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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陳毓華 - 萌萌的幸福嫩草【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6 09:0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聽到她離婚,想仰天長笑是不是很過分?
沒辦法,等她太久太久,等得他這根嫩草都快枯萎,
現在前途一片光明,要他怎麼不樂昏頭?
更何況他知道那男人對她不好,老早就想教訓一頓,
偏偏他在這一頭熱,她一見面卻只說「先生你哪位」,
好啊,認不出來是吧,不記得他是吧?
沒關係,他會身體力行加深她對他這竹馬的印象──
死皮賴臉拗她當貼身助理是假象,
把人打包回家才是最終目的,這下做什麼都很方便……
咳,他是說,要讓她近水樓臺先愛他很方便;
沒工作他就陪她到處玩樂、吃吃喝喝,
他胃痛發作,她也會關心照顧他,害他忍不住給她緊緊的擁抱,
他知道,他的萌萌雖然總是拒絕他,可她只是怕再受傷、卻步了,
這次他要讓她相信,和他在一起,會幸福的……

【出版日期】    2013/5/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837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6 09:03 PM 編輯

【 第一章】

       人多到要滿出來的燒烤店,在網路上受到大大的好評,星星和按讚的人數滿天飛,無論午晚,翻桌率高得嚇人,客人等著要一張桌子,要是沒有預約,對不起,拿著號碼牌,外頭慢慢等吧。

       不走貴森森的高貴裝潢風,也不是日式氣質風吃得你意猶未盡,肚子好像有飽又沒飽的,這家店走的是最受歡迎的臺式澎湃類,只要你敢來,就不怕你把肚子吃撐。

       能在這吃到飽林立,戰況激烈的一級戰區存活下來,這店家怎麼說應該都有它的本事。

       沒錯。

        據說老闆本身還兼漁貨商,背景雄厚,各種珍貴新鮮的海產,拍胸脯讓你吃免驚。

       大大一盤海鮮白蝦,當季烤到整條酥香、骨頭連刺一起除去的秋刀魚,多汁味美的生蠔,干貝、鮑魚,大大一壺免費鮮榨香橙飲料,聽好,除了免費這點誘惑人,還可以續壺,且就算續壺,也不用花你一毛錢,完全是老闆的撒比是。

        如果你還想吃點別的,沒問題,青菜、無骨雞腿肉、豚肉,九轉迴腸的大腸頭、培根鳳梨……應有盡有。

        燒烤店的桌子是那種國小的桌椅,還分班級。

        坐在五年乙班的管萌萌笑著一張圓圓的蘋果臉,長筷在她手下翻來舞去,把油花分布均勻的玫瑰松阪豬和香菇夾到對方和自己的盤子裡,眼看就要沒有地方放了。

        不急著吃,接著又把安格斯霜降牛小排往火爐上放,不浪費一丁點火勢。

        「小薔,喏,這個很好吃,不過一定要趁熱……嘶嘶嘶,好燙,好好吃喔,妳吃吃看。」

       她的聲音不高,卻是清脆乾淨,聽到這聲音的人就算不是第一時間看見她,也都會回過頭來找尋那麼一把好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她身邊的朋友常常感嘆她這嗓子不去廣播電臺上班真是太浪費了。

        「喂……我說前面這位大嬸,妳也差不多一點,看妳餓死鬼投胎的樣子,看到肉眼睛就發光,別跟別人說妳是我朋友,很丟臉的。」

        坐在管萌萌對面的方子薔豔麗的臉蛋帶著一股凌厲,是那種容貌長得好,家世驚人,野蠻女友兼女王脾氣,火辣的女生。

       她承認自己眼睛長在頭頂,求學過程,沒有哪隻阿貓阿狗讓她看順眼過,讀書時,班上沒有哪個敢跟她同桌,只有一個脾氣軟趴趴的管萌萌,傻乎乎的衝著她笑,這一笑,結下孽緣,就坐了三年同桌。

        兩人能湊在一起,說起來原因無他,就個性互補。

        她脾氣嗆辣,管萌萌卻是一團棉花,無論她如何撒潑任性無理,管萌萌就是不受影響,結果,每次到最後常常是她自己內傷吐血了事。

        像現在就是。

        挨罵的人慢條斯理,笑容淺淺的,一臉無害。

        「哪有,妳也知道我出門不方便……要層層報備嘛,不過,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見到妳,我高興,就知道妳最好,還記得我最喜歡這家燒烤,太久沒來,總要吃個夠本嘛。」

        她的身分不一樣了,想出門,要事先報備,經過批准,過了層層關卡,這才出得了門。

        「妳家那個變態現在還是那副死德性嗎?也不知道跩什麼跩,有幾個錢就了不起嗎?說到底,這些都是被妳慣出來的,妳看妳嫁給他幾年了,還把妳看得像犯人似,他還真把自己當牢頭了,管萌萌,婚姻不是這個樣子的,妳真的打算一輩子盲從嗎?」方子薔嗤了聲,咬了口頂級的烤鰻魚,當洩恨般。

        她不喜歡那個男人,從他的頭到腳都不喜歡,雖知道當初管萌萌是為了錢才嫁給那個男人,她還是一肚子怨氣,錢,她最多,為什麼不來找她開口,卻傻傻的把自己給賣了?

       笨!

       害她現在只能發發牢騷,吐吐口水,罵那個男人過過癮。

       「妳也知道他們家是有頭有臉的,怕我出門不小心會鬧笑話,讓他們丟臉,規矩難免就多了。」訥訥的為自己申辯。

        這樣的丈夫,要不,冷淡得像她是路人,要不管頭管腳,加上事業心重,把她晾著的時候多過在一起的時候,捫心自問,偶爾也覺得悶,但是婚姻不就這麼回事?要是一直鑽牛角尖,日子怎麼過下去?

        童話故事中,情人終成眷屬以後,不管美不美麗,至少總是經過情人這道關卡,磨練後修成的正果,她和他,卻是直接跳過那一段,只是粗粗見過一面,很快就走進婚姻裡了。

        利益聯姻嗎?

       也談不上,她爸媽守著一間小紙廠,傅家,卻是財大勢大,當初,家裡碰到困難,要不是傅閒庭看上她,替家裡解決了一大半的困難,她家也過不了那一關。說她的婚姻是場交易,是她配不上人家,她都認。

        「有頭有臉?這世界上誰沒頭沒臉了,真要比財勢,他敢來跟我家比嗎?」方子薔一說到傅閒庭就有氣,一氣就吃不下了。

       「不氣不氣,我們好不容易見面,談談妳和妳那一半最近進度到哪裡了……」她知道方子薔熱血,什麼事情都可以和她商量,唯獨只要提到傅家,她馬上就翻臉。

         改變話題,把方子薔的那一半拉出來救火,效果百分之一百二十。

        「呱呱呱呱呱呱……妳的電話來了~~」這是管萌萌的鴨子手機鈴聲。

        「我聽個電話。」她歉疚的說,連忙從糖果包裡掏出粉粉嫩嫩的手機來,全白背蓋加上一隻Hello Kitty,濃濃的卡哇伊風。

         「喂~」號碼是他的。

        「妳那是什麼地方,聲音很吵。」

        「就燒烤店,我和朋友吃飯。」老公查勤了,她無奈的揚著笑臉,她出來還不到兩個小時欸,有事嗎?

        「吃完就趕快出來,妳知道我不喜歡等人的。」

        「又沒有人叫你來接我。」她嘟囔。

        「妳說什麼?」

        「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都還沒有和子薔說到話。」

        「叫妳出來就給我出來,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他對她的交友圈毫不關心。

        「明明答應過我今天的時間都是我自己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她嘀咕。

        管萌萌按掉了通話,把手機放回包裡。

        「子薔,他在外面等我,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聚。」

        方子薔一臉不快。「就說妳這樣寵他是不行的。」

        管萌萌腦海裡浮現傅閒庭不耐煩時抓狂的臉,嚥了嚥口水,只能匆忙拿起包包,「對不起啦子薔,這次我請客,下次我們再找時間出來好不好?」

        「我要說不好,妳會聽話留下來嗎?」方子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調侃表情。

        管萌萌無辜的看她。

        「切,快滾吧妳。」

        她意外在傅閒庭的車上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子。

        司機大爺的臉上已經在行雲布雨中,顯然雷陣雨很快要劈下來。

         她心裡嘆氣。

         「還不上車?」口氣不好,很帶磁性的聲音總帶著一股爆烈和冰冷,常常讓人得猜他的心情指數為何。

        也難怪,若有人看不慣你日子過得平安順遂,三不五時以介紹為名,行挑撥離間之實,在你身邊安插不同的女人,你累不累?心情哪好得起來?

        被安插的那個人,除非真的種馬出身,要不然,不會有哪個男人覺得樂意的,但這麼荒唐的事,會這樣做的奇葩,不是沒有,她婆家就有兩個。

         一個是她得尊稱婆婆的那個人,一個是嫁出門,卻時不時回娘家和媽媽串成一氣,看她不順眼的小姑。

         她們不喜歡她,也不是今天才開始。

         她們不把她當傅家戶口名簿上的一分子,當媽的,也沒把兒子當一個已婚男人,尊重一下他身邊的女人。

         已婚男人的身邊是有老婆的。

        在兒子身邊放人,放個小三小四小五,一個介紹不成換一個,再接再厲,反正年輕女人多得是,這樣離譜又誇張的事一而再的發生,只能說明婆婆討厭她到骨子裡去了,巴不得她和傅閒庭快快分手。

         「這次是媽?還是小姑?」她很無力的問。

        她不在乎、不在乎,對這種事情這種人生氣,一點都不值。

        打扮入時,容貌姣好的小姐很自然的坐在傅閒庭身邊的座位上,沒有半點要起身讓座的意思,見到她,更是視若無睹,看起來早就打聽過傅閒庭的狀況為何了。

       這年頭的女人可勇敢了,連死會活標,都當作小菜一碟,而且完全沒把正宮放在眼裡。

        「我只是順路送她回家,她什麼也不是,妳別想太多。」傅閒庭輕描淡寫。

        那位小姐也不知道是臉皮夠厚,還是修養到家,臉色一僵後,索性把臉撇向外面,來個置之不理。

         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要她不要想太多?吃定她軟弱,好說話嗎?

        為這種事情計較生氣浪費她的精神和口水,只是這種日子要什麼時候才會到頭?

        「那你就當好護花使者,把人家小姐安全的送回家吧。」人家把「風度」擺出來了,她也是知道禮尚往來的人,管她是他媽還是他妹找來的人,她們要看她鬧笑話,她偏不要如他們的意。

        「注意妳說話的語氣。」這樣就翻臉,大庭廣眾的……要是他這個當丈夫的人不尊重她,還會有誰把她放在眼裡?

       「我會自己搭公車回去的。」她垂下眼。

        傅閒庭看著完全沒意思上車的管萌萌,又覷了眼身邊的人,殺傷力十足的表情越發陰沉。「那麼妳去超市買幾個菜,晚上我會回家吃飯,還有,別在外面逗留太久。」

        「我曉得了。」都心裡五味雜陳了,他還記得要把她當小孩管,但是她已經不是孩子了,被人家管頭管腳真的不舒服。

        可是無論怎樣,她還是溫馴的點頭稱是。

        傅閒庭看著和自己結縭五年的妻子。

         溫潤如白玉的臉頰還帶著少女的氣息,漆黑彎長的眉毛,目光清湛柔美,唇瓣嬌嫩殷紅,這張臉勝在耐看,但是,打從認識她,她一直是這個樣子,要她別多說一句話,她就什麼都不問。

       你說她性子軟弱,也不是,她是有主張的,家裡的一切,她打理得非常周到,布置得溫馨舒適,對他,哪件襯衫搭配什麼樣式的領帶西裝、三餐營養均衡都處理得好好,對媽媽,也是曲意承歡。

        這樣的女人有什麼不好?

        偏偏他越來越浮躁,這五年來他身邊的爛桃花一朵朵盛開,不乏母親推來的女人,他的確不耐煩,但是,他從來沒見過他的妻子對這件事做出任何反應。

        她還是一如往常的過她的日子,生活的軌道裡好像什麼波瀾都沒有。

        她不怕他出軌嗎?

       她真的那麼無所謂?

        要是真的無所謂,對他不聞不問,那是不是代表她對他們的婚姻已經失去興趣了?

        他身邊多得是想跟他有進一步關係的女人,多得是……

        傅閒庭的臉色變幻,他繃著臉,踩下油門,車子絕塵而去。

       管萌萌多站了一下,確認方向,然後去超市買菜,買齊了晚餐需要的材料,隨意上了公車。

       車開了,管萌萌看見映在玻璃窗上自己的臉。

       她的眼裡有著茫然。

       公公去世得早,是婆婆一個女人把丈夫養大的,當初傅閒庭堅持要娶她,婆婆非常不諒解,年輕的她進了傅家門,完全沒想到夫妻之間,不是只有兩個人在過日子,那個家有妯娌有婆媳,甚至還有因為過得太閒,老是回娘家的姑嫂問題。

         等到她體會過一輪以後,才深刻的明白,她真的太小看婚姻了。

        可是又有哪個女孩子會在婚前看透這些?

        她是個沒家教,生不出孩子,買來不會下蛋的女人—背地裡,婆婆總是這麼說她。

        那些閒言碎語怎麼可能不落入她的耳裡?

       她總是一笑置之,不笑,難道要哭嗎?

        罵她沒家教,只因為她的爸媽不是什麼深門大戶,偏見的認為這樣的家庭教養不出名門閨秀;至於她把當初傅家給的聘金拿去解決父母的經濟問題,就被他們想成了是貪圖傅家榮華富貴的女人。

        沒有人考慮她的處境和感受,只把她當下蛋的母雞,和,買來的女人。

        因為她這些年沒有孩子,所以那位英明神武的婆婆就理直氣壯的幫她老公介紹女人。

        今天是哪個留學歸來的雙博士美女,改天又是哪個身家財產億來億去的豪門第幾代千金,再不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遠親也能搭上線。

        她和傅閒庭的婚姻生活裡充滿這些莫名其妙的第三者,而且還阻擋不了,隨便說個什麼,不孝不賢不仁不忠不義的大帽子就往妳頭上扣來,扣得妳生不如死,扣得妳要切腹謝罪才能對得起她。

        老實說,她真的不希罕傅家少奶奶的位置。

        要不是想著既然嫁進來了,就好好過一輩子,她會毫不猶豫的離開……

*             *             *

        回到別墅,她換了家居服,下樓來。

        歐式的廚房,一式的德國原廠廚具,金屬色調擦得光可鑑人。

        管萌萌走進去,繫上圍裙開始料理起晚餐來。

        她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奶奶,即使家裡有定期來打掃的清潔婦,聘有飯店式管理、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管家,但很多事情,她不喜歡總是假別人的手,能自己來就自己來,可是看在出身高貴的婆婆眼裡可就不然了,說她不懂上流少奶奶的派頭,嫌棄她是窮酸家庭養出來的孩子,全身從頭到尾帶著一股窮酸氣,看了晦氣。

        她很火,不管婆婆怎麼編派她,她都不要緊,可是說她的爸媽就不行。

        當然,為了這件事,她和婆婆鬧得很不愉快,夾在中間的傅閒庭也沒好臉色,那次冷戰,延續了好幾個月那麼久。

        時間過去,表面上,她和傅閒庭的感情依然,不好不壞,她依舊是那個對丈夫採取「無為而治」的女人,不緊迫盯人,不查勤,不會奪命連環Call找人,一旦找不到人就胡思亂想,她給他絕對的信任和自由,但是她也深深的知道,經過這些年,這些事,兩人之間的距離因為許多事情,越來越遠了。

        管萌萌笑出一抹無奈,但是手裡的動作還是行雲流水的進行著,隨著時光過去,等她伸直腰,抬起頭,廚房冰箱上的小掛鐘已經過了六點。

        她煮了一頓豐富的晚餐。

       不為別的,除了傅閒庭要回來吃晚飯,今天還是他們結婚五週年紀念,另外也是她的生日。

       流理檯上的火爐裡煨著傅閒庭喜歡的小羔羊肉,陶鍋裡湯汁翻滾的聲音攪動著空氣,靜靜的散發出美味的香氣。

       她拭淨手上的水漬,從懸掛式的彩繪玻璃櫃裡拿出一個精緻的透明玻璃八角瓶,把買來的花束給插上,然後加進七分滿的水。

        大根島的紅白色牡丹重重花瓣,非常美麗,擺放到長長的餐桌上。

       餐桌上鋪了她刻意挑選的桌巾,鮮花燭光裝飾,佳餚美味,一瓶紅酒,乾淨得發亮的高腳酒杯,還有她準備要送給傅閒庭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她滿意的點點頭,反身回到二樓的房間,沐浴過,重新換了一件象牙色暗藏緹花、從胸口至腰間以緹花瓣邊緣鏤空的小禮服。

        高的腰身襯托出她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的腿,配上三連環的銀白手鐲,在她奶白的手腕上叮噹作響,在穿衣長鏡前照了又照,這才滿意的下樓去。

        這時客廳的鐘已經七點過十分。

        她一邊拿起雜誌打發時間,一邊等待快要返家的丈夫。

        時間一分一秒的消失,傅閒庭並沒有在七點半以前回來。

       桌上的飯菜已經轉涼變冷,點著的蠟燭也只剩下燭臺上滿滿的燭淚。

         傅閒庭晚歸不是沒有的事,可是,今天他分明說了要回來吃飯的,她把手機拿出來反覆的看著,螢幕上沒有任何顯示。

        以往,就算他不回家也會打個電話或要祕書知會她,可是今天什麼都沒有。

        他不回來吃飯可以有千百萬個藉口,可是就算再忙,沒空叫祕書轉告,動動手指,發個簡訊知會一下她,也不用幾分鐘吧?
管萌萌一直等到了九點,家裡的門鈴始終沒響。

        她疲倦的把所有的菜都收進冰箱,空著肚子踩著疲累的腳步上樓,這時,安靜了一個晚上的手機突然逼逼逼的直響,在空曠的房子裡顯得非常突兀。

        她靠在樓梯扶手上,那是一個不熟悉的號碼發來的簡訊,對於陌生的電話號碼,她從來不看的,但心裡一轉念,打開了那個訊息。

        訊息裡有圖檔,她打開了第一張,接著,著魔似的繼續翻閱下去,二十幾張照片的男主角不是別人,是她那忘記要回家的丈夫,全是他和一個女子的親暱照片。

        兩個人近乎全裸,一幕幕,不堪入目。

        她頹然放下手機。

        那女子她有點眼熟,想了又想,才想起來,她是白天在傅閒庭車上見過的那個女人。

        原來那女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可她的男人呢?

       他是個手段厲害,無比精明的社會精英,他怎麼會落入那樣的局裡去?

        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嗎?

        也許吧,男人要是遇上一朵出色的解語花,也是會動搖的。

        他動搖了嗎?

         經過她婆婆經年累月的洗腦,和外面數也數不清的誘惑,加上他正值壯年,是男人最可口又誘人的年紀……

        她一直很相信他,可是她的信任為什麼會換來這些難堪?

        她癱然的滑坐在階梯上,捧著手機,久久沒有動。

        初初結婚時,她和傅閒庭也有過一段比蜜還要甜的日子……

       想起過往,她的臉不禁漾起薄薄紅暈,但是,今天,那些過往已經龜裂成不堪回首的往事。

        掐掉思緒,不再繼續往下想。

       她告訴自己不要急,不要胡思亂想,一個人在這裡就算猜破了腦袋,鑽牛角尖也沒有用。

       但是,好你個傅閒庭,居然在結婚紀念日送她這樣的重禮,太叫人銘心刻骨了。

        她把兩腿併攏,用雙手環住,縮成一隻蝦米,就這樣坐了一晚。

        次日,她紅腫著一雙眼,在快要接近中午時等到了徹夜未歸的丈夫。

       他剛硬的臉部線條沒有任何改變,進了門,沒有解釋一句自己的未歸,也彷彿沒看見她眼下的暗影,上樓盥洗去了。

        被這樣扔下,她錯愕了,但還是忍了下來。

        管萌萌坐在客廳的貴妃椅上等他,慢慢數著時鐘的秒針等待。

       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度秒如年。

       「妳有什麼事要說嗎?」從樓上下來的傅閒庭陰著張臉,已經是一身要上班的打扮。

        看起來她要不主動出擊,這件事就會變成歹戲拖棚,沒完沒了了。

       「這是什麼?」

       她叫出手機的圖檔,不哭不鬧,安靜得就像之前每一天的她,只是眼光無比陌生。

        他有些吃驚她的冷靜。

       「妳是興師問罪,還是吃醋?」這女人連夫妻間簡單的吵架也不會嗎?

        他知道裡面會是些什麼,但是他一點慚愧的樣子也沒有。

        他只是利用那個對他有意思,癡心妄想的女人,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論我是興師問罪,還是吃醋,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答案?是或不是。」

      「妳想知道什麼?」

        真是個狡猾的男人,居然反過來問她?

       「我相信自己的丈夫,這不是你會做的事。」不只有外遇,還讓人傳這樣不堪的畫面來羞辱她。

       「如果我說是酒後意外,妳會信嗎?」擦槍走火,加上他有幾分蓄意,也縱容那女人把私密照傳給她看,他是做得過火了些。

        「你解釋,我就信。」

        傅閒庭的眼神錯綜複雜,怒意蒸騰上了眼。

        「我比較想知道妳有沒有把我這丈夫放在眼裡,我跟別的女人上床了,妳不但不吃味,還好整以暇的在這裡質問我,管萌萌,妳到底是不是我傅閒庭的老婆?妳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她冷靜得叫人惱羞成怒。

        做錯事的人明明不是她,為什麼她要在這裡受人詰問?

        管萌萌掐緊了掌心。

        「你要離婚嗎?」她問。

        她這麼乾脆,倒叫傅閒庭錯愕,心也涼了半截。

        「妳在胡說什麼?」

        「其實我也不想,但是你有一次外遇,就會有下次,食髓知味,我沒辦法忍受這個,如果你已經決定要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我可以成全。」離婚,她從來沒想過的事,現在卻那麼容易的脫口而出。

        她真的不想離,是不想讓住在鄉下的爸媽擔心煩惱,至於她自己,她也以為自己會大吵大鬧,甩傅閒庭耳光,也以為會痛不欲生,可是都沒有。經過一夜的沉澱和反覆思考—

       她能冷靜都源於,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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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6 09:04 PM 編輯

【第二章】

       這些年,她也許就在等著傅閒庭的決定。

       從昨夜到現在,整個過程,她沒有眼淚,沒有想法,唯一希望的就是傅閒庭給她一個解釋,就算那解釋再讓她難堪,她也可以接受。

        她當作這是自己五年婚姻的底線。

        但是,他並沒有給她她想要的。

        她豁然開朗了,就算堅決要自己的丈夫別再和那個女人往來,不代表以後就不會有別的女人。

        接受真的不難,只要咬牙吞下去就好了,反正,這些年,她不也忍了許多以前當小姐時不能忍的,沒想過要忍的。

        她給過他機會解釋的,是他放棄了。

        她太明白,她和傅閒庭的婚姻,這後面幾年,僅僅維繫在他對她的愛,只要他能繼續全心和她過一輩子,她可以過這樣貧瘠的交友圈,沒有知心朋友,生活裡只有傅閒庭的日子,只是他不知情。

        既然他不要了,那麼她也不要。

        「見鬼的成全!我只是想試探,試看看妳還愛不愛我?」他震怒。

        「我愛不愛你?」字句艱難的從她嘴裡吐出來,帶著說不出的冷涼。「你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這些年,她的全心全意都看不到嗎?「我在不在乎你,你看不出來,體會不到嗎?」

        「妳都不說誰知道!」

       她失笑,原來還是她錯了。

        「是的,我不愛你了,所以我要離婚。」這樣的豪門生活不如不要,這樣不信任她的丈夫……不如放棄吧!

        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留在這裡的?

        心裡翻江倒海,眼睛不知怎地就酸澀了起來。

        「離就離,」他陡然暴怒,男人的自尊大過天。「不過妳要想清楚,一旦離婚,妳在我這裡非但拿不到一點好處,出去,掛著一個失婚婦人的名聲,不會有什麼好將來的!」

        他傅閒庭是什麼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威脅……

        管萌萌和他相處那麼久,從來不知道傅閒庭有那種表情,驚慌震怒交加,集結成惱羞成怒。

        潑婦罵街從來不是她的Style,不過他的話成了壓垮他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事實。

        她明白了一件事,是誰說一定要吊死在一棵樹上的,這棵樹,已經讓人無法再倚靠信賴了,那就好聚好散吧。

        是啊,好聚好散……

        她辛苦維繫了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就只換來這四個字。

*             *             *

        春暖得穿不住冬衣了。

        那是一幢看不出年紀歷史的老房子,像臺灣許多沒落的老街一樣,繁華過一陣子,後來隨著都市計畫都市遷移,就業機會和年輕人外流,漸漸的沒落了。

        「買買氏紙寮」是管家上一代傳下來的家族工廠,前身是造紙廠,最輝煌時期曾經成為日本及東南亞手工書畫紙最大的供應廠,來到父親管堯的手裡時除了因為時代變遷,進口紙張大量傾銷造成了傳統紙業蕭條,管堯開始轉型成觀光工廠,可惜在轉型半途還是遇上所向披靡的金融大海嘯。

        一場金融海嘯差點將管家的基業連根拔起,要不是管堯和管萌萌的弟弟苦撐,按理說買買氏早就要關門大吉了。

        當然,管萌萌那筆為數不少的聘金,也算是及時雨。

        圍牆後散出來濃郁的花香,那是昨夜開了一晚,清晨就凋謝的白曇花散發出來的味道。

        比人還要高大的枝幹,泛出油光的綠葉,二十幾朵碗公大的月下美人在「喀嚓」、「喀嚓」的聲音裡,一朵一朵被剪刀剪了下來,放進石桌子上的藤籃子裡。

        晨光裡帶著餘霧,一抹窈窕的身影穿梭在種滿做紙原料的樹種園子裡。

        曇花不只可以製藥,摘掉花蕊後,無論鮮食曬乾都能做成非常美味的料理。

        看看數量差不多了,管萌萌提起籃子,穿過石徑,打開綠紗門,從後院進了廚房。

        廚房裡,管璿正大口咬著管萌萌事先做好的總匯三明治,一口三明治,一口巷子口買的豆漿,一早起床胃口好得可以吃下一條牛。

        「怎麼那麼早起?你不是一向睡到八點?爸媽呢?也起來了嗎?」她放下籃子,打開水龍頭,洗了手,擦乾後也給自己盛了一碗稀飯,雙胞胎姊弟兩人坐在木頭的餐桌前用起早點。

        「爸起來了,在前院打他的太極拳,媽和妙妙的媽晨跑去了。」管家人最優良的習慣就是喜歡運動,以往管璿一早會出門慢跑,可是自從管萌萌離婚回來娘家,他把慢跑的時間改到了傍晚。

        管萌萌知道這個雙胞胎弟弟的用心,他總以為離了婚的她會想不開,做出什麼蠢事來,不用兩隻眼睛盯著,他不放心。

       其實她很想叫他不必這樣的,但是看著他至今還有些瘀青未褪的手指關節,也就吞了回去。

       結束一段婚姻,她沒有脫層皮,她老弟卻因為揍了傅閒庭,真的脫了半層皮,看他拿著豆漿的手還有些扭曲。

        「摘那麼多曇花做什麼?」

        「可以炸來給你和大家當點心吃。」造紙廠還有不少老員工。

        「妳回來不只是我,大家都有口福了,不過妳用不著每天起來忙這些,麥嬸那天苦著臉問我說她是不是快沒頭路了,她擔心妳回來搶了她的飯碗,還有,我可不是讓妳回來做苦工的。」

        他心疼的看著遇人不淑的姊姊,傅閒庭那個混蛋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讓他撞見,只要見他一次,他就會揍他一次!

        他姊姊可是家裡的獨生女,不是養給別人糟蹋欺負用的。

        傅家不要,是他們沒眼光,別人可是希罕得很。

        管萌萌噗哧一笑。

        「我會去跟麥嬸說,我只是煮頓早餐,動不了她的鐵飯碗的,叫她別急。」這個造紙廠不只有麥嬸一煮三十年,幾個造紙、烘紙的師父,就連業務,送貨,幾乎都鐵打不動,是國寶級的老員工。

        紙廠能不能永續經營下去,不只攸關他們自己一家人,還牽涉了這小鎮好幾十戶的人口要過日子。

        在買買氏最危急的時候,那些老員工沒有人開口要走,他們挺著公司,自願減薪,延長工時,毫無怨言,這也是為什麼金融危機的時候,欠銀行一大筆錢,本來已經決定要宣告破產的工廠,如今還繼續苦撐的很大一個原因。

        她阿爸常說,人與人之間,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

        人家對他有義,他也不能對別人無信。

        這些對現代人來說有些老舊的觀念,很奇異的,扶持著他們家走過歲月更迭、花花世界裡許多的改變。

        管萌萌夾了一塊醬菜,扒了一大口飯,回到娘家,連胃口都變好了,要是全家人都在飯桌上的話,她也能吃下一整碗白飯的。

        以前的她雖然住著豪宅,穿著昂貴的衣服,卻常常食不知味。

        「住得還習慣嗎?」他拍拍手,把手裡的屑屑拍掉。

        「哪裡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我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

        就算她一嫁五年,那嘴巴從來不說有多愛她,卻為她把從小住到出嫁的房間一直保留著的家人,那些舊回憶,撫慰了她許多無法言喻的情緒。

        對她來說,因為有家人的庇蔭,生活重頭開始,不算太難。

        管璿揉亂她的頭髮。「能這樣想最好。」

        管萌萌一拍管璿的手,留下大大地一個五指印,她嗔怪的睨他一眼,「沒大沒小,我又不是小狗!」

        「母老虎回來了。」他齜牙咧嘴。

        她給他一個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那工作呢?做得上手嗎?」就算只是打工,薪水也沒辦法給得很高,但是讓她有事分心,才不會胡思亂想。

        「可以。」

         她在紙廠長大的,工廠的作業流程她熟得很,雖然只是導覽,一開始,她也努力的吸收新知識,想趕上這些年的空白,經過幾次真槍實彈磨練,總算,現在為客人介紹起紙廠的作業流程,已經是有模有樣的了。

        得到滿意的答復,管璿滿意的點頭,「跟爸說一聲,我出門去幫一個朋友接機,會晚一點回來。」

        「沒問題!我聽見外面有動靜,爸媽回來了。」她側耳聽,真的是管堯的大嗓門。

        「萌萌啊,老爸給你買你最愛吃的山東大餅回來了。」

        「死老頭,萌萌說不定還在睡覺,你吼什麼吼?」

        「這老白的牛肉蔥絲大餅要趁熱吃嘛。」管堯的聲音夾了絲委屈。

        管璿翻了個白眼,他這對爸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鍋配蓋,這附近沒有哪對夫妻像他們這樣處了大半輩子還不膩的。

        他和管萌萌互看一眼,露出了然的表情,瞄了眼腕上的錶,朝姊姊抬了抬手後出門去了。

        管萌萌元氣飽滿的笑容依舊逗留在唇畔,起身迎了出去。

        她的心滿滿的,暖暖的,愛包圍著她,有種叫幸福的東西在膨脹著,她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站起來了。

*             *             *

        「各位大朋友,小朋友,你們誰能告訴萌萌姊姊這是什麼?知道答案的人舉手,萌萌姊姊有小禮物送給他呦。」耳上戴著藍牙,馬尾高高地綁著,額頭的瀏海別了個水晶髮夾,露出光潔圓潤的額頭,管萌萌一件貼身短T,一件棉質蝴蝶繫腰短褲,露出修長的兩條腿,腳踩布鞋,摻雜在一群娃娃兵裡面,儼然就是個孩子王。

        這是一家雙語教學的貴族幼稚園安排的校外教學,一個班級有兩個年輕的教師帶領著,加上管萌萌那娃娃童顏,吸睛程度百分之兩百的回頭率,讓兩位老師誤以為人家多看兩眼的是他們,虛榮得差點忘記前面的路要怎麼走了。

         一個個粉雕玉琢的國家未來主人翁,像極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鴨子,走到哪要摸要看,有的還不忘吸吮起自己的大拇哥。

        「我知道,那是黃包車和古時候新娘子坐的轎子。」脆嫩的聲音還帶著奶氣,可是從那趾高氣揚的表情看得出來,在家裡也是個受寵的小霸王。

        「你好聰明,叫什麼名字啊?」

        「哼,不告訴你!」

        「不告訴萌萌姊姊喔,不過萌萌姊姊知道你叫小佑。」她最喜歡小孩子了,從以前對哄孩子就很有一套。

        「欸,你怎麼知道的?」小佑瞪大兩顆黑水晶般的大眼睛。

        「因為我是神仙姊姊啊——」每個學生圍兜上面除了別著手帕,還有別名牌,一眼就很容易分辨,說破了,不值一毛錢啦~~

        「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除了黃包車和轎子是全部用紙做成的,小朋友也聽過紙做的教堂嗎?」

        看見許多小小的頭小雞啄米般點頭或是搖頭,她拍拍手,「不管知不知道,有沒有看過都沒關係,萌萌姊姊要告訴你們,紙張不只可以用來寫字畫圖,也可以DIY做成很多有趣的東西……」她巴拉巴拉的說不停,「接下來跟著我一起走,我們到體驗區,在那裡大家可以動手做可愛的玩具……做好了可以帶回家給爸爸媽看喔,今天我們來做向日葵娃娃好了……」

        只見她像只小母雞似的帶著一群矮矮胖胖的小雞往另外一道門而去。

        管萌萌渾然不知,就在她口沫橫飛替小朋友介紹的時候,有道目光在發現她的存在以後,先是帶著驚詫確認她是不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慢慢,看著她和小朋友們的互動,從頭到尾,一雙眼只盯著她瞧,沒放到別的地方過。

        「英大師,我們這小小的紙寮有什麼東西讓您看到眼睛都發直了的?」管璿把一杯茶端到老友眼前晃了晃,這才使得高大的男人收回了目光。

        「你皮癢了,什麼您啊您的,又不是在日本,用什麼敬語。」

         被尊稱為大師的男人,外表年輕得不符合所謂的「大師」,他理著平頭,濃而凌厲的眉毛壓得低低的,斜飛入鬢的眉峰傲慢的挑高,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尤其嘴角不笑,面無表情的時候,更顯得特別凶狠霸道。

        「我狗腿是應該的,(您)可是買買氏最大的股東,全部的員工可都是看您吃飯的。」因為交情遠遠可以追溯到少年時期,管璿偶爾也敢拔一拔這個人的虎鬚,不怕被雷劈……只不過,這要有個前提,那就是他們家管萌萌在的時候。

        他身邊這位英大師,根據他從小累積到大的經驗得知,這人是不會笑的,對誰也不笑,對誰都沒好臉色,獨獨一個,只對某個人放軟。

        「你給我恢復正常,要不然就給我滾遠一點。」果然,冷颼颼的冰刀甩了過來。

         管璿很哀怨的閉了嘴。
   
        「還有……」

        「還有?」

        「不要什麼大老闆、小老闆的叫,我不是買買氏的什麼股東,那筆錢我放著也是放著,只是借給你救急而已,你還是得從每年的獲利裡撥出該有的紅利給我,一毛都不能少!」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但是,也別拿一些囉哩叭唆的事情來煩他!

        「是是是,我知道了,感謝大師撥冗,辦公室裡用具都準備妥當,就等您……你揮毫。」管璿手裡還是抓著人家不領情的茶杯,卻也不敢再造次,恭敬地把人請進門。

         明明這小鬼……不不,在他還沒有滾過鹹水,變身成英大師之前,在他家蹭飯蹭了好幾年,好吧,就算那樣,他也沒能從這個年紀小上他幾歲的小屁孩身上佔過什麼便宜,至今,還是矮他一截~~嗚~~~

        為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啊。

       「她什麼時候回來的?」英曇從牙縫擠出幾個字。

      「誰?」管璿沒眼色的回問。

        英曇的眉峰動也不動,只是用深棕色的眼青了他一下。

        管璿一個冷顫,腦袋清醒如遭嚴冬白雪。「……想當然,你問的一定是萌萌,她回來兩個多月了。」

        「為什麼我不知道?」

        「蛤?你不知道……為什麼你得知道?我的意思是說你……」他很孬的在英曇的惡勢力下消音了。

        大師啊,您又沒有說要知道我姊的近況,再說了,在高離婚率的時代,失婚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但也不是什麼值得宣傳的事,我要敢隨便說嘴,我老爸第一個就會把我劈成柴燒的,再說了,你天高皇帝遠,誰顧得到你,天天給你通風報信啊——

        嗚,他好冤,他到底要不要這麼孬……

        他心裡亂哀怨一通,還是把人帶進了專門為英曇準備的辦公室裡。

        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就等英曇大筆一揮,買買氏的嶄新招牌、匾額就可以拿去請人裱褙,然後高高掛上去,有大師加持過的招牌,用的還是自家產的宣紙,這比任何促銷活動還是廣告,都能得到更實質的效益。

        不是他吹牛,英曇的書法作品,不只享譽國際,中外收藏家都視若珍寶,每一幅作品都能在蘇富比拍出天價,更遑論地下黑市的交易有多熱絡了。

        隨隨便便幾個字,都以不是人類能想像的價格在流動。

        但是常常一字難求。

        這跟他的人難找,而且絕少曝光,有很大關係。

        他把身邊的一切瑣事,對外事宜,完全委託經紀人處理,經紀人也把關嚴格,等閒人見不到他的面,更別說聯絡了,加上他一年裡頭,泰半時間隱居在西班牙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幾乎沒有人能清楚他的行程。

        這次若非他在美國的書法展準備開展,他老兄心血來潮的傳了個Line給管璿,要不然管璿依舊對他的行蹤一無所悉。

        英曇的狂草是一絕,但是最叫人驚嘆的是帶有濃烈個人風格的獨特楷書,按捺勾撇,那種殺伐決斷,在他宛如鋼骨的勾勒下,更叫人讚嘆。

         他的字,不只有懂得中國五千年歷史的亞洲人喜歡,洋人更是把他的字列為收藏的熱門。

        也是因為他,管璿才發現,所謂的書法大師不見得都是一腳踏進棺材,白髮蒼蒼的老人才能稱為大師。

        英曇也不囉唆,鋪紙,磨墨,蘸墨,富有大將之風的字一氣呵成,揮灑自如。

        最後蓋上也是出自他自己之手的刻章。

         管璿抱著還墨汁淋灕的墨寶,「我馬上叫人,不,我自己拿去裱褙,順便叫人一起把匾額做好。」

        不過他走了誰來招呼英曇?

        「不用招呼我,這裡我熟。」看見管璿欲言又止,英曇很乾脆的把他打發走。

        「你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走人吧?」這傢伙可是隨性得很,從來沒有不敢做的事,只問他要不要做,背骨得很。

        「我還沒有去和管爸、管媽打招呼,你覺得咧?」把他當什麼人了,他大老遠飛來台灣,可不是專程為了那幾個字。

        「知道了,那就好,晚上我們一起喝一杯。」管璿也知道他不喜歡那些形式上的東西,他也不囉唆,就把英曇給晾在辦公室裡了。

        反正,這裡也曾經是英曇的家,家人咩,用不著特別招呼。

        而且,重點是,他要的東西拿到手啦——這個比較重要……

*             *             *

        送走兩批遊客,管萌萌頓時覺得口乾舌燥,到休息室找水喝,又上過化妝室,這才走出來。
   
       碰到周休例假,遊客比平日要多得多,攜家帶眷的小家庭,親親熱熱的情侶檔,假借名目、消化用不完的福利金出遊的公司員工,退休後閒閒沒事的阿公阿嬤們,還有臨時起意的散客,就算有幾檔遊客餃接得過於密集,讓她有點喘不過氣,管萌萌卻一點也不覺得累。

        從傅家出來,口袋裡空空一毛錢也沒有,對未來茫然沒有頭緒的她來說,這份工作,每一分錢都彌足珍貴。

        她笑咪咪的和經過的老師傅們打招呼,沒有注意一堵高大的人牆就杵在人來人往的對面,等著她撞上來。

        ——好吧,就差那麼一咪咪。

        「啊,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先生你在這裡,幸好沒有撞上,抱歉、抱歉。」摀著胸口明明就被嚇到了,也不知道是天生個性就這樣,還是爸媽教育得太好,無論遇上什麼事情,無論對錯,她管萌萌絕對是頭一個低頭道歉的人。

        通常,只要她這麼一低頭,無論誰對誰錯,大事都能化小,小事也能化無。

        只是,她納悶了。

        這位先生看起來沒有要讓一讓,或是離開的意思。

        山不動,不如她動,既然來到紙寮,都是客人,要以客為尊嘛。

        不過,他像故意似的,她往左,他也移動,她往右,他也長腿一伸,又攔住她的去向,要不是管萌萌煞車煞得緊急,幾次真的就撞進他的懷抱裡了。

        「這位先生……」你想討打嗎?「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她笑她笑,以和為貴,哈哈,以和為貴。
   
        「你是導覽員?」他施捨般的用他高貴的指頭比了比她胸前戴的識別證。

        管萌萌發現他的聲音有力綿長,嗓音低而清晰,又帶著幾分令人分辨不出來的危險性。

        涉及公事,管萌萌很快調整態度,「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圓圓的眼睛微睜,像能透光似的肌膚泛著叫人無法眨眼的柔嫩和粉紅。

        她的眼不大卻特別有神,眸子亮得非常耀眼,襯托著精緻的輪廓,加上認真誠懇的態度,有再強大防備的人也很快就會卸下心防。

        英曇過分凌厲的眉毛桀騖不馴的挑了起來,對管萌萌的眼拙非常生氣。

        她居然不認得他了。

        但是他認得。

        他一直都很清楚對她的感覺。

        她的容貌和少女時期沒有太多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青澀的女孩如今多了份成熟的韻味,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帶著說不出的風情。

        「我需要人導覽。」

        這男人穿著很簡單的天藍衫,外套深灰色的V領針織衫,包裹著長腿的磨毛長褲,蘇格蘭紋帆布鞋,年輕得不可思議,簡單無比的色彩,卻在他身上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自在。

        最懾人的是他的五官,眉太濃,眼太厲,唇太薄,氣質太野,體型剽悍,一看就知道不是誰都可以駕馭的那種人。

        這樣的人讓她想起傅閒庭。

        兩相比較,傅閒庭多了三分商人的圓滑和懂得戴面具,這個人,卻是赤裸裸的,任性妄為的,直接展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死樣子。

        這副死樣子和她記憶裡的某個死小孩超像的

        不過,怎麼想起他了?

        那種感覺來得太快,卻也去得急,管萌萌散落的意識馬上又兜攏過來,「真是抱歉,我們這裡導覽需要一定的人數才能為您服務,要不,我去問看看有沒有人有空,請別人來為您單獨講解,可以嗎?」

        再過二十分鐘她還有一批預約的遊客啊,單獨為一個散客解說導覽,實在太不符合經濟效益了。

        「這就是你們的服務態度嗎?這叫服務至上?」英曇可不吃這一套。

        「家有家規,紙寮雖然不是什麼大公司大企業,也有規定,先生請你一定要原諒。」不希望碰到奧客,偏偏眼前就有一個。

        英曇非常露骨的皺起眉頭,下一秒卻好像忍讓了什麼似的說道︰「是你不願意,還是正好有事?」

       「我只有二十分鐘的空閒,下一批客人已經在路上了。」正確的說,這一耽擱下來,只剩下十五分又五十五秒了。

        「二十分鐘就二十分鐘。」那口氣,好像委屈了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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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8 01:08 PM 編輯

【第三章】

    蛤。

    「你在發什麼呆?」動不動就走神的習慣還在啊。「我的時間寶貴,你說好二十分鐘就要讓我覺得值二十分鐘的票價,少掉一分鐘都不可以。」

    他巍然不動的站在那,口氣非常的理所當然。

    她腦袋裡那個死小孩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

    「那先生想從哪邊開始看起?」這世界充滿了大男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這麼強硬,她要是敢繼續推辭拒絕,被投訴,大概就是唯一的下場了。

    二十分鐘就二十分鐘,了不起就當她的撒比是好了。

    但是,二十分鐘也只能擷取精華介紹。

    「隨便,你是導覽員還問起我來了?」

    「是,那我依照動線,帶你先去參觀造紙的流程,買買氏紙寮裡的手工宣紙長年外銷韓國和日本,我們的紙清透又帶著紙質該有的香氣,你要是了解整個流程,一定也會喜歡上我們家的紙。」

    忍耐、忍耐,這位先生的脾氣真的很欠揍,到底有誰能受得了這麼自我中心的個性?

    看起來應該是沒有。

    幸好她不是他什麼人,二十分鐘後就可以打發掉他,真是阿彌陀佛。

    英曇哪裡知道管萌萌肚子裡一堆的OS,他的眼光只鎖定她侃侃而談的唇,和避開的眼神。

    看著她,他的胸口流淌過難言的溫柔,那渴望,發自心底,源自靈魂。

    只是心裡的不滿也以倍數增生,好你個管萌萌,到底是你太笨太傻,還是我就在你心中沒有半點份量?

    「請從這邊走。」被人這樣一語不發的盯著看,盯得管萌萌頭皮發麻。

    淡定淡定,她已經是在婚姻裡滾過一圈的大人了,怎麼可以被一個看起來年紀就是比她小的小鬼給壓下去,輸人輸面也不能輸了氣勢。

    「你真的以自家的紙為榮?」

    「那是一定的,我們這裡有最好的水,最優秀的老師傅,最強的領導人,造出來的紙也是最佳的。」

    她的唇線優美,談起自家產品,滿滿的自信洋溢在神采裡,看得人目不轉睛。

    「你那頭及腰的頭髮上哪去了?」他冷不防問。

    「嗄?」

    「頭髮,你變笨了。」

    啊,「剪了。」

    咦,他是怎麼知道她以前留著一頭長髮的?

    她來不及想,他又問了,「為什麼?」

    她的長髮像緞子般光滑,他沒見過哪個女人的頭髮像她那樣美麗。

    「要上班做事,那麼長的頭髮不方便。」她淡淡帶過,卻也是事實。

    她很早就對那麼長的頭髮不耐煩了,幾度想動刀剪掉,她那位前夫卻嚴厲禁止。

    呀,一個人要是活得連管理自己三千煩惱絲的自由都沒有,其實也挺悲哀的。

    「你聞聞看,是不是聞到了紙的香氣?」

    接下來,她專心的為英曇介紹起紙漿的原料和各種手工紙展示,盡責的做好她的導覽,再無二話。

    咕嘟嘟嘟的灌下一碗曇花冰燉的清涼飲料,暑氣全消。

    「你這孩子急什麼,又沒人跟你搶。」忙著擀水餃皮的管媽看著從外面衝進來的女兒急匆匆的找東西吃,就知道她餓壞了。

    冰涼的飲料滑下肚子,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管萌萌從碗沿看著一只只白胖胖大餃子整齊的擺在大盤子上,「晚上吃水餃嗎?」她歡呼。

    管媽的水餃好吃,街頭巷尾都知道,吃過她手工餃子的人,沒有不回來找的,詢問度之高,讓管媽在紙寮幾乎快撐不下去的那個時候,還想要去賣水餃維持家計,管媽做人也海派,只要她心血來潮包了水餃,一定派小孩到處發送,鄰居們都是吃免驚的。

    管家在鄰里累積的軟實力,其實是很驚人的。

    管萌萌記得小時候只要一下課,跑腿的工作非她和英曇莫屬。

    不過跑腿也不是沒好處的,鄰里回贈,有來有往,往往帶著水餃出去,什麼滷牛肉,菜園子剛摘下來的大白菜,還有人家喜慶婚事的喜餅,他們家也都沒少吃過。

    只有那個老是冷眼看她的英曇,看著她來者不拒的什麼都往肚子塞,除了藐視,還會冷颼颼的喊她胖妞。

    當然她也毫不客氣的給他巴了下去,敢笑她胖?胖總比一隻養不出肉的瘦皮猴好看,起碼去到哪,人家都誇她可愛。

    想起那個沒大沒小的臭小孩,失聯那麼多年,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想起來真是個沒良心的小鬼。

    這些年,他像人間蒸發似的,連打個電話聯絡一下也不曾,就算她嫁人了,想知道她的地址電話,只要問一下家人,怎麼會拿不到?虧她以前把他當弟弟看,雖然嘴巴嫌煩,有什麼好吃的,從來也沒忘記過他。

    只是那小子超有個性,剛來的時候,誰都不鳥,一副誰敢惹他,他就跟誰拚命的鬼樣子。

    她把空了的碗往水槽上放,洗過手,坐在管媽對面,剛剛顧著解渴和解饞,沒注意流理台上有點雜亂無章的各色食材,那豐富度,簡直可以宴客了。

    她挖起一杓餡料,幫忙包起餃子。

    「欸欸欸,不用你來,你也忙了一天,去外面看電視。」管媽看著這個搬回家住的女兒,心裡也不是不高興,但是梗在心裡的那個愁又說不出口。

    當父母的是一輩子操勞,就算家裡不缺孩子那口飯,可女兒被人家欺負了,心裡還是惱極了傅閒庭的無情無義。

    就算她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只是那個愛操煩的心就是放不下,可憐天下父母心。

    「你也知道我不愛看那個,你女兒的賢良淑慧又不是今天才有。」

    管媽被她這消遣,頭頂上的烏雲散了不少。「還好沒生孩子。」

    「媽——」

    「當然你如果生了,老娘也一樣照養。」管媽說得豪氣干雲。

    說得也是,當年英曇那個孩子也是這麼來的。

    就算是別人家的孩子,媽也照養。

    「你是媽媽和老爸的第一個孩子,我們無論如何都希望你幸福,搬回來就搬回來,免得一南一北的,你老爸總是掛心。」

    「只有爸想我,你都沒有喔?」她不依,就是要從媽媽的嘴裡掏出真心話來,小女孩愛撒嬌的模樣讓人憐惜。

    「誰說不想,你看你老媽的白頭髮是為了哪個麻煩精變白的?」

    「我明天去買染髮劑回來替你染頭髮,保證還你一頭烏溜溜、迷人的秀髮。」她見風轉舵。

    「切,我是要你多替自己打算打算,這鄉下,沒什麼好男人的。」

    「等管璿娶了老婆我就搬出去。」

    管媽翻白眼了。

    「呸,阿璿要是結婚,我會叫他搬出去!你這死丫頭就是會扭曲我的意思,氣死我了,要我說那個男人不好,咱們就換一個,下一個男人一定更好!」仔細瞧了眼女兒的臉色如常,她又往下說。

    能把黑的染成白的,女兒這種個性怎麼在外人面前就吃了大虧了呢?

    「媽——」她心裡暖洋洋的,像被陽光撫過。「你不要替我操心,我自己有打算。」

    「什麼打算,說來你老媽我聽聽?」

    打破砂鍋問到底,管萌萌頭上三條黑線滑下,她真是敗給自己的老媽了。

    她從來就應付不了老媽,反而跟父親親昵多了。

    「媽,別提這個吧,我暫時沒想那麼遠。」

    她才從一段不愉快的婚姻中走出來,目前要考慮的,絕對不是重蹈覆轍,再找一個男人嫁,擺在她眼前的是要經濟獨立,讓自己過得更好,也讓自己和家裡人都能無憂。

    她的個性很矛盾,在該面對現實的時候,很能著眼在眼前的問題,但是,也不是現實到無藥可救,起碼,就算婚姻不如意,也沒有扼殺掉她對未來的希望。

    對她來說,這就是生活,除了往前看,越挫越勇,又能怎麼辦?

    關在房間裡哭,她是人,她也會,但是那樣的時間,已經過去。

    現在的她,只想往前看。

    不過這些話,現下和老媽是說不通的,她老媽該開明的時候很開明,但還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那就是幸福的婚姻才是女人最大的保障。

    她也不否認這個,但前提是得要有個值得愛,也愛她的人不是嗎?

    愛錯人,就是人生無法挽回的悲劇了。

    悲劇沒必要一而再的上演,條條大路通羅馬,她只要堅持,一定會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的。

    「不說這個,你還記得英曇那孩子吧?」看見女兒的臉色有異,管媽也不好一直在女兒的終身大事上面打轉,但她也只是個普通的母親,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女能幸福。

    「英曇?」

    英曇,這個名字不提起就好像沒這個人似的,今天卻一再在她的腦海裡晃過,怎麼連她媽也想起這個人了。

    這也叫心有靈犀嗎?

    切,也許只是湊巧,世界上湊巧的事情多得很。

    「那些剁好的雞鴨魚不會就是為了要款待某人吧?」平常家裡吃得簡單,現在又是海鮮又是水餃的,雖然也不是什麼鮑魚生蠔之類的豪華盛宴,但對每天跟著老爸忙出忙外的老媽來說,就不尋常了。

    「就英曇啊,還記得那個孩子吧?」

    「我怎麼會不記得……」

    「管媽你叫我?」說人人到,長到令人發指的腿兩個快步,已經從門外邁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管爸和管璿。

    管萌萌看到來人掉了下巴,這張臉這聲音……手裡的餃子因為收口的手勁太大,餡料爆漿,沾了兩手肉沫和高麗菜屑。

    「看到我這麼開心啊?」有人恬不知恥的在臉上抹光,粉飾太平。

    好……很好,看到「好久」不見的小屁孩,好得她手都開始癢了起來。

    她沒有理會湊過來的頭,放下手裡的東西,按下猛震的心神從桌子的這邊繞過去,打開水龍頭,洗去一手黏膩。

    英曇跟了過來。

    「萌萌。」

    「先生你哪位?」實在很想打他。

    「萌萌……姊。」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叫,大人們都在,他不得不收斂了些,但是眼睛裡的促狹還在流轉。

    「捉弄我很好玩?」洗淨了手,關掉水龍頭,她壓低聲音反問。

    他從以前到現在沒有變的就是陽奉陰違的個性,只要有大人在,他絕對不多話,但私下,只有她知道他有多叛逆難搞。

    私下,他絕對不喊她姊姊,也壓根沒把她當姊姊看。

    「誰叫你認不出我來。」

    呿,「是你去整型吧,變這麼多。」

    以前的他個頭不高,人也長得像細細瘦瘦的豆芽菜,一高聲說話,公鴨嗓就出來嚇人,怎麼看就是個青黃不接的國家幼苗,和現在她必須昂著頭才能和他對視說話的個頭,以及更富有男人魅力的五官,不可同日而語……真要尋找往日的痕跡,也許就那雙倔強的眉眼吧。

    他那對深棕色,野性十足的深邃眼眸,她為什麼會忘了?

    說是刻意,也不太對。說不經心,英曇也不是個很容易讓人忘掉的人。

    那是為什麼?

    也許,對那時候才十六歲的她來說,少女情懷的暗戀絕對比一個小屁孩還重要多了。

    高中時候的她,迷戀上一個籃球隊的隊長,一顆心,總是似有若無的苦惱著,而英曇是一個凶巴巴、脾氣又臭又硬的國中生,一個花樣少女,不管走到哪,身邊都跟著一個橫眉豎目的小孩,那時候她可怨了。

    英曇也沒有因為這樣表現得比較好,常常在大人的視線裡一起走出家門,不必到校門口就分道揚鑣了。

    她勸不動,也就放牛吃草。

    後遺症是,學校的老師會打電話來告狀,說他經常蹺課,上課的時數不足到已經快到被退學的地步。

    為此,她很倒霉地被連坐,被一並念到差點臭頭。

    更不幸的是,中學後直升高中的她,又肩負起不只必須負責將人送到學校,還得確定他進了校門,沒有從後門溜走,親眼看著他進教室,才能算完事。

    這樣的小孩,任誰都只想把他掐死算了。

    這種惡劣的關係,加上他在他們家逗留的時間並不久,前前後後也就幾年,女人的成長過程中,學業以外也要面對就業,要分心的事情不比男人少,她的將來,遠比一個只會給她找麻煩的小鬼重要多了。

    他走了以後,雙方漸行漸遠,家裡的經濟也開始出現問題,她再也無暇顧及,輕舟已過萬重山。

    而,現在的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境似乎走過了一輩子。

    「說得好聽,是你壓根沒把我放在心上吧,而且,我本來就這麼帥,是你沒眼光。」在那段少年的叛逆期,他唯一肯親近的人只有她,她在他荒涼的記憶裡,是唯一的存在。

    只是她不知道吧,他對她的感覺。

    後來這些年他也慢慢想明白了,那時的她被自己的倔脾氣和管爸、管媽的命令給折騰得沒辦法,很無奈的把他當小雞帶著,想想,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是個甫上高中的女學生,每天身後都拖了個尾巴,還是他這種凡事都硬要槓上,脾氣拗的人,要是他和管萌萌的身分對調,他就直接打死對方算了!

    「對一個小鬼需要什麼眼光?」

    不就隔壁鄰居,住同一條街上,隔著好幾戶人家的距離,只因為英氏老爹在外頭養了小三,英媽為此罹患了嚴重的憂鬱症,動不動一憂慮就要帶著英曇去自殺,有天他在街上遊蕩,被自家老媽發現,察覺不對,軟硬兼施,硬是把蹺家的他帶回來。

    只是他完全不領情,她還記得初次見面時看見他的模樣,身上的學校制服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一身的髒污,臉又瘦又黃,頭髮長到蓋住眼睛,然而,他卻用一雙乖張孤傲的眼睛瞪著所有的人看,就像一隻荒野的小狼。

    他一聽到老媽要給他剪頭髮,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跑。

    是她不忍心,拿著麵包,追到巷子口,好說歹說的塞給了他。

    她沒有威脅過人,卻為了讓他接受她給的吃食,出言恐嚇他要是敢把麵包丟掉,他下輩子就會沒飯吃。

    就算威脅這麼無力,他卻在深深瞅了她一眼後,不情願的接過了食物,但是她一輩子忘不了他那緊抿的唇,和帶敵意的戒備眼神。

    一個孩子在受到多少傷害過後,才會變得這麼不信任人?

    那時的她年紀小,沒辦法想太多,卻在多年後自己走進婚姻,有了家庭,又見識到傅家人的態度嘴臉,這才深深慶幸起自己有一對溫暖又愛她的父母。

    這些,都是她面對許多人心險惡時,能夠還堅持著做自己的倚仗,也是她所擁有最美好的寶藏。

    英媽的犯病機率太恐怖,直逼金氏紀錄,這也造成英曇身上藏不住的傷,加上他到處和人打架,於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得不在她家出現。

    管家人都知道他情況特殊,沒有人問他身上的傷哪來的,只是給他上藥,逼他把髒衣服脫下來洗,監督他剪指甲,他縱使一千萬個不情願,還是逐漸變整齊、變乾淨,即便還是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老媽笑著直點頭,說這樣像她家的孩子了。

    瞧瞧這是多麼一廂情願的說法,她老媽完全沒有考慮到她這花樣年華的女兒從此走上當保母的不歸路。

    英曇從蜻蜓點水的來蹭飯,到後來,只要一下課,就回這邊來,她和他的孽緣卻從此解不開了。

    「所以說你欠我的可多了。」他笑得陰惻惻。

    管萌萌一凜,心底忽然升起不祥的感覺。

    一家子和樂的吃過晚飯,管萌萌上樓去休息洗澡了。

    地主之誼?那不干她的事,家裡還有三個人把英曇當寶似的守著,待客這種事情怎麼也輪不到她。

    洗過澡,她把毛巾擱在肩上,披著半乾的頭髮,慢慢晃到後院。

    這裡是她平常最喜歡待的地方,不過夏天唯一的缺點就是蚊蟲多,不能待太久,要不然身上的紅豆冰會叫人吃不消。

    她抬頭看,銀盤大的月色很亮,這在北部是根本看不到的景象,盤根錯節的月下美人飄逸著香氣,循著斑駁的光影看過去,在夜裡,綻放得非常妖嬈而純潔。

    一晴方覺夏深。

    春天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忙了一天,她最喜歡這個時刻,身邊沒有人聲吵雜,她可以任思緒自由奔放,也可以什麼都不要想,然後覺得夠了,爬回樓上,就能一覺到天光。

    「沒想到你真的在這裡,老習慣沒有改。」幽幽的聲音,廚房後門走過來一道修長的人影。

    那漫不經心的腳步讓人以為他是因為去了別處,看到這邊有人影晃動,才走過來探個究竟的。

    「是你,怎麼不在客廳坐。」他居然記得自己的習慣,都這麼些年了,還是說朋友都是老的好?

    管萌萌放下頂著下巴的雙腿,這些年不見,以前再親昵,也都過去了,每個人都有了過去,說什麼她都不好太放肆。

    「喝了一肚子茶,出來走動解放一下。」他毫不避諱。

    還是白天的穿著,可是野性的眼很隱晦的飄過一抹不悅,她那動作,分明沒把他當自家人。他讓她不自在嗎?

    原來是尿遁。「我爸就是好客,一開聊就沒完沒了的。」

    「我跟他上次有盤棋沒輸贏,這次非要跟我分個勝負不可,剛剛換管璿了。」他很隨意的在她身旁坐下。

    「誰輸誰贏?」

    「和棋。」

    然後,是長長的緘默。

    時間和空間的距離在這一段沉默裡體現了一道最明白的鴻溝。

    「我很想你,我想你了。」他突兀的開口,一雙瞳眸黑得不見底,他凶猛的看著管萌萌臉上所有的一切,就連最細微的表情也不放過。

    管萌萌錯愕了一下,像被雷劈到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不過很快展笑,找到自己的聲音,「我聽管璿說你這些年混得風生水起,如今是個超知名的書法家了?真想不到呢,你那暴躁脾氣是怎麼坐得下來的?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人的潛力果然無窮。

    當初沒有人想過他會走上這條路,不過她的確看到他為紙寮寫的招牌,她不懂書法,卻看得出來那字的非同凡響,難怪會為他贏來那麼多掌聲和名譽。

    這顯然不是英曇想要的答案,他擰起眉。

    「我說我很想你,你呢?你有沒有想我?」他就像一個頑固的小孩,要的,是他想聽的答案。

    「怎麼會不想呢。」她回得敷衍。

    英曇的不滿快從他眼裡出來,「管萌萌,那為什麼都不聯絡我?」

    為什麼?

    他忘記她是個已婚婦人,在婚姻裡是次等公民的她不能鬧出一點點有損丈夫顏面的事情,做為傅太太不需要夫家不認同的交際和朋友,她只需要關在小小的籠子裡,扮演好他們需要她扮演的角色就好。

    那些不被允許的事情,她自然要避著。

    不聯絡就是最好的聯絡。

    而且,要想斷掉和一個人的聯絡,一點也不難。

    「我累了,先去睡覺了。」她起來準備回房間。

    他扣住她的手腕。

    「你真的離婚了?」

    「這種事有假?」一點都不懂拐彎的個性,這些年在外面,他的人際關係到底好不好?

    好些年不見了,他還是一見面就拿這些別人不會訴諸於口,但背後話卻不知道說了多少的問題來問她,他還真的一點都沒當她是外人,講起話來還是那麼一針見血。

    一針見血的好處就是痛過一次,下次就免疫了,對吧?

    他是這麼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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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8 02:06 PM 編輯

【第四章】

    管萌萌後悔不已,她不應該看他的,那一貫肆意張揚的孩子……現在是男人了,他的目光似喜似悲,像一團壓抑的火焰,卻又矛盾的安靜而痛楚。

    她一下忘了言語。

    他將管萌萌摟入了懷抱,像擁抱一個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一直想不通你怎麼會喜歡活在那一堆規矩裡,悶也把你悶死了。」

    管萌萌鐵青著臉,冷道︰「放開我!」

    他那溫熱的鼻息從耳邊縈繞過來……她吃力的忽略。

    他是爆炭脾氣,脾氣倔得跟牛有得比,但是她如果堅持,他也會妥協,可是他接下來的話讓管萌萌整個身體僵硬如鐵板。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有把你看好,居然讓你嫁給了那種人。」聲音竟微微哽咽。

    管萌萌眼中一熱,立刻閉上眼,幾乎是咬著牙說︰「莫名其妙……我自己決定要嫁人,責任幹麼要你來扛?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自戀?!」

    「我不管,我看那個傢伙不順眼很久了,但是,這次我要謝謝他放過你,以後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她看似平靜,心裡卻暗潮洶湧,這個已經長成男人的英曇,她居然無法掙脫,男人和女人的力氣差這麼多。「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英曇身體終於一點一點放鬆,鐵鉗似的手也是,他打量著她的神情,「我……不是故意要問你,讓你難過的,我只是關心你。」

    她像驚弓之鳥一樣的退開好幾步,直接挑明。

    「你根本是故意的,混蛋!」

    他不敢逼迫她,看著她退開,強大的氣場頓時收斂的一乾二淨,低聲說︰「我讓你罵,這樣你的心情會好一點嗎?」

    「英曇,你的個性實在讓人討厭!」

    「我知道。」他居然笑,露出左頰淺淺的小梨渦。

    犯規、犯規,實在太犯規了,是誰讓他笑的?

    他明明知道使出這個殺手 ,她就拿他沒辦法。

*             *             *

    七點五十五分。

    昨晚送走了英曇,被他一陣胡攪蠻纏的敘舊後,管萌萌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很久以來睡不好的毛病不知道為什麼消失,一夜的香甜好覺。

    伸了懶腰,迷迷糊糊的進了浴室刷牙洗臉,直到沾了冷水的毛巾貼上臉,這才完全的醒了過來。

    人醒了,回到房間,推開窗戶,迎著屋外乾淨清新的空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化妝台上保養品就那兩樣,她拿起化妝台上的乳液正往想臉上塗,房門意外響起敲門聲。

    「誰?進來吧。」會進她房間的要不是老媽,就是管璿,就算身上還穿著睡衣——保守型的棉製品,包脖子,包手包腳,也沒什麼地方不能見人的。

    門開了,望見門外的那人,她呆了呆。

    「嘿,早安。」

    她回頭,鼻子上那點乳液忘了抹去,身上的睡衣半新不舊,他以前見她穿過,她念舊,因為這點,英曇眼裡自然而然的露出一抹微乎其微的莞爾。

    他也是舊的,舊人。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這模樣有多可愛,多讓人喜歡。

    就好像少年初見,兩個人都分外青澀的年紀,就算知道她比他大上幾歲,可是那張蘋果臉看起來就是小,這種感覺深植在他心底,至今沒變。

    「我可以進來嗎?」

    意外的禮貌讓她只能點頭。要是以前的英曇可不講究這些,他心中的那把尺無關道德,只在他個人的喜惡,因此,他以前沒少被她打的。

    「你怎麼這麼早在我家?」昨晚她親眼看著他把車開走的。

    「昨晚我開車開到一半,發現不對,就回來了。」他自若的走進來,環顧四周。「房間沒變,和以前一樣……」

    「什麼對不對的?」她一頭霧水。

    她向來喜歡潔淨,用過的東西會習慣順手歸位,但也不是那種一絲不苟到無法容忍一點髒亂的潔癖,只見書桌上還是有幾本亂疊的書本,電腦和水,椅子扶手搭著一件外套,生活的習慣沒有什麼改變。

    「我如果回飯店,會來不及過來和你道早安,我希望將來每一天都可以對你說早安,當那個每一天開始最早看見你的人。」

    不只有早安,還有午安,晚安和我愛你,每一天。

    他要努力的讓她看到他,不要再錯失任何機會,失去她的痛一次就夠了,這次他要牢牢守護他的愛情,不擇手段。

    管萌萌頓了一下,有些頭大。

    她年紀不小了,已經不是對感情什麼都不懂的少女,對她來說,恢復單身,剛開始是有點不習慣,但是很快就適應了,她不介意感情的空窗期,有的時候生活比折磨人的感情重要多了。

    「你來道早安的?」會不會太慎重了?要慎重,大家一起來慎重吧。

    「嗯。」

    「你也早。」適當的微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管萌萌。」

    「嗯?」

    「我喜歡你。」

    她看著他。

    英曇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凝眼看過去,她垂著的睫揚了起來,眸光幽幽的。

    「怎麼,不知道要怎麼回我嗎?」他用指腹去摩挲她的下顎。

    「英曇,你喜歡我哪裡?」她問得很淡然。

    他怔了下。「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認真說。

    「你知道?」

    「我替你說吧,你說喜歡我,並不是真心,是因為那幾年你吃住都在我家,我媽沒空照顧你的時候,我就是你的老媽子,對吧,你說喜歡我,只是為了想報恩。」

    英曇臉色轉黑,身上的溫度立時降到零下。「你胡說些什麼?!」

    「英曇,愛情不是同情,也不應該是恩情,如果非要報恩,對象也不應該是我,我知道你現在看我可憐,沒有工作,沒有獨立自主的經濟來源,缺乏我這年紀該有的人際關係,看起來空空的什麼都沒有,能憑仗的,只剩下家人對我的愛,但是我不需要人家的可憐還是同情,我只是離開一段發現對方不合適的婚姻,不是世界末日。」

    她沒想過要和英曇有什麼感情上的糾葛,她如今過得不好,她認了,但是,人生起起落落,誰又能保證誰一定都站在高峰不必下山的?

    現在的他成就非凡,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他過得好就好了,金錢、人際關係,都可以營造的,給她時間,她也能做到。

    也許沒有太大成就,但是養活自己,只要她有雙手,就一定沒有問題。

    「你放屁!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把同情和愛情混在一起的人嗎?我從以前就喜歡你……我就是喜歡年紀比我大的女人,那又怎樣?」他連忙澄清。

    是的,他只跟喜歡的人講話,他要看你不順眼,還是哪個白目女生敢向他告白,對不起,他一個眼神就可以把人秒殺,在學校,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就是沒有幾個有那膽量敢靠近他。

    為了讓他不要再造殺孽,到後來,她甚至還得在其他女生的哀求下,替他傳信當郵差。

    信交歸交,她可不管那些紙花還是巧克力餅乾的下場。

    這已經是那時的她,能做的最大極限了。

    「從前已經過去了,小時候的喜歡不可能持續一輩子,喜歡,也是有賞味期的,你跟我就這樣保留著青梅竹馬的回憶不是很好?」不要這麼複雜不好嗎?不如維持淡如水的感情。「也許等我們四十歲、五十歲回過頭來看,這樣的情誼還是好好的,不就好了?」

    「你確定,老了以後還要跟我保持著姊弟的情誼?」他的臉陰了下來,表情難看,凌厲的眉勾起了令人駭然的角度。

    管萌萌嘆了口氣。

    話說僵了,他在生氣。

    一大早的,實在不是談論這種傷筋動骨話題的好時機。

    年少的時候,她和所有平凡的少女一樣,憧憬著美麗的愛情,那時候的她固執的相信,只要是相愛的人,她願意遷就,願意與他一起面對任何難關,就算她身邊的男人,很不幸的,都是像英曇這種把她當所有物看待的大男人。

    未婚的時候,這樣的男人叫酷,共築一個家庭以後,你就會欲哭無淚,心力交瘁了。

    她從來沒想過,是不是因為英曇,致使她在找尋人生伴侶的直覺上,毫無他想的選擇了和他同樣類型的傅閒庭。

    我真是被你害慘了!很多年後她回過頭想起來,英曇莫名其妙挨了她狠狠的一個栗爆。

    現在的她連原來的自己都找不到了,遑論愛人。

    「做朋友最好了。」朋友交情可以深,可以淺,可以拿來利用,自己願意的時候也可以去當朋友的炮灰……這些,都比感情簡單多了。

    英曇表情微妙的看著她,忽然啟齒,「不要怕。」

    他的萌萌不一樣了。

    在某些地方她看起來和以前一樣,譬如清秀如昔的五官,譬如還是把他當家人看的態度,可是昨天他太心急、太粗心,沒有發現,她真的有些不同了,經歷一段婚姻後的她,淡淡的笑容裡總有幾分蕭瑟,兩人幾年不見,那個叫隔閡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存在?還有,她的心情到底是怎樣,沒人知道。

    她藏得很好,像個沒事人。

    其實,她很怕疼,有次學校運動會,她接棒跑五百,結果在終點被其他運動員絆著,摔了一跤,嘴唇和膝蓋都磕傷了,她立時就哭了,偷偷跑去看的他馬上撥開眾人把萌萌背到學校的保健室去,他一直記得她漲紅的臉,又要掩飾又忍不住的眼淚。

    在婚姻裡摔了一跤的她,只怕這時候也還疼著的,他居然就情不自禁的對萌萌說了一堆鬼話。

    這下可好了,他該死的心急,一時衝動,卻越弄越擰了。

    以前他年紀小,知道自己沒本事,只能恨恨的、遠遠的看著她,如今,急著想表達掩藏多年的感情,急著讓她承認他,卻忘了這時候的她,最需要的不是用另外一段愛情來消滅前一段愛情,她需要的是時間。

    他錯得離譜。

    英曇苦笑的搓著下巴,壓下心裡的焦灼。「我們下去吃飯吧,剛才我上來的時候管媽媽說早飯好了,讓我上來叫你。」

    「你先下去吧,我換個衣服。」剛剛,他那犀利的眼神,敏銳而鋒和,當他的眼睛看過來時,總會讓人覺得微微心慌,彷彿什麼都瞞不過他。

    「嗯。」他點頭,開門出去。

    就這樣打住了嗎?

    管萌萌看著他走掉,心想,很難溝通講話的英曇果然長大了,也變明理了,這樣是好是壞,一下雖然很難判定,但是……他應該把她苦口婆心說的話聽進去了……吧?

    既然猜不出所以然,乾脆放棄,在她隨過而安的個性裡,不鑽牛角尖,也算是個優點。

    隨後,她換了一身及膝套裝,標準的面試服裝出來,卻發現英曇倚在樓梯口等她。

    「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一個人下去,管媽會以為我們吵架了,等一下又向你問東問西的。」看她那身穿著,他明白了一二。

    「那就一道走。」想不到看起來粗枝大葉的人會想到這個。

    她領先走了下去。

    短短的階梯也就一層樓,管萌萌的腳尖甫踏上樓下的地磚時,英曇輕輕的說了,「沒關係,我等得起……」

    氣定神閒的管萌萌差點一腳踩空。

    原來,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因為是普通朋友,搭個便車也沒什麼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話聽在管萌萌耳裡,那「普通朋友」四個字聽起來怎麼都帶著股酸氣。

    早飯前,他們還一度鬧僵了,自尊心那麼強的人,肯低下頭來跟她講話示好,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也不推辭,「那就到市區,我搭火車就好了。」人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這一來二去,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回來那麼久,投出去的履歷不少,也在各大小公司奔走,只可惜,都石沉大海居多。

    這怪不得別人,她,普通高中畢業,普通大學畢業,這年頭,放眼望去,像她這樣普通的人還少了嗎?

    家中有家業的,管他賣的是蚵仔煎還是五金行,都算有個家底。

    她家的小紙廠,有管璿顧著,爸媽身體都還算健康,再拚個二三十年都沒問題,怎麼也輪不到她出頭。

    剛回家那個當下,她厚著臉皮在家打工,打工歸打工,畢竟不是正職。

    今天她有面試,管他能上的機率多少,有一次機會,就把握一次,總有一天,瞎貓碰到死耗子,會讓她找到機會的,於是匆匆扒了兩口飯,就要出門。

    沒想到英曇也跟著撇下飯碗,說他吃飽了,也要辦事去,順道可以送她。

    沒想到他這麼熱心的爸、媽包了兩個超級大飯團,讓他們在車上吃。

    ……又不是去郊遊。

    當著兩個老人家的面,管萌萌收下了會噎人的飯團。

    只是,管萌萌怎麼看那路線怎麼都不像是要往火車站的。

    「你要先想好,把我載去賣掉,賣不了什麼錢的。」這個英曇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樣子吧?

    她不想欠這種人情,可是他好像非要她欠的樣子。

    這個陰險小人。

    「人貴自知,知道你不值錢就好。」

    她發怒的瞪他,這個人,在別人面前老繃著個臉,卻愛氣她。

    喜歡載是嗎?那就讓你載個夠。

    她把還帶著餘溫的飯團拿出來,喀滋喀滋的咬,吞了一個還不解氣,另一個也拿出來啃,哪知道吃著吃著就噎著了,一口飯哽在喉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喝口水。」橫過來的手拿著一瓶水。

    她飛快接過來,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總算把嘴裡的東西都沖了下去,剩下的飯團怎麼也吃不下了。

    人和自己過不去,最後都是自討苦吃的多。

    「謝謝。」她乾乾的說。

    「臉上帶飯了。」正在開車,手握方向盤的人居然一伸手,指頭輕巧的拈了放進嘴巴,吃了。

    她懵了,要不是她忍功太好,小宇宙絕對爆發,狠揍他一頓。

    看她一張小臉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又一副很想掐死他的樣子,他有多久沒見過她這種表情了?

    少時,他生活中快樂舒心的經驗太少,少到近乎微薄,但是她出現了,從此,他饞著,知道了感情上的餓。

    她撇過臉,把剩下的飯團收起來,看向窗外,不吭聲了。

    「都沒有想過要問我嗎?」他的聲音有著隱隱的笑意和控制不佳的懷柔意圖。

    「問什麼?」

    「工作。」他磨牙。他的牙齒要是哪天壞了,一定叫她出植牙的錢。

    她考慮了任何的可能性,就是沒把他想進去。

    「我的工作跟你有什麼關係?」她不解。

    「你真的老了,大嬸,我在台灣還少個助理。」

    「英曇,你真的不用這樣。」他在台灣也不過幾天,大費周章的花錢請一個助理幹麼,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嗎?

    「哼,你以為當我的助理簡單嗎?我可不是錢多到沒處花,請一個大小姐回來供著,你要考慮過答應我了,也要做好心裡準備,工作不輕鬆的。」他哪裡不曉得她那點小心思,無非就是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

    撇清他們的關係,想回避他?他就這麼令她討厭嗎?

    「你說真的?」

    「我從來不說假話。」他臉色難看,聲音陰沉。

    「我聽管璿說紙寮至今還能維持,你幫了很大的忙,找工作的事情我想自己來就好。」他可是他們家的金主,挹注的金額非常可觀,因為那筆資金才讓紙寮得以發展到現在的規模,無論他的出發點是什麼,他真的不必再為她做什麼了。

    「你覺得我是呆子嗎?不賺錢的東西就算捧到我面前來我也不會浪費一塊錢,倘若紙寮不能賺錢,我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管萌萌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英曇的個性,他或許動不動就翻臉,動不動就要脾氣,但是他有顆非常善良的心。

    如今為他們做了那麼多,卻完全不居功。

    「我考慮一下。」她退讓了。

    「多久給我答覆?」這個性也太急躁了。「我在台灣這幾天,美國還有西班牙那邊積了一堆的事,要不要最好趕快給我一個答案。」

    「事情那麼多,走不開,那為什麼還專程回來?」網路發達的現在,不論開會或聯絡,大家都採郵件或私訊,想在上面以視訊商議什麼都沒問題,紙寮沒什麼事情讓他必須跑這麼一趟,時間上金錢上,怎麼想都不劃算,不過誰知道呢,腳長在他身上,他喜歡往哪裡跑她也管不著,而且也不是她能管的。

    「我喜歡搭飛機不行嗎?」這口氣根本是耍賴了。

    她懶得理他了。

    「人要知道變通,你要記得凡事有我。」她下車的時候,英曇冷不防又丟給她這一句話。

    就算英曇說得斬釘截鐵,她也沒認真去細究,她太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唯有靠自己最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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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8 04:43 PM 編輯

  【第五章】

    面試,我來了!

    踏出公司大門,一股熱浪襲來,這也才幾月,外面已經熱得叫人想把外套扒下來。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她也才離開這個城市多久,對這裡又冷又熱的氣候怎麼就一整個不適應了?

    不過既然來了,時間還早,不如到處逛逛再回去好了。

    她正想著要往哪去,不意,一輛車駛了過來,停在她面前。

    「面試結束了?」英曇探出頭,眼睛亮亮的,臉上表情正經。

    「你怎麼會在這裡?」時間掐得剛剛好,宛如他一直在這裡等著,要不然哪來這麼湊巧的事情?

    「我說過辦完事情會來接你,你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是吧?」看她那一臉茫然,想當然耳。

    真氣人,她就沒把他當大人嗎?

    「這裡雙黃線不可以停車。」她的確沒當真。

    但是她怎麼就忽略了他那執拗的脾氣,也忘了他說到就要做到,說一不二的強烈自尊?

    「不要我吃罰單就趕快上車。」這女人,把他忘得太徹底了,他非把以前的她找回來不可!他就是要吃定她,也心甘情願被她吃。

    管萌萌看著車潮和已經頻頻向這邊看的警察大人,打開車門上車,繫上安全帶,然後催促他快走。

    英曇見她坐穩,車子便平穩的往前駛去。

    「你能接我接到什麼時候?一輩子都能這樣,我去到哪你都來接我?」用得著這樣嗎?她該說的不都說了?是她說得太迂迴,不夠直白,還是他以為她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這樣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你說話要算話,你就讓我接送一輩子,我很樂意當你的司機。」

    「別孩子氣了,……什麼說話算話,就算能算,她也不相信誰能做得到,許這種承諾就跟愛你一萬年一樣那麼不切實際。

    不過她是怎麼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嗎?

    她心裡明白,是不相信愛情了。

    「我哪裡孩子氣了?」男人最禁不起刺激,他側過身來壓向她,高大的身形無端端形成一股驚人的氣場。

    管萌萌只覺得好強的殺氣,寒毛直豎。

    英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管萌萌看得懂那是他要發脾氣的前兆,但令人驚訝的是他沒有像年少時一顆火星不小心跳到炸藥上就爆炸,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後,挺直身體,目光遙遠的望向窗外。

    「我一個被父親拋棄、母親一門心思只想帶我走的人,沒有孩子氣這種東西。」他諱莫如深的過去最不喜歡人家提及,那幾年也很少去說,明明爸媽俱在,卻像一個孤兒。

    他從來不給管家人找麻煩,因為他知道自己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管家人對他再好,他都不會是這個家裡的人,他們要他吃他就吃,給他買衣服他就穿,但是學費都是他自己去打工賺回來的。

    鐵工廠的黑手學徒、披薩店的外送店員、騎摩托車送貨的宅急便……只要能賺錢的,他都做。

    管萌萌聽了就心酸,她又想起第一次見到英曇的樣子,那惶然無依又倔強的神情,她一路陪著他走過來,太明白英家的事情了,他是沒安全感吧,自小缺乏親人關愛疼惜,那種痛,沒有親身經歷的人無法體會。

    兩人好久不見,她又何必像防賊似的?他只是純粹一片好意,自己一而再的拒人千里,冷漠的態度難怪他傷心。

    她不由得心就軟了。「你不是想知道我面試的結果?」

    既然想開了,她就不再糾結這兩天發生在兩人身上的事情沒有什麼事情抵得過少年情誼,朋友永遠是舊的好。

    「哼,不想。」見她口氣緩和,他卻兩眼一瞪,使起小性子起來。

    「我想說欸。」她笑著,唇角微微翹起。

    「那我加減聽吧。」從儀表板上的照後鏡看了她一眼,委屈的咧,但是騙不了人的是他孤傲的眼底漾起了輕輕的暖意。

    真是的,還拿翹呢,個子是長了,但性子……還是那個愛撒嬌的男孩子。

    管萌萌故意嘆了口氣,「回家聽通知,八成是沒希望了。」

    工作找多了,官腔也聽多了,心裡大約都知道有幾成的把握和希望。

    他嘖了聲,專心開車。「有捷徑不走,偏喜歡繞圈子,都一把年紀了,真是幼稚得可以。」他很不厚道的落井下石。

    「我……只是想試試自己的能力在哪裡,不想再被人當作不事生產,只能靠別人養的米蟲。」

    「哪個沒長眼的敢說你,我去揍他!」

    「動不動就打人,你混黑道的喔?」這種個性到底是怎麼養成的,見不得她吃一點虧。

    「你這種個性,說好聽叫息事寧人,不愛記仇,其實就是一個笨字,什麼都不計較,你也別以為別人就會感謝你。」

    管萌萌搖頭,「我說過,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他們要怎麼想,我管不著。」她認為是對的事情,就算被人嘲笑,被認為不合時宜,她也會去做,她婚結得早,社會經驗是零,可是這不代表她沒有能力。

    面試官喜歡糾結在她毫無工作經驗這個點,又扣上她的「高齡」,所以,也就屢戰屢敗了。

    她的伯樂在哪裡啊——搥心肝!

    「你不用改變自己,我來習慣你就好了。」改什麼改?他覺得無論是以前的她,還是現在的她都很好。

    一瞬間,管萌萌彷彿失去語言的能力,她轉眼看著交錯而過的車,要很用力才能掩下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湧上來的酸楚。

    被人疼惜的感覺,剎那漫上心頭,手腳居然發顫。

    好半天——

    「你真的欠一個助理幫你打理雜務嗎?」她問得很輕。

    「你要來?」

    她點頭。然後,她看見了英曇眼裡一點即燃,燦爛到叫人屏息的火焰。

    她有些轉不開眼,臉發熱,心很不成熟的怦怦亂跳著。

    「那晚點回去,我去和管爸說。」他拍板定案,又笑出淺淺的梨渦。

    管萌萌說好。

    「我餓了,為了等你,我中午什麼都沒吃。」

    「想吃什麼,我請客,不過額度只有五百塊。」要一個口袋空空,工作還沒有著落的人請客,簡直是剝削。

    可看在他為了她從早奔波到現在,請人家吃一頓,實在是應該的。

    「我要吃你煮的飯菜。」沒有獅子大開口,要求的很簡單。

    「那就等回到家吧。」她以為是什麼滿漢全席呢,要她下廚,有什麼難的,以前的廚藝她不敢說,這些年為了扮演好傅太太的角色,她煮的菜偶爾也能討好到對她百般嫌棄的前婆婆,這算不容易了吧,英曇不挑嘴,應該不難對付。

    「我才不要,我們現在就去買菜。」

    管萌萌一頭黑線,修正,她忘記這位大爺除了脾氣拗以外,肚子禁不起餓,一餓就必須趕快喂食。

    「你有地方可以讓我煮飯嗎?」一個經年累月都不在台灣的人,哪來的落腳處?

    「有。」他很確定。

    既然都說有了。「那就便宜你了。」

    他喜歡她這份自信。

    於是,車子轉進了超市,準備購物。

    兩人推著購物車,先是去了生鮮區,英曇淨挑肉類,幾乎是看見什麼買什麼,

    管萌萌面不改色的留下她想買的,其他的,一律放回去。

    「吃太多肉對身體不好。」

    他居然抿嘴。

    「我記得你也是肉食動物,什麼時候改吃素了?」

    「為了身材。」

    「你有身材這種東西嗎?」

    「你欠打是不是?」

    這才想起他是那種無肉不歡的個性,她轉到零食區,就看見他手指一一指過去,科學麵、布丁、果凍、巧克力棒、冰淇淋……管萌萌想想已經不給肉吃了,零食就隨他去吧。

    她推著車,一樣樣將他指定的零食放進購物車裡,這裡買,那裡拿,結了帳,竟然滿滿三大袋,真是太誇張了,他們就兩張嘴,這些糧食到底要吃多久?想要囤積到世界末日嗎?

    英曇的房子不是什麼豪宅,一幢簡簡單單的兩層樓洋房,四四方方的,綠地佔了一大半,不會有人想像得到,只隔著一條隱蔽的路,外面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

    房子並不新穎,但勝在厚實,屋裡的家具多用大片的布料蓋著,看得出來很多年沒有人住過了。

    「我沒來過,不知道狀況那麼差。」英曇一進門也傻眼,他隱約記得當初買下這房子後,只匆匆看過一遍,所有後續事宜全委託了仲介,要他們找專業人員來維護,方才一路進來,花草欣欣向榮,可見有人定期修剪,水電也有,那表示管線也沒問題,只是因為太久沒有人氣,走到哪都帶著股霉味,這樣的房子,沒辦法住人。

    「也不會太差,只要洗洗刷刷就可以了,要在都市裡找這種獨棟房子,還擁著一大片前庭後院可難了,你運氣真好。」她放下手裡東西四處轉了轉,挑高這麼高的房子極為少見,要是能整理好,會是個舒適的住所。

    「你的意思是說你喜歡?」眼睛登時一亮,剛剛的喪氣蕩然無存。

    「你要是不想在充滿另外一種味道的房子裡吃飯,就去把打掃用具找出來,我們來大掃除吧。」把所有的窗戶推開,迎進新鮮空氣,又快手快腳的把覆蓋在家具上的布料都掀開,準備來個大掃除了。

    「Yes, Madam.」有人立刻從命,快快樂樂的執行她的命令去了。

    管萌萌怎麼都想不透,在某些方面,明明就是大男人的英曇卻非常好指揮,有時候比管璿還聽話。

    於是,本來只是想來煮頓飯,慰勞自己和另外一個小屁孩的五臟廟的,現在工程越搞越大,她賣力的刷洗,看見正往高處爬,要去擦窗的英曇,忽然出聲。

    「你先下來。」

    「我嗎?」

    「不是你還有誰?」

    「做什麼?」

    她指著一包從購物袋拿出來的科學麵,那是他最喜歡吃的一個牌子,「不是喊肚子餓?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英曇手裡還拎著抹布,有力的臂一下將她攬進懷裡收攏,硬生生蹭了她一個吻。

    她這是疼他對吧?

    等管萌萌回神過來,七孔差點冒煙,使勁的對他吼,「你離我遠一點,小心我揍你!」

    這個軟土深掘,得寸進尺的臭小孩!

    「這表示我的感動嘛,有人疼我。」他鬆手,很捨不得,她的腰很軟,身子很香,抱起來很舒服。

    「如果你下次再這麼莽撞,你就當定了豬頭!你離我遠一點,吃完東西再過來。」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還加上一點她不明白的感覺,他就是有這種叫人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的本事。

    他嘻嘻笑,她的唇涼涼軟軟的,雖然只碰到那麼一下,不過也夠叫他回味再三的了。

    原來這就是偷吃……偷吃的感覺真好。

    他聽話的拿起零食,去一旁坐著,很快撕開包裝,撒下調味料,喀啦喀啦的吃起他才有的零食點心。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管萌萌轉過頭,不再理他。

    「房子是我賺到人生第一桶金時買的……」他的聲音響起。買的時候沒想過別的用途,一心只想留著娶了管萌萌的時候用,想不到的是一直沒派上用場,閒置至今。

    人千算萬算,比不過老天一筆。

    今天也算誤打誤撞,終於有機會帶她來看房子了——雖然跟他預想中的有那麼一截差距……

    「為什麼不租出去?地點很好,可以收房租,房子有人住,屋子也比較不容易壞。」她不是會記仇的人,發過飆,氣過就算了,聽見英曇的聲音,還是忍不住應了他。

    「這房子我想留著當作新婚禮物,送給老婆的。」他聲音裡有幾許哀怨,只是萌萌到底聽不聽得懂他這弦外之音?

    這麼明白,一定懂吧?

    「很好,難得你有這個心。」她的手一頓,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虛弱,努力不去深究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小屁孩長大,會想娶老婆了。

    「我會是疼老婆的男人。」他重申,一雙清湛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管萌萌的身影。

    拐彎抹角從來都不是他的個性,可是從兩人重逢至今,他直接了多少次,就撞了多少次的牆,自信心都快沒了。

    「我會準備好大紅包等你的。」看看大致可以了,剩下的,還是讓英曇去找專門的人來打掃比較快。

    聽聽這是人話嗎?我想娶的人是你,從頭到尾只有你!

    「我餓了,很餓很餓。」他負氣。

    「你的個性實在很糟糕……好了好了,你再等我一下就有飯吃了。」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嗎?有必要變臉變到扭曲?一包科學麵還止不住饑嗎?不是早就過了發育期?

    這人是長大了,可肚子、個性卻越發莫測了。

    放下手裡的工作,進廚房去淘米洗菜,她動作嫻熟,炒菜煮湯動作快得很。

    「我來幫忙。」一個人在客廳待不住,英曇準備來幫忙。

    廚房裡多了一個大男人,其實不擠,管萌萌趕他出去的理由是記憶中的他什麼都不會,會的只有幫倒忙,在他手裡死於非命的碗盤多到可以堆座小山,根本是碗盤殺手。

    想不到他對著她嘻嘻一笑,「你聽過什麼叫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吧?」接過她手裡的菜刀,問清肉的用途,居然有模有樣的剁起雞胸肉來。

    這些年在國外,顯然是變能幹了。

    她又拿了條圍裙繫在他腰上,他沒反對,嘻皮笑臉的說道︰「我們兩個這樣像不像一對?」還把臉湊過去,碰著她的。

    她一把推開他的臉,「你再搗蛋,午飯變成晚飯,我可不管。」

    「萌萌你對我最好了。」

    她差點又看閃了眼,曾幾何時他那麼愛笑?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人,很多事。

    於是,廚房裡,慢慢的剩下抽油煙機輕微的轟轟聲,和炒菜鍋裡菜肴的香味……和一對男女。

    做好飯,英曇很捧場的吃了兩大碗,「好好吃~~色香味俱全,以你的手藝要開班授課都沒問題。」

    「你拍馬屁的功夫也進步不少。」她承認這幾年在廚藝上是有進步,可是要變成專業,她真沒那麼大興趣。

    每天湯湯水水的,她並不樂意。

    以前會努力增進自己廚藝,為的是希望婆婆能另眼相看,說起來女人真的很傻。

    英曇差點笑得打跌,手指往她比了比又收回來,一臉憋笑憋得快要內傷的表情。「馬……別翻臉,是你自己把自己比喻成母馬,不是我說的……我是誠心讚美你的,你煮的飯菜一直是我記憶裡最美味的食物。」

    「你這嘴應該縫起來才是。」真是好心沒好報!

    「是是是,我縫起來,什麼都不說。」他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在流光暗影中,神色溫柔。

    管萌萌心跳了下,認識英曇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他對誰都不願意搭理,卻纏著她,那時的她也才幾歲,有時候也會煩,但是一見到打工半夜回來,一臉疲憊的他,無論心情再不甘願,還是會下廚給他弄吃的,有時候是下一碗麵線,有時候是水餃,這兩樣都屬於簡易型的料理,只要放上一大鍋水,頂多再拍個蒜頭和醬油就能搞定。

    他也從不嫌棄,弄了,他就埋頭吃光,只是連聲謝都不會說。

    她和英曇其實有許多回憶,只是事隔多年,也錯過了很多。

    再重逢,她沒有多想,就算她一直知道他們的孽緣結得很深,但是,孽緣就是孽緣,就算英曇見面以後不遺餘力的表示他對自己的好感,但她不認為自己哪來這麼大魅力,大小通吃。

    得不到的女人,對英曇來說,也許就只是戀母情結在作祟,等他哪天找到心儀的真命天女,她這青梅還礙事了咧。

    通盤想過一遍,心情不再忐忑,漸漸平常心了。

    那天他們回到家,管萌萌就告知爸媽找到工作了,也坦白說是要去英曇的工作室上班。

    管媽聽到可激動了。

    女兒在「自家人」底下做事,英曇成了她的老闆,她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高興之餘,免不了要耳提面命一番,要她好好做事,別壞了多年友誼。

    管萌萌就怕她老媽這麼說,她年紀不小了,怎麼還不懂什麼叫公私分明?

    英曇也拍胸脯保證他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吃虧,要兩老不必擔心。

    管媽連忙點頭,趕著她上樓去收拾準備北上的東西。

    管萌萌覺得英曇講的話,明顯的比她還具有公信力……

    「不過,小曇啊,你這次回來不是預計只待上幾天?你讓萌萌去你那裡做事,不會要把她帶到國外去吧?」

    趁著女兒上樓去,管媽還是把心裡的疑問提出來。

    英曇收回看著管萌萌背影消失的目光,蹙眉想了一下,表情慎重,「我想把工作室搬回來台灣。」

    他住哪裡並不影響工作,他的萌萌是戀家的女孩,既然她在這裡,那麼她在哪,他就在哪,這一點都不為難,也沒有難度。

    管媽放心的笑了。「謝謝你為我家萌萌做那麼多。」

    「我並不覺得我做了什麼。」

    只要能守著她,就這樣看著她,像傻瓜一樣,他也很快樂。

    不過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只想把頭埋在沙地裡當鴕鳥的女人拉出來,讓她的心裡只裝他一個人。

    「你嘴裡不說,管媽也知道,你替我們家做的一切都是看在萌萌的面子上,但無論如何,管媽還是要謝謝你。」他們對這個孩子再好,能做的還是有限,這些年他暗地裡幫這幫那,她和老公心裡都明白為的是什麼。

    「我只做我應該做的事。」他淡淡說道。

    只要是管萌萌想要的,他都會幫她做到。

    當他知道管萌萌拿自己的婚姻幸福去換取機會讓瀕臨倒閉破產的紙寮生存下去,他幾乎要發瘋,他恨自己沒有能力替心愛的女人解決困境,不能和她一起面對困難,做讓她心安的後盾。

    面對無法挽回的事實,痛苦之餘,他把自己關在斗室裡,整整三年沒日沒夜的練筆寫字,瘋狂的結果是大病一場,留下了胃弱的後遺症,然而,他的閉關努力出現令人驚喜的回報,他在書法界的知名度像雲霄飛車一樣的拔地直起,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和巴黎奧賽美術館都競相把他的作品納為美術館永久的收藏品。

    這是多麼巨大的榮耀,他變成了一顆文藝界閃亮的星,邀約如潮水般而來,媒體對他的興趣也排山倒海,那些喜歡追逐流行的金字塔頂端人物更視他為寵兒。

    但是那些喧囂一點也沒有讓他沖昏頭,他在名氣最鼎盛的時候反而推拒了一切邀約,避居西班牙,專心沉潛創作,所有雜務都推給了經紀公關公司處理。

    現在,除了事業,他有了更重要的事,他要把他心愛的女人留在身邊。

    這一夜,他聯絡經紀人尹。

    「老大,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才把我從床上挖起來,我已經四十八個小時沒睡,你行行好……」毫不掩飾的哈欠和濃濁的聲音,兼一頭亂髮,形同貞子的男人在視訊裡出現。

    「那是你的私人問題,我不管。」

    「什麼私人問題,你一定要那麼冷酷嗎?我可是為了展覽跑斷腿,倒是你,我的大爺,你這幾天沒消沒息,不上線,手機也不回,我給你的簡訊和留言你到底看了沒有?」用五指梳理了亂髮,露出一張花美男的臉龐,瞌睡蟲跑光了的尹睜開了一雙近視朦朧的深邃大眼。

    「沒有,那些都是廚餘垃圾,我臨走前不是說過,碰到什麼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來問我。」全權負責還不好嗎?這可是只有他才擁有的優惠。

    「這不像你,可不可以透露一下,這麼多天,你人在哪裡?」他好奇得不得了。

    「我要你跑一趟西班牙,把我寄給你的清單上的物品都打包寄到台灣這的地址來。」英曇答非所問。

    「什麼?」聲音分貝破表還分岔了,可見受的驚嚇不小。

    「就這樣。」英曇準備要離線了。

    「老大!」對方淒厲的叫。

    英曇掏耳。

    「你為什麼在台灣?」什麼叫就這樣?不清不楚的。

    「不為什麼,想搬回來住而已。」這是他個人的私事,沒必要對誰交代。

    「英曇,你沒事吧?」花美男嚴肅了。

    「囉嗦,我吩咐的事情要趕快。」

    叮,很好,視訊螢幕隨即被切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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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8 05:57 PM 編輯

【第六章】

    次日,管萌萌坐上英曇的車回台北。

    經過熟悉的巷道,「你……不打算回家看看?」管萌萌小心的問他。

    來來回回幾趟,英曇好像沒有回家探望母親的意思,過門不入。

    「那算是家嗎?」英曇涼颼颼的說。

    「不要這樣,我聽說這幾年英媽媽持續看醫生吃藥,憂鬱症好很多,鄰居有時候會碰見她出來散步,還會打招呼呢。」

    「不要說了。」

    「英曇……」

    「不要說了!」他捏緊方向盤,連嗓音都抖了,視線發紅,全身充滿尖刺,宛如刺蝟。

    那個家是他最不願去回想的過去。

    他早就沒有什麼可失去了,這些年他忽略那些咬人的過往,不再糾結於心,除了她,他對別人的世界,沒什麼興趣!

    看見英曇臉上那種深深的絕望,管萌萌心裡又痛又歉疚,她握住他那青筋直迸的手,軟軟的勸慰,「不要這樣,對不起,我不該提的。」

    恐懼晦澀的童年,要在那樣的環境長大,要是沒有強大的心靈當護盾,憑什麼安然長大?不去面對,不是他的錯。

    「不是你的錯。」像心有靈犀,兩人有同樣的想法。

    她分出一隻手,摸摸他的頭髮,這孩子還是一樣有著一頭好頭髮呢。

    英曇大受感動,雖然還她一個乖張孤傲的眼神,卻用臉頰蹭了她的手一下,這一蹭,臉上的戾氣似乎消散許多。「回去也沒有什麼事情,不如我們去約會……我的意思是散散心,你有多久沒出去玩了?」

    和心愛的人去約會,是多美的一件事。

    「多久啊……我不太記得了。」她有些逃避。

    結婚五年,只有在蜜月的時候出國玩了一趟,後來忙著要應付對她百般挑剔的婆婆,前夫又是工作狂……

    例假日,有哪個家庭不扶老攜幼,拖妻帶子的出去踏青玩耍的,仔細想,她雖然住在台灣,卻連小島上的基本景點都沒有去過,更別提什麼一生必去的一百個景點了。

    得了,她沒能去不也活得好好的,人比來比去,會氣死人。

    不過——「你昨天不才說積了許多事沒處理,哪來的時間出去玩?」這才需要她趕快上任的不是嗎?

    「我想做人不可以太過分,這是先給你一點甜頭吃,等你真的開始上班,才不會在背地裡罵我不人道,奴役員工。」

    原來是名正言順的賄賂。不過她也不笨,堂堂老闆哪需要賄賂一個小助理,他是真心要帶她出門走走逛逛,出自一片好意。

    管萌萌心裡說不感動,真是騙人的。

    「出去玩是很好,不過換洗衣物都沒帶,什麼準備也沒有,怎麼出去?」女人考慮的第一件事一定是這項。

    「缺了什麼去了再買就是。」一聽見她願意,他差點樂得飛上天。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花錢。」錢她很缺,阮囊羞澀。

    「既然是我說要去,自然老闆買單。」只要她願意,錢哪是問題。

    「我們要去哪?」她真心笑開,問得有些羞澀,她的確很久很久不曾出去溜達,有點期待。看看海,吹吹風,挑間海景民宿……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夏天當然要去墾丁。」風帆、獨木舟、沙灘、熱褲,國境之南,他來嘍!不,是他們來嘍!

    方向盤一轉,改道往南。

    無限明媚的陽光,溫柔的海風,藍到不行的天空,度假的氣氛馬上濃烈了起來。

    不是假日,墾丁大街上滿滿摩肩擦踵的人潮並沒有比較少,各式各樣的T恤、洋裝、飾品,應有盡有,多家異國風格的餐廳和PUB,這些可都是觀光客必遊的景點,吃喝玩樂住買都可以在這裡一網打盡。

    這些都不急,既然來到外地,住房是第一件要做的重要事情,一幢幢恍如地中海、希臘建築的民宿搶眼得讓人想每一家都去住住看。

    英曇看中的是一間有著美麗貝殼沙灘的飯店,他要了一間海景雙人房,到櫃台完成手續領到卡片,管萌萌突然問︰「為什麼只訂一間房?」

    「出來玩的人要不是情侶,要不就是一家子,飯店只有這兩種選擇,沒有單人房。」

    「可是我們……」孤男寡女的。「多訂一間房吧,錢我自己出。」

    「你信不過我嗎?」

    「我當然信得過你。」好吧,她檢討,她想入非非,她邪惡。

    英曇忽然壓低聲音,貼著她的耳吹氣。「你真的相信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管萌萌猛然一震,臉爆紅。

    這氣氛太微妙,還是她太敏感?

    英曇被她的表情逗笑,見她瞪他,笑得益發燦爛。「既然出來玩,就不要想一些有的沒的,我不敢保證什麼,不過我可以保證你會完完整整的回去的。」

    想不到她被耍了,「聽起來很像凶殺分屍。」完完整整咧。

    她那大紅臉又讓英曇笑了。「走吧,進去看看房間喜不喜歡。」

    管萌萌懊惱的瞪他一眼,總算沒再說話,讓服務人員領著他們進房去了。

    不愧是擁有海景的房間,號稱墾丁最乾淨的海灘就在房間後方,只要靠近陽台,就能看見美麗的海灣。

    「喜歡嗎?」給了服務人員小費,英曇關上門問在床上翻滾的她。真像小孩子,喜歡滾床,好可愛。

    「有什麼喜不喜歡,不就睡覺的地方。」這床是好床,又軟又大,她要說喜歡,這傢伙準會翹起尾巴,不可一世了,她才不要什麼都如他的願。

    「原來只是睡覺的地方,你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

    「少來,我的腦子很乾淨,大腦、小腦、腦幹一樣不缺,垃圾廢料一樣也沒有。」居然調戲她,這小鬼!

    英曇就讓她瞪,神情正經八百的說︰「既然不是很喜歡,沙灘也不必去逛了,我們上街隨便晃一晃,當作有到此一遊就好了。」這叫打蛇隨棍上。

    「去,誰說不去。」她可急了,那麼漂亮的沙灘,不去走走,不就白來一趟了?沒這道理!

    像是怕他反悔,管萌萌把包包一放,打開落地窗,領先走了出去。

    英曇微笑,「太陽毒辣,等一下記得去買頂帽子。」

    「知道啦。」

    太陽大,但是涼風吹來,好舒服、好舒服。

    細細的沙,搭配著南洋小島風味的茅草傘,海水一波波打出輕盈的浪花,滿眼都是純然的海邊風情。

    既然來到墾丁,自然要去大街上覓食,好吃的料理都在那裡,不在飯店,於是,他們從飯店海灘來到大街,在小酒館吃了午餐,又在街上租了方便的機車,放鬆的到處晃蕩。

    她和英曇並沒有刻意計劃要去哪裡,行程鬆散,去海世界欣賞珊瑚礁和熱帶魚類生態,去體驗飄沙,利用沙丘的自然地形,在炙熱的驕陽下,搭乘吉普車,從刺激的五層樓高絕壁斷崖飄上飄下,溯溪飄山,管萌萌從頭到尾抱著英曇驚聲尖叫,下車後,腳軟得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久久不能說話,惹得同車的男人過去關切她。

    「你還好嗎?」

    「謝謝,沒事,我沒事。」就算全身肌肉還在叫囂著,也不能當著陌生人的面喊救命。

    那人被謝得不好意思,「要我扶你起來嗎?女生玩飄沙,你算勇氣可嘉。」

    「我不知道胃會翻過來……」滿頭滿嘴的沙子,如果他可以等她休息好再過來關心,她會比較感激。

    「你很特別……」那人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到英曇在一旁咳了兩聲。

    「謝謝你照顧我女朋友。」不要喧賓奪主,這女人已經是有主的了。

    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笑著點點頭,回過頭來和管萌萌點點頭後跟上前面的同伴,走了。

    「哪裡不舒服?暈嗎?會不會想吐?」他走過來,蹲下,眼睛與她平視。

    管萌萌搖頭,「還好,已經沒有剛剛那麼暈了,你不要擔心。」

    他探出手掌摸了摸她的額頭。「還冒冷汗呢,你坐著不要動,我馬上回來。」說著,人站起來,走開。

    不一會兒,倒了杯水回來。「喝。」

    水清清涼涼,她接過來一下子喝了好幾口。

    「以後眼睛別亂飄,別隨便喜歡別的男人,你只要好好的,專心的注視著我就好了,知道嗎?」

    管萌萌嗆了下,「英曇,你欠揍嗎?」

    「你越來越凶了,這表示我們的感情已經更進一步,我有資格當你的男朋友了。」

    「英曇,你曬暈頭了。」是因為太陽太大了嗎?她可以清楚的看見背著光線的他眼神帶著鉤子,勾得她一下無法動彈。

    「我就知道你會罵我,不過,不管你怎麼罵我還是要說。」

    「我的頭不暈了。」她不想理他。

    「以後不要逞強。」她的臉色沒剛剛那麼白,看起來他的聲東擊西非常有效,只是這種效果……不如不要的好。

    「我沒玩過嘛,看電視上玩的人都很開心,我也想試試……不過真的好刺激,下次我們再來玩吧。」說到這個她不由得心虛,她本來就不是那種膽子大的人,就算事前教練交代了許多注意事項,她也一上車就忘個精光,只能死抓著英曇不放,拚命尖叫。

    「我想問……你的耳朵還好吧?痛嗎?」不關心一下也太不近人情了,還有他那隻手,看起來被她抓到瘀青了。

    「聾了你賠嗎?」

    「對不起啦。」

    英曇丟給她一個孺子不可教的眼神。「走吧,我看你全身上下都是沙子,去洗一洗,換一件乾淨的衣服。」

    說到這個,管萌萌才想起來,出來玩,根本是臨時起意,到了地頭,一下被太好的天氣迷了心竅,完全把買衣服和盥洗用具的事情都給拋在腦後,只顧著卯起勁來玩,飄沙場地附有盥洗室,要清洗不是問題,大條的是,他們兩個根本就身上一套衣服走天下啊。

    英曇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模樣沒比管萌萌好到哪去,「走吧。」

    「上哪去?」她被拉著起身。

    他老神在在的拉著她的手沒放,頭也不回。「你不會想繼續穿著這一身到明天吧,我敢,你呢?」

    管萌萌沒敢吭聲,她才不要呢,她可是愛好清潔的好寶寶好不好。

*             *             *

    「你看我們這樣穿像不像情侶,天生一對、郎才女貌?」

    漫步在夜晚的墾丁大街,英曇一身清涼款式的背心,花花綠綠的海灘褲,夾腳拖,走的是到處都看得見的海洋風。

    他身邊的管萌萌是一件熱帶無袖高腰小洋裝,和短到不行的小短褲,兩條白嫩的大腿非常吸睛,和英曇走在一起,同個色系的海邊標準穿搭,不管橫看豎看,都是一對登對的情侶。

    她臉頰紅潤,是今天出遊的成績。

    她不像一般女孩子怕曬,出門要全副武裝,她該玩的時候勇敢嘗試,該吃的放開肚子去吃,入境隨俗,一樣都沒落。

    英曇心想,原來旅行只要和對的人,抱著放鬆的心情,去哪裡都好玩,她玩得那麼開心,表示他也是她心裡那個對的人……吧,以後只要有機會,他要常常把她拎出來才好。

    「郎才女貌嗎?我覺得是豺狼虎豹。」英曇的確長得帥,不炸毛的時候,去到哪都搶眼,被投注的眼光多到讓人不自在,可是硬要因為穿著把兩人變成一對……這熱鬧非凡的大街誰不這樣穿?

    「不管郎才女貌還是豺狼虎豹,都是一對嘛。」

    管萌萌直接把剛才排隊排了好久才拿到手的滷味雞翅,塞入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裡。「英曇,你說為什麼我們一聊天就是這麼沒營養的話題?」

    「哪裡沒營養了?」他也不怕手黏,拿起雞翅,吃得一嘴香甜多汁。

    「我們高高興興出來玩不好嗎?做普通朋友不好嗎?再過幾天,你是好老闆,我是優秀員工,這樣不好嗎?我們……都不是小孩了。」她真不明白,到底看上她什麼?

    普通的朋友,普通的老朋友,普通的走過一輩子,大家都沒壓力,不是很好?何必把兩個人放在壓力鍋裡?這年頭壓力太大很容易叫人喘不過氣。

    「你只要跟我做普通朋友,普通員工和老闆,普普通通?你就這樣排斥我嗎?我不差啊。」他擬定的求愛計劃,擒妻大計,為什麼來到她這裡,她就只想躲開?到底哪裡讓她看不上?

    「你很優秀,長相高人一等,學歷高,收入應該也高,說起來你還是那種女人最想追求的三高男人,哈,這樣說起來,其實是我有眼無珠……其實是我膽小,我自私,我只是還不想要那麼複雜的關係。」快刀斬亂麻,她無意給他任何期待。

    這次,他聽懂了嗎?

    「複雜?萌萌,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簡單,喜歡就說喜歡,討厭就說討厭,你知道嗎?複雜的人是你。」

    管萌萌一怔,是啊,被過去拖住腳步的人是她,想太多的人是她,都是她。

    她低下了頭,心縮得緊緊的。

    英曇看著她那幽幽的眼眸,非常擾人心緒。

    「管萌萌,我領悟到一件事,飯後,我忘記吃甜點了。」

    那些年,他拚命鞭策自己,只有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保護自己想關心、想愛護的人,他已經不是小毛頭了,不想再花掉許多時間等她想通,她要一輩子不開竅,難道他傻傻的等下去?

    這一來,搞不好101大樓都成了圓明園那種古跡,那他不就冤了,他的幸福,他的人生,會全部化為烏有。

    這不行!幸福不等人,他要想別的辦法。

    「什麼?」英曇太跳Tone,她的大腦連接不上。

    「管萌萌……」英曇眼神微沉,低下頭,很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趁著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嘴角帶著偷到腥的得逞笑容逃開了。

    她那呆呆的樣子太可愛了——好可愛、好可愛,他心癢難耐。

    「英曇!」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差點捏爛手裡的滷味,這個小屁孩居然在人來人往的大街吻她,她氣噎了,跺腳。「英曇,你給我站住!」

    這個臭色狼!真是白養他了!

    「不要,你會宰了我!」他心情超好,哈哈的笑個不停。

    這甜品,他喜歡。

    管萌萌氣也不是,罵也不是,他逾矩也不是頭一次……自己幹麼老是縱容他?

    叫不回來,他是打算要各走各的嗎?反正就這一條街,誰怕誰?

    她一個攤位,一個攤位慢慢逛,隨著人潮,剛開始也還能挺自得其樂的。

    但一個小時過去,有點掛心。兩個小時過去,她不禁開始猜他到哪去了,難道碰上什麼地痞流氓把他架走了?他那脾氣可不是個願意息事寧人的,要是打起架來,會不會受傷?若驚動警察,可就麻煩了。

    再過十分鐘,她掏出手機,還是沒有英曇任何消息,她忽然著急了起來,按下號碼給他打了電話。

    電話一響,他就接了起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一有點啞,「喂!」

    「萌萌,你找我?」

    這不廢話嗎?不找她幹麼打電話?

    「你跑哪去了?人在哪?」

    「你想我了?」

    「你在哪?」一定要講得那麼曖昧嗎?

    「唔,你的頭稍微轉一下,右邊,大概四十五度角就能看見我了。」

    「什麼?」不由自主,她的頭真的偏了過去,對街的小攤子上英曇赫然就站在那,還裝可愛的對著她招手。

    「你等著,我就過去。」她火速切掉通話,看看左右沒車,提腳就往前跑。

    這傢伙,她等一下要把他罵到臭頭,到底去哪了,一消失就兩個小時,他不知道她會擔心嗎?

    她還沒過完街,英曇幾個大跨步,小跑著過來,她停了下來,慢慢的走了過去。

    英曇看著她,眼光炯炯,避也不避,她反瞪了回去。

    「捨得回來了?你到底去了哪裡,一去這麼久,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要我去哪裡找人?」凶巴巴,凶巴巴,「㕷」地給了他胳臂一巴掌。

    「我怕你罵咩。」他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有些可憐,那語氣委屈無辜,像孩子一樣脆弱。

    「怕我罵、怕我生氣,還敢做那種事?我想罵你的事情多了去。」公共場所欸!想到那個吻,她又想動粗了。

    「萌萌?」

    「嗯。」

    「你嘮嘮叨叨是不是擔心我?這是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

    她有點惱羞成怒,「我擔心你做什麼,你又不是小孩了。」

    「我不是小孩了,做你的男朋友剛剛好。」他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不想理他了,直想踹他一腳。「我要回飯店去了。」

    他去拉她,另外一隻手攤開,「我給你買了這個。」因為不知道她喜不喜歡,考慮了很久,考慮到賣飾品的小姐臉都僵了。

    一個魚型的皮雕髮夾。

    那髮夾不大,放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裡,有些不協調卻又和諧。

    她忽然心軟得一塌糊塗,被勾起某種迷亂怦然的感覺。

    「謝謝,我喜歡。」她收下那髮夾。

    他忽然伸手又從她手裡拿回那個髮夾,靠近她,將她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髮理好把髮飾別在她的瀏海上。

    「好看,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錯。」

    她摸了摸那髮夾,神情有淡淡的喜悅,有朦朧的羞澀,就像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的少女。

    英曇不敢看她太久,怕一不小心自己又會看痴了,拉了她的手,轉身往前走,但掩飾不住的是他微翹的嘴角。

    她落後半步,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個子很高,手很大,指節分明有力,英曇,當年那個少年,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英曇把她帶到一家很有氣氛的咖啡廳外面,就著簡單以海邊漂流木搭的椅子坐下。

    「我們算和好了嗎?」他說,有著撒嬌意味。

    「你想得美。」

    「我還沒吃飯。」摸胃。

    「給你買了這個,你不是一直碎碎念著要吃海產,等一下我們去吃。」她拿出爆漿手工花枝丸和豬血糕,豆乾角、炸香菇,這幾樣都是他愛吃的。

    英曇果然聽話的啃起花枝丸來。

    接著她從包裡翻出一盒紫草膏,然後拉過英曇的手,找到他下午被她掐到瘀青的地方,將膏藥抹到他手腕上,慢慢的塗勻、揉開,輕輕的按摩,讓藥膏滲進皮膚,希望那青紫可以早點褪掉。

    英曇嘴裡咬著食物沒說話,覷著她的臉,又低頭去看那替他按摩的手。

    好不容易揉完了手,她收拾好包包,「晚上要就寢前,我再幫你揉一次。」

    「萌萌,你對我真好。」

    「知道我的好處就別一天到晚惹我生氣。」

    剛走了幾步,卻覺得腰際一緊,有股力量將她扯住。

    一個溫暖厚實的胸膛貼住了她的背,腰被箝住,她整個人被英曇從後面緊緊摟住。

    「別生氣,讓我抱一下,我不會亂動,就這樣一下子就好了。」他的聲音吐在她耳際。

    管萌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他的擁抱強勢而霸道,不知道為什麼,她喜歡起這樣的溫暖,那些該拒絕還是要接納的念頭閃電般飄過她的腦海,她閉上了眼睛,選擇全部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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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9 09:01 AM 編輯

【第七章】

    回到飯店,想倒頭大睡,可是尷尬的問題來了。

    一張大床,兩個人。管萌萌瞪著柔軟舒適的床,不禁有些頭痛,白天為什麼不堅持訂兩間房呢?現在才在這裡頭痛。

    下一秒,她抱著被子就要去睡沙發。

    基本上,她不像某些女生會很理所當然的覺得,女生和男生出去,花費開支就該是男方出,以此類推,床嘛,男生也應該讓給女生睡。

    開車的人是英曇,付房錢的人也是英曇,今天所有的花費都是他出,一想到他長手長腳的樣子,要是讓他睡貴妃榻,單用想像的,就知道不會舒服。

    至於她,她可以上車再睡,一個晚上不睡床,並不會影響什麼,所以為什麼一夜好眠不能讓給他?

    「你抱著被子在等我睡覺嗎?」浴室的門打開,在裡頭泡了半天按摩浴缸的男人腰際繫著一條浴巾,毫不避諱的走出來。

    管萌萌一下子眼花,青春的肉體啊,太犯規了,那六塊肌完美的胸腹,赤裸又帶著水氣的上半身,濕濕的頭髮往後抹,凸顯出他立體的五官,她的眼睛往下梭巡,他的腿沒有毛茸茸的腿毛,乾乾淨淨,指甲也修剪得圓潤整齊,這男人把天生的優勢發揮得淋灕盡致。

    她摀住眼睛,不是矯情,是再繼續看下去,她會衝動。

    至於衝動什麼?

    她很羞恥的承認,她想把他撲上床。

    「大家都早點睡吧。」閃閃閃,眼不見為淨,他那春光燦爛的肉體差點引誘她淪陷,吼,下次一定要糾正他,不可以隨隨便便赤身露體,哼,暴露狂!

    「你要去哪裡?」他的聲音慵懶。

    「床給你睡,我睡那邊。」不看他、不看他,看了會長針眼。

    不料,他轉到她跟前,「要睡也是我睡,哪輪得到你。」起碼的紳士禮節他還有好不好。「不過,這是五星級飯店,我們來都來了,居然非要有一個不能在床上睡,這錢花得好不值。」

    她繞過他,「別爭,重要的是養足精神,早上精神抖擻,我們的假期只剩下一天。」

    「你信不過我嗎?」

    「我是信不過自己好不好。」她唾棄自己,好想一頭栽進棉被裡不要見人了。

    英曇有稜有角的唇露出像小狐狸偷到上等好肉的笑痕,就連眼睛也因為太過的笑意皺出兩抹不明顯的魚尾紋。

    「看在你難得說實話的分上,我們就各退一步好了。」他一把抱起她,在她的驚呼裡,把話說完。「我們都累了,什麼都不要想的各睡各的覺,你瞧,我聰明吧?」

    第二天,她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但是,清晨醒來的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的話。

    他們起初的確是各睡各的,各自抱一床棉被,各自的枕頭,各據床的一側,很好,就只差沒學梁山伯、祝英台中間放瓶水了。

    只是……現在某男人一條腿壓在她腿上,長臂佔有的摟著她的腰,難怪她一醒來就覺得身上被什麼重壓著,動彈不得。

    她想抽身,但抬起頭來,睜大眼的發現,她的眼瞳對準的是一堵彈性佳又富有看頭的胸膛,更令她臉紅的是自己的頭枕在人家胳臂上,兩隻手還勾著對方的頸脖,這不只三貼,簡直是麻花卷了。

    這麼近的距離,他的呼吸噴在她頭頂上,熱熱的,帶著強烈的男人氣息,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垂了眼,再也不敢多看他那誘人的胸膛一眼。

    小心翼翼的想收回自己勾搭在人家脖子上的手,只動了那麼一動,就感覺到英曇的胳臂一收,將她整個身子更往裡貼的困進懷裡。

    她知道他醒了,伸手便推。「……讓我起來。」

    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後,她看見了英曇一雙清清亮亮的眼睛。

    這傢伙不會在她醒過來的時候就也醒了吧?

    她連忙翻身起來,看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幸好都還在,趕緊跳下床。

    他眼裡含了一抹怒色,更帶著一簇閃動的火苗。

    懷裡軟軟的觸感一下沒了,就好像多年想要的寶貝得到後又失去,心底空空的,臂彎裡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今天這種事當作沒發生過就好。」他們會在一起「滾床單」是因為「人體工學」作用,和一夜情的「滾床單」八竿子打不著。

    丟下話,她一溜煙鑽進浴室,嗚……她哪來的臉面對他?英曇可是小她好幾歲的弟弟欸。

    男人忍不住是正常,她為什麼也沒忍住?

    當她躲進浴室,看著洗手台上鏡子裡的自己,她後知後覺的想到,原來越是笑咪咪的人越是腹黑。

    她的心情起起伏伏,真想一頭埋進洗臉盆裡當鴕鳥。

    不過,追根究底,男人不可信……女人的心也是海底針。

    「萌萌,你不會想要在浴室裡終老吧?」隔著門板,英曇不爽的敲門。

    這種事當作沒發生,這什麼歪理?她把他當成什麼了?「像我長得這麼帥的男人跟你同居一晚,有什麼不好?你躲成這樣,把我當瘟疫喔,這樣很傷我的自尊吔。」隔著門板,英曇不爽的在外面叫囂。

    「長得帥不能當飯吃,長得帥只會讓生活更麻煩。」外面是龍潭虎穴,不宜出去。

    「你要負責。」

    「負責你的頭啦!」她冷不防的把門打開,瞪他。「我們又沒怎樣!」

    「這不就得了……」他弄亂她的頭髮,像摸小狗似的,然後笑嘻嘻的閃進浴室去了。

    兩天一夜的旅程在他們放下墾丁的藍海之後,去了恆春鎮上的郵局、北門、阿嘉的家、茂伯的家和友子阿嬤的家……結束了。

    她知道她跟不上潮流,在海角七號爆紅的那個時候,她也不免俗的有過那個念頭,想要像觀光客那樣去朝聖一番,可惜在前夫那裡就被打了回票。

    他說他很忙,她有空的話不如多回去陪陪他媽媽。

    她說,也不是非要他陪不可,她可以自己去,她不是沒手沒腳,也不是不認識字不會搭車。

    他一陣沉默,掛斷了電話。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後來,她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只是覺得結這個婚,從此和自由形同陌路。

    從墾丁回來,她心裡多了一種得償所願,空洞被填補了的感覺。

    她和英曇說謝謝,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追問為什麼要謝他。

    「這是開心的意思嗎?」

    她點頭。

    「以後,我們多的是時間去約會。」

    這次,她沒糾正他,說了聲好。

    然後,他們回家了,來應門的是尹。

    「你這是怎麼了?去了夏威夷嗎?」他一臉的睏,時差還沒調回來,看見曬得黑黑的英曇,不禁調侃。

    「你來啦。」英曇回過頭拿走管萌萌手里的行李,連同他自己的扔給了還沒回過神來的尹。

    被這一砸,他唉唉叫的醒過來了。

    「這位是……」尹可沒漏掉英曇身後的管萌萌,明亮的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幾眼。

    「你好,我叫管萌萌,是英……先生的助理。」她對英曇的人際關係還不熟,本來乍然看到陌生人還嚇一跳,但是看剛剛英曇對他熱絡的態度,應該是個熟人。

    他雖然帶著一副深度數大眼鏡,但是笑容滿面,陽光燦爛,是那種讓人看起來就很舒服,不會設防的美男子。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所謂的物以類聚,帥哥的身邊出沒的也是帥哥,這邏輯一點不假。

    「我是英曇的經紀人,你叫我尹就好。」想熱情的伸出手來,可惜兩隻手還有肩膀都掛滿剛剛英曇丟給他的行李和土產。

    「真抱歉,這些我自己拿就好了。」這個英曇,連她手裡的東西都扔給別人,實在太沒禮貌了。

    「沒關係,我力氣大。」尹不以為意,嘴巴甜的哩,為了展示他擁有卜派般的力氣還握起了拳頭。「能為女士服務是我的榮幸。」

    管萌萌噗哧一笑。

    「你一定常吃菠菜。」

    「管萌萌,我叫你萌萌可以嗎?蔬菜裡我最喜歡深綠蔬菜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哎呀呀,真是天大的意外,孤僻又不合群,脾氣壞又暴躁,缺點滿坑滿谷的老大居然會在自己身邊放了個小助理,這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而且看起挺好相處的……

    以前基於專業——也是他這小經紀人不想過勞死的考慮,他也沒少在老大耳邊嘮叨過,要請一個助理來處理主子不耐煩聽的電話、整理資料,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一來減少他的工作量,二來,有人在老大身邊盯著,這忙起來就不顧一切的主子忘記吃飯的機率可以大幅減少,只是一片苦心全被當成了耳邊風,現在老天爺總算聽到他的哀號了。

    「你跟他囉嗦什麼?哪來那麼多話說!」旋風般卷進屋裡的英曇等不到應該跟著他後面進去的管萌萌,跨著大步出來找人,一把就把她往裡拉。

    「你怎麼這樣……」歇斯底里啊,她低喊。

    他陰森森的瞪了尹一眼,「喜歡面有菜色嗎?我會讓你如願的。」

    讓英曇那冷冰冰的眼珠子瞄著,尹的心寒了半截,小腿肚抽筋。他……說錯了什麼嗎?

    英曇大步流星的把管萌萌帶進屋裡,氣場強大的威脅感還沒收乾淨。「我不是說過你的眼睛除了我以外不許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他揚起下巴站在擇木地板上,像個王。

    管萌萌沒有被他全身的陰鷙給嚇到,她蹙了蹙眉,「英曇,不要這樣。」

    「哼,你幹麼和他有說有笑的?我看了不舒服。」

    「你……怎麼這樣……太不成熟了。」她要和別人共事,難道要她的人際關係掛鴨蛋?「你不信任我,胡亂發脾氣,別的女孩子會怎麼想我不知道,可是你讓我覺得你太不尊重我,你太過分了,我不喜歡。」

    這般激烈的性子,把她當所有物,他和傅閒庭有什麼不一樣?

    起碼的尊重與信任,這是她想要的,人和人之間要是少了這兩樣,說了再多的喜歡又有什麼用。

    「你不必和他共事,只有你和我。」她很少說這麼重的話,他心裡的不舒服更加擴大。

    「笨蛋!」

    「你罵我笨蛋?」她那眼光陌生得叫他心慌,這幾天累積下來的親近又好像被他一把推遠了,加上挨了罵,他頓時炸毛了。「你罵我笨蛋,我哪裡笨?!」

    管萌萌無視他眼裡赤裸裸的佔有欲和氣憤,這有理說不清的人!她抬腿給了英曇一腳。

    想不通這些,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挨了一腿的英曇忽然可憐兮兮的垮了臉,簡直像一隻沒人要的哈巴狗。

    嘩,目睹整個情況的尹,對管萌萌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居然有人敢踢他們家老大的腳,老大還吭都沒吭。

    從來沒有人敢給老大臉色看,還踹他,所謂的一物克一物,這個小女生太強大了!

    「萌萌——」英曇撒嬌的喊,吼,他只是吃味嘛,她到底在氣什麼?

    她的心好遙遠,他又要看不見了。

    「別叫我!」管萌萌轉身走了。

    尹看著英曇受到重挫,還一副快要傷重不治倒地的樣子,嗯,不妙不妙,他還是溜之大吉的好,以免掃到颱風尾。

    打定主意,趁著英曇還釘在地上,他很沒義氣的溜了。

    管萌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理也不理幾度在門外敲門求和的英曇。

    她趁機把行李大致整理了下,呈大字形的躺在全新的寢具上,這房間雖然說是客房,卻什麼都不缺,布置得溫馨舒適,心裡忽然想起英曇的好,不禁反省自己幹麼跟他發那種脾氣……只是躺著躺著,就打起哈欠,眼皮掉了下來。

    雖然她是搭車的那個人,但是舒服的大床加上放鬆後的疲累感一股腦湧了上來,沒多久,就這樣睡著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過來時天色已經黑了。

    難不成她就這樣睡了一整天?趕快翻身起來,打開房門,客廳裡黑漆漆的,她打開燈,這才發現英曇躺在一張時尚摩登的長沙發上,兩眼緊閉,劍眉低低的壓著,一隻手搗著腹部,像在忍受著什麼痛苦。

    這傢伙,打盹也不知道要蓋條被子,再仔細看,他額頭有冷汗,臉色自得嚇人,管萌萌下意識就伸手去抹他頭頭上的汗,這一摸,覺得不對勁,又聽見他幾不可聞的呻吟。

    「英曇、英曇你哪裡不對?」她聲音急了。

    「餓……胃痛。」他睜開眼,眼裡有痛色。

    他的痛不是裝的。「藥呢?家裡有沒有藥?還是胃乳片之類的東西?」都多大的人了,肚子餓也不會去找吃的,真要急死人了。

    「液晶電視……下面的第一格……抽屜……」

    她轉身就要去取,卻發現衣服被他抓著。

    「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乖,聽話。」

    「唔。」他頹然放手了。

    她……哄他呢。

    管萌萌很快在抽屜裡找到小包裝的胃乳液,又去倒了杯溫水,回到他身邊蹲下。

    她先放下水杯,撕開胃乳包裝,然後遞到他手上,確定他拿了,這才用自己吃奶的力氣撐起他的身體,讓他靠著自己的胸口,這時候沒空去管姿勢曖不曖昧,他的身體重不重,好吃藥就行了。

    確定他把胃乳液倒進嘴裡,又拿起水杯讓他喝水漱口。

    「怎樣?有沒有好過一點?」

    他點頭。

    他在老家的時候也跟她喊過胃痛,她一直以為只是尋常的胃酸過多,沒想過這麼嚴重。「看過醫生嗎?」

    「我討厭醫生。」緩過一口氣,又是平常那副死樣子了。

    「晚一點,我帶你去看醫生。」沒得商量,也不用商量,這種事,她決定就好。

    「可不可以不要?」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自己的身體也不照顧,一個人三餐都沒有照時間吃對吧?身體那麼破爛,拿什麼給我幸福?」她口不擇言了。

    前一秒還病儼傾的人,眼睛瞬間發亮了。

    「你是說……你是說……」她也喜歡他對吧?

    他的心放起燦爛的煙火,笑意像泡泡不斷地從身體裡冒出來。

    管萌萌不給追問的機會。「你呀,給我躺平,我去煮飯。」他們剛從外地回來,冰箱裡不知道有沒有東西可以下鍋。

    這次,他很聽話的躺下,沒有第二句話。

    廚房的雙門大冰箱裡滿滿都是食材,管萌萌心想,尹倒是個細心的人,知道她和英曇今天會回到家,外面那疊了又疊的紙箱上還貼著進出境快件報關的標簽,署名都是英曇的東西,他是專程為了送那些物品來的吧。

    她拿出了想要的食材,洗洗切切,考慮到現在英曇沒辦法吃什麼油膩的,很快煮了一鍋稀飯和清淡的兩樣小菜——只是她為什麼會有那種又做回英曇老媽子的感覺?

    「尹呢?」她把稀飯端出來,隨口問著英曇。

    她睡飽起來就沒看見那位經紀人的影子了。

    「他回飯店去調時差了。」吃過胃藥的英曇看起來氣色是好了許多,不過一隻手依舊摸著肚子。

    當著他的面問別的男人……讓他想吃醋發火……不成,這缸子醋不能吃,這火得滅,萌萌才為了這件事和他發過脾氣,雖然要他忍很困難,但是總比她因為生氣不理他好多了。

    嗚,其實天地良心,他從來沒有不相信她,他就是不想她跟哪個男人有說有笑,但是,他更不想再被她罵笨蛋了,她賭氣不理他,簡直比塞一嘴硼砂給他吃還難過啊。

    「你的胃痛成那樣,今天只能吃稀飯了。」

    「只要是萌萌煮的東西,我都吃。」

    「馬屁精,是誰以前嫌棄我煮的菜是廚餘?」

    「那時候的我年少不懂事嘛。」少年的他彆扭得不像話,雖然表面嫌棄,但是只要是她煮的東西他一定吃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

    她從小就在他心裡生了根,他不會把她讓給誰,誰都不行!

    「還痛嗎?先吃一點墊肚子,看醫生怎麼說我再給你弄吃的。」

    「都聽你的。」他笑。

    在外面與人用盡心計,回家只希望看到一張笑臉,關心他餓了沒、渴了沒,能令他身心安頓、能令他安逸舒適的人,她就坐在他面前。

    「你曾問我為什麼喜歡你,我還是說不出來,可是我可不可以就因為喜歡你而喜歡你,喜歡你的全部而喜歡?」

    她就是他的人生藍圖,是全部的渴望。

    「英曇,無論你說再多的甜言蜜語,吃了飯,我們還是要去看醫生。」夾了一筷子少油炒的新鮮香菇到他碗裡,欽此。

    被識破詭計的英曇吞了香菇。

    於是,一臉不情願,卻無力反抗暴政的英曇飯後還是讓管萌萌押去了醫院。

    醫生做過檢查後,確定是胃潰瘍,工作壓力過大,三餐不定時,是現代人常見的文明病,但是,他又比別人的更嚴重了一點。

    她聽著,眉頭打了十個結。

    後來她聽尹聊起,英曇根本是個工作狂。

    在西班牙的他不給人管,誰都不能侵犯他的私領域,生活隨心所欲,一關進書房,投入工作,常常一整天看不到人,吃睡都在書房,一旦閉關出來除了大吃大喝,就是馬不停蹄的到處去參觀別人的展覽,對於醉心的書法,幾天幾夜可以不吃不睡的研究,想成功的執念強烈到把自己當機械人,他不放蕩,卻頹廢,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難怪會出問題。

    「總之,醫生說了這段期間你要禁甜食、酸辣,三餐要正常,我煮什麼你就吃什麼,對了,生活作息要正常。」回到家後管萌萌頒佈新的生活作息令。

    「不要啦,這跟和尚有什麼差別?這麼不人道的話你還說得那麼輕柔優雅,萌萌、萌萌、萌萌,我沒零食吃,會沒靈感……」被人管著,他沒有半點不樂意,可零食是他的繆思女神。

    「就一個星期。」她聲音更輕柔了,完全是商量的口氣。

    「可是……」他不敢可是下去,「萌萌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七天就七天。

    「但飯後甜品不能少。」他嘟起了嘴。

    「就說要戒甜食了……」她慢半拍的意會過來,英曇這隻猛禽所謂的「飯後甜品」指的是什麼。

    禁不住英曇嘻皮笑臉的糾纏,拿他實在沒辦法的管萌萌只好簽了喪權辱國的約定,只要他乖乖聽話,他說的那個什麼早安、午安、晚安……我愛你都予以開放,甚至「甜品」只要在不是很過分的情況下……也可以啦!

    她完全不曉得,得到最惠國待遇的男人那一晚高興得在席夢思床上跳來跳去,夢裡都是吃到飽的「甜品」。

    不是很過分……那就表示,如何拿捏都在他的五指山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得逞的男人開心到腸子打結……但,樂極生悲,他那才好上一咪咪的胃看不過去他的得意,極度叛逆的引發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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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9 09:19 AM 編輯

【第八章】

    管萌萌的助理工作不複雜,一開始還沒掌握到訣竅的時候,是有那麼點手忙腳亂,但流程明白了,也就是整理資料,Keyin檔案,將英曇的作品分門別類,和裱褙店打交道,接越洋電話。

    另外,就是要弄懂陳列室未完成和半成品的各種宣紙材料,這些紙料對外行人來說難如登天,但她這泡在紙漿裡長大的,倒是琢磨了幾天後就上手了,英曇只要隨便說出個宣紙名稱,她就能找出來,完全無誤。

    除了這些,跑腿打雜,買菜、跑銀行這些瑣事,她也很順手的包了。

    她喜歡這樣跑來跑去,生活看似忙碌,但她卻有更多時間看書、參加語文班、聽音樂、上網去閒晃,要不就陪著英曇看霹靂布袋戲,日子分外悠閒,這些是她以前不敢想的,現在的她做回自己,輕鬆沒有壓力。

    「早安,萌萌萌萌萌萌——」這一早,從樓上下來的英曇正好看見準備要出門的管萌萌,三兩步從階梯上跳下來,撲進她懷裡,給她一個熊抱。

    管萌萌被他撲得差點站不住。這毛躁的傢伙,要等到他真的成熟穩重,也許四十歲過後比較有可能……她心裡OS。

    可換一個角度想,這樣的英曇也沒什麼不好,他只要做他自己就好了,不用遷就誰。

    好吧,他這種鴨霸個性有時候的確很叫人咬牙切齒,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和他在一起,一直處處陪小心的總是他。

    這男人的情意,叫她一顆心又悸動又暖。

    就像現在,每天,在清早見到第一眼的瞬間,他一定道早安,還有一個擁抱。

    她剛來的那幾天,她以為在這陌生的房間會睡不好,可當她每晚聽到英曇對她說晚安,竟然就甜甜的睡到天大亮。

    「早。」把他的手從自己的頸子扳下來,再讓他掐下去,她就沒氣了。

    對她的冷淡害羞英曇司空見慣,反正他是一把火,融化冰霜就是他的工作,總有一天他也會讓他的萌萌變得熱情如火,在他身下呻吟的……

    他倒吸了口氣,和心愛的人住一起,唯一的壞處就是只能看,偶爾能摸,卻怎麼都吃不到,他要停機到什麼時候呢?

    他長達十幾年的單戀、暗戀,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開花結果?

    唔,別想了,一想心裡就鬱卒哀怨……

    「你顧家,我去買菜。」她哄孩子般的拍拍他的手。

    「我也要去。」

    「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她有些窒礙的暗示,「昨天尹傳了展覽的細節,說有很多事情必須和你磋商才能作決定,你不留在家裡嗎?」尹那個空中飛人,來匆匆去匆匆,一回到美國就緊急傳真了兩大張的條文,條文後面還用手寫畫了五顆大星星,注明條文的嚴重性,再來就是……一定要面交英曇,最下面畫了一個雙掌合十拜託的Q版眼鏡娃娃。

    以前的英曇有多難搞,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和她哭訴過了,老實說她聽完以後,除了震驚和安慰,也真的百分之一百的同情這位經紀人。

    英曇不想見人、不想管事的時候,無論傳真、打電話,甚至讓人傳話,在電腦前悲慘的等著某人上線,最後被逼得沒辦法殺到這位老大家門口,他不鳥你就是不鳥。

    當了這種人的經紀人,簡直是上輩子造了孽。

    「我要不是剛好下來,你就一個人出去了對吧?」顧左右而言他,顧左右而言他。

    「我給你留了字條,在冰箱上,說會出去一下。」這是最近兩人發展出來的小遊戲,要是沒有碰到頭,遇到必須去處理的事情,就會互相留便利貼,有時在冰箱上、電視、門板、飲水器……都有可能。

    「帶我去、帶我去啦萌萌。」這傢伙的心智年齡瞬間跌至最低點。「我想跟你去買菜。」

    他的視線不想離開她,她走到哪,他也要跟到哪。

    「要不,菜讓你去買。」那麼喜歡菜市場,那些吵雜的人聲,魚腥味都讓他一人獨享吧。

    不太願意和他走在傳統市場裡,實在是因為每到一個地方,不是被誤認是新婚夫妻,就是小倆口,被調侃得她都想挖洞鑽進去了,他大爺倒是樂得像中了樂透。

    「都說了不出書嘛,他搞什麼?」這個尹,見不得他廢柴幾日,就是要找事給他做。

    「你就好好去跟他說吧。」生氣了呀。

    「知道了。」準備放過她,他今天的確有事。「對別人那麼好,為什麼唯獨對我這麼狠心?」

    「那我出去了。」烏雲罩頂,不給他跟就叫狠心?他的國語退步得很嚴重啊。

    「這個給你。」他從口袋很隨意的掏出一張卡片。

    「是什麼?」她翻過面來,嗄!「你幹麼給我這個?」一張無上限金額的卡片。

    「我的錢包給你管。」就這麼簡單。

    「我……我不要。」

    「是因為錢太少嗎?裡面的額度我記得用上幾年沒問題的。」

    「不是。」激動的情緒在唇邊滾動,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燙手山芋,她快瘋掉了,他都不按牌理出牌的啊?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管我的肚子、管我的工作、管我這個人,我們家的財政自然也該你來管。」

    什麼時候變成「我們的家」了?「我不能拿。」

    「果然,是因為錢太少了,你看不起我的錢包。」

    這是什麼歪理?被他噎到想出手打人,她會這麼暴力,有大部分都是深受這人的毒害,果然誤交損友,還是這種年紀小的,就一輩子沒辦法翻身。

    「我還以為錢夠我過現在的生活就可以了,買得起紙張和筆硯,夠你和我在一起的開支……難道還不夠嗎?」他搔頭。

    危機意識生出來了,看起來他應該勤快一點多接活動才對,又或者多寫幾個字……還是接幾個廣告拍?

    「不是多少的問題,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很滿意,再滿意不過了,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我只是覺得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情人或老婆,我我我只是你的一個員工……我不能要這個。」她情急的拽著他的胳臂,努力想措辭,都要語無倫次了。

    他笑得很有心機,不過一閃即逝,踱過來摸她的頭,又把她當小狗。

    他一直知道她不是虛榮的女孩,一直一直都知道。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的錢包是你的,你的錢包是你的,這樣,聽懂了嗎?明白的話就趕快出門去,你說好今天要煮紅燒肉的,去晚了,好肉都被人家買光了。」

    養老婆,可是追妻的基本功。

    他一直想給她最好的,讓她什麼都不用愁的留在他身邊,他要讓她一輩子都幸福安逸。但是他不要自己只是個會賺錢的機器,聰明人追求榮華富貴,但更聰明的人會追求基本而純粹的東西。

    他是那個聰明的小孩,他想早上中午晚上都可以隨時看見他深愛的女人的臉,聽她說話,看她看書還是上網種菜,解了任務後得意地來與他分享的快樂表情。

    她抬頭,看進英曇亮晶晶的眼裡,情意如細藤,慢慢由心底生長。「你是知道我的,我一直覺得錢夠用就好了,我沒有很強的物欲,你不一樣,你很強,你有車有房還能讓自己衣食無缺的生活,能和你這樣在一起,就已經是天堂般的日子了,你不用賺更多的錢,已經很夠、很夠了。」她臉上帶著光采,秀麗的容顏帶著薄紅,竭盡所能的表達她的想法。

    一天天的過去,這些已經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了。

    「傻萌萌~」

    怎麼會有女生對他說錢很夠很夠,他越來越愛她了怎麼辦?

    「你不是因為我在你身邊陪著你,才覺得幸福滿足的喔?」他又開始耍幼稚了。

    「那你說喜歡我是不是因為我每天會給你買肉吃?」要耍白痴,大家一起來啊!

    決定了!今天她要用私房錢買很多肉回來……膩死他!

*             *             *

    日影偏移。

    相較於下半天,上半天的管萌萌是比較忙碌的。

    把該辦的幾件事都完成後,她坐在客廳裡,四周安安靜靜,聽不到車馬喧嘩,只有廚房爐火上的燉肉噗哧噗哧的冒著湯汁滾沸的輕微聲響。

    茶几上有一杯她給自己煮的咖啡,此刻的她大腿上擱著一本翻了幾頁的旅遊書,正在出神。

    直到前門傳來輕微聲響,她的神智才霍然驚醒,是英曇回來了嗎?

    看了眼牆上的小丑掛鐘,欸,都這時候了。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快步走到玄關,可是首先鑽進門裡和她大眼瞪著小眼的是一顆黑色的大頭顱。

    它有著大耳朵,黑葡萄似的眼中漾滿無辜,毛色油亮,一大半身體還在門外,看起來是很大、很大的一隻大土狗。

    她驚慌的咽了口口水,這誰家的大狗,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汪。」

    她倒退了一步。

    「黑珍珠,她是誰,你不記得了嗎?」隨後進來的英曇一手摸著它的大頭,一手抓它項圈,蹲了下來。

    它「嗚」了聲,居然會認錯。

    「黑珍珠?」管萌萌重複了一遍。好熟的字眼。

    英曇給大狗擦了腳,放它進屋子,它四處嗅了嗅,到處探險,長長的大尾巴像支雞毛撢子撢來撢去,非常可愛。

    管萌萌注意到了它有隻腳稍微的跛著,她忽然激動了,眼裡都是熱意。「珍珠、黑珍珠,它是我的黑珍珠?」

    大狗聽到有人叫它,歡快的奔了過來,先是在管萌萌身邊繞圈圈,接著前腳立了起來,居然趴著她的胸口,伸出長舌就往她的臉刷去。

    「它認得我……認得我欸……」管萌萌驚笑,手不由得就去捏它的頰,沾了一手口水也不介意,人狗就這樣鬧成一團,完全不見隔閡。

    黑珍珠是她高中要畢業那年在路邊撿到的棄犬,那時候的它小小一隻,眼睛都還沒張開,一隻腳不知道是不是被母狗壓到還是怎麼了,腳掌居然是扁的,也許就因為帶有殘缺,被狠心的主人放在紙箱,丟在草叢裡讓它自生自滅。

    下課放學經過的管萌萌聽見咪嗚咪嗚的叫聲,這才發現可憐兮兮,縮在角落的它。

    她把瑟縮的小狗放在衣服裡,就這樣抱回家了。

    對於家里多一隻狗,管爸沒說什麼,倒是管媽嘀咕了幾句,內容無非是養動物要有始有終,最後在管萌萌會照顧小狗到老的承諾裡,小狗總算留了下來。

    養了半個學期,她面臨到要到外地讀大學的關卡,英曇很有義氣的接收了黑珍珠的主人位置。

    後來的事,變成了一言難盡,先是黑珍珠和英曇一起不見了,接著她嫁人……就這樣,她再沒見過黑珍珠。

    「它一直跟你在一起嗎?」

    「我答應過你會照顧它,做人怎麼可以食言?」他就知道她會開心的,她臉上那煥發著如珍珠般的光采就是證據。

    「那……」

    「我回來這麼久,為什麼它現在才出現是吧?」他太知道管萌萌要問什麼了。

    「嗯嗯。」她有一肚子的疑問。

    「動物要進國門麻煩了點,它和尹一起回來,不過它在檢疫隔離所多待了一兩個禮拜。」他臉上明顯討好的樣子太清楚了。

    「原來是這樣。」她太高興了,摟著黑珍珠的脖子,趨前,重重的親了他一下。

    英曇樂得差點沒飛天。「這邊、這邊也要。」他指著另一邊臉頰。

    黑珍珠歪著頭,看著兩人互動,忽然伸過頭去,討好的在英曇的臉頰上一口舔了過去,留下舌頭到此一遊的痕跡。

    英曇推不開它的熱情,管萌萌見狀笑得肚子都疼了。

    「不管不管啦,我要我要……」他向管萌萌撲過來。「黑珍珠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也要對我好。」

    「你賴皮什麼?我哪裡對你差了……」最後一個字還停留在舌尖,眼見英曇滾啊滾的居然滾到她身上,就這樣壓著她,管萌萌一下說不出話來。

    兩人眼對著眼,呼吸對著呼吸,他呼吸的熱氣吹到她臉上,害她的心不由得一陣狂跳,縮著脖子就想躲開。

    英曇不讓她躲,咬牙把她圈在懷裡,用兩腿禁錮她。「不許再躲,你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才沒有躲。」她強辯。

    「那就別動,你要再繼續挑逗我,我就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了。」雙手撐在她脖子兩側,下巴蹭著她。

    管萌萌被他蹭得直發癢,很癢很癢,一直癢到心裡面去,癢得她全身毛孔都發汗,兩眼昏花,連呼吸都困難了。

    英曇忽然得意的笑了,「是我的魅力太大,大到讓你害怕對吧?」

    「胡說,我看怕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抵死都不會承認剛剛的確是害怕著。

    「是啊,我很怕,怕我對你不好,你會跑了,怕你看不見我對你的心意,不知道我愛你……」我愛你——所有的酸甜苦辣,盡在不言中。

    他的目光熱烈的追逐著她臉上全部的表情,她眼睛轉,他跟著轉,眼皮子眨也不眨,不放過一絲一毫。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活,你和我在一起快樂嗎?」他會笑,會吃醋,會嫉妒,會愛人……點點滴滴,都是因為她。

    「在你身邊,我覺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跟你在一起,沒有誰要遷就誰,我想那麼適合的人不會再有了。」他的深情告白撼動了她。她不是木頭人,不會感受不到英曇對她的好。

    她嫁給傅閒庭的那些年,是他在默默的照顧著她的娘家,這年頭,錦上添花,人人做得到,雪中送炭,最難得。

    以前的情誼不說,這段時日,他對她的好,就算瞎子也看得出來,她哪會不知道。

    如果一個人愛你,你一定感覺得到他的用心。

    以前她總是想很多,現在她知道了,愛情本來就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時候結束,與其拘住自己追愛的腳步,不如振奮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確定自己也愛他。

    「你的意思是說你也愛我?」從小累積起來的感情,無人能替代,他狂喜,她看到了他的真情付出。

    他忽然不動了,兩人目光相對,呼吸纏繞,誰都移不開眼神,管萌萌只聽見他一陣急促的呼吸,眼皮才顫抖著閉上,兩片清涼的唇覆蓋上她的唇,慢慢的舔舐她柔軟的唇。

    她沒拒絕,他濕熱的舌探了進來,舌尖撬開她的牙關,拂過她每一分甜蜜和芬芳。

    管萌萌整個人暈乎乎的,雖然這時間點很旖旎,那甜蜜也恰到好處,可是管萌萌想起某件事,她推了他,「不能在這裡……」她看了看歪著頭,眼裡都是好奇地看著他們兩人溫存的黑珍珠。

    英曇從她的眼神裡也看出來她介意的是什麼,他哀怨的從地上爬起來,牽起黑珍珠的項圈把它放到門外去。

    這時管萌萌就算臉發燙到不行,也稍微有點清醒了過來,她也跟著從地板上爬了起來,拉了拉衣服。

    「我們繼續吧!」

    管萌萌淡淡地將他推開。

    英曇眼睛瞪得圓圓的,讓她看著他賁起腫脹的地方。

    「爐子上有菜燜著……一下要吃飯了。」她虛弱的找藉口。

    「我是餓了啊,可是我想先吃你。」他摟住她的腰身,像個要糖吃卻吃不到的小孩。

    「我去把爐火關了。」

    英曇心裡帶著濃濃的喜悅。「我去!」然後旋風般的卷到廚房,順利關了爐火以後回來,抱起管萌萌進了房間,把她放到床上。

    近距離和她臉碰著臉,鼻尖對著鼻尖的英曇,忽然把她拉過來坐到自己身上,雙手抱住她的腦袋,認真的把自己的唇貼了過去。

    他輾轉在她柔軟的櫻唇,掠走她全部的呼吸,管萌萌只覺得整個人都熱烘烘的,閉著眼睛,感受他的唇在她唇瓣流連許久後移到了額頭、眼睛、鼻子,吮出一個個小印,最後又回到她的唇,在她的口腔中游走。

    此刻,擁抱的溫度剛好,英曇游走的大手從她的衣服裡伸了進去,撫著她真材實料的胸部,「手感真好……」

    管萌萌瞪他,咬了他一口。

    這一咬下去,像啟動什麼開關似的,英曇將她按到床上,開始狠狠的吻她,很快的脫光了自己和她的衣物。

    ……

    滿足後的男人支起頭來,臉上帶著歡愉的笑容,「你終於是我的了。」

    她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一點倦意跑得一乾二淨。

    他也不介意,窩在她身邊,將她拉進自己光裸的懷抱,摸摸她有些汗濕的髮和光裸的肩頭。

    「Marry me.」他說。

    她睜開了眼,然後佯裝什麼都沒聽到,側過身想離他遠一點。

    「萌萌萌萌萌萌萌萌……嫁給我啦!放著我這麼優質的男人不嫁不是傻子嗎?」

    「是啦是啊,我傻咩。」

    「你是怪我沒有鮮花燭光和鑽戒嗎?」

    「英曇。」

    「嗯?」

    「目前,我還沒想到這件事。」結婚,一生一次就夠她受的了,還要再來一次?

    「原來你想對我始亂終棄!」鮮花燭光和鑽戒,行!他明天就去買!一生總要買一個戒指,鑽石要夠大,才能看出他的誠意。

    管萌萌完全沒有往深處想,不知道眼前神情可憐如待宰小羊的人,已經完全想歪了,而且打的也是個歪主意。

    「你呀,胡說八道,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年紀比你大,會比你先老?」

    「老了又怎樣?年紀大那幾歲又怎樣?你老了,我也老了,就算你老了,我還是愛你,現在姊弟戀多得是,你不信啊……不信嫁給我就知道啦。」

    管萌萌被他誇張的語調弄得笑出聲來,轉回身親了親他的臉。這幾年也許兩人的容貌可以維持個差距不大,再過個幾年呢?當他成為魅力熟男,她就得要靠堅持的運動和保養品來維持自己的門面……欸,不想不想,不然要想破頭了。

    「你太小看我了,我現在可以給你幸福,以後就算老了,我的精力還是會充沛到讓你喊救命……莫非,你這是在小看我?」他又蹭了過來,準備再戰。

    管萌萌臉蛋一紅,看著他那一臉不正經的神情,還有賊兮兮的笑,「英曇,給我一點時間吧,結婚的事情……」

    英曇知道她在遲疑什麼,他探出手來摸摸她的腦袋。

    「我離開家那些年很寂寞,每天每夜的想著你,其實我心裡是害怕的,害怕等我回來你已經嫁人了,你知道當我真的接到消息說你嫁人了,我酗酒抽煙,打架發瘋過了好一陣子,可是我很快就回頭了,我想,就算你嫁人了,只要你過得好,那個人有好好的疼你,那麼,我可以忍著寂寞遠遠地看著就好,」暗戀的晦澀,身陷其中,卻找不到出口的他,好不容易擁有她了。

    「我以為我這麼多年的初戀和單戀結束了,但起碼我還擁有跟你在一起時的幸福回憶,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可是你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聽到你離婚,我有多高興,欸欸別瞪我,人家說的是真心話,當我再度親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再也不要失去你,我這輩子再也不要從原來的兩個人回到一個人的孤單,萌萌,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抱著她,像擁著失而復得的寶藏,今生都不準備放手。

    她的眼睛有些濕潤,鼻子直發酸,胸腔湧動的感覺讓她終於清楚明白的知道了。

    他是她心的選擇,情的歸依。

    她慢慢的蹭進他懷裡,貼得更緊,勾住他頸子,頭歪在他肩窩裡,「我知道……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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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9 09:43 AM 編輯

【第九章】

    「巢咖啡」店門前。

    「真的不要我陪你進去?」車裡的英曇看著一身柔美打扮的管萌萌,她的頭髮長了,帶著自然的卷度,瀏海別著他買給她的那個皮革髮夾,線條簡單的土耳其藍連身裙外搭短外套,略施脂粉的臉蛋氣色鮮嫩,同色系的楔形涼鞋,露出她圓潤漂亮的腳趾,整個人清新得像清晨沾了露水的鮮花。

    英曇越看越不放心。

    「我和子薔只約了喝咖啡,要不然結束後再給你打電話?」

    離婚以後,在電話手機地址都換了的情況下,她一直沒敢和自己的好姊妹聯絡,不料幾天前在Line被方子薔找到,那個女暴君劈頭就罵,罵她冷酷無情、沒血沒淚、無情無義、沒心沒肺……足足在電腦那邊叨念了她二十分鐘,一個螺絲都沒吃。

    這還不解氣,知道她人在台北後,女王說自己要出差幾天,勒令管萌萌等她回來,最好趕快出來坦白從寬,要不然友情堪虞。

    友情堪虞,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了,加上說起來理虧的人的確是她,管萌萌哪敢說不,知道她昨天出差回來,今天就趕緊把人約出來了。

    「喝咖啡用不了多久,我在這裡等你。」他不接受安排,趴在車窗,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像花兒盛開的管萌萌……他的萌萌。這一刻心裡洋溢著的都是幸福。

    幸福……他一度以為這兩個字只是名詞,一生與他無緣,誰知道遇到了他的萌萌,她一點一滴滲入他的生活和心底,從此生了根,而如今,幸福,變成了真實……他和她的。

    「那多無聊?」她又不是要出遠門,就離開一下子而已。

    「心疼我無聊,就把咖啡喝完,趕快出來,我會想你……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你就在我身邊,我還是想著你。」他的眼睛、聲音都表達了他對她的愛戀和渴望。

    管萌萌聽見了心裡冒泡泡的聲音,那些細小的泡泡都是快樂。

    「算了,你又不是不認識子薔,一起進去吧。」

    兩人眼對著眼,空氣在燃燒,她有些無奈。不帶他進去好像有那麼一點對不住他,可帶進去,那麼大一粒電燈泡,實在也是太亮了。

    他的眼睛像黑暗裡被點亮的火把,嘴角翹了起來,而且彎度不只有一點,不過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噴飯。

    「我聽你念了好幾次,方子薔到底是誰,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沒印象?怎麼會,高中時候就坐在我座位前面,還跟我同路回家的那個女生啊?常常請你吃冰淇淋的。」方子薔,因為非常人的家世,又艷冠全校,校花王位一直坐到畢業,無人能爭鋒的。

    英曇還是一臉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當務之急就是裝傻,要不然怎麼順理成章的跟著進去?

    至於那個什麼方子薔,他是真的沒印象,無論是誰,少年時,他的眼裡就只有一個管萌萌,其他沒有誰能入他的眼。

    再細細咀嚼,他隱約想起來管萌萌身邊的確是有這麼個女生,個子挺高的,兩人站在一起就像七爺八爺,只要一下課,不是約管萌萌去吃冰淇淋,要不就逛飾品店,上學放學都跟他搶著站在管萌萌身邊,是個討厭鬼,想不到至今還陰魂不散。

    「怎麼,想起來了嗎?」

    「嗯,我知道她是誰了。」富裕的出身,身邊時常帶著非常高檔的頂級零食,頂級瑞士巧克力,頂級德國冰淇淋……通常是她遞過來,他不甩,她又轉給管萌萌,萌萌給他,他不得不收。

    會吃甜食,是因為那樣開始的。

    「有印象了?」

    「你先去進去,我停好車就去找你。」一錘定音之後忽然——「過來。」

    「唔?」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她還是走了過去,身體自然的往前傾。

    他從車窗伸出胳臂,用手指給她梳了梳頭。「真漂亮。」

    她臉麻麻的,但沒有躲。

    他對她的不捨都表現在這細微的動作裡,但接下來,他猛然撲上來,將滾燙的嘴堵住了她的唇。

    他乾淨的氣息彌漫了她整個感官,勾動了她身體裡對他的渴望。

    在車內密閉的空間裡,一個人在外,一個人在內,卻完全影響不了彼此間逐步燃燒的曖昧情愫。

    當英曇難捨地將她拉開了好一下子後,管萌萌才回過神來,她眼裡滿是氤氳著迷濛水霧,圓潤的臉蛋淨是酡紅。

    製造出效果來的人非常滿意,露出銷魂的梨渦,「我馬上就來。」

    當他英曇想做一件事時,沒有什麼是不會成功的。

    管萌萌笑著點頭,轉身越過人行道,像隻春天的小蝴蝶飄進了「巢咖啡」的木製格子門,在服務生的帶領下,找到靠窗座位上已經等著的的方子薔。

    「對不起我來晚了。」熟知女王的脾氣,反正先低頭一定沒錯,雙手合十,伸手不打笑臉人嘛,這是鐵律。

    「你這死丫頭……」果然不假,蹺著長腿的女王一襲豹紋裝,一副正要發飆的姿勢,拿著Menu的服務生正好在這在風尖浪口走了進來,完全不知道自己挽救了管萌萌一條小命於無形。

    「嘿嘿,你還沒點餐啊,你想吃什麼,今天我請客。」狗腿狗腿,狗腿才是王道。

    眼線液精工細描的明艷貓眼,目不轉睛的看著管萌萌的同時,蔻丹美甲一指,點了一樣最貴的。

    管萌萌硬著頭皮,打落牙齒和血吞了,誰叫她對不起人家。

    不一會兒,方子薔要的頂級圭那亞巧克力奶酪蛋糕和香氣撩人的咖啡就端了上來。

    她優雅的端起咖啡,從杯緣覷她,這一覷覷得管萌萌都不自在了起來。

    「我嗅到奸情的味道。」女王一開口就爆炸性十足。

    「什麼奸、奸的……」一口水剛入口的人手足無措了起來,差點嗆到,手忙腳亂的從包包裡想拿手帕。

    方子薔翻白眼。

    這是一個成熟女人該有的神情嗎?起碼多點世故、多點精明,可惜管萌萌身上都沒有,但不就是這樣,她們才能做了那麼久的朋友。

    看她臉上漾著明媚的笑容,彎起的唇角,帶春風的眉梢,這氣色未免也太好了,好得跟戀愛中的女人沒兩樣。

    「你起碼要有點怨婦下堂的悲痛吧?」

    「那已經是過去式了。」

    「那現在式是?」

    「他去停車,等一下會過來。」

    「真有這麼一號人物?」她忽地往後傾。她還沒想到要怎麼嚴刑逼供,可愛的小兔子自白了。

    可愛的白兔乖乖的點頭。

    「先不說這個,你離婚,那贍養費呢?」

    她搖頭。

    「你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出來?」女王差點氣絕身亡。

    她點頭。

    「你簡直……」強大的女王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力,無情鐵砂掌劈也劈不下去。沒藥救了!

    女王重整儀容,她也知道追究這些已經沒用。「算了,你先讓我搞清楚,你離婚是為了他嗎?」

    「當然不是。」

    「說起來你還真是個沒良心的,這幾個月發生那麼多事,人生都變了又變,居然連知會我一下都沒有,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你要離婚,幹麼不叫我去當你的打手,我很早就想揍那個王八蛋了!娶了老婆又不珍惜,佔著茅坑不拉屎的混蛋!」

    啊啊啊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就突然發生很多事……」她不是茅坑好不好,這形容詞實在是……小白兔悄悄的腹誹了下。

    「怎麼頭低低的?」一把低沉好聽的聲音和重量同時來到管萌萌身邊。

    她雙眼一看到來人表情就像花兒突然盛放一樣。「沒什麼啦,車停好了?」

    「停車位不太好找,她欺負你?」他眼睛一瞄,不鹹不淡的掃過忽然安靜下來的方子薔。

    「不是啦,你別亂猜。」

    「那就好。」

    兩人間吱吱亂射的電流幾乎射瞎方子薔的眼。

    「你是?」比山珍海味還下飯的臉龐,緊抿的嘴唇和臉部冷硬的線條,加上冷靜到近乎可怕的表情,那兩道低壓濃眉,那種距離感,到底在哪裡看過啊……她的心狠狠的打起鼓來。

    狠狠咬下她叫的巧克力蛋糕,微苦的口感加上栗子的香脆,還有金箔,不過這些她都感覺不到,重點是用來壓驚——被英曇嚇到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跳著。

    連吞了三口蛋糕,方子薔的混亂才稍稍冷靜了些,「我記起來了,管萌萌,他是英曇,那個壞脾氣的小鬼,沒錯沒錯,那雙眼睛好認得很……你怎麼又跟他攪和在一起了?」

    她是大概知道一點英曇家裡的情況的,以前會那樣母雞帶小雞,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又是怎麼個情況?

    管萌萌沒搭話,反倒英曇一雙黑幽深靜的眼無聲的向方子薔看來,那目光複雜得很。

    這男人是以氣勢取勝。

    方子薔很孬的縮了下。敗在一個死小孩……不不現在不是小鬼頭了,那顯眼的樣子就連吧台的女服務生都摔了好幾次杯子了,造孽啊。

    她印象很深,當年這個小屁孩總是黏在管萌萌後面,半天不吭一句話,像個丟不掉的小尾巴,但就算是個小跟班,她們走著走著,三不五時攔住他向他告白,暗戀他的女生卻沒少過,只是下場都很慘烈就是了。

    原因是,這個性格很差的小鬼根本不給人機會,即使女生羞答答的攔住他了他還是不會給你好臉色,甚至,轉身就走。

    這一招,殺得橫屍遍野,到處是哀鴻。

   「這樣嚇我很好玩嗎?」女王委屈了,半明媚半憂傷著。

    「這不是帶來給你看了。」管萌萌輕輕的說了,有點羞,放在裙上的小手卻被人握住了。

    英曇的手很大,很暖,很有安全感。

    方子薔的嘴巴能塞得進一個鴕鳥蛋……不,恐龍蛋。

    「玩真的?」

    「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可以不用來。」他字字冷靜,但氣場強大到叫人肩頸都酸痛。

    「這是什麼話?!我和萌萌的交情可跟你不一樣,她要結婚我一定會到!」氣壯山河,可歌可泣。

    「你不要這樣刺激她啦,我們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管萌萌拍了一下英曇的手背。

    被拍的人立刻像被翻了書頁,一下轉折,聲音裡多了一點小性感,「表態是一定要的,要不然,她會答應把你交給我嗎?」

    那低聲下氣,那親昵寵溺,簡直叫人長針眼,這些話是那個叫英曇的屁孩子會說的話嗎?或者是她幻聽?女王完全茫然了。

    她用力的回溯既往。

    其實,這蹊蹺也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陳年記憶裡,英曇這孩子對管萌萌這粒棉花糖就表現了赤裸的佔有欲,對於打擊她身邊的雜草蒼蠅總是不遺餘力,只是當年誰會把他的行為往這方面去想。

    只能說老天爺這紅線牽得未免也太九彎十八拐了。

    「我怎麼想這都是孽緣。」因為想得太過沉醉,不小心把心裡的真心話就那麼說了出來。

    叫她怎麼看好?女人可是老得快啊!再過個幾年,一個風華正茂,一個成了過熟蜜桃……怎麼想都不妙!

    英曇笑了,笑得非常妖孽,「我總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所謂的緣分也好,孽緣也罷,都和別人無關。」

    隨便她怎麼想,怎麼看,這幾年孤單的日子,他真的受夠了。

    他和萌萌的緣分是早就注定了的,不接受挑撥,也不接受任何會讓萌萌鑽牛角尖的話,就算方子薔也是一樣。

    少年時他孤僻寂寞,偏激執著,要不是因為有了管萌萌……他對她,因為靠近而了解,因為了解而喜歡,一天多喜歡上一點,一點一滴累積下來,已經生根在骨血裡。

    年少的時候喜歡她,現在也喜歡,以後只會更喜歡。

    方子薔華麗麗的僵了。

    臨走前,管萌萌去付帳,方子薔一個箭步竄到冤大頭身邊。

    「他講得天花亂墜,說要進禮堂了,幹麼還要你付帳?!」總算讓她抓到小辮子了!

    「就就就……他的錢和信用卡都在我這裡。」小白兔坦白陳述。

    交出經濟大權,這是如今多少男人做不到的沉痛決定?

    方子薔木木的走出咖啡店,英曇站在門外,表情悠閒得令人髮指。

    「你要好好待她,她值得最好的。」

    「我知道,因為我就是那個最好的。」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納一個管萌萌。

    好吧,方子薔承認,人生,柳暗花明,誰也說不準,下一個遇見的,搞不好就是真命天子。

    在她生命過程中都有過痕跡的這兩人,也許在各自繞了許多圈圈以後,終究是在一起了。

    她想太多,只是多餘。

    這一想,頓然間瀟灑了,這兩口子要真打算綁在一起,她決定要在結婚那天去撈個夠本……

*             *             *

  既然出門,總不能空手而歸。

    站在一輩子都不會自己走進來的珠寶店中,管萌萌只覺得頭暈目眩,眼花撩亂,掐著手心叫自己要淡定。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你喜歡哪一個?」

    晶瑩剔亮的玻璃櫃面上,陳列了好幾組頗有分量的鑽石對戒,什麼克拉,幾克拉的,管萌萌心裡迷糊,這鑽戒要戴上去,手指頭還抬得起來嗎?

    女店員沒見過這麼大方的男人,人帥是其一,出手都是他們的鎮店之寶,要是能嫁這樣的男人,就算倒貼她都願意。

    「一定要買?」管萌萌梭巡了一遍,說真心話,每一顆都很美,每一顆都很大,卻都不是她想要的。

    英曇點頭。

    「你要寫多少字才能買一顆鑽戒?」她石破天驚的一句,驚了英曇,也驚了店員小姐。

    「不多。」英曇回應得也簡單。他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真是個好問題……改天他有空可以來問問尹。

    「我覺得要戴在手指上的,不會拿上拿下的,只要一圈簡單的白金就可以了,你每天要練字,也不適合戴那麼重的東西吧?」

    「你是擔心我買不起嗎?」

    英曇知道她節儉,老家雖然不用她養,她卻還是省吃儉用的每月往家裡寄錢,她以為他都不知道。

    呵呵呵,她這是替他設想呢。

    她喜歡上的是他這個人,不是他的外在條件,不知道為什麼,他高興得想歡呼。

    她搖頭。「不是買得起買不起的問題,是有必要這麼浪費嗎?」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皮相、權勢、和其他,她想要的只是一個能知道她、疼惜她的人,既然決定要和他手牽手走下去,錢是不可隨便花的。

    鑽戒就算買了,在親友面前炫耀過後,它的命運肯定就是束之高閣,那又何必。

    「要不你自己挑,挑一對你喜歡的。」他從善如流。

    她含笑點頭,最後看中了一對小巧可愛又好看,三十分,也就是零點三克拉的碎鑽對戒。

    這次,是英曇付帳。

    兩人攜手走出珠寶店大門,鬼使神差的和一對要走進來挑珠寶的新人碰上。

    傅閒庭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種地方再見到管萌萌。

    她是錯愕的,但也只是瞬間,就和牽著她的手不放的男人經過了他和女伴身邊,神情始終恬然。

    「萌萌……」他沒有管住自己的聲音,以前熟悉到生膩的名字就那樣脫口而出。

    既然人家都叫了,管萌萌只好停下步伐。

    「萌萌。」傅閒庭離開女伴,走了過來。

    「你好,好久不見。」還是她記憶中的傅閒庭,西裝革履,油光發亮,還是貴族公子般的樣子,但眉眼間似乎有股褪不去的疲倦。

    「你好嗎?」這一問純屬多餘,她的氣色紅潤,像一朵開到極致的花,帶著芬芳,還有鮮妍的姿態,令人想不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很好。」她真心誠意的說。

    「你……來挑戒指?」他試探的問。

    「嗯。」

    他的胸腔裡有什麼忽然碎裂了,好像這才發現英曇的存在。

    他不得不多看了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兩眼。

    傅閒庭發現,這男人渾身挾帶著非常強烈的威脅感,然而面對管萌萌,卻收斂得一滴不剩,當他發現自己審視的眼光,也只淡淡的投過來一瞥,叫人完全猜不透心思,那種埋得太深卻強大到叫人退避三舍的存在感,讓人不敢輕易的爭其鋒。

    然後他的眼光慢慢落到兩人十指交扣的手上。

    以他對管萌萌的認知,她不是容易就認定一個人的個性,他酸澀的明白,她找到她的幸福了。

    他曾經以為給她幸福,只是慢慢的扼殺著她的生活圈子,他給過她什麼?除了安定的生活和優渥的經濟條件,還有母親、家人,永無休止的無理取鬧,他真的心虛了。

    自從和她離婚後,他的事業逐漸出現問題,資金漏洞,財務吃緊,股東撤資,業務瓶頸,他焦頭爛額,父親留下來的家業幾乎要瓦解。

    現在為了解決最大的資金問題,他要拿自己的二度婚姻來當籌碼,娶一個驕縱的千金小姐,他迫切需要女方挹注資金替他解除燃眉之危。

    現在的他再也給不了她什麼。

    此時,距離傅閒庭不遠的女伴開始不耐煩的跺腳,細跟的高跟鞋敲在聚晶微粉拋光石英磚上,在寧靜到幾乎無聲的空間裡,所製造出來的聲響是很驚人的。

    傅閑庭滿眼不耐煩的瞅了那女子一眼,他這時候才想起管萌萌的好,只是,已經太遲。

    「萌萌,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吧?」他的聲音裡有著急切。

    「不了,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見到前夫,管萌萌無悲無喜。

    「我以為不當夫妻也可以當朋友的。」

    「離開你,我找到自己,謝謝。」傅閒庭是聰明的,她雖然是點到為止,但相信他聽得懂。

    或許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是不知道要珍惜,等到失去,才知道它的珍貴和難得。

    的確,傅閒庭臉勃然變色了。

    婚姻禁不起試探,但他做了。

    祝你幸福難以啟齒。

    他只能瞠著複雜難解的眼神目送管萌萌和英曇離開他的視線和生命。

    回家的路上英曇一語不發。

    「你怎麼啦?臉繃成這樣。」太熟悉他在想事情的時候那糾結的眉毛是什麼樣子了,不趕緊問清楚,這男人,會使小性子的。

    「你的心裡還有他嗎?」

    「傅閒庭嗎?怎麼可能。」

    「那恨他嗎?」

    「沒關係了,費那功夫恨他幹麼?」她對他已經終身免疫。

    「你跟他講那麼多話,不是捨不得嗎?」這不是醋桶,根本醋缸子了。

    管萌萌又好氣又好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捨不得了?」

    「那你要補償我心裡不舒服的感覺。」

    嘩,這麼抽象的東西怎麼補償。

    他很不客氣的指著自己的唇,嘟起來。

    原來是索吻。「不行,你在開車,我可不想你開上安全島。」

    「你的意思是回家後會給我更刺激,更熱烈的吻?」吻著吻著,接下去滾床單嗎?

    「我可沒說……欸……你這是幹什麼?」她忽然一個重心不穩。

    「坐好,我們馬上到家了。」把車子加速到時速到一百二十。

    管萌萌的臉爆紅得像一鍋麻辣鍋。

    她哪能體會英曇渴望她多年,一旦解放,就變成吃重鹹一族的心酸;

    所以,很自然的,英曇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抱起他最想吃的「食物」開門,入房,上床,拆卸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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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9 09:54 AM 編輯

【第十章】

    熱戀中,情意濃稠的男女婚也求了,鑽戒也買了,不過但是好像似乎……漏掉了一個什麼很重要的步驟。

    沒錯,想把人家的女兒帶回家,無論怎樣都要經過家長那一關吧?

    可那個巴不得馬上把她拖進禮堂的人去了美國,要兩個星期才會回來。

    十四天,是他縮節一切行程,最後歸納出來的時間。

    他非走不可,尹的奪命連環Call直逼奸臣秦檜的十二道金牌,美術書法展開幕在即,多少名門貴婦,多少收藏家等著要見他,他這主人要不現身,就沒戲唱了。

    美國有尹坐鎮,她幫不上忙,去了,也搞不好只會幫倒忙,她選擇乖乖的在家和黑珍珠作伴,等英曇回來。

    她照常打掃工作室,照常上語文課,照常帶黑珍珠去溜達,陪它玩,照常接電話。

    文藝圈很小,英曇現身台北的消息早就傳遍,只是他很少見人,因為一貫的低調,許多人對他的面貌不熟悉,但身為接線生的她還是會常接到同行的藝術家、鑑賞家,或是畫廊、有影響力的藝文學者、名流的電話。

    這些人無非要約吃飯,請他參加宴會、展覽,也有不少不知道從哪打聽來的消息,得知英曇還單身,竟要給他介紹女朋友……換言之,也就是相親。

    她常常覺得,現在的傳媒真的無孔不入,其實應該說台灣太小,名人沒有隱私權,不過這也算有得有失吧。

    她把這些都詳細記載在簿子裡,等英曇回來,讓他自己去決定要見誰,不見誰,吃不吃相親飯……

    這些天裡,兩人每天固定一通越洋電話,她這邊是晚上,他那邊是清晨,常常一個人打著剛醒來的哈欠,一個睡眼朦朧,但是只要話匣子打開,就有說不完的話,也許也沒聊什麼特別的,就只是「你吃飯了嗎」又或者「你在做什麼」。也總會有一個人把自己今天碰到什麼人,遇到什麼事,鉅細靡遺的說給對方聽,有時候說到沒話了,管萌萌會說「掛電話吧」,英曇卻不想放過她,「要不你唱歌給我聽」。

    這一來一往,經常就是好幾個小時。

    但是,英曇最常在電話裡叨念的是「我好後悔沒把你帶來,我好久沒甜品吃了」,他想極了她。

    這傢伙!念念不忘的就這個!

    「你一定要等我回家。」

    「一定。」

    這兩句也是他們在電話裡一定會說的。

    管萌萌有時候想著想著,她和英曇要結婚了,還是覺得不實在。對她來說,人生的起伏高低,都沒有草稿可以打的。

    他還說等他回來,要去向管爸管媽提親,只要兩老答應,他會給她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

    婚禮她不稀奇,但是想到能和英曇廝守一起,在幸福藍圖裡,有他、有她,這樣就足夠了。

    自從英曇去了美國,管萌萌每天都會在自己的行事歷畫一條杠,劃著劃著,橫杠越來越多,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他就快回國了。

    這天,她接到管璿電話。

    幾句話後,本來帶笑的臉不見了,「……我知道了,我搭最快的車回去,你不用擔心我……我知道在哪裡……」

    掛掉電話,她沉著臉,什麼都沒收拾,抓起包包,倒了飼料,踏出門,在門口喊來正在院子裡翻著肚皮曬太陽的黑珍珠,摩挲它的大頭顱,「我要出去,你好好看家知道嗎?」

    「汪!」

    管萌萌很快的離開,叫了計程車,直奔火車站。

    管爸摔傷了。

    因為從高處跌下去的那個剎那頭部先著地,所以送到醫院的時候,人是昏迷的。

    管萌萌趕到醫院的時候,只見管媽、管璿和好幾個紙寮的老師傅都在候診室外,每個人都是憂心忡忡。

    「媽,管璿……情況怎樣?醫生怎麼說?嚴重嗎?要不要緊?」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就連珠炮的抓著管璿問。

    「初步診斷,醫生說有些皮外傷和骨折,現在正在做進一步的檢查。」

    「吉人自有天相,爸不會有事的。」她反過來安慰弟弟,一開始就表現了身為長姊的堅強。

    看見管萌萌出現,不知道為什麼管璿一顆吊在半空的心就好像有了著落,漸漸歸位了。

    他想起當年家裡瀕臨破產時的狀況,那時候的管萌萌也是這樣,即使兵荒馬亂,爸媽都沒有了主意,她也只是堅強的說︰「只要我們齊心合力,一定能度過難關的。」

    「是啊。」不管是樂觀還是自我安慰,總比一開始就哭哭啼啼的好。他也相信老爸不會有問題的。

    「你讓師傅們回去吧,叫他們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她對著那幾個熟面孔的老師傅點了點頭,吩咐管璿。

    他點頭,很快照她的話去做,管萌萌這才走到管媽身邊坐下,「媽。」

    管媽紅著眼圈,腫著眼皮,看她的樣子是已經狠狠的哭了一場了。

    這也難怪,父母的感情一向很好,做了一輩子夫妻,突然發生這種事,怎麼可能不憂傷擔心。

    她圈住管媽的肩膀,只是這樣抱著母親,什麼都沒說。

    「萌萌……你爸……」管媽又哽咽了。

    「媽,你哭成這樣,等一下老爸醒來你這些眼淚可就自流了。」

    「你這孩子……」

    他們等了又等,總算等到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管爸人清醒了,頭顱有部分瘀血,但不影響腦部運作,所以還不到動刀的情況,讓瘀血自己慢慢吸收就好了,但畢竟是有點年紀了,禁不起摔,除了小腿骨折,其他骨骼也都有裂痕,至少要臥床休息兩個月。

    聽見這消息,三個人總算放下一直懸掛的心。

    管爸住院期間,管璿得顧著紙寮走不開,所以三個人協商,他負責晚上的看護,白天則是由管萌萌和管媽輪著來。

    說是輪著來,管萌萌也不忍心管媽在醫院和家裡來回奔波,她很自然的擔負起了大部分的照料工作。

    照顧病人事情多又雜,偶爾偷空就想打盹,這忙來忙去,有時候會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這天,替管爸擦過手腳,管萌萌昏沉沉的趴在床沿就睡著了,朦朧中,覺得病房裡卷進了一陣風,感覺有人瞪著她看,然後就覺得身體一暖,好像有人在她身上蓋了衣服似的。

    是誰來了?管璿還是媽?

    眼皮睜不開,既然有人來,她也就放下心的睡著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沙發床上的,全身裹得緊緊的。

    本來嗡嗡翁的低聲講話聲因為她的清醒終止了。

    「——英曇。」她揉眼。

    她在作夢嗎?夢見了英曇?

    最後的瞌睡蟲被她揉光了,她終於確定不是夢。

    他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樣子,穿著長外套坐在床邊和管爸說話,一見她從沙發床起來,就踱了過來。

    「你回來了?」掀了薄毯就要下來。「什麼時候到的……怎麼知道我在這?」

    他看著她,看她的髮,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一切貪心的用眼睛吞噬著。「我真想打你一頓。」他嘆氣。

    「蛤?」

    他伸手觸摸她暖暖的頰,「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

    打越洋電話,家裡沒人,打手機,手機關機狀態,揪著一顆心匆匆往回趕,沒有人接機也就算了,青天霹靂還在後面,回到家,一間空屋子,只有黑珍珠對著他搖尾巴,他心心念念的人到處找不到,差點發狂。

    忍著怒意和著急,他拚命的打電話找人,這才知道她回了老家。

    呃……她終於遲鈍的想起來,她一直忘記打電話給英曇,說一聲她人在老家。

    最慘的是她回來幾天了?

    那天回來得匆忙,手機到後來居然就沒電,想到要去充電的時候又被別的事情耽誤,這一來二去,竟然把它給忘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捉住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冰涼。

    不見時,不覺得想念,見到了人,才知道有多想。

    「你知不知道我差點瘋掉?」因為看不到她,以為她又不見了,不要他了。

    她把他的十指包在自己小小的手裡,努力想呵暖它,卻一把被英曇抱進了懷裡。

    他的胸膛是她習慣了的氣味,聞著,感覺著,心裡無限的安心。

    「咳……有話去外面說,去去去……」管爸看不下去。這兩個孩子的眼裡根本只有彼此,那情意藏都藏不住,整個就是兩人世界,他這老頭子根本二萬瓦的電燈泡。

    兩人來到醫院的小中庭,秋夜涼風徐徐,白天的煩躁都不見了。

    來到人少的花園角落,英曇一把將管萌萌摟入懷裡,將她的氣息悉數封入口中,久久不放。

    「我的甜點。」他懷念。

    兩人靜靜相擁,只是這樣互相取暖著,心窩裡也是暖的。

    英曇蹭著她的臉頰。「這些天,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也很想你。」

    「有多想?」他兩眼發亮,閃爍得像天上的星子。

    「這樣……」她抽離英曇的懷抱,用手比了一下寬度。

    不滿意。

    「要不這樣?」手拉得更寬了。「再不滿意我沒辦法了!」

    「滿意、滿意。」英曇再度抱住她。

    「我們的事你跟爸說了?」

    「什麼事?」他裝蒜。

    「沒事。」不說拉倒。

    「有啦有啦,說了。」管爸起先是驚訝,看了他半晌,很慎重的告訴他這事要回去和管媽商量。

    至於結果,他是保持著樂觀的態度。

    「說得不清不楚,你到底是怎麼跟我老爸說的?」有人追根究底了起來,一臉好奇。

    「我只是跟管爸說,我在你們家混吃混喝,本來就是他的半個兒子,要是你嫁給我,兒子變女婿——半子啊,女兒沒有變成潑出去的水,又多了個兒子孝順,當然劃得來!」

    「你這油嘴滑舌的!」她嬌嗔。

    「我對你只有一顆真心。」他嘆息。

    她笑得輕甜,伸手握住他的手。

    只要她伸手,英曇總會緊緊握住,她想,和這一個男人牽手走下去,會幸福的。

*             *             *

    他們結婚那天,天氣晴朗得像五月天。

    管萌萌主張不要鋪張宴客,只要去登記結婚就好了,英曇卻覺得既然是喜事就要讓街坊鄰居沾沾喜氣,祝福越多,總是越好。

    於是管爸樂呵呵的去請了附近最出名的總鋪師來辦流水席,席開六十桌,就擺在家門口和紙寮的空地上。

    管家人緣本來就好,鄰里一知道管家要辦喜事,能幫忙的來幫忙,登門祝賀的來祝賀,客人簡直可以用川流不息來形容,整條街喜氣洋洋。

    新郎官在這條街畢竟也住過那麼多年,就算很少打招呼,熟面孔總是有的,在忙不過來的情況下,新郎官物盡其用的被管璿拉出來權充招待。

    大喜的日子,他的嘴一直是咧著的,送往迎來,人和氣得不得了。

    但是那笑在看見一個站在遠處的影子後凝結了起來。

    那遠遠站著往這邊看的人,是英曇的媽。

    英曇看見她,她也看見了自己的兒子。

    他沒有動,也沒有轉頭就走。

    那婦人淚如泉湧,慢慢轉身走了。

    他幼時的遭遇是難以磨滅的痛,至今仍有芥蒂。

    有很多事情需要時間,說原諒,要一下就和好如初哪有那麼容易……也許吧,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能真的撥雲見日也說不定。

    英曇旋足轉身進了屋裡,撇去心中的陰霾,這間房子裡震耳的笑聲中有他即將得到的幸福,他的幸福,他來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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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7-6-29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29 09:56 AM 編輯

序言


    欸,其實不太明白自己什麼連著寫了兩本嫩草的書,而且看似一本比一本嫩。

    糾結啊~~~

    感覺上,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這……真的要照這順序走嗎?

    會不會又自己挖坑跳了?

    算了,別糾結這個,順其自然吧。

    催眠自己這幾天是休息時間,人休息,腦袋休息,老天爺又拚命的倒水,既然全身發霉,就自然等著看要變成臭豆腐還是豆腐乳……隨緣了。

    也不知道怎麼了,每次開稿了,就萬般不想回電腦桌前爬字,可一旦完稿,又千萬個捨不得,有時候直想拋棄這爬字生涯,可一而再的折騰輾轉,這些年卻很悲慘的發現,啊……阿華是喜歡文字的。

    因為喜歡,所以一直丟不掉,因為丟不掉,所以一直留在這,這就好像倉頡發明文字時天下粟雨的心情,一整個的錯綜複雜啊。

    下本書見吧!

    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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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feejean 發表於 2017-6-30 08:53 AM

很好看,謝謝大大分享{: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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