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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瑪奇朵 -【重生吧女配之三】棄婦翻身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2 09:06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上輩子,她恪守妻位卻被丈夫休離、小三羞辱,最終連兒子都慘死,
這輩子,她棄夫自強、翻身當悍婦,沒想到還意外收服忠犬一隻……

前一世悲慘的命運,讓重生後的她決定要成為自己的主宰,
於是她想辦法逼不安分的丈夫主動和離,自己搬出去住,
再依著前世的記憶,趁蝗災和瘟疫還沒發生前盡可能囤積糧食,
打算等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再偷偷把兒子帶出來,
怎料她自以為小心翼翼的舉動,全被隔壁鄰居看了個明明白白,
老實說,他蓄著大鬍子、額上又有道疤的模樣,乍看挺嚇人的,
但他從不探問她的隱私,反倒處處幫忙和提點,
讓她深深覺得終於遇到了一個好人,不僅如此,
他還幫她把兒子從前夫府中帶出來,甚至不嫌他們母子是累贅,
在世道混亂之際帶著他們避難,一路上百般照拂,
且他也明說了,他對她這般好是因心悅於她,更希望娶她為妻,
她也確實因為這樣的他而再次動了心,可是由於某個原因,
她不得不狠下心來拒絕他的心意……

【出版日期】    2014/12/3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82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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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0 08:49 PM 編輯

【 第一章】


        天光漸亮,點點金光流砂般洩入屋內,伴隨著屋外芭蕉葉的沙沙聲,顯得安詳而悠然。

       如同過去平靜的每一天,院子裡有幾個老僕正在打掃,而屋外一名中年婦人正坐在凳子上,拿著繡棚子,一針一線的繡起圖案來,低垂的面容掛著淡淡的淺笑,半點感受不到生活的不如意。

        直到屋裡傳來細微聲響,中年婦人才放下手中的繡棚,起身輕推開門,沒直接進入內室,而是半捲起簾子輕聲朝裡頭問道:「少夫人起來了?可要奴進去伺候著?」

        過了一會兒,一道有些低啞的女聲緩緩傳來,「別,我再躺躺,先幫我備點水和點心,我等會兒起身後想擦擦身子。」
中年婦人輕聲應了,悄步走了出去,把屋子的門又重新關上。

        屋內再次恢復寂靜,米小悠從床上坐起身,蔥白的十指先是輕輕地撫過身下的大紅綢緞被褥,看著上頭她出嫁前一針一線認真繡出來的鴛鴦交頸圖,她的神色不禁越來越冷,手指由輕至重慢慢攢緊,指甲劃過那細緻的繡線,勾花了絲線。

        新月眉下一雙透水似的眼眸,哪裡還有剛醒來時的半分慵懶,黑沉沉的,像是用黑色硬生生壓下了裡頭滾燙的恨。

       米小悠望著抬起來的手,白嫩光滑,一看就知道沒做過什麼粗活,她嘲諷的勾了勾嘴角,誰又知道這樣的一雙手,在上輩子死的時候是如何的枯燥不堪,甚至指甲翻落呢?

        而這些……全都是因為他,楊耀祖,現在還算是她丈夫的男人。

        她輕閉雙眼,下意識輕輕啃咬著手指甲,腦子裡亂糟糟的,除了那些壓得她心疼的憤恨外,更多的是不懂為什麼她又能重活這一遭?

        白得了這一輩子,她要怎麼做?又能夠怎麼做,才不會落得母子倆都慘死的下場?

       兒子!一想到兒子,米小悠忽然全身一僵,再也坐不住,隨意趿拉著繡鞋,腳步微晃,卻沒放慢速度的往後罩房跑去,一看見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兒,她忽地腳步一頓,愣愣的回不了神,過了好半晌才緩步走到床邊,雙腿微微發軟地坐了下來,手抖顫著拉著兒子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緊緊的貼在臉上,才赫然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她放在心尖上的兒子,卻在她被迫休棄後,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過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苦日子,甚至最後還讓那些個沒天良的給……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緊咬著牙,恨不得咬下那些害了她兒子的人的肉。

        上輩子米小悠知道真相的時候,恨意甚至比現在更深,才會讓她無法控制情緒,瘋狂的直接找上門去,然後慘死在楊家門前。

        她上輩子一直不懂,怎麼會有楊耀祖這種人,就連虎毒還不食子呢!可這人就這麼的壞,對兒子不聞不問,任由那個女人這樣作踐他,最後甚至還送自己兒子上死路。

        上輩子的痛苦回憶讓米小悠覺得整個人都不舒服了起來,她連忙抹了抹淚,看著床上睡得安穩的小臉,心裡也下了決定。

        那對狗男女要如何她現在是管不了了,但是她絕對不允許再由著他們糟蹋她兒子,再說了,接下來這世道就要亂了,她吃了那樣的大虧,好不容易得上天眷顧又能重活這麼一遭,若還不能再活出個樣子來,讓自己和兒子脫離前一世的悲苦,她實在太辜負這一次的機會了。

        米小悠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整理紛亂不已的思緒,接下來的亂世若是不好好準備,就算少了那對狗男女的妨礙,她也不能保證能夠一個人帶著兒子好好度過。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床上的小人兒眼睫輕輕顫動,慢慢睜開了雙眼。

        楊旭升睡眼惺忪,表情帶著點迷糊,嗓音甜膩的輕喚一聲,「娘?」

        「娘在這裡呢!」兒子的可愛模樣,讓她的心軟成一片,就是心底還有許多心思還沒釐清,這時候也全都放在一邊不管了。

        楊旭升才三歲多,正是黏人的性子,賴著讓娘親將他給抱坐了起來,不管不顧的直往她身上撒嬌,「娘,等等讓我吃餅子,好嗎?要一個紅豆餡兒的,一個芝麻餡兒的。」

        對於米小悠來說,兒子等於是失而復得的,本就寵孩子的她哪裡有不應的,她緊抱著他,連連說好,可也仍維持最後一絲理智,叮嚀道:「不過就只能吃兩個,不能再多了,要不然得長蟲牙的。」

       「嗯。」他乖乖點頭,圓圓的臉蛋,表情嬌憨又可愛。

       她看著兒子,心頭柔軟又酸澀,一邊恨自己上輩子居然連兒子都照顧不好,一邊更加深了決心,不管如何,這一輩子她都得讓他們母子倆好好的。

        突地,米小悠想到另一個問題,她一個人要離開楊家容易,但是要把兒子一起帶走卻沒那麼簡單,兒子畢竟是楊家目前唯一的孫子,就算楊耀祖那個沒天良的願意捨了兒子給她,他那對父母也絕對不會允許的,想到才剛立下決心就遇到這樣大的難題,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抱著孩子的手也不自覺加重力道。

        楊旭升見娘親臉色不是很好看,天真的拍了拍她的手,糯糯地輕道:「娘親別不開心,等等升兒將餅子分給娘吃。」

        兒子童言童語的安慰,讓米小悠瞬間舒展了眉頭,放鬆了手勁,柔聲哄道:「娘親沒不開心。」

        她看著兒子信任單純的笑靨,眼眶有些酸澀,卻沒再落下淚來,意念更是堅強了不少,這一輩子不論如何艱難,她總是要讓自己先堅強起來,即使前路再難,她也一定會為自己和兒子搏出一條璀璨大道。

        這夜,哄了兒子睡後,米小悠一邊解著釵環,一邊透過銅鏡看著正在床邊鋪床的玉娘發愣。

        上輩子玉娘夫妻倆在她和楊耀祖和離後,就被打發到別的地方做活,在亂世來之前,玉娘還常常託人送東西給她,即使那時候她和她當家的都贖身了,已經不算是她的下人,還是一直對她多有照顧,就算是後來乾旱缺糧的時候,也依然對她多有幫忙,若不是後來瘟疫一起,玉娘夫妻倆打算先離開,而她為了偶爾能打聽兒子的消息,堅持留在鄉下,或許他們後來也不會失了音訊。

        玉娘待她是掏心掏肺的好,雖然她無法把最大的祕密告訴她,但若是要順當的讓自己還有兒子脫離楊家,玉娘是她唯一能夠託付信任的人了。

       米小悠咬咬唇,放下手中剛摘下的釵子,確認屋外沒有別人,她低聲喚了一聲,待玉娘轉過頭後,她直勾勾的望著她,問出了差點讓玉娘站不住腳的一句話—

        「玉娘,我想要和楊耀祖和離,妳能不能幫幫我?」

        玉娘一聽,連忙壓低聲音緊張的問:「娘子?這可是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要和少爺和離啊?莫不是有人在娘子面前說了些什麼?」

        她的性子向來溫柔,待人也都相當親切,且她這些年身為管家娘子,也算見過不少世面,自詡一般內宅裡的事情已經嚇不了她,卻沒想到娘子突然說出這樣離經叛道的話來,讓她差點嚇掉了魂。

        玉娘平日雖說大多時間都守在米小悠的身邊,但是下人間的消息總是傳得特別快,就是她不多問,也能聽到許多,尤其少爺和那女人的一些事兒,雖說並不明顯,但在下人眼裡就是這府裡又要多一位女主子的勢頭,風言風語從沒斷過。

        她雖然知道這些事,卻一直沒和自家娘子說過,一來是怕她傷心,二來又覺得這事總歸是成不了的,畢竟對方再怎麼說也是官家出身,自家少爺就算身上有著功名,但家底兒可不是一般的窮,就是現在這座宅子,還是娘子拿出嫁妝添置的,再說了,自家娘子已經是少爺的正妻,那小娘子無論如何也沒有以妾的身分入門的道理吧!

        玉娘心裡想些什麼,米小悠不過一眼就明白了,因為她上輩子就是這麼想的。

        米家不嫌棄楊耀祖不過是個窮秀才,看中了他的人品相貌和未來的可能性,不但把家裡的大姑娘嫁給他不說,還置辦了十里紅妝,就是要讓米小悠用豐沛的嫁妝供養著夫家,讓楊耀祖若是考取功名後,還能夠記得她這個糟糠之妻也有點功勞。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楊耀祖看著人模人樣,一派溫文儒雅的樣子,骨子裡卻不是什麼好人,功名都還沒考上呢,就急著要踢掉她這個商戶之女,汲汲營營於巴結起縣令的女兒。

        米小悠冷冷一笑,忍不住自嘲的想著,是啊,誰會想得到這樣一個外表斯文、整日手不釋卷的男人,其實最大的抱負不是讀書讀出個名堂來,而是靠著女人一次次的往上爬。

        「玉娘,妳也以為我是聽了什麼?那就代表,我知道的事情,妳……也早就知道了。」她淡淡的說著,雖是問句,但語氣卻是分外的肯定。

        玉娘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失言,有些慌張無措的想解釋,「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沒有人說了什麼,娘子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念頭?難道娘子忘了還有升哥兒了?」

        米小悠輕輕一笑,狹長的眼裡滿是嘲弄。「我就是為了升哥兒好才會這麼說的。」

        玉娘像是聽見這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一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表情顯得有些呆愣,過了一會兒才急急忙忙地勸道:「娘子,那些無稽之談怎麼能夠當真呢!再怎麼說,娘子都是楊家八人大轎給抬進門的正頭娘子,其他女人是越不過娘子地位的。」

        她真怕娘子一時糊塗做出無可挽回的決定,這世道雖說不禁女子和離之後再嫁,但是那些和離過後的婦人,又有幾個能有好結果?娘子年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她卻不能不替娘子多想想,就是少爺有幾分不好,但都已經有了升哥兒,實在是離不得的。

        米小悠沒急著說話,而是拉著她的手,一起到床邊坐下,她望著玉娘局促不安的眼神,嚴肅認真地道:「玉娘,妳伺候我這麼多年,可曾覺得我是個不能容人的?」

        玉娘連忙搖搖頭。「從來沒有,娘子進門許多年,再賢慧不過了,怎麼會是那不容人的。」

        米小悠眼神一沉,低喃道:「是啊,我都這麼賢慧了,也不是不容人的,那妳說說,楊耀祖又是為何要去勾搭縣令家的小娘子?」

        玉娘一愣,霎時說不出話來。

        米小悠見狀,冷冷一笑,眼神變得銳利無比。「他說要納妾,我也不會不允,甚至沒有怪過他拿我的嫁妝錢去討好那個女人,但他又是怎麼想的?我這賢慧得不夠,是不是還得把正妻的位置都讓出去才行?玉娘,我知道妳想瞞我是覺得楊耀祖不會做出那種棄妻另娶的事情來,但是他今日能被人抓到這樣的首尾,不就代表他根本不怕人知道他心中那一點齷齪心思嗎?他這有底氣的理由是什麼,難道還不夠明顯?」

        前世他也是在兩人和離不久後迎了新婦進門,甚至不到一年就生了孩兒,算算日子,兩人如果不是現在就不清不白,又要如何說明這婚事的急迫?

        玉娘一直沒往這方面想,此時一聽,心中不免一駭,嘴唇抖顫。

        米小悠知道不能一下子給她太多打擊,但是這亂世不遠了,她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什麼都來不及準備,以至於亂世才剛開始就過得那麼悽慘。

        她定睛在玉娘仍舊透著驚慌的眼裡,一字一句地說:「玉娘,妳會幫我的,對吧?幫我,別讓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拿著我的嫁妝去搏他們的富貴,還一邊把我踏到泥裡。」

        娘子的聲音緩慢又沉重,玉娘心裡還是空落落的,但是凝視著娘子看似平靜無波的眼裡,有著無法抹去的疲憊,她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這是她打小就跟著伺候的小姐啊!她是個怎麼樣的人,自己還能不清楚?平日裡她就不愛和人計較,即便少爺一家自婚後就不斷大手大腳的花著小姐的嫁妝,小姐也不過笑笑便過了,總說一家人不必那樣計較,但現在少爺卻做了這樣見不得人的事情,她難道還要勸著小姐忍下去嗎?

        只是……這世道總是勸合不勸離,她到底該……

        見她還有些惶然,米小悠又多添了一把火。「爹和娘總說,楊家一家是讀書人,讓我少講話,只看著楊家的規矩做事,可瞧瞧如今,花著我的嫁妝勾搭著別家的娘子,家裡兩個長輩要說不清楚我也不信!

        「玉娘,妳難道不明白,他們這些日子來又從我身上多要了多少銀兩?我那嫁妝就是再富,還能夠支持多久他們的貪得無厭?今日我若是再不反抗,他日等我沒了嫁妝、沒了利用價值,這一家子沒良心的,誰又會看在我這些年的好,給我一個好下場?」說到最後,她想起了上輩子的結局,熱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嗓音也顯得悽苦萬分。

        玉娘不是個傻的,原先感到猶豫,只是被這世道和離女子的下場給綁著,又不願去相信少爺一家真這麼壞,但聽了娘子的話後,她也明白娘子說的都是事實,這些日子來,楊家人不是這裡缺了糧,就是那裡少了補品,左一筆銀兩右一筆銀兩的從娘子嫁妝裡頭掏銀子,要是個真正有規矩的人家,哪會做出如此不要臉面的事情來?只怕到最後不只娘子,就是升哥兒那可愛的小人兒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玉娘被這樣一設想給嚇得臉色都白了,但最後的一絲躊躇惶然也在一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她反握住娘子的手,認真地道:「娘子,妳說該怎麼做,玉娘絕對沒有二話。」

       米小悠緊緊回握著她的手,點點頭,勾起淺淺一笑,不管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她都打從心底真誠的感謝玉娘。「玉娘,謝謝妳。」道謝之後,她把已經盤算開來的計劃告訴玉娘。

        兩個人商量起來就忘了時辰,直到蠟燭燃到只剩下淺淺的一點底,終於注意到時間已經很晚的玉娘,才趕緊勸娘子上床睡覺,自己則是到外面的榻上守夜。

        即使天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大亮,即使米小悠知道天亮之後,她即將要面對的不只是狼心狗肺的楊耀祖一家,甚至還要面對接下來的天災人禍,但是躺在柔軟的床上,她還是沉沉的睡著了。

        不管前路將如何艱險,她相信,這一輩子,她一定能夠闖過,只因為她的身邊再也不是一無所有。

        這一輩子,她會有最愛的親人和她一同前行。

*             *             *

        同樣的夜晚,邊界處的一座小城裡,有個人因為睡不著走到外頭看著滿天的星辰發愣。

        赫連奇從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卻第一次在這樣的星空下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即使這裡並不是他的故鄉,此情也尚且朦朧。

        就在他發愣之際,一人突然接近他身後想拍他的肩,他連想都沒想,直接將對方的手往內一折,掛在腰上的匕首滑進另一手的掌心,反手擱在來人的頸項,若不是他回頭反應得快,來人除了直接倒地,沒有第二種下場。

       夏子燃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場,頓時冷汗直流,後怕得不行。

       別說男人就該膽大,要是換個人來,轉瞬之間小命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他只是流了一身冷汗而不是嚇得癱軟倒地,已經很不錯了。

       赫連奇只是眼色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收回手和匕首。「原來是你,下回記得別不出聲就在我背後出手,否則可不能保證刀子不會直接劃過去。」

        夏子燃到現在還覺得脖子涼颼颼的,聽到這與其說是提醒還不如說是警告的話,整個人像是炸毛了一般,沒好氣的叨唸著,「我說你就是臭毛病沒改好,是兄弟讓人拍一下肩又怎麼了?差點沒把我給嚇出個好歹來。」

        赫連奇沒有回答這種廢話的興致,甚至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懶,繼續沉默的看著滿天星斗。

        夏子燃碰了個軟釘子,摸了摸鼻子,也知道和他說這些是對牛彈琴,這人手裡不知道多少人命,那是他剛剛沒帶腦子出門,才會想著不出聲看能不能嚇嚇他,結果人沒嚇著,自己卻差點嚇死。

        不過他跟出來不是要說這些廢話的,心跳平復了些後,他來到赫連奇身邊,認真的問道:「我說你啊,還真的要去找那個小姑娘?」

         這事除了他,大概也沒幾個人知道了,幾年前,赫連奇為了要取得魏朝一封密信去魏朝當探子,卻一路被追殺回來,然後非常老套的,遇見了一個溫柔可人的小姑娘幫了他一把,他就這麼記了四、五年。

        「都這些年了,人家小姑娘肯定已經成婚,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你去找那姑娘能夠幹麼?」夏子燃最不懂的就是這一點,雖說救命之恩難以回報,但是當初他又不是沒給銀兩,也真誠的道過謝,結果過了這麼多年,當他能夠更往上一步的關鍵時刻,卻突然丟下一切,就為了要去看她現在的生活如何?單單只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值得嗎?

        赫連奇沒有回答,心底卻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

        值得嗎?丟下即將到手的高官俸祿,為了心中一點念想,跑到千里之外,只為了看看當初那個幫助他藏身又給過他兩頓飯的姑娘?

       他沉默半晌,才終於開口輕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只是我總有種感覺,不走這一趟,我的心緒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夏子燃知道說再多都動搖不了他的想法,用力嘆了口氣後也不再多說,只是才剛抬起手想往他肩上一拍,表達一下兄弟的安慰打氣,就看到閃著寒光的匕首正對著自己,他連忙悻悻然的收回手,吶吶地道:「不動手不動手,行吧?」說是這樣說,但他仍忍不住在心裡腹誹—真是的,一個大男人還左不讓碰右不讓摸的,真以為自己是個黃花大姑娘啊!

        滿天星辰依舊閃耀,赫連奇望著天,心裡說不出是忐忑還是期待。

        當初那個一臉柔和淺笑的小姑娘,現在變得如何了?

*             *             *

        近來楊耀祖是一邊春風得意,一邊處於苦惱當中。

        得意的是王縣令家的小娘子對他一往情深,已經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苦惱的卻是,小娘子急切想要的名分,他現在實在給不了。

        這些年妻子拿出嫁妝操持家務,和老丈人會嫁了個女兒還陪送這大筆嫁妝的意思他心底都很清楚,只是科舉之路難行,可不是老丈人那樣的商戶富家翁能夠明白的,就算如他這般有才華,若沒有人幫忙打點一二也是無用,妻子的嫁妝就是全拿出去打點開路,只怕也比不得王縣令幾句話點撥好用。

        只是她畢竟也替楊家生了個兒子,要不然他還能用無子的理由讓她下堂。

        唉,這家裡人也是沒一個省心的,她若是真賢慧又開明識理,能夠苦他所苦,自願將正妻之位讓給莘娘,看在這些年她也算對楊家有些幫助的分上,他也不會狠心的趕她出去,就是抬了當個貴妾也是使得的。

         楊耀祖一個人在書房裡想著未來的齊人之福,卻不知道米小悠已經透過玉娘的丈夫收集來的東西,打算要拋掉楊家這些讓人厭惡的人了。

         如果說玉娘原本還存有一絲不安,在聽見自己當家的收集來的消息後,就再也無半分徬徨了,她忿忿不平的站在那裡,聽著劉大樹一一說著這些日子查到的東西。

         「老爺和老夫人多把向娘子要的銀子拿去買地買鋪子放租了,就目前查到的,楊家莊有四、五十畝良田,鎮上大街有一間雜貨鋪子和一間布料鋪子,都是娘子進門後這幾年添置的。」劉大樹一字一句說得清楚,還把那些鋪子和田地基本收租多少,平日裡的生意好壞,一年的約略進帳,流水都扯了個明白。

        米小悠知道楊家人就是蛀蟲,心裡有了準備,聽到這些也只是略微驚訝,氣憤什麼的卻沒有。

        但是玉娘卻不同,氣得身子發抖,罵人的話都帶著顫音,「娘子,這真是欺人太甚!四、五十畝的良田,一年光是收租就可以收個將近百兩銀,更別說還有兩間鋪子!而且,這些年家裡的衣裳布料好像都來自那家布莊,料子不怎麼樣又花了娘子不少銀兩,想來是真的把娘子當錢窟一樣的挖,拿了嫌不夠,還想盡辦法多貪便宜,這世上怎會有這樣沒良心的人啊!」她身為管家娘子,雖沒讀過多少書,但是這簡單的流水帳還是盤算得清。

         米小悠冷冷一笑,看著玉娘說到都要氣哭了,連忙出聲安撫,「罷了,為那樣的人哭什麼?還不如趕緊想想要怎麼擺脫這些白眼狼,趕緊斷了他們的爪子才是正經。」

         玉娘點點頭,忍著氣憤,抹去眼角的淚珠後,轉頭看向劉大樹。「娘子還讓你打聽其他,可打聽清楚了?」

         「打聽到了。」劉大樹平凡的面容閃過一絲尷尬。「少爺和王縣令家的小娘子每隔五日就會相約在春水閣相見,還特意讓下人迴避,小的仔細託人打聽了,兩人的確有那麼些不清不楚。」

         之前他也聽了下人間流傳的那些事兒,本想著無風不起浪,兩人之間肯定有些首尾,結果按著娘子的意思去查探,兩人豈止有些首尾,孤男寡女的窩在一房間裡,說的那些話,讓他一個大男人都聽不下去,虧那小娘子還是官家出生,居然做出這樣不知羞的事情來。

         米小悠先不管玉娘在一旁又要氣哭了,只淡然的吩咐道:「行了,再查下去大概也就這樣,他們倆要怎麼做暫時不要多管,總之,先把這個月收進來的租子,全都換成銀票交給我,另外,帳房那裡撥給老爺和老夫人的銀兩都給停了,廚房那裡也一樣,有什麼吃什麼,若是不想吃,就讓他們自己掏銀子出來買,楊耀祖的心既然已經往高枝攀了,那我也不用裝賢慧,還拿我的嫁妝填這一家子沒良心的。」

        劉大樹點點頭,相當贊同娘子硬氣的做法,楊家人可真是太過分了,不感激娘子的付出也就罷了,連少爺都存了那點齷齪心思,楊家上下居然沒幾個人說娘子的好,委實讓人心寒。

        米小悠輕飄飄的又道:「劉大樹,等等準備準備,他明日不是還要去那春水閣嗎?我們可別錯過了這樣的好機會,見識見識這讀書人家的好教養!」

        劉大樹知曉娘子這是要出狠手了,心中痛快,回答得也爽快俐落,「是。」

        米小悠看向窗外,隔著一道牆就是楊耀祖的書房,眼神像是淬了冰一般的冷。

        明日就是她先踏出這座骯髒宅子的第一步。

*             *             *

       「你這潑婦!你……」楊耀祖站在廳堂,手指著米小悠的臉,氣得臉紅脖子粗。

       米小悠可一點都不懼他,筆直地站在他面前,冷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一沒打二沒罵,就是打開了門讓大家看看,楊家少爺光天化日之下和學友討論詩文喝酒的模樣,誰知道……呵呵!」她捻著帕子,輕輕地抹了抹眼角。

       「我也不是那樣吃醋捻酸的,你若是愛了那個,讓人一頂轎子抬進府裡來就是,又何必……唉,那樣沒臉面的事兒,讓我說都說不出口啊!」

        他自詡為讀書人,禮義廉恥成天掛在嘴邊,今兒個與姑娘幽會卻當場夠揭發,早已惱怒不已,現在又被這麼直白的一刺,更是連裝都忘了裝,平常俊秀的文人臉,此刻看起來無比猙獰。

        「米小悠,你別以為這個家要靠著你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告訴你,要是真的將我給惹火了,一紙休書我也是寫得出來的。」

        米小悠呵呵低笑,有些自嘲也有些諷刺。

        這就是她爹給她挑的男人?而她居然還相信了她爹的話,只要好好待他,以後等他發達了,會有她舒服的好日子過?

        好日子她是不指望了,她雖然現在恨不得將他給剁了,但是時機未到,她只求能趕緊和這樣的爛人斷了關係。

        她直視著他,挑釁的說道︰「行啊!我就等著你的休書了,喔,錯了,我可沒犯七出之條,應該是和離書才對。」

        楊耀祖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心下一驚,才想說些什麼,就見她冷冷的瞅著自己。

        「楊耀祖,我這可是夠給你臉了,今日鬧了這麼一出,我倒是無所謂,那王縣令家的小娘子可堪得起?還是你以為對方會讓自家的小娘子來一個秀才家當妾?」

        聞言,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像是離了水的金魚,腦子裡快速思考著她的話,即使不願承認,卻也知道她說的很有道理。

        本來還能得過且過,如今卻不得不提早做出選擇,一個官家女和一個商戶女,該選擇誰,自然沒有任何疑慮。

        楊耀祖一想通,隨即沉下臉道︰「你我畢竟夫妻一場,升哥兒你也不可能帶走,想來以後要孤苦一生,我也不多為難你,這休書就算了,改成和離書,你以後自己過日子去吧!」

        米小悠到如今才明白原來人的臉皮可以厚到這種地步,明明就是他做了錯事,如今和離卻又說得好像對她開了恩一般,她不屑的睨著他,按捺著怒意與他談判,「升哥兒不能帶走我是知道的,只不過你要迎了新人進來,我也不能不替兒子打算,你得在和離書上加上一條,我現在那座院子是留給升哥兒的,誰都不能搬進去住,裡頭的人和物也不能動。」

        他皺起眉頭,明顯不想答應,楊家新買的這座宅子,院子可不多,最大的院子目前是楊家二老住著,他平日宿在另外一個院子居多,但米小悠的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讓一個孩子平白佔了去又覺得太虧了。

        她看出他的猶豫,諷笑道︰「怎麼,就一個院子也捨不得?你可想清楚了,這宅子可是我買的,我沒讓你們全都搬出去只讓升哥兒一人住下就不錯了,你還猶豫什麼?再說了,那王縣令家的小娘子……」

        楊耀祖臉色發青,惡狠狠的瞪著她,咬著牙打斷道︰「行!我現在就把和離書也一道寫了,你可別拖拖拉拉不走。」

        「放心,就楊家這樣的地方,我也不想留。」

        和離一事辦得飛快,兩人在和離書上各自捺了手印通報族裡,衙門那里也半點刁難都沒有,爽快的直接按了印。

        米小悠見事情塵埃落定,連忙指揮玉娘和劉大樹把她整理好的行李給收到馬車上,送到她早已買好的一間小宅子裡。

        楊旭升惴惴不安的跟在她身邊,讓她心有不忍,但她也明白,若如今不狠心,到時候兩個人非得重新步上上輩子的老路不可。

        她蹲下身,望著懵懵懂懂的孩子,低聲道:「升哥兒,娘到外頭去找房子住,很快就會來接你,玉娘以後會跟著你,等時候到了,玉娘和劉大叔就會帶著你來找娘了,你乖乖的聽話啊!」

        他不太明白娘的意思,但是很清楚娘不會永遠丟下他,雖然還有些惶然,仍堅定的道︰「升哥兒會乖,娘要記得升哥兒,要來帶升哥兒走。」

        玉娘站在一旁,看著娘子的雙眼瞬間紅了,忍不住也回頭拿帕子抹淚,心裡也越發恨楊家一家人。

        米小悠點點頭,心裡酸酸澀澀的,最後又不捨的緊緊抱了兒子一會兒,這才放手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踏出楊家宅子。

        她眼眶微紅,望著大門外的朗朗青天,心中暗暗發誓,他們母子很快就能團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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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08:51 AM 編輯

【第二章】

    趕了近一個月的路,赫連奇終於來到當年的小鎮,再經過幾天的打聽,這才得知當年那個小姑娘的近況,他本來想著,若是她過得好,他頂多看一眼,絕不打擾,卻沒想到她居然前幾日和丈夫和離了,身上似乎也沒多少銀兩,否則怎會孤身一人住在那座村子邊上的破屋裡,那裡靠河,挺常淹水,周遭又多是鹽鹼地,種不出糧食,根本就沒什麼人願意住。

    他怎麼想都覺得不能就這麼走了,要不然他一輩子都放不下心。

    這樣的念頭一定,他尋空打聽了她屋子旁的那個空屋,準備了一些器具,不過三日,就搬進了她的隔壁。

    米小悠上輩子後來就是搬到這裡來住,鹽鹼地上屋子幾間,大多是茅草屋和土胚屋,就她現在住的屋子和隔壁的這兩間是磚房,據說是以前一戶不錯的人家留下來的,雖說破敗了點,但稍微整理一下也能夠住人,只是這裡地點不好,若遇上了汛期也容易淹水,所以住戶不多,依她上輩子的印象,土胚屋那裡還有幾戶人家,但是這兩間磚房,似乎一直都只有租來住著而已。

    雖然對於隔壁有住戶她有些疑惑,但是也沒其他想法,只覺得可能是她上輩子沒多加留意,畢竟這次她搬出楊家的時間還要更早一點,說不得真有這戶人家住過又早早搬走也說不定。

    只是米小悠雖然想把有鄰居這件小事給拋到腦後,專注在亂世即將來臨的準備裡,只是她想得很好,實際上卻遇到不少問題。

    比如她想趁現在糧價還不是漲得非常高的時候屯點糧,卻發現自己銀兩有了,卻沒辦法把東西給弄回來。

    米小悠對著眼前一大麻袋的米糧乾瞪眼,想要去僱輛牛車又太顯眼,但如果不僱車,這麼一大袋她根本就搬不動,更不用說她還向另外一間糧店訂了不少的雜糧。

    「你需要幫忙嗎?」

    突然一道低沉粗啞的聲音從頭上飄來,嚇了米小悠一大跳,她抬頭一看,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眼前,而且覺得對方有些面善,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不免有些疑惑地道︰「你是?」

    「我住在你家隔壁。」赫連奇簡短介紹完,不知怎地又多嘴解釋道︰「今兒個剛好出來買糧。」

    這幾日只要她一出門他就會跟著,但從未讓她察覺,今天要不是見她對著一個大麻袋發愣,或許他也不會主動出聲站到她眼前。

    米小悠柔和的笑了笑,但仍暗自小心戒備,偷偷打量著這位「鄰居」。

    他看起來很高、很結實,穿著一身灰色短打,半袖的上臂繃得緊緊的,可以想見他壯碩的身材,一頭長髮沒用冠或木簪子,只用一條粗布胡亂扎著,看起來就像是山裡的野人,至於被一把大鬍子給遮住大半的臉,實在看不清長相,只能瞧見他的雙眼銳利得很,眼角還有一條從額際橫過來的疤。

    米小悠輕輕地退了一步,他雖說是她的鄰居,但是這樣的長相總帶了幾分威脅感,況且她上輩子逃難時,看到不少人高馬大的男人仗著體格優勢,強搶老弱婦孺的食物,也讓她不免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出手相助,抱持著遲疑的態度。

    「這……哪裡好麻煩你。」

    他看出她眼底的猶豫,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有些悶悶的,嗓音也帶著幾分鬱悶,「大家都是鄰里,不過就是抬抬手的功夫。」說完,也不等她回應,直接把麻袋給提了起來,逕自往前走。

    米小悠見狀,連忙慌張的追上去。「等等我!怎麼能直接拿了我的東西就走啊!我還要去別的地方呢!」

    聞言,赫連奇倏地停下腳步,米小悠沒料到他突然有這樣的動作,差點直接撞上他的背,就在她拍撫胸口,想平復心緒之際,就見他板著一張臉回過頭,淡淡的問︰「還要去什麼地方?」

    手中拎著的東西,對他來說並不感覺重,但是這一袋糧食,他估量著她一個人就是一天三餐賣力的吃,也能吃上一、兩個月,再加上幾天來她已經陸陸續續買了不少東西,他眼神微沉,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正在屯糧,還是有計劃不願別人得知的那種。

    得出這個結論後,赫連奇覺得自己這次要來看看這個小娘子的堅持越發的正確。

    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屯糧,肯定不是因為一時興起,更何況她一個和離的婦人,連娘家都不回,住在那樣偏僻破爛的房子裡,卻舍得花大把大把的銀兩買糧,就像是……她已經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一般。

    他想了一堆,時間卻不過一瞬,而米小悠只見到他眉頭一皺,還以為他是不耐煩了,心頭一嚇,說話也不自覺結結巴巴,「沒……就是我在另外一家店裡還買了東西……我想我去僱輛車就好,別、別麻煩您了……」她忍不住都用上了敬語,說實在話,如果不是東西太重又讓他給拎著,或許她早就搶了麻袋逃跑。

    「那走吧。」

    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呆呆的反問︰「欸?」

    走了幾步,赫連奇發現她還站在原地發愣,眼裡滑過一抹笑意,聲音卻還是硬邦邦的問道︰「還不跟上?不是說要去另外一家店嗎?」

    「這就來了。」米小悠頓了下,深知自己是搶不過他的,跺了下腳,只能急忙跟上,同時有些自欺欺人的想,說不定她是真的遇上好心人了。

    他走在前頭,看著她雖然想表現精明,卻又處處露出破綻的行為,忍不住自暗搖頭。罷了,既然他知道她要做些什麼,少不得替她遮掩一二吧,要不然若是讓別人發現了,早晚得出事。

    想著,隱藏在大鬍子底下的嘴角微勾,眼裡有著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寵溺味道。

    自那日後,米小悠發現,每次只要她一上街,總能遇見隔壁的男人。

    經過這陣子的巧遇,她對他終於稍微了解一點了,他是從外地來的石匠,叫做赫連奇,平日不愛說話,但所知也就僅止於此。

    不過她每次遇到他,都會忍不住感到心虛,尤其當他在半個月內已經從糧店那裡幫她搬了五次糧之後,她都不知道要用什麼藉口來解釋她明明一個人住,卻不斷買足夠一家四口人的糧食這件事情。

    雖然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但不知怎地,看著他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眸,話語就會忍不住從嘴裡冒出來。

    米小悠知道可不能再這樣下去,要不到時候別說赫連奇會起疑,大約整個村子的人都得懷疑了。

    雖說她每次都已經避著人走,但是鎮上的鋪子就那麼幾家,就是每次都換一間去買,難免會碰見幾個村人。

    這一世她雖然已經不再和村子裡的人有什麼交集,也少聽了很多閒話,但是她若是有些舉動太出格,那些愛說三道四的婦人肯定又有話題了,屆時非讓她受到更多人注目不可。

    米小悠想了想,決定改變方針,打算等劉大樹確定把那些田地、鋪子都處理好了以後,再讓他去買點也就夠了,於是這一日她待在屋子裡頭轉著,想著哪裡能夠打出一口井來。

    隔天天一亮,她便到村長家去,問問村子裡頭有誰可以幫著打井。

    老村長瞧著這個看起來就不像個村婦的娘子,敲了敲手裡的煙斗,慢吞吞的說︰「打井的是有,不過這村裡人幾十年來也都靠著村裡頭的那口井過日子,不是我說,你就住在那鹽鹼地邊上,就是不靠著村子裡的井,到水邊打水也盡夠了,又何必花上這筆錢?」

    老村長的媳婦兒坐在一邊,點頭附和道︰「就是,女人可得要盤算著點生活,只要出力氣的事情就別怕出力,花那個錢不是多餘的嗎?」

    米小悠臉上不顯,心中卻是苦笑。

    接下來會發生乾旱,村子裡的井是還有水,但用到最後,每戶人家都會為那點水打起來,至於河水,現在看似還夠用,但其實水位已經默默降低了,後來村子裡缺水用,也是到河邊提水,但也就是那時候瘟疫才爆發,河的上頭約莫是死了人,結果水都不能喝了,更不用說再之後所有人都缺糧食,幾乎恨不得把屋子都給關死,連門都不出,那時候若是屋子裡沒個井可以取水,她就是有滿倉的糧食也沒用。

    這些念頭在心裡轉了一圈,米小悠卻不能說出口,只能客氣地道︰「我明白的,只是這水我自己挑也總是挑了一桶灑了大半桶,所以這井還是非打不可,還請村長多留意幫忙了。」說完,她站起身福了福,又從袖中取了些銅錢放在桌上。

    「這是請人的費用,到時候看還需要多少,不足的我再補上。」

    村長點點頭。「明兒個我先帶人去你那裡瞧瞧,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米小悠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踏出村長家的時候,還能夠聽見村長媳婦兒的嘮叨聲——

    「都已經住在村子裡了,一個女人家哪裡就那麼嬌貴,別的寡婦還不都自己去挑水?這人啊,就是不會過日子,好好的非得要多花這筆錢……」

    米小悠的腳步頓了下,接著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離去。

    她現在不能說什麼,只能做好她能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和兒子,至於其他人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她才剛轉過一個路口,就見到赫連奇站在那裡,像是在等些什麼人,她自然不會臉皮厚得以為他是在等自己,朝他點點頭就打算走過去,卻讓他一句話嚇得險些跌倒——

    「你若再這麼張揚下去,就是沒人發現你屯糧的事情也得出大事。」

    他幽幽的嗓音對米小悠來說,無疑是討命的鎖鏈聲,她的整張小臉瞬間發白,思緒亂成一團,嘴唇顫顫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睜著一雙眼,驚慌的瞅著他。

    他是怎麼知道的?不對,他是怎麼確定她在做什麼?也不知他這話是警告還是……

    赫連奇沒想到不過是提醒她一句,卻會換來她這麼大的反應,他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見周遭有人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連忙故作鎮定地看向他處,確定沒人在看之後,才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臉。

    「回神。」

    此時她顧不得剛剛似乎被他給調戲了,咬著唇瞪著他。「你剛剛說什麼,我不明白。」

    他知道,要換作是他,也絕不會老實招認,所以並未回應她的話,而是簡短的道︰「我知道你想要打井,但是不管會發生什麼事,村裡目前就只有一口井,若是只有你家多了一口,一定會更引人注意,既然你想要在自家打口井,就必須在村裡再另外打一口,別用什麼挑水不方便的理由,就說初來乍到,想造福鄰里什麼的,好聽也好說。」

    米小悠先是一震,待思緒稍微轉了一下後,不免顯得懊惱,看來她的想法還是不夠周詳,也真沒想到她舉動太過惹眼,再加上又是請村裡人幫忙,到時候她難道能夠把門關上不理人不成?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赫連奇已邁開腳步要離開,經過她身旁的時候頓了下,輕輕拋下一句話,「要知道,不管什麼時候,最善的是人心,但最惡的也是人心。」

    米小悠握緊雙拳,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離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眼眶些微泛紅卻沒有淚。

    她覺得自己太急躁了,越來越失去冷靜,以為把和離的事情辦成了,就能掌握所有的事情,她果然還是不夠聰明,幸好還來得及補救。

    透著些許涼意的夜晚,米小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全是赫連奇說的話。

    他似乎已經知道她在屯糧了,他是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

    這個念頭一出,馬上被她自己給推翻,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能夠重活一次,而現在也沒人會知道,在三個月後,本來就已經因為乾旱而收成大減的糧食,還會因為一次的蟲害而導致顆粒無收,最後就在所有人都絕望的準備重新耕種時,老天都不下雨也就罷了,氣候甚至完全沒有要入秋的感覺,導致水位下降,田裡的禾苗逐漸枯死,直到瘟疫一起,整個世道開始大亂。

    米小悠翻身坐起,覺得頭疼得要死,越是思考,思緒反而越不清楚,乾脆起身到院子走走,看能不能冷靜一點。

    皎白月色,她卻無心欣賞,下意識地看著和隔壁屋子相鄰的那一堵牆,想著讓自己心神不寧一整日的那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當她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把放在院子的梯子架起,搖搖晃晃的爬了上去。

    等到雙手攀在牆頭上,米小悠被涼風吹醒的理智才慢慢回籠,這才感到後悔,她怎麼跟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衝動,她的膽子真是太大了,居然半夜攀牆頭偷看男人,要是讓人知道,她什麼清白名聲都沒了!

    米小悠啐了自己幾句後,想想還是趕緊睡覺去,正打算輕手輕腳的下了梯子回房,就當今兒晚上自己什麼都沒做過,結果就看見赫連奇從屋裡走了出來,她的心意馬上一轉,低聲自語,「我就看看他在幹麼,一下就好。」她將頭又往下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牆下。

    赫連奇打從一出屋子就感覺到窺視的目光,但是他並沒有察覺到危險,也就沒有特別在意,只是按照每日的習慣,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腳踏馬步,一個起手勢後,打起拳法。

    當他脫掉衣裳時聽到的那聲細微輕呼,已經足夠讓他明白窺視的視線從哪裡而來,他微微一笑,也不急著拆穿,只是覺得今日打拳格外有勁,似乎每一寸肌肉都繃得緊緊的,比往日更有爆發力。

    她紅著臉,用雙手摀著眼,一邊從指縫偷看,一邊在心中暗啐——這男人真是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脫衣裳!然而她完全沒意識到,真正該檢討的是她自己。

    赫連奇打得起勁,偶爾騰躍之間還會看見掛在牆頭那個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娘子,輕輕笑著,只覺得渾身都是力氣,比平常多打了一刻鐘的拳。

    米小悠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也不曉得雙手是什麼時候不再遮著眼,就這樣看著他練拳,忽然之間,她突然覺得,在那汗水洋溢的瞬間,似乎也能看出他的一點好來。

    例如那出拳踢腿的時候,他的表情冷冽,看起來凶狠得很,卻會讓她的心卜通卜通直跳,還有那寬肩窄腰,比楊耀祖有擔當得多,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幫她背過、提過的東西,說不定對他來說,她也像個娃娃似的,可以讓他拎著走。

    看完了身材,她才又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臉上,扣掉那把大鬍子不說,那眉眼鋒利得像開過刃的刀,他似乎只要眼風一掃,甚至無須開口,就有讓人不得不聽從的氣勢。

    米小悠看得怔住了,過了好半晌,才猛然發覺自己對他投注了太多注意力,她腦子有些混亂,卻知道不能再看下去,連忙像逃難一樣下了梯子,小跑步地往屋裡去。

    砰的一聲關門聲,在靜悄悄的夜裡顯得格外響亮,尤其兩間屋子只隔著一堵牆,但是她已經顧不得會不會被他聽到,連忙用被子將身子給嚴嚴實實的裹住,快速呼息之際,她覺得心跳聲大得讓她臉色泛紅。

    她索性將頭也埋進被子裡,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不斷默念著,「快點忘了!快點忘了!米小悠,三從四德什麼的,你都扔給狗吃了嗎?」

    只是,真的能夠忘了嗎?在她輾轉反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著時,就已經說明一切了,男色誤人,大約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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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09:33 AM 編輯

【第三章】

    米小悠睡到日頭高掛才起床,人還有點迷糊,如果不是記著今日村長要帶人過來瞧打井的地方,只怕她也沒那個毅力從床上起來。

    她洗漱過後,才想著準備弄點吃的填填肚子,就聽到敲門聲,她以為是村長來了,連忙來到大門前,邊拉著門,邊揚聲問道︰「是村長嗎?」

    「是我。」

    當赫連奇的嗓音從門板的另一頭傳來,她的動作倏地一頓,身子瞬間變得僵硬,實在不知道要不要開門。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最後還是理智獲勝,兩人畢竟是鄰居,昨日還好好的,他還提點了她幾句,總不能因為她昨晚一時沒腦子偷看人家,今兒個就把人家給關在門外吧!

    鼓勵自己一番,讓自己多了點勇氣後,米小悠打開了門,雖然想裝得若無其事,但是一看見他,耳根還是克制不住的微微發熱,目光死死固定在他的脖子以上,不敢隨便亂飄。

    「有什麼事嗎?」她的手緊抓著門栓,似乎只要他一說沒事,就要馬上把門給重新拴上。

    赫連奇可是上過戰場當過細作的,只睨她一個細微的眼神動作,就能將她心裡所想猜個八九不離十,不禁暗暗一笑,但仍故作面無表情的道︰「有事,有關打井的事情,和你買的那些東西。」

    米小悠的心一突,他就這麼趁著她微微恍神之際,直接推開門走進來,見狀,她才趕忙回過神,偷偷朝門外張望了一會兒,確定沒人見著,才連忙把門給關上,

    然後有些惱怒的道︰「你怎麼能這樣隨便進別人家的門,要是讓人看了……」

    「你不都把門關了,還有誰會看見?」赫連奇好笑的回頭看著她。

    她先是一愣,小臉接著出現恍然大悟後的懊悔表情。

    她是傻了嗎,無緣無故的關什麼門?現在可好了,就算兩人是清白的,這門一關,就是全身都長滿了嘴巴也說不清楚了。

    赫連奇今日來除了想戲弄下昨日她偷窺的舉動,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環顧了院子一遭,皺著眉問道︰「你買來的那些糧食都放哪兒了?」

    「後廂房裡,你、你問這個要做什麼?」米小悠忽然警惕的瞅著他。

    他也不解釋,馬上大步走向後廂房,一把拉開門,眉頭隨即皺得更緊。

    米小悠小跑步追上他,見他把門給拉開,以為他是要來搶東西的,連忙擠到他前面,故作凶惡的警告道︰「你要做什麼?這些可都是我買的,你……」

    怎料她話都還沒說完,馬上就被赫連奇打斷,「這糧食若是再這樣放下去,你就是花再多的銀兩買糧食都沒用。」他將她整個人拎起來往旁邊一放,走進廂房裡,將那幾袋東西一一拆開看過一遍。

    她無暇多管他將她拎來拎去的失禮舉動,急急追問︰「你這是什麼意思?糧食買了怎麼會沒用呢?」

    難道這糧有什麼問題?一想到這裡,她越發著急了,這可是她和兒子還有玉娘兩口子的糧食啊,要真的出了什麼差錯該怎麼辦?

    「誰家的糧食像你這樣一袋子就乾往地上擺的?」他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把那些麻袋往外頭扛,若有所思的看著空無一物的房內,而後走到院子,腳尖輕鬆一點便翻牆回自家,拿了點東西後又翻牆過來。

    米小悠看著昨天她還得搬梯子才能搆得到的牆頭,他輕輕一跳就翻過去,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經過一陣敲敲打打,赫連奇替她做了個架子,又用木板、草、席子做了簡易的防潮處理,才把一袋袋麻袋搬回廂房內,只留下原本被壓在最下面的兩袋。

    「你不是要請人打井嗎?村子裡請人做活有時候是要出飯的,你一個人住著也方便,索性就把這兩袋糧食拿出去,其他人只見你買過幾次糧食,不知道你買了多少,拿了這兩袋出去,感覺也差不多了。」說完,他收拾東西後就打算離開。

    他也是這幾日才想到這小娘子一看就是沒多大心機的樣子,買了那些東西如果不是有他幫忙遮掩,早早就露了餡了,昨日才又想起她一個不通俗務的小娘子,恐怕不知道糧食若是隨意擺著,容易受潮長蟲,今日才又多走這一趟。

    她看著他替自己忙了半天,她卻連杯水都沒替他準備,甚至一開始還懷疑他的意圖,不免有些慚愧。

    說來上輩子被休棄的時候,身上幾乎沒幾個銅板,後來厚著臉皮回了娘家,哥哥嫂嫂又不待見她,只扔了幾塊碎銀讓她自己過活去,她才會來到這租金低廉的村子裡住下,偶爾幫人縫縫補補,換點銀兩過日子,到後來沒了縫補的差事,她只好去做些田活,只是農活根本沒做多久,這世道就亂了,以至於明明已經活了兩輩子,許多農家該懂的事情,她還是一竅不通。

    「對不起,還有……謝謝,我是真不知道這些事。」米小悠很誠懇的說,漂亮的眼眸直直的望著他。

    赫連奇對上她的視線,看到了她的真誠,輕輕搖搖頭,斟酌了下才道︰「不用謝,我……就是看不過眼,多嘴了點,只是你得小心一些,不管要做什麼,一定多上點心,要不然若真出了什麼事,你這陣子做的這些事,就是遭禍的根源。」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說得那麼明白,因為看她的舉動,就曉得她不想讓人知道,只是她一個女人家,要偷偷做事委實有些困難,她想的其實也算仔細了,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卻還是破綻重重,他不知道她接下來還要做些什麼,也沒理由過問,只能儘可能叮嚀提醒。

    米小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低頭不語,自古神鬼之事就是種忌諱,尤其再過大半個月就要收成了,若是她現在說到時幾乎顆粒無收,要是情況真是如此,等待她的可絕對不會是感謝。

    赫連奇見她不說話,反而覺得她總算聰明了一回,他剛剛會這麼說,其實算是在試探她,她若真接了話,不就……

    怎知他心裡稱讚的話都還沒說完,她猛地抬頭望著他,劈頭就問︰「假如你信我,收成前,你也多準備一點吧,至少準備個兩個月,收成之後也別再去河邊打水喝了。」

    他神色複雜的看著她,見她臉色有點發白,咬著唇,不知道是不是在後悔剛剛的嘴快,不過眼神中的倔強和堅定,卻讓他無法質疑,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頭,卻又突然縮了回來,然後輕嘆口氣。

    「傻姑娘。」

    米小悠以為他不相信她,著急的張口想再解釋,卻讓他抬手給止住了,他嚴正地道︰「這話,今天過了我耳,就別再讓其他人知道,聽到了沒有?」

    被他這麼沉聲一喝,她嚇得連忙點頭。「聽、聽到了。」

    「聽到就好。」赫連奇滿意的點頭,接著又道︰「既然要備糧,外頭的牆還得趕緊加高,我會再幫你想辦法,不過最快也得等井打好了之後,還有,你也別再去買糧食了,鎮上的鋪子就那幾間,你一次買那麼一大袋,這十來日間就去了幾次,只怕早有人注意著呢!另外,河裡的水我會注意的,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什麼嗎?」

    米小悠張口結舌的看著他,然後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想想……沒、沒……大概是沒有了。」

    為什麼她覺得有許多難以解決的事情,或者該說她辦的許多錯事,從他嘴裡說出來,似乎都不再是問題了?

    「那好,等等村長他們過來,你記得要說,為了造福鄉里,打算幫村裡也多打一口井,只是你沒辦法供飯,只能給點糧食,請村裡其他的嬸子們幫忙。」他怕她忘了,又再交代一次。

    她點頭如搗蒜,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沒準備的東西,有些遲疑的偷覷了他一眼,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開這個口,不過他一個大男人,應該還是會比她一個女人家方便得多吧。

    赫連奇見她一臉猶豫,又遲遲不開口,索性直接問道︰「怎麼了,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

    米小悠望著他一會兒,咬咬牙,還是決定說了,「我想託你幫我買刀,不是菜刀,是那種可以隨身攜帶、用來防身的刀子。」

    這些日子她去鐵鋪子看過幾次,裡頭掛著的不是農具就是大菜刀,根本不能藏在身上,所以她始終沒能買到。

    他饒富深意地瞅著她,不明白到底是她想太多,還是得知了什麼,但是光憑她目前透露的這些訊息來看,若都是真的,只怕到時候情況會比他想像的更加嚴重。

    他心下一凜,有了一些盤算,然後低頭看著她仍一臉忐忑的望著自己,心瞬間又軟了不少。

    唉!他該拿這小娘子如何是好?

    他不過就是幫了她一點忙,她就幾乎要將心思都掏出來讓他知曉了,這也虧得他不是歹人,要不然就她這麼單純的性子,怎麼讓人放得下心?「行,我會幫你留意。」

    他不計較她是不是在說瘋話,反而還認真的幫她處理周全,甚至連無理的要求也都應承下來,對於遇過楊耀祖那樣沒天良的男人,現在這樣的好心人,她只有滿滿的感謝。

    她鄭重的蹲下身子,行了一個大禮。「赫大哥的恩情,小女子不敢或忘,若有機會,就是做牛做馬也非得報答赫大哥的恩情才是。」

    赫連奇連忙將她攙了起來,手碰到她細嫩的手掌時,尷尬的快速收了回來,這時不由得慶幸自己留了一大把鬍子,否則尷尬的神色就藏不住了。

    其實不只是他,米小悠的心跳也瞬間漏了一拍,低著頭不敢再看他,昨晚他裸露著上身、汗水飛濺的畫面,又清晰的在腦海裡跑動起來,讓她不自覺從耳根一路紅到臉頰。

    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不斷暗啐著,怎麼活像個百八十年沒見過男人的,知不知羞啊!就……就光想著男人的身子。

    兩人一個尷尬一個害羞,沉默了好半晌,最後是赫連奇看時間不早,又聽到屋外傳來村長帶人過來的聲音,這才摸了摸下巴,輕咳了聲,故作平靜的說道︰「行了,助人為樂,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要是讓熟悉他的人知道,肯定會笑掉大牙,殺人不眨眼的赫連奇,居然還會說什麼助人為樂的鬼話?

    米小悠一心覺得遇見了大善人,即使還紅著臉,仍輕抬起頭,飛快覷了他一眼。「赫大哥心志高潔,我自然比不上,只是我也不是不知感恩」

    赫連奇打斷道︰「行了行了,這些就不用多說了,我會幫忙也不是想讓你報恩的。」話音方落,敲門聲剛好傳來,他壓低聲音道︰「有人來了,我先走了。」隨即翻牆回自己的院子去。

    「啊——」

    米小悠的驚呼聲還沒完全落下,又見他從牆的那一頭露出臉來,然後一本正經的說︰「對了,我的姓是赫連,所以下回兒別再喊我赫大哥了。」

    她的俏臉瞬間漲紅,深深覺得她這兩天的舉動真是丟死人了,若是現在地上有個洞,恐怕她想都不想就會直接跳下去把自己給埋了。

*             *             *

    米小悠環顧了自家的屋子一周,米糧已經存放好了,圍牆也拉高了,井也打好放了兩天,現在打出來的水也是清的,沒混著泥沙。

    事事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想兒子的心,只想著今兒個就趕緊聯絡玉娘,問問兒子的情況如何。

    楊府和她離開的時候似乎差不多,但是她知道,宅子裡頭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就在她離開不到半個月,楊府就迎進了一個新的女主人,王縣令家的小娘子還是因為流言所迫,不得已只能趕緊草草下嫁,然而她可是知道實情的,那個女人其實早已經珠胎暗結,再不成親,到時候肚子一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楊耀祖被戴了綠帽子呢。

    米小悠沒在前頭逗留,直接繞到後頭去,她當初堅持要兒子住在她的院子,也是這個原因。

    她走前已讓劉大樹在院子裡趕緊弄了扇和外頭相通的小門,就是怕和離後她看孩子不方便,只是她一直不敢來,就怕孩子見了她不小心說溜了口,也怕被楊家的人撞見,到時候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她其實很想直接給楊家人難看,只是現在兒子還在府裡,怕牽連到他,所以才不得不忍著這口氣。

    許久沒見兒子了,之前都只讓劉大樹在外頭幫她轉送點東西回來,她心裡又是期待又是緊張,就怕姓楊的一家子和王縣令家的小娘子虐待兒子。

    米小悠依照當初說好的暗號,輕敲了幾下門板,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到玉娘腳步匆匆的走了出來,她急忙迎上前,還沒說話,就見玉娘紅著眼,哽咽著嗓子喊道︰「娘子啊!我們必須趕緊把升哥兒給帶出去,要不早晚得讓這沒天良的一家子給搓磨死啊!」

    聞言,米小悠的身子狠狠一震,頭都發暈了,急急抓著玉娘的手追問道︰「這是怎麼了?是楊家人還是王莘葵?上回兒劉大樹還說升哥兒好好的啊!」

    玉娘知道自己一時把話說得太快,讓娘子誤會了,連忙把事情的原委說個明白。

    王莘葵還沒入門前,升哥兒是楊家唯一的孩子,自然過得還不錯,可王莘葵入門後,楊家一家子就像水蛭一樣,改換成賴著她的嫁妝過日子,升哥兒的吃穿用度自然就不比之前了。

    玉娘一邊抹淚,一邊憤恨的說︰「楊家人還有那王家娘子實在太過分,升哥兒一個小人兒是吃得了多少東西,本來日日還有新鮮的菜蔬果子的,現在全都沒了,奴去大廚房討要,王家娘子還說收成不好,大家都得節儉些,一個孩子而已,配些鹹菜也是能夠過活的,奴氣得心疼卻沒有法子,只得讓我當家的,每日去外頭帶些東西回來,要不升哥兒別說是點心了,就是飯都已經讓那毒婦給換成了摻了石頭的陳米,即便大人吃了都噎嗓子,更別說升哥兒年紀還那樣小。」

    米小悠知道王莘葵進門後,兒子的日子可能會難過些,卻沒想到情況居然這麼糟糕,她都還沒回話,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本來想看孩子的心不禁膽怯,她想,這時候要是見了面,她肯定不管不顧的直接把孩子給帶走。

    她抹去淚水,深吸了口氣,才對著玉娘說︰「沒事兒!虧得之前我們已經把我的嫁妝全都給拿回來了,我可以買些東西送進來,以後就讓大樹出來採買吧,院子裡就你們三人……」

    一聽,玉娘又想哭了。「娘子,我那當家的,這些日子也是整日不得閒啊!說是這府裡不養閒人,看著升哥兒我一個人就夠了,早早將我當家的喊出去做些府裡的粗活。」

    「你們的身契我都已經給你們了,怎麼也算不得是這府裡的奴才,他們怎麼能……」

    玉娘低聲道︰「我當家的說了,就是身契在我們的手上,所以反而不能說出來,要是被他們知道,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攆我們走,到時升哥兒可就真沒人可以依靠了。」

    米小悠聽了,一方面感嘆自己的思慮還沒有劉大樹周全,一方面覺得怒火燒得渾身都痛,但她也明白,如今除了忍,別無他法。

    「玉娘,是我對不起你們夫妻,我……總之,這事我會想法子。」米小悠紅著眼眶,卻不再落淚,而是一臉堅定的說著。

    「娘子,我們不苦,就是替升哥兒心疼。」玉娘反握著她的手,為了自己曾經伺候過的主子而不捨,若不是嫁了那樣一個沒良心的男人,她現在也不會受這樣的罪。

    米小悠拍拍她的手背安撫,接著見時間不早了,連忙把帶來的幾樣點心吃食遞給她,快速的交代,「這是我早上做的糯米糕,還有其他幾樣餅子,你拿給升哥兒吃吧,就說我來過了,還有,很快我就會來帶他走。」

    是的,會很快的,只要忍過這段時間,她就可以帶著兒子好好生活了!

    米小悠轉身離去,眼神充滿堅定,只有微紅的眼眶洩漏了她殘留的一絲軟弱。

*             *             *

    赫連奇這兩日正忙著到鐵鋪吩咐人鍛造替米小悠準備的匕首,所以都沒跟著她出門,沒想到今兒個就見她哭著回來,他倍感無奈,這樣以後他怎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去?

    「這又是怎麼了?」

    米小悠坐在灶房外頭發呆,灶房裡的兩個大灶都讓她用上了,一個是用來蒸包子饅頭,一個是用來蒸一些耐放的餅子,對於鄰居不走正門老翻牆過來,她似乎也習慣了。

    「啊?沒事,就是做點吃的……」

    「我是說你哭什麼?」

    「我哭了?」她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上臉頰,這才發現一片濕。

    「說吧,發生什麼事了?」赫連奇在她身邊坐下,一副準備好要聽她說的模樣。

    「我……」米小悠一想起兒子,忍不住又落下幾滴淚,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沒良心的人?那可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居然也不管不問,就讓新娶的妻子這樣折磨他!」

    他早已打聽過她的事情,現下再聽她這麼說,馬上就明白了。

    說實在話,他也瞧不起她的前夫,居然會為了那種婚前就和人不清不白的小娘子而捨棄這樣乖順的妻子,更不用說他還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整日吃婦人的嫁妝過活,啐,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肯定先好好教訓一頓再說。

    她也不奢望他回答,像是吐苦水般,逕自把從玉娘那裡聽來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不過我還無法把孩子帶出來,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曉了,只要想到那樣一個小人兒我哄著吃飯都來不及,如今卻只能吃慘了石頭的陳米配鹹菜,我的心就一陣陣的疼,恨不得能天天給他送飯去。」

    赫連齊看著兩個大灶道︰「這不是都煮上了,是東西太多拿不動?等等我跟著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米小悠原本只是想訴訴苦,也沒真的要他幫忙,連忙擺手拒絕。「不了,赫連大哥,你幫了我這麼多,怎麼還能夠因為這樣的事情麻煩——」

    「哪裡麻煩了,就送一趟東西的功夫而已。」赫連奇沒讓她把拒絕的話給說完。

    她受寵若驚的瞅著他,他一直對她太好,好得讓她有點心慌,她一個和離的下堂妻,怎麼值得他對她那麼好?

    其實這個念頭在米小悠心裡已經徘徊許久,只是她一直不敢問出口,就怕顯得自己臉皮厚,讓他誤會她對他有意思。

    雖然她的確在偶爾見到他的時候會忍不住臉紅,這些日子以來,也越來越習慣他處處幫忙提點的溫柔,比起他有些讓人懼怕的外表,他那溫柔認真的模樣,反而更讓她忍不住把注意力都放到他的身上。

    她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甚至也沒想過要再嫁,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是說不想就能夠不再想的。

    赫連奇凝視著她,因為這陣子忙碌,她身子似乎又比之前瘦了些,顯得更加柔弱,這小娘子簡直就像需要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小雛鳥,只恨不得能用最好的絲綢將她裹起來放在最細致的窩裡,是半點也捨不得讓她在外頭這樣奔走。

    只是她……不屬於他,所以這樣的想法只能藏在心裡,讓他永遠都只能抱著這樣的念頭,盡力的對她更好、再更好一些。

    本來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努力,她已經不再怕他了,怎麼現在又露出這樣慌亂的表情?

    他一認真,臉上就帶出了幾分冷意,讓米小悠猛地低下頭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抬頭。」他黑如點墨的眼眸,沉沉的盯著她。「看著我,說說你現在怎麼突然怕我了?」

    米小悠心頭一慌,說話就又結巴了,「沒、沒有,我不是怕,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她低著頭,赫連奇只好更靠近她一些,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藉此推斷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她在感受到他突然靠近的氣息後,頓時慌了手腳,快速挪動身子退到一旁,額角卻不小心撞上門的邊角,讓她疼得瞬間落下淚來。

    「疼不疼?我吹吹。」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原本平靜的面容不免也多了幾分慌亂,大手在她磕疼的地方揉了揉又吹了吹,像是呵護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還疼嗎?」

    「不疼,只是……」米小悠剛撞到的瞬間其實真的很疼,但是被他這般溫柔的舉動一安撫,反而有些嚇傻了,這樣的動作楊耀祖從來沒對她做過。

    「只是什麼?」

    「只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喃喃道。

    這句話像是冰凍了兩人之間所有的動作一般,她愣愣的望著他,赫連奇也停下動作,低著頭看著她。

    不知怎地,兩人明明沒有說話,卻有一種曖昧的氣息在彼此間環繞,米小悠甚至聽得見心臟怦跳得飛快的聲音,如擂鼓一般,讓她的雙頰像是有火在燒,染上了大片的緋紅。

    赫連奇出面替她解決問題的時候,就想過總有一天她或許會問這樣的問題,只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把問題又丟還給她。

    「你說呢?」他低沉的嗓音放輕了不少,像是怕破壞現在這曖昧的氣氛。

    他的眼神極為熱切,米小悠從沒看過男人這樣的眼神,教她害怕又無法逃離,惹得她的心一顫一顫的,連嗓音都微微發抖,「我不知道。」

    他看著她這副小可憐的模樣,情不自禁地探手,粗糙的掌心撫過她細嫩的臉頰,她側著臉,眼睫輕輕地眨著,讓人無比心疼。

    赫連奇頓覺體內彷彿有什麼正熊熊燃起,一路從腦袋往下方竄,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全身繃得緊緊的,手上的力道卻越見輕柔。

    他的手指從她的臉頰輕輕撫上她的耳根,那裡早已嫣紅一片,他的手指輕揉著那柔軟的耳垂,讓她整個人越發抖個不停。

    他輕笑,嗓音有些發緊,「我是個男人,想對一個女人好的男人。」他低下頭,唇近得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垂,熱氣呼過,讓她忍不住用手攢緊了衣裳。

    「而一個男人會願意對一個女人好,又是什麼意思?」說完,他站起身,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直接轉身往牆頭那裡走去。

    米小悠被他逗弄得全身發紅,飽受震驚的望著他的背影。

    突地,赫連奇停下腳步回頭道︰「對了,東西做好了喚我一聲,我把東西送過去給你兒子。」

    她又被他狠狠嚇了一大跳,差點直接從灶房的門檻上滑了下去。

    見她像是隻受驚的小兔子,他忍不住輕笑,心情大好的直接翻牆離開。

    是啊,他為什麼要對她好呢?

    一開始只是想照看著她,照看著這個以為永遠都跟他不會有交集的小娘子安好就行,只是這麼照顧著,似乎照顧出別樣的情愫來了。

    以前是不可能,時間也不對,至於現在,他們男未娶女未嫁,他有了什麼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赫連奇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感到好笑,隨即雙眸迸射出誓在必得的光芒。

    幾年前他已經錯過了一次,那麼這次,他絕對不會讓他相中的人再從他的手中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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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09:55 AM 編輯

【第四章】

    那日之後,赫連奇總是會趁著夜色,偷偷將米小悠早上做的東西送進楊府的小院子裡,也看到了楊旭升,更覺得如果能將這對可憐又可愛的母子納在他的羽翼下照顧,才是最好的。

    只是他那天的舉動似乎把米小悠給嚇著了,接連幾日,如果不是必要,她幾乎都會回避著他,不過他也不惱,仍是想找她時就去找她,反正兩人的院子就只隔了一堵牆,況且那道牆對他來說,幾乎等於沒有。

    時間又滑過大半個月,這一日赫連奇從鎮上回來後,再次直接翻牆來到她的院子,一臉嚴肅的說道︰「今天的糧價開始漲了,據說是北地那裡遭了蟲災,今年的收成甚至不到三成。」

    米小悠本來正在篩豆子,一聽到這話,手裡的篩子立刻掉落,裡頭的豆子撒了滿地,她臉色蒼白的問道︰「真的?你有聽說蟲災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嗎?!」

    他沉著臉,明白這一個不好,不只北地,只怕今年所有的收成都要沒了。

    「商人的消息快,但最快也不過就是三、四天左右,而且也不知道那蟲子是不是往我們這邊來了,我估計等明曰這消息一傳開,就得開始搶糧了。」

    不是他要危言聳聽,而是之前得知她在屯糧時,他就已經打聽過這幾年的糧食產量,去年幾乎不怎麼下雨,但還不到乾旱的地步,可是收成已經大減,只能做到讓人餓不死。

    今年開年來,到現在還沒下過雨,作物幾乎都是靠著河裡的水在撐著,幸好這裡就鄰著一條大河,邊上還分了不少支流,才勉勉強強讓糧食可以長到現在待收成,只是產量頂多就跟去年差不多。

    偏偏現在又鬧出蟲災,若是今年的糧食損了,只怕大多數百姓沒了去年的存糧,今年的糧食又收不上來……若是魏朝能夠趕緊開倉賑糧還好說,若是無糧可賑,這世道恐怕馬上就要亂了。

    米小悠蒼白著臉,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扯著他的袖子急道︰「三、四天……那也差不多了,蟲子就是往我們這裡來的,最快今日就到,最晚也不過明日,我們得趕緊告訴村裡的人,讓他們趕緊收,否則只怕……」

    赫連奇攙著她,再次確認的問︰「你確定蟲子是往我們這裡來的?!」

    「是!」她用無比肯定的語氣回道︰「而且規模不小,只怕我們這裡的作物還不夠那些蟲子吃。」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非常相信她的話,雖說他來自金朝,而她是魏朝人,但若是魏朝因此大亂,對金朝來說也不見得是好事,於是他片刻也不敢耽擱,連忙去找村長。

    老村長見識過蟲災的可怕,非常果決地直接讓家中老小都去喊人,通知每一戶人家,只要能走路的,都要一起出來幫忙收成。

    雖然距離收成還有五、六天,但是現在先收起來,總比真被那些蟲子給吃得連根葉子都沒有來得好。

    村裡不管男女老幼,全都幫忙收成,有人負責割稻,有人負責幫忙搬到各家屯著,來不及搬的,就只能先用布蓋著。

    村人雖然不明白老村長的急迫,但也知道這些可是一家人所有的口糧了,全都賣了力氣,連休息也只是挺起身隨便喝個兩口水,就繼續彎腰割稻。

    赫連奇和米小悠沒有閒著,兩人來來往往幫忙把割下來的稻給搬到屋裡。幾次他看她像是撐不下去了,想喊著讓她別做,回去歇息也好,但她硬是咬牙堅持下去。

    米小悠看見了他的眼神,卻只是低聲道︰「別勸我,我不會回去的,我只想做一些我能夠做到的事。」

    上輩子,她看夠了沒有糧食的苦,這輩子雖然沒有特意想尋上輩子給了她一點善意的人報恩,但如果現在多出一點力氣,能夠幫助曾經幫助過她的那些人,她的心裡也會好過一點,她不能提前告訴所有人會發生的災難,起碼能夠盡一份力量。

    赫連奇見她這般堅持,沒再多勸,只是眼神總不時的往她的方向望去,就怕她柔弱的身子撐不了多久。

    米小悠雖然累得雙手發軟,雙腿打顫,幾乎都要站不住了,但還是持續將一把把的稻子給搬上送糧的擔子裡。

    所有人就這麼忙著,直到下午時分,大家開始感到有些疲憊的時候,遠方的天空像是飄來一大片烏雲,當眾人不解的望著天時,赫連奇、米小悠和村長全都臉色一沉。

    「快,地裡的不要了,把還沒送進屋子裡的、還沒蓋上的糧食都先處理好,蟲子來了!」

    老村長的話一喊完,所有人能夠跑的,一個接一個拎著孩子還有擔子往自家的屋裡衝,有些住得遠的,只能先暫時躲在別人家,總之,剛剛一片熱火朝天收獲的田地裡,沒多久就跑得不見半個人。

    赫連奇在老村長還有村人慌著跑的時候,也拉著米小悠一起跑,兩個人住的地方遠,幾乎沒有人跟他們走同一個方向,看著那片黑雲越來越近,他索性將她直接抱起來,拔腿往自己的屋裡奔。

    似乎就在一瞬間,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席蜷了所有人的耳朵,赫連奇關上門窗的那一剎那,還能聽見蝗蟲劈里啪啦撞上窗紙的聲音。

    那陣陣的沙沙聲,像是最絕望的聲音,而鋪天蓋地而來的蝗蟲,像是一層蠕動的黑色布幔,完全遮蓋住原本金黃的田地和翠綠的樹林。

    米小悠完全沒留意到自己正窩在赫連奇的懷裡,只是顫抖著身子,蒼白著臉道︰「這下子……田裡什麼都不剩了……」

    赫連奇沒有搭腔,因為他在關上門窗之前往外看了最後一眼,就他看見的數量,只怕不只田地裡沒收獲完的作物全都沒了,就是小山坡上的樹林可能也無法悻免。

    沙沙聲越來越小,她被抱坐到桌前,整個人還是愣愣的有些恍神。

    當災難依照著上輩子的記憶重來一次的時候,除了無能為力的無奈外,其實她心底還有著深深的恐懼,她很怕就算重活了一輩子,依然沒辦法保護重要的人周全。

    由於他仍摟著她,所以馬上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她的恐懼明確的寫在臉上,唇也咬得死緊,偶爾還會傳來牙齒上下打顫的聲音,他想也不想地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胸前,雙手摀著她的耳朵,接著低下頭,讓醇厚的安撫嗓音隔著掌心的溫度,低低地傳進她耳裡,「不怕了,還有我在。」

    他一次次的說著,像在哄個受到驚嚇的孩子一般,直到她終於停止了顫抖,抬頭看向他,他才放下雙手。

    「還怕嗎?」他問。

    「還是怕,但是……不能怕,因為……這只是開始!」米小悠喃喃道,眼神裡的恐懼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強。

    是的,她不能怕,如果重活了一輩子,她還因為害怕而退縮,那麼兒子該怎麼辦?難道她這一生又要陷入後悔的悲哀之中嗎?

    或許是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依賴,讓她過於放縱了自己的軟弱,她必須要振作起來才行,於是她深吸口氣,退離他的懷抱,站起身來,她握緊雙手,試著平復自己的恐懼。

    在依靠別人之前,她應該先試著讓自己成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才是。

    赫連奇看著她逐漸堅強起來的神色,眼裡的寵溺愛戀再也無法遮掩。

    她的姿態依然柔弱可憐,但是她的眼神卻告訴他,她不甘心只當一個依附他的弱者,他想,或許這就是她能夠吸引他,甚至一步步讓他為她著迷的原因吧。

    當屋外的沙沙聲略微減弱時,赫連奇突然道︰「你有沒有興趣看看外頭多出來的食物?」

    米小悠輕蹙著眉,不解地問︰「外頭蝗蟲過了境,沒連人都被吃了就不錯,哪裡還有多出來的食物?」

    赫連奇笑笑,指了指外頭。「還有呢!現在出去還有一些,等晚了可就真的沒了。」

    「你說的是蝗蟲?」雖說是她自己說出口的,但她仍忍不住感到頭皮發麻,上輩子她還挖過草根來吃,但是吃蟲……當真沒有過。

    「是啊。」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快點,要是等蟲子全都飛了,就連半隻都捕不到了。」

    看著她躊躇的樣子,他忍不住挑眉挑釁,「怎麼,還是你不敢?」

    米小悠咬牙想了想後,決定就把這當做排除恐懼的法子,於是她倔著表情道︰「敢!我怎麼不敢!」

    得到回答,赫連奇滿意的微勾嘴角,他知道這一招對她有用,隨即起身上前,拉開房門。

    她看著不管是屋頂還是樹上,甚至是她開出兩條橫溝種的小蔥及草地上,密密麻麻都被蝗蟲所覆蓋,整個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嘴角扯出的弧度有幾分牽強。

    他走在前頭,先是扔給她一個布袋,然後隨手一抓就是一手一隻蝗蟲,他回頭,隔著一個大鬍子對她咧開嘴笑。「拿著袋子走在我後頭,今兒個晚上就當做加了一道肉菜。」

    米小悠呵呵乾笑,看著在袋子裡還想掙扎飛出來的蟲子,雖然覺得喉嚨有點不舒服,但仍在心裡鼓勵自己——這算什麼,就只是蟲子而已!人要是餓極了,什麼都吃,更何況只是一隻……蟲子!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的攢緊了袋口,一步步跟著他往前走。

*             *             *

  當天晚上,村裡有不少人到了大半夜還點著火在抓蟲子,孩子們年紀小,不明白沒了糧食的情況有多嚴重,以為大人們這麼做是在遊戲,也玩得不亦樂乎。

    即使席蜷村子的只是一小部分的蝗蟲,也足夠讓家家戶戶都撿了一整個麻袋。

    雖說魏朝沒有吃蟲子的風俗,但是有些老人和赫連奇還是想了幾個方法,把蟲子給處理了,就當成這兩天的配菜。

    而米小悠則是在幫著赫連奇處理他那一大袋子的蝗蟲後,就拚了老命的刷鍋,她現在只要一想到一堆蟲子曾經在鍋子裡載浮載沉,她就覺得心裡毛毛的。

    就算是她矯情好了,但是活了兩輩子都沒試過這樣的東西,尤其她其實對蟲子雖不到怕,但是看了滿山遍野的蟲子,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更別提還要把蟲子給吃下肚。

    反觀赫連奇,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打仗的時候,他甚至連老鼠都吃了,不過是幾隻蟲子,還讓米小悠先給油炸又調味過了,吃起來香脆,只差沒當成花生嚼著吃。

    點著蠟燭的灶房裡,米小悠刷完鍋後,開始準備烙點餅子,打算兩個人隨便吃點東西打發一餐,然後再做點小點心,讓他明兒個幫她送過去。

    如今大多數地方的糧食肯定是沒了,在糧價逐漸高抬的時候,她卻想著瘟疫也該來了,她送東西過去時,得提醒劉大樹前頭的事情也別再管,而是趁現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糧食上頭之際,趕緊買點藥材來。

    上輩子逃災的時候,她就聽過幾個方子,雖說不一定對症,但是起碼在退燒還是防時疫上頭,還算能起點用作用。

   「想什麼呢,油都快燒滾了。」

    米小悠猛地回神,看著鍋裡滾燙的油,下意識啊了一聲,連忙將放在一邊的餅子一個個下鍋,直到炸得金黃香脆再用長筷子夾起來。

    端著一大簍子的餅,她也沒去找桌子,和赫連奇兩個人直接並坐在灶房的門檻上吃了起來。

    「我想……接下來這人若開始亂了,這屋子是不是要換個門板還是要再加高一點圍牆?」米小悠擔憂地道。

    上輩子她可見了不少餓瘋的人,不管不顧的衝到那些看起來有餘糧的人家,就算是當年的楊府也沒錯過,只是那些真正富有的人家,早在苗頭不好的時候就想辦法走了,哪裡還有剩糧可以搶。

    沒糧食,又有著瘟疫的威脅,鎮裡城裡終於亂了起來,許多人才開始紛紛逃離家鄉。

    赫連奇拍拍她的頭。「這世道若是亂了,你就是把屋子弄成鐵屋也沒用,那些人照樣想得出法子來。」

    米小悠點點頭,也算是附和他的話,本要再想想還有什麼辦法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又對她動手動腳了。

    「別拍我的頭!」她怒瞪著他,將他的手給拉了下來。

    赫連奇可不在乎她耍這點小性子,仍自顧自的吃著餅,好似沒聽見她的話一樣,吃完了,他抹了抹嘴,看到邊上剛蒸好的糕點還有一籃子剩下的餅子,略皺了皺眉,吩咐道︰「你再多準備一些,等等我給那裡送過去。」

    「這些挺多的,難道還不夠?」米小悠看著自己準備的份量,只覺得兩個大人一個孩子吃上一頓應該是足夠的。

    「多準備一、兩天的分,我猜這陣子糧價一漲,鎮上人來人往的就多了,多走幾次也容易被發現,再說那一家子一看糧價漲,肯定先斷了他們的食物,多準備些可以放的總是沒錯。」

    米小悠想想也覺得挺有道理,起身走進灶房,看看還有什麼可以做了給兒子,一邊做,她難得的一邊帶著淺淺笑容,不知道因為這是做給兒子吃的東西,還是因為身邊的男人沒忘了自己兒子的關係。

    赫連奇先是欣賞一下她忙碌的身影,接著才把視線往天上看去。

    初一的夜,滿天星斗似乎也被烏雲給籠罩著,整片天空黑壓壓的,似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風起,雲湧,若接下來真如她所說的還有更多的災難,只怕這世道就真的要大亂了。

*             *             *

    相比米小悠所住的村子還能夠有點閒心去抓蟲子來補充糧食,其他的地方,當天都是哭聲滿天,不少女人的大聲哭號是這個夜的主旋律,也有不少男人看著一片光禿禿的田地,沉悶的絕望布滿臉上。

    這一夜,鎮上的糧鋪全都關了門,並且在天亮之前,偷偷把限量和漲價的單子貼在門口。

    而鎮上的楊家,有人卻是為了這缺糧一事有了別的討論——

    王莘葵看著府裡的帳冊,和自己的嫁妝單子一比,只恨不得看著哪裡還能更簡省一點,才不會讓嫁妝少得那麼快。

    楊耀祖今兒個依然窩在書房裡,兩眼不聞天下事,逕自捧著書,鑽研學問,看了一天書,還以為回房可以感受一下媳婦兒的溫柔,誰知道一進門就見她一臉不快,他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問︰「這是怎麼了?!」

    王莘葵抬臉看他,泫然欲泣地道︰「耀祖……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望著她細細描畫的柳葉眉,配上不點而朱的小巧菱唇,精致挺俏的鼻子和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他都要心疼壞了,摟著她哄道︰「又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其他的都能暫擱,現在最要緊的可是你的身子。」

    若是換了平日,她自然樂得享受他這番柔情密意,但是一想到娘家剛剛捎來的消息,還有府裡帳冊上的開支,就讓她心中一陣煩躁,不過她在他面前,向來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自然不會把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

    於是她微垂下眼,比了比桌上的帳冊,輕嘆了口氣。「剛剛我娘家捎來了消息,說是咱們兒這裡今兒個遭了蟲災,今年的收成幾乎是顆粒無收,要我們明日糧鋪一開門就得趕緊去買糧,只是咱們這一大家子的,本來開支就已經……唉!我愁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楊耀祖論風花雪月還行,至於談世俗經濟也不過是眼前一抹黑,連個米價都不清楚,更不用說自打他娶了米小悠之後,就一直沒操心過這種事情,只知道自己若要用錢就去帳房上支就是了,即使如今換了王莘葵進門,依然還是一樣的作派,所以對於她愁眉苦臉的模樣很是不解。

    「既然如此,那明日喊了人多多去買糧就行,別愁了。」他回得隨意,並沒有意會到這是多大的事兒。

    見狀,王莘葵心下暗惱,卻只能柔聲回道︰「你說得可輕鬆了,我爹提過,去年年景不好,許多地方糧食本就不大足,正準備今年的糧一上剛好就可以接上去年的,誰知道又鬧了這事兒,接下來只怕米糧的價得漲得狠了。」

    她本認為楊家看起來小有積蓄,楊耀祖也是天天打扮得頗有幾分資財的模樣,誰知道等她嫁進來後,一接了府裡的帳冊,才曉得這府裡之前幾乎都是靠著上一個女人的嫁妝給撐起來的,現在楊耀祖和對方和離了,那女人除了大樣的家具搬不走,把其他的鋪子、田地和現銀都抽走了,說楊家現在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也不為過。

    王莘葵是頂著一個不怎麼好的名聲出嫁,自然想要過得比別人好,來替自己爭口氣,所以即使知道了這楊家的帳冊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也只能咬著牙接了,然後開了嫁妝箱子,一點一點的往裡頭補。

    只是,想讓她好吃好喝的白養著那個女人的孩子和下人,那卻是不可能的,這些日子來,她已經慢慢在減少那裡的花用,就是公婆那裡,她也挑著瞧著好看但卻便宜的菜色,就是穿著的衣裳,也全都換了看起來鮮艷,卻是賣不出去的布料來充數,這也虧得楊家父母也是這兩年才過起了好日子,吃著用著雖說都想跟大戶人家比較,但是好的壞的也分不大清楚,居然也就這麼順利的讓她給糊弄過去。

    「只是家裡人這陣子可能得吃得差了些……爹娘應該不會怪我吧?還有升哥兒……」王莘葵抿著嘴,表情顯得委屈又可憐。

    楊耀祖只要不缺了他平日的花用,吃什麼他也不在意,反正真缺了吃的,就到外頭食鋪上去吃就行,於是他不甚在意地道︰「沒事,爹娘那裡我去說,升哥兒一個小人兒而已,吃得差一些有什麼打緊,有得吃就行。」

    她像是鬆了口氣,輕輕偎在他的胸前,露出甜蜜的一笑。「你對我真好。」

    見狀,他的心微微一動,甜言蜜語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倒,最後摟著她一起躺上了床。

    屋裡熄了燈火,院子裡一片靜謐,待在屋頂上的赫連奇卻忍不住狠狠皺起眉頭。

    他本來只是想來看看楊耀祖和新娶的娘子是怎樣的人,卻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對話,雖說最後跟他設想得差不多,但也忍不住鄙視了下這對沒腦子的男女。

    都什麼時候了,一個還想著排擠前頭生的兒子,一個卻是連缺糧這樣的大事代表了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的人還想考什麼功名?!他要是真考上了,只怕會是百姓們不幸的開始吧!

    最後他慶幸的看著自己身上背著的一堆食物,即使一開始是擔憂其他的理由而多多準備,倒是沒想到恰好也解了這對夫妻的下作主意。

    赫連奇頂著夜色快速的移動到升哥兒住的院子,熟門熟路的放下了身上的東西,又把米小悠的信簽留在了邊上,才又悄悄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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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10:11 AM 編輯


【第五章】

    隔日,當大家都意會到今年的糧食不足,而重新下種到收成至少還得要大半年的時候,眾人都拚了命的往糧鋪外頭擠,鎮上和城裡頓時一片混亂。

    米小悠本想待在屋裡不出門,畢竟她的存糧已經足夠,也不打算去搶別人那一點的救命糧,但卻讓赫連奇提了個醒——

    「所有人都去了,就你一個沒田沒地的婦人不去,這不是擺明了說你屋子裡頭有糧嗎?」

    這句話讓她再次發現自己的思慮不周,然後帶著同樣低沉的神色一同去買糧。

    也幸好她的低沉神色夠傳神,否則在一堆愁眉苦臉的人群中,出現一個和別人不同臉色的人來搶糧也相對的搶眼。

    搶糧的行動隨著賑災的消息傳來而稍稍緩解,然而另一個壞消息卻在最短的時間內,在鎮上如滾沸的熱水炸鍋一樣蔓延開來。

    許多人莫名開始高燒嘔吐,各地醫館排滿了人,隨著一直不曾減退的高溫,病情也如同頂上炙熱的艷陽,節節高升。

    起初是一人、兩人,但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許多人家裡拉起了白布,哀淒的哭聲伴隨著恐懼,逐漸往外延伸,現在無論走到哪皆是人心惶惶。

    當村裡出現第一個發燒的病人時,米小悠再也坐不住了,央求赫連奇帶她走一趟楊家。

    兩人已有幾天沒出門了,此時卻見往常繁華熱鬧的街上空蕩蕩的,幾乎沒有行人,四處可見白布飛揚,黃色的紙錢隨著風卷起而飄落,明明是炙熱的天氣,看著眼前的蒼涼,讓人忍不住打從心底發寒。

    赫連奇和米小悠沒想到情況變得如此惡劣,紛紛加快了腳步,只是兩人還沒走到楊府,就見劉大樹一臉頹喪地走在他們的前頭,米小悠心一緊,連忙出聲喚道。

    劉大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畢竟現在幾乎沒什麼人會沒事走在街上,更不用說還主動喊人了,待他轉過頭一看,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娘子,我……」

    劉大樹現在也是跟著玉娘一起喊著米小悠當姑娘時的叫法,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見識了楊家人有多麼的不要臉面後,那聲少夫人就再也沒有喊過。

    呸!就那樣的人家,幸好娘子早已和他們斷了關係,否則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說不得娘子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米小悠一見他這個模樣,整個人都快暈了,但仍強撐著問道︰「這是怎麼了?誰出了事?」

    劉大樹一點也不敢耽擱的回道︰「升哥兒從昨兒個就開始發熱,今兒個早上都有點燒迷糊了,我去回了楊耀祖那廝結果,他居然害怕升哥兒染上了病,強把院子門都給鎖了,不讓人進出,也不讓人請大夫,甚至連吃食也不送,若不是我們早早在院子後頭偷開了一個門,說不得我連出來請大夫的機會也沒有。」

    越是老實人,越見不得這樣沒良心的事,一早他向楊耀祖稟報狀況時,他只推說一切都讓王家那毒婦作主就好,全然不念那個燒得厲害的孩子是他的親生兒子,最後還在院門外說怕升哥兒染了病傳給他,不許送飯也不許請大夫,甚至連藥材都沒有,讓他更是一肚子怒火。

    聞言,她的腦袋陣陣暈眩,身子忍不住跟著一晃,差點站不穩摔跌在地,還是赫連奇眼捷手快,早一步攙住她。

    米小悠雖然對於楊耀祖早就已經沒有什麼期待,但是萬萬沒想到,現在明明都還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居然就能夠這樣的狠心,把燒得糊塗的兒子和兩個下人一起關在院子裡,甚至連個大夫都不讓請。

    楊耀祖,你還是人嗎?!她滿懷著恨意在心中吶喊,心一陣陣抽痛,只覺得那刻骨的恨意像是在挖著她的心肝。

    這樣的恨,讓米小悠頓時腦子清醒不少,她暗忖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

    本來她是打算等著鎮上徹底亂了之後,楊家人會隨著王家一起出逃,那時候她再乘亂把孩子給抱回來,現在她怎麼樣都不放心讓兒子繼續留在楊家了。

    只是這時候要把孩子帶出來,得要有赫連奇的幫忙才行,她求助般的回頭看著他。

    「赫連大哥……」

    赫連奇點點頭,在她垂下的衣袖裡,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表示支持,非常堅定地道︰「放心吧,我會把升哥兒好好帶出來的。」

*             *             *

    玉娘一邊拿帕子沾水,不停的給升哥兒擦著身體,一邊焦急地看著房門外,想著自己當家的怎麼還不回來。

    今兒個一早的事情,讓她同樣氣得半死,直到現在還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兒子病了,不說趕緊請個大夫來看,反而把院子封了,就怕病氣傳染開來?那時候她還在屋子裡,只聽見當家的正在和院子外頭的人理論,卻沒想到院子外頭的人居然是在說這些沒良心的話。

    「娘……」楊旭升緊閉著雙眼,一張小臉燒得紅通通的,嘴唇都乾得有點破了皮,嘴裡還低低的喊著娘。

    玉娘一聽,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不知道娘子什麼時候會知道升哥兒的情況,楊家可真是萬萬不能待了。

    本來還想著這院子裡就留他們兩個人守著升哥兒也就夠了,誰知道,如果當初不是娘子暗地裡請人偷打了一扇小門,今兒個他們三個人被關在這裡才真的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玉娘心裡充滿不安,最近外頭瘟疫鬧得凶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打從早先娘子讓人送信來的時候,就不再讓升哥兒沾上任何的生水,吃用的東西也都是每天細細擦過的,誰知道升哥兒昨兒一發起熱,卻像是瘟疫那樣的癥狀,如果升哥兒有個好歹,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和娘子交代了。

    「升哥兒乖乖的,娘子很快就會來了,很快的!」玉娘輕聲安撫著,手也輕輕拍著他的身體,試圖讓他再睡一會兒。

    他虛弱的睜開眼,看著玉娘就坐在床邊,眼神流露出一些失望,稚嫩的聲音虛弱的問︰「玉姨,娘呢?娘說要來接我的……是不是不會來了?」

    玉娘被問得幾滴淚水溢出了眼角,但她還是勉強露出微笑,低聲安慰道︰「會的,娘子怎麼會不要升哥兒,升哥兒這些日子吃的東西,都是娘子讓人送來的啊,還記得嗎?上回升哥兒說要吃餅子,娘子沒兩日就蒸了好大一籠送來。」

    楊旭升點點頭,但哽咽地道︰「那我不要吃餅子了,我想要娘……我想要娘帶我走……」

    他年紀小歸小,但是對於大人的情緒波動卻更加敏感,他知道,自從娘離開之後,爺爺奶奶也不常見他,至於爹更是幾乎沒見過面了,在他小小的心靈裡,那個幾乎不曾出現在他生活裡的爹,甚至還比不上一直照顧他的玉娘。

    玉娘這次再也忍不住,淚水不斷滑落,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握著他發熱的小手,低著頭,任憑淚水一滴滴的落在他小小的手心裡。

    她從來沒有比現在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無能為力,看著自家的小主子燒紅了臉,渾身虛弱的躺在床上喊娘,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升哥兒乖!升哥兒乖!娘子很快就會來了,娘子……」砰的一聲,房門突然被打開,她下意識的回過頭去,待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她先是一愣,接著又驚又喜的低呼出聲,「娘子,你可總算來了!」

    米小悠站在門口,也是一臉泫然欲泣,不過眼裡還有著無法隱藏的激動。

    「是,我來了,我來接升哥兒了。」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讓兒子離開她的視線範圍了。

    沒有花太多時間,只是稍微整理一些衣物和常用的東西,四個大人和一個孩子便快速的從楊家離開。

    玉娘和劉大樹從楊家出來,也不知道能夠去哪,便跟著一起回到村裡,一回到家,幾個人就因為誰來照顧孩子而有了小小的爭論。

    「都別說了,我來照顧孩子。」米小悠不想再繼續爭執下去,強硬的發了話,「我離開升哥兒這麼久,現在他病了,難道不能讓我親自照看他?那我這個當娘的也未免太省心了。」

    玉娘忍不住插了話,「娘子,若是其他的那也就罷了,但現在升哥兒極有可能是瘟疫啊,怎麼能讓你照顧他呢?還是我來吧,我已經照顧了他大半天了……」

    眼見兩個女人又要為此爭執不休,赫連奇終於出聲打斷,「行了,就讓她親自照顧吧。」

    「這怎麼能行?」玉娘不認同的看著他。「娘子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我也得一起。」

    「行了,都別添亂了,你就和你丈夫住到我那兒,我和她親自照顧孩子。」赫連奇不容置疑地道。

    玉娘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劉大樹扯了扯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別再說了,她縱然有些不情願,最後還是聽了丈夫的話,兩人一起離開,去赫連奇的屋子。

    米小悠端來一盆水,坐在床邊,替發了汗的兒子仔細擦著身子,她沒有看向身後的赫連奇,只是淡淡的說著,「赫連大哥,你也走吧,這裡我一個人就行了。」

    赫連奇坐到床邊,在她抱著兒子又要擰帕子的時候,接過了她懷裡的孩子,輕聲道︰「我為什麼要走?你都留下來了。」

    「我是他的娘,他就是得了瘟疫,我也要照顧他,但是你……」他已經幫她太多,若兒子染上的真的是瘟疫,她可不能把他一起給拖下水。

    他語氣清淡地道︰「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我已經留在了這裡,不是嗎?」

    她看著靠在他懷中昏睡的兒子,忍不住痛恨自己的口不對心——如果真的不想讓他靠近,剛剛就不該讓他一路替她背著兒子回來,還有,在他說要和自己一起照顧孩子時,也該強硬的堅持立場然後將他一起趕出去。

    米小悠的動作未停,沉默了半晌後輕聲問︰「我很卑鄙吧?明明知道不能把你牽扯進來,明明就是不想的,但是嘴裡這麼說的我,卻還是自私的拜托你幫我把升哥兒給帶回來,任性的看著你先說出自己要留下來的話,甚至還假惺惺的希望你離開,我真是個——」

    赫連奇突然打斷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她愣愣的抬頭瞅著他,手邊的動作也不自覺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她,眼裡有著愛憐和滿滿的認真。「我早就知道我心悅的這個小娘子是個多麼矛盾的人,有時候有點小聰明,有時候又有點傻,有時候裝得很有心機的模樣,有時候又單純得好笑,有時候明明誠實得可憐,卻要說自己卑鄙得可怕,有時候明明就柔弱得應該讓人捧在手心裡,卻又想故作堅強。」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滑過她被淚水濡濕的雙頰。

    「可是怎麼辦呢,我就是這樣的心悅她。想要看著她傻,因為有我能夠在後面替她收拾尾巴;想要看著她單純,因為那些心機我來就夠了;想要她能夠誠實的柔弱著,也不要故作堅強,還有,我想要她別再哭了,希望她能夠更依靠我一點,在我的身邊只看著我笑就好,不行嗎?」

    聽著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說著這麼一連串感人的話,米小悠從一開始的輕聲啜泣,到最後根本泣不成聲,心裡的許多陰影似乎都在這一刻被他的柔情慢慢填滿。

    兩個人之間早有曖昧情愫產生,只是她從來都不敢想也不願面對,即使一次次因為他而心跳加速、嫣紅滿面,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這樣,她不能再卑鄙的為了能夠活下去,所以攀著他,利用他對她的好感。

    「可是我不配。」米小悠的淚止不住地滑落。「我不過是個和離的婦人,甚至還有一個兒子,我絕不會拋下他的,所以……」嘴裡說著不行,怎麼心那麼樣的疼呢?

    「我是現在才認識你嗎?」赫連奇好笑的反問︰「我在第一次幫著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楊家和離的少夫人,我知道你有一個兒子,但我還是心悅著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在金朝,許多規矩都不若魏朝那樣嚴謹,既然老天安排他們再度相遇,讓他們能夠在相隔許多年後,終於在對的時間對彼此有了眷戀,那麼他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她的擔憂,從來都不曾在他的心裡徘徊過,他在乎的,始終只有她的心意。

    「告訴我,你真正的心意,如果不去考慮那些,你是否……有些心悅著我?」赫連奇有點遲疑,心中忐忑,專住的望著她的每一個神情。

    米小悠望進他的眼眸,覺得自己好似著了魔,點點頭,脫口道︰「是的,我也同樣……心悅著你。」

    「好姑娘。」他笑了,即使笑容完全隱藏在大鬍子底下,但是他幾乎要從眼裡彌漫開來的笑意,清楚說明了他現在的心情。

    她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笑意時,害羞的想低下頭,卻讓他緊緊抓住了手,一手輕捧著她的臉頰。

    他看著她因為害羞而緊閉的眼和微張的紅唇,情不自禁地用手腹摩娑著她艷如紅櫻的唇,然後一陣炙熱的氣息傳來,他溫柔地附上她的唇,將她所有的輕呼都含在了嘴裡。

    米小悠驚住了,抓緊他的衣袖,瞪大了眼,在唇舌的空隙之間低喃,「赫連大哥……」

    他沒有回話,輕嘆一聲後,靈活的舌更加深入她的口中,與她的緊緊糾纏。

    他的吻熱烈而霸道,就像他穩如盤石般的性子,讓人無法抗拒。

    一吻方休,她羞紅了臉,連忙轉身又把手中的帕子給擰了一遍,趕緊把兒子的手腳匆匆擦過,又拿了一件新的裡衣給他換上。

    這之間,兩個人沒再說話,彷彿剛剛那一番的情動都不曾發生過一般,但是他們都知道,那是真實的,如同她唇上還帶著一點刺痛的紅腫。

    把孩子抱躺回床上後,赫連奇也下了床,輕輕拍著裝作沒事的米小悠,說道︰「我去熬點退燒的藥,你乖乖的,別再胡思亂想了。」

    「嗯。」米小悠答應了聲,聲音細得如同蚊蚋。

    他見她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心頭漫過一陣軟意,但也知道此時先做正事要緊,所以只是彎下身,摟了她一下,唇輕碰了她的髮。「別怕,我會一直在這兒,照看著你和升哥兒的。」

    他低聲的保證,就像以往那樣讓她心安,「嗯。」不過他這般親昵的舉動,讓她臉又再次羞紅,恐怕都要比正在發著高熱的兒子還要紅了。

    赫連奇淺淺一笑,轉身拿藥材熬藥去了,自從之前得了提醒,知道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瘟疫的疫情時,他就已經在買藥的時候問過大夫,也順便包了幾樣對症的藥材回來,只是是否有效,就得看天意如何了。

    米小悠握著兒子的手,臉上的緋紅慢慢淡去,她的惶恐已經不像上一次那麼濃烈,更添了信心和堅定。

    「升哥兒,娘相信你會好的,你也信著娘,乖乖的快點好起來,好不?」

    楊旭升緩緩睜開雙眼,發覺映入眼簾的景物都是陌生的,著實感到不安,正想找玉姨,結果一翻身坐起,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容趴在床邊,他有些不敢相信了一下

    意識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就怕這一切都是夢。「娘?」

    他已經夢過許多次了,老是夢見娘來接他走,但醒來卻永遠都只有玉姨在。

    「別戳。」一道低沉的男聲制止了他的動作。

    楊旭升抬頭一看,就見一個高壯的大鬍子男人也站在床邊,他嚇得差點跌了個跟頭。

    赫連奇朝他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粗糙的大掌摸上他額頭,確定已經退燒,才拿起一邊的小披風將他給包住,然後把他從床上抱了起來。

    「悄點聲,你娘累了,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好不?」他從來沒哄過孩子,也沒跟這麼小的孩子相處過,盡可能把嗓音放柔,每一句話也都是用著商量的語氣,就怕把這個雪團似的小人兒給嚇壞了。

    楊旭升並不是個怕生的孩子,他看了看娘親似乎真的累壞了,他們說著話也沒醒,仍睡得香,便點了點頭,只是又提出了條件,「不過我們不能走遠,我還要回來看娘呢!」

    赫連奇對這機靈的小傢伙兒也覺得可愛,嘴角勾了勾。

    「知道了,我們只是在外邊的桌子而已,我把飯都放在小爐子上了,不用到外頭去吃。」

    「那行!」楊旭升像個小大人似的,滿意的點點頭。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低聲說著話,邊往外頭走去。

    沒多久,米小悠迷迷糊糊的醒來,下意識的伸手往床上一摸,居然沒摸到孩子,瞬間被嚇醒,猛地站了起來,頭還暈了好半晌,才慢慢扶著床站直了身子,然後往外邊走去。

    結果外頭桌子邊上兩個人的互動,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瞬間吸引了這一大一小的目光。

    楊旭升笑著往她懷裡撲。「娘!」

    「你醒了?」

    米小悠幾步向前抱住他,只覺得手裡的重量比她離開之前還要輕得多,心不禁一陣陣揪疼,只是臉色不顯,依然勾著笑容逗弄著兒子。「升哥兒好了啊?讓娘瞧瞧,這小臉可瘦扁了沒有?」

    楊旭升咯咯笑著,緊緊抱著她,怎麼都不放手。

    赫連奇也不打擾母子倆的相處,只是靜靜看著她微笑著和孩子一問一答,心裡漫過陣陣溫暖。

    或許,這就是一個家該有的模樣?他已經把未來的家該有的樣子,主動用這母子倆的形象去想像了一番,覺得心裡滿滿都是如蜜般的滋味。

    米小悠一邊和孩子說話,一邊抬眼看著他,嘴角忍不住羞澀一笑,眼彎彎的笑開,那裡看不見外面的紛紛擾擾,只有三個人都平安無事的慶幸,還有這種彼此互相凝望的普通幸福。

    楊旭升話說到一半,看看自己的娘,又看了看大鬍子大叔,感覺好像有些奇怪,卻又不那麼討厭,索性乾脆呵呵直笑。

    看他笑了,米小悠也忍俊不住跟著笑開,赫連奇站在一邊,用寵溺的眼神看著他們,恨不得此時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可以直接昭告眾人,這對母子已經歸他管了。

    突然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傳來,伴隨著劉大樹氣喘吁吁的喊聲,打破了這樣的融洽。

    赫連奇和米小悠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著不好的念頭產生,這些日子,劉大樹和玉娘就住在隔壁,那裡頭有糧也有井,生活並沒有太大困難,且隔著牆,兩邊的人就能互相對話,互報平安,如今劉大樹這麼著急,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了?

    赫連奇率先開口,「我去開門,你帶著升哥兒在屋子裡別出去,他病才剛好,別吹了風。」

    米小悠點點頭,連忙抱著孩子進屋,但視線仍鎖在他身上,見他開了門,和劉大樹站在門口低聲不知道說些什麼,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

    聽完劉大樹的話,赫連奇吩咐了幾句,兩人又各自回到院子。

    她抱著孩子,急忙迎上去,關切的問︰「是外面的事嗎?現在怎麼了?!」

    赫連奇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往最嚴重的方向轉彎,表情嚴肅得可怕。

    「外頭亂起來了,本來所有人都在等開倉賑糧,沒想到這裡的地方官早在去年缺糧的時候,就高價把糧給賣了個乾淨,現在官糧庫裡是空的,地方官也早就已經跑了,可這還不是最糟的,今兒個一早,據說外面的水已經有好幾條分流都已經斷流,就是井水的水位也下降不少,並且……瘟疫控制不下來,不知道是謠言還是真的,據說已經派兵往這裡來,要把這裡給封了不讓進出,以免瘟疫往外擴散。」

    聞言,她的臉色一沉,但是卻沒有太多的訝異和驚慌,這一切她早在上輩子就經歷過了,更何況,這次她早有準備,兒子也在自己身邊,甚至還多了一個他,她覺得自己比上輩子強多了,於是她冷靜的問︰「我知道了,那麼我們什麼時候走?」

    赫連奇頓了頓,也沒說什麼,心中暗自盤算了現在的情況,馬上就下了決定,「最慢必須在三天後早上出發。」

    她點點頭,沒有任何懷疑。「嗯,就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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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07:53 PM 編輯

【第六章】

    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對於動亂將至的關鍵時刻,每一刻都顯得更加珍貴。

    由於升哥兒已經痊愈了,所以玉娘夫妻倆也來到米小悠的屋子同住,幸好屋裡的房間夠多,能夠睡得下。

    第二天開始,劉大樹出去奔走一些還缺的物事,順便繼續打聽消息,玉娘和米小悠則是開始準備能夠長時間攜帶的乾糧。

    他們預定要往沒有蝗災的北邊走,只是這一路想來不會太舒服,甚至能不能有東西吃都是問題,所以他們必須要做足準備。

    赫連奇則忙於處理其他大件的東西,甚至還得準備不少水袋來用,根據昨日的消息,就連他們這裡乾旱災情算輕的,都有許多溪流斷流了,其他的地方就更不能保證用水,所以為了準備五人份的水,又不能太過惹眼,他也是想盡了辦法。

    第三天,劉大樹只出去了半個早上就回來,連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就急急忙忙的把打聽來的消息說了出來,「朝廷出兵要封了那些瘟疫嚴重的地方,是真的,家裡有點門道的幾乎都已經跑了,現在城裡鎮裡亂成一團,四處有人砸搶,放火的也不少,搶到東西的也已經開始往外跑了。」

    赫連奇對於這樣的發展沒有太多的意外,沉聲交代著,「今晚所有人都警醒一點,只怕從今晚開始,就連我們這裡也不安生了。」

    劉大樹想著早上在鎮上見到的情形,仍心有餘悸,臉色也有些泛白,他重重的點頭,也明白這世道已經跟之前他們所知道的大不同了,在無法吃飽還有可能要被圍在一個地方等死的壓力下,已經壓垮了太多人心中僅存的理智。

    米小悠點點頭,望著赫連奇,兩人視線交錯的瞬間,手心也緊緊相握。不管如何,只要他們的手還能牽在一起,再大的恐懼都無法讓他們害怕。

*             *             *

    赫連奇沒有猜錯,當天晚上,村裡竄起了大火,然後是一連串的尖叫聲。

    本已熟睡的楊旭升,不安的翻了翻身,米小悠連忙起身安撫他,然後側耳聽著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聲響,一邊提著心看著門外,最後看看孩子還睡得安穩,乾脆穿了衣裳走出門外。

    她剛走出去,就見其他三個人也從房裡走了出來,赫連奇的手中還提了把大刀,閃著銀亮色的光芒,在這夜裡顯得冰冷無比。

    米小悠只是看了一眼,沒有多問這刀是從哪裡來的,甚至他拿著這把刀要做什麼,所有人一同看著村子的方向。

    「有人搶糧。」赫連奇肯定的道。身為習武之人,他的耳力比其他三人好多了,除了尖叫聲外,那些隱隱約約的罵聲也能聽個幾分。

    「這……是為什麼啊?」玉娘不知道之前蝗災的嚴重程度,有些疑惑的問。

    「這個村子在蝗災來之前,硬收了一批糧食,雖然不多,但還是能夠讓人撐上一段時日。」赫連奇回道,而這樣的舉動,成了今晚混亂的根源。

    米小悠看著熊熊火光,心中酸澀難辨,上一輩子,因為蝗災沒了所有的糧食,就算有人想乘夜偷糧,也知道偷不了太多,因此沒有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赫連奇看了她一眼,像是明白她在想什麼,輕拍她的頭,柔聲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米小悠點點頭。「我知道,只是……我們不過去?」

    「不了,放心吧,等等會有人來的!」赫連奇說著,聲音不自主的帶了點冷意。

    這些日子他們準備東西的時候雖然已經儘量低調了,但是難免多少會有人看見,再加上這裡最偏僻,卻只有兩個人住著,這些人不挑這樣的軟柿子捏,還能往哪裡去伸手?

    她白了臉,抬頭看向他,眼裡有著掩不住的恐慌和擔心。「那我們……」

    「放心吧,今日敢先出來的,絕對不是什麼有腦子的,他們敢來,那麼我也會讓他們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說完,赫連奇就聽見有不少人的腳步聲往這裡而來,他微勾嘴角,笑裡滿是冷冽的殺氣。

    「後門我已經封好了,你們就待在這別動,我先去解決外面那些小毛賊。」

    赫連奇才剛走到大門前,就聽得外面一陣騷動——

    「這裡一個院子才一個女人住著,聽說還有銀兩打井,想來裡頭會有不少的糧食,兄弟們,大家把門給破開,搶糧了!」

    一陣呼喝之聲紛紛響應,間雜著火把燃燒的爆裂聲,正當他們打算衝上前把門給撞開,卻發現大門緩緩被打了開來。

    身材壯碩的赫連奇往前跨步一站,手裡一把大刀閃閃發亮,映襯著火光,閃動著帶著血腥氣的光芒,就是他那面無表情的臉和一把大鬍子,也讓所有人都在瞬間認定了這個男人不好惹。

    只不過今晚敢出來搶糧打人燒房子的自然也都不是什麼好人,一見到他這般氣勢,也不過就是被唬了一下,接著就有人等不及的想動手。

    「別以為這人拿刀就厲害了,我們這邊這麼多人呢,剛剛村裡的男人還不都讓我們給打了。」領頭的一個混混吆喝著。

    這一聲吆喝,倒是讓不少膽大的直接衝了上去。

    赫連奇動也不動,就在那些人認為他不過就是個傻大個,以為拿了把刀子就能夠裝大俠,肯定好收拾的時候,他終於有動作了。

    只見他刀起刀落,一群圍到他身前的人全都跪了下來,痛倒在地上呼號。

    「第一次初犯,我就割了腿上一刀當做警告,若是再沒長眼的靠上前來,那麼斷手斷腿的就別怪我心狠了。」赫連奇淡淡說著,連多看他們一眼都懶。

    領頭的混混看著刀上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又看著自家兄弟在地上疼得打滾,忍不住又退了兩步,心底是怕了。

    在這之前,他們也不過就是鎮上的混混打手,哪裡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而那個男人居然說這只是警告?

    這次不等他再繼續威脅,眾人就互相攙扶著逃了。

    赫連奇確定他們都已經跑遠後,才回到屋子裡,先是對米小悠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接著又轉頭對劉大樹說︰「明日天不亮就走,不能再等了。」

    這些小混混已經出來打家劫舍,要是再等下去,只怕來的就不會是這些見了血就竄逃的小角色。

    米小悠幾人全都點點頭,又再商討了一會兒才各自回房。

    只是這樣的夜晚,又有多少人能夠安眠呢?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五人便啟程往北走。

    赫連奇背著升哥兒,其他人的身上都各自背著一個水袋和裝著換洗衣裳的小包袱,劉大樹走在最前頭,手裡還牽著一頭騾子,身上負著裝滿水的水袋、乾糧還有其他零散的東西。

    一行人沉默的一路往前走,隨著時間的推移,像他們一樣背著包袱的一家大小也越來越多,而隨著一日日過去,走在路上的人形容都越發顯得狼狽,甚至有些人已經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所有人的共同點是,在缺水的情況下,他們乾渴的嘴唇都幾乎裂出了血痕。

    一路上遇見類似小溪流的地方,都會引得人一窩蜂的聚集,只是隨著越往北走,所有人的心就越來越涼,因為那些溪流的水越來越少,有些甚至已經斷流。

    當赫連奇一行人走了將近十天左右,發現有越來越多不懷好意的眼神落在他們身上,只是都懼著赫連奇還有他身上那把刀,所以不敢靠近。

    但是米小悠和赫連奇都知道這樣詭異的平靜不會維持太久,因為即使他們帶著乾糧,一路上都得省著吃,更不用說其他本來就幾乎沒有糧食的人了。

    每次吃飯的時候,他們總是用最快的速度結束,就是楊旭升也察覺到現下的情況不對,完全沒有哭鬧,而是學著大人,快快把自己的麵餅給吃完。

    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幾乎都是往同一個方向前進,只因為南邊受到蝗災過境,就是去了也沒用,而除了往北,其他地方都據說有瘟疫的疫情。

    這一日,赫連奇想著食物已經不足,趁著天還沒黑,趕緊往邊上樹林裡鑽,他不敢走遠,在幾個已經乾枯的草叢裡挖著,然後捧著一坨坨如土疙瘩的東西回來。

    只是他才剛回來,就發現有幾個不長眼的居然正在強搶騾子上的水袋,還有幾個正在搶米小悠身上的包袱。

    他冷著臉,將手中的東西都先扔到地上,然後直接拿起刀子,想也不想,就直接將搶米小悠包袱的那人砍翻,隨即刀鋒沒有猶豫的直接落在那人的手上,噴出一道血花來。

    「想要搶東西,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他冷慄的眼神掃過周遭許多投射過來的視線。

    「再有下一次,我這刀可不長眼,只怕就往脖子上抹了。」

    語畢,周遭許多人默默移轉了視線,沒有人敢再往他們那裡瞧,至於那個被砍了一刀就被忽略的倒霉鬼,也早就摀著傷口跑得不見人影。

    赫連奇沒有去追,而是皺著眉,看著周遭那些越來越不受控制的人群,想著以後可不能再隨意離開了,否則光憑劉大樹一個男人要護住兩個女人和一個孩子,根本就不可能。

    做下了決定,他才又回頭拿起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土疙瘩,接著拿出身上的小刀子,將那些東西給削了皮,露出了晶瑩乳白的果肉。

    「吃吧,這可以吃飽,也有點水份可以止渴。」

    這些話他並沒有壓低了聲音說,以至於周遭的人全都聽見了,然後直直的看著他還扔在地上的那些土疙瘩。

    不一會兒,就有許多人像瘋了一樣,往那片樹林衝去。

    玉娘看了看地上的東西,又看了那些往樹林裡衝的人,露出不安的神情。

    「這好好的東西怎麼說了出來呢?這要是這樣好的東西,我們多挖一點帶著,也能夠……」

    她是靠在米小悠的身邊嘟噥著,所以只有米小悠一個人聽見,她輕輕的拉了拉她的手,嘆道︰「我們還好,至少還有東西吃,這些日子以來就是吃得少,但是也沒餓過,但是你瞧瞧那些人,餓得眼睛都要發青了,他們比我們更需要,更何況……那裡頭也同樣有孩子呢!」

    或許是因為這世已經提早出發了,所以沒如上一世那樣,想找吃的找不著,想要找點水喝也只能混著沙土,到最後帶著孩子的,還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況。

    唉,她也不是什麼大善人,而是她想著自己還有能力,也就儘量多留給別人幾分生路。

    玉娘一聽,不禁羞愧的低下頭。「娘子,是我太淺薄了,要不,我們讓點東西給那些孩子吃?」

    米小悠一聽這話馬上變了臉色。「不行!絕對不行!」

    劉大樹和赫連奇被她突如其來的喊聲吸引了目光,不解的望著她。

    她也不避諱,認真嚴肅的說︰「玉娘,不是我不願,而是在這一大群人裡,你雖然只想給那些孩子一點吃食,但最終的後果絕對是你我無法承擔的。」

    玉娘愣愣道︰「這哪裡就如此了,剛剛娘子不是還說那些孩子挺可憐的嗎?」

    赫連奇聽到這裡終於明白她們在說什麼,同樣臉色一肅。「絕對不能把手中的任何東西,不管是水還是食物給了其他人,絕對不行。」

    劉大樹見多了人情世故,轉念一想就明白原因,也知曉自己媳婦兒剛剛說的話對他們來說有多麼的危險。

    他才剛想跟玉娘解釋,就聽見赫連奇再度開口,「這事兒我本來不想提的,但是既然今日說了這話,我也直說了,前些日子,鎮上的一些富戶跟我們是差不多時間離開的,他們有馬車,所以走在前頭。

    可你們後來不是在路邊看見了一些車子的碎片嗎?那就是因為那家人的小姐拿了自己吃剩的一點點心,給了路邊可憐的婦人,後來不只那輛車,周遭幾輛近的車子都讓人給搶了,就連那小姐也被人從車上給拉下來剝了衣服,就只是因為那些人餓瘋了,想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也藏了能吃的東西。」說到這兒,他頓一下,視線掃過所有人。

    「莫說我危言聳聽,前幾日經過的那一片樹林裡,那家的小姐就吊死在那裡。」

    玉娘和米小悠聽完臉色都不好看,米小悠是早已知道這事情的結局,所以還好,但玉娘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恐怖的事情,臉色不免有些發青。

    然後她們同時想起,那日本來她們是要在那樹林處休息解手的,結果赫連奇先進去看過之後,就說裡頭不大好,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才停下來。

    一想到這裡,所有人都沉默了,赫連奇知道這事情不說清楚,或許還有人不明白現在這混亂的世道代表的意義是什麼,要說平日發發善心沒有什麼不行,但是在這種時候,隨便亂發善心,只有可能萬劫不復。

    這樣的沉默太過沉重,赫連奇也沒說什麼,把地上那些土疙瘩又打包了放在騾子上,然後一行人靜靜的往前頭走。

    至於小樹林裡又發生了些什麼,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夜半,他們挑了一處大石頭下過夜,現下處處都是乾枯的樹枝草屑,要點起火來容易得很,再說天氣天天乾著,也不冷,所以只生了一個篝火,幾個人並排躺著休息。

    赫連奇值守下半夜的哨,一個人默默的坐著,腦子裡則是不斷盤算著接下來的出路。

    現下最方便的就是往金朝的地界裡去,起碼他走之前,還沒聽說過哪裡有鬧乾旱的,糧食也足夠,只是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一起離開。

    若是不想,就只能跟著這一群難民走,只是這一路來他也打聽過了,小的城鎮幾乎是十室九空,大一點的城,深怕這些難民帶來混亂甚至是瘟疫,根本就不讓人進城,一堆難民只能不斷的往北走,雖說最後也是會走進金朝的地盤,但是前面還隔著一座山,就是想過去也不是那麼容易。

    正想著一堆問題,就感覺到有人在他邊上坐下,他側過頭一看,低聲問︰「怎麼不睡了?」

    米小悠看著他,同樣壓低了聲音。「睡不著,就想著起來和你一起說說話。」

    赫連奇輕嘆了口氣,問道︰「你是被我今兒個說的那富家小姐的事情給嚇住了?」

    她搖搖頭,露出苦笑。

    如果是上輩子的她,自然是會被嚇住,但是她看過更多殘忍的情形,許多人還把路上走不動的人拖到邊上去分食吃了,那種隨時都害怕自己倒下去,也成為別人嘴裡食物的恐懼,可遠比聽這樣一個故事更讓人膽戰心驚。

    「不,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這世道讓人看不明白,怎麼一下就變得如此?總覺得人心一下子變得好可怕。」可怕得連一絲絲的善心都不能有,否則就會有人踩著你的善心到你的身上吃肉吸血剝骨。

    赫連奇輕勾嘴角,淺淺的笑聲從大鬍子底下傳來。

    米小悠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不解的問道︰「怎麼了,我說得不對,要不怎麼笑我?」

    他看著她,只覺得在火光邊的小娘子,怎麼看都帶著一點點的傻氣,尤其她為了在外行走方便,只將長髮梳成一條大辮子歪在臉側,服裝則是換了寬大的粗布衣裳,若是不看那張臉,就像是一般農家的婦人。

    他恍了下神,才記得回答她的問題,「不是人心變得可怕,而是當活著比其他任何事物都還要重要的時候,那種什麼都做得出來的狠勁讓人覺得可怕。」

    米小悠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話,眼神不自覺有些迷惘。

    赫連奇也不在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明白也沒關係。」

    在這樣的世道裡,有時候不明白也是一種幸福。

    如果今天不是她和玉娘說了那些話,他也沒打算把那富家小姐的事情給說出來,況且有些事他也一直沒說,其實這幾日,偶爾可以看見路上不少人逐漸少了去,他能猜到那些人的下場,有些孩子更是活活被餓死,但最後屍體卻不知道落到哪裡……

    這些事情太過黑暗,他想,如果能夠讓她永遠都不知道,自然是最好的。

    米小悠感受得到他想保護她的那份心意,看著眼前燒得熱烈的篝火,她忍不住喃喃道︰「其實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得太多,越覺得老天爺像是存心不讓人活……呵,其實有時候我都會想,只要我們能夠一直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算再苦,那也是幸福的。」

    她轉頭凝視著他,瑩亮的水眸裡閃爍著點點星芒。「你呢?會覺得我這樣自私嗎?」

    赫連奇摟著她的肩。「一點也不,不過你應該更信我一點,有我在,你們娘兒倆的日子怎麼都不會太難過的。」

    這時,她突然想到他今天挖的那堆土疙瘩,不禁噗哧一笑。「的確是啊!誰知道那堆乾草堆裡還有那樣的好東西?看著不起眼,卻甜脆得像水果,吃起來又多汁,一個個的個頭又大,瞧今日升哥兒一個人捧了一個,吃得小肚子都圓了。」

    赫連奇得意的回道︰「這還只是一點小意思而已,改日我還能多露幾手給他瞧瞧,讓他明白荒郊野外也是有不少好吃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輕聲對話,慢慢的日頭也從天邊一角緩緩的升了起來,隨著太陽的光芒逐漸灑落在彼此的身上,他們相視而笑,一點疲憊感也沒有的招呼著其他人準備起身上路。

    即使絕望偶爾還是會超過希望,但只要能夠和所愛的人在一起,那麼這一點點的幸福,就足以讓他們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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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09:10 PM 編輯

【第七章】

    隨著難民人數越來越多,紛爭難免也跟著頻傳,而這個時候,赫連奇通常都保持不插手也不干預的態度。

    米小悠則是注意到難民裡孩子的比例越來越少,接下來的路程,她不是讓兒子坐在騾子上,就是她背著或是赫連奇幫忙背著,總之,她絕對不讓兒子離開她的視線。

    只是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了意外的發生。

    這天,一群人走到一條四周都是林子的道上,樹木因為許久缺水,乾枯得見不得一點綠。

    赫連奇看著一行人都已經累了,不說駝行李的牲口,就是他們幾個人也已經走了將近一個月的路,一開始帶出來的乾糧所剩無多,就算一路上只要見到水源就會將水袋裝滿,現在也完全沒有了。

    赫連奇知道現在只有他能夠在短時間內走得遠一些去找水,但他實在無法放心留下他們。

    米小悠自然明白這景況,她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唇,望著他道︰「你去找水吧,放心,這裡我們會守好的。」

    赫連奇看著她連說一句話都要頓上一頓,知道這是嗓子太乾的關係,忍不住心疼的皺眉。

    從他們出發到現在,能夠補充水的時候已經太少,因為許多太小的支流都已經斷流,就是大一點的河,有些水位都已經低得不能再低,根本就供不了這麼多人的喝用。

    赫連奇掙扎的看著她,即使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但他卻不像從前的自己那樣果決。

    對於她,他總是一直無法放下心來。

    「放心。」米小悠的喉嚨太痛了,只能用最簡短的話來安慰他。

    她不是多麼的大公無私,而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與其讓他兩難,不如她自己先說,更何況,她的提議也有道理,他們的確是缺水了,如果他帶著他們幾個人,不只拖累了他的速度不說,也更浪費時間。

    其實如果不是他們,他根本就不用在這裡過得如此勉強,因為這一路上,她已經見證過許多次,即使沒有準備的這些乾糧和水,他也餓不死。

    赫連奇明白這個小娘子其實已經替他做了決定,於是輕嘆口氣,也不再扭捏,而是在周遭查看一番,確定沒有什麼野獸的危險後,便才快步離開。

    一開始,米小悠手裡還揣著他早先給她的那把匕首,機警的看著四周,就是劉大樹也不時的站起來在四處巡視,就連玉娘也緊緊抓著升哥兒的小手,就怕出了什麼意外。

    不得不說,若是赫連奇在,他們平日根本就不會這樣緊繃。果然是好日子過多了,居然都忘了這樣的世道裡,哪裡有真的可以放鬆的地方呢!米小悠有些苦笑的想著。

    只是情緒一直緊繃著,也會讓人格外的疲累,而升哥兒就算再懂事,也只是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實在無法像大人一樣端坐著不動。

    米小悠皺著眉,根本就不想讓他亂跑,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時候,但是玉娘想著,他就在幾個人眼皮子底下看著,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就出聲幫著說話,「娘子,我瞧著還行,就讓升哥兒走動走動,也不走遠,我會看著他的。」

    劉大樹一直緊繃著神經也是有些累了,想著稍稍放鬆一些也無妨,也就點點頭表示附和。

    米小悠看著兩個求情的,一個眨巴著可愛眼睛望著她,只能嘆了口氣答應,但仍不放心的再三囑咐,「只能在這一小塊地方走動,可不能瞎跑。」

    「嗯。」楊旭升高興的答應著。

    米小悠看著兒子真的就只在三個大人之間來回走動,過沒多久,也就稍微放下心來,繼續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只是意外就在電光石火間發生,當她覺得周遭似乎有些不對的時候,升哥兒和玉娘那裡就發出了一聲尖叫。

    她猛地回頭一看,不知道是從哪裡竄出來幾個穿著破爛的男人,一個已經把升哥兒抱在懷裡,一個正拉扯著玉娘。

    米小悠和劉大樹哪裡還顧得了其他,直接衝上前去就要把人給拉回來,只是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等事了,除了抱著孩子的那個往後退,其餘的幾個人根本就不懼他們,只兩個人去攔著劉大樹,一個反而伸出手來拉扯著米小悠。

    對方伸出來的手布滿塵土,指甲蓋裡還有著奇怪的污漬,米小悠側過身,機警的閃開那隻手,雖然心底有些害怕,卻還是強撐著氣勢,冷著臉道︰「快把人給我!」

    那幾個人嘻嘻哈哈的笑著,即便周遭有幾個路過的人也全都當沒看見,有些人甚至還就等在那裡,似乎想著如果這些人爭出個結果,自己是不是能夠混水摸魚拿些好處。

    米小悠側頭看著劉大樹,他被兩個高瘦的男人給圍著,就是手上有了一根木棍也沒有辦法喝止他們,而玉娘那裡就更不用說了,她被扯住了手,一邊掙扎一邊被拉著走,升哥兒則是被緊緊的抱著,小臉上滿是恐懼。

    她緊握著袖裡的匕首,意外的居然沒有直接拿出來,或許是知道,即使現在她亮出刀子,也沒有什麼用處。

    「老三,就一個女人還解決不了嗎?!趕緊的,把人給抓了,可以回去開飯了!瞧瞧今兒個的這個養得油光水滑,吃起來肯定不錯!」抱著孩子的男人大聲說著,引來其他同伴的呼喝聲。

    米小悠不是沒聽說過吃人的可怕事情,但正面碰上還是第一次,她一面覺得噁心的想吐,一面又更加擔心被綁架的兒子,一時不察,不小心絆到了腳,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她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雙污黑的手就扯住了她的左手,毫不留情的將她往邊上拖行。

    被喚做老三的男人露著缺了一齒的笑容。「這不就逮到了!要我說那男人也趕緊解決了,要不等那個看起來不好惹的回來,只怕這幾天的飯都要沒了。」

    玉娘和劉大樹這時也都聽明白了這群人是什麼意思,兩人臉色一白,掙扎抵抗得更凶了。

    吃人!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他們的身上?!米小悠一手撐著地,臉朝下方,讓人看不清神情,但是就在那個老三說完話的瞬間,那人的表情突然一僵,然後難以置信的低著頭,結結巴巴的說著,「這怎麼……可能?」

    那男人鬆開了米小悠的手,讓她得以站起身來,然後抖顫著聲音,右手卻沒移開位置。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的時候,才從那男人逐漸軟倒在地上的身子看清楚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米小悠右手握著刀,緩緩從那人的肚子裡抽了回來,短小的匕首上已經沾滿了血跡,鮮紅色的血還順著刀鋒緩緩的往下滴。

    男人大口大口喘著氣,眼神驚恐的瞪著米小悠。

    米小悠既然扎了第一刀,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收手了,她往前踏了一步,略蹲下身子,往那人的心上又狠狠扎了一刀,這次血花噴得更高,那人連喊都喊不出聲,身體抖了抖,沒多久就不動了,就是不死,也離死不遠。

    米小悠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殺人,但是上輩子她也有過被欺負的時候,那時她也是靠著一股狠勁,咬下那個敢對她動手男人身上的一塊肉,才嚇退了其他蠢蠢欲動的男人。

    要說膽子,她並不比玉娘大,甚至到了現在,她的手還是抖的,她的心跳得飛快,似乎快要衝破喉嚨,但是她的腦子卻出乎意料的冷靜,就連聲音也顯得沒那麼抖了,她重新站直身子,惡狠狠的瞪視著抓著玉娘和她兒子的人,幾乎是尖叫的喊出聲,「我說,把人給我放了!」

    那些男人齊齊的退了一步,像是被突然發起狠的米小悠給嚇住了。

    米小悠深知自己不能露怯,這些人都是手上有人命的,現在被她突然動手給嚇住,但如果沒有一鼓作氣的震懾住他們,只怕又會回到原點,所以她往前踏了一步,將染血的匕首橫在眼前。

    「快!別再讓我說一次!把人給我放了。」

    拽著玉娘的男人,膽子似乎比較小,在米小悠第二次出聲後就鬆開了手,玉娘連滾帶爬的躲回米小悠的身邊,她滿臉都是淚,恐懼溢於言表。

    米小悠知道她害怕,但是她這時候沒有心情安慰她,只轉頭看向那個架著升哥兒的男人,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放了我兒子!快點!」

    那些男人一開始的確是給嚇住了,但是再仔細一看,她不過手上一把刀,又只是個女人,膽子又回來了不少,但他們不打算硬碰硬,帶頭的那個把那兩個糾纏著劉大樹的人給招了回來,惡狠狠的撂下話,「這個我們就帶走了!有種你就追上來啊!」說完,他們快速往樹林的另外一邊跑走。

    米小悠嚇得心神俱裂,顧不得那些人擺明就是引誘著她追過去的陷阱,幾個小步就要追上前。

    那些人跑得很快,起碼跟那些吃不飽的難民一比,是米小悠盡力狂奔也追不上的速度。

    她近乎絕望的看著那些人抱著她的升哥兒就這樣快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她胸口跑得生疼,卻還是不放棄的繼續往前追。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絕望彌漫在心頭,她無法想像如果她放棄了,如果她真的追不上了,升哥兒會變得怎麼樣。

    她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腦海裡好像還有上輩子的記憶出來搗亂。

    米家娘子,我這也是心有不忍才跟你說的實話,你那兒子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讓楊家那兒子去跟人家換了孩子給吃了。

    吃……了?是什麼意思?

    米小悠那時候聽到這個消息,有一種恨不得撕了楊家每一個人的念頭,在一瞬間的茫然後,快速的又從心底竄起一股堅定。

    上輩子的憤怒絕望,在這一刻似乎又要重演,她眼神似乎只專注在那一點,腦子裡不斷重複的念頭是,自己就是死了,也絕對不能讓升哥兒落得像上一輩子那樣的下場。

    她急急的追著,完全沒有注意腳下,不知道絆到了什麼,她突然往前一撲,摔倒在地上,重重的摩擦力將她的手心還有腳上全都磨出了血痕,但她像是渾然不覺般,只想著要快點站起來趕緊再追。

    只是她一下就看不見本來就已經有點距離的那群人,眼裡閃過了一瞬間的茫然,心中突如其來的絞痛,讓她甚至連哀號都喊不出聲,只有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胸口。

    「不……不會的!我再追追……」她想也沒想又要再往前跑,卻被身後緊追而來的玉娘夫妻給拉住了。

    「娘子!別追了!」玉娘氣喘吁吁的說著。

    米小悠根本就聽不進去,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就要往前繼續追。

    劉大樹連忙擋在她身前,快速的說︰「剛剛赫連兄弟已經回來又追了過去,娘子你就別再亂跑了,先歇歇腳吧!」

    米小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裡頓時蹦出了亮光,急急的問︰「赫連大哥?他回來了?他去幫我追回升哥兒了嗎?是嗎?可是我怎麼沒看見人呢?還是他找錯了方向?」越問,她的心頭就越不安,然後又猛地搖了搖頭。

    「不行!我得要自己再去看看,就怕他錯了方向,我也……」

    「就這麼不信我,嗯?」赫連奇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所有人全都又驚又喜的看著從樹上跳下來的他。

    赫連奇一手隨意的拿著大刀,另一手則抱著一臉淚痕的升哥兒,嘴角帶著笑,慢慢的走向米小悠。

    他心疼的看著她,手指輕抹過她的臉頰。「怎麼哭得像隻小花貓。」

    米小悠愣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急切的抱過驚魂未定的兒子,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玉娘站在一邊,想到剛剛的驚險,也忍不住拿著帕子拚命抹淚。

    赫連奇沒有催促她們,靜靜的看著兩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抱頭痛哭,心中恨恨的想著,剛剛就不該給那些人太過痛快,居然一刀一個抹了,就該多砍幾刀才是,接著又不禁慶幸,若不是他見這附近應該還有一條水源走向,想著先回頭拿水袋,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心中不免也是一陣後怕。

    那些人他沒有如之前那樣留下活口,全都是一刀斃命,因為那些人的眼神已經變得像瘋狗一樣,毫無理性可言,若是有一個逃脫,難保同樣的情形不會再發生。

    只不過那些人的下場如何,他自然是不會告訴米小悠等人,眼下更重要的是停止他們的淚水,然後趕緊拿了水袋,再往前走走,讓幾個人好好的修整一下才是。就今日這樣的情況,只怕他們也沒有心情再趕路。

    「行了,別哭了,我們先回原本的地方去,看看還能剩下多少東西,然後趕緊離開這裡再說。」

    米小悠點點頭,緊緊抱著兒子,無論這時候他說什麼她都只有點頭的回應。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不是任何言語能夠形容的。

    劉大樹想來也是明白幾個人這麼一走,不說其他的,就是那頭騾子只怕就要保不住了,臉上不免出現一絲懊惱。

    赫連奇沒有多作責怪,畢竟剛剛那樣的情況,他也只能跟著這兩個女人跑,要不一個人守在那裡,若是東西都在,人卻出了事,又有什麼用?

    劉大樹急著先往前走,玉娘跟在他身後,赫連奇則是護著米小悠母子倆走在最後頭。

    他低頭看著她手上還有腳上的傷,忍不住皺眉。「等等到了一個能夠安全休息的地方,我要好好看看你的傷。」

    他們並沒有帶太多藥,要是傷口沒處理好,發了炎症,在這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到時候就是個大麻煩。

    米小悠剛剛大哭了一場,加上方才大喊大叫又跑得太過劇烈,原本乾澀的嗓子都有點出血,她和著血腥味,低低的說︰「沒關係,我還行。」比起心痛,身體的這點疼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嗯。」赫連奇也沒逼她,想著等她心情穩定下來後,再好好哄她,他看著她頻頻換手,想也不想便接過孩子。

    「我來吧。」

    米小悠還想抗議把孩子給抱回來,卻讓他輕飄飄一個警告的眼神給瞪得收回了手,只是眼神不斷往已經哭累睡著的孩子身上瞄,兒子的臉也像隻花貓一樣,東一道黑、西一道黑,看起來好不淒慘可憐。

    米小悠心裡一酸。「我真是個沒用的娘,一直以來都不能好好照料他,總是讓他受委屈。」

    「胡說什麼!」他緊皺著眉瞅她。「你做得很好。」

    「不!我不……」

    赫連奇話題一轉,打斷道︰「我看過那具屍體,你做得不錯。」

    雖然沒有一刀斃命,甚至入刀時候也有點猶豫,但是那狠勁夠了,那人的結果最後也死了就行。

    米小悠沒說話,但臉色微微的不好,像是想到什麼,只覺得一陣陣噁心上湧。赫連奇牽著她的手,眼睛直視著前方,對於她的細小反應卻都暗察在心底,嘴角輕微的上勾,「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她低聲回道︰「不!就是重來一次,我一樣會……」殺了那個人。

    「那不就得了!」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她的髮,然後在她耳邊輕語,「你已經盡了全力,那你還懷疑什麼呢?更何況剛剛升哥兒一回來就想找你,不是嗎?對他來說,他並不覺得跟著你委屈,反而覺得你是能讓他安心的避風港,這點,即使我不說,難道你還沒辦法從他的反應看出來?!」

    米小悠愣愣的望進他的雙眸,又轉頭看著蹙眉睡覺的孩子,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第一次鼓起勇氣,主動抓著他的衣擺,輕聲卻無比真摯的說︰「對我來說,你也是我的避風港。」

    赫連奇溫柔的笑了,一雙黑眸眼裡有著滿滿的寵溺,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輕嘆道︰「我的傻姑娘……除了我,誰還能夠像我一樣把你放在心上?我若不是你的依靠,有誰能夠稱得上?!」

    她被他自信的話給逗得淺淺一笑,流過淚的水眸波光粼粼的望著他,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像他一樣,把明明如此厚臉皮的話說得讓人感動萬分。

    她的小手被包覆在他的大手中,她的頭輕輕側靠著他的手臂,傻氣的說︰「是啊,只有你了,那麼,你願意讓我依靠多久呢?」

    別的甜言蜜語他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夠表達他此心的堅定,只能借用從夏子燃那裡聽過的一句情話,「只願執子之手,一同白首偕老。」

    他記得那時候夏子燃是這麼解釋的,只想要牽著你的手,一起到白頭。

    他的愛情沒有太多花俏,但他只能保證這一句話——如果她願意與他牽手,那麼他就會允她一個牽手到白頭的誓言。

    他的回答讓米小悠只覺得能夠重活這一輩子再遇上他,就是老天給她最好的補償。

    她對於幸福的要求一直很渺小,只想要跟著自己愛的人一起平平安安的活到最後。

    只可惜,那個曾經用長篇大論說會對他好的男人,卻不曾真正做到,而赫連奇即使從來沒說過浮誇的情話,卻用行動來證明他的決心。

    如果她曾經還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那麼她現在只有百分百的肯定。

    除了這個男人,她已經無法想像自己還能夠愛上另外一個人。

    米小悠嫣然一笑,停下腳步,踮起腳尖,紅唇輕吻上他帶著鬍子的下巴,輕聲說了一句話後,便一臉羞澀的往前跑去。

    赫連奇驚詫的摸了摸下巴,看著她羞跑走的背影,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抬腳快步追上,一個滿足的笑容久久掛在臉上不曾散去,再追上她後,兩個人自然的牽箸彼此的手,一步步的往前行。

    空氣裡,樹林的沙沙聲響中似乎還有女子輕喃的情話聲——

    也只願和君相守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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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09:55 PM 編輯

【第八章】

    這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路程,在一行人走了將近兩個月後,終於見到了終點的曙光。

    他們一路上經過了許多大城,卻都被拒絕進入,有些更甚者,還拿武器驅逐。米小悠上輩子跟著人潮走,最後一路流浪到了金朝,原本以為這一輩子都已經提早離開了,但是現實上他們還是只能按照上輩子的路,由赫連奇帶著,拐了個彎之後,一路往山上走,打算不走官道,直接往山上橫越過去。

    同行的人非常少,他們一路步行,背著身上僅剩的一些行李,然後跟著赫連奇的腳步走。

    越往金朝的地界走,越發現一路上可以喝得水源變得多了,不過幾天,他們就在山中找到還沒斷流的山泉,幾個人終於不再算計著一天只能喝幾口水。

    而那一次的意外,不只丟了行李,就是一些已經空了的水袋也丟了大半,僅存的只有掛在身上的小水袋。

    赫連奇並不感到著急,只說等上了山之後,自然有新的水袋可用。

    米小悠等人對於他已經抱持著盲目的信心,也就跟著他一路往前走,只是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懷疑的看看周遭,這裡完全不像有人煙的樣子,他要怎麼生出水袋來?

    赫連奇一直賣著關子,直到某日正午,幾人正坐在樹蔭下休息時,赫連奇略走開幾分鐘,回來後,提高了手裡的一串東西,帶著笑意說︰「行了!我剛把晚飯給弄來,也有新的水袋了。」

    玉娘和米小悠看清楚他手上的東西是什麼後,兩個人都同時往後一跳,一邊尖叫一邊異口同聲的喊,「那……那是什麼?!」

    米小悠不是很怕這些野物,但是這一次,真的不能怪她太大驚小怪,而是那畫面實在太考驗人的承受能力了。

    赫連奇笑了笑,把手上的東西甩了甩,他提著一根細長的木枝,底下那一條條的條狀物隨著他的動作也跟著甩了甩,讓人看了忍不住從腳底發麻。

    唯一不害怕、甚至覺得有趣的,大概只有人小膽大的楊旭升了,他頗有興致的往前一探,然後抬頭認真的問︰「赫連叔叔,這是什麼啊,怎麼一串串的?」

    「這是晚飯和水袋。」赫連奇認真的回答。

    玉娘看著那一串串花色不同的東西,只覺得剛剛喝下去的水都要吐出來了。

    那是水袋?是晚飯?

    楊旭升疑惑的捏了捏其中一條,驚奇的喊,「可是這還會動,是活的?要怎麼變成水袋?」

    赫連奇點點頭,好笑的看著兩個女人閃得比一米多還遠,帶著笑意,極有耐心的回答小人兒的疑問,「放心吧,叔叔等一下變個戲法給你看。」說完,他轉頭看著同樣臉色也有些不好看的劉大樹。

    劉大樹自認不會有其他人選可以代替,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赫連奇沒有放下手中的東西,看了看邊上一條水源離這裡不過十來尺,就是出了什麼事情也就是一回頭的功夫,便放心的讓米小悠她們留在這裡升火,然後帶著劉大樹一起去處理那些「串串蛇」了。

    兩個大男人帶著很有興趣的升哥兒走向河邊,米小悠和玉娘則是熟練的搭起了一個火堆,然後不時的看向那裡。

    玉娘低著頭,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有些踟躕的問了一個已經壓在心中許久的問題,「娘子,難道你就真的跟了他了?」

    玉娘其實早想問了,只是幾次都讓自己的丈夫給攔了下來,只說初嫁從父,再嫁由已,娘子就是要再嫁,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別說他們,就算是娘子的哥哥也作不了主的,那他們又何必去討這個嫌,多問這一句。

    只是玉娘伺候了娘子這麼多年,早把她當成自己妹妹,甚至是女兒,對於她的終身大事,自然想多關心幾分。

    「嗯。」米小悠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

    玉娘有些欲言又止,雖說不是很明顯,但米小悠還是注意到了,不免疑惑的看著她,「玉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米小悠很尊敬也很愛護玉娘,畢竟玉娘從她還沒出嫁就一直伺候著她,這些年來也一直都處處提點,雖說性子弱了些,但是大部分時候,她做得還是很好的。

    玉娘先是吞吞吐吐,又快速確認了河邊那幾人不會那麼快回來,才低聲說︰「娘子,不是我不懂得感恩,只是娘子也不知道赫連奇的底細,他看起來也有些凶神惡煞,這實在是……跟娘子不配啊!」

    在玉娘心裡,米小悠自然是最好的,不說琴棋書畫,就是管家外貌也都是處處拿得起見得了人的,這樣的好人兒,就是嫁了一次楊耀祖那沒天良的,但是說句葷話,楊耀祖那廝,可是打娘子生了升哥兒後就幾乎不怎麼過來和娘子一處了,倒是小妾、姨娘抬了兩、三個,那私下沒名份的丫頭更是不知道有幾個。

    娘子就是再嫁,她之前覺得雖然艱難了些,但是娘子這般好人兒,就是找不到更好的,挑個本份的讀書人那也是不難,但怎麼就一會兒錯眼,跟個一臉大鬍子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了呢?

    「那你說說,我又該和怎樣的人才算匹配?」米小悠輕嘆了口氣,認真的反問。

    玉娘一聽,馬上道︰「那小有資財自然是最好的了,這身上不說要有功名,至少也要能讀會畫,才能夠跟娘子琴瑟和鳴,再來就是這面容就算不能貌如潘安,也不能差到哪裡去,最重要的一點自然就是要待升哥兒如親生一般……」

    米小悠抬手,打斷了她,望著她,認真的說︰「玉娘,女子嫁人,圖的是什麼呢?」

    玉娘給問得愣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米小悠自顧自的又道︰「對我來說,我要的不是一個飽讀詩書的書生,也不需要他有太好看的容貌,甚至不需要他家財萬貫,我早早就想過了,我只要一個能夠真心待我和升哥兒好的人就夠了,如果找不到,我就是孤單一生也無妨,只是……老天疼惜我,讓我在危難時碰見了他,他或許在玉娘的眼裡什麼都不好,但是在我心裡,他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人了。」

    玉娘微紅了臉,小聲嘟噥辯解,「我也不是說他不好,就是光這外貌上就不匹配啊!不說那大鬍子,那頭上一道疤,看起來多嚇人啊!」

    「呵!楊耀祖那廝倒是長得好了,只是卻做出那樣沒良心的事兒,這世上看臉也沒什麼用,我更相信這人的一顆心。」

    玉娘被堵得無話可說,到最後只是擔憂的看著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娘子,就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那樣的一對,都不能說真心到了最後,那你又怎麼能指著一個人的心不會變呢?」

    米小悠俏皮的眨了眨眼。「那麼我也就只能吟唱(白頭吟)來聊表心意了。」白頭吟是卓文君對於司馬相如想納妾的回應,對她來說,那段詩裡說的正合她的心意——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她心中的愛情就該如卓文君所要的那般,如雲雪般的潔白,不能染上任河的污點。

    她不是沒對楊耀祖付出過真心,但是當他納了第一個妾的時候,她的情感就已經染上了污點,那就是她再也無法真心以對的開始。

    而對著赫連奇,他或許還不曾保證以後的一心一意,但是現在她願意相信他能夠如此待她,若是不然,就只是如同卓文君般,聞夫君有二心,故而與他絕裂。她米小悠重活了一世,難道還不能夠堅持一次自己想要的感情嗎?

    玉娘聽著,也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在心中輕嘆後,也不再多勸,只是想著,希望娘子看人的眼光比老爺好一些,這個赫連奇可別再像楊耀祖那樣,娘子是個多好的人啊,本該得到她應有的幸福才是。

    米小悠知道自己說服玉娘,也沒怪罪她,因為她知道,而是她關心著自己,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握住玉娘的手,語氣無比的堅定,「玉娘,我會好好的。」

    玉娘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點點頭。「玉娘也一直這麼希望著,娘子,不管如何,玉娘會一直站在娘子身邊的。」

    米小悠嫣然一笑,心裡自是感動滿溢,不必多提。

    兩人低聲談話期間,赫連奇用一個大葉子捧著一堆處理好的生肉走了過來。

    「在說什麼呢?」

    米小悠看了玉娘一眼,然後笑道︰「哪有什麼,就是說些女人家的小話而已。」

    赫連奇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種像是什麼都明白的眼神,沒來由的讓她有點心虛,但是想想,她可是說了他不少好話,也就又挺胸抬頭回望他了。

    「沒事就好,我先把這些放著,等等就把水袋給拿回來。」說完,他看了看兩個女人難看的臉色,心中低笑,又裝著面無表情回河邊去。

    玉娘看著那堆生肉,想到是從那一串充滿了視覺衝擊力的蛇串串上面弄下來的,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對勁,晚餐能找點野果子吃就行嗎?這東西……她看了真的有些吞不下去啊!

    米小悠看了看,最後還是咬著牙,拿了刀子,細細的削了幾根木枝,然後把那些肉拎著串了串,架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娘子……你真要吃這些?!」玉娘花容失色的喊著,只覺得自己要暈了。

    米小悠點點頭,拚命壓下心中微微的抗拒。

    沒關係的,不過就是塊肉嘛,雖然長得長條了些,看起來怪了點,但是赫連奇敢把東西拿回來說要吃,那大多是沒問題的。

    在沒糧食吃不飽,和心裡覺得嚼心不想吃的兩種選擇下,她最終還是決定拋下自己那一點矯情,有了東西就吃吧!

    就在米小悠這樣說服自己的時候,聽到了兒子高興的喊聲,轉頭看去,她自以為很堅強的心,瞬間又漏跳了半拍。

    兒子身上背了兩條水袋,花色還不一樣,愉快的跑回來現寶了。

    玉娘見狀,只覺得頭一暈,好似要昏倒,那兩條花色不同的水袋,怎麼這麼疑似剛剛才被拿到河邊清洗的那些蛇串串?

    楊旭升跑到火堆邊,孩子氣的炫耀道︰「娘,你瞧,這是我挑出來兩條最好看的顏色,赫連叔叔說,這最好先烤烤火之後再拿來裝水,但是我等不及了,就想先裝點過來讓娘看,娘!這真的能夠裝水呢!赫連叔叔好厲害,一下子那皮就整個剝了下來,只要前後打個結,就成了一大條的水袋,只是我覺得有點重,赫連叔叔說以後有機會再幫我找找有沒有小條一點的。」

    他說了半天,發覺都沒人回應,有些不滿的抓著娘親的手搖了搖。「娘,怎麼不理人啊?」

    米小悠乾笑著,儘量不把視線放在兒子的脖子上。

    這要她怎麼說呢,她一抬頭就看見赫連奇拿著一堆水袋走了回來,只不過那些看起來扁扁的,不像是裝了水,但是不管有沒有裝水,她都覺得有些噁心,雖然對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寧可丟掉矯情也要生存,但是有時候這種說服可能還需要再加強一點效力,否則她光看兒子拿著那水袋甩著玩,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啊!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用這些水袋裝水,走到目的地了。

    翻過了山,沒走上半天就見到金朝最靠近魏朝的一座大城,他們這也才看見比他們更加狼狽的人也跟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但米小悠卻不免心生疑惑,照理說他們走的山路並不難走,怎麼卻沒什麼人同行?

    而且山裡頭也有許多野菜,甚至還有一些可以吃的根睫,加上水裡的游魚和偶爾竄過的野雞野兔等,讓幾個人本來都有些偏瘦的臉龐養胖了不少,一路上也不缺水,最後下山的時候,大家還能夠用水擦擦手腳和臉,讓自己顯得精神一些,最重要的是,因為水源足夠,她終於不用忍受那些花色大小不一的水袋了,在扔掉那些水袋之際,她確定自己看見了赫連奇臉上不遮掩的了然笑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兒戶對這水袋愛不釋手,硬是留了一個背在身上。

    或許是越來越靠近最後的終點,她反而放鬆了心情,開始胡思亂想,一時恍神,沒聽見玉娘幾次喊她的聲音。

    「啊!我走神了。」米小悠有點抱歉,然後問道︰「玉娘,怎麼了?」

    玉娘拉著她的手,偷偷的往走在附近的一群人看去。「你瞧瞧,那幾個人是不是楊家人還有王家那個毒婦?」

    米小悠一時還沒認出來,主要是那些人看起來太過狼狽了,身上的衣裳全是灰,若是拿起來抖一抖,說不定能夠抖出一大盤,然後除了那狼狽樣,那些人的身邊居然一個下人都沒有,甚至連傳說中的王縣令一家子也沒見到。

    「唉唷!看他們這狼狽的模樣,我心裡就高興!」玉娘不是個喜歡幸災樂禍的人,不過楊家人和王莘葵真的太過分了。

    那時候聽見鎮子裡亂起來之前,他們就跟著王縣令跑了,她心裡還想過這老天是不是沒長眼睛,要不怎麼就讓這缺德鬼給跑了,現在果然證明了因果報應還是存在的,那時候她可真是錯怪老天爺了!一想到這裡,她連忙雙手合十的拜了拜。

    米小悠對於那一家子也沒好感,但比起看他們笑話,反而更想離他們遠遠的,畢竟那男人再怎麼不好,還是升哥兒的爹,如果能夠不碰上那是最好了,以免他們又來糾纏。

    米小悠沒想錯,就在他們看著楊家那些人的時候,楊耀祖還有王莘葵也注意到了他們。

    不說別的,就光是他們那一群人,還帶著一個孩子,結果居然還能把孩子給養得白胖結實,笑容滿面,一看就是沒吃過多少苦,便足以讓路上所有人都抱以最大的注目了。

    王莘葵手裡還有一點銀子,但是有了銀子卻沒地方花,真金白銀甚至不如一個饅頭或是一水袋的水來得值錢,以至於她都已經大著肚子了,還得自己下地走路,一步一挪的跟著一大堆人前進。

    而看著米小悠一行人一個個雖然穿著舊衣裳,身上也感覺染上些塵土,卻不像他們,因為缺水缺糧,巳經餓得面黃肌不說,就是頭髮裡都帶著酸味,臉上油膩膩的,看著就一臉的樵悴。

    王莘葵越看越覺得妒忌,接著她又是嫌棄又是怨恨的看著身邊的楊耀祖。

    這個男人她這一路上才算是看透了他,一點用都沒有便罷,逃難過程居然好意思說自己是男人需要多吃一點,半點也未顧及她肚子裡還懷著他們楊家的孩子,若不是她娘家在前頭一路上多多照應著他們,他們早就餓死了,更不用說還能走到這裡來。

    只是想起娘家人對她的嫌棄,她心中不由得更恨。

    若非他不要臉面,和妹妹的下人勾搭在一起,她娘家又怎麼會丟下他們不管,自顧自的走了。

    王莘葵那複雜的心情,楊耀祖這時候可沒時間理會,應該說自從楊耀祖看著米小悠一行人走過的時候,他的眼睛就黏在了米小悠身上沒離開過。

    她一個女人家居然也能夠逃到這裡,甚至看起來過得還不錯的樣子,想來他若是靠過去討幾分好處,應該也是可以的吧?不管怎麼說,兩人總是夫妻一場,怎麼說也不會這麼絕情。

    這一路的逃難,早就把楊耀祖那一點書生氣給磨沒了,僅剩的就是他骨子裡那點貪小便宜還有厚臉皮的心。

    他打定了主意,稍微拍了拍衣裳,結果只拍出一層土,讓王莘葵忍不住咳了起來。

    她咳了幾下,也沒了以往那樣溫柔細語的表現,嫌惡的看著他。「你這是沒事找事啊,拍什麼衣裳?」

    「無知婦人,你懂個什麼!」楊耀祖同樣嫌惡的睨著她,沒好氣的回道。

    看看這個女人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又腫又醜,一張臉還油膩膩的,頭髮上黏的都不知道是灰還是土,整個人還帶著一股子的酸臭味,天天還不陰不陽的說話,要不是看在她肚子裡懷的是他楊家的種,他早就拋棄了她,任由她自生自滅。

    「我無知?」王莘葵拉高嗓音的喊,挺起大肚子朝他撞去。「你倒是有本事,有本事就別靠我娘家走了前面那一段路,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去了,還能在這裡對我大小聲?楊耀祖,你別給臉不要臉!」

    「你……真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楊耀祖一時學不來潑婦罵街,手指抖了半天,也只撂了這樣一句酸文。

    「我是女子沒錯,肚子裡的小人也是你的種,你有種就別養!」這些日子她讓生活給磨得什麼氣質都沒了,甚至還曾為了一塊地瓜乾和人大打出手,學起那潑婦罵街也是一套套的。

    他敗下陣來,只覺丟了臉面,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忍不住大吼,「我真是後悔娶了你這個潑婦!」

    「哈!我也一樣!我才後悔怎麼嫁了你這樣一個窩囊廢!」王宰葵對於這件事情更是滿腹的怨言。

    兩個人互相叫罵,最後差點動起手來,若不是楊家兩個老人勉強拉住他們,只怕兩人直接打到在地上打滾。

    遠遠的,米小悠聽見那裡的動靜,不禁勾起冷笑,心裡對於這一場鬧劇只覺得荒謬。

    不是愛得很嗎?不是愛得逼走她這個正妻嗎?呵呵!他們的愛情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赫連奇也注意到了那邊的騷動,但是他更加注意的是米小悠的神情變化。

    雖說不怎麼可能,但是誰知道她會不會對那個窩囊廢還有什麼留戀呢?

    結果看著她只是冷笑幾聲,就繼續和邊上的人說話,沒有絲毫異常的模樣,他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然後他指著遠遠就能看見的城牆,愉快的喊著,「快瞧!那就是金朝的守城,乾水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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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1 10:28 PM 編輯

【第九章】

    最後的目的地在望,所有人都鼓足了勁,幾乎不停歇的趕路,就是希望能夠趕緊進入城鎮,洗刷掉這一身的風塵,找個地方落腳,然後開始正常的生活。

    米小悠見著這上輩子也曾見過一次的城牆,心中不免感嘆,此情此景如此相似,只是那時候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獨自一人幾經波折,又聽到兒子的惡耗,更是覺得日月無光,那時候已經沒有一絲期望,唯一支撐著她的只有心中要報仇的念頭。

    只不過……她看著身邊的玉娘夫妻還有仍在玩著水袋的兒子和正與他說話的赫連奇,心中一暖,忍不住微微一笑。

    今生有這些所愛的人和關心自己的人相伴,心中少了怨氣,再重新看這座城牆,心中除了感慨,未來好似也充滿希望。

    有時候人真的只是一個念頭就能改變所看事物的想法,米小悠不知道自己剛剛露出的淺淺一笑,讓赫連奇的心也跟著加快不少,眼神無法克制的只能盯著她瞧。

    最後還是楊旭升發現赫連奇都沒在聽他說話,就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天真的問道︰「赫連叔叔,你一直看著我娘做什麼?」

    米小悠一聽,直覺回頭一看,正好抓住了某個人熱情的視線,忍不住臉上一紅,嬌嗔了一聲又連忙回過頭去。

    而被打了小報告的赫連奇則是一點不自在也沒有,而是笑呵呵的抱起了升哥兒,誘哄似的問︰「升哥兒喜不喜歡赫連叔叔啊?」

    楊旭升點點頭,一臉認真的回道︰「喜歡啊!赫連叔叔可以跟我們一直在一起嗎?升哥兒喜歡赫連叔叔陪著。」

    「這樣啊,那赫連叔叔當你爹可好?!」

    「可以不要當爹嗎?!」楊旭升扁扁嘴,有些嫌棄地道︰「爹就不會陪我玩了,整天也見不到人,有時候還會凶我,我不喜歡爹。」

    赫連奇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先是一愣,然後又繼續哄道︰「赫連叔叔不會的,就是當了爹也會天天見到面,更別說以後喊我爹,我那兒還有許多好玩的可以給你呢!」

    楊旭升聽到有好玩的,忍不住心動了,小大人似的點點頭。「那我考慮考慮。」

    赫連奇好笑的揉了揉他的頭。「小鬼靈精,還知道考慮考慮。」

    一大一小說得高興,米小悠看著開心,卻也覺得有些心酸。

    瞧瞧以前那楊耀祖都做了什麼好榜樣,居然讓兒子說出討厭爹這樣的話來,相比之下,赫連奇當爹可稱職多了,起碼一路上就算再難,他也一直很有耐心的照顧著升哥兒,升哥兒也喜歡黏著他。

    唉,或許這就是爹和娘在孩子心裡永遠不會一樣的吧,她雖然夠愛升哥兒,但是身為一個男子該有的許多東西卻是她不能教的,也不能給出一個榜樣,但赫連奇能夠教給他的東西就多了,即使只是陪著玩耍,玩樂的東西也跟她能陪孩子玩的大不相同。

    米小悠帶著一肚子的感慨繼續走著,就跟其他人一樣,他們在城門口外被攔了下來,只是相較於之前那些城鎮,這個城門口的守衛看起來好說話多了。

    赫連奇想著在這兒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就讓米小悠三人在原地稍等,他抱著升哥兒上前找了個熟人打聽,跟著來到府衙,一看到負責的人,他難掩意外的問︰「夏子燃?你怎麼會在這兒?」

    夏子燃見他一身布衣又一臉滄桑,嘖嘖幾聲,調笑道︰「才多久沒見,你這看起來和我之前認識的鐵將軍可一點都不同了啊!」他打量完赫連奇,又接著打量起他抱著的孩子。「這是你生的?嘖,這可……真是讓人意外。」

    赫連奇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一點也不客氣的指使道︰「別說這些了,現在這裡是歸你管?那要入城的話得怎麼進去?還有,在城裡幫我安排休息的地方,準備三個房間。」

    夏子燃故作派頭,大聲喝道︰「大膽刁民,本官可是從四品的官員,怎麼能被你這一介平民給指使來指使去的?」

    楊旭升被他這麼一聲大喝嚇了一跳,急忙把頭縮到赫連奇的懷裡,赫連奇輕輕拍拍他的背安撫,接著冷眼掃過夏子燃,聲音也沉了下來,「行了,在我面前擺什麼派頭,城門口還有人在等我,我不能在這裡多留,你先幫我把事情給安排好了。」

    「欸,等等!」夏子燃見他轉頭就走,摸了摸頭,忍不住嘟噥,「就是開個玩笑嘛,怎麼這麼認真啊!」

    說是這樣說,但是他一點都不敢耽擱,連忙吩咐下人先進城裡去處理,又讓人準備了一點吃食。

    「被他這一打岔,我居然忘了正事,唉……都已經抱了孩子回來,這下子可不知道成不成了,皇上也真能找我麻煩,不曉得我最不愛處理這樣的棘手事了嗎?」夏子燃邊喃喃自語,邊快步跟上赫連奇。

    米小悠沒想到居然在城門口又再次碰見楊耀祖一家,更不用說他還真的有那樣的厚臉皮,用著情人對望的眼神直直朝她走了過來。

    「小悠,沒想到還能夠再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米小悠還沒說話,玉娘就站出來擋在她的面前,沒好氣的說道︰「你是高興了,我家娘子一定不高興,見了一條沒人性的狗,誰都不會高興的。」

    劉大樹嚴肅的開口,「玉娘,怎可如此無理,這樣說狗,不是污辱了狗嗎?」

    米小悠在一旁聽著這夫妻倆挖苦著楊耀祖,忍不住露出微笑,心裡感嘆著,兩人真不愧是夫妻,就連挖苦人都這麼有默契。

    楊耀祖一聽,馬上火冒丈,指著他們大罵,「不過就是兩個奴才,難道這世間還有奴才斥罵主人的道理不成?!」

    劉大樹淡淡回道︰「主人?楊公子,我們早在娘子與你和離的時候,就已經拿到了身契,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良民,你說這話可就有失公道了。」

    楊耀祖才不管什麼身契的事,只認著這一點看向米小悠問道︰「小悠,你就這樣縱容下人對我無禮?!」

    米小悠見最後注意力又回到自己的身上來,忍不住板起了臉。「你自己和他們說去就行,跟我有何相關?更何況和離書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關,這也代表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了,沒事別在我的面前表現我們有交情的模樣。」

    「你……」楊耀祖接二連三失了面子,一張本就狼狽的臉看起來更顯猙獰,他恨恨的指著她罵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鬧得家宅不寧我還允你和離,現下好心和你相見,你卻用這樣的態度對我,米小悠,這可是你的好家教?!」

    米小悠聽不得他把她家人也給扯了進來,開口反擊,「楊耀祖,別給臉不要臉,你自己做了什麼不提,還敢說我擾得家宅不寧?若要說禍根,你身邊那個不才是?瞧瞧,這肚子都幾個月大了,看起來是要足月了吧?就不知道你們可成親這麼久了沒!」

    渣男賤女,上輩子那樣害死我和我兒子,這輩子本來想當做沒見到這個人就算了,不料居然還敢自己找上門來,那就別怪她把那些污糟事都給捅破,讓大家都難看。

    楊耀祖有些心虛,畢竟當初可是米小悠親自去捉奸的,只是不過一會兒,他又理直氣壯起來。

    「即便不清白又如何?現在又不是在鎮子上,有誰可以作證?又有誰看見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誰說肚子大就是足月的?」

    他說得得意揚揚,卻沒發覺所有人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他,就是玉娘也沒想到以往看著清高的楊少爺,竟也成了這種潑皮無賴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赫連奇一回來就見到這裡圍了一圈人,走近一聽,便發現自家小娘子和前夫正在打嘴仗,同時還聽見最後那一番無恥的言論,忍不住想問問這個人還知道自己讀過什麼聖賢書嗎?不!應該說,這可是真的讀過聖賢書的人嗎?就這樣的也能考上秀才,只怕考試本身就有大問題吧!

    「沒事。」米小悠沒想到這樣的場景會讓他給撞見,無奈的揮揮手。「就是一個沒搞清楚狀況的人過來吵鬧罷了,別理他就行。」

    來人高壯的身材還有那一把大鬍子,讓楊耀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見著了他手上抱著的孩子,不由得先是一驚,然後大喜。

    「唉呀,我兒啊!升哥兒,我是爹啊!你可記得我嗎?」此時的他高興的不是看到孩子,而是孩子或許可以讓他重新跟米小悠連繫上。

    楊旭升轉頭就看見一個渾身髒兮兮,還有些披頭散髮,臉上帶著誇張笑容的男人朝他撲來,他一驚,尖叫了聲,就朝赫連奇的懷裡躲,小嘴裡還不住的喊著,「壞人!有壞人!有壞人要抓升哥兒!」

    楊耀祖沒想到兒子居然不認自己這個爹,惱羞成怒就要把孩子抓過來,嘴裡還一邊罵著,「白眼狼啊!虧我生你養你,你居然說我是壞人?怎麼著,跟你娘一樣沒節操,見著了別人的攀,自己人反而都踩在地上?」

    米小悠和赫連奇聽了這話都冷下了臉,誰都知道孩子聽不懂這樣的話,楊耀祖擺明就是說給他們聽的。

    赫連奇把孩子交給米小悠,揉了揉拳頭,看著眼前還在胡亂說話的楊耀祖,冷聲警告,「再繼續胡說下去,你就得小心你是不是能夠承受得起這個結果了。」

    楊耀祖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想了想剛剛兩人抱孩子的模樣,腦子一熱,高笑了幾聲,同樣冷聲罵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一個女人還帶著孩子怎麼能夠過得這麼好,原來是自甘下賤……」

    他話還沒說完,赫連奇已經一手扯住他的前襟,將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勒得他幾乎說不出話,臉色也由紅轉白。

    王莘葵本來站在一邊,根本就不想摻和楊耀祖這丟臉的行為,卻也縱容著他去鬧,就想著或許還真能從米小悠身上榨出點什麼,結果沒想到他攀關係不成,反被人給教訓一頓。

    不過她這時候就算想裝死也不得不站出來說話,先是挺了挺大肚子,一手撐著腰,裝可憐的喊,「這位好漢,我相公這話說的是難聽了點,只是這位……也真是的,還帶著孩子呢,卻不讓他認爹親,也怪不得人生氣了,我說我家相公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行行好,高抬貴手放了他吧!」

    她沒仔細看過自己現在的模樣,說話卻用著老習慣,一種有點甜的嗓音配上她大著肚子的求情,只讓赫連奇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話就不再看她,「說話正常點,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了。」

    王莘葵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沒面子,恨恨的瞪了赫連奇一眼,然後看到他身後走來的年輕男子,身上穿著官服,一看就是金朝這裡的官員,忍不住又擺出哀戚的神倩,橫衝直撞的往夏子燃面前去。

    「官爺,這真是不讓人活了,青天白日的就有人要殺人滅口啊!」

    夏子燃是跟著赫連奇後面來的,前頭的熱鬧都沒瞧仔細,就見到一個狼狽的大肚婦人朝他撞了過來,他連忙一閃,拍拍衣裳,沒好氣的說︰「沒事撞什麼呢?別以為大著肚子就能橫著走了啊!」

    王宰葵臉色乍紅乍白,羞窘的連忙低下頭,硬忍著氣道︰「是,但還請官老爺替我們作主,我們可都是千里迢迢逃到這裡的可憐人,就因為我們說了一些不中聽的實話,這人就想要殺了我相公啊!」

    夏子燃看了赫連奇一眼,又伸手指著他,好似再次確認的問道︰「你是說,他要殺了你相公?」

    王莘葵猛點頭,卻沒瞧出夏子燃那值得玩味的表情。「這樣啊,那……來人啊!把人給帶下去。」

    米小悠急忙站出來想解釋,「等等!這位官爺,怎麼能只聽她一面之詞呢?這明明就是冤枉的事兒。」

    夏子燃也不聽,讓人上來直接把快喘不過氣來的楊耀祖和王莘葵給帶到一邊,就在王莘葵露出得勝者的笑容時,夏子燃的下一句話又讓她給嚇僵了臉——

    「行了!就這個小白臉和大肚婆給帶下去,先關個兩天好了,其他的等我想到該怎麼處理再說。」夏子燃揮揮手,一臉不耐煩。

    米小悠微張著嘴,沒想到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赫連奇見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還在叫囂的夫妻倆,輕拍著她的頭,柔聲說︰「傻姑娘,那樣的人理會他們做什麼,直接弄走就行了。」

    米小悠茫然的點點頭,看著剛剛那個官爺又走了過來,才剛想要行禮,卻被人給攙住了手,下一秒就見到赫連奇冷臉對著官爺說︰「這以後要叫嫂夫人的,先認認臉,以後可別認錯了。」

    夏子燃從善如流的點頭,躬身作了個揖。

    「嫂夫人好!不愧是我們鐵將軍找來的夫人,看起來就不一般啊!」

    「行了,少說那些廢話!她可不是你那些紅粉知已。」赫連奇警告的瞪著他。夏子燃一臉委屈。「我可不是那樣下作的人啊!朋友妻不可戲這點我還是明白的。」說得好像他什麼人都要的樣子?他也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呢!

    看著周遭的人都往他們這裡指指點點,赫連奇也不想繼續留在這裡讓人當馬戲看,招呼著所有人,然後對著夏子燃說道︰「去你那兒吧!剛剛讓你吩咐下去的事情應該都準備好了吧!」

    夏子燃忍不住在心中嘟噥,就這麼一點時間,怎麼能夠馬上就好啊,這不是為難人嗎?但是嘴上還是無奈的應著,「行了行了,也別往外頭去,就先去我平日休憩的地方,那裡別的不齊,房間還是有的。」

    「那還廢話什麼,走了!」

    赫連奇很自動的自己帶人往前頭走,反而是主人家被扔在原地。

    「交友不慎啊!」夏子燃無奈的高呼。

*             *             *

    等所有人都安頓好了,夏子燃來到赫連奇的房內,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赫連奇劈頭就問︰「到底有什麼事?怎麼會是你在這裡?」

    一個從四品的文官,沒事怎會出現在這種國境交接的地方,怎麼想都不合理,更不用說夏子燃可是皇帝的表兄弟,身分尊貴得很,哪裡能讓他一個人隨便亂跑。

    「其實呢,我在這裡也跟你有點關係。」

    「我?」

    「是啊!」夏子燃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你該知道的,這次魏朝鬧得如此大的動靜,所有人都在虎視眈眈,就連我們的皇上也不例外,當然了,也沒有說要吞並魏朝的意思,畢竟我們四國相交,這魏國就在中間位置,剛好佔了一個平衡的作用,只是……我們想要休養生息,可不代表其他兩國也是這麼想的。」

    赫連奇沒說話,稍頓了會兒才道︰「所以呢?」

    「所以,皇上不就又想到你了嗎?」夏子燃再次恢復嘻嘻哈哈的表情,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扔給他。

    「看看吧,皇上為了施恩給你,讓你心甘情願再披戰袍,可是下了血本,官復原職不說,就是貴女都隨意讓你選一位賜婚,更不用說什麼金銀珠寶之類的可在有限度內隨意開口,這樣的封賞,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有的。」

    「我不懂,可以帶兵的人很多,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對我大賞特賞,就只為了讓我出兵。」赫連奇連看也不看寫得洋洋灑灑的賞賜,又把信丟回桌上,冷淡的問著。

    「但是能在西北那一塊兒,幾乎百戰百勝的人只有你一個。」夏子燃也沒有誇大,直接點出了事實。

    赫連奇在朝裡的名聲大,可不是因為他懂得急流勇退,打了一堆勝仗就跑,重點在於他在荒涼的西北,所打的每一仗幾乎都贏,並且贏得漂亮。

    曾經有人以為西北那一塊就是軟面團,取而代之去領兵,結果輸得一塌糊塗,連命都還是赫連奇幫忙救回來的,從此以後,如果說赫連奇是西北的戰神,朝中上下大概沒人敢說一句反對的。

    不過赫連奇大約一年前辭官,皇上是挽留了又挽留,最後見留不住人,也只能感嘆後,又另外派了一個還算有能力的將領過去。

    只是這一年來,雖說大仗沒有,小仗還是零零散散不斷,但在那位將領之下,勝敗也不過就是維持五五之數。

    而這次魏朝的動蕩茲事體大,剛好他又提前收到消息知道他已經回來了,這不就早早的就等在了這裡,待他一出現,趕緊把這些好處單子放上,然後努力完成說服他的任務。

    赫連奇對於那些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他說的辭官就是辭官,對於官職並沒有太多的留戀。

    「我皇上還是能夠找到其他人——」

    「就是找你。」夏子燃微笑著,嘴裡卻說著習慣的恐嚇話語,「鐵將軍,別說我們不夠交情,這裡是金朝,而你那位帶著孩子的小娘子可不是金朝人,當然我們也很歡迎其他地方的來客,但若是因為這樣一個小娘子而阻了皇上的事兒,你該知道,金朝的土地可能又容不下她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赫連奇微瞇著眼,冷冷的看著他。

    夏子燃聳聳肩。「很明顯,不是嗎?其實我真的覺得你可以答應下來,畢竟……若說要成親,沒有比皇上賜婚更體面的了。」

    赫連奇掃了他一眼,冷淡道︰「我對皇家任何一位貴女都沒有興趣。」

    夏子燃點點頭。「不過皇上的賜婚是說貴女,但是不貴的也行啊!對了,忘了一提,一般和離再嫁,除了鳳冠霞帔,可穿不得紅嫁衣,還有,你請了皇上賜婚,就算那小娘子是再嫁之身也不要緊,都是皇上賜的,也就沒人會說嘴了。」

    正確來說,是不敢。

    赫連奇一聽,緊皺著眉,卻沒有反彈,因為他真的有些心動,也確實想要給米小悠一場隆重的婚禮。

    「我拒絕。」房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女子的聲音果斷的傳了進來,米小悠站在門檻處,往前踏了一步。「我不想穿什麼鳳冠霞帔,也不在意人言,只要他平安就好,如果金朝的皇上想把我趕出去也無所謂,總之我不會答應用讓他上戰場的代價,換得我的那些虛名。」

    夏子燃朝著赫連奇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唉呀呀,看來這位小娘子有許多不同意見,既然如此,這裡就留給你們兩個人好好說說,我等著你們的答案。」說完,他瀟灑的走了出去,還貼心的幫他們關上了門,然後偷偷窩在門下偷聽。

    呵呵!難得有這樣有趣的事情,不偷聽幾句,回去和皇上都不好交代啊!夏子燃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想要偷聽然後以後當作把柄來威脅赫連奇!

    他貼近門邊,聽著赫連奇推開了椅子,然後接下來一段小小的平靜後,米小悠諮異的驚呼猛地傳來——

    「你是誰?!」

    赫連奇無奈的嘆了口氣。「傻姑娘,我不過就是剃了鬍子,這就認不出來了?」

    看來就算他如今告訴她她曾幫助過他,她應該也想不起來了,還是別說了吧。

    米小悠頓了一下,聽聲音,的確是赫連奇沒錯,她又再仔細端詳他的面容,還有額頭上那道疤,這才驚嘆道︰「真是你啊!怎麼剃掉鬍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夏子燃在外頭偷聽,都快笑彎了腰。

    唉唷我的媽,這真的是一對戀人嗎?居然剃了鬍子就認不得人了,難怪赫連奇要說這姑娘是個傻姑娘,還真的是傻啊!

    他不想爭論長相的問題,但米小悠還真是滿有興趣的,上上下下打量著,只覺得這個男人怎麼無緣無故留了那一把大鬍子,看著就平白老了十來歲,原本她都想著自己是嫁了個老男人,以後還要背著一個老夫少妻的名頭了呢!

    赫連奇無奈的笑了笑。「傻姑娘,你已經把心底話給說出來了,而且我不老,今年也才二十六。」

    「我都才十九呢,這也是挺老的了。」她忍不住嘟噥。

    他嘆了口氣,只覺得不能再放任這個話題繼續了,於是話鋒一轉,「我剛剛聽了夏子燃的話,我想,這的確是值得考慮的。」而通常他的考慮就幾乎已經成了定局。

    米小悠跟著也想起剛剛聽見的話,連忙出聲抗議,「不!我不答應!我不需要那些,你根本就不用勉強自己……」

    「我不勉強,而且你不懂,金朝的皇上跟我也算相識多年,他的個性我很清楚,他說不讓你踏足這塊土地,就一定會做得很徹底,甚至他也有能力,讓你哪兒都去不了。」

    她嘴一扁,忿忿的說︰「哪裡有這樣霸道的!連不答應都不行嗎?」

    赫連奇抱著她,只覺得今日大概是他嘆氣嘆得最多次的一天。

    夏子燃不由得在心中想著,如果是赫連奇以前沒有弱點的時候,他自然可以走得很爽快,皇上也拿捏不了他,但現在他有了弱點,那個善於操弄人心的皇上,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而赫連奇更不會告訴她,如果沒有她的話,皇上根本就拿自己沒辦法,他只是柔聲安慰道︰「皇上給我再多的東西我都可以不要,但是他能夠讓你穿上鳳冠霞帔,能夠讓你風風光光的嫁近我赫連家門,讓你不會再受到風言風語的污辱……這就是打動我的地方。」

    米小悠搖搖頭。「可是你該知道我不在乎那些,我們一起逃難過來的時候,連死都不怕了,我要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東西做什麼?我真的不在乎,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赫連奇認真的保證,「我一定會平安從戰場上回來娶你。」

    她怔怔的看著他許久,然後才幽幽的說︰「你要去就去吧,我擋不了你,只是……如果你不能平安回來,那麼我會記著你一直沒有說清楚你是金朝人這件事情,我會記得你一把大鬍子的老臉而不是現在這張臉,我……」

    米小悠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但是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他的唇吻上了她的,兩人熱烈的在彼此的唇舌間交纏著。

    直到她氣喘吁吁,雙頰嫣紅,他才放開她,兩人互相凝視,額靠著額,感覺彼此的氣息就在每一個呼吸間流轉。

    「相信我,我會平安回來,然後帶著鳳冠霞帔,讓你成為最美的新婦,入我的家門。」他低沉的聲音如同他過去許下的每一個保證那般認真。

    米小悠閉著眼,貼上他的胸前,深吸了口氣後,緩緩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平安歸來,等你來迎我人你家門。」

    夏子燃在門外聽著兩個人互許誓言的瞬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的起身離開。

    唉!這樣的場面怎麼襯得他像個棒打鴛鴦的壞人一樣呢?罷了,頂多他之後多多照料這個年紀才十九的嫂夫人當補償吧!

    不過當務之急,他得先去處理那對夫妻,嗯,冒犯了嫂夫人該處什麼罪呢?就隨隨便便來個流放?這個好像不錯,還是再想想吧!打一頓似乎也不賴,不過還有個孕婦呢,那……

    天色湛藍,幾片白雲緩緩飄過,一片雲淡風輕的畫面,有情人許下了最真摯的誓言,只待來年,同是春花爛漫時,有情人終能相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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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2 08:42 AM 編輯

尾聲


    赫連奇正在作著惡夢。

    他認為這是一個太過真實的惡夢,夢裡有著他的傻姑娘,還有早不知道被流放到哪裡去的楊耀祖夫妻,以及可愛的升哥兒。

    夢裡,他的傻姑娘被哄了所有的嫁妝,然後毫無分文的被休棄出了楊家,沒有銀子,只有幾身的換洗衣裳帶走。

    後來她回了娘家,娘家人並沒有接受她,只給了她一些碎銀就打發她走,然後她頂著烈日,一步步走到那個小村子裡,租了房子,開始幫人做活,從縫縫補補的粗活,到後來幫人下地幹活,他的傻姑娘一天比一天還瘦,臉黑了,手也粗了。

    然後就如同他們一起經歷的那樣,蝗災來了,接著是瘟疫,在鎮上人們逃難的時候,她也跟著一起跑了,身上只有一天份的糧食和一杯量的水。

    後面就像是真正的惡夢,她看見了許多慘事,易子而食,甚至有人搶了屍體就吃,喝的是地上的髒水,也不管不顧是不是會傳染瘟疫。

    甚至路上有人看她一個人想要欺負她,她狠狠的挨了一頓拳腳後,也咬下那人的一塊肉。

    她隨著人潮走,終於走到了乾水城,她以為自己能夠平安的活著了,結果聽見以前的老鄰居說,楊家把她的兒子也給換了人,讓人吃了。

    她怒火狂燒,在乾水城里找著楊家,而楊家靠著王莘葵娘家的勢力,雖然不當官了,但是貪污的東西夠多,也成了一個富戶,她像是瘋了一樣要找楊耀祖算帳,最後被活活打死在楊府門前。

    她用十指死抓著地面,指甲因而斷裂,留下道道血痕,臉上布滿了淚水,頭髮散亂,嘴裡甚至還吐出鮮血,而她帶著濃濃不甘和恨意的眼神,讓赫連奇瞬間驚醒過來,甚至第一次因為一場夢而怕得冷汗淋灕。

    他側過身想抱抱他的傻姑娘,卻發現一旁的床位空了,接著又聽見了嗚嗚的哭聲,和她溫柔低哄的聲音,便問︰「怎麼起來了?」

    米小悠斜睨了他一眼,輕聲說︰「你女兒作了惡夢,我起來哄著呢!」

    赫連奇看著她懷裡不過三個月多的小小身子,忍不住溫柔的也跟著哄了幾聲。

    「好了,又睡了。」米小悠把孩子給放回搖車裡,輕輕搖了搖,才回頭看他。

    「怎麼也起來了?我看你累得很,剛剛睡得很沉。」

    「我也作了惡夢。」而且還是一個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惡夢,就像是……曾經發生過一般。

    他看著她,眼裡滿是憐惜,他可憐的傻姑娘,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的話,那不得讓他心疼死?

    米小悠輕笑著。「你也跟你女兒一樣,需要我來哄嗎?」

    「我想……很有這個必要。」赫連奇想著自從她有孕到現在,他著實當了好幾個月的和尚,看著她媚眼如絲,忍不住動心起念,想做點夫妻間該做的事。

    「這可是老不修了。」米小悠對於他不時的厚臉皮實在沒辦法,只得羞紅了臉,反啐了一句。

    「沒辦法,這老不修可不敢動了二心,只能等我的傻姑娘垂憐了。」他摟著她,大手也開始不規矩的扯起她的衣裳。

    「你說什麼呢,要是敢動了二心我就……唉!回床裡頭去!這裡還有女兒在呢!」

    「她在睡。」赫連奇吻了吻她的嘴角,然後細吻一路向下。「我知道呢,你就要唱白頭吟給我聽。」

    那年她和玉娘說的話他全聽見了,他還徹底去查了白頭吟的意思,就明白了她唯一的一個堅持。

    一生一世一雙人。

    米小悠輕聲一哼,嬌瞋了他一眼,也不問他是怎麼知道的,而是輕推了他一下,「你知道就好。」

    「嗯,我記著,一輩子都記著。」他攔腰將她抱起,快步往床邊走去。

    簾帳拉下,女子輕呼聲漸起,再也沒人說話,只除了低低淺淺的喘息聲在屋子裡輕輕響起。

    搖車裡,小女孩不管一邊的床上有什麼動靜,自顧自睡得正香,粉嫩的唇微微笑著,充滿了幸福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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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2 09:0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2 09:04 AM 編輯

番外


    三年後

    夏子燃搖著扇子,悠哉悠哉的晃進了赫連府,府中的管家、小廝和婢女低頭向他問好後,就又做自己的事去了,誰也沒有把注意力擺在這個一年至少有大半時間都會來府裡亂晃的客人身上。

    夏子燃雖然把這兒當做自己的府邸,但該有的分寸可沒忘,絕不會擅闖女眷的後院,他大搖大擺的走到待客的廳裡,側頭一看,就見一個四頭身的小女孩正站在門邊瞧著他。

    「唉唷!我的小姑娘,快來讓叔叔抱抱!」他勾起一抹壞笑,朝著小丫頭勾勾手指。

    圓潤潤的小姑娘是標準的蘋果臉,兩頰紅通通的,一頭柔軟細髮上紥了兩條細細的紅色髮帶,襯得她更加可愛靈動,她眨眨眼,充滿警戒的望著他,正色道︰「爹說過,別讓壞人勾勾手就走過去。」

    夏子燃表面上堆著笑意,心裡卻暗自唾罵,赫連奇這愛女成痴的,別的不教,倒是先把他塑造成一個壞人了,哼!不就是曾經威脅過他而已嗎?芝麻點小事也記了這麼多年。

    他這時完全忘記就因為這個威脅,他可是過了一年多後才辦了婚事,抱得美人歸,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他對付小鬼頭的招數多得很,而且對於搶佔小姑娘心中位置這件事一直都樂此不疲。

    「乖冉冉,叔叔都來這麼多次了,也不是壞人啊,要不你劉叔會讓我進門,對不對?來!」

    夏子燃把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拿來對付一個小姑娘,一下子就把小姑娘說得迷糊了。

    也對,如果是壞人的話,劉叔才不會放人進門呢!不過爹說……小姑娘苦惱得皺緊眉頭,扒在門框上,眼巴巴的望著他又低頭想了想,接著又抬頭反覆做著同樣的動作。

    夏子燃被她這可愛的模樣逗得直想哈哈大笑,但仍硬忍住笑意,從荷包裡掏出糖來,蹲到小姑娘面前,柔聲說︰「瞧!上會兒你說要吃六福堂的糖塊,你娘不給你吃,叔叔今兒個就特地去幫你買來了,這大冷的天呢,多遭罪啊!快吃看看好不好吃,吶。」

    赫連冉心動的看著那個做成梅花果子形的糖塊,大眼眨啊眨的看著眼前這個笑得很好看的叔叔,小胖手就要伸出去拿,突然一隻手從後頭探了過來,直接把糖塊搶走。

    她看著眼前突然消失不見的糖塊,嘴一扁,眼眶一紅,就要哭了起來,隨即便被剛趕過來的米小悠給抱了起來。

    夏子燃眯著眼看著站在門邊的姑娘,忍不住涼涼的反問︰「怎麼,這是沒東西吃了?居然還搶小孩子的零嘴。」

    手裡拿著糖,木莞之直接扔進嘴裡,看著眼前明明都已經二十好幾還幼稚得不行的男人,沒好氣的說︰「沒腦子的蠢男人,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搶得快,真讓冉冉吃這種糖塊,等等你非得讓將軍給打得半死不成。」

    「誰不知道六福堂家的果子糖最是搶手,小姑娘們一個個都愛不釋手,我這可是一大清早就去排隊才買到的。」夏子燃一臉不以為然。

    將硬邦邦的糖塊咬碎後吞了下去,木莞之沒好氣的又補充道︰「你也說了那是小姑娘了,冉冉現在可還不能吃這樣大塊的糖,要是不小心噎了嗓子,我看你就是自殺謝罪,也逃不了讓將軍鞭屍的下場。」

    夏子燃本還想再回嘴,但是想想赫連奇愛女如命的架勢,又覺得這並不是不可能,最後哼了聲,索性不說話了,卻忍不住在心中暗忖——男人婆!他要用最大的惡意詛咒她嫁不出去。

    木莞之對於他那種鄙視的眼神可是看透了,不痛不癢的回道︰「又要偷罵我嫁不出去?哈!我還沒二十呢,再怎麼說也比你這個二十多的老男人好多了,到現在還得躲到將軍府裡躲成親,真是臉皮夠厚的!唉,不過這說的也是,都這把年紀了還沒成親,這看起來也人模人樣的,該不會是……有問題吧?」

    她自小就在男人堆裡長大,說話作事也沒個拘謹樣,眼神順著話語一往下飄,臉上曖昧的嘲笑,瞬間讓夏子燃暴跳如雷。

    「你……你看什麼呢你!」他瞪著眼前這個沒羞沒燥的大姑娘,只覺得自己一世的清白都要毀在她那張胡亂說話的嘴上。

    可惡!赫連奇那個傢伙,打仗就打仗,怎麼就帶了這樣一個說話沒個禁忌,舉止大剌剌,上不了廳堂,卻下得了武場的男人婆回來?!虧他一開始還以為他打一次仗腦子也開了竅,居然帶了女人回來,結果沒想到帶回來的根本就是一頭母老虎。

    木莞之低笑,眼裡的嘲弄很是明顯。「也沒看什麼,這還光天化日之下呢。」

    兩個人鬥嘴鬥得開心,站在一邊被忽略的米小悠也只能無奈的對著女兒笑了笑,然後看向剛來到身後的丈夫,無奈的低聲道︰「這兩人又吵起來了。」

    赫連奇眼裡閃過一抹笑意,逕自帶著妻女往後院走。「別管他們,等等吵完了,自己就會過來了。」

    米小悠把女兒交到他手中,讓他抱著,搖搖頭道︰「這都吵了這些年了,兩人怎麼就是不開竅呢?」

    當初丈夫把木莞之帶回來的時候,她曾經以為他不過幾年就起了二心,本來都打算挺著個肚子走人了,沒想到這看起來清清秀秀的姑娘,送的見面禮居然是頭老虎!

    她一對上丈夫的眼神,就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說後來才從丈夫那裡知道,這個姑娘是一個馬賊家的姑娘,家裡人都沒了,讓他一頓飯給撿回來的。

    或許是天生的冤家對頭,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夏子燃和木莞之兩個人就吵個不停,就是有時候夏子燃出去外頭也要寫了信回來吵,這日子久了,也就他們兩個人還以為自己是互看對方不順眼,卻不知道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有那麼一點曖昧,只是那一層窗紙沒人捅破,這兩個人似乎也樂得就這麼裝糊塗。

    「只能說,那兩人可比你遲鈍得多了。」赫連奇想起從前的事情,忍不住戲謔一笑。

    米小悠臉一紅,瞋了他一眼。「說誰呢!」

    赫連奇但笑不語,只是被抱在懷裡的赫連冉在接連被忽視後,忍不住拍了拍自家爹的臉,軟軟的說︰「爹爹,冉冉的糖被搶走了。」

    他愛憐的拍了拍女兒的手輕哄,「冉冉乖,那糖塊太硬了,你娘才會不許你吃,等過幾天,我們到溫泉莊子去,讓玉姨幫你做點你能吃的糖,好不?」

    米小悠瞪了他一眼,小聲的說︰「就你寵著她,她盡是吃糖,飯都不好好吃了。」

    赫連奇笑了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疼女兒疼得太過分了,就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也都是一樣疼。

    「就一點而已,其他的都打包打包送到學塾給升哥兒吃,升哥兒這年記也是愛吃糖的,可不能忘了。」

    小女孩一聽見哥哥的名字,連忙跟著拍手點頭。「是呢!要做糖給哥哥吃。」

    「行了行了,好像就你們父女倆有心似的,回頭我讓玉娘幫著我多做一些就是了。」

    米小悠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隨即想起玉娘夫妻倆前陣子正忙活的事情,「不過玉娘這陣子還忙著幫我盤鋪子的收入,就是要到莊子裡去,也得多等幾天,再說了,大樹也不是得空的,到時候可得再盤算盤算才行。」

    赫連奇點頭。「知道了,到時候會注意的。」

    兩人抱著孩子走到後院的園子,園子裡已經開了散散落落的幾枝梅花,淡淡的清香勾起了記憶,讓兩人忍不住停下腳步。

    赫連奇看著米小悠,輕輕問道︰「你……想過回去嗎?」

    米小悠愣了下,才明白他說的回去是回去哪裡,腦海裡馬上湧現曾經有她兩世回憶的地方,不過奇的是,她本以為會很難忘記的東西,現在卻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了。

    抿抿唇,她搖了搖頭。「不了,也沒什麼好值得回去的,就是哥哥那裡你也替我打聽過了,他們一家都還好……」

    他打斷她的話,認真地道︰「若你想回去也不是不行,現在已無戰事,我這官——」

    這次換米小悠打斷了他的話,「行了,我是說真的,別再說辭官不辭官的話了,我可不信皇上會輕易的放你走。」

    她牽起他的手,微瞇著眼,遠望著曾經的來處方向,低喃著,「曾經,那裡是我的故鄉,但如今,這裡才是我的家鄉,因為有你、有升哥兒和冉冉,還有玉娘等等許多人……以前我不明白,但是現在我知道,我很幸福,就夠了。」

    他輕嘆了口氣,凝望著她的雙眼,緊緊回握她的手。「我只希望你知道,只要能夠讓你開心,我什麼都能放棄。」

    「我知道。」但是她現在就已經幸福得不需要其他了。

    微風輕動,兩個人相偎相依,伴隨著稚嫩的童聲笑語,三個人勾勒出一副幸福的畫面。

    米小悠安穩的偎靠在他的懷裡,腦海裡浮現一句話——

    吾心安處是吾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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