親昵」的一舉一動,落在一旁這群姑姑的眼中,是何等的不敢置信。

    飛白統領居然眉眼溫柔的笑了?雖然無聲無息,但是那抑止不住上揚蕩漾的眼神和嘴角,簡直是……奇跡啊!

    剎那間,所有的姑姑不約而同對居然「膽敢」對飛白統領動手動腳、撒賴賣乖的阿福姑子肅然起敬了。

    ——以後,得抱緊這位阿福姑子的大腿才行啊!

    這是姑姑們共同的心聲。

    「餓了嗎?」但聞飛白統領低頭含笑,對只及他胸膛高的小姑子輕聲問。

    「餓了餓了,等安置好姑姑們就來去吃午食吧,我請客!」那一頭短髮身量嬌小的小姑子則是仰頭對著高大嚴肅的男子笑,笑容燦爛歡快得連旁觀的人都情不自禁跟著心情好了起來。

    這春日,真的來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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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10:04 AM 編輯

【第五章】

    京師東城這頭,大部分都是王公貴族、名門世家壯麗典雅的建築,說是北齊「帝寶豪宅區」當之無愧。

    然而在動不動就佔滿一整條街的各家豪奢宅邸中,卻有一處幽靜巷弄遍植白楊樹,並隱約夾雜著清清淡淡的梔子花香。

    巷弄深處,有扇看來肅穆沉靜的檀木大門,上頭瓖著兩只左右各異卻古樸威嚴的黑銅圓環。

    若蔡桂福是地道的北齊人,就會知道這兩只意象懾人的銅環,一則代表太陽燭照,一則代表太陰幽熒,都是傳說中由兩儀演化而成的聖獸。

    飛白此刻正在這座建築古典、而守密森嚴的私邸中,靜靜等待。

    他五日一休沐,若換作往常,他定是在皇宮北翼的暗影大堂中處理公務,再不便是親手「鍛煉」一干暗影手下,總之就沒個空暇時候。

    然而這兩個月來,這位暗影統領卻破天荒準時休沐,驚掉了數千暗影和數百大宗師、甚至是高壑帝的眼珠子。

    礙於眾人對他的敬畏,雖然人人滿肚子沸騰的八卦疑問,卻始終沒人敢冒死去開這個口多問一句。

    至於高壑帝,倒也不是不想問,而是被心愛的阿旦皇后警告——

    好不容易嗅到了一點奸情的苗頭,要是他膽敢打草驚蛇把飛白的春天給嚇跑了,就不準上鳳榻一個月,以示懲戒!

    縱然帝王威儀不容挑戰,但是事關自己的吃肉權益,高壑帝自然是不敢等閒視之,所以只能有看到也當沒看到。

    反正到最後倘若姻緣事成,還少得了他這個主公當證婚人嗎?哇哈哈哈!

    而飛白這邊,又哪裡知道他近日正常到反常的行徑,已經在皇宮和暗影部門中掀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插賭風?

    「賭一年俸祿,統領在三個月內一定能夠搞定人家小姑子。」某大宗師豪氣地一擲千金。

    「賭一年俸祿外加半年的外快,統領三個月內絕對無法破處!」排名第三的暗影簡直跟天公借了膽,俊美的臉龐露出一絲猥瑣笑容。

    「去!你們幾個未免也太小看飛白統領了!」伢大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把五十兩黃金拍在賭桌……咳,矮案上。「我賭一個月內,飛白統領被那位阿福姑子撲倒吃乾抹淨!」

    暗影和大宗師們不約而同露出了牙酸的表情,忍不住紛紛抱怨——

    「伢大監,你跑錯場子了,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皇宮內苑下注得比我們還激動呢!」

    「就是說嘛,平常在內苑《橫行鄉里魚肉百姓》還不夠,連我們這點子血汗錢都盯上了,伢大監,你不大厚道呀!」

    伢大監對著面前這一大群隨便哪個都能把他踹飛出十萬八千里外的武功高手,不禁滿腹委屈。「哎喲,諸位大俠,內苑裡頭是主子娘娘當莊,你們說,我就是下注了敢贏娘娘的錢嗎?」

    暗影和大宗師們頓時恍然,隨即幸災樂禍地吱哇亂笑。

    「伢大監,你也有這天?」

    「果然還是主子娘娘治得了你。」

    「想來主公修理你的日子也不遠了,嘿嘿嘿。」

    「你們——你們——」伢大監被笑得臉都黑了,「不就上回主子娘娘指派我挑出來給你們相看的小侍女們……不合眾位的胃口,你們至於對我就見一次修理一次嗎?」

    「對喔,上次那些拐瓜劣棗的事兒還沒跟你算帳呢!」大宗師甲陰惻惻地笑了。

    「難得伢大監今日自投羅網……」暗影乙開始指關節互按得啪啪作響。

    訝大監霎時嚇得「花容失色」,都要噴淚了,慌得一把巴住排名第三的暗影,求救道︰「輕越副統領,您說句公道話呀!」

    眾人動作一頓,齊齊望向站姿閒適,雙手抱臂看戲的副統領。

    「嗯,」輕越思忖了一下,隨即下巴微微一點。「伢大監總歸是主公身邊的貼身內務大監,打人不打臉,再給他留條褲子,其他的就隨你們了。」

    「諾!」眾人轟然大樂。

    「嗚嗚嗚嗚」可憐堂堂訝大監,外圍插花賭不成,反倒挖洞把自己給坑了。

    只能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就在皇宮裡正上演「內監與暗影不得不說的愛恨糾纏史」時,坐在八角亭內的飛白放下手中寫著公事的錦帛,瞥了一旁的青銅刻漏,鷹眸微瞇了瞇。

    今日,她遲了。

    飛白不承認自己胸腹中似有細蟻嚙咬,隱隱有坐立不安之勢。

    「鹿伯。」他修長指尖輕敲了敲矮案。

    一個容貌年老身姿幹練的老者恭敬出現。「老奴在。」

    他正要開口,偉岸身軀倏地卓然一挺,深沉鷹眸不著痕跡地柔軟了起來,嘴角微有淺淺上揚的弧度。

    百尺外,那細微卻蹦跳的腳步聲,熟悉得令他不自覺心生喜悅。

    「客人到了。」鹿伯也鬆了口氣,「那盅雞湯可是能上了?」

    他正要頷首,還是想了想才道︰「她近日太燥,多擱些蔘鬚和蓮子。」

    「老奴知道了。」鹿伯藏起笑,恭謹地退下。

    蔡桂福很習慣地伸手就推開那兩扇沉重的檀木大門,熟練地反手關好,壓根不知道若非飛白為她開了外掛,否則光是從白楊木巷口走到巷尾,就必須闖過三十名頂尖暗影和七道殺人不見血的奇門遁甲……

    上個月初,北漠王就有一支千人死士盡歿於此!

    而他們,甚至連檀木大門前倒數第五株白楊木的邊都還沒摸到。

    更遑論檀木大門之後,那更危險可怕的所在……

    可此時此刻,懷裡抱著最新報表錦帛的蔡桂福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全都是——哇塞!上次飛大人替她送來十五個超好用人才姑姑後,居然又大發慈悲地贊助一百兩黃金提供買地擴建廠房,如果不是他真的非常看好安栗事業,就是她突然人品大爆發,要不然怎麼會熊熊冒出這股「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畫風呢?

    「哎呀!我平常背地裡真該少偷罵他幾次,飛大人其實人真的挺好的咩。」她自言自語,難得地有點內疚了起來。

    「你晚了半刻鐘。」一個熟悉的低沉嗓音冷靜響起。

    蔡桂福猛然抬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幾時已經走進八角亭里,還自然而然地一屁股坐在人家跟前了。

    「飛大人早,您昨晚睡得好嗎?」她連忙坐正,端出業務純熟、親切宜人的燦爛笑臉來。「真是不好意思,剛剛路上塞車……」

    「嗯?」他濃眉微微一聳高。

    她一抖,下一刻老實招認了。「我,我睡過頭了。」

    他眸底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面上依然深沉平靜。「下次再撒謊,跑校場十圈。」

    「為啥啊?」她激動地嗷了一聲,甩下手中錦帛,捲袖子就想同他好好理論一番。「我是你合夥人又不是你家小弟,你憑什麼想怎麼罰我就怎麼罰我?這不公平!我不同意!」

    「就憑你簽賣身契給我了。」他慢條斯理地道。

    她臉蛋瞬間紅了,氣急敗壞地嚷嚷︰「那才不是賣身契,那叫《持股比例合約書》!」

    飛白點點頭,不與她言詞爭議,只是淡然地反問︰「如此,你我契約上最後一條寫的是什麼?」

    她話卡在喉嚨,登時啞口無言。

    「需要我再複誦一回嗎?」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蔡桂福氣勢瞬間弱了下來,吞吞吐吐,嗯嗯啊啊的。「最好……不要。」

    ……甲方(飛白君)出資一百兩金,以不干涉乙方(蔡桂福)於共同合作之安栗事業中的任何決策,唯乙方於公事外之一切私人行為舉止,甲方有權監督,以確保乙方不因私人形象及其生活危及公領域,兩造若有違反合約條款與精神者,罰原入股金十倍賠予對方。

    備注︰此契約由北齊王朝京兆尹聯合公證之。

    ——那是她多年商場打滾(?)以來最喪權辱國不堪回首的一條啊啊啊啊啊!

    「你想違約?」

    「小的哪敢啊?」她悶悶嘀咕。「下次……以後都準時就是了。」

    他眼底含笑,面上依然嚴肅清冷。「東西呢?」

    「您請過目。」蔡桂福滿肚子腹誹,但還是乖乖把錦帛盡數上繳,卻也不忘嘿嘿笑著直搓手。「對了,關於民女上次說的那個提議——」

    「不準。」

    她興奮殷勤的小臉瞬間一垮,「為何啊?」

    「玄羽衛主戍衛皇城九門安危,責任重大。」他挑眉斜睨她,「兼職者,殺無赦!」

    「他們總有下差的時候吧?」她猶不死心。

    「下了差也是我的人。」他抱臂,好整以暇地居高臨下看著她。

    「哎喲!咱倆誰跟誰呀?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嗎?呵呵呵!」蔡桂福擠眉弄眼地想用手肘撞撞他,以示親近好麻吉,可是看他高大挺拔霸氣坐姿不為所動的樣子,還是趕緊收了回來。「呃,民女的意思是玄羽衛平常保衛皇城,為國為民當然勞苦功高,很是辛苦的,就是這樣更應該在每月俸祿之外再多點福利和保障嘛,畢竟他們做的可是拎著腦袋賣命的活兒,以後老了打不動了,難不成只能指望朝廷那點子退休金養老嗎?而且整整三萬玄羽衛耶,這一大筆退休金對朝廷來說,應該也是不小的負擔吧?」

    飛白心念一動,竟有些啞口無言——這狐狸精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倒真能蠱惑人心。

    而他居然……覺得她說得頗有道理。

    「飛大人,您想想,三萬玄羽衛也不用多,只要有一半加入安栗,十五人為一組,我們隨隨便便就有一千組上下線隨時機動運作,下線的組員越多,上線組長領的就越多,而且我們頂級優良的美肌保養產品和健康悠活的保健食品,又是放眼南北朝僅此一家絕無分號,只要客戶一用絕對愛不釋手!」她越說越激動,舌燦蓮花口沫橫飛,圓圓眼亮得可愛又驚人。「龐大的商機帶來巨大的利潤,良好的制度保障美好的生活,只要加入安栗,就算平常沒空經營客戶,也還有勤勞的下線和滿意的客戶時時刻刻為你累積獎金,但是!如果自己行動更加積極賣力,安栗保證讓你拚三年,就能躺著吃一輩子——」

    飛白瞪著她,突然覺得不該隨便放這隻狐狸精出去妖禍眾生……

    連他都險些有一絲動搖,更何況尋常老百姓,還不是三兩句就被她繞帶到溝裡去了?

    「怎麼樣?很心動吧?是不是已經開始考慮讓玄羽衛今天就正式加入安栗?哎呀!我要早知道就多拓印一點申請單了,不過沒關係,我這裡有一百份,你先帶回去幫我發——」蔡桂福不知打哪兒又掏出了一卷用麻布拓印的申請單,一臉歡快地堆在他面前。「加油!少年,要是玄羽衛統統成了安栗人,將來我們安栗事業稱霸江湖的日子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

    「且慢。」他猛地抓住了她的小手,眼神有一瞬的鷥猛。「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若依她所布局,豈不想將玄羽衛一網打盡?

    她的手被他箍得一陣劇痛,嘶了一聲。「痛痛痛!」

    他立時鬆了手,眸光有一霎的不知所措。

    「我才想問你是什麼意思!」蔡桂福瞪了他一眼,心下莫名有些委屈,邊吹著隱隱作痛的手腕,眼眶有點發紅起來。「我還能有什麼目的?我不就是想在你們北齊多賺點銀子養活自己嗎?不然你當我天天絞盡腦汁,還累得跟狗似地到處推銷宣傳跑斷腿是因為好玩?」

    飛白沉默了一會兒,神情不改,語氣卻已有一絲的軟化。「你縱有千般計劃,玄羽衛卻是動不得。」

    「知道了。」他為此都激動到「動手」了,她還敢不把他的話當真嗎?

    慘的是她還不能反抗,畢竟這是沒有人權的古代——可由始至終,她其實也不過只是想混口飯吃而已。

    沒有人知道,她獨自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有多害怕。

    她每天沒心沒肺的整日窮快活,也只有這樣才能說服自己不擔心不畏懼,不……想家。

    蔡桂福鼻子開始發酸,慢慢地把那卷子麻布捲呀捲地塞回袖口裡。

    ……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飛白看著她,心漸漸亂了……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僵硬著小心翼翼開口。

    「生氣了?」

    蔡桂福心口有些小小的悲涼,搖了搖頭。

    她敢嗎?

    他看得越發心慌,明知不該縱容她的小性兒,卻在看著狐狸精悶悶不樂時,自己竟也胸口悶窒難言。

    「你餓不餓?」他狀似雲淡風輕假若無意地問。

    「我……」她意興闌珊的抬頭,卻在下一瞬,眼睛倏然大睜——

    飛白才覺身後動靜不對,濃眉微蹙,正要開口,蔡桂福已經蹦地一跳三丈高,沿路尖叫逃走了——

    「有蛇啊啊啊啊……」

    「阿福!」他攔阻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俊臉呆滯了一霎。

    鹿伯端著那盅好不容易燜出味兒來的蔘鬚枸杞雞湯,旁邊跟著的是「一臉無辜」的大白蛇。

    「你慘了你。」鹿伯手抖了抖,也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同情地小小聲道。

    大白蛇一顫,蛇身扭呀扭,最後在飛白冰冷的目光下,徹底嚇癱趴地不起了。

    ——主人,偶偶偶剛剛才來……偶真的什麼也不豬到啊!

    可憐的蛟,繼上回被主人罰去皇宮給小公主當跳繩後,今遭又被罰到後院繃直了身子當曬衣繩……

*             *             *

    京城這天午後下起了綿綿細雨。

    柳花飛絮,桃花初綻,在煙雨濛濛的霧氣中,繁華熱鬧的皇城大街格外靜謐幽雅,恍若四月江南……

    通常在這種下雨天,蔡桂福以前都是混星巴克的,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忙碌匆匆的台北市變得安靜無聲——但這是古代,她人在北齊,能混的也只有茶樓了。

    「也不錯啦,從兩枚大錢一碗的茶攤到十五文一壺的茶樓,我這身價也算是升值了。」她很騷包地擺出「憑欄處」的詩人姿勢,如果腳不要蹺成二郎腿的話,還頗有那麼兩三分文人雅士的風流範兒。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矮案上擺著一碟滷水花生米,一盤小巧雪白的糖心餌餅。

    ——他來幹嘛?

    瞥見在對面落坐的挺拔身影,蔡桂福臉上愜意懶散的笑容消失,繼之而起的是禮貌客套的笑臉——面對機車客戶的那一款。

    「哎喲,飛大人這麼巧,您也來喝茶呀?」她瞇了瞇眼。

    飛白一頭黑髮簡單束在腦後,長髮如瀑,深沉英毅,渾身上下透著濃濃的男人味兒。

    她彷彿還可以聞到他剛洗浴過後的清新皂莢香……打住!打住!

    飛白凝視著她,鷹眸微有幽光閃動,如果仔細瞧,隱約可窺見一絲叫做「忐忑」的意味。

    「你這幾日……」還惱著嗎?

    她丟了一顆花生進嘴哩,對著他嚼嚼嚼。「啥?」

    他神情一僵,臉色有點發黑,想也不想地改口問︰「……很閒?」

    ——那花生屑屑險險卡進氣管裡!

    蔡桂福猛咳了兩下,好不容易才把「殺人暗器」花生吞進肚子裡,對他怒目而視。

    飛白自知闖禍,臉上閃過一抹尷尬,默默斟了杯茶遞過去。「喝。」

    「飛大人還有事嗎?」她接過了茶盞卻沒有喝,只是高高挑眉做詢問狀。

    他如何看不出她眼底那點子不耐煩之色,心中微嘆了口氣。誰讓她那日確實在他府邸中受了委屈和驚嚇,如今她還懊惱著不給好臉色,也是應當。

    「那日,是我不好。」

    「……」她下巴差點驚掉了,杏眼圓睜。

    道歉的話一旦衝破了閘門,後頭的就容易多了,尤其他見她眼睛圓圓傻望著自己的小模樣著實有趣,鬱悶的心情也不自覺輕鬆愉悅了幾分。

    「蛟也是不對,大大的不應該。」他「體貼」地補充了一句。「就是你見到的那尾白蛇。」

    說到那尾白娘娘,蔡桂福一口氣又直衝牛鬥,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後磨牙道︰「上次出現在我家的就是它對不對?」

    他頷首,不知怎地有些心虛。

    「那條披帛也是你丟我院子的?」

    他清了清喉嚨,含糊地嗯了一聲。

    「你妹的!」她拍案而起,指著他高挺的鼻子大罵︰「這樣嚇人很好玩嗎?都幾歲人了還在做這種抓蛇丟小姑娘,掀女生裙子的幼稚行為?還當官咧,我都替你下屬覺得羞羞臉,你——」

    隱於暗處的幾名暗影和大宗師不約而同倒抽口涼氣——小姑子好狗膽,好包天啊!

    統領該不會一怒之下就隨手滅了阿福姑子吧?千萬別呀,他們還沒加入安栗。可跌破眾人眼珠子的卻是,飛白輪廓深邃的男性臉龐依然面無表情,無喜無怒,耳朵卻悄悄地變紅了。

    「……我不是那樣的人。」他嗓音低沉渾厚好聽,因為有些壓低了聲,越發顯得格外沙啞扣人心弦。「就是掀……裙子什麼的。」

    她一呆,心口沒來由怦通怦通地亂了好幾拍,連帶鼻頭也熱喉嚨也乾,竟然莫名升起了好想好想挑起他下巴恣意調笑一番的失心瘋衝動。

    哎喲!真想把他一把推倒騎在他身上,豪邁地扒開他衣襟底下,露出古銅色的精壯胸膛……

    停停停!

    「用、用美色無差別攻擊什麼的最可恥了!」她好不容易才摶回理智,滿面通紅地叉腰,結結巴巴地「義正詞嚴」道。

    飛白眸光茫然了一霎。「你說甚?」

    「裝可愛也沒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鬼了,腦子嗡嗡嗡發暈,努力不去看他那張就算楞怔也是天菜到不行的男神臉。

    ——噗!

    誰在笑?蔡桂福狐疑地抬頭四下張望,卻發現茶樓二樓還是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外面雨又下得正歡快,哪裡還有別人?

    而坐在她對面的這男人又是正襟危坐,身姿筆挺得像一柄鋒芒內斂的重劍,凝視著她的眼神雖意味深長,卻也看不出剛剛有笑得那麼嘿皮過。

    「我最近幻聽嚴重也都是被你那隻蛇嚇出來的。」她咬牙切齒,索性把所有罪名往他頭上堆。

    「它性屬母,名蛟,蛟龍的蛟。」飛白溫和地解釋。

    「幹嘛跟我介紹那麼多?」她眼露懷疑。

    「因為也許以後你會常常看到它。」

    蔡桂福瞬間汗毛直豎,又結巴起來。「為為為什麼呀?」

    「它驚嚇於你,向你賠罪理所當然。」

    「不用了不用了。」她小臉發白,驚慌擺手,乾笑連連。「你平常拴好牠就好了。」

    「所以你不生氣了?」他眸光一閃,笑意微揚。

    蔡桂福突然又怦怦心悸起來,下意識摸摸左胸口——哎喲!老娘該不會心臟瓣膜脫垂了吧?怎麼今天心臟老是不聽使喚?

    「阿福?」

    她熊熊回過神,臉蛋不知怎地熱騰騰起來,眼神虛虛地亂飄。「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哎呀!我還有客戶要跑就不奉陪了,再見!」

    飛白忽然笑了。

    笑聲渾厚飛揚,眉宇間的冰冷瞬間化為春水蕩漾,讓蔡桂福整個骨頭都被笑酥了,痴迷迷傻乎乎暈陶陶地望著他,口水又快流出來了。

    媽呀!我的心,我的心,它破了一個洞……

    ——自古美色誤人哪!

*             *             *

    當天回到家的蔡桂福晃晃暈暈地抱著一只碧瑩瑩的綠竹匣子,盤腿坐在矮案上時,盯著裡頭一只只精緻小巧如藝術品的點心,眼前彷彿躍現那個高大沉默男子,低頭對著自己道——

    「雖然不知你上回說過的蟹粉小籠包是什麼樣子的,但這螃蟹餡兒的餌餅吃來鮮香豐腴盈口,滋味亦是極好的。你嚐嚐,如果吃得好的話……便同我說聲。」

    男子嗓音低沉,神態平靜,神情嚴肅,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低聲對著自己說話的時候,她耳朵奇異的麻癢發燙了起來。

    說是賠禮,可他居然記得她曾經碎碎念挑剔北齊點心不好吃,乾巴巴的能噎死人,要是有蟹粉小籠包就好了。

    誰知,他竟聽進心裡去,還當真讓人做了這滿滿一盒子螃蟹餡的點心來?

    蔡桂福覺得自己又開始有點發暈了,心臟跳得奇快,強捺下紊亂的思緒,小小心心地捏起了一只色澤粉紅如花苞形狀的點心,放進了嘴裡。

    咬破的剎那,滿滿的螃蟹鮮味和甜鹹香氣在口腔中迸發了開來,和著酥脆柔軟的外皮,形成了另外一種有別於蟹粉小籠包皮薄汁鮮的美妙口感。

    嚼著嚼著,怎麼覺得越來越甜了……

    她慢慢地吃完了一個,再一個……最後把所有點心全部吃進肚子裡去,摸著圓鼓鼓的肚皮,只覺得連心窩都甜絲絲了,忽然傻笑了起來。

    北齊……其實也挺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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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02:23 PM 編輯

【第六章】

    這天早上,蔡桂福哼著歌兒,邊在院子那口井旁搓揉漂洗衣服,用最新研發的「無患子無敵去污水」,三兩下就讓污垢去了了。

    嘿嘿,這乃是她和老大夫最近密謀而出的新一招超強利器,保證此物一出,秒殺征服所有需要洗衣服的婦女大娘同胞們!

    照慣例她還是要自己先試用看看,確定這「無患子無敵去污水」去污力強大之外,還能夠不傷衣料不傷肌膚,這樣才能安心推出上市。

    「霍霍霍……霍霍霍……」她哼哼哈哈著周董的歌,把手中洗衣棍揮舞得騰騰威風,不忘自我褒揚一下。

    「我還真是良心有保證的好商人呀!哇哈哈哈!」

    就在此時,有個白色的影子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旁。

    「霍……咳咳咳……」她差點被口水噎死,定眼一看,渾身汗毛直豎之餘又不免火冒三丈。「不是叫你主子拴好你了嗎?怎麼還來啊?」

    蛟嘶嘶了兩聲,搖一搖巨大修長的蛇身,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盛滿了「委屈」二字。

    看得蔡桂福幾乎都要心軟了——幾乎——

    「我說你呀你,好歹有點稀有寵物的自覺行不行?光天化日,你這麼大一條蛇招搖過市逛大街,很驚悚的好不好?」蔡桂福濕淋淋的手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肚子裡把它那個不負責任的主子暗罵了個遍。「萬一被路人抓走做成蛇羹怎麼辦?還有我心臟真的不大好,你這樣時不時冒出來,我實在……無福消受啊!」

    蛟被念得頭低了下去,頗有三分愧疚之意,尾巴卻不忘討好蹭著把蜷得牢牢的一團物品放在她面前。

    「這啥?」她警覺地盯著蛟,低頭看那團物品有著五彩斑斕的羽毛……「你這雉雞,送我的?」

    蛟點點頭。

    她目瞪口呆——媽呀,這蛇還真是成精了,居然聽得懂人話?

    「嘶嘶嘶。」蛟把也不知是昏厥還是徹底失去生命跡象的雉雞再往她腳邊推一推,好似很害怕她拒絕。

    「……」她無言以對,半晌後,突然噗地笑了起來,眼神浮現淡淡的溫暖歡喜之色。「謝謝你,這賠禮我很喜歡。」

    蛟精神一振,興奮地點點頭,又搖了搖身子。

    蔡桂福跟大部分的女人一樣,天生對爬蟲類就有種莫名的恐懼害怕,可是也許是蛟實在太通人性了,黑不溜丟的圓眼睛又一點都不像陰狠的三角蛇眼,反而更像是貓咪入夜後變得圓圓憨憨可愛的鈕扣眼……

    她的心柔軟成一片,忍不住蹲下來,試著大起膽子伸手去碰蛟的腦袋。

    看起來冰冷美麗卻危險,彷彿殺氣凜凜,不可侵犯……但誰會知道在這樣駭人的皮相下,是個這麼親昵可愛單純的靈魂?

    ——就像它主子一樣。

    蔡桂福有一剎那神思恍惚,心口又莫名怦咚怦咚跳得歡了。

    「咳!」她連忙收束心神,一本正經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以後如果要來找我的話,千萬千萬別再光天化日跑出來了,很危險的,不管是對路人還是你自己都是,知道嗎?」

    蛟呆了呆——有點感動,又有點心虛。

    ……看來主人沒有對阿福姑子說過它的豐功偉業,那……這個月初跟主人去「打獵」,它一口就吞掉了敵人的死士副首領的事兒就不說了吧,嘶嘶嘶!

    可憐的智商有點不好使的蛟,渾然忘了自己雖熟諳人語,卻說不出人話呀!

    「你這樣一路蜷著雉雞過來也累了吧?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雞?」蔡桂福看它傻頭傻腦的模樣,覺得真真是可愛得不得了,笑嘻嘻地問。

    圓圓蛇眼亮了起來,開心地又扭了起來。

    她見狀笑得更厲害了,「好,那你等等,我把衣服洗完晾好就去處理那隻雞分你吃喔,你想吃什麼雞?烤雞?白斬雞?還是肯德基?」

    一人一蛇就這樣「其樂融融」地有說有笑(?)地度過了一個無比愉快的好時光。

*             *             *

    而能者多勞苦逼歹命的飛白,則是一整天都在處理自北地九州島十八郡飛隼傳回的暗影密報,最後狼毫一揮,在其中十卷上頭均大大批示了個「誅」字!

    待飛隼夜行千里飛回九州島十八郡之地,就是盤據一方的十顆重臣頭顱落地之時。

    踏出暗影大堂,他又進皇宮向主公御前奏對稟報,直到天邊星子閃閃,家家戶戶炊煙漸熄,飛白這才回到了宅邸。

    「主子。」鹿伯迎來,笑容有些尷尬。

    「嗯?」他的腳步一頓。

    「咳。」鹿伯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鷹眉微挑,隨即蹙了蹙。「蛟呢?」

    以往他不管多晚回來,蛟總是樂顛顛地第一時間飛射到他面前好一番撒嬌廝纏,可今天竟無聲無息蛇影不見?

    「蛟今早去了阿福姑子家,至今尚未返來。」鹿伯訕訕一笑。

    那傢伙……

    飛白英挺剛毅的臉龐微微發黑了。

    「吹了蛇哨也不回?」他皺眉,心下大不是滋味,自己近日公務繁重,連休沐都被迫取消,憑什麼它就能那般得閒?

    還跑去阿福那兒逍遙……

    飛白越想越覺得,怎麼心裡就這麼不是滋味呢?

    「嗯,不回。」鹿伯故作苦惱沉痛地嘆。

    「派個人,綁也要把它綁回來。」他哼了聲。「流連他處不肯歸家,還有沒有規矩了?」

    「諾。」鹿伯躬身領命,心中默默數了三個數兒。

    一、二、三……

    「罷了,」飛白果然頓了頓,轉身往外走。「皆是我教寵不嚴,我自去處置便是。」

    「主子辛勞了。」鹿伯一本正經說完,看主子身形微動,瞬間消失無蹤,再忍不住嘴角揚高高。

    ——蛟,好樣兒的,今晚回來給你加菜啊!

    飛白頎長矯健的身子輕飄飄如雪般無聲地落在蔡桂福的院子中,負手靜靜地凝注著老舊主廳裡,那相處得好不親密歡快的一人一蛇……胸口越發悶了。

    ——這種像是被閨女兒和心愛娘子晾到一邊去的濃濃醋味是打哪兒來的?

    他搖了搖頭,暗咒自己這是中哪門子邪了,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念頭?

    蔡桂福今晚大展身手,先用雞蛋蒸出了一大盤淺黃柔嫩的蒸蛋,幾把小白菜燙熟了以後拌蒜泥和醬,令她大感驚異的是,這類似魏晉南北朝的年代其實烹煮食物的技術已經很精細巧妙了,尤其是各式各樣的烏豆醬、肉醬、魚醬……滋味各異,或鹹香或香甜或辣中帶爽。

    ——好想偷幾張配方帶回現代呀!

    她還炊了一鍋粟米飯,雖然口感及不上白米飯的香Q,但是嚼久了卻分外有種樸實的大地穀物好味道,重點是,五穀雜糧在古代居然比白米便宜五倍以上啊啊啊啊!

    ——真想當大盤商把谷物們統統批發回現代再海撈一票呀,哇哈哈哈哈!

    蔡桂福白日夢作得好不快活,咯咯咯地把自己笑醒了,這才發現蛟已經端端正正地盤坐在擺滿食物的矮案前,等到表情略顯心酸。

    「噗!」她被逗笑了,又連忙收聲。「對不起啊,讓你久等了,都是姊姊不好……來來來,你嚐嚐這烤雞的口感怎麼樣?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自己殺雞拔毛,雖然搞得雞飛狗跳,害你到現在才能吃上飯,但姊姊我已經盡力啦!唉,以前在大佳河濱公園旁邊烤桶仔雞好歹還有個桶,而且光溜溜的雞只要去大X發或家X福買就行了,哪裡需要把自己弄得跟行凶作案沒兩樣……」

    蔡桂福叨叨絮絮著,邊殷勤熱情地把烤得金黃誘人的雉雞拆成兩半兒,邊招呼著她這輩子頭一個非人類屬性的客人。

    蛟快樂地張大嘴就想一口吞掉那油亮噴香的半隻烤雞,可是猛然間卻感覺到一股殺氣——

    「嘶?」蛟凶狠地回頭欲甩蛇尾,卻在下一瞬抖了。

    院子裡那高大沉靜的男人緩緩一步一步而來,彷彿披著月色,戴著星光,烏黑的長髮高束,以一柄鐵木簪挽住,玄衣勁裝,寬肩窄腰長腿,英俊嚴肅的臉龐有著令人心悸與折服的凜冽之色……

    蔡桂福口水登時逆流成河。

    「歐滴老天爺呀,我這是腫麼了?」她摸著自己瘋跳的心口,喃喃自語。

    蔡桂福!打住打住!

    你可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還是安栗事業體位於古代分區的先驅,怎麼可以這麼容易就被美色蠱惑到幾乎忘了這男人有多惡霸危險呢?

    他可是頂頭上司,皇權代言人,還是隨隨便便一根小指頭就能把她碾成渣渣的「飛大人」,難不成她平常被他欺壓虐上癮了,所以開始有往SM體質發展的趨勢了嗎?

    蔡桂福面色古怪起來,腦中突然浮現八個大字——

    飛、白、的、五、十、道、陰、影!

    ……阿飛和阿福,這兩人究竟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情感的糾葛,或是另有隱情,真相究竟是什麼?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盛竹如先生的旁白熊熊又亂入,她猛然一抖,覺得自己真是病得不清啊,哈哈哈哈哈……唉。

    「這一切都是假的,我的眼睛……有白內障啊……」她喃喃,可是再怎麼自我催眠,卻在看見他姿態優雅地在她面前坐下時,無法避免地小嘴大張,唇邊銀唾可疑閃爍。

    飛白眼底一抹溫柔笑意掠過,淡然地問︰「蛟又擾你了?」

    「其實也沒有啦,它還給我送雉雞來了。」她沒來由地扭捏害羞起來,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我手藝其實沒有很好……只是粗茶淡飯……你吃過夕食了嗎?」

    「尚未。」他鷹眸深邃,有著她不敢仔細詳看的光芒,微微一笑。「粗茶淡飯很好。」

    「我去拿碗筷。」她忽然跳了起來,撒腿就往外頭的灶房跑。

    飛白心一暖,有種難以言喻的甜意,自胸臆間逐漸彌漫蕩漾了開來。

    他是狼群養大的,而後成為了暗影,儘管擁有許多同生共死的兄弟與部屬,可由始至終對「家」這個詞兒並無丁點概念。

    他有權勢,有宅邸,有千金身家,可這些……彷彿都不只是個「家」真正應該有的模樣。

    主公每每談及,他也該成家了。

    ……直到今日,他坐在這老舊廳堂中,被一案的飯菜香包圍,還有個眉眼飛揚、清甜喜人的小女人在他跟前湊興打趣抬槓,甚至還要幫他捧碗取箸……

    這就是家的滋味兒吧?

    「嘶?」蛟討好地在旁搖來扭去——主子,怎啦怎啦?您怎麼臉紅啦?

    他笑容立刻收斂,濃眉斜飛微挑的瞪著它。「鹿伯在等你,還不歸家?」

    蛟圓圓黑眼立表震驚,滿滿寫著「主子您竟過河拆橋偶好桑心」——

    「鹿伯燒了一大塊牛肉。」他不動聲色地道。

    蛟聞言,圓圓蛇眼霎時發光,當下果斷「閃蛇」!

    待蔡桂福在灶房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又把發燙的小臉埋進清涼水缸裡幾秒鐘後,總算一副「我是阿福我怕誰」的坦蕩蕩表情,拿了副碗筷就晃呀晃的回主廳。

    「咦,蛟呢?」她將碗筷遞給他,眼神還不太好意思和他的接觸,結果一瞥才發現那只可愛撒嬌的黏人白蛇不見了。

    「回了。」他低頭看著那一大盤淡黃細致如酥酪之物,頗感興味地問︰「這是什麼?」

    「蒸蛋。」她笑咪咪地用湯瓢自了一大匙到他碗里,「吃吃看,我把蛋汁和水攪拌完以後過濾了好幾次的,蒸的時候還特地讓鍋蓋傾斜留一條縫,這樣才能蒸出表面光滑細致得像小娃娃肌膚一樣的蒸蛋呢!」

    本來是想做蛤蜊蒸蛋的,取其蛋的嫩和蛤蜊的鮮,可惜北齊這里的蛤蜊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樣,而是一枚枚足有她半個手掌大的河蚌,略有土腥味,蚌肉不小心煮老了簡直比硬掉的口香糖還韌。

    唉,這就叫巧婦難為無蛤蜊之炊呀!

    飛白壓根不知道蔡桂福光是一個蒸蛋就已經能恍神到十萬八千里外了,只覺此刻看著她替自己舀來的蒸蛋,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他眼神溫和,盛起細細品了,嘴角微微上揚。「極好。」

    「對吧對吧?其實我真的還挺多才多藝的咧,這種人品果然不管到哪裡都不會被埋沒的啦,哈哈哈!」她樂了,又開始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起來。

    飛白眸底寵溺的笑意越深,偏面上仍端肅著。「半點不害臊。」

    「嘿,我這叫有自信。」她一挺胸。

    他視線本能跟著移落在她挺翹渾圓的胸口,俊臉瞬間轟地炸紅了,慌忙忙地別過頭去,胸膛起伏劇烈,好半會兒才低聲道︰「這小白菜甚是翠綠喜人,又是怎生做的?」

    他略顯不自然地挪動了下膝坐的姿勢。

    蔡桂福哪裡知道從未開封過的飛白此刻正內心翻江倒海,下腹更是升起了陌生焦躁且猛烈熾熱的……那什麼,她倒是聞言高興得不得了,迫不及待獻寶似地一一介紹起來。

    「一般小白菜要做得美味得大火快炒,油還得淋得夠多,但是保持了嫩綠脆口,就得吃進滿口油,所以我這小白菜是用燙的,在滾開的水表面澆上一小瓢油,再撒點鹽巴,入水燙得七分熟就可以起鍋,然後再拍碎蒜泥加醬這麼一拌,吼吼,可好吃了!」她強力推薦,只差沒把整盤蒜拌小白菜全倒他碗裡去。

    可她不動作還好,這麼激動地傾身向前把盤子往他面前推,本就因為忙了一整天而略鬆寬了的前襟越發敞開幾寸,微微露出了一抹粉光瑩然、雪白若凝脂的酥胸有美一人,豐骨微肉,碩大且儼……漫說酥凝,玉潤珠圓,開襟處,雪脂花氣漾……

    飛白屏住呼吸,忽然覺得頭有點暈,口乾舌燥,腦中嗡嗡然無法思考。

    「哎?你很熱嗎?」她湊得近了,這才發現他的臉龐紅得不像話。

    他垂下眼睫,掩住了深深異色的暗潮洶湧……「你,坐好。」

    「噢。」她嘟起小嘴,悻悻然地坐了回去,嘟囔道「不熱就不熱,幹啥那麼嚴肅啊?」

    飛白看著她嘀嘀咕咕,啼笑皆非,又不禁有些氣得牙癢癢。「你可是總忘了自己是女兒身?」

    「我又怎麼了?」她不服氣。

    「你——」他臉頰又浮現了可疑的紅暈,低斥道︰「衣衫也不打理齊整,萬一教登徒子看了去,對你生起了歹念,該當如何是好?」

    蔡桂福忽然定眼瞅了他好一會兒,瞅得向來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改色的飛白開始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你……」

    他心一跳,以為是被她看出了什麼,忙扯開話題道︰「你,近日可好?」

    「都差不多這樣唄。」一根筋的蔡桂福果然跟輕易就被衛生紙團吸引走了注意力的喵星人一樣,立刻忘了剛剛自己心中醞釀出的那點不可言說的滋味,非但如此,還習慣性地反問︰「那飛大人呢?近來好不?」

    ——完全是一種「How are you?」、「Fine thank you. How are you?」的概念。

    「好。」他不知怎地,僅僅只是被她這麼一句「惦念」的問候,心情竟奇異地鬆快愉悅了起來。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回答自己,而且還是用那麼溫柔的語氣回了一個莫名蕩氣回腸的「好」字。

    蔡桂福沒來由地心神一蕩,骨子又有點發酥起來了。

    「飛大人,您紅著臉的模樣看起來真可口……咳咳咳,我是說,這些菜都很可口,您、您多吃點啊!」她差點衝動地伸出爪子,狗膽包天地偷摸他那剛毅漂亮又幾乎完美的臉蛋兒一把,總算及時懸崖勒馬,笑得分外尷尬。

    蔡桂福,好員工是不能對上司性騷擾的……欸?等等,上司對下屬色慾熏心,施展鹹豬手才叫性|騷擾,下屬對上司心猿意馬流口水,應該叫抱大腿(大誤)吧?

    就在蔡桂福陷入長考,百思不得其解的當兒,渾不知飛白凝視著她的眸底笑意瀲灩,正默默將烤雉雞最油亮嫩酥的部位拆解送到她碗裡去,看著她邊跑神邊乎乎地一口一口吃光光。

    「果然《我家》最好喂養的狐狸精。」他眉目舒展,心滿意足。

    有句老話說︰感情都是吃出來的……真真是古人誠不欺我也。

    自從那天晚上招待上司在家裡吃了無比溫馨的一頓家常菜後,蔡桂福發現後來飛大人對著她眼神柔和了,笑容也多了……雖然只是偶爾嘴角往上勾一點兒弧度,也能夠讓人感覺到冬雪盡融,春風撲面……

    噢嗚!

    害她覺得每次對著飛大人傾國傾城(?)的男色時,自己總有要狼變的跡象了。

    「話說回來,飛大人這目測將近一百九十公分,肩寬胸硬腰窄腿長的黃金倒三角完美體魄,簡直秒殺美國隊長沒問題啊!」她想著想著又春心蕩漾了,口水瘋狂分泌,女性荷爾蒙隨著鼓噪的熱血在全身上下亂奔亂竄。

    可暗中垂涎,眼睛偷偷上下舔過人家十幾遭是一回事,當真要她做出什麼精蟲上腦……呃,是撲倒剝衣吃光光的凶猛行徑來,還真是有現實及執行層面的困難。

    有色心無色膽,說的就是她這一款的呀!

    「唉。」她支著下巴,大大嘆了一口氣,嘀咕。「難怪都說飽暖思淫欲呢,原來經濟穩固了,精神滿足了,肉體就開始空虛了……」

    怪了,以前在現代也不見她對菁英上司或年輕男同事生出什麼不正當的想法,但是……不得不說飛白大人的體格魅力和氣質,真的輕輕鬆鬆完勝他們十萬倍沒商量啊!

    「我這究竟是腫麼了?」她口齒含糊不清地趴在矮案上,只覺滿頰發燙,一心發騷……咳。

    就在她沉浸在「媽媽咪呀!我阿福竟成了欲求不滿的色胚分子,這該如何是好」的滿滿糾結中,忽聽得外頭院子那端大門被擂得砰砰作響。

    「誰啊?」她被打斷思緒,很是不爽地晃到門前,一打開門卻被推了個跟跌。

    兩個凶神惡煞的護衛開道,身後是四個滿臉驕矜的侍女列陣,最後才是一個蒙著輕紗,身著霞影琉璃緞衫子,腰繫十六幅纏枝百花裙,挽飛仙髻、左簪榴花分金花鈿,右插喜鵲登梅翡翠步搖,晃得人眼花撩亂的貴女。

    這氣勢、這套路……

    「靠,以為自己是第一夫人出國訪問喔?」蔡桂福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臉色一沉。「光天化日擅闖民宅,幾位是幹什麼的?當北齊沒政府……呃,沒王法了嗎?」

    「大膽賤民!」侍女之一嬌喝。「竟敢對我們河桓公司馬嬌嬌無禮?」

    「河桓公司?馬嬌嬌?」她一楞,迅速咽下被推了一把的不爽感,露出禮貌客套的業務性親切笑容道︰「哎呀,原來客人是來同敝小號談生意,不過這裡是私人住宅,我們店址在回春坊壹陸捌號,您們貴趾移駕那處,自然有業務經紀和貴公司接洽——」

    ——話說這幾個鴨霸人士難道也是穿越來的?

    嘖,穿越沒有審核批行制度就是麻煩,隨便不管什麼素質的人都能來穿越一把,這不是擾亂時空危害百姓嗎?

    「噤言!」一名虎背熊腰的護衛沉聲怒吼。「見了我家司馬嬌嬌還不速速跪下請安,你這賤民敢爾?」

    蔡桂福登時火大了,口口聲聲賤民賤民的,真是怎麼聽怎麼刺耳!

    「不是來談生意的?那你們究竟是誰,又到底來幹嘛的?」她雙手抱臂,臉色陰沉,腳尖不耐煩地輕點著。

    「我就算是賤民也賤在我自己家裡,你們是貴人,怎麼不回自己朱牆高門裡貴去呢?」

    「你!」爪牙們同時怒了。

    「退下。」那個本來端在後頭裝逼的華裝貴女終於不得不開口了,聲音嬌嬌嚦嚦,卻自有出身自門閥豪族的底蘊與尊貴傲氣。

    「諾。」爪牙們恭敬地後退兩步,忠心耿耿的環侍在側。

    「搞毛啊?現在是在演《甄X傳》逆?」蔡桂福又想翻白眼了。

    「你,便是飛白哥哥那個手底下人嗎?」蒙面輕紗後,彎彎黛眉微挑。

    飛、白、哥、哥?

    她心一咯 ,不知怎地胸口悶酸揪痛了一瞬,隨即火氣上湧。「這位嬌嬌,我不知道你從哪兒打聽出來的消息,但我和飛大人,也就是您的《飛白哥哥》並非僱傭關係,我也不是他的手底下人,我們至多是在同一門生意合作罷了。」

    況且這不是她和皇家與飛大人之間不可說的商業機密嗎?為何隨便冒出一個不知哪家的貴女就能找她指手畫腳了?

    她瞇起眼,按捺下陌生窒悶的不是滋味,腦子飛快轉著,頭一個就是陰謀論該不會是皇家見利潤日益壯大,所以想踢走她這個開荒的老黃牛,一舉並吞未來龐大的安栗事業市場?

    華裝貴女抿唇一笑,氣場全開。「你果然不是尋常女子。」

    「好說好說,小人不過出來跑江湖混口飯吃的,哪裡當得起貴女青睞謬贊?」

    她似笑非笑的回道。

    「能請我喝杯茶嗎?」華裝貴女優雅地問。

    「不能。」她聳聳肩,直截了當的拒絕。

    華裝貴女有一剎的楞怔,顯然沒想到蔡桂福全然沒按照套路來,連基本的禮儀都不顧。

    「別給臉不要臉,你——」一名侍女喝斥道。

    反倒是華裝貴女拋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侍女一個機伶,忙垂首退下。

    「阿福姑子,你對我似有敵意,為什麼?」華裝貴女淺淺一笑。

    「嬌嬌對我也未嘗是帶著滿滿的善意而來呀。」她眨眨眼。

    家丁侍女無不對她怒目而視,好像她竟敢以卑微之身斗膽冒犯他們家高高在上的貴女,簡直是十惡不赦!

    華裝貴女笑容消失了,冷哼道,「阿福姑子,你畢竟非北齊世族之人,也許不了解貴族和庶民之間階級的雲泥之別——」

    「您打聽得還真仔細。」蔡桂福也回以冷笑。「縱然如此,可惜我也不靠您吃穿養活,您口中的雲泥貴賤之分又與我何干?」

    華裝貴女怒極反笑。「好好好,你莫以為飛白哥哥就非你不可了,我司馬一族枝葉繁茂何其壯大,莊園店鋪生意遍布全北朝大地……」

    「這位嬌嬌,我真心覺得兩女爭相搶一男什麼的戲碼實在太難看了,」蔡桂福面無表情地打斷司馬氏貴女的話。「而且你家中勢力為何?營生若干,能給飛大人怎樣的好處與幫助,您該自己同他說去啊,因為您又不是看上我,也沒要給我好處,讓我知道您身家多少,最多只能換來我驚呼一聲︰《矮油,好有錢哦!》除此之外有什麼意義呢?」

    司馬氏貴女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滿口刁言……」

    「抱歉,我們賤民就是最愛滿口刁言了,您不喜歡聽的話就請回,反正我也沒有留客的意思。」她「笑咪咪」的吐出刺耳話語。「下次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就不要這麼理直氣壯敲開人家的大門了,遇到我這種的還算是脾氣好,要是遇到脾氣不好的只怕當場糊您一臉——消化道排泄物,這多不好?」

    「你……」司馬氏貴女自幼長於錦繡珠玉之中,更是司馬氏一族捧在手掌心的珍寶,幾時被人這般近乎不屑又無賴地駁斥侮辱過?不禁氣得嬌軀顫抖,搖搖欲墜。

    護衛和侍女們怒火中燒地箭步上前,一方扶住「嬌弱受傷」的司馬氏貴女,另一方則是逼近蔡桂福而來,手按刀柄之上,滿是深深威脅恫嚇之意。

    蔡桂福心頭發涼,後頸一寒……若換作以前的她,此刻肯定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態度軟一點口氣甜一點,安全至上保住小命要緊,可是不知怎地,她只要一想到這莫名其妙的貴女是為了飛大人來找她麻煩,頓時滿口惡氣直衝腦門,又酸又澀、又氣又悶,堵得她半步也不想退讓!

    ——是,身為貴女了不起,家大業大很厲害,但是做為一位富N代官N代,也不過就是上輩子很會投胎罷了,有本事自己賺錢搶男人啊!

    「想司馬氏一族何等威風,祖上四世三公,無一不是朝廷棟樑門閥模範,」她這輩子從來沒這麼有骨氣地挺直腰桿過,昂起下巴,格外高聲的喊道,「如今嬌養出來的嬌嬌竟為了個男子爭風吃醋,不惜恃強凌弱仗勢欺人,就不怕傳出去教天下人恥笑嗎?」

    幸虧左右鄰居牆壁薄,八卦閒話又是凡人天性,她不信司馬氏貴女當真敢在隔牆有耳的情況下縱奴行凶!

    「便是欺了你又如何?不過是市井庶民賤人罷了!」護衛之一獰笑。「殺了你給我們家嬌嬌出氣,就是官家也無人會聞問一句,你可是想試試?」

    蔡桂福心直直向下沉,隨即慍怒地瞇起眼,後退了兩步,小手悄悄摸索向牆邊的燒火棍。

    可別小看隻身北上租屋念書工作幾多年的單身女郎,隨隨便便棒球棍電擊棒辣椒噴劑等等防身用品,那都是應有盡有的。

    就算穿越回古代,她也沒忘記租下屋子後的頭一件事,就是速速挑一支粗大堅硬稱手的燒火棍拿來作鎮宅用!

    兩方正氣氛對峙緊繃危急之際——

    司馬氏貴女卻是像忽然想起了什麼,面露不甘,仍然恨恨地出聲阻住了護衛們的動作。「慢!」

    護衛們動作一頓。

    蔡桂福可是沒有放鬆戒備,身子一擋,五指一抓,棍已到手!

    司馬氏貴女何嘗不想讓護衛好好懲戒這個敢同自己叫板的卑賤庶民女子,可畢竟理智尚在——

    關於此女的種種消息,都是她無意間從身為玄羽衛右副指揮使的大堂兄口中得來,偷偷芳心傾慕了飛白哥哥多年的她,乍聞此事恍若五雷轟頂,心痛難忍,氣急敗壞之下,顧不得思慮清楚便領著人匆匆而來,本意是想親眼瞧瞧這個勾引了飛白哥哥的狐媚子生得何種模樣,順道讓人好好警告一番,莫再對她相中的未來夫君人選痴心妄想。

    可哪裡想到自踏入這破舊宅子直到現在,竟被這美色儀態風姿全無的女子言語態度步步激怒得幾乎失控……

    險些就中了計!

    司馬氏貴女深吸了一口氣,美麗容貌怒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本貴女自然知曉你這等小賤人想趁機來上一出苦肉計好告狀」的傲然與輕蔑神情。「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在飛白哥哥面前裝可憐來詆毀於我的。」

    蔡桂福︰「……」

    ——這位貴女,你知道老娘要真想裝可憐詆毀你,還需要你家護衛「真的」動手嗎?傳說中世家巨閥精心培養出來很厲害的宅鬥宮鬥必備武器嫡女一枚,等級弱成這樣真的沒問題?

    究竟是她穿越進的是本只負責嘻皮笑臉、不負責陰謀詭計的搞笑版宅鬥小說?

    還是司馬家這位貴女其實被點亮的只有「貌美如花」這項技能?

    ……這真是個值得深思的好問題。

    然後就跟方才莫名其妙突然闖入民宅的畫風一樣,下一刻司馬家的人忽又簇擁著他們家貴女一陣呼拉拉地走了。

    只丟下一句爛大街的——這件事還沒完,咱們走著瞧!

    「……」蔡桂福好半天後才眨眼回神,喃喃。「這就是傳說中的雷聲大雨點小?」

    不過,不管司馬氏貴女是否後續還會來找她算帳尚且不知,但是目前已知的是,她一定會去找那位飛、白、哥、哥,好好算一算這筆爛桃花胡塗帳的!

    ——而此時,正在獵場上單手捏碎了一頭猛虎頸項的飛白沒來由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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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04:30 PM 編輯

【第七章】

    但是在蔡桂福動作前,司馬氏已經先下手為強了。

    先是老大夫的藥堂突然來了一批凶神惡煞的官差,說是有人舉報,藥堂涉嫌將藥材以次充好,致使患者病情遭到耽誤。

    老大夫被拉進了大牢,擔驚受怕地拘了兩日兩夜,後來又突然因證據不足而放了出來。

    蔡桂福和老大夫家人才堪堪鬆了口氣,只以為是烏龍事件一樁,可萬萬沒想到養蝸牛的場坊被人放了把火,雖然搶救及時,僅有看院人的小屋被燒毀,但也足夠讓蔡桂福嚇出一身冷汗兼肉痛半天了。

    幸虧起火的時候人不在屋內,要不然就不是花錢能解決的了。

    她原也沒有想太多,只當是流年不利,令人焦頭爛額的倒霉事全湊一起,直到司馬氏管家皮笑肉不笑地上門來,說是奉自家嬌嬌的命令,問蔡桂福考不考慮把安栗事業賣與她。

    「原來是你們司馬家搞的鬼?!」蔡桂福臉色變了,怒氣轟地直衝腦門。

    「無憑無據,阿福姑子還是慎言點好。」司馬氏管家挑高一眉,輕蔑中透著一抹連掩飾也懶得掩飾的威嚇。

    「我家嬌嬌若非顧念情分,又豈會同你這不知好歹的庶民商女好言相議?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阿福姑子日後是好是歹,端看你此番如何抉擇了。」

    她氣得渾身發顫,怒極反笑。「身為權貴欺壓百姓,竟然還覺得光榮了?」

    「阿福姑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休怪我等無禮了。」司馬氏管家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顯然平常是做慣了這種倚仗主家權勢便作威作福的活兒。

    「我倒是想問一句,」她冷笑一聲。「你們既然知道我這門營生還有飛大人的份,就沒想過要是他知道了你們在背地裡搞這些下三濫的賤招——」

    司馬氏管家心底暗暗一驚,後背不覺冷汗涔涔,可又想起主家的勢力與郎君同飛大人的淵源,況且嬌嬌若是和飛白統領能成事,老爺也是樂見其成的……兩下思索,倒把腦中大作的警鐘和理智全拋卻了。

    「嗤!」司馬氏管家也笑了,故意含糊曖昧地道︰「飛大人和我家嬌嬌是什麼樣的交情,難道還會為了你這一個外人傷了和氣嗎?」

    蔡桂福腦中空白了一瞬,心口像是猛然被巨錘擊中一般,剎那間無法呼吸。她不知道在胸口碎裂開來的是什麼,只覺得真他媽的痛死了!

    好,好,好得很!

    不管他們倆是不是真有奸……交情,也不管他們之間是不是已經郎情妹意論及婚嫁,總歸是無風不起浪,蒼蠅不抱無縫的蛋,人家嬌嬌都敢囂張跋扈地頂著「飛白哥哥」的名義欺上門來了,難道她蔡桂福被賣了還幫人賺錢仍不夠,連尊嚴都得被壓在地上踩踏嗎?

    「識趣的話,你就乖乖把這門生意賣了——」司馬氏管家滿意地看著她蒼白傷痛的小臉,正要趁勝追擊。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穩住心神,諷刺至極地道︰「賣,怎麼不賣?可就算要賣,我也會賣給正主兒,你家嬌嬌再心急也沒用,畢竟還不是名正言順的飛夫人呢!」

    「你?!好個刁婦!」司馬氏管家臉登時黑如鍋底。

    「不送了!」蔡桂福二話不說關上大門,決定以後隨時準備一桶大糞,只要司馬家的人來敲門就一律「大放送」。

    饒是出了一口惡氣,但蔡桂福這晚還是失眠了——

    乾脆起來打小人!

    「打你個小人頭!打你個小人嘴!打你個小人手!打你個小人腳!」她剪了兩個小絹人,氣勢洶洶地拿著鞋底狂抽,打到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眼眶卻漸漸泛紅……

    隔日,蔡桂福整理出了一大迭「財務報表」,還提前去錢莊領了一萬兩的銀票——誰能想到憑藉著安栗事業,她在北齊也已經是一位頗為成功的女企業家了,如今窮字離她已經很遙遠,但是麻煩卻也隨之滾滾而來。

    首先,和皇家拆不拆夥這件事,就讓她苦苦煩惱思索了一整個晚上,最後還是決定,自己為今之計只有兩條路走——

    一是和飛大人劃分界線,公事歸公事,私下往來就免了。

    二是將手頭上所有股份全賣給他和皇家,她腰纏萬貫遠離京城,找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另起爐灶。

    這次司馬氏貴女雖然出的招不大不小,卻真的噁心到她了。

    況且司馬氏勢力之大,連個家裡的女兒都能隨意差遣操縱官差,這事也多少給她敲了警鐘。

    這北齊,還是皇權大過天,貴族滿地跑,雖然拜當朝的皇后娘娘所賜,經商不再是人們眼中的賤業,可有錢無權,人家要真的拿威權喊打喊殺來了,她還能不乖乖任搶任劫嗎?

    不說古代,就是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政府要課你的稅,你還能不含淚忍痛奉上?

    「唉,何處是淨土啊!」她站在那兩扇古樸卻顯得威嚴的大門前,忍不住感傷地長嘆一聲。

    門後正要親自打開的高大男人一怔,強忍住了嘴角一絲逸出的笑意。

    ……又在胡言了。

    大門無聲地開了,蔡桂福嚇了一跳,抬頭望著一張居高臨下凝視著自己的肅然英挺臉龐,心重重一跳,有種似悲似喜的複雜酸澀滋味湧上心頭。

    「咳。」她努力收拾心緒,垂下目光。「大人好。」

    「你今日早了。」飛白眸底掠過一抹溫柔,聲音依舊低沉穩健。

    她已不嘻皮笑臉了。「應該的。」

    見蔡桂福一本正經嚴肅地越過他身邊,走向那處兩人慣常對坐的小亭,飛白嘴角笑紋微微一收,略微蹙起濃眉。

    ——不對勁。

    蔡桂福「恭敬」地袖手等著他,卻不似往日大咧咧地一屁股就坐下……飛白眸底疑色更深,身形頓了頓,才徐徐率先膝坐。

    「你在生氣?」他敏銳地挑眉問道。

    「大人說笑了。」她一顆心沉甸甸的,只勉強牽動嘴角,恭謹地道︰「大人過目,這是上個月份生意的帳本,還有這一季的分紅金,請您清點。」

    他注視著她將帳簿錦帛和一迭子薄金鑄就的「銀票」放在自己面前,心下咯 ,臉色沉了沉。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強捺下充斥胸膛的悶塞氣惱,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慌亂,冷聲問。

    「飛大人,」她盯著這深沉內斂陽剛神秘的男人,這些天來洶湧翻騰的怒火和被欺上頭來的羞辱忿忿感,不知怎地消散無蹤了,只剩下些悵然和淡淡的酸澀在心頭彌漫開來,她語氣平靜地道︰「其實大人您一直以來的看顧和照料,阿福都是知道的,就連我以前那樣對您沒大沒小,您也從沒當真放在心上同我惱火過。對此,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感動。」

    他臉色微微變了,瘡啞地問,「為何突然說這樣的話?」

    她原先不是要說這些的,只不過竟越說越感傷,連忙眨去眼底濕熱的霧氣,一臉認真地道︰「我想說的是,往後我們還是公事公辦,飛大人不用再對我特別照顧了。」

    「出了什麼事?」他的眼神閃過一抹銳利。「誰對你說了什麼?還是有人找你麻煩了?」

    飛白敏銳犀利得令她眼眶一紅,委屈直衝胸臆,腦子也曾閃過一瞬告狀的念頭,可是甫閃念過後,又覺得自己真他媽的沒用!

    沒本事的小孬孬、裝模作樣的嬌嬌女才搞告狀這一套,她堂堂國立大學畢業的有為青年,就算要報仇要陰人,也不能用這麼弱智下流的手段。

    況且……這狀一告,換來的會不會是自取其辱還不知道呢!

    畢竟,人家兩個是有奸……交情的。

    蔡桂福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端正姿勢,用大學時面對教授報告論文的專業誠懇態度道︰「飛大人,合作生意最怕內哄內鬥,也最怕生出私心,牽扯得不清不楚,我只是不想把事情複雜化,引來他人不必要的側目與懷疑。」

    他眼神越發深沉陰鷙,強忍著鬱怒,聽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皇家……」她低著頭,沒有注意到他幽微如子夜的眸光。「如果皇家日後有將安栗收攏為國所有的意思,到時候我手頭上的股份當然可以全數賣出,但是在此之前,希望關於安栗的經營還是由我來作主,除卻皇上和您之外,其餘《不相干》的人都不得插手介入,也希望……安栗事業能不受外力打擾。」

    皇家和飛大人固然做了大靠山,也給予她很多方便,但安栗事業也是她和老大夫他們一磚一瓦打拚出來的,大家那麼辛苦那麼努力,又怎麼能淪為貴族名門世家眼中待宰的肥美羔羊?

    雖然那個司馬家貴女腦子不大清楚,但是她也不敢再小看其身後龐大的司馬氏一族。

    不管飛大人跟那個司馬氏貴女之間……是不是已經濃情密意到可以互聊心事交換秘密,甚至他是不是哪天就要為博美人歡心,把安栗拱手送上,但是只要她在安栗一天,就不允許任何「外戚」對她指手畫腳。

    蔡桂福不斷提醒自己,她不爽的是司馬氏貴女頂著高傲的姿態上門來示威挑釁警告,而不是……司馬氏貴女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不難過,我只是火大……我一點都不難過,我只是……

    她嘴唇有些顫抖,隨即一凜,死死地壓抑克制了下來,抬頭對他露出專業禮貌的笑容。「對了,大人,您之前送來的人手都好生能幹,尤其當中那位蘇姑姑,如今總店都由她全權打理,我想往後這些帳目和分紅也都由她送過來和您會報,我就能分出精力南下繼續去拓點——」

    「蔡桂福!」

    她心一驚跳,登時住口了,怔怔地望著眼神冰冷、神情莫測的他。

    飛白一雙鷹眸緊迫盯人。「你這是想和我劃清界線嗎?」

    她想點頭,卻被他無形而巨大的氣勢威壓得有點不敢喘氣,本來想點的頭也僵硬不敢動。

    蔡桂福這才知道,他身上那股足可碾碎一切的可怕煞氣平時對著她時只是收斂起來,可稍稍溢出一二就夠令她膽顫欲裂了。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咬牙挺住了,怎麼都沒有退縮的意思。

    「我只想公私分明。」她低聲道。

    飛白見狀,心不禁一軟,周身凜冽氣息一斂,幽深眸光低垂,在久久教人屏息的沉默後,深沉開口。

    「我不逼你。」

    她楞住了,心頭竟說不出是釋然是酸甜還是失落。

    他這是……答應了吧?

    蔡桂福抬頭對他笑了笑,全然不知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悵然,還自以為語氣輕快地道︰「那就多謝飛大人成全了。我、我得去作坊看看,我先走了。」

    他高大的身形動也不動,默默目送嬌小瘦削的小女人步履沉重地離去。

    飛白多年精於潛伏、狙殺、逼供,又如何看不出她那不甚細微的身體語言?

    ——她明明也是捨不得的。

    那麼,究竟是誰讓他的狐狸精生了同他劃清界線、一意疏遠的心思?

    飛白眸底冰冷殺氣一閃而逝。

*             *             *

    主掌北齊神秘龐大的暗影組織,又是皇帝身邊第一心腹,這天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而從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短短半日,他的案頭就收到了心驚肉跳的屬下們急忙忙呈上調查的結果。

    司馬氏。

    他面無表情,修長指尖在雪帛的墨字上輕輕點了點。「河內司馬氏既出了不肖子孫,也是該好好清理一二了。」

    「統領說的是。」排名第四的暗影無尉暗自抖了抖,深深替司馬氏點了根蠟燭。

    竟敢惹了他們家統領心尖尖兒上的阿福姑子,這時時刻刻是找死的節奏啊!

    「京城這一支,往日壓著的案子都揭了吧。」飛白淡然續道。

    「諾!」無尉倒抽了一口涼氣,卻二話不說恭敬領命。

    嘖嘖嘖,這門閥世族雖然枝繁葉茂貴氣逼人,可最不缺的就是倚仗家勢胡作非為,被寵壞了的紈褲子弟了。

    若是上位者不追究,自然可以稍稍彈壓一番也就過了,可一旦當真要嚴辦,哪個也跑不掉,連帶其背後的家族都得元氣大傷,被糊得一臉血啊!

    「司馬七郎既然《善口才》,明日起便調往北地余姝任通史。」飛白嘴角微微牽動。「還有,往後但凡我不在她身邊時,有任何人等膽敢再上門衝撞了她——我只問你們!」

    那抹若有似無的冷笑簡直讓方圓百里內的暗影們全都要嚇尿……咳,嚇壞了好嗎?

    「屬下等必定誓死護衛阿福姑子!」無尉手握成拳擂上左胸砰砰作響,激昂吼應道。

    飛白冷冷一笑。「此外,司馬氏嬌嬌已屆婚齡,有春情之思,吳州郡令家的三郎君平素最為憐香惜玉,當為佳配……」

    無尉眨了眨眼,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笑容浮現眼底。「統領英明,此二人果然相襯得很,屬下等必定全力促成此事。」

    下個春藥或打昏個人丟上誰誰誰的榻上這事兒,對藝高人膽大(?)、來無影去無蹤的暗影們來說,簡直是小菜兒一碟好嗎?

    雖然司馬七郎平時和他們也有三分喝酒的面子情,但誰叫那傢伙大嘴巴,又管不好自己的妹妹呢?

    欺負了飛白統領心尖上的阿福姑子,就是和他們暗影部、宗師部結下不共戴天之仇,現在還只是把人塞到吳州郡令家那個色鬼投胎的三郎君榻上好一番被翻紅浪,讓她以後專心忙著跟後院那三五十個姬妾纏鬥,這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

*             *             *

    蔡桂福全然不知道自己離開飛白的宅邸後,蝴蝶效應捲起的一陣「鋪天蓋地腥風血雨」……

    她一個人在大街上到處亂晃了大半天,腦子亂糟糟的,好像什麼都想,也好像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覺得胸口很悶,一口氣咽不下也吐不出。

    「唉,」她揉了揉胸口,自言自語。「像這種時候真想來一桶肯德基,辣味的,要胸不要腿,大杯可樂冰塊正常……」

    ——但是瑞凡,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蔡桂福突然眼圈一熱,莫名鼻酸了起來。

    再也回不去了……不管是現代的家,還是……

    她惡狠狠地抹去了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淚花,重重吐出一口氣。「白痴啊!」

    不過就是斬斷了一段……美麗的曖昧罷了,有什麼好難過的?

    女人這輩子誰沒暗戀過幾個人渣呢?

    「雖然……他明明就不是……」她喃喃自語,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哭了。「也不應該是人渣啊!」

    蔡桂福胸口酸楚撕扯得難受,最後決定用古往今來最老梗的一招——借酒澆愁,來澆熄麻木遺忘那嗡嗡然發脹的腦門和隱隱痛得厲害的心口。

    等飛白找到她的時候,這小妮子已經在一處沽酒坊獨自幹完了一壇子梨花白了。

    飛白高大身軀挺拔端坐著,沉默地注視著這個醉趴在自己小腹下方,大腿上方,至危險又最脆弱之處的短髮小女人。

    事實上,這還是他畢生首次情慾湧動時,不想藉由瘋狂練武抑或躍入冰冷長河中來驅散火熱慾望。

    身為隨時能為主上犧牲性命的暗影,飛白二十一載來腦中也從未有過動情、女人、成親諸如此類的字眼。

    主上自從與主母帝后恩愛如膠似漆,好得恨不得時時刻刻融化在彼此身上之後,就開始莫名地盯上了他們這群暗影的終身大事。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能成功逼他鬆口成家。

    他這一生只會是主上最忠心、可靠,也最為鋒利稱手的一柄好劍。

    劍,尊主為靈,又如何能有自己的魂魄與人生?

    直到今夜——

    他突然發覺晚上能有個……軟綿綿……嫩嘟嘟……香馥馥又伶牙俐齒的小東西當暖床物,好似也不錯。

    不談情,不動心,不思天長地久,但求幾晌貪歡。

    只要從了身體狂猛澎湃叫囂賁張的欲念——

    只要從了……她。

    飛白英俊的臉龐嚴肅至極,好似正在思考一樁攸關生死的大決定——只要撇開他緊繃的胸肌和背肌及腹肌,或是額際隱隱憋忍滲出的豆大熱汗不提的話。

    可是他能騙過誰?

    自從今日見她要同自己劃分界線,又知道她竟因為自己而受了司馬氏的欺凌後,那顆原該強硬如玄鐵的心臟,早已驚悸焦慮疼楚得千瘡百孔、惶惶如驚弓之鳥了。

    直到……找到了醉酒醺醺東倒西歪的小人兒,飛白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心又回到了胸室之中,而不再是分崩離析四分五裂了。

    他嗓音低沉瘠啞,隱忍而溫柔。「狐狸精……」

    ……你嚇壞我了。

    ……你怎能不信我?

    飛白真想把她按在大腿上好好打一頓小屁股,以洩心頭之恨——她居然有了麻煩也不找他做主,而且還胡亂相信外人不信他?

    他正磨牙間,沒料想巴在他大腿上的小女人又含糊不清地叨絮著什麼年度業績,鑽石經理,安栗(?)豐富您的人生……等等古怪生僻的詞兒了。

    最後,那天晚上還是沒有真的發生「窗外風雨,屋內熄燈,玫瑰花瓣一片片掉落」的事,但是蔡桂福依然被怒氣沖沖的飛白從頭到腳「嚐」了個遍,她魂兒都快被吸走了,整個人抽搐顫憟酥麻得哭喊著求饒不絕,暈死了又蘇醒,蘇醒了又暈死……

    她懷疑除了最後那一道……沒有突破外,自己其實也被吃得差不多了。

    可惡!

    酒後亂性的事情不應該是喝醉酒的那個人在幹的事嗎?為何明明醉的是她,被吃的也是她,他的滋味她卻一丁點也想不起來啊啊啊啊啊!

    重點是,不是說好了從此楚河漢界各找各的嗎?

    隔日睡到中午醒來的蔡桂福,呈現呆滯狀態地望著一身玄衣裹緊緊,卻明顯饜足酣暢精神抖擻的大男人對著自己微笑,她太陽穴一抽一抽的……

    總覺得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餓了嗎?」他凝視著她,語氣沉靜。

    幸虧掩飾得好,否則他隱隱發紅的耳根早就出賣了一切……

    其實昨夜過後,飛白並不比她冷靜多少。

    只他是個男人,是男人就該昂藏立於天地,挺身而出負起全部的責任。

    況且……因為是她,所以他欣然接受,甘之如飴。

    蔡桂福哪裡知道面前這個大男人已經開始盤算起三書六禮、聘金幾何的枝枝節節來了?

    她自己現下心情非常複雜,羞臊緊張又忐忑,卻又有種吃完就想跑的心虛……

    但是不想同他越加牽扯不清的話,自然最好當作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哎呀!頭好暈……我覺得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該回家吃顆普拿疼……呃,是吃幾帖藥安安神。」

    飛白原是心底柔軟蕩漾如水,一看這狐狸精又開始作怪了,忍不住臉色一黑。

    「怎麼,酒醒了就不想認帳了?」

    「呃,」蔡桂福僵住,只能硬著頭皮,小臉滿是誠懇的說︰「其實我真的不了解你的明白……」

    「嗯?」他怒極反笑,濃眉微挑。「那不如對一對我胸膛上,你留下的咬痕仍在否?」

    她臉蛋瞬間熱辣辣炸紅了,結結巴巴起來。「誰誰誰咬你胸了?」

    他沒有說話,就是似笑非笑地看得她心慌,大手緩緩地移到寬闊胸膛領口處,好似就要當場撕衣驗身證明……

    「等等!」她猛然大叫一聲,冷汗直流。「那個、那個……有話好好說……」

    「所以你是認帳了?」

    她登時卡住,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半天還是擠不出怎麼擺脫自己此番困境的聰明話來。

    「你會負責的。」飛白銳利鷹眸透著一絲暖暖的笑意,凜冽的氣質隱隱也溫和如春風。

    「你話說反了吧?」蔡桂福險些被口水嗆到,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好,我會負責的。」他眸底盡是狡猾。

    蔡桂福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回過神來後頓時氣急敗壞。「誰要你負責啊?老娘從來都是自己負責自己!」

    飛白依舊沉靜嚴肅,卻掩不住眼底寵溺的笑意,「女子的名聲何等重要,此事無可再議。」

    她有一剎的被打動了,心口酸甜酸甜又熱熱得發燙,可是一想到此前顧慮的種種現實問題,滿腦子的熱度又瞬間被盆冷水潑涼了。

    「飛大人位高權重,自有名媛貴女匹配,」她才不承認自己有那麼一咪咪打翻醋桶的酸溜溜感覺呢。「小女就不湊那個熱鬧了。」

    飛白凝視著她,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卻還是唇角那抹微笑害她心中小鹿……不是,是一萬頭草泥馬在狂奔。

    「笑屁啊!」她暗暗咕噥。

    「你也累了,等會兒用罷午食後,我命人送你歸家好好歇著。」他語氣溫和地道,「莫要再胡思亂想,切記著,萬事有我。」

    蔡桂福突然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個鬧脾氣的小孩,雖然對此深感不爽,但經過昨夜後,事情儼然亂成了一鍋粥,她現在也已再沒了之前理直氣壯和他切八段的底氣……

    不行,她現在頭好昏,是該回家好好冷靜冷靜,再謀後路。

    「多謝飛大人。」她決定等一下多塞幾大碗外頭吃不到的香噴噴胭脂米飯,吃飽了才好跑路,咳,是走人。

    至於他最後說的那句「萬事有我」什麼的,早就被蔡桂福拋諸腦後忘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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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06:12 PM 編輯

【第八章】

    回到老宅邸後,蔡桂福整整當了三天的鴕鳥。

    每天睡醒了就發呆,邊發呆邊弄飯吃,吃完了繼續發呆,呆著呆著又躺在榻上睡著了……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養豬生涯。

    說她是逃避也好,擺爛也罷,但是前陣子被司馬氏刁難惹毛得夠嗆,那晚又趁著醉後把人家飛大人小狼狗了一把,情緒上上下下波動幅度實在太大,也難怪她精神鬆弛下來了以後會在家當了三天廢柴。

    第四天的早晨,她打著呵欠無精打采地守著一鍋的蒸饅頭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眼睛花了——

    呃?怎麼還有顆白饅頭掉在灶台蒸籠後?

    圓圓的雪白一角漸漸升高……露出了蛟那滿面討好的表情。

    「嘖!」她嚇了一跳,隨即沒好氣地敲敲手上的擀麵棍。「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吱一聲,幹嘛鬼鬼祟祟躲在那裡嚇人?你以為你是貓啊?」

    蛟聞言,撒嬌地過來直挨著她蹭,被她一陣笑罵後總算乖了點,卻還硬是跟麻花似地蜷纏著她一條腿,不斷往外拖著。

    「哎哎哎,你要拖我去哪裡?我一鍋饅頭都還沒蒸好,等一下,等一下啦!」

    她被蚊拖得腳下一個小小踉蹌,忍不住敲了那顆大頭一記,氣笑了。「你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有多大尾?」

    雪白粗壯,力大無窮,立起來比一個成年男人還高的蛟,能輕輕鬆鬆蜷起一頭牛甩出城牆外,把她一個身高只有一六幾的小女人(?)蜷拖著往外跑,更是小菜一碟。

    蛟被巴了頭也不生氣,反而委委屈屈地吐著紅信子,尖尖尾巴在地上畫圈圈。

    「賣萌也沒用。」蔡桂福哼哼。「不說你拖我出去外頭幹什麼,我是不可能會傻傻跟你去的。」

    「……」蛟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該不會是你那主子叫你來的吧?」蔡桂福心一跳,隨即瞇起眼威脅地問,「說!他在玩什麼陰謀把戲?」

    「……」蛟突然好慶幸自己不會說話。

    不然要是洩漏了主子的圖謀,自己恐怕還沒等到明年春天就得先被迫脫一層皮了。

    「你去跟他說,我現在心情很亂,我什麼都沒想好,請他近期——不對,是這一兩年沒事都別來同我打招呼了。」蔡桂福也是夠煩的了,這三天每到晚上洗澡的時候,就能看見自己胸口上點點的淡青色吻痕,連大腿內側都有……羞憤尷尬到她都有撓牆的衝動。

    「嘶……」蛟猛搖頭。

    「噗!」饒是心緒不佳,她還是忍不住夠逗笑了,輕敲了敲蛟的腦袋。「怕什麼?你的蛇膽被拿去泡酒了喔?」

    壞倫……蛟哀怨深深地瞅著她。

    「好啦,乖啦乖啦!」她也不忍心欺負善良小動物了,拍了拍蛟,柔聲道︰「我真的沒有心情出門,他也怪不到你頭上的,等過陣子你再來,我給你滷鐵蛋吃。」

    「嘶嘶嘶……」絞急了。

    「我要回去顧饅頭了,你放開我吧!」她耐著脾氣,好聲好氣地道。

    「嘶嘶嘶嘶嘶嘶!」蛟忙做出「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狀來。

    「再不放我生氣了。」蔡桂福的好脾氣開始有崩壞的跡象,彎彎笑眉皺了起來。「我數三聲……一、二……」

    那個三字還沒出口,蛟一抖,乖乖鬆開了環纏著她腿的蛇身,只得「一步一回首」地垂頭喪氣地溜走了。

    蔡桂福也不知是釋然還是失落,怔怔地立在原地好半晌,這才搖了搖頭,又回灶邊守饅頭了。

    而在那間他二人都熟悉的「老地方」茶樓上,飛白高大的身影靜靜立在憑欄前,面上看著仍是一貫的深沉肅然,直到那慢吞吞從飛簷上滑下來的白影出現時,他深邃鷹眸湛然一亮,有抹名為驚喜的光芒閃過,急忙忙轉頭望向樓梯處!

    可樓梯卻是靜悄悄,半點腳步聲也無。

    他心一沉,臉色登時黯然了,再回眼看清楚整條癱在地上裝死的蛟時,揉揉眉心。

    「她是連你也惱上了?」

    才不呢,阿福姑子不知有多待見偶呀,她還說要滷鐵蛋給偶吃……蛟立刻翻身盤坐,嘶嘶吐信咧嘴「傻笑」。

    幸虧飛白不知它心中所想,要不定是當場劈了它煮蛇羹吃的心都有了。

    但他心下落寞失望之故,還是忍不住遷怒了,哼了聲。「連個人都請不來,還有何顏面做此番洋洋得意狀?羞也不羞?」

    蛟一時瞠目結舌——這還是它英明果敢、剛毅公正的主子嗎?

    好、好幼稚啊……

    「罷了,」他低嘆,語氣裡卻有藏不住的寵溺與喜愛。「她這性子本就不落俗套,最是個愛恨喜怒分明的。」

    「……」蛟無言。

    「原想讓她親自看著,好出一口氣的。」他自言自語,思忖道,「也罷,她嘴上說得硬,心卻是比誰都軟的,若真親眼見了,定會難受的吧?」

    ……主人,您這心都偏到胳肢窩了吧?

    蛟偷偷鄙視了自家主子一眼。

    「對了,你方才見了她,她還好嗎?」飛白低頭看著蚊,魔眸熠熠。

    蛟都想嚎啕了……你們一個兩個都要偶回話,偶最好是講得出來啦哭哭。

    「——她氣色可好?」

    「——她瘦了嗎?」

    「——她心情看著還好嗎?」

    「——她見了你可有笑樣子?」

    ……一時,蛟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日的後來,幸好飛白被高壑帝緊急召回皇宮去辦正事去了,要不連素來最「乖巧」的愛寵蛟都要暴走了。

    ——初嘗情愛滋味的大齡青年不好搞啊!

    而飛白這麼一去,就是整整十日沒出皇宮。

*             *             *

    蔡桂福則是從安心在家裡耍頹廢當廢柴,一直到漸漸莫名其妙的坐立難安起來。

    奇怪,為什麼外面的世界突然這麼平靜?

    這天早上,蔡桂福在榻上滾了好半天後,終於不得不認命起床,梳洗完畢後心不在焉地叼著個胡餅,嚼著蹭到了緊閉好幾日的大門邊,先是盯著門看了良久,然後附耳貼在門上傾聽……

    真的沒人。

    她臉上不自禁浮上一抹沮喪之色,心口有點悶堵,可拿手揉了半天也不得要領。

    「我到底在等什麼?」她喃喃,隨即悚然一驚,心慌意亂地猛甩頭。「我我我才不是在等某人咧!」

    她只是在擔心……司馬氏行事不可能這麼雷聲大雨點小,安靜了這麼多天,搞不好正等著對她放大招……

    「但也說不定人家飛白哥哥司馬妹妹已經喬好了,所以決定放我這個路人甲一馬——」她說著說著又醋酸味四溢了,連忙改口。「咳,阿彌陀佛,要當真是這樣就太、好、了。」

    蔡桂福自以為說得大方大氣磊落,可最後咬牙切齒的那三個字還是洩漏了真實的心情。

    就在此時,門突然傳來兩下興奮的拍打聲。

    她眼睛亮了起來,二話不說急忙忙開了門,卻在看到小夥計的剎那,眼神一暗,悶悶地道,「是你啊。」

    「阿福姑子,你在等人哪?」小夥計眨眨眼。

    她一凜,抬頭挺胸死鴨子嘴硬地回道︰「才沒有,我、我只是在院子散散步,天氣這麼好,曬曬太陽挺好,我才沒有在等誰呢!」

    「阿福姑子,你不要騙我是小孩子,你滿臉寫著口是心非呢!」小夥計老實地指出。

    「咳咳……你到底找我什麼事?」她眼神心虛地飄了飄,忙顧左右而言他。

    小夥計被提醒了,興高采烈地道,「阿福姑子,好消息,好消息啊!」

    「什麼樣的好消息?」她領著小夥計進廳堂坐了下來,隨手幫他沖了碗安栗出品的高單位黃豆補體素粉——豆漿,還塞了塊烤得香噴噴的羊肉夾胡餅,笑咪咪地道︰「我最近可倒霉了,最需要好消息來沖沖喜,說吧說吧。」

    「謝謝阿福姑子。」小夥計一本正經地先謝過她,隨即高興地道︰「聽說司馬氏嫡系前兩天出事了,犯事的子弟被發配邊疆,主事的族長被皇上發話,舉家遷回原籍好好重讀聖人詩書,若族中子弟再教養不好,便罰兩代以內不得入仕……我聽說司馬氏族長當場都哭了呢!」

    她聞言大喜過望,重重拍了下大腿叫聲好。「讚啦!皇上聖明!」

    這世上果然是有公道的,嘿嘿,官威上頭還有皇權呢!

    蔡桂福這下子十分慶幸自己是穿越到了一個帝王英明治下的國富民強朝代,否則光是被作威作福的世家權貴欺壓就夠吐血了,哪裡還有還我清白的好日子啊?

    「可惜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聽說那天司馬氏舉家灰溜溜出城的時候,有好多曾被欺負過的老百姓追著砸雞蛋子和爛白菜呢!」小夥計滿眼深深向往。「呿,要早得到風聲,我拚著被老大夫罵,也要曠工去扔一頓。」

    ——那天?

    她心一動,「哪天呀?」

    小夥計毫不猶豫地道︰「就十天前啊。阿福姑子,你也覺得很可惜是吧?唉,你說咱們消息該有多落後呀?」

    「十天前……這麼巧?」蔡桂福有些恍神了,心口怦怦跳得有些快……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還是蛟那天拚死拚活要拖她出門,就是要帶她去看那場大快人心的「好戲」的?

    偌大的一個司馬氏家族短短時日便灰頭土臉的被逐出京城,若說這背後沒有人動手,她是打死不信的。

    蛟……還有背後的人……

    蔡桂福腦中自動浮現了那個低沉醇厚溫和的嗓音——

    莫要再胡思亂想,切記著,萬事有我。

    她的臉蛋不知不覺地紅了。

    安栗事業本鋪中,蔡桂福表情認真地聽著掌櫃蘇姑姑跟她報告最近的業績,其實心神不知道都飛到哪裡去了。

    最後,蘇姑姑微微一笑,清了清喉嚨提醒她。「阿福姑子,您今兒也該到大人處呈報了。」

    「嗄?什麼?喔。」她猛然回過神來,耳朵立刻不爭氣地泛紅了,有些結巴地道︰「這、這不需要吧?我上回都跟他說清楚了,以後——」

    「大人未允可,奴等不敢逾越。」蘇姑姑不愧是皇家放出來的管事姑姑,打起官腔來十分誠懇。

    蔡桂福一時語塞,嗯嗯啊啊吞吞吐吐半天,後來還是抱起那堆錦帛在蘇姑姑意味深長的曖昧笑容裡抱頭鼠竄。

    然後,靠著十一號公車——兩條腿——她晃呀晃地慢慢蹭到了那熟悉的肅然靜穆大門前。

    再然後,她就很癟三地在人家門口繞起圈圈來,左右為難腳步凌亂,想敲門的手舉了又放、放了又舉……

    蔡桂福手心裡都是汗,在衣衫上抹了抹,跳得老快的心臟怎麼也不肯聽話,做了幾次深呼吸,最後還是頹然地把頭抵在門板上。

    哎喲喂呀,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司馬氏的事是你做的嗎?

    ——你是為了我這麼做的嗎?

    「怎麼問都覺得像是在自己臉上貼金,」她咕噥,心底甜甜酸酸澀澀的,又是歡喜又是忐忑,還有更多的苦惱。「萬一不是呢?那我這樣豈不是很自作多情?」

    可假如是的話……像這種等級的應該是上升到「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了吧?

    喔喔喔喔喔!強壯的古銅色緊實肌膚,完美的八塊肌,精瘦的人魚線,顆顆汗珠在上頭滾落,細膩光滑又好摸……

    蔡桂福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四周空氣變得好熱,忍不住慣垂涎地舔嘴唇邊拿手搧風,嘿嘿嘿自言自語好不猥瑣。「矮油!這門生意可以做啊,嘿嘿嘿嘿!」

    「身子好了嗎?」

    「厚!早好了,滾床都沒問——」她熊熊回頭,驚嚇得那個「題」字卡在喉嚨,「咳咳咳咳……你、你什麼時候站在我、我背後的?」

    飛白低頭凝視著心虛得眼神亂亂飄的小人兒,沉靜眸底笑意蕩漾開來。

    過去十日的腥風血雨凝聚在他體內每一寸呼吸的厚重殺氣,在見到她的這一剎那,盡數冰雪消融無蹤。

    「你,還好嗎?」蔡桂福敏感地察覺到他眸底隱隱的血色沉鬱,先是一顫,可不知為何卻有些淡淡的心疼起來,下意識踮高腳尖,想去觸摸他眼下的隱隱暗青色,脫口而出,「你多久沒好好睡覺了?」

    伴君如伴虎,他平常工作壓力也是很大很大的吧?

    她平常只看到他的莫測高深,他的位高權重,還有,從來都是氣定神閒淵淳對峙的他……

    飛白被她這麼一問,竟有一剎那的恍惚。

    這許多年來,還從未有人這般問過他……好不好,是否缺覺少眠……

    他從來是帝王身後的暗影,無堅不摧,永不言倦。

    除非死,否則永遠沒有倒下的一日。

    十數年來,唯有她,眼底透著憐惜和心疼,衝口說出的話忒不溫雅亦不優美,卻直直撞入他胸膛深處,熨貼暖燙得他的心陣陣悸動震蕩難抑。

    「我,」他喉音低啞,低微得近乎溫柔。「有些累。」

    「你熬夜?熬夜易爆肝哪!正所謂肝哪厚,人生是彩色欸,肝哪賣……咳咳咳,我是說,別仗著年輕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你上有老下有小——」蔡桂福幾時見過高大剽悍挺拔冷肅的飛大人這麼「身嬌體軟易推倒」的柔弱樣兒,頓時心痛捨不得起來,腦門一熱,便不管不顧地拉起他的手,反客為主地一把拍開他家大門,「鹿伯和阿蛟還得靠你養呢!」

    飛白先是被掌心那暖暖軟軟的小手握得血氣翻騰,心神一蕩,可在聽清楚她「上有老下有小」的內容和對象後,霎時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儘管如此,他還是乖順依從地跟著她跨進了自家宅邸內。

    鹿伯聞聲而來,看見身量嬌小卻雄赳赳氣昂昂的蔡桂福抓著自家主子時,先是一楞,隨即老眼凝聚滿滿笑意。

    「鹿伯,快快快,您快去幫忙鋪床迭被,你家主子要好好睡上一覺,還有讓阿蛟在榻邊乖乖侍寢,要是有什麼蚊子蒼蠅幫忙抓一抓,千萬讓飛大人保持良好的睡眠品質知道嗎?」蔡桂福認真地千交代萬交代。「我回去問問老大夫有沒有什麼招牌的養肝茶,我去A兩帖——呃,是買兩帖回來多少亡羊補牢一下……你笑什麼笑?」

    飛白寬肩可疑地聳動著,低著的頭死命壓抑,卻怎麼也憋不住自胸膛和喉頭深處洋溢而出的愉悅歡快笑聲。

    鹿伯和蔡桂福都看呆了,蛟則是驚訝得從屋簷上掉了下來。

    「阿福。」他嗓音低沉,忽然嚴肅專注認真。

    「是!」她馬上立正站好。

    「想我睡得好,有個最簡單的方子。」他聲音越發深沉誘人。

    「欸?瞎毀?」她黑亮得像喵星人的眼睛,因受蠱惑而顯得更加滾圓憨憨了。

    他雖聽不出「瞎毀」二字是何意,然打從相識以來,也已自這小狐狸精口中沒少聽過這些奇奇怪怪逗趣的詞兒,故也不受影響,大手輕輕地撫摸過她的眉眼,剛毅卻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揚。

    「你。」

    「我?」她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鼻頭。

    高大的他緩緩俯下身來,也不知為何衣襟有些鬆了,隱約敞開露出一抹古銅色結實肌肉,弧度完美線條流暢的胸肌,慢慢地靠近她,近得蔡桂福腦子嗡嗡然,臉蛋也紅了,心跳怦怦怦怦,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致命的男人香啊啊啊啊啊!

    就在蔡桂福覺得自己要不是狼性大發地撲上去,就是龜縮膽小地抱頭鼠竄的當兒,忽然一個沉甸甸的腦袋就這樣壓在她的頸窩處,敏感耳畔傳來男人疲憊沙啞輕柔得似是撒嬌的嘆息——

    「阿福,我累。」

    轟地!她腦中剎那間彷彿炸起了遠比101煙火、和澎湖海上花火節還要壯麗燦爛的煙花,五光十色的火樹銀花,絢爛奪目熱情奔放,嗷鳴——

    然後,然後蔡桂福就迷迷糊糊地邊流口水邊嘿笑地半架半摟、半拐半扶著病嬌美男子飛白進寢堂去了。

    「乖喔,姊姊秀秀,呵呵呵呵。」

    鹿伯和蛟佇立現場,安靜良久,最後交換了一個了然於胸的眼神。

    「早知如此,主子八百年前就該用上這招美男計了。」鹿伯笑嘆。「又何至於遲遲拿不下未來主母呢?」

    「嘶啊嘶啊。」蛟點頭如搗蒜。

    蔡桂福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只是慈母心(?)作祟,心疼他公務繁忙連黑眼圈都出來了,所以陪他到床榻邊,打算唱個費玉清的晚安曲助他安眠,以報答他替自己出一口氣的恩情——她在騙鬼啊——嗯,呃,之類的。

    可是她心中小鹿亂撞地跟著進屋了,在他專注的目光下,一切就茫酥酥迷亂亂了起來。

    先是覺得他要睡覺了還穿一身勁裝肯定不舒服,而且明明當了好大的官,偌大的一座宅邸卻沒有個婢女小廝的幫忙更衣,實在有點可憐,雖然他有想要自己動手的意思,但她總不能乾巴巴地坐在這兒乾瞪眼吧?

    然後她腰帶幫忙解了,外衫幫忙脫了,那個要鬆不鬆的白色中衣一直半敞著也挺礙眼的,所以她幫人就得幫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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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07:36 PM 編輯

【第九章】

    「阿福,你信我,從今以後我也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你傷你,誰都不能!」

    他眸光專注而溫柔地凝視著她,字字沉若金玉重若泰山地問︰「我……可以進宮請聖上為你我指婚了嗎?」

    蔡桂福心怦怦一個驚跳,傻楞楞地望著他。「你你說什麼?」

    「嫁給我。」他低沉有力地道。

    她險險嗆到,小臉又紅透了。「你你你突然進度這麼快,我我我心情有點複雜啊——」

    「阿福,我心悅你,你呢?」他鷹眸深深地注視著她,耳根發紅,卻還是堅定地一字一句道。

    她小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眼神越來越飄……

    「呃,我……」

    慌亂亂間,蔡桂福腦子沒來由冒出N年前某首民歌的詞兒——

    若我說我愛你,那就是欺騙了你;若我說我不愛你,這又是違背我心意……

    飛白凝視著她,眼神自灼熱緊張的期待漸漸轉為黯淡落寞了下來。

    他低啞幽微地問,「或者,你嫌棄我只是個武人?」

    「欸?」畫風怎麼跳檔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看在飛白眼裡就像是默認。

    他胸口細細微微悶痛了起來,仿有累累巨石壓在心頭,可更多的是悵然。

    「也對,我雖有幸簡在帝心,護衛於吾皇身側,手中亦握有非凡權柄,可終歸不過是個刀頭舔血,隨時將腦袋拎在腰帶上之人,尚不知哪日——」他聲音更低,嘴角有抹慘淡笑意。「又如何能連累你為我提心吊膽,因我而耽誤了終身?」

    他竟忘了,暗影朝生夕死,命不由己,怎能再寄望得以美滿姻緣百年和合?

    她懼怕,她不願交託終身,也是應當的。

    飛大人……

    蔡桂福望著他,心下突然陣陣揪緊抽痛了起來。

    「對不住。」他罕見的脆弱只出現了一霎,隨即又恢復氣息沉穩,眼神清明中透著一絲她看了格外揪心的什麼……溫言道︰「你,便把我方才的話忘——」

    她心驀地一慌,脫口而出︰「你別衝動啊!」

    他苦笑。「我適才確實是衝動了——」

    蔡桂福就是見不得他眼神黯然、笑容苦澀的樣子,霎時腦門一熱,猛地捧住他冷肅的臉龐,大聲道,「胡說八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嫌棄你了?」

    他一個怔忡,下一刻臉龐亮了起來。

    她話一出口,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可是看見他蕭索的眼眸倏然光彩大盛,煩熠生輝,心下不知怎地又甜又熱又歡喜又徬徨……

    「你答允了?」他笑意燦爛如灼灼暖陽,說不出的歡喜。

    她看著他笑得跟得到心愛的寶貝的孩子一樣,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我我……我們先來搞個試婚吧?」

    「何為試婚?」他笑容僵住,頓覺不妙。

    「試婚這種概念是很簡單的,我解釋給你聽就明白了。」蔡桂福糾結的心霎時一鬆,眉開眼笑了起來。

    哎喲喲!她真是好生佩服自己這顆靈活的腦袋瓜子,心旌動搖間還能立馬想出這麼進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把飛大人「嘿嘿嘿」,又不會傻乎乎就把自己終身訂在北齊的好方法。

    飛白盯著她骨碌碌直轉的黑白分明可愛大眼睛,心下一沉,總覺得人都有些不好了……

    「試婚呢,就是我們先同居看看,提前感受當夫妻的感覺,彼此適應一下對方的生活習慣,才不會發生那種擠牙膏……呃,刷青鹽,你沾多我沾少,然後互相看不順眼的事。」她興沖沖地勾搭著他的寬肩,熱情地比畫著說。

    「……」他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後已經陰雨密佈,黑如鍋底。

    「你別忙著瞪我,試婚真的有很多好處的,比方說我們試用對方看看,如果性……咳咳,那個敦倫生活很協調的話,自然是大加分,可倘若一點都不協調,那還能作為我們日後究竟該不該成親的重要依據之一。還有還有,試婚還能提前知道對方用錢的觀念,比方說家用是一人一半,還是成立一個公積金,我們每月定期在裡頭投注一筆銀子用來付食衣住行——」

    「便是有一百個你,我也養得起!」他眸光銳利,臉色鐵青地打斷她的話。

    ——她腦子都裝的是些什麼驚世駭俗亂七八糟的?

    飛白覺得頭很痛,可儘管她渾不似這南北朝任何一種典範的女子,他還是想要她想得心都疼了!

    蔡桂福呆住了。

    「若能得你下嫁,我自會愛你護你,保你恁事無憂,一生安樂。」他直直望入她眼底,語聲低沉有力,重如盟誓。「你當可信我,阿福。」

    她心頭一震,眼眶一熱,剎那間竟痴了。

    現代社會,還能到哪裡聽男朋友(老公)理所當然、霸氣十足的拍胸脯說「我養你」這類的話?

    在火箭衛星滿外層空間跑,忙碌緊湊的工商業社會裡,人們的壓力越來越大,男人女人的角色越來越混亂複雜,每個人都學會了斤斤計較,生怕被對方克扣了一塊五毛錢的……

    二十一世紀的女人,女權抬頭,擁有自由的同時,卻也失去了很多很多。

    她突然想起以前公司裡的女同事,要上班工作賺錢,下班後煮飯洗衣做家事顧小孩伺候老公,放假日還要孝敬公婆,並且要時時注意打扮自己免得久了被當成黃臉婆,給先生有藉口出去尋找春天找小三。

    當然也有愛家養家累得跟苦菜花一樣的男同事,可是放眼望去,做牛做馬的終究是女多於男……

    可如今,卻有這麼一個高大偉岸頂天立地的男人真摯地對她說,要愛她護她,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保她恁事無憂,一生安樂。

    蔡桂福忽然想哭了。

    好想答應該怎麼辦啊嗚嗚嗚嗚……

    「飛大人,」她心裡滿滿酸甜難抑,心情複雜萬千,鼻頭發熱,努力吞咽著喉間的硬團,悶悶地道,「你這樣放大招是犯規的啊!」

    飛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望見她眸底的淚光閃燦,胸口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禁慌了手腳,連忙笨拙地安慰道︰「你,莫哭,我……不逼你了,你別哭,都是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我只是需要好好想一想。」她猛搖頭,吸吸鼻子,小小聲囁嚅道︰「我、我從來沒想過這麼早就論及婚嫁,我明明只是想在北齊開創安栗事業,幹下偌大一片事業,就這樣而已。」

    而且嫁給一個古代人,就得承認她或許真的真的再也回不了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了。

    她光想就覺得……前途晦暗不明,好大一個坑。

    蔡桂福更害怕的是,假如她魂一蕩,心一橫,牙一咬就嫁了,可哪天她又莫名其妙的穿越回去了……那他該怎麼辦?

    「我不逼你,」他分明就很迫切希望聽到她點頭下嫁,可見她小臉皺成了粉團子,又如何捨得逼迫於她,輕聲道︰「阿福,我能等的,無論一日,一年,抑或是一生。只要你好,我便好。」

    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滾滾而落,感動又矛盾地環抱住他的脖子,把臉深深埋進他溫暖強壯的頸窩裡。

*             *             *

    老大夫看著托著下巴在自己面前時而傻笑時而嘆氣時而發呆的阿福姑子,良久後,終究還是憋不住拿手背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

    咦,沒燒呢?

    蔡桂福回過神來,茫然眨了眨眼。「大夫,您做什麼呀?」

    「咳。」老大夫尷尬地收回手,撫了撫自己的長鬍子。「只是我觀阿福姑子面色偶有潮紅,心神不寧,似有心悸失魂之癥,你是否有心事難以決斷,以致掛懷重重?」

    她登時心虛的臉紅了,端起茶碗試圖轉移話題。「還好還好,一般般啦。」

    老大夫還鮮少看見向來大咧咧的蔡桂福這般扭捏,轉念一想,不禁撫鬚長笑。

    「阿福姑子,可是有人家了?」

    「噗!」她一口茶直直噴出來,嗆咳不絕。

    「哎喲!當心!」老大夫嚇了一跳。

    「沒事,我沒事。」她連忙擦了擦嘴,清清喉嚨,一本正經道︰「那個,我也應該去巡視蠶場了,最近氣候不錯,蠶寶寶們肯定養得又肥又大,也不知道上次包下來的桑葉林子夠不夠吃啊!」

    蔡桂福溜到門邊正要跨步出去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的老大夫意味深長地笑嘆了一口氣——

    「千金難買有情郎呀!」

    她險些一個踉蹌,最後還扶好了門框,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地逃了。

    蔡桂福一出了藥堂大門,也沒去蠶場,就這麼恍惚放風地到處亂晃起來,她走過了熱鬧的內皇城東西大街,踱到沿岸植滿翠柳如詩,靜靜流淌而過的金水河畔,在堤岸邊抱膝坐了下來,繼續對著波光粼粼的河面發呆。

    ……人生種種難,可最難的就是難在抉擇啊!

    「我也不是不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而且像他這種極品好男人已經是打著燈籠也沒處找了,」她小手托著粉腮,自言自語。「可是……我真的要在這裡嫁人嗎?」

    現代的一切,還是她刻在骨子裡歷歷在目的昨日,阿爸,閨密,同事,電視,手機,抽水馬桶,KTV,肯德基和星巴克……這些,都真的要永遠消失在她生命裡了嗎?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穿越回現代的那天,可是要她就這樣放棄,認命地一輩子待在千百年前的北齊,她又能甘心嗎?

    「我還是會想家,我也還是那個喜歡看電影,愛唱KTV,想偶爾陪阿爸下田去的阿福啊!」她眨著烏黑長長的眼睫毛,眼前不知何時已霧氣氤氳了起來。

    她承認她對飛大人不只有一點動心,可是很多點很多點的動心,就足夠支撐起這段跨越千年的姻緣了嗎?

    古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男尊女卑是理所當然,她在這裡沒有娘家,沒有靠山,所擁有的其實脫離不了他的支持和倚仗,如果哪一天他們觀念不合,吵架甚至鬧翻了,她拿什麼底氣來跟他「釘孤枝」?

    也許是血液裡現代都會女性的骨氣作祟,她凡事總是先想好最壞的打算,就算再心神悸動也不可能理智盡失地孤注一擲,把自己全部給了出去。

    「我這就叫天性涼薄吧?」她苦笑。

    和面冷心熱,性情中人的飛大人一比,她真的狼心狗肺冷血多太多了。

    「如果只能單純的當炮……咳,(情人)就好了。」這是她在現代社會萬萬都不敢做、也永遠不可能會做的大膽行徑,可是因為那個人是飛大人,所以……她真的、真的願意的。

    可像上次儘管已經箭在弦上,他還是能用鋼鐵意志死死地按捺克制下來,因為對他來說,「不以成親為前提的OX都是耍流氓」啊!

    怎麼辦?她好喜歡他,也好想要他,但是她偏偏要不起他呀!

    「唉……」蔡桂福悠悠長嘆,只覺滿腦子官司一塌胡塗,心卻連日糾結得厲害。

    「咦?你可是安栗事業的阿福姑子?」

    身側突然傳來了一個清脆好聽含笑的女聲,原是把臉埋在膝頭裙裾間的蔡桂福猛然抬起頭來,用袖子揉去眼角的淚光,圓圓晶亮卻泛著點紅的眼睛疑惑地望著不知幾時坐在自己身邊的美麗女子。

    「你,認識我?」她眨眨眼,連忙收拾心情,露出親切的業務笑容來。「咳,你好,我正是安栗事業的蔡桂福,敢問小姑子怎麼稱呼?您以前曾經用過我們安栗的產品嗎?沒有也沒有關系,相逢不必曾相識,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我這邊剛好有些試用包,今天就跟您結個緣——」

    美麗女子聞言咯咯笑了起來,漂亮剔透如黑水晶的杏眼裡笑意滿滿,頗有幾分激賞之色。「哎呀,我真是喜歡你呢!」

    蔡桂福打寬袖內袋裡掏出的試用包差點掉在地上,笑容險些掛不住了,有些結巴道︰「呃,那個,多謝您的讚美與肯定,可是、可是恐怕我只能婉拒您的好意了,我、我沒有那個傾向的。」

    「哪個傾向?」女子粉嫩嫩的嬌容滿臉好奇。

    「就是……」蔡桂福看著她「求知若渴」的乾淨澄澈眼神,腦子頓時卡殼了。

    「沒、沒什麼。」

    不能隨便教壞善良的古代小姑娘啊!

    「你看起來有點煩惱。」美麗女子杏眼亮晶晶,不請自來熟地親昵問道︰「想找個陌生路人說說嗎?」

    「小姑子,你說話真直接,該不會也是從現……咳咳!」蔡桂福險些就想跟她對起「穿越暗號」來了。「我是說,我真沒事,謝謝你的關心,呃,你……沒有別的事要去忙嗎?」

    「我今兒是趁我夫君不在的時候溜出門來的,正想找個舒適愜意的地兒坐坐,看看河看看樹,找個人說說笑笑閒聊,你不介意吧?」美麗女子笑吟吟的看著她。

    蔡桂福腦子裡沒來由跑出了一段熟悉到冒泡的台詞︰我要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瓊瑤阿姨嗎?」她一個大激動,熊熊握住了美麗女子滑如凝脂的雪白小手,脫口而出「暗號」。

    「……」女子滿頭霧水。

    蔡桂福笑容一僵,隨即垂頭喪氣地縮回手,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真是病急亂投醫,連老鄉都幻想出來了,乾笑道︰「嗯,沒事,我早上沒吃飽,所以在胡言亂語啦哈哈,哈哈。」

    「阿福姑子乃是北齊難得的商賈英雌,我對你神交已久,可惜總是緣慳一面,」美麗女子露出微笑,眼神明亮而親切。「今日總算能親眼見到你,真真是不勝歡喜呢。」

    蔡桂福被誇得臉皮一紅,羞赧心虛地猛搖手。「哪裡哪裡,我也不過是盡力做好一門營生罷了,當不得您這樣誇獎。不過若說北齊商賈中的英雌,我聽說咱們皇宮裡那位獨孤皇后,才真正叫做不世出的奇女子啦!」

    「喔?」美麗女子滿眼興致。「這又是從何說來?」

    「自古商賈在世人眼中地位輕賤,還是獨孤皇后一力改變北齊的經商生態,讓南北貨運四通八達,以利潤壯大國家,讓商人擁有值得被尊重的一定地位,這才叫大氣魄大格局啊!」她忍不住豎起大姆指。

    如果換作是另一個處處講究女子守禮拘禮,不得拋頭露面的朝代,蔡桂福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單身女子想要在商界闖出一片天,恐怕只能是作白日夢了。

    「阿福姑子真有眼光。」美麗女子笑得好不燦爛。「咱們獨孤皇后確實如此。」

    「所以我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在已經很肥沃的土地上才能讓安栗事業這樣盡情茁壯長大。」蔡桂福話鋒一轉,忍不住也褒揚一下自家產品。「不過當然了,在商機無限的時代,只有真正優秀的產品才可以站穩腳步,發揚光大,為我北朝百姓創造更美好的生活品質——哎呀,話說回來,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

    美麗女子噗哧一笑,露出雪白如編貝的漂亮小牙來。「阿福姑子別客氣,往後你喚我高娘子就是了。」

    「高娘子,你好。」蔡桂福熱切地和她握手。「我是阿福,以後你也直接叫我阿福吧,後面加個姑子,我常常以為我就要出家了,哇哈哈哈哈!」

    「阿福,你生得這般好模樣,性情又好,兼又疏朗大方趣致可人,若是真出家了,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高娘子笑得眉眼彎彎。「像阿福這樣的好女郎,正該有個頂天立地的偉男兒來匹配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蔡桂福嘴角抽了抽,笑容消失了,千般煩惱萬般輕愁又浮上心頭,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

    「阿福姑子有心事?」高娘子眸光微閃,柔聲問。

    「不是什麼大事。」她回過神來,笑了笑。「高娘子,真高興認識你,有空便來我們回春坊的安栗本鋪坐坐吧,我請你喝茶。」

    高娘子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嫣然頷首。「那好,便這麼說定了。」

    待蔡桂福腳步沉重地離去後,嬌艷可人眉目舒展的高娘子靜靜目送她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個高大俊朗,掩不住通身氣派的紫袍男子出現在她身後,雙臂輕輕地攬住高娘子的纖腰。

    「娘子覺得如何?」

    高娘子抬頭對身邊器宇軒昂的夫君展顏一笑。「她很好。就是提防心重了些,不過這也表示她比外表顯露出的還要精明聰慧……心善大方又有原則,日後在那個位置上也坐得住的。」

    「只是有人太不爭氣了,」男人搖了搖頭,嘴角揚起的那抹笑容卻有些幸災樂禍。「不過一小小姑子,竟半天拿不下,嘖嘖。」

    「飛白再折騰,還能比得上您老那些年來的禍害人嗎?」高娘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紫袍男人後頸沒來由一陣冷汗涔涔,忙摟著自家心愛娘子顧左右而言他。「你看河裡好大一尾魚啊!」

    高娘子翻了翻白眼——演技還能再浮誇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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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09:55 PM 編輯

【第十章】

    自那日偶然邂逅後,蔡桂福還真的經常和那位高娘子不期而遇。

    有時在回春坊壹陸捌號,有時是在某個茶樓,次數頻繁到她都快以為高娘子是在暗戀自己了……咳。

    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呢?

    因為她真正的……嗯咳,愛慕者飛大人,最近就是一改前些日子的「低調」,現在天天早上都會先給她捎來京城裡各種特色的北齊吃食。

    不論是用肥羊、花椒-蔥白、胡椒炮製成的胡炮肉,還是用豬肉絲和生薑、藏瓜、潔皮,再以羊肉熬湯和入搗成丸後的跳丸子,都美味得她差點連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其中她最愛的還是用牛奶和蜜調麵粉揉出,入鍋炸出的截餅,聽說是宮廷裡才有的作法,入口即碎,脆如凌雪,簡直比現代甜膩的奶油餅乾好吃一百倍!

    面臨極品美男加上頂級美食攻勢,尤其是每天早晨看見高大挺拔的他低頭對著她微微一笑——

    偶滴老天呀!

    蔡桂福覺得自己的理智與防禦力每天都在潰散後退一百里……

    「你、你不要再送了,我、我要減肥,以後不吃朝食了。」她也曾經別過頭去努力不看他專注的迷人眼神,做出「垂死掙扎」。

    「如果是為了同我賭氣,也莫跟自己身子過不去。」飛白眸裡的溫柔掠過一抹痛色,沉默了一瞬,隨後低低嘆息。「阿福,你這樣……我心裡難受。」

    蔡桂福仰望著他鬱鬱悵然的神色,頓時心疼萬分起來。

    憂鬱的美男子什麼的,誰抵受得住啊啊啊啊啊!

    「咳,那個,我也就說說,說說而已,」她反而還低聲好氣地賠不是。「你別、別難受啦,我以後有多少嗑多少,全部吃光光就是了。」

    他一雙眼眸霎時被喜悅的笑意點亮了。

    蔡桂福則是轉過身後,抱著這堆愛心早餐,只能繼續邊塞邊(內牛滿面)。

    ……她這是叫做身體比腦子誠實多了嗎?

    「不是我軍無能,實在是敵人太強大啊!」她仰天長嘆。

    這一日,當一跨入安栗本鋪又看見優雅捧著茶碗喝茶,眉目如畫燦笑如花的高娘子時,意志力已經被攻克得搖搖欲墜的蔡桂福一個頓步。

    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內心小劇場剎那間經過幾個重大翻騰,最後索性主動開門見山——

    「雖然我也很喜歡你這個新朋友,但高娘子,你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蔡桂福破罐子破摔地一屁股坐在高娘子面前,面對已經自動清場的掌櫃姑姑們,也是見怪不怪了。

    明顯成這樣,她就算神經比大象還粗,也該看出高娘子就是衝著她而來的。

    高娘子放下茶碗,俏皮地眨了眨眼。「我還以為你要憋到年底才要問呢。」

    蔡桂福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好說好說。」

    「先喝口茶吧。」高娘子笑吟吟地招呼。「我聽說你不慣喝尋常研了茶粉加配料的茶湯,只嗜飲滾白水沖泡出的青澀茶水,所以便帶來今年江南新出的春茶,我喝著也頗有滋味,你嚐嚐?」

    蔡桂福看著對面而坐,一舉手一投足中透著滿滿上位者的風雅氣質的高娘子,心裡沒來由一個怦咚,腦中靈光乍現——

    這高娘子……身分非凡啊!

    「多謝高娘子。」儘管端起的茶清香撲鼻,可心裡亂糟糟的蔡桂福楞是喝不出什麼味道,只是匆匆地啜了一口就放下茶碗,正色道︰「高娘子,我們還是直接談正事吧。」

    高娘子嫣然一笑。「好,我就喜歡你這麼爽快,那麼我也不同你彎彎繞繞了。你——覺得我們家飛白怎麼樣?」

    「咳咳咳咳……」蔡桂福被口水嗆到了,邊咳邊愕然地望著她。「你——你原來是飛大人的娘家……不對,是夫家……呃,你們……他是你們家的什麼人?」

    其實蔡桂福還少問了一句——高娘子,您又是什麼人?

    「飛白是我夫君的自己人。」高娘子笑咪咪地道,「他獨身多年,身邊始終未能有個可心的人兒,我們夫婦對此也是頗為心急,幾次三番催促依然不得要領,不過眼下有阿福,我們也就能放了一半的心了。」

    高娘子言詞裡雲裡來霧裡去的,也沒真正透露出自己的身分,但此刻蔡桂福哪裡還顧得上追根究柢人家的身家為何?她忙著撇清關係都來不及了。

    「我和飛大人……我們……是很熟,不過……不過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這句話一說出,蔡桂福都覺得自己真是有夠渣。

    她這個樣子,還真像是個去餐廳點菜吃到一半就拍拍屁股走人且拒不付錢的敗類……

    美麗的高娘子果然臉色一沉,笑意瞬間消失無蹤,隱隱有股凜冽威壓的氣勢撲面而來。

    「阿福姑子,你這是想純調戲,不認帳了?」高娘子高高挑起了柳眉。

    蔡桂福本能一個哆嗦,可又有種欲哭無淚的無奈感——她相信他們是「自己人」了,連惱火的樣子,指控的用語都一樣。

    「以他的身分,便是王公之女都娶得,可情之一字最是半點不由人,他既心悅於你,對你更是諸般用心,難道這還配不起你嗎?」

    飛白在高娘子和其夫君眼裡是千般好萬般好,故而對此刻猶言語閃躲、態度回避的蔡桂福,難免有些不悅起來。

    蔡桂福臉色有些僵硬,她憋著一口氣,卻是滿腹說不出口的愧疚忐忑和委屈。

    她又不是一盆盆栽,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對她處處用心照拂,寵溺之情溢於言表,她哪裡會不感動不動心?

    可是她的顧忌她的害怕,又怎麼敢對人解釋?

    ——我是穿越來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打個瞌睡就又穿回去了,萬一我嫁了,我走了,飛白怎麼辦?

    ——我怎麼辦?

    像這樣的話,她能說嗎?

    不過也許是該好好感謝高娘子今日這樣狠推一把,讓她終於得以下定決心,做出最正確的抉擇。

    飛大人,我不會再耽誤你了,不管我能留多久,能看著你幸福……就很好。

    蔡桂福鼻子發酸,喉頭發緊,閉上眼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恢復平靜的道︰「高娘子,飛大人本就值得比我更好的女子來匹配的。」

    高娘子頓時懵了,心一慌……

    怎、怎麼會這樣?本宮、本宮不是這個意思啊!

    「既然高娘子是飛大人的家裡人,那麼想必您來勸他,他也會信服您的。」她輕輕地笑了笑,不知怎地看在高娘子眼中,卻莫名有種淡淡溫柔的悲傷,偏生又真摯得令人心微微發酸。「我對他而言真的不是好姻緣,我們,有緣無分的。」

    高娘子暗叫不好,該不會被自己這麼一攪和,反而把飛白好好的紅線扯斷了吧?

    「咳。」高娘子滿臉堆歡,忙試著補圓回來。「看我,性子太急了,連幾句話都說不好,我的意思是飛白對你一片真心——」

    「高娘子,我沒有誤會你,也沒有不信他,你別緊張。」蔡桂福難得少見溫和地道,「不是任何人的問題,是我沒福分。」

    眼見局面越來越糟糕了,饒是身居高位見慣風浪的高娘子也驚出了一後背的冷汗,絞盡腦汁想穩住場面。

    「阿福——」

    「高娘子,您以後幫飛大人介紹個真正賢淑聰慧的貼心好女孩兒吧。」她懇切地望著高娘子,「他雖然看起來冷冷的,好像刀槍不入百毒不侵,天下無敵無所不能,可是他日子過得挺孤單的,雖有鹿伯打理他的衣食,有阿蛟當寵物逗逗,但是一個男人在外頭拚搏累了,回到家總會希望有個知冷知疼的妻子照顧他,同他說說笑笑,暖暖他的心。」

    高娘子凝視著她,隨即會心一笑。「這些話,你怎麼不親自同他說呢?」

    「……」她頓時沉默了。

    「阿福,如此聽來,你對他並非無情意,那麼為何又要諸般蹉跎,不肯與他好好地有情人終成眷屬?」高娘子柔聲道。

    蔡桂福低著頭,心口陣陣抽痛,拚命眨掉眼眶裡的濕熱,低聲道,「我們行不通的。」

    高娘子一臉困惑,怎麼都不明白,可隨即失笑了。「莫非你是擔憂自己身分不夠,日後在諸多朝廷命婦中會遭受青眼與為難?」

    「並不——」她抬起頭,試圖解釋。

    「你這就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她們忙著捧你討好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敢惹你不快?」高娘子哈哈一笑,杏眼彎彎,揶揄道︰「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日後要嫁的是個多麼了不得的厲害人物呀。」

    「我不是那個——」

    「唉,傻姑子,我還以為上一回司馬氏的事兒就足夠證明,飛白他有多麼護短了。」高娘子促狹地問,「便是枝繁葉茂的司馬氏一族,也禁不得有人雷霆一怒為紅顏哪!」

    蔡桂福聽得滿臉通紅,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可更多的是深深的糾結與惆悵。

    再好,也不能是她的。

    他要的是天長地久,她卻只敢許個今朝有酒今朝醉,與其日後愛得深了,越發無可自拔,還不如趁現在——

    蔡桂福死死忽視心底那翻天覆地的絞痛感,也再不允許自己後悔!

*             *             *

    飛白在宮裡,忽然沒來由眼皮直跳,他揉了揉跳得有些心驚的眉眼,定了定神,迎上高壑帝戲謔的眼神。

    「嘖嘖嘖,果然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啊……」

    飛白耳根微紅,卻依然神情沉穩內斂。「嗯。」

    高壑帝霎時啼笑皆非,高高挑起濃眉道︰「愛卿呀,你能別用那麼嚴肅的臉承認那麼蕩漾的事嗎?」

    「讓主公見笑了。」飛白硬著頭皮道。

    「瞧瞧,就你這麼不解風情硬邦邦的硬漢範兒,連幾句和軟的甜話都不懂得說,還想人家小姑子哭著喊著點頭嫁給你,那才叫作夢呢!」高壑帝有翻白眼的衝動,真想捲起袖子好好把自己這十數年來的獵艷經驗傳授一二。

    「臣下……在她面前不嘴笨的。」飛白挺了挺胸膛,一想起那個每每令他心房酸甜溫軟得一塌胡塗的小狐狸精,嘴角不禁往上揚,笑意溫柔得教高壑帝都看傻眼了。

    ——喲,沒想到這個冰山屬下也有這一日?

    「不嘴笨,那怎麼到現在還沒把人拿下呢?」高壑帝毫不客氣地一記補刀。

    飛白嘴角一抽——主公,您能不往屬下的傷口撒鹽嗎?

    「我以真心相候,阿福總有一日會知道我的心的。」他低聲道。

    幸虧高壑帝不知道千百年後還有「好人卡」一說,要不然早就拿來恐嚇自家愛卿了。

    御前奏對——其實是君臣倆互抬槓——之後,飛白告退一踏出大殿,立時就被臉色發白單膝撲通跪下的魁北驚了一驚。

    「出什麼事了?」他心一震,疾言厲色地急問,「阿福——」

    「稟統領,阿福姑子今晨密謀離開京師,」魁北滿頭冷汗。「她昨日在藥堂逗留良久,晚間又到錢莊一趟,屬下原以為不過是阿福姑子日常行事的章程,卻沒想到今晨她悄悄到城西雇了馬車就直奔城門——」

    「她,要走?」飛白臉上血色瞬間消失無蹤,慘白著唇瓣緊抿成一線。「她現下何處?」

    他自然對麾下的人有信心,無論如何定能攔下阿福的。

    只是……她為什麼要離開?是——因為他嗎?

    為了逃避他的逼親,竟連她苦心打下的事業都顧不得了?

    飛白胸口如萬針鑽刺,呼吸沉重,滿口苦澀……

    「阿福,你與我……又何至於此?」他喃喃自問。

    「回統領,屬下等將人(請)回了您的府邸,」魁北小心翼翼地道,「阿福姑子頗受了些驚嚇,屬下想,有她親近熟悉的鹿伯和蛟在,料想應當會好些。」

    「你們嚇著了她?」他眸底煞氣暴起,駭得魁北差點一腦袋磕砸在地表忠心。

    恍恍惚惚的飛白和心神震蕩的魁北,渾然不知此時此刻,佇立在大殿門口的尊貴男人面色鐵青,眼底已有殺意閃動。

    「孤的重臣,豈能容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子辜負嫌棄?」

*             *             *

    蔡桂福萬萬沒想到自己「我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遠走他方,與君不見的計劃,只維持了短短一個晚上和一個早晨就被打碎成渣渣。

    她神情憂鬱沉沉地坐在熟悉的亭子裡,水畔的游魚時不時翻騰起漣漪,那激起的泡泡轉眼消失得不見影……

    蔡桂福覺得自己就跟那些魚一樣。

    再怎麼歡脫蹦跳,最終還是得落回水裡。

    她低著頭,心口悶塞得萬分難受,又有掩不住的難堪與內疚。

    ——明明可以理直氣壯地氣惱他憑什麼派人跟監她?明明她和他男未婚女未嫁,她都立好字據把偌大的一份安栗事業全留給他了,她應該半點也不欠他什麼才對。

    可蔡桂福內心深處真切明白,她其實真的虧欠他太多太多……

    她仰頭望著亭子上空的木雕紋路,努力眨去滿眼刺痛的灼熱淚意,臉上一片倉徨茫然。

    直到那個高大熟悉的身影來到她跟前——

    「……對不起。」她不敢看他,除了羞愧,更唯恐只要一對上他的眼神,自己就會情緒潰堤,淚崩難止了。

    飛白在她對面膝坐了下來,大手輕輕地撫過她淡淡暗青、淚光漥然的眼角下方,低聲道︰「乖,別怕,我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求,你日後只管安心憑著你自己的心意行事,我萬事都由著你……只別再避著我,讓我不得見著你一面……這樣就好。」

    蔡桂福聽他溫柔得近乎懇求的話,心都要碎了,她再也控制不住淚水紛紛滾落,「飛大人你……你別這樣……都是我不好,是我沒心肝,我……」

    他深邃眸裡滿滿是痛楚的憐惜,大手顫抖著忙要拭去她那像是流也流不盡的淚珠,沙啞急道︰「別、別哭,你很好,是我不夠心胸寬闊,我太固執己見,明明都說了不逼你的,卻還是——讓你難受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作夢都沒想過自己哪裡來這麼天大的福分,能夠得這麼一個光明磊落、剛毅果敢又情深真摯的偉男子來愛?

    她一身都是缺點,自私又小氣,又有現代人這樣那樣愛防備愛算計的壞習性,她、她根本就不值得他把自己低到塵埃底的愛她。

    剎那間,蔡桂福所有的害怕擔憂、顧慮徬徨和咬牙撐住的抗拒,都開始搖搖欲墜……

    ——阿福,你這個膽小鬼,你真的要為了一個可能穿越回家的疑慮,拒絕了有可能是這一生唯一一次能擁有真愛的機會嗎?

    ——蔡桂福,你捨得他嗎?

    「我……」她哭得直抽氣。

    那一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還在唇齒間,忽然有個高昂的嗓音在亭子外氣勢洶洶地響起——

    「聖旨到!」

    飛白眸光凜冽瞥去,蔡桂福則是茫然地望向不知何時在亭子外的那幾個侍人,領頭銜旨的是神情冷冰冰盯著她的公公。

    飛白心沒來由沉了沉,他迅速收斂心神,緊緊握住了因為慌亂而小手冰涼的蔡桂福,「莫怕,一切有我。」

    她仰頭望著他,狂跳不安的心頃刻間就穩穩安定了下來,乖乖地點點頭。

    待他二人跪下聽旨時,伢大監看著他們一高大一嬌小十指交纏的模樣,只覺得一口老痰堵在喉頭,眼角抽搐了下,心下忽感不妙——

    等等,現在這是什麼畫風?

    伢大監忽然有種難道自家主公和自己就要枉作小人了的荒謬感。

    但是,管他的呢,正所謂帝王一怒,伏屍百萬,血流千里……今日這番處置和動靜,主公已經可算是看在飛白統領的面子上了。

    況且就算飛白統領為了情之一字,自願百般委屈,也得看主公和眾兄弟捨不捨得、肯不肯呢!

    這阿福姑子太也不是好歹,是拿他們北齊大好男兒當碟瓜子兒,想嗑就嗑,不想嗑就呸遠遠了是吧?

    「奉天承運,帝皇詔曰︰今有護國大巫來稟,東方天星自化外而來,身帶煞氣,擾爾北齊,人心浮動,蕩蕩不安,此星行事狂悖,祟亂朝廷重臣,致使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視我北齊皇權帝威於無物,孤聞之大怒也,諭令立時捉拿此星附身之蔡氏桂福,命大巫於正午陽盛之刻開壇,驅除此星戾氣,並拘於陰山天壇之上七日七夜,直待清明恢復,旁人不得阻攔,違旨者,孤一律當誅不誤!欽此,謝恩。」

    就在蔡桂福還聽得一頭霧水茫茫然的當兒,飛白已經臉色大變,猛然起身,神情嚴峻冷冽得令人心驚。

    「伢大監,這旨,恕飛白不能遵!」他將蔡桂福護在身後,極力穩住心神,沉聲道︰「蒙主公愛重,飛白甚是慚愧,然此事緣由從來牽扯不到旁人,請大監容許暫且在此一等,待飛白進宮求主公收回成命——」

    「飛白統領,這是聖旨。」伢大監一臉正氣凜然。

    飛白眼神危險了起來——

    「飛大人。」蔡桂福拉拉他的袖子,望著他赤紅不甘的鷹眸,小小聲地道︰「我領旨。」

    皇帝因為寵信愛重他,所以才見不得他被自己這樣折騰,所以她被關、被懲罰也是應該的。

    她反倒感謝皇帝讓她有這個機會贖點罪,心裡也能好過一些些……

    「阿福!」他心下大痛。

    「飛大人,對不起,我一直叫你傷心了,這是我該領受的懲罰,你萬萬別再為我抗命。」她眼角噙淚,痴痴地凝望著他,隨即恭恭敬敬地對著聖旨磕下頭去︰「民女蔡桂福領旨,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飛白眼神滿滿痛楚,心疼得幾乎無法言語。

    伢大監哼了聲,表情總算好看些,可是在接觸到飛白凌厲如寒冰的眼神時,不自禁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

    統領大人,奴下只是個路過打醬醋油的啊啊啊啊!

    「阿福,你別怕,自此刻起我不會離開你半步。」飛白低眸,輕撫她的頭,低聲道︰「直到你安全無恙為止。」

    「嗯。」她鼻音濃重,乖巧柔順地點點頭。

    伢大監清了清喉嚨,迫不及待地高聲一喊︰「請大巫,開壇!」

    就在此時,滿頭銀髮,身穿白色大袍,赤著腳,仙氣飄飄的俊美大巫緩緩踏來……

    飛白鷹眸微瞇,警告威脅之色深深。

    蔡桂福心口則是莫名重重一撞,有種似曾相識的恍神感漸漸爬升而上……

    大巫對著她微微一笑,笑得她心頭發顫,薄唇輕啟,嗓音清朗悠遠如自九天裊裊而臨——

    「也是時候了。」

    現場人等均是一楞,一臉不明所以。

    飛白敏銳如狼的感知剎那間警鐘大作,他伸手就要將蔡桂福緊攬入懷,不願讓半分危險逼近!

    大巫已是大袖一揮,修長如玉的腕上銅鈴子如吟如誦、如夢如幻地悠悠響徹雲霄……

    「來處當來,歸處當歸,千年一夢,過眼雲煙,叱!」

    一瞬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漫天晴空陡然烏雲密布隱隱雷鳴……眾人皆驚呆了,駭然地看著這一幕。

    「住手!」飛白臉色慘白,暴喝一聲,身形乍起,便要斬斷大巫這駭人的施法!

    伢大監更是面色發青,險些嚇癱在地——大巫大巫,主公只是請您來嚇嚇人,沒、沒有要玩這麼大啊!

    可饒是飛白有一身蓋世武功,又是在驚怒萬分之下,傾雷霆之勢劈天蓋地暴襲而去,依然在電光石火間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重重高山巨石攔阻住了——

    蔡桂福不敢置信地仰頭,望著在那沉沉烏雲卷動間隱隱浮現的巨大漩渦……

    她、她是眼花了嗎?

    霧氣濛濛的漩渦中,裡頭的景致逐漸變得清晰……

    101大樓……一列熟悉急馳而過的白底藍條捷運車身……經過松山機場……

    美麗華摩天輪……

    她激動得無法自已,含著狂喜的眼淚,著魔般地慢慢往前走,往那個不斷吸引著她的大漩渦方向走去……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屏氣凝神,敬畏又恐懼地望著大漩渦中那稀奇古怪、光怪陸離的景象。

    「我能回去了,」她滿心滿腦都是自己的阿爸、閨密、同事、電視甚至是肯德基……所有所有她熟悉而想念的一切,她如夢囈般喜極而泣地喃喃,「我該回家了……」

    飛白目訾欲裂,震驚、狂怒、痛苦得幾乎肝膽俱碎——

    可是無論他怎麼拚著全身力量如何衝撞,在自己和她之間那堵無形的天塹中打出一記又一記足可裂山碎石的掌勁,卻怎麼也擊不潰那該死的重重阻隔!

    眼看著蔡桂福逐漸走近那已經擴大到她跟前的巨大漩渦,只要再跨一步,她就會永遠消失在他眼前,消失在他生命中——

    「阿福回來!」飛白大慟,霎時血氣翻湧、經脈大亂,悲傷而絕望地大吼一聲。

    求妳,別走……

    蔡桂福耳際一轟,她這才像是驚醒了般地怔怔回過頭來,隔著彷彿變得鏡花水月般模糊的視線中,卻依然能清楚無比地看見口溢鮮血、滿眼哀楚淒愴的他。

    飛大人。

    「要到站了。」大巫眼神悲憫,聲音卻清冷空靈如空谷回音。

    耳熟的捷運到站鈴聲又在她耳邊響起,這思念的鈴聲此刻聽來卻分外刺耳……

    ——到站了,阿福該下車了。

    腦際聲音不斷提醒催促,可她腳下卻無法再移動半寸。

    ……怎麼辦?她該怎麼選?她該怎麼辦?

    「阿福,回來。」飛白的嗓音已不再撕心裂肺,卻是低微破碎絕望得讓她整顆心劇烈疼痛起來。

    飛大人……別傷心……

    ——阿福,再也不要讓飛大人傷心了!

    一念起,頃刻間竟是神奇地狂風飛沙止息,陰鬱沉沉的蒼穹雲散天開——

    蔡桂福回頭看了像海市蜃樓般逐漸淡去的二十一世紀台北……恍惚間好似看到了在田裡的阿爸抬頭對她慈愛地一笑,露出了曬黑老臉上的大白牙……

    ——阿爸,您放心,我在這裡很好,您在那裡也要身體勇壯老康健,不孝女阿福永遠想您,愛您。

    她落下淚來,隨後毅然決然地轉身,直直飛撲進那個痴痴望著自己的高大身影懷裡——

    「飛大人,我回來了,我選擇了我的心和宿命,以後都不會再走了。」她把臉深深埋在他強壯溫暖的胸膛裡,哽咽含淚地笑了,卻字字鄭重宣誓。

    以千年跨越,立海誓山盟,諦結鴛譜。

    「阿福……」飛白狂喜得不敢置信,卻是緊緊地、緊緊地摟抱著她,便是生生死死,也再不能教他放手了。

    眾人震驚之色尚未褪去,卻不約而同被這一幕深深感動了。

    伢大監偷偷的擦眼淚,還以為沒人看見。

    大巫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滿意地頷了下首,隨即又如來時般悄無聲息地飄然而去了。

    ——神鬼莫測法力高深的人就是有本錢任性,科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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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1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19 10:06 PM 編輯

番外︰飛白999吃到飽


    在北齊高壑帝金口賜婚,飛白與蔡桂福洞房花燭夜……的前一天。

    高壑帝盤腿坐在錦榻上,屢屢望著背後,悵然失落地嘆了這些日子來的第一千八百九十九次氣兒——

    「唉。」

    一旁的北齊后正在雪白素手上抹著蔡桂福特地上貢的「海洋拉拉精華護手霜」,聞言險些噴笑出來。

    話說當日,在大巫引起了那場驚世駭俗的風雲詭變之後,便毫無半點江湖道義地拍拍屁股就走,連句解釋也不丟下,後來還是緊摟著心愛女人的飛白,霸氣盡漏態度強硬地壓下了所有人的疑慮——

    「大巫最擅障眼法,水月鏡花,蜃樓海市,今日不過是略施一二,讓我等瞧了場好戲罷。爾等,可同感嘆為觀止?」

    在飛白笑意微微卻隱含殺氣與威脅的目光中,人人都心驚肉跳地忙不迭點頭。

    ——誰敢說不是看了一場戲,就等著當場夠人道毀滅吧,看你信不信?

    而高壑帝接到消息後,有鑒於心虛的緣故,只敢摸摸鼻子咕噥了幾句「大巫也太不仗義了,主動來討這份差事的也是他,放了火又逃跑的還是他,這不是坑孤嗎?」

    萬一讓他最為信重的愛將飛白誤以為自己這個主子不厚道,存心害人娶不上媳婦兒了,那該如何是好?

    可是一想到自己精心養了這麼多年的飛白,就要被這個不知天外哪兒冒出來的小混蛋魔星給叼走了,高壑帝心頭怎麼就這麼不是滋味呢?

    怎麼想都有種後院的好白菜被頭豬拱走了的心酸感啊!

    「阿旦,孤忽然覺得空虛寂寞冷……」高壑帝一頭鑽進自家心愛皇后香軟的酥胸前求撫摸。「孤心甚痛噫……」

    北齊后獨孤旦——高娘子,強忍翻白眼的衝動,本來是很想幸災樂禍地再吐槽補兩刀的,但是看在高壑帝真的很害怕(?)好朋友飛白掉過頭來找他算帳的份上,還是敷衍地拍拍安慰道︰「乖啊,皇上,兒大不中留,早晚有這一天的,你等著做祖父便是了。」

    「……」高壑帝被嗆到了。

    ——梓童,友盡!

    北齊皇宮那頭是這樣,而佈滿大紅燈籠、錦花處處,喜氣非凡的飛白府邸中,則是另一番景象——

    蔡桂福本來只是想要趁著大婚前夕,再偷偷來瞄幾眼自己高大精壯剛毅漂亮的未婚夫……

    自從那日選擇了留在北齊,再也不回現代之後,蔡桂福就覺得自己虧大了……

    咳咳咳,不是,是覺得自己有點「藍瘦香菇」,所以越發迫切需要飛白迷人的肉體,嗯,來好好撫慰壓驚一番。

    所以自那日後到成親前夕的這十日內,她這色女動不動就找機會找藉口對他上下其手,每每逗弄得兩人慾火焚身險些擦槍走火。

    蔡桂福巴著窗戶,看著美男出浴,聽著裡頭水聲嘩啦,腦子裡又開始春色滿園翻騰洶湧,連連傻笑——

    直到一陣熟悉的男子麝香體息和濕潤熱氣撲鼻而來,她呆了呆,緩慢抬起頭來——腦子一轟,鼻血險些又要噴出來了!

    「你……唉……」飛白好氣又好笑,心卻柔軟酥麻成了一汪春水,鐵臂一撈,迅速俐落地將她撈過了窗,緊貼上自己光裸的懷裡,揶揄道︰「何須偷看?」

    「呃,我還是有基本的羞恥心的……」她眼神亂飄,囁嚅。

    「……」飛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蔡桂福被看得臉紅得跟熟透蘋果似的,可誰教面前這個大男人簡直就是會走路的強烈春藥,滿滿溢汁的男性荷爾蒙……她是個活人,會垂涎會激動會手癢會想猛力撲倒他才是正常的反應好嗎?

    「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她耳根都紅通通的,索性咬牙昂著脖子,一副「我就是色狼我怕誰」,「我就是偷看幾眼偷摸幾把怎麼了?」

    可蔡桂福狠話才撂完,嬌小身子忽地一僵……

    ……

    「真想要就這樣吃著你,帶上花轎,沿城熱熱鬧鬧繞上一圈迎娶回家。」飛白吻著已然暈厥的小桂福的小嘴,嘆息著低聲笑了。

    ——蔡桂福,你究竟放出了什麼樣的猛獸啊啊啊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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