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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陳毓華 - 淼淼的幸福劇本【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6 08:5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沒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人,把公司丟給慌亂的下屬自己去把妹,
她是來應徵設計師,卻莫名的被迫變成助理替他收拾爛攤子,
像這種老闆,她揮揮手再見不聯絡,誰知他竟親自來她家逮人,
除了說服她上班之外,還想幫她量產她製作的手工包,
就算對他下逐客令,他依然笑嘻嘻的天天從市區來郊區和她巧遇,
並對她許下承諾,把死的說成活的、把沒有的事說得好像真的,
不管她的意願,霸道的滲入她的生活,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從此她一個人的生活變成兩個人,她的人生也由枯燥變得精彩,
愈和他相處,才曉得他遊戲情場只是渴望有人陪、有家的感覺,
這讓她的心深陷,在他以結婚為前提要求交往時忍不住想答應,
但她是個有故事的人,當初離開那個家之後,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擁有愛情……

【出版日期】   2013/3/1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81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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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6 08:52 PM 編輯

【第一章】

       人間四月天,一年裡最好的季節。

       屋裡有著鮮艷花朵的椅子上就坐了她一個人,她規規矩矩的坐了很久,坐到臀部都有點發麻了,還是沒人來理她。

       這是迪化老街的舊式洋房,老屋的特色就是大,位在街轉角,有著弧度非常優美、日光充足的大片窗戶,走道上,就算靜靜坐著,看著光影流動,也不覺厭煩。

       只是,她不是來這裡消磨時間的,再耗下去,半天就要報銷了。

       既然沒有人當她一回事,她就起來走動走動活動筋骨,應該不要緊吧。

       她現在待的位置是一間很大的房間,窗子是可以上下推的那種,往外看去,可以看見對街百年青草茶的老舊招牌,甚至聞得到煮青草茶的味道。

       再過去一點是中藥行,至於左邊是賣肉紙的,藥材的味道摻雜著肉味和青草茶味,矛盾又很融洽,新舊交替,看的人覺得新奇突兀,住在這裡的人卻習慣極了。

        看完了外面,她回過頭看著開放式的大房間。

        大房間有著很充裕的挑高空間,完全沒有多餘的隔間,這麼大的地方,就中央霸氣的擺了一張大到不可思議的工作檯,再來什麼都沒有了。

        她想,如果把這裡當工作室,一側草履蟲色的整個牆面可以掛上色彩鮮亮的手工包包,當作展示區,一側放上一桿風格迥異的包,再擺上幾件漂亮的老件家具,還有畫龍點睛的植物和燈具,帶有濃郁個人風格和味道的工作室就成型了……

       「老大!再半個小時就是工作會報時間,今天的會報很重要,你剛到辦公室,不會又要出去吧?」聲音帶著焦急,還有不解。

        只見走道轉角的另一邊走出三個人,焦頭爛額的元老級員工竭盡所能,想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留住一雙要往外走的長腿。

       「對啊,老闆,這幾個月的帳目也得讓你過目,不然怎麼核銷?還有新的設計師什麼時候會來?勞倫斯一個人實在沒辦法消化那麼多客戶訂單,交貨期一延再延,客戶都要不耐煩了,這樣有損公司商譽,公司會倒,你要不要看看我手上這一疊要退訂的單子?」左竄右跟,拚命找縫隙要往老闆前面鑽,穿著復古布鞋的小女生一路哀嚎,巴不得老闆能青睞她一眼。

       這一定是天譴,她才會遇上這麼個任性程度和藝術家有得比的頭家。

       員工還要堵老闆才能跟他說上話,這有沒有天理?

       「公司就我們這幾個人,做什麼會報?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好了。」稱謂是老闆的男人一身很俐落的無領白西裝,裡面一件大領休閒衫,羅勒黃的休閒褲,堪稱藝術品級的Tramezza手工限量褐色皮鞋,腿長又身材高 ,宛如模特兒在走臺步,搭配時尚的穿著品味,全身散發成熟男人的魅力。

        「老闆,憑良心說,我也很想自己拿主意,可是工作室又不是我的!」

       今年虛歲二十八,卻有副三十八、從小到大就是老起來放的一張臉的業務小天,惡向膽邊生,腳一橫,攔住老闆的去路。

        「你和蘋果妹是我的左右護法,我讓你們責任自理,這樣不好嗎?」

         「好—才有鬼!」

        老闆不來就不來,現在露個臉,虛晃一招就要閃人,沒有職業道德也就算了,而且業績營運不應該是當老闆的人要扛的責任嗎?

        他只是一名小員工,只求按時拿薪水,準時能下班,說他胸無大志他一點也不反對,保守面對自己的人生,穩紮穩打,總比這位主子實在吧。

        「老大,會報可以延後開,可紅記食譜的大小姐對設計師的包還有意見,設計師離職了,勞倫斯說那不是他的Case,他不管,怎麼辦?」

        「這種小事也拿來煩我,這些事有助理會處理,你們去找她。」男人很霸氣的撂話,真的沒把那些錢放在眼裡,拍拍小天的臉,表示自己該出門了。

        敗家子!小天好想破口大罵,只可惜他老媽沒生那個膽給他,剛剛的惡膽只曇花一現。

        「容小的沉痛說上一句,助理上個月走人了,老大你還很大方的給了她一個月的資遣費,你忘了嗎?」萬念俱灰啊,身為牽一髮動全身的主子,完全不把自己的事業當事業,他們這些馬前卒是做心酸的嗎?

        男人不作聲,良久後開口,「徵人的廣告不是貼出去半個多月了?」總算想起來了。

        「已經委託人力銀行找人了,一起徵助理和設計師,這陣子是有人上門啦,只是談到薪水,又看到公司格局……就沒下文了。」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一個廢柴老闆,還是很廢很廢的那種,在都市裡混的哪個不是人精,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他們的工作室沒有前途,待著只是浪費青春,當然,如果是用來養老,過一天算一天,倒是個風水寶地。

        真的不會有人想把前途賭在這裡,除了他們這些創業元老,走不了不得不留下來的除外。

        但有人卻渾然不在意,「那等人來了再說,若沒事,我出去了,你們好好顧家。」

        小天腦袋裡的保險絲終於燒斷了。沒事、沒事,哪裡沒事事情多得跟牛毛一樣,當家作主的卻只會把爛攤子丟給他們,工作室問題那麼多,要是不解決,真的等它搖搖欲墜,大家要喝西北風嗎?

        在迪化街,誰都知道他們家老闆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眼睛睜開,除了泡妞,就是把妹,其他,天下無大事。

        最可恨的是他眼界奇高,不辣、不正,一眼都不會多給。

        對廢柴老闆來說,入不敷出的營收、名下不賺錢的資產,都不算什麼,只要頭上頂著「納蘭」這個姓氏,擁有那樣的出身,有沒有這間工作室其實就不是很重要。

        老闆爺爺的爺爺,是個田僑仔,田地據說是一個山頭、一個山頭這樣算的,來到他爺爺這一代,也就是五十年前,臺灣經濟剛好起飛,他爺爺投下鉅資,買下迪化街前後左右四條路的土地,到如今,房子和土地分開來算,擁有的資產從億起跳,至於有幾個億,老實說沒人知道。

        真要說,就算他家老闆這第三代敗家,躺著吃喝玩樂,都花不完那些祖先留下來的產業。

        納蘭燎火終於注意到兩個手下難看到快要爆漿的臉色。

        靠夭,他還要去接美女呢,狩獵名冊的第一百九十七號,美麗的空姐。

        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電眼轉了一圈,就這一圈,總算看見被晾在一旁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腦袋記憶體裡忘了好像、應該、似乎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妳是來應徵的……孫小姐是吧?」原來他今天約了人面試。

        「是我沒錯。」孫淼淼點頭。

        約莫四十分鐘前他們有過匆匆的一面,剛剛他幾乎是無視的經過她身邊。

        納蘭燎火再次上下打量著她,簡單的Sweatshirt衫,看不出腰身的針織外套,牛仔褲和平底鞋,沒半點鮮艷的元素,粗黑膠框眼鏡遮住她半張臉,看似優雅的黑髻……嘖嘖嘖,身上沒有任何流行元素,這是從哪個朝代走出來的女人?

        黑寡婦一個,不是他的Style。

        不過—她肩上那個長背帶大型的肩背包,倒是很有看頭,造型平實不花俏,以他專業的眼光來看,那皮革光澤度很足,可見鞣製過程沒有加上太多化工染劑和化工產品,打洞、縫合,手工細緻得不可思議。

        一個不敲鑼打鼓引起別人注意,卻流露出與眾不同的包……

        不對,現在不是研究包包的時候,美女可還等著他去接呢,北投溫泉,他們來了!

        「那就是妳了。」沒等她反應,他瀟灑的指著兩個員工。「你們有事找她吧。」

        蛤?蛤?蛤?

        他那帶點揶揄和傲慢的神情真的很帥氣,可看在小天和蘋果妹眼裡只覺得超瞎。

        不是他們不識貨,不懂得欣賞老闆好看的美貌,只是在驚為天人過後,體驗到老闆這種爛個性,再多的俊俏美貌也就很快免疫了。

       「就醬嘍。」把事情一丟,就認為問題解決了,對著三個人瀟灑一笑,幼稚的大老闆邁開長腿離去。

        三尊三義木雕互相看來看去……

        「我也該走了。」

        孫淼淼終於見識到她生活圈裡很稀少的一種族群,缺乏危機處理能力不說,還不懂自我控制,從剛剛他和員工的對話聽起來,是一個毫無自覺的上司,這種人她不喜歡,因為她的自我控制能力向來很好,她喜歡按部就班,又負責任,該她負責的事情她絕對不會推給別人。

        這個男人,非我族類。

        一男一女很有默契的包抄,小狗似水汪汪的眼神朝著她可憐兮兮的放射。

        她想往左,此路不通;往右,也是不通。

        「這跟我沒關係。」板起臉拒絕,他們這是急病亂投醫,這些人知道她有能力處理這些事嗎?

        「拜託啦~」

        「我只是來……」說不下去,因為看起來根本沒人在聽。

        「雖然不是妳的事,不過看起來妳懂對吧?」

        「拜託、拜託。」

         她一向最怕人家死纏爛打,沒辦法了,她先申明,「先說喔,搞砸了我可不管。」

        「不會、不會,只要有人管就好。」兩個小嘍囉異口同聲,他們已經不挑了,真的不挑。

        「我看一下,哪邊搞不定?」鴨子被趕上架了。

        「喔,是這裡,」基於求生本能,小天把燙手山芋丟了過去,「現在最慘的狀況是當初因為是認識的客人介紹來的,只拿了訂金,沒有合約,現在客戶不肯履約了,我們拿她沒轍。」兩隻小狗以彈指的速度湊了上來。

        「給我那位客戶的電話,我來跟她談。」

        「她真的很機車。」

       「我會看著辦。」

       「那帳呢?」蘋果妹看機不可失,眼巴巴的呈上自己的燙「芋頭」。

        經過剛剛的震撼教育都沒被嚇跑,老闆是天兵,那麼這新來的助理可不可以算是狠角色?

        「妳把要核銷的單據都一併給我就可以了。」她瞄了眼亂七八糟的帳冊,這裡連個會計也沒有嗎?她剛剛不應該進來的。

        而一個半小時後,所有事都解決了,蘋果妹決定把孫淼淼供起來,跟咕狗一樣,他們工作室來了一尊很不得了的大神。

*             *             *

        幾個紙箱堆在柚木地板上,堆得有些時日了,看得出主人並沒有積極要整理歸位的意思。

        一雙纖細的胳臂,努力的十指,在這天氣極好的一天終於想到該把箱子拆一拆了。

        幾本歪疊的書籍、一臺縫紉機、一臺筆電、一小疊布料皮革、手縫工具……都是吃飯傢伙,可見她有多愛這些東西。

        最後她撈到一個做到半完成品的粗花呢晚宴包。

        當初要離開,因為太過震驚,很久都回不過神來,隨身物品收拾得匆匆忙忙,最後也不是很清楚自己都收拾了些什麼,唯一記得的就是屬於那個家的東西,她幾乎都沒拿,這個包應該是那時候隨手塞進來的。

        在那個家裡,她做的手工包屬於不入流的東西,可因為興趣,她只能用少得可憐的時間偷偷躲起來做。

        孫淼淼兩手一攤,往地板倒去,晚宴包脫手滑了出去。

        她躺著,手腳維持大字型狀。

        房間裡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剛掛上去的一片蕾絲窗簾正輕輕被風吹得的搖盪著,日照趁隙挾帶著看不見的光塵鑽來鑽去,她被包圍在暖洋洋的氛圍裡,這麼放鬆的她,以前完全無法想像。

         她可以一直這麼過下去吧?

        算一算,她搬來新公寓都十天了,至今還像在夢中。

        搬進來的同時,因為忙著熟悉附近環境和找工作,用不上的行李也就一直放著,而這樣的散漫態度,在以前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這間公寓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她已經二十七歲,不年輕了,這時候才要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會不會太晚?

        不會!

        每當疑惑不確定的時候,孫淼淼就會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她可以的,而且只要能開始都不算晚。

       自從獨立之後,她自己找房子、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採買、一個人搭車、一個人過活,想不到她一個人可以做這麼多事,一個人,她真的不介意一個人。

        離開鳥籠在外面飛翔,才知道天空好美,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呃,其實把以前棲身的地方稱作鳥籠,好像也太沒良心了。

        只是現在,放在眼前的是她想怎麼過就可以怎麼過的人生,一大把用都用不完的時間,什麼事情自己拿主意就好,這麼多天過去,她確定自己就算一個人過到天荒地老都不會有問題了。

       正神遊著,從搬進來後一直沒響過的門鈴居然啾啾啾的響了起來。她在這裡沒有認識半個人,會是誰來找她?房東嗎?

        孫淼淼翻身跳起來,幾個大步,不忘回頭抓起剛剛摘下來放在長櫃上的眼鏡,她眼睛不好,近視加散光,要見人,一定要把眼鏡戴上,要不然只能看見一片迷霧。

         她邊推開門邊說:「任何推銷的產品我們都不要。」她沒忘記還有一種人會不請自來。

        但站在門外的男人高大英俊,合身的西裝襯托出他矯健完美的軀體和長腿線條,只是隨意的動作,在別人眼中看來卻像個耀眼的發光體,光彩奪目,讓人自慚形穢。

        納蘭燎火聞言,表情一愣,「我哪裡長得像推銷員?」他摸摸臉。

        她剛剛未戴上眼鏡的匆促間一眼,一雙不染雜質的純黑眼瞳不意的撞進他心裡,他覺得自己一定眼花了。

        看看現在她戴上眼鏡的臉,納蘭燎火心裡有那麼一秒覺得扼腕,他是在扼腕什麼?他身邊的情人隨便抓就一大把,他太清楚自己看到漂亮女人,身體會發出什麼電流波,他分辨得出來那是情慾作祟或是好感度。

        而她,他決定把剛剛的失常當成陽光折射下的錯覺,也就是眼花。

        他的確不像推銷員,但是推銷員臉上也不會寫字。

         孫淼淼承認自己不太會認人的臉,對她來說除非天天碰面,要不然她通常是見過即忘,長得再帥、再英俊也沒用,她原先住的那個家裡,一個個都是俊男美女,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相貌平凡些,她還比較容易記住。

        「你哪位?」

        「妳說呢?」

        她蹙眉,無聊,關門。

        關門的手才有動作,一條長腿立即擋在鐵門旁,強壯的手臂也拉住她。

        被他抓住手的孫淼淼因為這猛烈的力道,身子不由得往他面前一貼,臉也貼上俯下臉的他,兩人的鼻尖差一點點就碰上了。

        他突然發現,她很好聞。不是香水味,而是一種天然女性的體味,不加任何人工香料,他的鼻翼不由自主的翕動著,愈聞愈覺得好聞。

        藉著那幾公分的距離,納蘭燎火趁機看清楚她眼鏡下小巧的臉蛋,秀氣而細緻的眉毛,淺淺紅潤的唇瓣,臉頰粉嫩。

        這是一張素顏,雖沒有人工色彩在上頭,但那美感卻像開在花架上的薔薇花般吸引人。

        突地輕甩頭,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納蘭撩火從眼前的「美景」回過神來。

        孫淼淼一下子沒有意會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卻因為良好的家教,硬生生的壓下已到喉嚨的尖叫。

        她身邊沒有人會這麼粗魯的拉扯別人。

        她推了一下微微滑下鼻梁的眼鏡,對上一張扭曲的俊臉,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間迸出來似的—

        「孫淼淼小姐,妳無故曠職,影響沃荷工作室的流程作業,妳是不打算要這份工作了嗎?」

         真是天大的笑話!老闆來求員工回去上班,讓他低聲下氣的,還是個他沒什麼印象的新進人員。

        他的腦袋沒壞,他是被工作室裡兩個揚言要集體罷工的哼哈天兵給逼的。

        他這老闆最好是做得那麼沒有尊嚴,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員工浪費腦細胞,花在找她的那些時間,他都可以去做更多他喜歡做的事情。

        他本來也不想管兩個資深員工把她說得多好用又多好用,失去了很可惜,無奈的是那兩人背著他和老太爺「偷來暗去」,時不時把他的行蹤「全都露」,根本是爺爺派來的眼線,要是他們兩個也出走,不用說,他回家肯定會被爺爺洗臉,洗得青筍筍,洗得他只想去跳黃埔江。

       說真的,要不是礙於這層會要人命的關係,他才不管眼前的女人有多好用咧!

        孫淼淼抽出胳臂,這男人的手勁很大,而且他這一說,她也認出來他是誰了。Warhol「沃荷手感」,那間她解決一堆爛攤子的工作室,但義務?他們在說的是同一國的語言嗎?

        「這中間有誤會,請聽我說……」她邊說邊往後退兩步,她不喜歡跟人靠那麼近的距離,他會找上門、知道她住的地方,應該是填履歷時她曾留下地址。

         「誤會在哪?」納蘭燎火趁機踏進屋內。「妳有與Warhol共存亡的義務,不要說走就走。」

         他四下看了一眼,將近三十幾坪的屋子裡沒有什麼家具,也就幾個箱子隨意放著,看起來非常寬敞,裝潢簡單,客廳右邊連接著開放式廚房,廚房旁邊有著小走道,沿著走道走幾步就是臥房和衛浴,客廳左邊是一個不小的露臺。

        她顯然剛搬進來沒多久,東西別說整理了,還在一團混亂中。

         「我不是要應徵助理的工作。」孫淼淼平靜的看著到處張望的他,有點啼笑皆非。

        「不是助理?」

        他對環境薄弱的好奇心也就那麼幾眼,不過,他發現令他感興趣的東西了,他慢慢的走到左手牆邊,從椅子下撿起粗花呢包包。

        一陣無法形容的快感電流竄過納蘭燎火的身子,這種快感只有他在和女人做愛和發掘有天分的設計師才會出現。

        這個還不算完成的晚宴包,小小的包身上,交織著米色、玫瑰色、黑色等粗花呢,讓人無法抵抗的雍容和優雅,那是一種美麗意識的覺醒。

        最不可思議的是以兩隻在接吻的斑馬手環為釦飾,眼睛是水綠的水鑽,這麼漂亮的小東西居然隨便的被丟在角落,實在是暴殄天物!

        「我應徵的是設計師。」這男人不會連她應徵什麼職位都不知道吧?

        「這晚宴包是妳設計的?」技巧一流,設計概念滿分,若是能推出去,絕對會掀起搶購潮。

        對了,上次那個大型肩背包應該也是出自她的手,這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東西?竟是出自一人之手,她身上到底有多少驚喜可以發掘?

         孫淼淼點頭。她的包當然是她設計的。

        「妳就來上班,薪水待遇都可以談,前提是妳所有的作品都要交給沃荷,」他也是有生意人精明的那一面,「如何?由我來獨家代理妳的作品。」

        他會有辦法將她推到一個她無法想像的地位。

        「我這是客製化的東西,沒辦法量產,而且,我目前並沒有足夠的作品可以讓你去賣。」要不是她身邊的錢不夠,租不起像樣的房子當工作室,她傾向的是可以自行設計、製作、獨立創作,然後接受小額訂單,甚至讓別人的作品在店裡寄賣,半開放的工作室可以在固定時間讓顧客進來參觀,並購買作品,透過這樣的方式和作品與許多人接觸產生聯結,而不是去上班。

        雖然她社會經驗很少,不過也知道凡事需要一步一步來,想一步登天,太痴人說夢。

        「其他細節我明天帶合約書再來詳談。」他說完,就等她的答案。

        她還是搖搖頭,一臉歉意也沒有的說:「我沒有要去沃荷上班的意思。」

        這男人聽不懂人話嗎?她剛剛不是很明白的表明了立場?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而且她已經那麼多天沒再去沃荷,意思不是很明白了?

        「要不然是什麼意思?」他一副她沒把話講清楚,他就不會走人的架式。

        「就字面上的意思。」她語氣淡漠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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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6 08:53 PM 編輯

【第二章】

        很抱歉,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會聽別人話的人。

        納蘭燎火不放棄的繼續遊說,「我可以給妳高薪,如果是獨家代理,等妳打開知名度,我承諾讓妳抽成。這可是很優渥的待遇,妳最好慎重考慮一下。」

       「真、的、就、字、面、上、的意思,我並不想去沃荷上班。」

        對一個面試那天表情對她那麼嫌棄的人,那神情、那態度,老實說,真的讓她很受傷。

        雖然她不是什麼美女,也不是什麼讓人驚艷的絕色,但他也該有基本的禮貌,他那對人一點都談不上尊重態度,輕浮的以貌取人又目中無人,現在就算他出了天價,她也沒有意願跟這樣的人共事。

        那天義務幫忙了一天,她並沒有虧欠他什麼了。

        還有,她從打開帳本的第一眼就沒辦法不皺眉,沃荷手感所有的原物料都從國外進口,而且是最高級的,但售價卻定在非常親民的中價位,一目了然的,工作室的收入完全無法和成本打平。

        沃荷手感工作室,一直處於賠本的狀況下。

        她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無意當砲灰,顯而易見,這麼一位對事業漫不經心的國寶級老闆不是長期可以合作的對象。

       納蘭燎火一個頭兩個大,「妳明明對我的工作室有興趣,我還親自上門來提供這麼好又千載難逢的機會,妳怎麼可以拒絕?」真的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看看,又是這種自大的口氣。孫淼淼實在不想再多作解釋,聽不懂、搞不明白是他的事。

        她走到玄關,把門打到最開的下逐客令,「不送。」

       「妳不會是為了吊我胃口才這麼說的吧?」知道他對她設計的包包有興趣,基本上,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會這麼做。

        「謝謝,再見,不聯絡。」有理說不清,不要逼她拿掃把趕人……

        他走了兩步,總覺得怪怪的,他從來不需要說服女人,只需要用他的魅力和身體去征服,現在卻被這個奇怪的女人趕出門。

         這女人沒眼光明明是她的損失,但奇怪的是,他卻覺得自己臉上無光。

         來到門口,他再開口,「我可是個空前絕後、絕無僅有的好老闆。」

         是被刺激到了嗎?他居然連要離開都還想荒謬的說服她。

        「像我這樣充分授權,完全信任員工的老闆妳要去哪裡找?」

       他如百川納海的個性去到哪都大受歡迎,電力也是殺手級的,對於長相英俊、身強體壯,又深具男人魅力的他來說,周旋在女人之間,不就是家常便飯、正常又簡單不過的事,這朵小白花的眼裡沒有愛慕熱情粉紅泡泡就算了,對他所提供的優渥條件也沒有反應,這到底是哪裡出問題?

       「這位先生,你說的都是很其次的問題,要我說,信任和不負責任的意思是劃上等號的。」

        她都坦承自己不想去沃荷上班了,他還是聽不懂嗎?

        其實他懂也好,不懂也罷,因為一點都不干她的事。

       可是看他那一臉迷惑……好吧,反正他們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見面,她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就當交淺言深,就當他今天忘記把腦袋帶出門,她一次把話說白了吧。

        「我聽得出來妳在ㄉㄧㄤ我。」這下他又睿智聰穎了。

       孫淼淼也不再跟他廢話,「你沒有永續經營自己事業的念頭,把決策權丟給不相干的人,這是非常沒有責任心的行為,公司是你的,可有可無是你的自由,可是在我以為,我想要的頂頭上司起碼要是一個能給員工向心力,願意和公司一起成長前進的領導人,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的責任有多吃重,這樣的你別說我不想提供我的技術與你合作,我想只要稍微會對自己前途擔憂的人都不會喜歡你。」

       她說完,納蘭燎火還沒來得及反駁,已經被一隻素手推出大門,接著「砰」的一聲,很乾脆的吃了閉門羹。

       納蘭燎火瞪著那扇門,差點沒瞪出個洞來。

       喵的,這麼狠。

       來逮人沒逮著不提,面子和裡子都丟光光,人家是小廟容不下大佛,他是大佛看不起他這個廟公。

       他有沒有那麼慘啊~

*             *             *

       多年養成的良好作息,孫淼淼準時在早晨五點十分睜開眼睛,起身的同時熊熊想起,她已經不需要這麼早起、不需要向誰請安、不需要打點屋內上上下下、不需要照顧誰了。

       五歲以前的她是孤兒,後來被收養,那是一個超乎想像的古老家庭,規矩禮節就擺在那裡,她被嚴格教育,該恪守的禮節一樣不能少,她沒有決定的自主權,食衣住行,該讀什麼書、該上什麼學校、可以交什麼朋友、眼神不該放的地方絕對不能多瞄一眼,鉅細靡遺,她的人生都被安排得好好的,甚至連婚姻也是。

       那種生活畢竟過了二十二年,一下子調適不過來也是情有可原。

       她沒有再躺回床上,掀開被子,把頭髮整齊的盤好,接著起身走進浴室,半晌後再出來,拿起床頭櫃上的眼鏡,又是一天新的開始。

        客廳的餐桌被孫淼淼拿來充作工作檯,工作檯上堆滿樣品和直角尺、菱斬和蠟線……可以自由自在做她想做的事,愛多晚睡覺都可以,別人也許不相信,單單這樣自由,就讓她得到極大的快樂,那是以前渴望卻得不到的生活方式。

       沒有人約束的生活,她就連找工作好像也沒有太積極。

       但她其實也不是太煩惱,她是沒有什麼物慾的人,身邊除了之前存下的夢想基金之外,銀行簿子裡的存款還可以讓她過上一段不必憂愁的日子。

        說到底,陶家對她是慷慨的,在那些年為別人活,沒有自己的日子裡,像是補償性的,他們在金錢上面對她非常大方……
回過神來,她真的不該再想這些事的,摸摸肚子,餓了呢。

        她承認自己這些年被養得思想有些老派,一起床就得吃早餐,不吃早餐一天就沒辦法開始。

        如今一個人,自由了,就算自由,她也沒有刻意想去改變習慣,或叛逆的不吃早餐,人可以和許多東西作對,但是不要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那就吃早餐去吧!

       「拉米爾廚房」是她最近經常光顧的店,步行不用十分鐘,自從發現拉米爾的食物很對她的胃,她幾乎天天去那裡報到,美式早餐的營業時間很短,只有凌晨四點到十點。

        據說店老闆曾經多次拒絕美食節目訪問,反而意外闖出口碑,不只上班族爭相來光顧,愛利用網路來尋覓美食的網友們,也會大老遠的慕名而來,用餐時間常常擠滿了人。

        她並不是很喜歡這樣人滿為患的用餐環境,她喜歡簡單清幽,幸好,她去吃飯的時間通常很早,這些人潮沒辦法干擾到她。

        在玄關穿好鞋子,抓起鑰匙,她一把打開大門。

        很意外的,門一打開,一個人就這樣倒進了玄關,要不是對方反應快,身體一歪倒的同時躍起身來,否則就糗大了。

        孫淼淼睜大雙眼,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是你?!」

        「哈哈,沒錯,又是我。」納蘭燎火笑得有點尷尬,他理了理有點歪斜的領巾,好像剛剛掉漆的事情壓根沒發生過,眨眼間又是那個富家貴公子的模樣。

        「有事?」她以為他們不會再見。

        「嗨,早,沒想到你起得那麼早。」一般的藝術家都是晝夜顛倒的夜貓子,或者是一夜未眠,看她的樣子不像後者,她沒有黑眼圈,而且氣色很好,皮膚像喂飽了水似的發光,一副吃飽睡好的水嫩樣子,讓人很想掐一把看看那皮膚是不是真的那麼柔細。

        不不不,他瘋了嗎?這兩天翻來覆去睡不著,都是被她害的,他肯定是因為用腦過度,腦子當機,神智不清,才會見到她本人居然想多看她兩眼。

        雖然想是這麼想,但他其實知道並不是那樣,他向來漫不經心,自尊心很少帶在身上,也很少發作,別人諷刺他,他都是聽聽就算了,很少擺在心上,說他臉皮厚他也無所謂,可這兩天卻無論如何都咽不下被她看輕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差,差到他連性感的模特兒打電話來邀約都忍痛拒絕。

        他感覺得出來,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樣,她不是他那些紅粉知已,她對他沒有眼冒粉紅色泡泡或臉紅心跳的舉動,她對他沒有任何悸動,她對他的英俊帥氣是免疫的。

        這對他而言打擊很大。

        除了這個,他也忘不掉她拒絕去沃荷上班,直指他「不是她想要的公司領導人」時的口氣。

        那是雙重打擊。

        是男人,都忍不下這口氣,而他男人的驕傲因為這雙重打擊突然從沉睡的體內萌生發芽,他吃不下、睡不好,不明白那麼平凡的女人為什麼看不上他?

        以往,他絕對是那種合則來不合則去的人,這兩天卻為了她整個反常毛躁,放不下,於是他半夜就殺到這裡來。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可笑,但他還是要讓她知道,只要他肯認真,也可以做好很多事。

        「你到底在我家門口做什麼?」他剛剛是在她家門口打盹吧?

        以常理判斷,像他這麼注重門面的男人,不太可能不顧形象的在別人家門口打瞌睡,莫非他半夜就來了?

        而且他眼下的黑眼圈是怎麼回事?沒睡好嗎?

        算了,那不關她的事。

        「不就找你咩。」

        他的聲音表情都有那麼點不自在,還有氣無力的,相較兩天前的自信張揚,真的差很多。

        「我以為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沒話說,我有。」他坦白承認自己是來守株待兔。

        最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自從見到她設計的包,他對這只兔子就存著誓在必得的決心。

        「你最好真的有重要的話要說,還有,請長話短說。」她急著要去吃早餐,不想搭理他。

        聽聽這口氣,誰給她的氣勢,這女人居然敢命令他?

        「第一件事,我向你道歉,第一次見面時,我對你的態度不好,讓你對沃荷留下壞印象;第二件事,我得再次跟你說對不起,我求人的態度不對,你罵我的那些話,雖然很刺耳,不過我有真心誠意的收下……」

       「既然你都這麼誠意的道歉,那些就算了。」想不到他是來道歉的,也許他的個性沒有想像中的爛。

        她承認自己的個性有那麼點息事寧人,想想既然人家都登門來致歉了,她也不是那種會一路把人追殺到底的個性,心裡已經打算不計較了。

        「從你的作品我看得出來,你是個人才,我不想放棄,老實說,我還是希望你能到沃荷上班,所有的待遇都可以重新談,我看得出來你很中意工作室那張工作台,那是我一個住在三義做木雕的朋友送我的,他說如果我找到搖錢樹一樣的設計師,就讓他用那張工作台,如果你能考慮到Warhol,它就是你的寶座。」這句話能從他口中說出來,已經是極大的恭維和優渥,只是不曉得她知不知道。

        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的眼光只會膚淺的放在取決女伴身上,鮮少人知曉他也是有商業頭腦和招攬人才絕對精準的眼光……只是很少拿出來用……

        「你怎麼看出來的?」她明明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啊?

        「你還差點想脫鞋在我的磨石子地板上磨蹭。」

        孫淼淼囧了,一張臉倏地漲紅。

        自己當時的小動作居然被人家看光光,她還以為自己做得神鬼不知呢,好想挖個洞鑽進去喔。

        「這位先生……」她支吾。

        她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這下氣勢全沒了。

        「這是我的名片。」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一張印著「納蘭燎火」的名片來到她眼前。

        想不到她臉紅起來是那麼可愛。

        「納蘭先生。」

        「是。」

        「我答應會慎重的考慮這提議,盡快做好決定,一想好,就給你電話。」說完,她看了眼腕錶。糟了!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都快六點了,她的早餐快要來不及了!

        舉步想往樓梯口走去,卻被攔住——

        「要不這樣吧,我請你吃早餐,吃飯的時候你就可以慢慢考慮我的提議。」死纏爛打從來不是他做事的風格,如果說對象是空前絕後,大胸脯、長美腿的美女,他摸摸鼻子也就認了……不不不不,從來都是辣妹來倒貼他,這麼低聲下氣的對待一個女人真的是破天荒第一次。

        其實他幹麼要這麼死腦筋,把兩種全然不同的生物放在一座天坪上去比較?一個是以後可能會幫他賺錢的璞玉,一個是只會幫他花錢的無腦動物,拿孫淼淼來和那些女伴們相比,對她有點不公平。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隱藏版的美食店,裡面的創意菜色真的很不錯,不如一起去,算是當作為之前的事情賠禮。」

        事情有轉圜的跡象,他的食欲就突然來了。

        「嘿,不用吧。」

         拜託,緊迫盯人也不是這樣。

        「我知道我討人厭……」他佯裝可憐的蹙起眉。

        「也不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還是一張超正的俊臉,孫淼淼發現,像納蘭燎火這種軟硬都來的人,她招架不住。

        清晨的天藍得很淺,顯得天空非常遼闊。

        這社區蓋在山坡上,基本上上班族居多,這時間路上還沒有什麼行人,趕公車,搭捷運,還是開車上班的人潮都還沒出現,他們兩個談不上熟識的人,「清純」無語的保持著距離走在路上。

        無論怎麼比較,男人的步伐一定是比女人要大,走在他身邊的孫淼淼腳步不算快,但是可以感覺到她是在配合著他的步伐。

        這一察覺,他很自然的放慢速度。

        或許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就是一種風度習慣,可是孫淼淼感覺到了。

        無論是被她不客氣的罵走,還是一早在她門前守候,又或者現在,他始終保持一種對女人……好吧,溫柔的態度,她雖然不喜歡他的工作態度,但是私下的他,這種紳士風度還滿窩心的。

        納蘭燎火所謂的隱藏版美食店,很湊巧的就是孫淼淼本來想去的拉米爾廚房。

        看見店門口已經顯現人潮,她卻步了。

        納蘭燎火卻朝她招招手,要她跟著他進去,她遲疑了那麼一下,只覺得手上突然一緊,已經被一隻大手拉住,穿過人潮進了店裡。

        他的手很大,手心是暖的,不粗糙,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才會有的那種軟度,被他握著,有種安全的感覺。

        相反的,孫淼淼知道自己的手談不上女子該有的柔軟,因為跟她打交道的通常是尖嘴鉗、手縫針、鑽子和木槌這類東西,手怎麼可能細致得起來?

        納蘭燎火也感覺到了,但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回過頭來對她笑了笑,「說是隱藏版,其實已經名不副實了。」

        所謂的隱藏美食只給巷子內的人知道,所謂巷子內指的就是熟客,生意好成這樣,老闆也許樂壞了,可是對於他們這群有著發現的快樂,卻喜歡「藏私」的客人來說卻不見得樂意。

        孫淼淼點頭。想不到在這點上,兩人有了不謀而合的同感。

        一進門就是一條可愛的魚陶雕,大魚的上面有很多小朋友在玩滑板、跳繩、打羽毛球,大魚冷冷的看著這些小朋友,是一種另類的幽默。

        兩人一走進屋,濃郁的食物香味、客人交談的耳語聲就包圍住他們。

        「納蘭先生,今天帶女朋友來用餐啊?啊,孫小姐,你和納蘭先生是朋友?」領班掛著的不是職業性的笑容,他笑得很真誠,是真的認識納蘭燎火,每天來這裡報到的孫淼淼他也有印象。

        只是這兩個很不搭調的人居然在一起呢。

        她笑著禮貌的點了頭。

        「還有位子嗎?」納蘭燎火問道。

        「需要我請老闆出來嗎?你們是好朋友,來了不打招呼,老闆會罵我招待不周。」領班一笑,對孫淼淼多看了兩眼,這兩眼看得出來別有含意。

        「沒有關係。」納蘭燎火不是很在意。「有個位子就好。」

         「沒問題,這邊請。」領班還是笑咪咪的。

        「是你朋友的店?」孫淼淼問。

        「不,是吃到熟了,我喜歡亂跑你也是知道的。」

        「不好意思,你的豐功偉業我真的不太清楚。」她可以不喜歡這個人,但是她也不會隨便去批判別人的生活是遊戲人間,還是感情態度隨便,因為她不這是個人的誰。

        「你講話向來這麼犀利?」

        「犀利?會嗎?我一直以為自己只對事不對人。」他的帥氣應該只要是女人都會喜歡,看看他們從剛剛進門到現在,就有多少女人的眼光黏在他身上動都不想動。

        「我對你一點都沒有吸引力?」他用曖昧的眼神調情。

        孫淼淼心頭一跳,不過她馬上像拍蒼蠅般的一把拍開他靠過來的臉。「長得帥卻腦殘有什麼用?」

        納蘭燎火啞口無言,他又挨這女人罵了。

        她竟說他腦殘?!

        嘖,她可以繼續毒辣下去沒關係……他還有求於她,所以他忍。

        空氣突然間詭異的沉寂了好一下子。

        「長相優很好用,只要是女人都喜歡我。」他再接再厲。

        接受自己貼上來的女人有什麼不好?這種男女關係你情我願,而且只要一通電話,她們就會拋下身邊的事情飛過來陪他,不必有什麼理由,只是供需問題。

        「你自戀我不反對,不過我要吃飯了,我不想浪費這頓早餐。」也就是說別害她反胃。

        納蘭燎火噴茶,然後有失形象的拚命擦嘴。

        「你到底幾歲了?」一副老僧樣,個性像定海神針,他對她真的這麼缺乏吸引力?還是她的心裡住著別人?

        嗯嗯,依據他英明神武的判斷,應該是後者的機率大,這樣比較能安慰他受傷的小小心靈……

         「二十七,再過二十一天就二十八了。」她據實以告,沒有介意自己年紀的小忌諱。

         外場小妹送來的是她喜歡的組合套餐,蘑菇炒蛋、焗西紅柿乾酪、燒肉法式吐司、葡萄柚、沙拉、超大杯熱奶茶……豐富得像美食饗宴。

        靠!有哪個女人一起床就吃這麼多的?他那些女伴一個比一個吃得少,每個胃口跟小鳥似的。

        「那我比你大一歲。」明明還小他一歲,到底是在逞強什麼?

        他感覺自己好像自從跟她交手後,不知道基於什麼因素,就一直屈居下風,就好像林書豪最早被火箭隊釋出,被尼克隊網羅,一開始都坐冷板凳的感覺……

        「唔。」她不在意,嘴裡塞滿美食。

        「你吃那麼多,不擔心身材嗎?」

        「不擔心。」如果他可以不要說話,讓她專心吃東西會更好,又要吃東西,又要聽他囉嗦,又要回答他的話,很容易消化不良。

        他再度瞠目結舌,看看自己面前的桌面,一杯黑咖啡,一份水果優格……跟你拚了!

        「服務生,給我一份跟她一樣……」

        她阻止,「別浪費食物,吃完再叫。」

        「誰說我吃不完?」他不服輸。

        她瞅了眼他標準到匪夷所思的身材,她吃的可都是高熱量的東西,他確定要自暴自棄、自毀形象?

        「浪費食物會遭天譴。」她又輕鬆自如的雷了他一下。

        「你太小看我了!」男子氣概怎麼可以被小看,他今天是來重整旗鼓收復自尊失地的,要是又敗在這……這口氣他吞不下!

        他於是要了和孫淼淼一模一樣的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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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10:35 AM 編輯

【第三章】

    看了眼那些香味撲鼻的食物,又看看孫淼淼吃得很愉快,臉蛋紅撲撲,嘴唇漾著油脂,雙眼發亮的樣子,納蘭燎火突然胃口大開,刀叉如飛的把食物送進口中,而且愈吃愈開心。

    他和女人吃飯,通常是為了床上運動做的前戲,很少單純為吃飯而吃飯,看著她毫不做作的吃相,給了他很稀有的食欲。

    用過早餐,納蘭燎火付了錢,兩人就一起離開了拉米爾廚房。

    孫淼淼還外帶了一杯混合數種鮮榨果汁,還加了辣椒,喝起來很奇怪,可是她卻喝上癮的鮮果汁。

    孫淼淼簡短的向納蘭燎火道謝,然後把果汁拿在左手,想從皮夾內拿出錢來,結果怎麼就是不順手。

    納蘭燎火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卻很自然的伸手幫她把果汁接了過去。

    「餐費一百二十塊,飲料八十,剛好兩百元,這是我那一份的錢。」她數好錢,遞到他面前,卻發現他表情有異。

    「你……喝了我的果汁?!」不會吧?這個人跟她很熟嗎?幹麼喝她的果汁啦?!

    納蘭燎火眼一瞇,把嘴裡的果汁吞下肚。「這是什麼鬼東西?」又辣又酸又甜的。

    「沒有人要你喝,那是我的飲料!」把錢往他手心一放,奪回自己的飲料,她超不爽的!

    他們最好有那麼熟,熟到可以同喝一杯飲料,她真想大吼!

    蹙著眉頭,她看他剛剛喝過的杯口,浪費了一杯飲料,好可惜……

    「我只想嚐嚐這飲料到底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幹麼反應這麼大?我只是小小喝了一口。」看她那張糾結的小臉,他幾乎可以猜到那杯飲料的下場不會太好。

    「我們家……不允許嘴裡有東西的時候說話,我就是從那種地方來的,你喝了我的飲料……太不衛生了!」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用跟他交代什麼。

    「那這杯飲料就算我的了,還給你,你也不會喝了不是?」他把剛剛她給的紙鈔和銅板全部退還給她。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會跟他算錢,跟她在一起,他今天算是得到很多新體驗。

    「你太隨便了!」不要計較、不要計較……孫淼淼轉身走了。

    他隨便?他又不是會隨地便溺的小狗,哪裡隨便?!納蘭燎火氣到說不出話來。

    可是氣歸氣,他還是幾個大步追上去,看她繃著一張臉,他忽然想說點什麼來逗她開心,接著嘴裡就說出了他自己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會講出來的話——

    「喂,你剛剛問我說我為什麼會知道拉米爾廚房,其實台灣的美食真的遍地都是,有的在巷弄裡,有的可能就開在偏僻的後車站旁,很多不為人知的美景也是,但無論美食還是風景,一旦被媒體或網友知道,經過口耳相傳、報導、渲染,就會湧進無數的人潮,美食不美了、景觀被毀了,接著人潮再蓄勢往還沒被開發的景區出發,繼續蹂躪,沒完沒了。

    「我有一些朋友,空閒的時候我們常去登山健走,但是我們幾個都有默契,即使發現不為人知的新景觀風景,絕對不聲張,帶去的垃圾也一定帶走,保持那地方原來最純樸的樣子,回來之後,就把那個地方給忘了。」

    他常去登山健走?這就好像聽到世界末日一樣稀奇,最好真的有!

    但這也說不定,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她認識他不深,不該一直犯毛病、偏頗的去覺得他渣。

    他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看,眼中沒有惡意,甚至還有些談起某件熱中事情時才會有的火花。

    「你們很難得。」她聽了點點頭,她很認同他們的做法,換作是她,她也會這麼做。

    「不覺得我們自私,不懂什麼叫分享?」

    「美景一分享就完蛋了,山水一分享就污染了,要分享的方式有很多種,我認為你做得很對,尤其我喜歡撿垃圾這一段。」

    「你喜歡撿垃圾?」他驚笑。「那下次有這樣的活動,一起去?」

    「好哇。」

    「不是敷衍我?」

    「我沒那麼無聊。」

    這倒是真的,她是那種無論說話、行事都很認真的人,這樣的人對生活也不會不負責。

    不著邊際的聊著天,兩人很快來到納蘭燎火停車的地方。

    「就醬了,再見。」她沒有半點不捨,說完就往她的公寓走去。

    「掰掰。」他舉起飲料杯。

    納蘭燎火覺得自己一定有根筋不對勁。

    他竟不太捨得走……即使目送的是她的背影,好像也沒關係。

*             *             *

    「為什麼不接電話?」電話線的那方是一道平穩的聲線。

    「市內電話這兩天才來裝好,一安裝好我就立刻給你電話了。」

    「我指的不是室內電話,是手機,你走的時候我給了你一支手機。」直平的陳述事實,沒有起伏的語氣,卻讓聽的人倍感壓力,好像不照著他的話去做就是錯的。

    「你也知道我剛安頓下來,有很多事要處理,每天忙得團團轉。」她說謊,是她潛意識裡抗拒,不想去碰陶家給的任何東西。

    這時候的孫淼淼表情拘謹困擾,一隻手拉著電話線,不停的捲著又放,好像眼前活生生站著一個讓她放不開的人。

    「這和你搬出去之前答應我的不一樣,你若再讓我打電話,你就準備搬回去。」

    「我知道,是我不好,沒有在找到房子後就立刻打電話回去報平安。」她捏著拳頭死命忍住。

    當初陶斯答應她搬出來住的條件之一,就是要隨時讓他掌握她的行蹤,不能讓他找不到人。

    可是她不是已經用不著低聲下氣了嗎?自從陶然走了以後,她和那個家其實早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不是犯人,犯不著因為陶斯用這種強勢、能主宰她人生的口氣就覺得氣悶,於是她沉默了。

    發覺孫淼淼沉默了下來,陶斯也跟著寂靜,良久後,他忽然嘆了口氣,軟下態度,「最近工作量爆增,導致我口氣不好,你不要生氣。」

    她頓了一下,輕輕的說︰「不要緊……真的沒關係。你還好吧?」

    「我後悔讓你搬出去。」

    她再度沉默,只有輕輕的鼻息讓對方知道她還在線上。

    「謝謝你讓我離開家。」

    這次換陶斯沉默了一段時間,最後他說︰「奶奶還不諒解。」

    「奶奶她還好嗎?」人不是草木,她是有感情的,即使老人家對她嚴格到近乎刻薄,可是她真的可以體諒一個老人家要帶三個孩子有多麼不容易,一個病,一個年紀幼小,還有她這一個凡事都要從頭教起的人,那得花多少心思?

    奶奶的冀望、奶奶心事、奶奶的苦……她的人生,交織成一出家庭悲喜劇,然而,無論那裡面是哭還是笑,她都參與過了,現在她可不可以只單純的過著自己的人生,只要對自己負責就好?

    他苦笑了下,「再活上一百二十歲沒問題。」

    她眨眼,眨掉不應該有的水霧,微笑,「那就好,請你替我向奶奶問好。」即使奶奶覺得她忘恩負義,覺得她不應該離開那個家,她還是在心中希望她老人家活得健康、活得長長久久。

    「別讓我擔心你。」

    「不會的……我都二十七,不是孩子了,你也不許再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別把我當小孩。」總算撿回一點身為「長輩」該有的氣勢。

    「你是我大嫂,關心你是我應該做的。」

    「我已經不是陶家的人了。」手裡拿著話筒,閉眼,她的心在顫抖。

    「就算是名義上的,你依舊是我家的人。」

    她閉眼,「陶斯,我還有事要做,不說了。」

    他明顯的也不喜歡這個話題,「那先這樣,下星期我從歐洲回去,再找時間去看你。」

    孫淼淼胡亂應聲,掛斷了電話。

    她應該用自己的節奏過生活,不要被影響,可才恍惚的走了兩步,便倒坐在山茶花藤椅上,一旁的溫室植物恰恰遮去了她一半的身影。

    將臉埋在雙掌裡,那些她走過的二十七年歲月痕跡,能說忘掉就忘掉嗎?

    不能。

    她十八歲結婚,二十歲成寡婦,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心悸心動,只有可笑又古老的沖喜,都什麼年代了,這種荒謬的事情卻發生在她身上。

    但奶奶要她嫁,她就得嫁,她必須報恩,償還陶家從小栽培她到大的恩情,不然就是忘恩負義,那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她戴不下。

    陶家大宅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陶然的身體每況愈下,二十四小時隨身跟著的醫療團隊,房間裡隨時能救命的醫療器具,整個房間充斥濃厚嗆鼻的藥味,而人只剩一口氣。

    就算沖了喜,陶然在她竭盡心力的照顧下也只多活了兩年,兩年的時間非常短暫,就像流星劃過天際一樣。

    守寡後,在那冷清的大宅子裡,剩下奶奶和她,還有一群時不時就上門來虎視眈眈的親戚。

    二十歲的她,還沒來得及為陶然的去世傷心,就得挺起胸膛應付那群豺狼虎豹,斡旋於一堆又一堆不知道存著什麼心思的親戚,直到在英國讀書的陶斯趕回來。

    什麼幼稚、什麼孩子氣、什麼忙追星迷偶像,她的人生裡沒有這些東西,她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標在哪裡,最後是陶斯看不下去了,讓她搬出陶家大宅,但時間卻已經又過去七年。

    這些日子,她原本以為自己辦到了,以為離開陶家以後可以不再和那些人事物有任何牽扯,但剛剛她居然只因為陶斯的聲音就怕得發抖,原來她對自己的心理建設還做得不夠完整堅強。

    過了好一陣子,她放下蓋住臉的雙手。

    傷春悲秋不是她想要的,感情雖然有時候不是說忘記就可以忘記,但是她再也不要陷在裡面而動彈不得。

    真的不要了。

    她要用自己的節奏過生活,她要做自己。

    陶斯說下個禮拜要從歐洲飛回來,她不想見他,所以她就必須有個無法去見他的理由。

*             *             *

    納蘭燎火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開車,準備去接美女吃飯,那是一個細腰俏臀,又嗲又會撒嬌,聲音和志玲妹妹有得拚的大學女生。

    「什麼?!」他對著藍牙耳機吼了一聲,連忙打方向燈,把車子停到路邊。「叫我帶合約過去,你要來沃荷上班?!你說真的,不糊弄我?」

    「誰那麼無聊開這種玩笑?」

    「那就是真的。」

    「需要我到工作室去嗎?」

    「那就約在工作室見,我大概四十分鐘後可以到,你呢?」

    孫淼淼說了個時間。

    「謝主隆恩!」他搞笑。

    孫淼淼噗地笑了出來。

    按掉通話鍵,納蘭燎火覺得她那聲笑令他心花怒放,整個人好像活過來似的,一個人對著空氣咧嘴笑半天,好一下子才用靈活的大拇指按下另一組號碼,告訴那位志玲妹妹他不克赴約,改天再見,很乾脆的爽約了。

    接著油門一踩,咻地一個大轉彎,也不管紅燈還是綠燈,他要趕在孫淼淼之前回沃荷。

    那紙從燒燙燙被他放到涼的合約,他得打電話叫蘋果妹趕快找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個什麼勁,就熱力四射、生龍活虎,想趕快見到孫淼淼。

    工作室多了個生力軍固然很好,尤其是他看上的,想想,他對孫淼淼的確是不大一樣,雖然一下子要他說出究竟哪裡不一樣有點困難,但他知道另一個感覺就是像找到搖錢樹一樣的快感。

    ——不過,他向來不缺錢啊。

    納蘭燎火回到沃荷時,孫淼淼已經到了一下子,和蘋果妹以及來新來的助理開起姊妹交心會談,其實都是蘋果妹人來瘋的聒噪,要不然再擺上幾疊餅乾蛋糕紅茶,融洽的氣氛可比擬下午茶了。

    「淼淼姊姊,你都不知道香綺工作能力好強啊,什麼事到她手裡絕對清潔溜溜,比魔術靈還靈,她一來,我再也不必抱著頭燒,煩惱一堆事情沒人處理,小天專心跑業務,我打我的工,還能準時下班約會,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好像升天了一樣。」蘋果妹衝著曾經和孫淼淼共事過那麼一天,兩手撒嬌的攀著她的手臂搖來晃去,簡直沒拿她當新人看。

    「你什麼不好比,拿我當潔廁劑比?」被指名道姓的嬌小人兒眼刀使來,威力十足。

    「因為它是我用過最好用的清潔劑,無論什麼問題,幾滴下去,萬事OK,不過你別誤會,我這是讚美你的工作能力。」

    「最好是啦!」

    孫淼淼也跟著笑。

    「我還有話要說!」蘋果妹舉起手來。

    「從頭到尾不都是你的聲音?」香綺吐槽。

    「其實很不公平欸,淼淼姊管設計,你管通關,我負責公關,小天負責拉生意,那老闆呢?他只負責玩樂。」

    「你這張嘴……」香綺瞪著她。「老闆負責工作室運作,玩樂也是運作的一種,你懂不懂?」

    「背後道人長短不好啦。」孫淼淼還是笑。

    都說三個女人比一座菜市場還要聒噪,也許是心情大好的關係,進門的納蘭燎火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竟然不覺得吵,以前他是最不耐煩這些事的。

    少爺他今天心情好,就算再多幾個說他的背後話,他也覺得無所謂。

    他的眼光在三個女人身上溜過,最後很自然的定在孫淼淼的笑臉上,他的心忽然莫名緊縮,眼睛也動不了了。

    平日裡她的笑總是淡淡的,甚至帶著距離和清冷,但現在她的笑卻浸透了她整個人,彷彿辦公室裡的所有東西都跟著她發亮了起來。

    那種不經意間散發如同珍珠般的光澤比鑽石還要耀眼!

    而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像沒有這麼笑過。

    方才蘋果妹笑話他,納蘭燎火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但現在孫淼淼光彩奪目的笑靨不屬於他,他心裡居然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

    他用穿著全球最頂極限量的CamperTogether犀牛皮印花便鞋故意踹了桌角一下,很幼稚的動作,不過效果超好。

    「老大。」蘋果妹發現大頭來了,馬上立正站好。

    「老闆。」香綺就規矩多了。

    「你來了?跟我進辦公室吧。」他朝其他兩人點點頭,以公事公辦、不讓自己的聲音帶太多感情色彩的口吻說道。

    孫淼淼點點頭,收斂了笑容,恢復她一貫清冷的模樣,也向兩人點點頭,尾隨著納蘭燎火進了他的辦公室。

    進辦公室前他忽然轉身,這讓沒有心理準備、走得專心的孫淼淼差點和他撞個滿懷。

    「你還好嗎?」他扶著她,一點都不敢油嘴滑舌。

    「沒事、沒事。」她忙著扶眼鏡。

    眼鏡一落一扶間,納蘭燎火由上而下的看見她長又卷翹的眼睫毛,一瞬之間,他只知道若再這樣繼續對看下去,靈魂會被勾出來,只要她肯對他勾手指,他一定會跟著走。

    「你不戴眼鏡會更好看。」

    「我喜歡眼鏡。」有安全感。她透過鏡片看他、瞪他。

    這個二百五,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當著員工的面調戲她,到底是哪裡有毛病?她答應來上班,會不會答應得太快了?

    納蘭燎火不明白,為什麼即便被她生氣的美目一瞪,還是覺得她那雙眼漂亮得好不真實?

    對她的情緒愈來愈多……不好、不好,這不是好現象。

    他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有那麼多想法和情緒,他是隨便向女人散發費洛蒙的男人,用下半身思考,不需要用到大腦,他常常連睡過的女人長什麼樣都沒印象,居然每見她一次,都覺得她一次比一次漂亮,見過後,更想著下一次什麼時候可以再見?見了,又覺得不夠!

    他腦袋裡的警鈴大響。

    這些非份之想的產生,也許錯就錯在他們最近見面的機率太頻繁了,頻繁容易造成錯覺,錯覺容易讓人把持不住,等她正常的在沃荷上班,每天都會見面,每天看、天天看,自然會厭倦,自然就不會再有這些有的沒的想法。

    納蘭燎火很快把手放開,就好像被燙到。「對不起,我忽然想到……蘋果妹,我要你準備的合約書呢?」他揚聲叫。

    「放在你桌上了。」

    孫淼淼也適當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安全距離,這才尾隨他進了他的辦公室。

    「坐,在這裡不必拘泥。」

    「謝謝。」

    「喝水嗎?」

    「剛剛在外面喝過了。」

    他一落坐,隨即拿起放在桌子中央的合約書。「呃,這一份是我重新擬過的合約書,你看看有什麼不滿意,都可以提出來,我希望我們的合作愉快。」

    合約下方一處龍飛鳳舞的已經簽著納蘭燎火的名字,並蓋了章。

    孫淼淼一筆一劃的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娟秀小巧,和納蘭燎火比起來小兒科得很。

    看她簽名簽得爽快,這麼乾脆,倒叫納蘭燎火訝異,「白紙黑字你不看仔細一點?」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不怕我坑蒙拐騙讓你栽了個大跟頭?」相信他?爺爺不信他,大哥不信他,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她居然說相信他?

    「我就這一手技術,你要錢財有錢財,要人才有人才,誆我這麼個沒錢沒勢的女人有什麼用?」

    人生總需要冒險,冒險離開那個家,冒險相信自己可以,她願意冒險相信他,反正她的人生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一份工作而已,能損失什麼?

    納蘭燎火動了動唇瓣,「你是個人才。」少有的,才華洋溢的那種。

    「衝著你這句話,以後我就不好偷懶了。」剛剛,這英俊到沒天理的男人臉上出現了一抹不太像他會有的臉色,他經常嘻皮笑臉,可剛剛神采飛揚的眼睛裡藏著秘密,而那秘密,看起來不太像快樂的事。

    「需要我拿鞭子在後面鞭策嗎?」但是很快的,他少爺又恢復本性。

    只是,怎麼聽起來有那麼點SM的曖昧味道……

    「很可惜你拿什麼都沒用,我只想設計有質感、高品質,好讓人想天天帶著它出門的包,長久使用,而且珍惜著,先說好,我做不來量產的東西喔。」她壓根沒聽出來納蘭燎火的話裡有什麼曖昧。

    「那種東西別人來做就可以了。」他收好合約書,站起身來,伸出修長的手,「希望我們的合作能為彼此創造出最大的利潤和空間!」

    她也伸出手。

    這一握,兩人成了夥伴關係。

    「走,我帶你去工作室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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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01:59 PM 編輯

【第四章】

    納蘭燎火是個很有信用的人,他說過要給孫淼淼一間舒適寬敞的工作室,果然沒有食言,對他來說,在商言商,肯為他用的人,又有能力,那就要給予該有的排場。

    設計師需要一間獨立的工作室,就像廚師需要廚房一樣。

    他看得出來孫淼淼喜歡他安排的地方。

    「滿意嗎?」

    她摩挲著有著自然光澤的長桌,點頭,一點也不矯揉造作。「很滿意,我明天就可以上班。」

    「居然用上《很》字,我好像總算做對了一件事。」這些天,他在她身上得到的挫折感簡直可以裝滿全世界,這下子,挫折感都沒有了。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你問。」

    「你的能力不比香綺差,我指的是行政能力,可是你的履歷裡經驗是一片空白,我不太相信。」他還記得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況,後來蘋果妹差點沒把她捧上天,他會鍥而不舍的把她延攬進沃荷,也許是看見了她處理事情的能力也說不定。

    「以前我曾經在翔宇集團做過事。」事到如今,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畢竟那只是一份經歷而已。

    「翔宇?」怎麼這名字有點耳熟?「你說的那個翔宇不會是國內集團龍頭的翔宇集團吧?老板姓陶?」科技、建築、金控、生技、綠能……跨足所有能賺錢的產業,被業界稱為金雞母的大財團。

    當所有股價都慘綠一片、灰頭土臉的時候,只有翔宇的股價始終不墜,連續五年令人羨慕到流口水的年終紅利,就算在過了一個年後的今天,仍是各業口耳相傳的傳奇。

    她風淡雲輕的點頭。

    「哇。」

    然後……沒下文了。

    「你問我才說的,我是那種最小、最不起眼的螺絲釘,而且我是靠關係進去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解釋這些。

    進翔宇,沒有人問她的意見,是家中當家作主的人覺得她無所事事,給她安排的。

    在陶斯身邊當秘書,替他打理工作上的細節,保母的工作她做得來,可商業法、會計學、公司法……那些巨塔般的東西就像一隻怪獸等著要把她吞噬。

    她從一竅不通到嫻熟,那麼大一家公司,即使分工細微,一樣一樣東西從頭學,也吃了不少苦頭。

    那苦沒有人可以講,再多的委屈只能暗夜吞下,再多的眼淚也只能獨自抹乾,人家的二十四小時她當四十八小時用,大家上班她上班,大家下班她還要加班,直到全公司最晚離開的陶斯要回家了再把她拎走。

    回到家,草草吃了已經是宵夜的晚飯,她還有很多帶回來的工作要趕上進度,她不能拖別人的後腿。

    她要讀的書比小山還要高,一本本的原文書,德文、日語、英語,查字典是她下半夜還有短短休憩時間的伴侶。

    當她跟得上別人腳步的時候,那本字典已經爛成解體狀態。她的精神狀態也緊繃到了隨時都會崩潰的狀況,只是沒有人知道,因為她掩飾得很好。

    「當我沒問好了。」納蘭燎火看著她皺起的眉,那眉間,幾乎擰得出苦水,那神情透著淒涼。

    她回眸。這樣也行?

    對納蘭燎火來說好像沒什麼不能的,他就嘴巴賤,有事不問放在心裡會癢得受不了,等問完了,扔過牆,也就沒事了。

    他不會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說到孫淼淼灰暗的過去。

    納蘭燎火拍著她的肩膀對她說︰「歡迎加入我們!在這裡不用做牛做馬,開心最重要知道嗎?」

    孫淼淼摸了摸臉,他看出來她不開心了嗎?

    納蘭燎火重重地摟了她的肩,用他青春無敵的陽光笑臉把她拉到外面的大辦公空間。「大家!為了歡迎孫淼淼小姐加入沃荷,晚上去吃飯,開迎新會,歡唱KTV,說好了,一個都不能缺席!」

    「老闆請客嗎?」迎新會很好,但是所有的花費攸關到荷包,總要問一下,確保鈔票會乖乖躺在自己錢包裡。

    「老闆請客!」他很阿莎力的說。

    大家蜂擁了過來,一片歡呼聲連外頭都聽得到。

    這一刻,孫淼淼感受到了同事們友善的暖意,一抬頭,看見納蘭燎火正對著她笑。

    他看見她微微融開的笑意,便覺得更高興了。

    KTV包廂裡,小天鬼吼鬼叫的歌聲,加上分貝大到叫人耳聾的杜比環繞音效,簡直像群魔亂舞,讓從來沒身歷其境過的孫淼淼在客氣的坐了半個鐘頭,就藉口要去化妝室想出去透透氣了。

    她的手才推到門——

    「淼淼姊,接下來是你點的歌,你要去哪?」蘋果妹眼尖得很。

    「我出去透透氣。」

    已經被拱著唱過歌,暫時應該輪不到她了吧?想不到還是叫人發現。

    「要快點回來呦。」

    「好。」

    包廂裡的聲音很快被厚重的門板隔在裡面,孫淼淼發現走廊外抽煙閒聊的人還真不少,雖然不認識,互相一眼,又心照不宣的繼續杵著。

    一瓶冰涼的氣泡水來到她眼前。「不習慣裡面的氣氛?」

    居然是納蘭燎火。

    她接過瓶裝的碳酸水,「怎麼知道我喝這個?」Wilkinson。

    「我在你家見過。」

    她挑了下眉頭。

    要說她在陶家這些年養成了什麼「奢華」的習慣,還把它帶出來——就是喜歡把這個牌子的氣泡水拿來當水喝,如今,她可以苛刻其他方面的開支,卻還是把瓶裝碳酸水當成了家常必備飲料。

    「謝謝。」

    「跟我客氣什麼,明天開始我們可是一家人了。」

    「哈。」

    納蘭燎火看得出來孫淼淼對這些應酬的話不感興趣,只要稍稍越過男女那條線,她就會縮回去,她無意和男人產生任何曖昧關係。

    「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他發現她眼角下的疲憊。

    「大家還在裡面,我們先走不好。」畢竟這是為她舉行的迎新會。

    「沒關係,我進去跟他們說一聲就好,搞不好我一不在場,他們反而玩得更瘋。」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最近她已經摸熟了公車還有捷運的路線,她相信夜深的此刻,無論是誰都累了,何況他們也不是什麼男女朋友的關係,她住的社區又在半山腰,用不著折騰對方送來送去,給他添麻煩。

    「等我。」用兩指指著她拉過視線看著自己。

    「真的不必。」

    「等我。」他堅持。

    她無奈的站著。

    不過,等納蘭燎火再從包廂裡出來的時候,孫淼淼已經不見了,他看了眼孫淼淼忘記帶走的包包,這女人把他的話當空氣。

    而他什麼時候被人家當空氣過?於是他追了出去。

    在孫淼淼眼裡,夜晚的街頭華麗絢爛得像水晶球裡繽紛的色彩,很熱鬧、很喧囂,卻好像和她沒什麼關係。

    走出KTV大門,她深深吸了口氣,就算是廢氣,也比包廂裡面清冽了許多,頭昏腦脹的腦袋也瞬間清醒了不少。

    「你從來都不聽人家的話對不對?叫你等一下,你就給我跑得不見人影。」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突地覺得肩頭一重,還帶著暖意的外套覆上了她。「別小看這種天氣,感冒的大有人在。」

    她身上就一件無袖雪紡紗下擺拉皺衫,白天氣溫高,只要一件薄外套防曬就可以,晚上氣溫驟降,一個不小心感冒就不好玩了。

    西裝殘留著他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孫淼淼覺得身體一暖,停住腳步,下意識的想把外套拿下來還他,但是手遲疑了那麼一下。

    「還有這個。」她的包包。

    「欸,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累了想回家是一回事,包包就純粹是忘性大了。

    「要是我不追上來,看你怎麼辦?走路回山上,你這種小腳、小步伐,明天也到不了。」這樣一路走下去,腳不起水泡也腫了。

    「我鑰匙在身上,可以叫計程車,回到家,拿了錢再下來付錢。」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女生,知道怎麼做才不會去麻煩到別人。

    「真不可愛!」

    「我已經過了可愛的年紀很久了。」他們好像沒有熟到那種程度,可以一來一往的拌嘴。

    「算了,我是草包,你沒把我的話當話,很正常。」他不是說了要送她回家?她連這麼簡單的禮尚往來都不肯接受,為什麼?

    當女生開始面對現實轉變成獨立的女人時,男人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嗎?

    其實她大可裝一下可愛,他送她回家,他能確定她能安全回家,她又省事,不是皆大歡喜嗎?

    然後,也許習慣了她也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樣,他就不會一直把視線放在她身上了。

    「你不是草包……」她看見他討好的眼睛裡有了氣餒,她不討厭他,卻常常被他看到心慌意亂、看到無所適從。

    「你不必安慰我,我也不是來討安慰的。」他負氣的說。

    孫淼淼看著他,明明就是個陽光王子,不適合這種挫敗的表情,「……安迪,沃荷主宰了美國的普普世界,是20世紀最有名的藝術家、印刷家、電影攝影師,是把視覺藝術運動努力商業化的先驅,是他讓瑪麗蓮夢露成為世界最美的代號;《康寶濃湯》也是他的代表作,他還說,能賺錢的藝術,是一種最令人激動、最迷人的藝術,你認同並喜歡他的理念。」

    「你知道,真的知道?!」他的自厭情緒一掃而空。

    「你表現得太明顯了,想不知道都難。」店名用的是沃荷的名字,辦公室裡還掛著瑪麗蓮夢露的仿畫,明眼人一看就能會心一笑。

    「被人知道的感覺真好。」不過,納蘭燎火眼裡燃起的跳脫飛揚卻在瞬間黯淡下去,他踢踢腳下看不見的東西,像是要努力不在乎某些不知名的東西,可那東西卻纏上心頭,他的粗礪沉進了宛如深海的夜色裡,緘默了。

    他身邊的人只會說他輕浮,女人一個換過一個,卻鮮少有人願意花時間去探索他的內心世界。

    而她,孫淼淼,這個奇妙的女人,卻輕易的看到了他的心。

    他也有想被人接受、明白的時候啊。

    他手插著褲袋往前走,孫淼淼也跟著走,有好一段路,兩人默默無語,彷彿只是單純的走路,單純的享受著城市裡難得的安靜,也彷彿只是單純的追逐著彼此的影……子。

    夜風在兩人間穿過,瞬間洗滌了什麼。

    「既然你不要我送,前面就是公車站牌了,你好好回家休息吧。」他尊重了她,把她送到公車站牌前。

    「我會的。」

    他轉身,走了兩步後,忽然轉頭,不忘叮嚀,「別忘了明天要上班,另外回到家記得給我傳個簡訊報平安。」

    她點頭。

    納蘭燎火知道她是那種他不說話,她也不會自己找話說;他說了,她也不見得會回應的那種女生,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很對他的胃口。

    公車站牌的光線很充足,可以輻射周圍好幾公尺外,納蘭燎火就站在那,一半被光線籠罩,一半浸在黑暗裡,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不真實。

    那是一種想掩飾也掩飾不住的寂寞味道,冷清得嗆人。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那抹倔強的身影,孫淼淼倏地覺得有些心酸、有些心軟,還有更多她一下子釐不清的東西。

    「喂,要說再見啊!」

    「喔,掰掰。」她被動的說,反應慢了半拍有餘。

    他聳肩,大步流星的,這次真的走了——不過,這是孫淼淼以為的……

    當她坐上公車靠窗的座位,車子動了,她看不見公車後面有一輛跑車以一定的距離跟著,跟著公車經過十字路口,經過天橋下,爬上高架橋,下了橋,漸漸離開鬧區,駛進了郊區。

    是他送人送上癮了嗎?坐在車裡的納蘭燎火咬著煙。

    他沒有煙癮,只在心煩的時候才會抽上幾支。

    他一手擱在車窗上,一手握著方向盤,閃過兩輛車,緩緩的跟著那輛公車,那車裡坐著他想送,人家卻不希罕他送的女人。

    他就那麼孬,只能跟著公車看她平安到家。

    為什麼會這樣?他一向無畏的精神陽痿了嗎?

    透過車窗,他看見她在社區的公車站下車了,公車噴了廢氣,又緩緩開走。

    下車的她沿著小坡道往上走,經過守衛亭,接著進了社區,始終沒有發現停在遠處的他。

*             *             *

    因為老闆個性使然,沃荷對員工採取自由放任的管理方法,只要把分內的工作完成,沒有太多規定和要求,這種上班風氣也感染了孫淼淼。

    既然毫無拘束,也就沒有什麼適應上的問題,工作室就那麼幾個人,拌嘴難免,但是不會有大公司的人事傾軋、勾心鬥角,這讓她很安心。

    這天她也見到了連請了好幾天假、來銷假上班的另外一位設計師,勞倫斯。

    勞倫斯個子中等,頭髮剪得乾淨俐落,留著一撮小山羊鬍子,狹長的眼睛習慣性的瞇起來,很像一隻慵懶的貓。

    寒暄後,他很簡單的表明自己的態度,「希望在工作上我們是良性的競爭。」

    正合她意,設計師跟設計師之間用作品來決勝負,比說上一百句都要有用。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一旦專注在她的工作上,外面發生什麼事情,她是不管的,於是等她回過神來,大家已經下班的下班、約會的約會了。

    又一天過去了嗎?她隱約記得好像有人來通知她下班了這件事……這幾天她好像都是這樣過的。

    欸,她也知道自己這種只能專注一件事的個性不好,很容易就疏忽了別人,她現在不是一個人窩在家裡,這種個性得改改才行。

    想歸想,她還是沒放下手上的東西,很自然的晃了晃因為低頭太久,有點酸痛的脖頸,等舒緩些後,又把編成麻花的皮革打上密密麻麻的扣洞,修飾掉皮革原始邊緣,完成後,拿起多色拼接的皮件縫製,這一埋首,等她重新再抬起頭時,公司的時鐘指針已經往九字頭上面爬了。

    她霍然從圓椅子上跳起來,糟!都這麼晚了,她肚子好餓啊!若吃完東西再回家會太晚,看來等一下得隨便買點東西帶在公車上吃了。

    對了!還有這個——一直放在桌角的紙袋,裡面裝著她準備要還給納蘭燎火的西裝。

    那天迎新會回到家後,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披著納蘭燎火的外套在公車站牌等車、上車,還順著社區坡道走了一小段路,難怪社區警衛在看到她時那擠眉弄眼的表情叫人很不舒服,都怪她自己後知後覺啦!

    第二天她馬上把西裝外套送去附近的洗衣店乾洗,送洗回來,今天專程帶來。

    本來希望有機會再還給他,但礙於所有的同事都在,辦公室裡沒有秘密,她可不想因為還衣服而製造什麼蜚短流長出來。

    偏偏這一整天納蘭燎火也不知道在忙什麼,整天看不見人影。

    「我就知道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吹著口哨踏進辦公室的納蘭燎火一看到正準備要離開的孫淼淼,喊了聲賓果,心花就開了。

    其實他開車經過,在樓下就看見樓上的燈還亮著,喜孜孜的停了車,心裡有數,這麼晚還沒下班的人除了孫淼淼不會有別人。

    以前勞倫斯無論怎麼加班,他是完全沒意見,換成孫淼淼,明知道這些藝術工作者一幹起活來就是那副忘我的德行,他就是要上來囉嗦一下,就算看她一眼也好。

    「納蘭先生。」

    「都下班了,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員工,我不是老闆,我們別再先生小姐的叫,你叫我燎火還是納蘭都可以。」他露出可以迷死人的笑容。

    她不置可否。

    「納蘭先生……你這麼晚進辦公室,有事?」身為負責人一整天不知到跑哪去,員工都下班了才出現,真的是奇葩。

    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看起來漫不正經、吊兒郎當、毫無責任感,也許是最近接觸頻繁了些,她竟然在難以言喻的感覺裡發現他散漫的表面下,有著矛盾的、卻能夠被理解的行為。

    說不通,卻又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這到底是何種心態?她對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我路過,看見上面的燈還亮著,我猜一定是你還沒回去。」打死不承認自己是專程上來的。

    「我正準備要走。」

    「是該下班了,身為員工的你都這麼認真,我這老闆總不能太遜,不過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那麼認真?這樣會顯得我很無能。」

    對了!就像這樣,她周遭的男人有哪個敢在女人面前坦承自己無能,還叫員工不要太認真,就算用的是那種戲謔的口氣也不會,可納蘭燎火會,而且毫不在意,他不是給人那種冰原到赤道距離的人,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讓人想貼近的男人。

    「沃荷沒有硬性規定員工要加班的慣例,可是你是準備要破紀錄了,我算過,你上幾天班,就加了幾天的班,我這老闆沒有那麼沒人性好不好?」

    他還在雞貓子鬼叫,突然發現孫淼淼的眼睛轉也不轉的凝視著他,這下,他開始感到不自在、彆扭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她靜靜收回剛剛讓她看到目不轉睛的眼神,戴著眼鏡就這好處,只要斂下眸光就能藏著。「沒事,這是上次借的西裝,我送洗過了,還你,謝謝。」

    「哦。」他接過紙袋。

    「那我走了,明天見。」

    「一起吧。」她要走了,他留在這裡也沒意思。

    孫淼淼沒說什麼,關掉工作室的燈,關上門,老式樓房沒有電梯,上下兩層樓,他們走樓梯,一下子只聽見樓梯間踢踢的腳步聲。

    街上,泰半的商家都打烊了,剩下的幾家也拉下鐵門,白天熱鬧到不行的大街到了夜晚,卻顯得有幾分冷清。

    納蘭燎火的帕加尼跑車,量身訂作,手工打造,車體不算,就連每一根螺絲都是鈇金屬,一輛造價一百萬歐元起跳的車子,他竟隨便泊在巷子口。

    「我送你回家?」他問,沒什麼把握她會答應。

    很少妹看到他的車不會心動,但孫淼淼,他就沒把握了。

    「不了,我還想去買點東西,你……也早點回去吧。」

    又被拒絕了!這是第幾次了?

    男人被拒絕,很傷的。

    「我不管什麼時候回去也不會有人等我……」他嘟囔,接著又道︰「你不會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吧?」可面子還是要Hold住。

    「忘了。」聽他帶著一絲玩世不恭又有那麼一點落寞的表情,她笑得有點靦,心融化了一角。

    納蘭燎火在心裡大大地嘆了口氣,這小女人都不知道自己很擅長化骨綿掌嗎?隨便出招,他就經常得內傷。

    「哈,我也還沒吃,不如我帶你去吃納蘭燎火隱藏版美食PartⅡ。」納蘭燎火笑得很陽光,很真誠的豎起兩根指頭。

    「那是什麼?」落落長的,又裝可愛了,但那模樣就是讓人無法拒絕。

    「不吃會終生後悔。」

    「那吃了呢?後悔終生?」

    「原來你也是有幽默感的。」

    「要吃就快點,我還得趕公車。」看看手腕,居然快十點了,等吃完都不曉得幾點了。

    似乎每次和他說這些無關緊要又不著邊際的事情,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納蘭燎火出品,品質絕對保證。」

    「若不好吃呢?」

    「不好吃你大可拆我的招牌。」

    居然拍胸脯掛保證,她反而有些期待了,「那就快點,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請隨我來……」他做了個紳士的邀請動作要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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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02:17 PM 編輯

【第五章】

    那是一個路邊小攤子,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家站在兩面可以擋風沙的布簾子後方,幾格不規則的四方鍋裡冒著蒸騰的熱氣,賣的是關東煮。

    蝦卷、豬血、貢丸、魚丸、花枝丸、高麗菜卷、德國香腸……各式各樣熱食冒著香氣,看得人饑腸轆轆,好想馬上叫上一盤來沾著醬,開懷大吃。

    老人家有年紀了,手腳不是很俐落,忙得一頭是汗,四月天,有破洞的汗衫是濕的,可雙手添湯、加料、包裝、算帳,一直都沒有停下來過。

    他的生意不錯,屬細水長流型,雖然客源談不上大排長龍,但小攤子客人來來去去,卻也夠他忙的了。

    「溫伯,我來了。」納蘭燎火往前一站,待老人家抬起頭,還沒等人家認出他來,就拉著孫淼淼的手轉到裡面了。

    「阿火是你,怎麼來了。」老人家渾濁的眼一看到納蘭燎火,立即揚起滿是皺紋的笑臉。

    「一天沒吃到您的關東煮,肚子沒有飽足感,不管怎樣也都要來吃一碗。」他摸著肚子,一臉饞相。

    「你這孩子就是嘴巴甜,來,想吃多少自己裝。」

    「我這次還帶人來交關喔。」

    「女朋友嗎?不錯、不錯,有水喔。」看到站在納蘭燎火旁邊的孫淼淼,老人家促狹的朝著他眨眨眼,「總算懂事,知道要定下來了。」

    「人家看不上我啦。」

    「看不上你難道要挑郭台銘?」

    「要不,溫伯嫁給我好了!」

    老人家一口沒幾顆的牙差點沒噴出來,一張被歲月風霜侵蝕的臉笑得差點變成肉包子的折子。

    一老一少聊著天,老人家的動作難免停頓下來,納蘭燎火接過他手裡的剪子把高麗菜卷剪成兩節,香菇、蘿蔔、水煮蛋各夾了兩個,對切後,擠上沾醬,用餐盒包起來,對著大學生模樣的年輕情侶說︰「謝謝,一百二十五塊。」

    少女驚艷的對他多看了好幾眼。

    她男朋友付了帳,納蘭燎火俐落的找錢,一臉和氣生財的咧出一口白牙,「歡迎再來!」

    他這一站,女客人忽然變多了,但納蘭燎火一視同仁,該放電的時候放電,該收的錢一毛不能少,十幾分鐘已經應付了好幾攤客人。

    「這孩子……」老人家看著納蘭燎火又回過頭來看見孫淼淼,不禁笑得靦腆,指著攤子裡頭的小方桌。「小姐,這邊坐。」

    「阿伯,叫我淼淼就好啦。」

    「淼淼喔,好,想點什麼,阿伯請客。」

    「怎麼好意思讓您破費,小姐是我帶來的,當然我請。」納蘭燎火端來一大盤百家齊放的盤子,裡面幾乎把所有的菜色都裝上了,另附一碗蔬菜香濃郁的高湯,一整個是香氣襲人。「你不是餓了?多吃點,吃完叫我,我再幫你添。」

    「哇,好多,好香。」在這裡就站了那麼一下,她的食欲早就被勾了出來,饞到不行了。

    「我不騙你的,溫伯的關東煮好吃得會讓你想連舌頭一起吞下去。」他簡直是炫耀了。

    孫淼淼拿起免洗筷,幾乎是虔誠的說︰「那我要吃嘍。」

    納蘭燎火就站在那裡,看著她吃下第一口,像一個等著人誇讚的孩子。

    「如何?」他眼睛發亮。

    「好……好好吃……」她鼓著腮幫子,唇上沾了一點油漬,小臉因為吃到好吃的東西煥發出夢幻的表情。

    納蘭燎火的心怦怦跳。明明就只是看著她吃東西時的表情這麼簡單的事,他竟緊張得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他也餓了,想吃她的唇。

    「果然好吃對吧?」他只能虛弱的回應。

    她忙得只能點頭,沒空回話了。

    客人接著上門,而坐在攤子的長凳前吃東西的客人也喊著要結帳,納蘭燎火只好回前頭去忙了。

    「看得出來阿火是真的喜歡你吶。」溫伯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

    孫淼淼喝了口湯,咽下嘴裡的食物,「阿伯,沒有啦,他是我老闆,我今天加班加得有點晚,他看我還沒吃飯,才帶我來這裡。」

    「我老啦,不過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眼裡,心裡都是愛意的時候,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自己看不出來。

    不過這種事不急,只要互相有愛意,有一天總是會發現的。

    「嘿嘿。」孫淼淼傻笑。

    「你不知道吧,我的生意有今天,都是阿火幫我做起來的,我剛出來擺攤的時候,因為地點偏僻,就算賣的時間再長,除了幾個熟客,生意還是不好,一天賺不了幾百塊。其實阿火來的時候我本來已經打算把攤子收起來,準備去撿回收了,他來過以後,接著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生意愈來愈好,有人帶著妻子小孩從花蓮來,還有學生騎著機車從台中上來,後來更多,在地的大學生,高雄、台南都有人來買我的關東煮。

    「我慢慢打聽才知道,是阿火在什麼臉的書本上面貼了我攤子的照片,很多人看到,就跑來交關我的生意,他自己卻從來不說,只是經過就會停下來幫我招呼一下客人,要不就買一大堆東西說是去請朋友吃,這麼好的孩子,如果是我自己的孫子該有多好。」溫伯不勝欷吁。

    孫淼淼聽著,偏頭看了一眼繫上圍裙在吆喝招呼客人的納蘭燎火。

    這不像他會做的事,穿著圍裙,袖子挽得高高的,杓子、長筷和剪刀輪流在他手上揮舞,努力的賣著熱食,努力賺著十塊錢、一百元,老舊便當盒裡叮叮噹噹的銅板聲不時的響著,積攬著老人家的希望。

    看著他筆挺的背影,孫淼淼的心被撼動了。

    其實,她是被他剛開始刻板的印象給騙了,加上他那痞樣,讓人覺得他就是那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公子,不知人間疾苦,拿燕窩嗽口的少爺,也許從今天開始,她會慢慢修正自己對納蘭燎火這個人的觀感。

    因為納蘭燎火的關係,攤子的熱食很快賣光,看著溫伯喜孜孜的準備收攤打烊,吃飽喝足的孫淼淼也上前去。

    「這些我來吧。」她把一些需要清洗的生財傢伙收到水桶裡,準備提到角落的水龍頭下清洗。

    「千萬不要,不能讓小姐碰這些髒東西。」溫伯緊張了,哪有讓客人幫他清洗東西的道理。

    「溫伯您放心,我不會打壞東西的。」她豎起五根手指頭,作勢要發誓。

    「我不是怕你弄壞東西,是……」

    「溫伯,」納蘭燎火一隻胳臂環上溫伯的肩膀,「四隻手一定比您一雙手快,就讓她做嘛。」

    「你這臭小子都不會體貼女孩子。」溫伯搖頭。

    孫淼淼趁機把水捅提走了。

    納蘭燎火咧了咧嘴,彎下腰把瓦斯筒用鐵鏈鏈起來,搬進攤子的下方,三個人忙了快要半個小時才和推著攤子準備回家的溫伯揮手道別。

    「哎呀,這麼晚了,你沒有公車回家,我看只能搭我的便車了。」踩在月色下,納蘭燎火的聲音很扼腕,表情很虛張聲勢,笑容很閃亮。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樂得很。

    「溫伯告訴我你幫了他很多忙。」她看著兩人時前時後的影子,什麼時候他們的影子看起來開始協調了?

    「我只是順手,反正我常在臉書上晃。」他是真的不覺得有什麼。

    溫伯家有一個將近四十歲,卻因為小時候發燒過度,搶救回來智商卻只剩下跟小孩一樣的兒子,年邁的老妻半年前摔斷腿,龐大的醫藥費和生活費幾乎要壓垮他。

    偏偏溫伯很有骨氣,說他還不到接受社會救助的地步,他要自己賺錢養自己的家人。

    這是現今社會弱勢家庭的悲歌,卻令人惻然。

    「溫伯關東煮的湯頭真的很美味,蔬菜清脆,魚丸鮮美,這麼好吃的東西,我不介意更多人來分享美食。」只希望溫伯的生意可以因為社會給予的溫暖,長長久久持續下去,不只讓他們一家三口溫飽,也能讓更多人吃到美味的食物。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這樣。

    孫淼淼什麼都沒說,可是她懂。

    像拉米爾那樣的生意已經好到不需要更多人的加持,所以他們想藏私,溫伯不同,他的食物一樣豐富美味,令人口齒留香,卻需要更多的口耳相傳。

    同樣一件事,不一樣的處理態度,就得到了不同的結果。

    他,納蘭燎火,不只是一個浪蕩的花花公子。

*             *             *

    周休二日,孫淼淼最想做的,不過是翻翻雜誌,慵懶的聽音樂,曬曬太陽又或者什麼都不做。

    一早,她睡到自然醒,沒有步行去拉米爾廚房吃早飯,她今天要去別的地方。

    她在跳蚤市場買回來的毛毯上做了些鬆軟的拉筋運動,直到流了汗,去泡了個舒服的澡,然後穿戴整齊,再到廚房給自己煮了杯咖啡,咖啡是阿拉比卡咖啡豆,手工研磨,調入牛奶,然後用保溫杯裝起來。

    接著,她從冰箱拿出食材,動手做早餐。

    早餐做好用保鮮盒裝好,放進自己做的環保袋中,拿起也是出自自己手筆的購物袋,她走出家門。

    她要出門去吃早餐,家裡沒有存糧了,順便去不遠處的超市採買一周所需物品。

    想當初,她絕對無法想像自己也能擁有這種懶散、放鬆的日子,現在過得如魚得水,她幾乎快要想不起來在陶家那些年是怎麼過的了。

    走出自家大樓,隨著「叭」的一聲響起,造型流線的跑車非常精確的駛到她跟前,那獨特的車型和顏色,很難叫人錯認。

    納蘭燎火坐在駕駛座上,對她招手。

    「早,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經常出其不意的出現,就好像很自然的在她身邊出沒,她實在不應該吃驚了。

    「來拉米爾吃早餐,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吃飯其實只是藉口,他不就逮到她這隻小蟲子?

    因為她,這陣子他早睡早起,夜店離他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簡直可以拿國家十大傑出青年獎了。

    「嗯,慢走。」她不否認從市區來到位於郊區的拉米爾車程算不上近,這麼勤勞跑來吃一頓早餐,只能說拉米爾的美食太迷人了。

    「上車,一起去。」

    「謝謝你的好意,我今天要去別的地方。」

    「你有好去處?」她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袖襯衫,卡其布裙,長髮披肩,一雙柔軟的平底鞋,手提著藤編的袋子,像個小女生要去野餐的樣子,而且她這樣穿,超好看的,好看得他幾乎要流下兩條寬麵條淚來。

    「只是附近的小公園。」怎麼他的聲調聽起來躍躍欲試的樣子?

    「上車。」納蘭燎火沒頭沒腦的說。

    「我說了我們不同路。」

    「上車就同一條路了。」

    「嗄?」

    「你是要去吃早餐吧,我也是,這不是同路是什麼?」

    孫淼淼懶得理他了,簡直是有理說不清。

    「孫淼淼!」他撐起半個身體大叫。

    孫淼淼駭了一跳。

    「你做什麼?!」幸虧她出來得早,社區的人都還在夢鄉,若要叫人看見了,她還要不要做人。

    「孫淼淼、孫淼淼——」他還在鬼叫。

    孫淼淼衝上前捂住他的嘴,用力瞪他。

    「你最好是真的順路,要不然你就完蛋了!」明明小公園就在幾百公尺外,幾步路就到了,有必要這麼浪費油錢嗎?這根本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她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髒話,見他嘻皮笑臉,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忍住想打人的拳頭,從駕駛座這邊繞到副駕駛座,乖乖上車。

    等她繫上安全帶以後,車子往山坡上駛去。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去拉米爾吃早餐?」她忍不住問。

    「這種事有假嗎?我只是經過的時候湊巧看到你出門,看見熟人不打招呼說不過去嘛。」

    孫淼淼無言了。

    人家都說湊巧了,她還能往哪裡想?

    車子很快來到拉米爾廚房,納蘭燎火把車子停在招牌不遠處,沒熄火便下車,「我去買個東西就回來,你等我一下。」

    他動作迅速,果然不到五分鐘就提了好一個大紙袋出來,孫淼淼偏頭看他手裡的東西,隱約有一陣香氣透出來。

    納蘭燎火把買來的東西往後座上放,重新上車,踩下油門,一個大轉彎,重新上路。

    「其實呢,我今天本來打算要去爬山踏青的,我有個私房景點,可以釣魚野餐露營,很適合度小假散心。」

    孫淼淼看了眼後座,真的有背包、登山鞋,也有水,完全是打包妥當的樣子,不是吹噓。

    「呃,我本來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撿垃圾。」他好像惹毛了她……她看起來什麼表情都沒有。

    孫淼淼依舊沉默。

    納蘭燎火也跟著閉嘴安靜。好像搞砸了……

    兩人沒有再說話,車子回到了社區的小公園,納蘭燎火停好車,兩人一前一後的拿了東西下了車。

    這社區公園不大,前後左右種了很多半人高的七里香,從鐵門進去,就能聽見蟬聲和鳥兒啁啾的聲音,幾張長椅散落在各處。

    孫淼淼挑了一處可以曬得到日光的椅子,兩人坐了下來,幽靜立刻如影隨形的籠罩了兩人。

    「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飯。」納蘭燎火額角幾乎要滴汗了。「你知道我臉皮厚,子彈打不穿、飛彈射不爛,而且我幼稚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沒有生氣。」她只是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

    他有一雙熠熠生輝又無心機的眼睛,叫人可以一眼看到底,自從對他的印象改觀以後,他似乎一直用那樣的眼眸看她,雖然常常被他看到心中小鹿亂撞,但是她大多選擇無視。

    對她的好感太明顯了,他的想法藏都藏不住。

    他的表現很露骨,上班的時候一雙眼經常老是跟著她轉,眼光灼灼,常常燒得她坐立難安,下班也堅持要送她回家,可是她很明白,男人是動物,旁邊有誰就愛誰,納蘭燎火這樣的男人,尤其不會例外。

    把感情拿來玩遊戲的男人除了公事上非要有所交流,私底下,她並不想再進一步,而且,這時候的她並不想談感情。

    「我說過,我不討厭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他頓了下,「不就一起吃早餐咩。」

    其實不是這樣,他想和她結婚,和她一起生小孩,一起變老。他不知道情場老手的自己為什麼在這節骨眼上膽怯了。

    他太清楚自己看到女人身體會發出什麼電流,他分辨得出那是情欲作祟或是好感。

    一剛開始,或許還有幾分迷惘,可是他很快就釐清自己對孫淼淼的感應是什麼,他對孫淼淼已經不只是有好感而已,還有喜歡,他喜歡她。

    不否認也許就因為他身邊的女人都太好上手,他一開始對孫淼淼的態度的確不夠慎重,但喜歡上她後,他變得小心,這慎重也造成了現在的後遺症,他慎重到連「喜歡你」這三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不是就叫做因噎廢食?

    一直以來他都不是不婚主義者,只是仗著年紀輕,生活圈裡也一直沒有碰到能打動他、讓他想長相廝守的女人,如今難得碰上一個,她的心防卻很堅固,很難追。

    他以前那些把妹招數,沒有一招能用在她身上。

    但他不會因此打退堂鼓,半途而廢絕不是他納蘭燎火做事原則。

    他這半生因為愛她而變得有意義,也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孫淼淼一直看著納蘭燎火忽憂忽喜,又是擰眉,又是嘆氣的神情,更沒有錯過他臉上困擾和懊惱的酸梅臉。

    那麼多錯綜複雜的表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不是說要一起吃飯?再發呆東西都涼了。」她輕輕提醒。

    納蘭燎火回過神來,指著她的環保袋,「那是你的早餐?自己做的?」

    「嗯。」

    「是什麼?」

    「就咖啡、簡單的法國土司還有一個蘋果。」

    「不如我們交換吃,感覺上你的早餐很好吃。」他盯著環保袋的眼神像流浪狗看見食物一樣。

    「不好吧,我怕不合你的胃口。」她不認為自己簡單做出來的三明治會有多好吃。

    只是他已經把兩隻手伸向她,一隻拎著拉米爾的餐盒袋子,一隻顯然要的是她的早餐。

    不一會兒,納蘭燎火如願以償的拿到孫淼淼的早餐。

    孫淼淼看著手中的精緻早餐,居然還有她愛喝的辣椒鮮榨果汁,這人,早就想好了吧……

    他不客氣的打開保溫瓶,鼻端立刻嗅到獨特的咖啡香氣,淺淺的啜喝了口,喝在口中,香醇渾厚,令人回味。

    她做的法國土司不油不膩,裹著土司的蛋汁加上內餡的香蕉草莓和奶油,甜酸中和,好吃到他兩口就吃光了。

    吃光也就算了,他居然還舔手指頭。

    孫淼淼被他嚇到,趕緊拿出手帕把他的手指頭從嘴裡搶救出來,「這樣很不衛生!」

    「你以後都做早餐給我吃吧。」他痴痴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孫淼淼手裡和她低垂的髮心。

    「你家裡應該不缺煮飯給你吃的人吧?」她頭也不抬。

    「他們沒有你做的那種味道。」

    「什麼味道?」

    「家的味道。」

    孫淼淼怔住了,頓了一下才收回手,話不經大腦就這樣說了出來,「以後我有下廚的話,你想來就來吧。」說完,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不是說好要跟他保持距離?

    「真的?!」他笑得毫無心機。「從小,我家裡就只有爺爺、大哥和我三個人,爺爺很會賺錢,家裡的傭人該得的報酬從來不嗇給予,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有人專門為你煮飯,只要一開門就可以看到有人在家,充滿溫馨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你也可以說我不知足,別人看我生活富裕要什麼有什麼,但我要的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家人和樂平安的在一起,錢不用多,夠用就好,家人也不用多,有真心愛我的就好。」

    其實只單單看著他那燦爛的笑容,就會讓人誤以為那笑容底下充斥著滿足,可是孫淼淼看得出來他那比陽光還要耀眼的笑臉裡明明白白寫著「渴望」兩個字。

    她莫名的想擁抱他。

    因為沒有歸屬感,所以到處流連在每個女人的臥房,尋找短暫的溫暖;因為寂寞,所以徘徊在到處都是人的夜店裡,想汲取一絲安慰。

    他沒有提及父母,想來是早已不在,這點孫淼淼心裡有數,所以她也不問。

    她沒有抱他,卻不由自主的用手覆住他的手。

    納蘭燎火這下笑得連牙都跑出來了。

    孫淼淼心想,真好,他連心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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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02:41 PM 編輯

【第六章】

    就說人不要隨便心軟,心軟的後果就是……她莫名站在納蘭燎火所謂的私房景點,最後一段路的階梯前。

    只因為兩人在小公園吃過早餐,準備要分手時,她說了句,「天氣那麼好,時間還早,既然裝備都帶了,不上山好可惜,你還是趕快上山吧。」

    於是他興致勃勃的說他規劃了一條簡單的路線,初學登山的人也能很容易的走完這段路,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什麼登山的裝備都沒有,改天好了。」她知道自己有幾兩重,平常做點拉筋運動沒問題,若是上山下海,她的體力不行,去了只會拖累他。

    他也不囉嗦,主動說要陪她去採買,兩人到了市場,她買她的,他逛他的,結帳時,他也抱了一大堆物品出來,有登山背包、登山鞋、頭盔、登山杖,居然都是要買給她的。

    她就這樣被趕鴨子上架,而當他一聽見她答應去爬山,那眼睛閃亮得像是發現了寶藏。

    的確,山道的坡面不算太,路線不算太遠,未開發的天然景致,乾淨的空氣,往下看去,視野非常好,而且路真的不難走,只是走到這裡,她真的走不動了。

    「爬上這段階梯就到了。」完全臉不紅、氣不喘的男人,看起來體力好得令人羨慕,叫人刮目相看。

    「我要休息。」她一點都不覺得丟臉。「我不是說我不要來的……」都快要鐵腿了。

    「我們一口氣攻頂,階梯總共只有兩百零一階,不多,這時候若休息,那一口氣就散了,要爬上去就要重新開始,腿會更走不動。」他語氣鼓勵,沒有絲毫看輕她的意思。

    「兩百……」她差點氣絕。「下次不要再約我來了。」她很自厭,她本來就是登山的門外漢。

    「來。」他牽了她的手一階階往上走,腳程絲毫不變,「我講一個階梯的故事給你聽。」

    「唔,階梯還有故事?」沒辦法,只能也抬著發軟的腿跟上去。

    「還是真實故事喔。」他笑意加深,看著她無奈的小臉,語氣裡藏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誘惑。

    孫淼淼看著背著沉重背包走路還要分神牽著她的男人背影……咬著牙,不情願的跟了上去。

    「五十多年前在重慶一個古老的鎮上,有個男人愛上了大她十歲的寡婦,引來村民們的閒言碎語,他們後來私奔進入深山老林,遠離現代所有文明,過著刀耕火種的原始生活。他們的家原本只有一條荊棘叢生的小路,男人怕心愛的女人出門會摔跤,於是從上山的那一年開始,就在農閒時,帶幾個煮熟的洋芋和鐵錘榔頭出門,先在頑石上打洞,然後站上去,在絕壁上用泥土、木頭或是石板築成階梯,鐵錘榔頭鑿爛了二十多把,雖然女人自從上山後就沒出去過幾次,男人卻一鑿就是半個世紀,從年輕人變成了老頭,總共鑿出了六千多級的愛情天梯。」

    孫淼淼聽得出神,沒發現自己聽到這裡反手緊緊握住納蘭燎火的手。

    「山林裡沒水沒電,男人為了那份愛,親手做了一盞又一盞的煤油燈,為她照明,他們也許不懂什麼叫戀愛、什麼是網路、手機、電視,甚至沒水沒電,可是他們在山林裡摘野核桃、野棗、野菜,種花生、玉米和地薯,養大了七個孩子……」一輩子依戀對方。

    孫淼淼的眼濕了。

    在這個千變萬化的花花世界裡,這樣的愛情故事很感人,也令人向往。

    每個女孩都渴望擁有一段能夠生死相隨的愛情,能夠擁有一個可以廝守一生、不離不棄的伴侶,兩人相知相許,平平淡淡、互相扶持的白頭偕老。

    可是要找到這樣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並不容易。

    「你看,我就說你能的,我們這不是到了?」納蘭燎火站定,一貫爽朗的笑聲把孫淼淼從沉思的世界裡拉了出來。

    他還是沒有放開他一直握著的手。

    孫淼淼環顧了四周,乾淨的溪流,翠綠幽郁的樹林,還有一片非常有層次的山坡地。

    「這是目的地?」她不敢置信。現在也才中午過一點,便已經抵達納蘭燎火口中的私房景點。

    「要我捏你的臉確認看看嗎?」她那震驚的表情可愛極了。

    「不必!」

    她轉過身,悄悄的捏了下自己的臉頰,真的欸!她居然辦到了!

    可是她知道,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現在正在卸下全身裝備的那個男人。

    「你一定餓了,也累了吧?」

    來到目的地,納蘭燎火熟練的卸下裝備,開始從背包中拿出小型瓦斯爐、大鋼碗和麵條乾貨,架好鍋具,準備遲來的午餐。

    「不累。」孫淼淼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包,再看向納蘭燎火的登山包,瓦斯爐、鍋碗瓢盆、照明的手電筒、開山刀、乾貨零食、濕紙巾,居然還有睡袋,東西多得要命。

    他包辦了所有的東西。

    她這一路什麼都沒有為他分擔,只負責爬山,但卻一直喊累,她真想唾棄自己。

    「我也來幫忙。」

    「這些我來就好了,不過現在先不忙這些,」他起身拿著開山刀,指著不遠的竹林,「我們去砍竹子,來做好吃的竹筒飯。」

    「竹筒飯?」單單聽見這三個字,肚子好像就很有共鳴。

    她很難否認早上吃過豐盛早餐的五臟廟因為登山體力大量消耗,熱量早就告罄了,她真的很沒用。

    「竹林再過去一點有野菜,回頭再來撈溪蝦,這幾樣菜應該就夠了。」把孫淼淼拐帶出來,是他最終目的。

    在女人堆裡無往不利的他不曾為哪個女人這麼大費周章過,用心的付出,想看她笑,想讓她覺得自己是可靠的,想得到她的真心。

    她不只讓他心動渴望,還忍不住要想盡辦法的靠近她,想再認識她多一些,甚至一直相處下去。

    他交往過的女人都以為他沒有真心,但誰說他沒有?他只是一直沒有碰到讓他怦然心動的女人。

    「這裡的竹子可以亂砍嗎?」她任由納蘭燎火牽著她走。

    「我要來的時候已經和地主打過招呼了。」

    「哦。」她一開始以為他是個粗心的男人,每天開著跑車到處跑,遊戲人間,可愈是相處,就會一樣樣推翻以前對他的想法。

    看似不是好男人的他,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其實比誰都溫柔和細心,他的玩世不恭只是一張面具。

    心裡的天平有了輕重,那顆被他一次又一次笑容吸引的心,忽然的慌了。

    她從小到大,唯一的願望就是有朝一天可以離開陶家,出來獨立自主,愛情也許是所有女孩子心裡的渴求,卻不是她唯一的選項。

    是的,就算感情浮沉,愛情如泡沫的這年代,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還是許多女孩子心裡最美麗的夢想。

    她能喜歡這個男人嗎?

    納蘭燎火帶著她往前走,一邊用開山刀砍去雜草,清出讓孫淼淼好走的路來。「這裡我常來,以前年紀小的時候,每次只要跟我爺爺吵架,就帶著帳篷滿山遍野的跑,肚子餓了,厚著臉皮去人家家裡討吃討喝順便住下,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人家看我年紀小,怕出事,一次兩次把我往家裡送,次數多了,後來我爺爺乾脆和他們說好,只要我一上山,管我吃喝住宿,無論花多少他都買單,我壓根不知道老頭子的奸詐,還以為自己(貌美如花),大受歡迎呢。」

    「你喔,看起來就是個不省事的。」

    「是啊,到現在還是。」他完全不否認。

    矜持這種東西實在沒必要,他的好、他的孬,他都想讓孫淼淼知道。

    但是,她呢?他對她,一無所知,她也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和過去。

    這可不行,大大不利於他的情勢,有機會他得問問。

    兩人聊得起勁,笑聲不絕,孫淼淼自告奮勇去摘野菜,他就教她如何分辨過貓這種蕨類和野草哪裡不同。

    這次,孫淼淼可賣力了,當她因為彎腰摘菜,小臉紅撲撲的把成品拿到納蘭燎火面前邀功時,那一臉獎勵我的樣子就像一隻來討摸摸的小貓。

    納蘭燎火差點就要笑出來了。這樣的她好可愛!

    他很大方的給了糖,伸手大力的抱了她一下,臉對著臉、眼對著眼。

    孫淼淼的臉變得更紅,幾乎是跳著的逃走。

    納蘭燎火無聲的揚起嘴角,心中盈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她的心房一直築得很高,不過,愈有難度的事情愈有挑戰性,他有決心推倒她心裡的高牆!

    分工合作果然節省許多時間,桂竹砍了,野菜摘了一大把,回來時,納蘭燎火事先用石塊擋著溪流的地方已經有不少溪蝦被困住。

    從來沒見過這些的孫淼淼高興得想下水去撈,她很快的脫下鞋子,把褲管捲起來,露出一節茭白筍般的美腿和十指圓潤光潔的腳指頭。

    就這樣看著她那十根美麗的腳趾和白白又光潤的小腿,納蘭燎火就覺得心裡有股騷動要猛地蹦出來。

    「哇,水好涼,好好玩。」她笑得生動自然,當然不知道站在岸上的男人,心裡有苦說不出。

    他對她,已經不只是牽牽小手就能滿足了,他想要更多……但是她一點警覺心也沒有。

    他眼色深黝的看著因為撈蝦把衣服都濺濕的孫淼淼,看得眼都直了。

    這種野外的樂趣對孫淼淼來說無比新鮮,她捧著活蹦亂跳、過度活潑的溪蝦爬上岸,大豐收。

    納蘭燎火嘆了很長一口氣,他不應該讓她下水的。

    他看也不看那些溪蝦,聲音裡都是怨念,「你把衣服披上吧……別感冒。」他不想流鼻血,當場丟臉,只能不情願的貢獻出外套。

    順著納蘭燎火的目光,孫淼淼終於發現自己身上若隱若現的透明,這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恨不得一頭栽進溪底不要出來了。

    納蘭燎火見狀又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蓋,大手拂過她的頸子,那柔細的髮絲令他禁不住置於掌中搓揉了下,然後手指鬆開了,指尖落在她細致的脖子,那觸感令他愛不釋手,流連忘返。

    這些動作時間不過一秒,他只覺得喉嚨乾澀,趕緊調開目光。

    「蝦給你,等一下帶過來。」他沉聲吩咐,幾乎是落荒而逃了。

    男人「守寡」事小,「守活寡」事大……呸呸呸,他胡思亂想些什麼,狼狽的回到放鍋具的地方,把已經砍一小段,留下一端竹節的幾個竹筒簡單清洗,用準備好的木柴生火,將調味過的糯米填入竹筒,開口端密封,放在炭火上慢慢烤熟。

    孫淼淼帶著清洗過的過貓和溪蝦坐到他身邊,看他切切洗洗,熟練的把她帶來的食材往鍋子裡丟。

    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做起家事有模有樣,一點也不馬虎。

    等飯熟了,兩人開動。用水煮熟的野菜沾著野山葵和醬油,滋味令人難忘,溪蝦雖然體型不大,但肉質鮮美,甜美清脆,孫淼淼食欲大開,吃得一手甜膩,至於竹筒飯,有點焦,卻一點也不影響米飯的美味香Q。

    「我要那個,麻煩了,謝謝。」納蘭燎火微微笑,用筷子指著她手上的蝦,態度是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他是需要被照顧的男人。

    本來要往自己碗裡放的蝦只好拐彎,去了他碗裡。

    納蘭燎火吃得津津有味,「生日快樂!」

    嗄,孫淼淼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今天你長尾巴,生日呢。」

    「我還真的忘了。」

    「二十一天,你說的。」他記住了。

    她記得自己就提過那麼一次,想不到他真的記住她的生日,想來今天的出遊爬山還有一早陪她吃飯,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節目。

    有人用心為她做這麼多,只要是人,哪能不感動,她的心因為這種會讓人沉淪的溫柔疼痛了。

    他愈來愈好了,好到……想不顧一切的喜歡上他。

    「也對,女人多一歲除了長智能,也沒什麼好惦記的。」

    她噴飯,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上一秒才為他貼心的行為感動呢,結果下一秒又打回孫猴子原形了。

    「我很滿意我目前的年齡好嗎?」她瞪他。

    「我沒說你這年紀不好,我是指談戀愛,結婚生子呢?有在你二十八歲的計劃表裡嗎?女人這年紀最適合結婚走入家庭了。」他試探的問,問得很含蓄,意味卻很露骨——選我、選我啊,要是你有計劃表,我是你未來人生選項裡的頭號候選人。

    「這種事情要隨緣吧,又不是我想結婚就能結得了……」他的話題驟轉,一下從生日跳到她的婚姻大事,跳Tone也跳得太快了。

    「婚姻大事要積極進取,隨緣太宿命了,我若遇到喜歡的女孩子一定會讓她知道我喜歡她,給她幸福和快樂。」

    「聽你的口氣是找到真命天女了?」她是何其敏銳的人,尤其是感情,可是有很多時候,裝傻比較實在。

    這是什麼回答?納蘭燎火氣結,差點送她白眼。

    她不是應該感動得撲過來緊緊抱住他嗎?在這裡除了她就是他,他能說的除了她還有誰?

    納蘭燎火壓根忘記自己的情史可比長城,像孫淼淼這種稍微有點理智的女人都不會來對號入座,飛蛾撲火。

    「是我說得不夠直白嗎?」他搔頭。

    她聽不懂沒關係,他不氣餒,他是想要什麼就要去爭取的那種人,要是這樣就被打敗,他就不是納蘭燎火了。

    改弦易轍,他又說︰「換個方式說,你對我有好感嗎?好感不用很多,一點點也行。」

    他納蘭燎火曾幾何時委曲求全到這種地步,問女孩子喜不喜歡他?會不會是以前造孽太多,因果循環,現在好不容易碰到合意的女人,卻吃到苦頭。

    孫淼淼放下碗筷。

    做為循規蹈矩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普通女人而言,沒有被男人當面告白的經驗,她一顆心因為納蘭燎火的直白,酥酥的、麻麻的,被他散發出來的電流狠狠電了一下。

    被這種帥到沒有天理的男人告白,換成任何一個女子都會感激澪涕,甚至感恩祖宗有靈送來一個白馬王子,可是她喜歡納蘭燎火嗎?

    她喜歡。

    撇開他以前在情場上的輝煌戰績不談,和他在一起總是不用想太多,非常輕鬆,他有著與眾不同的思考模式,不拘泥束縛,有著更開闊的眼光和心態,他不給人壓力,甚至她只要負責開心的笑就好了。

    她喜歡和這樣的納蘭燎火相處。

    可是愛?

    她不是那種玩得起愛情遊戲的人,愛一個處處留情的男人,根本是玩火自焚,她沒那本事。

    他的確是超強病毒,讓她想來想去,腦袋嚴重當機了。

    「別開玩笑了。」她很久才迸出這句話來。

    「你看我哪裡像在開玩笑,我這二十幾年就今天最正經,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她嘴巴微張,對上他的黑眸,驀地,垂下眼睫,手指不自覺的捲成了麻花絞著。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可是在未來的二十七年,再無數的二十七年都有我在你身邊,你覺得這個提議不好嗎?我年輕專情,只要遇到認定的女人絕不變心!」

    孫淼淼沒有笑,她靜靜的站起來,走到溪邊,看著溪底靜靜躺著的石卵和枯葉,然後感覺納蘭燎火來到她身邊,兩人就這樣並肩站著。

    「你知道我結過婚,有過一段婚姻嗎?」看似四兩撥千斤,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的話在他心中投下的是什麼樣的震撼彈。

    他不知道。

    人之常情,他的腦袋有一下子是空白的,白白一片,什麼都沒有,但心裡是急著想說點什麼出來緩和一下被他弄僵了的氣氛,可心愈急,一向反應靈敏的腦袋卻停擺,動也不動。

    「我說……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

    納蘭燎火愕然,她知道,她知道什麼?

    這一錯過,就一直到稍後,天氣忽然變涼,兩人怕下山會碰到下雨,連忙收拾了東西下山去,都沒有機會再提。

*             *             *

    例假日過去,孫淼淼照常準時上班,照常為了她想要完成的進度加班,那天的事情就好像只是尋常對話,說完了不必掛心,就像打水漂,石塊扔進水中,兩忘煙水裡。

    只是一向加班不到九點不下班,以工作為生活重心的人,今天反常的在下班時間準點背起背包準備下班,這看在其他同事眼裡,就像天要下紅雨了,大有文章啊!

    蘋果妹年紀最小,哪忍得住這種八卦的大好機會,她探頭看到老大不在辦公室,便踅了過來,「淼淼姊,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你今天這麼早下班?」

    「和朋友有約,想早退。」

    蘋果妹搖晃著食指,「這不叫早退,是百年難得出現的正常下班吶。」

    「誇張,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用不著這麼誇張的形容詞吧,把她說得好像是工作狂,她只是喜歡今日事,今日畢。

    「那麼淼淼姊和誰有約?男朋友?還是什麼男性友人?說來聞香一下。」她簡直是一隻小狗仔了。

    「猜對了一半,對方是男的沒錯,不過,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什麼男性友人,別亂想了,阿育若知道你把心思放在別的男性同胞身上,可是會變臉的。」阿育是蘋果妹的男朋友,經常騎著一輛山葉125來載她下班,兩人感情穩定,已經有只要存夠錢就結婚的打算了。

    「他才不會,我相信他,他也很相信我,我們才不會胡亂懷疑對方。」她連忙否認。「還有啊,他的錢都在我這裡,想作怪,門都沒有!」

    她那擁有飽滿自信的表情,讓孫淼淼想起愛情階梯那為妻子鑿階梯的丈夫,以互信為基礎的感情,想必能長長久久的走下去。

    孫淼淼看著蘋果妹洋溢幸福笑容的臉蛋,她扯了扯蘋果妹的髮梢,「我會等著你們的紅色炸彈的。」

    「哪少得了你啊!不過,真的不能透露一下嗎?淼淼姊的男朋友是做什麼的,在哪上班?長得帥不帥?」

    「他不是我男朋友。」

    「這麼神秘?!」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想不到淼淼姊的口風有夠緊的。

    眼看時間不早了,她背起背包,「別想一些有的沒的。」

    蘋果妹嘿嘿的笑。

    「我得走了,掰掰!」

    離開工作室,孫淼淼揮手招了一輛小黃,坐進車裡,向運將說明要去的地方,車子很快的駛離了這條熱鬧的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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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03:04 PM 編輯

【第七章】

    這是一間很高級的日式料理屋,以前她來過幾次,貴的是服務與名氣。

    穿著和服的服務人員一眼認出她的臉,這讓孫淼淼有些意外,畢竟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來這裡了。

    整整齊齊的枯山水,枝幹造型充滿意境的松樹,小橋、池泉、石燈籠、手水缽,走進裡面,彷彿踏進來的不是料理屋,而是富有禪意的庭園。

    走過玄關、回廊,她被帶到雅致的包廂。

    這間料理屋以景出名,用餐的時候,從每個窗戶、每個角度看出去,都有精心設計的庭園景觀可以看,而且四季各有不同風情,可以說每個窗景都是一幅畫。

    當然,吃一頓飯也所費不貲。

    拉開日式拉門,她看見一個背向著她的身影,身材頎長,氣質凜冽。

    「你來了?」

    聽見衣服的窸窣聲,男人轉過身來,他有張輪廓頗深的臉,薄唇,下巴帶著稜角,剪裁合身的手工三件式的Brioni西裝,銀灰色領帶,一絲不苟的襯托出一份在上位者才有的精明幹練和從容貴氣。

    「是。」她神態自若,動作端莊,從姿勢到神情都標準得無可挑剔,表現出沒一絲能挑得出錯處來的大家閨秀氣質。

    上流社會的淑女禮儀訓練曾是她每天必修的課程,一絲一毫都不能出錯,出錯就要挨打,一見到陶斯,因為他也是陶家的人,那些曾經根深蒂固在腦海裡紮根的習慣,在屏氣凝神的緊繃下由心底深處浮現,她不由得忘記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要戰戰兢兢、把自己勒得像條線的孫淼淼了。

    「坐。」陶斯冰冷的眼在看見孫淼淼時有了略略的溫度。

    她坐在榻榻米的座墊上,雙腿並攏,手放膝上,眼睫垂著45度角。

    「要吃什麼?」

    「一樣吧。」

    陶斯叫來侍者,低聲吩咐,待侍者一離開,他才道︰「你瘦了。」

    「我倒覺得胖了不少。」

    以前她根本沒有夜生活,自從認識蘋果妹和香綺以後她的夜晚熱鬧許多,香綺愛看八點檔連續劇和十點的韓劇,一聽說她也愛窩在電視機前,有空時沒特別選擇的可以從動物頻道、Discovery到旅游、甚至幼幼台,就連新聞也不放過,香綺拍掌大笑說她終於找到同好。

    既然有討論的對象,便常常買雞排、燒烤和一大堆零食坐公車到她租屋處,為的就是一起看電視,一起為劇情掉眼淚,一起罵配角那個惡毒的女人心腸怎麼那麼壞,中毒的程度,她想,在連續劇還沒有播畢之前,香綺應該會一直是她家的常客。

    至於蘋果妹又是另外一個典型,阿育在工作之餘愛跳街舞,身為人家女朋友的她雖然不是其中一分子,卻會在固定時間提著音響替他們放音樂,偶爾推拒不了她的邀約,她也會跟著去感受一下一群年輕人對舞蹈的熱情,因為這樣,又交了不少「小」朋友。

    因為朋友,讓她的生活充實不少。

    「遲了兩天,不過還是祝你生日快樂!」

    精致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她打開來看,躺在藍絲絨裡的是一件做工非常精美的金屬鐲子,寶石的光芒閃爍,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謝謝,以後不要再買這麼貴重的東西了,這些我都用不著,放著只是浪費。」她收下,她知道就算她說不要,陶斯也不會答應。

    陶家的男人都一個樣,女人只是附屬品,還有他們說的話別人不許有意見,強悍得令人窒息。

    陶然好些,只是在病情嚴重的時候,脾氣會大些,那時的他和陶斯就沒有什麼差別了。

    「看起來你已經完全不打算回家了,外面真的比較好嗎?」他為她倒了餐前酒,他叫的不是清酒大吟釀,而是非常稀有的粉紅香檳。「不管怎麼說,你做過我嫂子,做過我的秘書,我們的關係不一樣,你留在我身邊,我有能力照顧你。」

    「陶斯,那些都過去了,而且,我記得我們有過共識,只要我有獨立能力,你就不會再叫我回去。」菜色非常豐盛,有著美麗油花的鮪魚Toro,Q嫩鮑魚煮物,白醬油燉馬頭魚,炸河豚,松葉蟹……她卻一點食欲也沒有。

    「不回家可以,那你……要不要考慮回來公司?少掉你這麼個能幹的幫手,這陣子我無論做什麼都不順遂,下面的部門要不是出錯,就出包……偏偏行程又滿,你要獨立和離開公司是兩回事,在公司我一樣可以給你你想要的空間,回來吧!」她在他身邊七年,是個完美到挑不出一絲錯的秘書,她一離開,他就覺得什麼都不對勁。

    「陶斯,我喜歡做包包,要是可以,我會一輩子做下去,翔宇不一定真的需要我,我只是個小螺絲,不重要,再說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只要你願意,翔宇多的是比我更優秀的人才,怎麼可能找不到合用的人?你別開玩笑了。」

    秘書工作沒有她當初想像的簡單,要吃苦耐勞、十項全能、要隨叫隨到、要二十四小時戰戰兢兢的備戰著,就算得到的知識夠她一生受用,就算她要面對的人只有陶斯一個,但那種沉重的工作壓力,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她受夠了。

    就算沒有她,翔宇也不會倒。

    「我是認真的。」他已經很低聲下氣了,難道他錯了?錯在不該把金絲雀放出籠子?

    「我也是,我不會回去了。」她堅定自己的立場。

    陶斯發現他無法忍受這一點,孫淼淼應該待在他身邊,她應該屬於他。

    「淼淼,我們都知道那個工作才適合你。」

    「陶斯,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你真的不了解我。」他,陶然和奶奶,一直以為他們對她的好就是最適合她的,他們很少問她,她想不想、願不願意,或者要不要。

    過去的點點滴滴慢慢浮現,沒有人知道她過去過得有多壓抑,她是人,她也會有內心波濤洶湧、想歇斯底里或大吼大叫的時候,她也有自尊心。

    她習慣的忍耐一切,逆來順受,當一個沒有聲音的人,無論是去讀和自己興趣完全不相干的科系,讀得痛苦萬分,還是逼著答應和陶然結婚,把自己對愛情的渴望束之高閣;去翔宇,表面是給她自由,其實有陶斯這麼個大牢頭盯著,上下班車子接送,很風光嗎?也許許多人羨慕那樣的位置、那樣的待遇,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樣的不自由,有誰替她想過?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那段青春歲月都給了陶家,現在她覺得夠了,不管陶斯如何說,她都不會回去。

*             *             *

    天氣變熱了,即使是夜晚,高溫還是殘留著討人厭的尾巴,那種熱,黏膩膩的,揮之不去。

    孫淼淼慢慢的被人潮推著走,從她身邊來來去去的,要不是腳步急促,便是漠然的臉。

    陶斯很不高興,因為她婉拒了他要送她回家的提議,自尊心一向比天高的人,接連著被拒絕,臉上掛不住是必然的。

    她低著頭走,心裡空落落的。

    穿著一雙一看就知道是好鞋子的腳橫了過來,擋住她的路,她只能停住,她認得那雙腳的主人。

    「低著頭走路,要是撞到人怎麼辦?」

    略帶戲嘻的聲音勾起了她的頭,她的眼因為那個人而變得專注。

    剛剛她在想,身邊要是有個熟悉的人能和她說說話,就算不說話,叫她一聲也好,只要讓此刻的她不要覺得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時,他就出現,站在那裡,穩穩的,像一棵樹。

    是下意識想見他嗎?是老天爺聽見她的聲音嗎?

    一顆眼淚驟然湧出眼眶,㕷地掉了下來。

    「在想什麼?怎麼那種表情?這樣我會以為你想我……」納蘭燎火巴拉巴拉……忽然住口,駭了一大跳,手腳慌了,「喂喂喂……你幹麼哭?是誰給你委屈受?誰讓你受氣了,告訴我,我去幫你出氣!」

    「你就沒一句正經的。」她扁嘴,拭掉那顆莫名其妙的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孩子氣,瞧著他那張被嚇破膽的臉,情緒突然湧了上來,才擦掉的眼淚又成串滑下來,竟然淚如泉湧了。

    納蘭燎火掏出手帕替她擦了又擦,發現效果是零,乾脆一把將孫淼淼摟進懷裡,抱緊,瓖嵌,再也不放。

    「噓噓……不哭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我在,是那個和你從料理屋出來的男人把你惹哭的嗎?我去揍他給你出氣!」她的身子柔軟香馥,髮絲撩過的頰和鼻端,一下就搔動了他的心。

    他捨不得她哭。

    他的心很容易被她撩起,很容易被她撥動,方才看見她出現的那一瞬間,情緒沸騰又冰冷,沸騰的是看見這兩天總是在逃避著他的她,冰冷的是看見她和一個男人並肩從料理屋走出來,火冒三丈又全身冰冷的同時,差點就衝過馬路去質問她,和他保持距離,逃避他的原因是不是為了那個男人?

    他的心泡進醋缸又出來。

    她不知道這兩天來他有多想她,想得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犯了相思病——那個他從前嗤之以鼻的東西。

    可是這會兒的她乖乖的在他懷裡,他一顆冷了又熱,熱了又亂的心,忽然平熨了。

    她用額頭抵著他寬厚的肩,眼淚收了,她的鼻尖都是納蘭燎火好聞的古龍水味道,尷尬突然襲來,她兩頰暈紅的輕推開他。

    她幹麼哭,哭得好沒道理。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睡不好、吃不下,瘦了一圈,只好出來找你。」

    找到她,那些癥頭好像不藥而愈了。感覺著失落的懷抱,看她紅著鼻頭和眼眶,一個女人哭紅鼻子,他居然還覺得好看,真的沒救了。

    他整天在家裡像困獸般走來走去,無論做什麼都覺得她在他身邊,看書吃飯刷牙洗臉,晚上躺在床上,甚至也感覺她躺在床的另一側,傭人們都以為他哪裡不對勁。

    原來不愛人的時候,自然瀟灑,可是一旦愛了,才發現想和她如影隨形,想時時和她連體嬰似的在一起,而且怎麼都不夠。

    「說什麼嘛,你這兩天沒來上班,是因為病了嗎?也不打電話說一聲,還有,看醫生了沒?」她緊張了,活蹦亂跳的一個人不會真的說病就病了吧?

    一度,她以為他是在逃避她,所以在登山那天後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看到你我就全好了。」她連珠炮的關心讓納蘭燎火覺得很受用,像被順著毛摸的貓,只差沒有喵喵叫。

    孫淼淼瞪他一眼,她剛剛怎麼會覺得他像一棵樹可以為她遮風避雨,她的腦袋一定不正常。可是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膠著在他臉上,移也移不開。

    「你到底在看什麼?你這樣看我,我會以為你喜歡我。」他何曾這麼辛苦的追過一個女人,他只消勾勾手指頭就有許多女人前僕後繼的撲上來,然而心裡有了她之後,心再野也懂得拒絕了。

    「有嗎?」她猛然收回視線,不曉得剛剛為什麼就是移不開眼,而且聲音不甚有力。

    「我在乎你的答案,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對我心動。」

    「……我承認你吸引我。」承認喜歡上他其實沒那麼難。

    「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

    「可是我……你知道我結過婚。」

    「那是什麼問題?」他壓根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你帶著孩子我也無所謂,你不知道吧,我還滿喜歡孩子的,我以前還想過,要是哪天我找到中意的女人走進禮堂,我想要生三個孩子,以我的財力目前大概只能養三個,如果我拚一點,以後也許可以多養幾個……」

    他會不會扯太遠了,未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你扯到哪去了?」這人天馬行空的速度真的叫人嘆為觀止,可是見到他,再聽到他說話,剛才心裡的荒涼一掃而空,整個人像泡在溫柔的泡泡裡。「要是我說沒有對你動心呢?」

    「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沒有要停止一切對你的追求,我是牛皮糖,黏住就剝不掉了。」他就是我行我素的惡棍,因為他了解愛情可過不可求,但對他這樣個性的人來說,遇到了愛情,他就算求也要求到。

    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她。

    孫淼淼臉頰慢慢浮起紅暈,最後整張臉都紅透,她覺得自己甚至紅到腳底板了。

    他的聲音像絲線一圈圈捆住了她搖擺不定的心,比起他對愛的大無畏,她實在談不上勇敢,甚至是怯弱得可以。

    「我……」

    「等一下!」他喊。

    大馬路上不是表白的好地方,而且太熱了,可他就是忍不住,地點打叉,氣氛打叉,裝扮……呃,整天沒換的衣服,一點也談不上浪漫,得想辦法彌補些什麼。

    他梭巡四周,瞅著對街已經拉下半片鐵門準備打烊的花店。

    「你等我一下,一下子就好。」他向孫淼淼豎起一根指頭。

    他都這麼要求了,雖然不曉得納蘭燎火葫蘆裡賣什麼藥,她卻是站在那靜靜的看著、等著。

    納蘭燎火穿過馬路,彎下腰,去喊還在裡面走動的店家老闆,要求要買花。

    老闆重新開了門出來,是位年輕的女性,她看著納蘭燎火比手劃腳,又往孫淼淼這邊看過來,然後笑著點點頭,拉開鐵門,讓他進了花店。

    不到一會兒,他抓著一束花走出花店,飛快的幾個跨步回到街的這一邊。

    他笑容燦爛,也不管來來往往的人,單膝跪下,昂著頭,一臉虔誠的高舉著那小小的花束,「淼淼,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和納蘭燎火交往,做他的女朋友嗎?」

    孫淼淼傻眼了。

    她沒想過他會要這種花招,也不管人家會不會側目,就做了。

    她的唇動了動,很想叫他趕快起來,這可是在大街上呢。

    可是他實在生得太好,表情又真誠得像個孩子,做什麼都沒法讓人產生厭惡情緒,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我不是什麼完美的男人,也沒有你想要的一百分,但是我會努力從59分開始往上爬,70分,80分,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我還不熟悉愛上一人的感覺,可是你整天都在我腦海里徘徊,無論你在哪裡、你在做什麼,我都想知道、我都想參與,我怎麼喜歡都不夠,我想我是愛上你了,我已經很久不作夢了,現在卻在作一個美夢,你覺得我這美夢能成真嗎?」

    什麼叫做「我想我是愛上你了」,孫淼淼啼笑皆非,但心裡更多的是溢滿的狂喜,胸中爆發的難以言喻在身體裡奔竄著,臉紅心跳,她說不出話來。

    「誰說我要一百分的男人?我也不是滿分的女人。」她不貪求滿溢的東西,是人就沒有完美的,愛一個人不是要給對方太過的壓力,那就不算是愛上了。

    「你的意思是……」他狂喜。

    就那一眼,她墜入他靜若深海,海中卻浮現許多星星的眼裡。

    她撲進了納蘭燎火滿懷不可置信的懷裡。

    這晚,獵戶座的三顆星,清晰可見。

*             *             *

    納蘭大宅——

    這間大宅子是典型的舊式豪宅,雖然是五十年前的老房子,但用料和施工都很實在,就算是已經過了五十年的現在,和許多華麗不實,號稱豪宅,卻只是虛有其表的宅子比起來,遠遠勝過許多。

    納蘭老太爺眉目開闊,鼻口方正,面色紅潤,例行的晨泳後,從容的坐在大廳的座位上看著秘書呈上來的周報。

    他是退而不休的最好例子,集團雖然早就交由大孫子去打理,但每個月還是會固定讓自己信得過的秘書送來收益比報表的報告書,遙控集團的重要事件。

    他不是信不過自己能幹的孫子,老人家嘛,沒了老伴,除了跟幾個和他一樣老不死的打打高爾夫、聚餐、泡溫泉,他又不愛蒔花種草,實在真的沒有太多事情可以打發時間。

    「爺爺早。」從樓上下來的納蘭燎火精神飽滿,神情愉悅,腳步輕盈,整個就是煥然一新的感覺。

    老太爺看著這每天不睡到太陽曬屁股不會起床、渾渾噩噩過日子的小孫子,心裡就一肚子氣,可今天是怎麼回事?牆上的大鐘指著五點過一分,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常常好幾天想見也見不到的人,居然這麼早出現?

    他這一輩子要什麼有什麼,兒子有出息又聽話,沒想到卻是個早夭命格,留下兩個孫子,一個上進努力,早早替他扛起肩膀上的重擔,一個卻是一事無成,恨鐵不成鋼啊!

    「爺爺,你又這麼早起,怎麼不多睡一會?」

    「我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還睡,要睡以後有的是時間。」他沒好氣的說。

    碰了一鼻子灰,他也不以為意,「放心,爺爺嗓門那麼大,要長命百歲絕對沒問題。」

    「就會貧嘴!」

    「嘻,我出門去了。」

    「你昨晚三更半夜才回來,這麼早又要出去混,太不像話了!」他可不會以為這個孫子這麼早起來是要去晨運。

    這孩子明明長得一表人才,可是在家待不住也就算了,出門去一群狐朋狗友,交的女朋友沒一個能端得上檯面的,害他在一個個事業有成、子孫環繞的老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

    「爺,」納蘭燎火聲音嗲了,拋下一個媚眼,「我是要進辦公室,不是出去混,我很早就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

    「進辦公室?現在幾點,一大早去給員工開門嗎?」說謊也要找點說得過去的詞,他是當他老了?隨便哄都信?

    納蘭燎火乾脆摟住爺爺的肩膀,頭往他臉上蹭。

    「爺爺,一大早火氣這麼大,要不要找一家Spa給你按摩按摩舒壓?」

    老太爺被他這麼一蹭,心軟了一大片,可是嘴巴還是不饒人,「就你那間不務正業開來玩的店,哼,早點關一關,回來幫你哥的忙還差不多。」看著他那張和兒子十分酷似的俊臉,他實在氣不起來。

    「爺爺,公司哥打理得好好的,我去幹麼?」他對這些老生常談的話題實在提不起興趣。

    他大哥是標準的乖乖牌,從小到大沒讓爺爺操過心,無論在校成績,還是在公司的表現,在外風評,都不知道比他好多少,而他呢,生性頑劣,不愛扛責任,是個阿斗,他坐不了那個位置。

    「你這混球!賣那種女人的包包能賺什麼錢?有什麼前途?一天到晚只會在女人堆裡打滾,要不然你也給我正經的交個女朋友,帶回來給我看!」

    「有啦、有啦,我改天一定帶回來給你看。」爺爺不知道這年頭賺女人的錢才是王道。

    老太爺霍地站起身,吹起鬍子,「我要見的不是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伴,是可以娶回家,給我生孫子的好女孩!」

    這間宅子也曾經有過嬰兒和孩子們的笑聲,可曾幾何時,他已經很久沒抱過那軟呼呼的嬰兒、胖嘟嘟的孩子,他雖然沒有幻想過祖孫三代同堂的榮景,但現在,這麼大一間屋子就住了他們祖孫二人,實在是過於空曠,好寂寥啊。

    「爺爺,說真的我也才二十八歲,對男人來說這年紀就娶老婆有點浪費,你想要曾孫,叫大哥、大嫂趕快生,他們夫妻都很優秀,就優生學來講,生下來的孩子肯定智商200,包你滿意。」

    「你這小混蛋,我在講你,你就把你大哥拿出來對付我?」

    「哪有——啊,如果爺爺要見我的女朋友,那簡單,時機成熟我就帶她回來。」他笑得牙都咧了,一副戀愛中的模樣。

    「哼哼,聽你這口氣,還沒搞定人家啊?」薑是老的辣,他可是聽出一些門道來了。

    他這小孫子花心歸花心,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倒也不曾把那些不像樣的女人帶回來讓他生氣過,這次居然主動說交了女朋友,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可畢竟年紀小,可不要被什麼心眼深沉的女人給騙了才好!

    「我這不是要去為了我的愛情打拚嗎?」

    「真的?」

    「真金白銀。」

    唔,看起來是有那麼點真實性。

    「我要走了,要不然會來不及去接她上班。」納蘭燎火又摟抱了一下老太爺,吹著口哨,走出家門,不久,只聽見跑車的引擎聲遠去。

    他壓根沒看到納蘭老太爺眼裡閃爍的精光。

    納蘭老太爺看著大片落地窗外的景色。

    女朋友嗎?能讓孫子這麼上心的女人這倒是第一次,他一定要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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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06:14 PM 編輯

    【第八章】

    一根修長的指頭按住了門鈴,久久不放。

    裡面的人好一下子才來開門,孫淼淼頭髮有點凌亂,臉上有著才剛睡醒的痕跡,瞇著眼,過了會才看清楚來人的臉。

    「你夠了喔,這樣會吵到隔壁鄰居。」

    口氣雖然有點不耐煩,小臉蛋卻紅撲撲的,很像讓人想咬一口的蘋果。

    「你不是一向早起?不會剛剛還在床上吧?」一早來擾人清眠的人毫無悔意,看著她不同以往的居家樣子,伸手就把她掉到臉上的一綹髮絲撩起來放到耳邊,又摸了她的腮幫子一下。

    不戴眼鏡的她,納蘭燎火已經看過幾次,當她瞇起眼來的時候,特別有股嫵媚的味道,也許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無論他怎麼看,就是順眼。

    他的手指有些冷,孫淼淼醒了點,可還有些迷糊,壓根沒察覺豆腐被吃了一口。

    「昨天沒睡好。」

    的確,她昨晚想了很多。納蘭燎火的表白讓她震驚,震驚得腦袋一片空白,然後她也答應了,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他懷裡,那擁抱真實的一直留在她的身體裡,直到回家,那感覺都還在。

    她輾轉難眠,最後是怎麼入睡的不是很清楚。

    即使隔了一個晚上的現在,他沙啞性感的笑聲好像還在耳邊回蕩,讓她魂不附體,心口收縮。

    「是因為想我嗎?」豆腐好嫩,嫩得他心猿意馬,幾乎有了反應。

    「還不都是你害的。」很自然的就脫口。

    「那很好,這表示你有把我放在心上。」抓住她的手就往胸口按,他高興得眉毛都快要飛起來了。

    「這麼早,有事嗎?」天天在辦公室都可以見到面,他特地來幹麼?

    「你總要給我機會表現,才符合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的男女朋友,所以啦,身為男朋友的我來接女朋友上班,天經地義,再說,我記得你答應過,說我隨時可以來你這裡吃飯的。」其實他只是想來接她去吃早餐,她下不下廚並不是很重要,可他知道他若不這麼說,有吃閉門羹的可能。

    孫淼淼聞言實在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她什麼時候說過他可以隨時來吃飯的,她這裡不是食堂好不好?她說的是她有下廚的時候好嗎?

    Sometime,這個老愛扭曲事實的傢伙!

    「那天你明明買了一星期的存糧不是?食材最禁不起放了,放久了不新鮮,又容易壞掉,壞了可惜,一米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我覺得你不去當政客真的很可惜。」三寸不爛之舌,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能把活的說成爛的,能把沒有的事說得好像真的。

    「我話太多了嗎?一他用兩隻食指在唇上打了個叉,表情委屈。

    「進來吧。」她見不得他那表情。

    他就等這句話,一腳進了門。

    孫淼淼把門關上,才轉身,卻看進一雙深邃眼中,她有不好預感。「你……在看什麼?」

    「原來你的睡衣長這個樣子。」

    無瑕白緞細肩帶睡衣,若隱若現的事業線,沿著窈窕的曲線而下,還能看到她小小的底褲和修長的腿,晨光給她的雙唇染上一層炫目的光彩,好像香甜的糖糕,誘惑著人去咬一口。

    尤其那一片胸脯,雪白得像天上的白雲,走動時,高聳的顫動著,簡直是誘惑人家流鼻血。

    孫淼淼低頭一看,俏臉頓時一片通紅,她低呼,因為匆忙,她下床的時候忘了要加件外套再出來。

    她轉身逃進臥室。

    她一消失,納蘭燎火苦笑的朝裡頭喊,「我借浴室一下。」

    孫淼淼應了聲。

    等他從浴室出來,孫淼淼已經服裝儀容整齊,站在小廚房裡掏米熬稀飯了。

    「吃稀飯可以嗎?」她刻意不去看納蘭燎火,小臉蛋上還殘留著幾分不自在。

    他走過去,看著她露出一節皓頸的側臉,方才好不容易消了火的地方突地又火熱了起來,他再也忍不住的從背後熊抱住她。

    孫淼淼手中的不銹鋼鍋差點掉在地上,翻倒一鍋的米。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澀聲。

    「我保證不亂來,你就這樣讓我抱一下。」他窩著她的頸子,雙手環抱著她纖細的腰肢,閉眼嗅著她秀髮中的香味。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襲上孫淼淼的心頭,想推拒,又想迎合,呼吸不由得變得急促。

    「你覺得我們先訂婚好嗎?」

    他從來沒有過這麼急切的想安定下來的感覺,他想把她娶回家,讓那空空的大房子充滿溫馨和笑聲。

    他也從來不知道愛她要愛到什麼樣的地步、什麼樣的程度,他才會覺得夠了,現在看起來像永遠都嫌不夠……

    被他這樣摟抱著的孫淼淼只覺得羞澀又喜歡這種親密中帶著暈眩的感覺,不過……他在說什麼?

    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總像是在坐雲霄飛車,上上下下,暈頭轉向,然後隨他起舞。

    自從被他滲透入自己的生活以後,什麼獨立自主、什麼不婚主義,全拋到腦後。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是認真的。」

    「你哪一次不是這樣說?」

    「那表示我不能沒有你。」

    「太快了。」

    「唔,哦。」難掩內心失落,可是他也明白,她還沒做好接納他、愛上他的準備。

    他不怪她,他會更加緊腳步擄獲她的芳心!

    「那我們就慢慢來,以後你會發現我有很多優點,我長得好看,保證你的朋友看到我們只有羨慕的份,我也會做飯,我這麼宜家宜室的男人,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了。」

    聽多了自吹自擂,她索性給他一鍋子,「既然你是這麼裡外優秀的極品男人,又宜家宜室,那麼廚房就交給你,我去畫個淡妝,準備上班。」

    他沒有不快,「那幫我繫圍裙,都交給我啦。」全然已經忘掉要帶女朋友去吃飯,還是吃她親手為自己煮的早餐了。

    面對這種軟硬不吃,率性而為,但是每次都能掐到你軟肋的男人,他給了她快樂、給了她笑容、給了她幸福感,這樣的他,哪個女人能不動心、能不意動、能不愛上他?

    她走不開,凝視著他直直看著她的眼眸,無言的感受他要表達的愛意。

    「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

    「唔?」

    「下個月,沃荷手感在凡亞時尚有個專櫃駐點的發表造勢大會,整個新櫃都是你做出來的包包,等於是你個人的專櫃!」

    她錯愕了,似乎沒辦法消化突如其來的消息,「凡亞時尚,你指的是凡亞時尚購物中心?那個台灣百貨龍頭,貴婦、闊太太愛去的百貨公司?!」

    「是。」

    「我的專櫃?!」她幾乎要被雷焦了。

    「是,而且是凡亞的夏總裁親自來跟我談的,夏總裁透露他夫人是你手感包的愛用者,前一陣子經過工作室前面,看見你新擺在櫥窗裡的樣品陳列,就認出來是你的手筆,回到家,就建議夏總裁可以為你的手工包在精品部門設一個專櫃。」

    他不居功,完全省略自己的功勞,不談自己為她引介推銷,找了最有名的攝影師,為她拍攝工商簡介,把她作品的樣本寄到法國的恩師處。

    他承諾過她,要把她推到她自己也想不到的位置,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專賣一個手工品牌的包包,是業界從來沒有過的殊榮,你會大紅大紫的。」其實這也是他朝著成功之路邁進的第一步,他要負擔起她全部的人生,又能繼續過這種遊手好閒的生活,他要證明給她看,他不是廢柴,他是一個可以倚靠的男人。

    她激動,不敢置信的跳進他懷裡!

    納蘭燎火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後了,人的身體有時候比腦袋誠實,他喜歡極了孫淼淼的誠實。

    他吻了孫淼淼的額頭,但是親了額頭和鼻梁之後,漸漸不滿足這種蜻蜒點水似的接觸,他雙手束緊,氣息明顯不穩,呼吸也灼熱起來,感覺火熱的欲望一點就燃。

    一手扣著她的後腦勺,她的紅唇被他含到嘴裡,找到她的丁香小舌,急切的索吻,激情四溢。

    但是他們終究沒有滾床單,在理智狀態快繃斷的最後一刻,納蘭燎火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我不會放過你的,可是我可以等到你願意全心全意接受我的時候。」他咬牙切齒。

    他是男人,男人也要學會等待。

    她的肉體吸引他,可她呢?她對他的身體沒有渴望嗎?這一想,他登時像消了氣的皮球。

    孫淼淼滿臉通紅。

    「接下來很有得你忙了,你要有心理準備。」他摸了摸她酡紅的臉蛋。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出頭的機會,她這當媽的當然要全力以赴。

*             *             *

    沃荷工作室的人,私下有一份共通的默契,那就是把自家老闆當寵物養,不必有太大成就,只要不礙事,偶爾出來露露臉讓大家知道他還健在就好了。

    不過,最近幾個月他們都發現,向來把上班當串門子的上司不知道什麼原因,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先不說Warhol進駐凡亞百貨,設櫃開幕造勢大會時首戰成功,一炮打響沃荷的知名度,光是估算引發購買的人潮,身為助理兼會計的香綺就能算出公司能有多大一筆進帳。

    這是他們這些員工從來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著老闆厚厚的行事歷,不是客戶的交際應酬就是行程,再看看小工作室裡每天埋頭苦幹的孫淼淼,不管她多晚下班,這兩人的辦公室的燈都是亮著的,常常他們一早來上班,那兩個人也已經各就各位,坐在位置上。

    欸,他們多想念那天慶功宴的頂級羅曼尼康帝紅酒。

    照這兩人拚命的樣子,公司要上軌道,「錢」景可期,他們哪能不樂見其成?

    唯一吊詭的是,每每忙到忘我的老闆,有時會一個突然的起身,像忽然想到什麼的,丟下手邊工作,跑去孫淼淼的小工作室,要不就把人叫來,也不知道在吩咐什麼,又像要避著他們這些人,聲音超低,偏偏公司隔音做得太好,儘管他們一個個豎長耳朵,能捕捉到的頂多就是叮囑對方不要三餐不定時,要多休息這一類的蛛絲馬跡。

    香綺根據她多年看羅曼史小說和連續劇的睿智經驗判斷,這其中必有奸情,而且奸情頗大!

    她知道孫淼淼臉皮薄,所以,打草驚蛇這種事她是不會做的,她有的是機會,晚上就多買些滷味去她家,好好的逼供,這樣還怕問不到第一手消息嗎?

    而真要說,在百貨公司設櫃,只是納蘭燎火要把孫淼淼的作品推出去的第一步。

    沃荷以擁有自創的品牌包打開知名度以後,網路和實體商店的詢問度激增,每天都有不斷的詢問電話湧進辦公室,訂單接也接不完,不過納蘭燎火並不滿足,他親自拜訪電視製作人,以置入性行銷的方法在偶像劇裡成功的又替手工包打出另一波的熱購潮,這讓沃荷的整個年度荷包賺得滿滿滿,讓每個在這裡上班的人走路都有風。

    檢討公司上半年度營運情況,修正下半年度的財務預測的年度會議結束後,納蘭燎火走出會議室。

    他放慢腳步,把落後的孫淼淼帶到樓梯間的轉角,一看沒有人,立刻拉緊,把人抱在懷裡,纏綿的蹭著她。

    「淼淼~~」

    「大家都在看!」

    「管他們去看,等我們訂婚喜訊傳出來,他們早晚要知道的。」

    「你又胡說八道了,誰答應你訂婚的事?」

    「我不管不管啦,淼淼,爺爺下個月過八十大壽。」

    「那要祝爺爺生日快樂了!」和納蘭燎火在一起這段日子,她對納蘭老太爺也算有一定程度的耳聞。

    這位老太爺年輕就喪妻,中年喪子,屢遭打擊的人生並沒有一敗塗地,他反而拿出無比的勇氣重新入主失去管理者的集團,同時撫養著兩個年紀幼小的孫子,直到他們成年。

    孫淼淼有時候會想,同老太爺一比,她的辛苦實在太為不足道。

    「我爺爺知道我有喜歡的女孩子,他想見見你,你陪我一起去參加壽宴吧?」他也不怕髒,在階梯上坐下,把孫淼淼抱上大腿,把人勾在懷裡,鄭重其事的請求。

    壽宴嗎?

    雖然納蘭燎火從來不曾在她面前談過自己的家世,不過在台灣這有狗仔就沒有秘密的小地方,她也能略約的知道,納蘭燎火比起陶斯,有著有過之無不及的家世背景。

    這樣的家庭,會接納她這有過去的人嗎?她很忐忑。

    「這樣吧,你考慮看看,後天我從法國回來,我等你答覆。」Anyway,先不管這個了。

    而次日,納蘭燎火搭了最早班機飛往巴黎CDG機場,與法國方面的負責人碰面,洽談機械購買合約,順便參觀對方的作業情況,他準備把沃荷的銷售版圖延伸到更遠的地方。

    他以為奢侈的皮革,品牌優勢可以滿足單一的市場需求,但是公司要擴展,就必須多元化經營,設計、打版、繪稿,可以交由公司的設計師負責,像耗時的車縫、量產就要由工廠來製作,互相配合,才能把公司往更上面一個層次提升。

    有條件的委外生產,變成了必經的一條路,而要委外生產,工廠不可少。

    搞定了土地,在工廠興建的同時,也希望能把精密機械的合約簽下來,所以也才有了這趟法國之行。

    在法國那幾天,納蘭燎火的洽談並不很順利。

    對方對不甚有知名度的沃荷態度不算好,畢竟他們長年合作的對象都是世界知名的廠商,一家小公司既不能帶給他們什麼豐厚的利潤,也會讓同業覺得他們把格局做小了。

    在經過兩次艱困的談判以後,對方回覆說要等上司決定,讓納蘭燎火回去聽消息。

    儘管受挫,但呆坐在飯店等消息不是他的作風,他給飯店櫃台留了話,再給昔日的恩師托利斯先生打電話,說要去拜訪他,本來此行他就有拜訪恩師的意思,想不到合作案膠著,平空多出半天時間。

    托利斯先生一聽到以前的得意門生要來,大嗓門透過電話幾乎要震聾納蘭燎火的耳朵,表示非常歡迎。

    所以他在離開了機械廠之後,就搭上巴黎主要的交通工具地下鐵,來到塞納河左岸。

    左岸是大學區,以拉丁區為中心,處處充滿學術文化氣息,此外,左岸還有盧森堡公園、愛菲爾鐵塔和許多公園古跡。

    這裡是納蘭燎火少年求學住過的地方,任何一條巷子和街口都留著他以前生活過的痕跡,這番重遊,看著嬉鬧騎車經過他身邊的孩童們,依稀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光。

    他並沒有直接到托利斯先生的宿舍,而是先去了西提附近的一家舊書店。

    這位教授興趣廣泛,不只是個書迷,對書本來者不拒,深奧如中國玄學,魔幻如《哈利波特》,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所以他在這家少年時曾經常常來光顧的舊書店,挑了一本有關中國建築群的書當作禮物,接著步行了將近二十分鐘,這才來到托利斯先生的住所。

    年過半百的托利斯緊緊給了納蘭燎火一個超大的擁抱,看到得意門生帶來的禮物是一本少見的學術孤本,毫不客氣的收下來了。

    「怎麼不見師母?」那個總是把他當兒子一樣看待的胖胖師母,是納蘭燎火很想見的人。

    「你來得不巧,她出差去了,去阿姆斯特丹,日前給我寄了明信片回來,說那裡花開得燦爛,要和朋友多聚幾天。」

    夫妻兩人都在學術界,經常各忙各的,感情卻甚篤。

    「我給師母帶一幅中國亂針繡,松下五狂狷圖,我想師母會喜歡。」

    「你又亂花錢了。」

    「師母喜歡就值得。」

    家裡的幫傭阿姨給納蘭燎火上了杯咖啡後,師徒兩人就著塞納河岸粼粼的波光,坐下來佐著咖啡互聊近況,這一聊,托利斯霍然想起,「就是你送我的,那個公文包的設計師?」

    納蘭燎火曾經寄了一個孫淼淼做的男用公文包給恩師,托利斯收到以後還特地打了通越洋電話給他,對孫淼淼的手工包讚不絕口,希望有機會可以見一見這位能做出實用兼具美觀提包的女士,還說收到的那天就把以前用舊了的提包給了人,可見歡喜的程度。

    「是的,她做出來的包包目前很受歡迎,目前還引起不少的矚目,她有才華,我希望能把她往國際的舞台上推,讓她的手工包變成國際品牌。」接著把他來巴黎的原因陳述了一遍,而和孫淼淼的感情也大致提了一下,當然也就少不了提及受挫的事情。

    托利斯瀟灑的大笑,「原來是愛情的魔力,要不然我怎麼都想不透,究竟是什麼讓你對事業勤快了起來呢!」

    納蘭燎火雖然是亞裔學生,但是出眾的外表、出眾的成績,還有出眾的口才,那時學校可是有一半的女學生都想毛遂自薦當他的女朋友。

    但愈是聰明的學生就愈懶散,這是他教學二十幾年最深刻的心得。

    遺憾的也是自從他畢業離開之後,身為老師的他再也沒有碰過這麼與眾不同、讓人印象深刻的學生了。

    「我只能說你真是來對了,」他笑得神秘,「我和Longchamp的老闆有那麼點交情,你去找他,就說是托利斯介紹的。」

    Longchamp是法國皮革品牌,從設計到生產工廠全部都在法國,在台灣也有不少死忠的愛用者,最難得的是這家品牌公司有自己的精密機械廠,知名度甚至凌駕Longchamp的設計部門,這也是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

    在任何國家,學者都是受人尊敬的。

    托利斯除了是極受人敬重的教授,他還是學界的泰斗,全國各地演講的邀約從來沒有斷過,認識的人林林總總,交遊廣闊,說是和Longchamp的老闆有那麼點交情,還是客氣的說法。

    納蘭燎火喜出望外,沒想到教授居然願意伸出援手引薦。

    「我和那個老傢伙也很久不見了,要不然,我陪你去一趟好了,回程你請我吃樂沐法的甜甜圈,你師母總不讓我吃甜,不過要是你請客,她就沒話說了。」許多年不見的弟子來了,激起托利斯想去很久沒光顧的甜甜圈店的欲望。

    「師母是為了老師的身體好。」

    人一旦上了年紀,身體多少有些毛病,這口腹之欲要是沒有人在身旁叮嚀著,總是容易疏忽。

    「你可不許跟她說。」

    納蘭燎火笑著允諾。

    就這樣,在托利斯的引介下,再加上這個頑童般的學者曾在Longchamp老闆面前炫耀過孫淼淼的公文包,這一來二去,納蘭燎火想要購買機械的案子,很順利的談成了,對方毫無刁難的答應以合理的價格出售,甚至願意派遣專門技師到台灣來指導技術,至於往後的維修也都由機械公司負責包辦。

    購買案談成,納蘭燎火在和對方簽署了合約後,就急著想回國了。

    那晚,他接到了孫淼淼打來的電話——

    「淼淼,這裡一切都順利;嗯嗯,我搭什麼時候的飛機回國嗎?明天,機票訂好了。」邊講著電話,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露出的笑容比水還溫柔。

    「你要陪我一起參加爺爺的壽宴嗎?太好了,等我回到家再打電話給你。」他高興得連腳指頭都在跳舞了。

    第二天,他搭了最早直飛班機返抵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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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10:08 PM 編輯

【第九章】

    照往常的,下了班的孫淼淼踢掉高跟鞋,放下鑰匙和包包,把長髮挽了起來,用鯊魚夾夾著,然後去洗了把臉,轉身進臥室換了家居的衣服出來。

    松垮垮的T-shirt,貼臀短褲,經過起居室時,打開小型音響的開關,讓音樂流洩在空間裡,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西紅柿、蔥和兩個蛋,準備做晚餐。

    水龍頭嘩啦啦清洗著水盆裡的青菜,鍋子注了七分的水燒上,準備燙西紅柿,在開瓦斯爐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

    她撕下一張紙巾擦過手,三兩步小跑著去開門。

    門外,他站在那裡,風塵僕僕的,孫淼淼忽然怔住,呆呆的無法動彈。

    「……納蘭燎火。」

    一個星期不見,如隔三秋的男人。

    「是我,我回來了!」英挺依舊的男人扔下行李,抱住眼前穿著圍裙的女人,他朝思暮想,臨睡前還要拿起手機看看桌布上的她,才能安心入睡。

    他緊緊抱住,不肯放開。

    真實感湧進了孫淼淼的心裡,她淚濕了。

    心神激動,納蘭燎火摟住她纖細的腰肢,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的吻很凶猛,像沙漠裡饑渴了許久的旅人,一找到綠洲,輾轉吸吮,不容她有一點閃躲,伸出舌頭,舔上她的唇,瘋狂的索吻。

    孫淼淼只來得及細喘一聲,就被納蘭燎火帶進了迷離的世界,呼吸也被他奪走了。

    納蘭燎火在瘋狂的熱吻之後,逐漸轉為星火,細碎而綿密,緩緩游動,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鋪天蓋地的欲望蜂擁而來,感覺一切來得那麼突然又那麼自然,他也在孫淼淼的眼裡看到和他一樣的濃烈情欲,納蘭燎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一腳關上大門,大步離開起居室。

    他把軟馥的人兒放在床上,一手拿走了她後腦勺的鯊魚夾,讓她的一頭秀髮披散在床單上,也摘掉她的眼鏡和衣物。

    被卸下許多武裝的孫淼淼帶著濃濃的無措躺在床上,還有更多的柔弱,那柔弱,深深地打動了納蘭燎火,他脫下自己的衣服和褲子。

    ……

    她從來不知道女人的身體可以這樣被愛,可以讓自己和對方得到燃燒的高潮,這是她二十八年來連作夢都沒有想過的事。

    他不著痕跡的拉開她一點,為她拭去額頭的汗珠,然後伸出于臂,環抱著她入懷。

    「你今晚要睡這裡?」她累極迷糊的問。

    「嗯,不只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直到你嫁給我,搬到我們自己房子的那天為止。」

    不會吧……不過,也沒什麼不好的……

    窩進他寬闊的胸膛,力氣雖然被耗盡了,心卻被喂得非常飽足,她幸福到覺得自己是在天堂的頂端。

    兩人偎著,再沒有其他言語,這一夜,沒人起來弄飯、沒人覓食,搭長程飛機回來納蘭燎火在貢獻過勞力以後,向來以勇猛自稱的男人居然史無前例的擁著孫淼淼睡著了。

    他發誓,這絕對和他勇猛的體力無關,都是坐飛機累壞了。

    浴室裡有嘩啦啦的水聲,在微微的晨曦中,放慢腳步的晨光鑽進了窗縫,穿過紗質落地窗簾,灑進了有人高臥的雙人床。

    浴室的水停了,裹著大浴巾的孫淼淼從浴室裡出來,看見的就是睡在自己床上的納蘭燎火。

    她坐在床沿,看著他的睡臉,他安安靜靜的埋在枕頭裡,向來不羈的眉毛這時候卻柔軟的服貼著,比女人還要卷翹的睫毛沉潛的棲息著,薄埂的唇帶著暖暖的櫻色,怎麼看都叫人看不厭。

    她看得心蕩神馳,忍不住俯下身,碰了下他的唇。

    像童話故事裡施了魔法的公主親吻,王子忽然睜開眼睛,也不等孫淼淼退卻,長臂伸出,將人一把抱住,壓在床上,然後深深的親了下去。

    他的吻堅定深刻,撬開她的唇以後長驅直入,吻得她昏頭轉向,接著不著痕跡的以一根手指輕易的鬆開孫淼淼裹在身上的大浴巾。

    小白兔自己送上門來,大野狼當然不客氣的享用了。

    她根本來不及羞澀,呼吸和神智就已經被納蘭燎火如同潮水一樣的情欲狂流給吞蝕了。

    直到太陽高高掛起,接近中午,孫淼淼這才發現,他們兩人居然都蹺班了,不過這時候才想起來會不會太遲了?

    納蘭燎火倒是一臉無所謂,直到看見她急如星火的神情,這時候才放開孫淼淼讓她去洗澡,自己在腰際裹了條被單,裸著結實健美的身軀,起身撿起昨天丟在地上的西裝,然後掏出手機,按下一組熟爛的號碼後,低聲吩咐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這時,濕漉漉的孫淼淼從浴室出來,徹頭徹腳都是粉紅色的,看在他眼裡真是可愛的不得了。

    她有些微赧,「換你了。」

    他一把攫住她的腰肢,又一個重重的吻親來。

    「快去啦!」她閃躲。

    看她那腳底快要生煙的樣子,納蘭燎火忍住笑,進了浴室。

    趁著他在沐浴,她以最快速度換好衣服,正在梳理半濕的頭髮,他還是腰際一條浴巾,神色自然的出來。

    「我這裡沒有你可以穿的乾淨衣服,我的衣服相信你也穿不下,怎麼辦?」納蘭燎火進去洗澡的時候她就想到這點,要出去買,離家最近的超市也要半個鐘頭,她總不能叫他圍著浴巾回家吧?

    「我行李箱裡有換洗的衣物。」他打開行李箱拿出乾淨的衣服,毫不在意的當著孫淼淼的面換了上去。

    當然,他是故意的,他為的就是要看孫淼淼爆紅的臉蛋,和那恨不得遮住眼睛,跟閃來閃去不知道要放哪裡的眼神。

    這樣逗她,讓他覺得自己幸福得筆墨難以形容。

    他很快換好衣服,伸出長手,手心向她。

    她也身出自己的小手,放入他手裡。

    對了,還有一件事他一直沒搞清楚,雖然在做了之後才來問這件事有點機車,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處女?

    聽了納蘭燎火從昨晚就放在心裡的疙瘩,她沉默了一下子。

    咦,他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嗎?納蘭燎火可慌了,這下她會怎麼想他?

    「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她輕描淡寫。

    這下他真的要吐血了!「我保證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娶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意嗎?難道你要我蒼天日月再發一輪的誓?」這下真的跳到黃河還是長江也沒用了。

    「誰要你發誓了,那種東西沒有用。」

    「你不想說,我絕對不會勉強你。」

    「我有一段婚姻,你是知道的。」瞧他那著急的樣子,不把話說開,他不知道會怎麼想。「陶然是陶斯的哥哥,生下來就病弱,幾乎是藥罐子那樣養大的,我是陶家的養女,從進了陶家的門就知道有這麼一個長年養病,醫院卻常常發出病危通知的哥哥。我十八歲的時候,陶然的健康狀況更糟了,奶奶聽信了別人說的偏方,說沖喜能夠刺激陶然的病情好轉,於是我就嫁給了陶然,他那種被病痛掏空了的身體,怎麼可能行房?」

    「這陶家實在太欺負人了。」把孫淼淼摟入懷裡,下巴頂著她的髮心,他眼神陰驚。

    「都過去了。」

    她一直沒有忘記結婚那天,陶然拚命因為家人自私的做法一直跟她道歉,為了從小會問她功課,會問她住得習不習慣,要是下人敢欺負她,要她直說沒有關係的人,還有,會找口讓她回育幼院探望修女……那麼好的人,那樣的陶然,她告訴他,她是自願的。

    他笑她傻,但是真的沒關係,人一輩子總要做幾件傻事。

    為的是要安他的心,要不然那麼善良的他,直到走的那一天,心裡都會是抱著遺憾,她不能讓他走得不安心。

    「你啊,以後要學著凶狠一點!」

    「我儘量。」

    「走吧,我們去吃飯。」

    一起起床,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改天也要一起洗鴛鴦浴,她這樣的好女人,就算打著燈籠也沒得找,不好好的用心珍惜愛護怎麼可以。

*             *             *

    壽宴的前一晚,納蘭老太爺把小孫子叫到書房。

    老太爺也不囉嗦,開門見山的就問︰「你說要帶女孩子來給我看,明天就是壽宴了,你準備好的女伴還是同一個人嗎?」

    「爺爺,聽你的語氣好像有點失望,我的女伴從來就沒有說要換,明天會出現的,如假包換還是那個人。」

    「那女孩可是有過一段婚姻的人,她可是個寡婦。」這些天來,足夠他把孫淼淼的家世,她身上發生過的蛛絲馬跡全部調查清楚。

    那段婚姻即使陶家老太婆隱晦不說,但陶家是什麼人家,自然會有八卦媒體嗅得出來它的八卦價值,有多少年,捕風捉影的新聞一直沒斷過。

    他要知道孫子的想法。

    「爺爺,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我跟她,她都是我看中意的女生。你知道嗎?跟著我這種前科累累的情場浪蕩子,其實是委屈她了。」

    納蘭老太爺虎目一瞪,卻也沒否認納蘭燎火的自白。

    自家孫子是什麼貨色,他最清楚不過了,說難聽點,就是一個靠著祖蔭的花花公子,那些家世良好的大家閨秀不會想和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誰想把自己的青春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我不過就是說了一句,你就囉囉嗦嗦講了一大堆。」他嘀咕。

    「我總是要讓爺爺明白淼淼是個怎樣的人,萬一你誤會她了,爺爺~我可是花了大把的工夫才追到人的,到現在,她還不肯鬆口說嫁我。革命尚未成功,你要是也攪和下去,是要我死守四行倉庫,一輩子打光棍嗎?我單身一輩子無所謂,你要看我成家立業可就有得等了。」

    「你這個混世魔王,是在威脅我嗎?」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都是被他寵壞了,自作孽啊!

    「哪有,我不成材、不長進,住在外頭的時間比在家裡多,更沒有在你膝下盡過孝,爺爺,淼淼是我的底線,我愛她,我不管她的過去,她也不計較我的過去,我想和她攜手過一輩子,一起留在爺爺的身邊孝順你。」

    「你自己說的話,自己要記得,明天帶她一起過來吧!」

    既然他的心意那麼堅定,連要孝順膝下的話都搬出來了,那麼他就看看那個女人吧。

    納蘭老太爺的壽宴沒有大肆操辦,也沒有廣邀親友,請柬只給了少數親近的親朋好友,而且注明不收禮,純粹是讓大家來熱鬧熱鬧,走的是家庭風路線。

    宴會設在自家宅子一側的花園,用好幾個米色涼篷搭建出來一個空間,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桌上放著水酒餐點,還有高級的餐具,穿著制服的服務生來來去去,謹慎有禮的為賓客們服務。

    納蘭燎火牽著孫淼淼的手,走進了納蘭大宅。

    今天的她慎重的打扮了,淺紫緹花的宴會小禮服,和衣服同色系的晚宴包,紫色亮片刺繡魚口鞋,長髮別出心裁的往後挽,以深灰色的瓖水晶短簪固定,露出圓潤飽滿的額頭和五官,手腕上一只Balley木制黑色金屬漆不規則圈圈合成的手環,搭上納蘭燎火一襲正式三件式西裝,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小鳥依人,簡直就是一對發光體的金童玉女。

    「我跟你說,我家人口簡單,就爺爺和大哥大嫂,平常大哥他們有自己的住處,除非年節,要不就周日才會回來,以後你根本不必擔心有妯娌、婆媳的問題,今天只是見見我的家人,其他的都不重要。」把她帶進自己的世界,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但是他感覺到他一直握著的小手一直不停的冒著汗。

    他帶著微笑,停了腳步。

    「你很緊張?」

    「很明顯嗎?」她摸了下自己的臉。

    「只要你說一聲,我們就回去。」他是認真的,他屬螃蟹,就算天王老子在,他想橫著走的時候,還是會橫著走,那些喜歡嚼舌根,評論他的看法,他從來沒在意過。

    也不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非要帶她回來見家人不可,他在意的是她的感受,只要她說想回家,他們就打道回府。

    「我只是太久沒在這種場合出現,有點忐忑而已。」為了今天,她還特地在納蘭燎火的陪同下去換了隱形眼鏡,為的就是希望能給老太爺一個好印象。

    「要不要我替你做人工呼吸?好讓你呼吸順暢一點?」

    納蘭燎火如願以償的得到一記美人錘和白眼。

    「要我說,你只要眼睛睜大大的,看著我的表現就好。」厚臉皮是他納蘭燎火的基本配備,反正只要和納蘭家有點關係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喜歡的人就會喜歡他,討厭的人那就繼續討厭唄。

    被他這麼一耍寶,孫淼淼心裡的不安一掃而空。

    忐忑,是真的有那麼一點,但是為了納蘭燎火,她必須來這一趟。

    她反手握緊他,給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隨便你要怎麼說,我不會扯你後腿的。」

    納蘭燎火牽著她,往人群中走去,既然今天是老太爺的壽誕,他必是大家矚目的焦點所在,他往人最多的地方就絕對可以找到人。

    「那不是納蘭家的老麼嗎?他身邊那個女孩子是誰?」三三兩兩的近親開始討論。

    納蘭燎火走過去,禮貌的朝他們點點頭,也沒有停下來敘舊的意思,唯我獨尊的從旁邊經過。

    只是總有那種不問上一問,心裡就不舒坦的直性子,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就晃著酒杯,攔住他們的去路。

    對方一走過來,本來還在聊天的人也跟著湊了過來。

    「燎火,好久不見。」

    「阿姨好,各位阿姨們都好。」他點頭打招呼。

    她是母親的姊妹,因為嫁了洋人,長年旅居國外,這次是專程為了爺爺的生日過來,人雖然已見白髮,但爽朗的笑容依稀可以看得出來年輕時活潑的風采。

    「看到阿姨不打聲招呼就想走,是因為太久不見生疏了嗎?」

    「阿姨,我今天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見家長,等她跟爺爺打過招呼之後,我再帶她過來讓你認識認識。」

    咦,這潑猴什麼時候講話這麼有禮貌了?而且還聽說他手下的事業也有起色,莫非真的洗心革面了?

    「知道了,我等著!」嘖嘖,保護得滴水不漏,她想旁敲側擊一點小道消息的機會也沒有,這個小混蛋看起來是認真了。

    納蘭燎火把孫淼淼帶走,經過修剪整齊貴氣的樹籬,指給她看自己小時候常從底下一個樹洞逃家的地方。

    兩人輕聲的說笑,沒注意到在溫室的附近陪著女伴和同是主流社會精英在閒談的陶斯。

    他看見了孫淼淼,臉上淡漠的表情一下子斂個精光,人變得森冷起來,身邊挽著他胳臂的女伴察覺到他的緊繃。

    「怎麼了?看見什麼人嗎?」名門淑女,說話也是細聲細氣,一雙精心勾勒過的美眸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沒事。」

    這邊的納蘭燎火和孫淼淼並沒有察覺到陶斯的存在,自然也無從知道他不為人知浮沉的心事。

    「你看,那就是我爺爺和大哥。」人群中被包圍著的是他的家人。

    那對爺孫倆看起來有著七八分的相似度,站在一起,鶴立雞群,若是再加上納蘭燎火,三個人,辨識度高到旁人一眼就能認出是一家人。

    她被帶到了納蘭老太爺的面前。

    「爺爺,大哥,我給你們正式介紹一下,她是孫淼淼,我的女朋友。淼淼,這位是我爺爺,這位是大哥。」

    「納蘭爺爺,納蘭大哥。」孫淼淼必恭必敬的行了個禮。

    「孫小姐,只聞樓梯響,今天我可終於見到你了。」納蘭老太爺笑得頗有深意,看不出敵意,也看不出喜歡與否。

    「納蘭爺爺,祝你生日快樂!」她真摯的打招呼,雙手遞上自己帶來的禮物盒。

    「難得你有這份心,不過……」他把眼光眄向納蘭燎火。「我不是說了,純粹是家人聚聚,不收禮的?」

    「爺爺,你不收的話可就虧大了,你先打開來看看嘛,真不喜歡,轉送給我好了。」納蘭燎火摟著孫淼淼的肩,對著爺爺擠眉弄眼的。

    納蘭老太爺看了眼雙手依然高高舉起的孫淼淼,終於伸手接過盒子,也從善如流的當著眾人的面打開那盒子上的緞帶。

    盒蓋打開,露出軟布里的一個公文包。

    那個包,非常眼熟。納蘭老太爺把拐杖交給了一旁伺候的大孫子,揭開了軟布。

    「這……不是我的提包嗎?!」他的聲音有些顫了。

    納蘭老太爺想起自己新婚的那一年,他那嬌小的妻子送給他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就是一個公文包,他們感情濃密,只要出現在公共場合,經常羨煞許多人,那個公文包他每天提著上下班,提成了習慣。

    後來妻子懷孕生下兒子,他的事業也越加繁忙,他總以為一家三口只要能夠在一起,平安喜樂,就是幸福,卻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事業心太重,也以為妻子有兒子陪伴,不會太寂寞,不知不覺的,冷落了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在無止境的忙碌中,他錯過了很多事情,孩子的生日、孩子的母姊會……直到妻子猝逝令他傷心欲絕,也才幡然悔悟,可是為時已晚,在他印象中還在上小學的兒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大人,他們父子之間只有一條自己劃下來的橫溝。

    他成了孤單老人,陪著他的只有那個公文包,可是那時候,他已經捨不得每天把它帶來帶去的了,於是很慎重的讓人收了起來。

    接著兒子娶妻,生下兩個孫子,有了這兩個孫子,他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可是,兒子和媳婦也走了。

    人再堅強,也有不能承受之重,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哭得老淚縱橫。

    後來孫子們也大了,他卻始終記得新婚妻子當初拿出公文包,小臉蛋上帶著喜悅和嬌羞的神情。

    老太爺摸了摸紙盒裡幾乎一模一樣的公文包,針腳細致堅韌,皮革的味道還很新穎,片刻,他抬起頭來,用溫柔的聲音對孫淼淼說︰「這個提包我很喜歡,你的手藝真好,謝謝你!」

    他知道這肯定是自己小孫子出的主意,要不然孫淼淼怎麼會送上這樣的禮物?都說女心向外,照他看,男心也一樣。

    納蘭燎火笑嘻嘻的對著孫淼淼邀功,「你看,聽我的準沒錯,我就說爺爺和大哥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得了、得了,你帶著孫小姐去和那些叔叔阿姨們打招呼,讓她認認人吧。」老太爺讓孫子收起盒子,笑著說。

    「Yes Sir!」納蘭燎火立刻把人帶跑了。

    納蘭老太爺看著遠去的兩人,輕描淡寫的問著後面的大孫子,「你覺得呢?」

    「是爺爺在看孫媳婦,又不是我。」明明就已經有了主張,還來拖他下水。「呿,要我說,我們家應該可以準備辦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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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10:21 PM 編輯

【第十章】

    「淼淼。」

    那熟悉到入骨的聲音,震住孫淼淼往前走的腳步。

    陶斯成功的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陶斯。」她訝異的看著陶斯,他濃眉重壓著深邃的瞳眸,表情像冬天的冰原。

    似乎感覺到孫淼淼不自在的全身緊繃,納蘭燎火立刻摟住她的肩,將她往自己身上靠。

    「陶斯先生你也來了,一切自便,不要客氣。」納蘭燎火知道老一輩有老一輩的交情,可老人容易凋零,有的卻因為年歲已大,只好派年輕人出來見世面,以後若是能混個臉熟,對生意絕對有一定的幫助。

    陶家如今僅剩一個陶斯獨撐大局,陶家奶奶不趁這機會讓他和這些有著實力後盾的長輩見面,將來她若是老去,就沒有人能幫得了了,這就是為什麼陶家人會在這裡的原因。

    陶斯把目光挪到納蘭燎火身上,他那如同宣示主權的動作太明顯,明顯到想忽略都不行。

    可是他的視線只在納蘭燎火身上停留了一下,就轉向孫淼淼,「我有話跟你說,過來吧!」

    「不行哦,陶先生,淼淼要跟我去認一認我那些阿姨叔伯們,你想和她說話,恐怕要改天。」納蘭燎火摟緊孫淼淼的肩,用眼神向她保證,他不會讓陶家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把她帶走的。

    陶斯還是堅持的看著孫淼淼,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那壓力,用文謅謅的話來說,方圓幾里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她動了動唇瓣,「我……」

    「我只是想問你,你確定要和這個花花公子走在一起?他不適合你。」納蘭燎火的臭名在外,根本不是良人。

    「你沒聽過(從良)這兩個字嗎?」納蘭燎火可惱了。我呸!他不適合,難道要配你這個冷凍人才叫適合?

    「謝謝你的關心,」孫淼淼靜靜的開口,「誰沒有過去?燎火有,我也有,在別人的看法裡,他或許不是什麼一百分的男人,可是在我心目中,卻是最適合我的人,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男人跟女人,只有合不合適,只有喜不喜歡,沒有好跟不好。

    陶斯心中百轉千回,當年在哥哥過世後,他要是勇敢的站出來說願意照顧她,是否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你真的決定是他了?」

    她堅定的點頭。

    「不會後悔?」

    「陶斯,無論一年兩年還是五年,也許他喜歡我只那麼幾年,就改而喜歡別的女孩子去了,那我也不能說什麼,又或許,我們的緣分長一點,可以一路攜手到白頭,那麼我會感謝上蒼給我一個真心愛我的良人,所以無論將來是怎樣,我都不會後悔認識他。」

    她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只要珍惜未來的每一天、每一刻,那麼未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微笑度過。

    陶斯眼光深處暗潮洶湧,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去。這時候的他還做不到祝福這件事。

    孫淼淼看著他孤單的背影,她衷心希望,在她和陶斯之間這些錯綜複雜的感情淡了以後,可以隔著時間的河岸相視微笑。

    陶斯走遠了,遠得人都看不見了,孫淼淼僵直的身體才慢慢的放鬆下來。

    「還好嗎?」納蘭燎火撫著她挺得太直的背。

    她點頭。

    「如果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回家。」

    「怎麼會不舒服,只是看到陶斯總會讓我想起以前很多事情。」快樂的、不快樂的,悲傷的,心酸的……

    「那種討厭的人我們以後就少見他!」他的取捨一向很簡單,未來老婆討厭的人他也一並討厭下去,不必有什麼大道理。

    「嗯。不是要見阿姨們嗎?」

    「走吧!」

*             *             *            *             *

    六年後——

    納蘭大宅,主客廳的一組大沙發後頭,有兩道小小的人兒窩在那裡。

    「你去跟媽咪說,說你也想去。」稚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老氣橫秋,雙手叉著腰,唆使著另外一道更小的身影。

    「不要,明明就是你想去,要搭那麼久的飛機我會想吐,又很無聊。」更幼嫩的那個手裡不停的轉著魔術方塊,並沒有被那個叫哥哥的人給拐了,腦袋清楚得很。

    兩人相差一歲,個性卻天差地別。

    一個可以待在玩具間裡玩積木游戲,玩上半天也不吭聲;一個活潑好動,除了睡覺,沒一刻消停的時候。

    「叫你去你就去,因為你想和爸爸媽媽一起出國,我因為要(照顧)弟弟也能跟著去,你知不知道?」

    原來,這滑頭打的是這個主意。

    躲在某處,居高臨下的人好氣又好笑,這小鬼的個性到底像到誰了?

    「不要!」嫩草拒絕得很乾脆。

    「你那麼不聽話,我要叫太爺爺不要跟你好了。」這種完全沒有殺傷力和威脅性的話居然也拿出來用了。

    「太爺爺不在家,他和朋友去南部進香了。」

    被個個擊破的希望讓身為老大的某個小鬼沮喪了起來。

    「你跟鄭嫵嫵吵架了對不對?」小隻的一副窺知內情的表情,兩人同在一間私立幼稚園的鴨鴨班,有什麼風吹草動,哪可能不知道。

    「別跟我說那個臭女生!」老大不爽了。「她居然和別的男生說話!」

    就因為這樣,才要和即將因為公務而必須要出國的父母一起出去,好讓小女生急一急,真叫人發噱。

    「原來是這個原因。」已經在沙發的扶手處聽了半天牆角的爸爸出聲了,恍然大悟啊。

    兩個小不點聽到爹地的聲音,一前一後的奔到了納蘭燎火的身邊,有志一同的撲了上去。

    穿著西裝的他也不怕兩個小鬼會弄皺他的衣服,任他們爬到大腿,攀住脖子,把他當大樹的搖晃著。

    「我們說的話,爹地都聽到了?」大隻的昂著和納蘭燎火相似度很高,卻是縮小告的可愛小臉問著。

    「嗯啊,你想和爹地、媽咪去米蘭?那要搭很久的飛機喔。」

    他嘟嘟嘴不作聲了。

    「要不然,給你選,一呢,是去米蘭,那麼你得和管家阿姨待在飯店,我和媽咪出席的場合沒辦法帶小朋友去,等我們把事情辦妥,再帶你去逛街;二呢,我記得學校有發通知,明天不是有外出教學活動?除了去動物園看熊貓,還要去南部的海生館看海豚?你覺得哪裡比較想去?」

    「啊,我怎麼忘了這個!」大隻的皺起了小眉毛。

    「嗯?」納蘭燎火挑高眉毛,父子倆挑眉毛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不得不讓人感嘆造物者的奇妙。

    「我要去看海豚。」小隻的早早下定主意,他連要放在海綿寶寶背包裡的零食點心都讓保母準備好了。

    納蘭燎火摸了摸小兒子柔軟滑順的頭髮,他的個性完全遺傳到他母親,安靜,卻非常有主見,從不輕易搖擺。

    「那我也去看海豚好了。」鐘擺晃來晃去,和同學老師出去玩,有吃又喝,又不用被人管,他很快做出選項。

    「外出的話要注意什麼?」

    「安全!」兩隻異口同聲。

    也許有人不讚成他的教育方式,讓這麼小的兩個孩子,在只有老師和保母跟隨的情況下出遊,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就只有那麼一次,他會放開呵護的手,讓他們離開父母的懷抱,去學著獨立是怎麼回事。

    「欸,你已經準備好了嗎?」從回旋梯下來的孫淼淼看見父子三人摟抱成一團,加快腳步,也想來參與。

    兩個本來黏在爸爸懷裡的小不點一看到媽咪,立刻琵琶別抱,轉移陣地移到香噴噴的媽咪懷裡。

    「媽咪。」

    「媽咪。」

    把兩個寶貝蛋分別香了香,又替他們拉拉衣服,整理頭髮,這是孫淼淼永遠做不累的動作。

    納蘭燎火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只覺得滿心歡喜,他幸福極了。

    這些年,他的眼界比以前更寬廣,努力奮鬥的結果,沃荷已經不是昔日那間小小手感包工作室了,如今的沃荷,不只擁有自創的品牌包,在過去幾年間建立了相當高的知名度和評價,他也因此成了經常受商業雜誌訪問的對象,成了家喻戶曉的男性典範。

    沃荷的事業版圖日漸壯大,不只躍升為國內第一家國際精品,銷售版圖更延伸到義大利、法國,這次他要和淼淼出國,為的就是替沃荷在米蘭的第九家分店開幕剪彩。

    他做到了對她的承諾。

    淼淼如今不只是他兩個孩子的媽,還是時尚界最閃亮的新星,人人以能手提她做出來的包包為榮。

    不過,納蘭燎火知道,他的淼淼已經不在乎那些了,要她和那些明星貴婦應酬夜宴,她寧可回家洗盡鉛華,陪著兩個孩子看海綿寶寶、疊積木,陪著他們一起成長。

    這次,要不是情況特殊,他想,她還是會選擇留在家裡,等他回來,讓他從外面回家的時候可以看見窗戶透著一盞溫暖的燈光,打開門時,可以看見一擁而出的家人。

    他很高興,他在淼淼的幸福劇本裡,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而他的淼淼,在他納蘭燎火的幸福劇本裡,是唯一的女主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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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7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7 10:23 PM 編輯

序言


    2013年的新希望,如上下——

    平安、健康、自由、有錢。

    嘿嘿,愈來愈踏實了對吧?築夢是好事,腳踏實地也很讚。

    年紀小的時候,這些希望都不是阿華的選項,那時的「鴻鵠大志」是天下太平。

    欸,別笑別笑,是真的。

    那時候的自己,什麼賺大錢、嫁個好老公之類的想法從來沒在腦海裡停過,整天渾渾噩噩的,現在年紀一把了,賺大錢是沒阿華的份了,好老公則在別人家裡,至於太平天下,世界末日都「曾」近在眼前了,也變得不切實際,既然萬事皆空,從雲端回到地面,哈哈,就變成了很切實的願望了。

    至於稿子——

    只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再來,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欸……這些年,除了稿子,愈來愈不會說話。

    既然如此,那就此打住好了,樹很珍貴,紙張很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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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feejean 發表於 2017-6-28 08:46 AM

很好看呢~感謝大大分享{:3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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