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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香彌 -【月老開小差之三】包養名門妻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孫絡晴曾有第一才女的美譽,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前朝覆滅後,她這個太傅之女為了避禍隱姓埋名,
在安陽城裡開了一間生意很不錯的小鋪子,以賣粥為生,
她知道自己手藝不差,就連當朝一品烈火大將軍也是忠實顧客,
每天風雨無阻準時報到不說,還每次都要吃五碗粥,
有這筆固定的收入實在是很好,如果他不要向她示愛就更好了,
偏偏這個大將軍聽不懂拒絕依然天天上門站崗,
他不太會說話,卻幫她趕走那些想訛錢的混混,
行事粗魯莽撞,可幫她打跑了悔婚另娶又來糾纏的渣男,
還送禮物寫情書,覺得他們兩人是天作之合……
其實他的真心她都可以體會,也能感受到他直率無矯飾的深情,
她又不是木頭人,怎麼可能會不感動,她早就不知不覺被他偷了心,
只是她卻不能接受他,因為那個好似預知的夢境告訴她,
如果兩人成親,他一定會死於非命…

【出版日期】     2016/10/2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8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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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4 10:10 PM 編輯

【 楔  子】

        寂靜的深夜,闃暗的房裡,躺在床榻上沉睡的女子陷入一場夢境中……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作夢,在夢裡,她就像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這場夢境從起先的幾句爭執,最後演變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近一個月來她夜夜都作著相同的夢。

        她既是夢中之人,同時也是一個旁觀者,她不明為何會這般,這感覺說不出的怪異,她改變不了夢境的結局,只能默默看著。

        匡地一聲,擺在桌案上的茶盞被男子掃落,碎了一地。

        一如既往,她瞧不清夢中那男子的面容,他的五官彷彿籠罩在一層薄紗裡,她無法看得真切,卻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我知道妳當初委身下嫁給我是迫不得已,妳一直瞧不起我這個不懂琴棋書畫的武夫,可我自問迎娶妳之後,待妳不薄,從未虧待妳,妳竟背著我與他私下來往,妳這麼做對得起我嗎?」

        夢裡的她黛眉微蹙,丈夫這般動怒,令她有些訝異,卻不容他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冤枉她,「自嫁你為妻之後,我從未與任何男子私下來往。」

        「那這幾封書信是怎麼回事?這上頭的筆跡分明是妳所寫!」男子質疑的將手上的幾封書信拋到妻子面前。

        她拾起掉落在面前的一封信,看了之後,將其他幾封信也一一撿起來觀看,靜默半晌,方啟口道:「這些信是我嫁給你前所寫,那時我與他尚有婚約在身,正論及婚嫁。」

        「所以妳至今仍對他念念不忘!」男子嘶啞的嗓音裡透著一絲痛楚。

        對他的指責,她矢口否認,「我沒有。」當年那人退婚時,她與他之間的情份,就如同那被取消的婚約一樣,已恩斷義絕,嫁給他時,她的心裡早無此人的存在。

        「妳……」他剛要開口,一支箭矢破窗疾射而入,他一驚,撲倒她,將她護在身下,下一瞬,數支飛箭緊接而至。

        「趴著,不要起身。」他叮囑她一聲,揚聲朝屋外的手下問:「外頭發生何事?」

        無人應答。

        男子幾個箭步,來到一面牆邊,摘下掛在牆上的佩劍,手持長劍打落射進來的那些箭矢,再朝外喊了幾聲,仍是無人回應,他心中一凜,低咒一聲,「該不會全被滅了吧?!」這次回鄉祭拜父母,他帶的人不多,只有六、七個手下隨行。

        「這是怎麼回事?」望見密集的羽箭不停射進屋裡,她娟美的臉龐面露一絲驚惶。

        男子伏低身子走過去,將妻子小心藏在角落裡,再搬來一張桌子,翻過面,遮擋在妻子的身前,不讓那些射進來的箭矢傷及她,一邊安撫道:「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妳莫怕,小心躲好,我出去宰了那些放冷箭的人。」

        「外頭情勢不明,太危險了,你別出去。」即使不知發生何事,但從不斷射入屋裡的那些飛箭,也看得出他們多半是遇襲了,她拽著他的手臂,想阻止他離開。

        「就是情勢不明,才得出去瞧瞧,否則躲在屋裡,萬一對方放了火箭,咱們可就要被活生生燒死在這裡。妳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妳有事。」說完,他撿起數支箭矢,一手持劍,拉開門板走出去。

         躲在角落的她,聽見外頭傳來他咆哮的怒吼聲——

        「哪來裡的龜孫子,膽敢放冷箭偷襲本將軍,給爺滾出來!」

        沒人回應他,但射入屋裡的箭停了,接著她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兵器相擊的聲音,以及他的咒罵聲——

         「藏頭露尾的鼠輩,是誰派你們來行刺本將軍?!」

        她心頭隱隱掠過一抹不祥之感,無法再安然躲在角落,推開遮擋在前的桌子,起身走到窗邊,透過被那些箭矢扎破的窗子,她看見丈夫被數名蒙面黑衣人圍困。

        她素知丈夫身手矯健,勇猛過人,可見他被這麼多人圍攻,仍教她心頭一緊,衣袖下的手緊掐著掌心。

        那幾人出手狠厲毫不留情,但仍敵不過剽悍如虎的丈夫,幾息之間,已有數人倒下。

        瞥見丈夫背後遭人砍了一刀,她捂住嘴,阻止自己叫出聲。

        沒花多久的時間,他收拾了那些圍攻他的刺客,飛快進了屋裡,拽著她的手腕,語氣急切道:「跟我來!」

        她沒多問,快步跟著他走。

        他領著她一路朝馬房而去,來到馬房,他牽出馬,扶她上去,他翻身坐在她身後,就在他們即將離開時,又有一群刺客追上來,人數比起適才還要更多。

        他們陷入包圍。

        刀光劍影,直逼她而來,她驚駭得屏住氣息,坐在她身後的丈夫,悍然的揮動著手裡的長劍,將那些刀劍全都擋下。

        「滾!」他怒喝,夾緊馬腹,催促跟隨他多年的愛駒突圍而出。

        馬兒揚蹄嘶鳴,載著主人闖出刺客的包圍。

        有幾名刺客隨即拉出馬房裡其他的馬匹,緊追上去,剩下的刺客各自去騎了自己的坐騎。

        嗅到身後傳來的血腥味,她知道丈夫的身上又再添了數道傷口,她擔憂他的傷勢,但此時此刻,她不能出聲讓他分心。

        後方緊追而來的馬蹄聲,彷彿勾魂使者的奪命催魂聲,她蒼白著臉,抑住心中的恐懼,緊抿著唇。

        刺骨的寒風迎面刮來,但此時她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期望他們能儘快擺脫身後那群殺手。

        她不知道馬兒跑了多久,直到腰間被人摟住,才察覺馬兒已停了下來。

        他靠近她耳畔,嘶啞的嗓音輕吐了句,「沒事了……」

        話未說完,她身後一空,他整個人從馬背上摔落。

        見狀,她連忙爬下馬背,試圖想扶起力竭的丈夫。

        「我扶你去找大夫。」他身上濃郁的血腥味讓她駭然。

        他輕輕搖頭,推開她攙扶的手,眷戀不捨的深深注視著她,對她說出最後一句話,「倘若妳真對他舊情難忘,便去……」

        他雖沒指名道姓,她卻知道他話裡指的人是誰,她氣惱他竟到現在還不相信她,神色激動的澄清,「我早已與他恩斷義絕,你為何不信我?自嫁給你,我便一心一意對你,從未有過二心!」

        他唇瓣微動,似是想說什麼,最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含恨嚥下最後一口氣,瞠瞪著不肯闔上的雙眼,彷彿死不瞑目。

        「不,別丟下我—— 」

        在悲淒的哀泣聲中,她悠悠從夢境裡醒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11:40 AM 編輯

【第一章】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 樂婉《卜算子.答施》

       天還未亮,安陽城東邊的巡防司校場上,上千名兵士已開始操練。

       「一個個沒精打采,成何體統,給我打起精神來。」正督促著士兵操練的一名身量魁梧壯碩的將領,用著洪鐘大嗓喝斥著兵士們。

        站在場邊,另一名瘦小的將領卻掩著嘴直打呵欠。

        被魁梧的那名將領瞧見,大步朝他走去,橫眉豎目質問他,「葉滿山,你昨夜是不是又跑到青樓鬼混了?」

       「我銀子都花光了,哪來的錢上青樓。」他漫不經心的回了句,接著涎臉睨向他,朝他伸出手,「武步剛,有沒有銀子,借我點。」

        武步剛沒好氣的打掉他伸來的手,「老子的銀子都在我婆娘那兒,你想借找她要去。」

        葉滿山啐了聲,「嘁,想從嫂子那裡摳出一枚銅板,比登天還難……噫,大將軍來了。」

        瞧見來人,兩人連忙迎上前去,「大將軍的身子好了嗎?」

        風遠隨意點點頭,「沒事了。」他面白如玉,長相陰柔,若教不知情的人見到,定不會相信眼前這看似弱不勝風的男人,是大寧皇朝的烈火大將軍,同時他也是整個皇朝裡唯二的一品將軍。

        他在十八歲那年追隨當今皇帝金朝郡舉兵起事,經過三年來的征戰,終於推翻腐敗的前朝,立下赫赫戰功,是開創大寧皇朝的功臣之一。

        見他已無恙,武步剛咧開厚實的唇瓣,笑道:「大將軍這一病,可把兄弟們都嚇壞了。」跟著自家大將軍六、七年來,他從沒見他病過,還以為他是鐵打的身子,沒想到三天前在大殿上,他竟忽然厥了過去,把皇上也給嚇了一跳,讓太醫瞅了後,說是中了暑氣。

        直到昨兒個,大將軍才醒來,剛甦醒,大將軍似是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何事,渾渾噩噩的說著胡話,好半晌後神智才逐漸清醒過來。

        風遠沒好氣橫他一眼,「我這點小病就把兄弟們嚇壞,這表示兄弟們平日操練得不夠,膽子才會這麼小,都去給我跑校場二十圈。」他踹了武步剛和葉滿山一腳,「你們兩個也給我去跑。」

        「咱們也要去?」一宿沒睡的葉滿山哀嚎一聲,他身量矮小,長著張稚氣的臉,已二十三、四歲,看起來卻像十六、七歲的少年。

        風遠抬了抬眉,「我不過病了三天,瞧瞧你們都鬆懈成什麼樣子,一個個看起來萎靡不振,這幾天,給我多加操練一個時辰。」

        葉滿山想說什麼,武步剛連忙扯著他跑向校場。

        「你扯著我做什麼?」葉滿山不悅的甩開他的手。

        武步剛提醒他,「你再說下去,萬一惹惱大將軍,可要再罰咱們多跑幾圈了。」

        大將軍操起兄弟們可凶得咧,也是因為這樣,他們這支烈火軍當初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路勢如破竹,率先攻進安陽城,擒住前朝的昏君,大開城門迎接新帝入城,立下大功。

        眼下戰事雖早已平息,但平日裡大將軍仍沒放鬆對兵士的操練。

        風遠在他們繞著校場跑時也沒閒著,抄起長槍,耍了套槍法。

        他的心神逐漸沉浸在槍法裡,一支普通的長槍被他耍得虎虎生風,凌厲的招式宛如面對著千軍萬馬,悍不可敵。

        自昨日甦醒過來,仍有些飄浮不定的心思,終於沉澱下來,藏在狹長眼底的那絲陰鬱一掃而空。

        思緒清明後,他仰天大笑,朗聲朝天吼了句,「老天爺,我風遠多謝你啦!」

        兩名校尉和上千兵士被他那突來的笑聲及那句沒頭沒腦的話給驚了下,紛紛好奇的回過頭來,看著不知為何突然大笑的自家將軍。

        笑完,風遠將手裡的長槍一扔,逕自回了將軍府。

        回到府裡,他特意刮去下頷的鬍渣子,再讓丫鬟給他把頭重新梳過,再換了件藍色鑲著白邊的長袍,出門前,他拽過房裡伺候的小廝詢問:「本將軍看起來如何?」

        被他突然這麼一問,那小廝一愣之後,機伶的諂笑著把他所知道的好聽話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大將軍看起來英氣逼人,玉樹臨風,豐神俊朗,器宇不凡,英姿雄發,英明神武……」

        他抬手搧了下小廝的後腦勺,笑罵了聲,「你還說上癮了。」他嘴角帶笑,出了房門,往外走。

        剛跑完二十圈,有些喘吁吁的武步剛和葉滿山過來,瞧見他竟沒穿平日裡常穿的短衣勁裝,而是換了件長袍,似要外出,武步剛有些訝異的脫口問:「大將軍要上哪去?」

        「去外頭吃粥。」

        「府裡頭不是就有粥嗎?」武步剛疑惑的問。

        「廚房煮的粥能吃嗎?那是給豬吃的。」風遠嫌棄道。在他眼裡,自家廚子做的粥,跟某人做的相比,簡直不堪入口。

        聞言,在將軍府吃了幾年粥的葉滿山和武步剛臉都黑了,難不成他們被當成豬了?還來不及再開口,就見自家將軍急不可待的往外而去。

*             *             *

        當第一道曙光降臨,沉寂一晚的安陽城,各個坊里,升起裊裊炊煙,巡更的更夫在敲下最後一次梆子後也回去休息了。

        城裡販賣早食的各個攤子和鋪子都已準備好吃食,等待迎接上門的客人。

        位於東陽大街上,一家粥鋪也飄出香味。

        鋪子裡擺著一鍋鍋剛熬好的粥,有南瓜粥、紅棗粥、桂圓小米粥、什錦粥、香菇粥。

        早起的客人聞香陸續上門。

       「來一碗什錦粥。」

       「好咧。」

       「兩碗香菇粥、一碗紅棗粥。」

       「馬上來。」

        在前頭招呼客人的是一對五十出頭的項氏夫婦,孫絡晴和丫鬟則在後頭忙著熬粥。

        嚐過粥的客人,幾乎都會再回來買粥,因此靠著這家粥鋪,在這兩、三年裡,養活了孫絡晴主僕四人。

        舊朝覆滅,新朝建立,安陽城的官場幾乎整個被清洗了一遍,先前那些不可一世的朝臣,不是被抓被斬,便是被罷了官,新官走馬上任,換了一批新的權貴。

        身為前朝太傅之女,曾有第一才女之譽的孫絡晴,帶著三名家僕,隱姓埋名藏身在這鋪子裡,平安度過那場驚天的動蕩。

        孫太傅臨終前,有感於朝政腐敗,民不聊生,以至烽煙四起,曾叮囑唯一的女兒——

       「整個朝廷早已被昏庸顢頇的皇帝和貪腐的朝臣給蛀成一個空架子,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不大破大立,無法拯救黎民百姓,但那幾支舉事的兵馬裡,唯獨鎮江王乃人心所向,日後改朝換代,由他登基稱帝必是大勢所趨,但新朝建立後,妳勢必受爹盛名之累,不得安寧,唯有隱姓埋名,才能讓妳平安度過此波動蕩。」

        爹病逝不久,一如爹生前所預料,鎮江王的大軍不到半年的時間便攻進安陽城,城裡亂成一團,她匆匆帶著福伯、福嬸及丫鬟紫娟,躲到這處先前被爹暗地裡買下的鋪子。

        新舊朝初交替的那段期間,安陽城一片混亂,他們剛離開不久,太傅府便被亂民闖入,之後待風波平息,她也不敢再回去。

        爹為官清廉,兩袖清風,手上的銀子都拿去買了這處鋪子,她身上沒剩多少銀兩,與福伯他們商量後,便開始賣粥為生。

        曾經的第一才女,如今只不過是個尋常的賣粥女,昔日用來舞文弄墨的雙手,此時熟稔的在廚房裡熬粥。

        清麗的面容上,嫻靜而安然的攪拌著灶頭上正在熬煮的三鍋粥。

        此時,鋪子前,福伯殷勤的詢問一名來客,「客倌要吃什麼粥?」

       「我要找孫姑娘。」來客低啞的嗓音洩露了一絲緊張。

        福伯黝黑削瘦的臉龐微微一怔,沒認出眼前這人正是當朝新貴烈火大將軍風遠,不動聲色的表示,「客倌怕是找錯地方了,咱們這兒沒有姓孫的姑娘。」這兩、三年來小姐隱姓埋名,對外以他的姓氏暫稱,附近的街坊都稱她為項姑娘。

        「我沒找錯,我知道她正在後頭煮粥,我去見她。」克制不住想見對方的心情,風遠推開福伯,逕自朝後頭的廚房走去。

        福伯急著想攔阻他,「客倌、客倌,咱們廚房你不能亂闖。」可卻一時追不上他急切的腳步。

        鋪子沒多大,風遠三兩步就來到廚房,當瞧見那站在灶口前煮粥的窈窕倩影時,他目光火熱的緊緊盯著她。

        察覺有人來了廚房,孫絡晴回過頭瞥了眼,疑惑的顰眉,還未開口詢問,在她身旁切菜的丫鬟紫娟也瞧見了他,面露防備的揚聲質問,「你誰呀,怎麼擅自闖進咱們鋪子的廚房來?」

        「我、我……」堂堂大將軍,即使面對萬馬千軍也面不改色,但此刻站在孫絡晴跟前的風遠,竟緊張得有些結巴,「我、我是……」

        剛追過來的福伯打斷他的話,上前攆人,「你快出去,咱們廚房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

        他推著他,要把人趕出去,但不想這人的兩腳彷彿牢牢的釘在地上,任他怎麼使勁都推不動分毫。

        孫絡睛望向他,語氣淡然的詢問,「公子不請自來,不知有何事?」

       「我……」風遠張著嘴想開口,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有些侷促的撓著臉。

       「若無事,還請公子離開。」她不慍不火的下逐客令。

        他來此本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但瞧見她那疏冷的神情,才想起來,此時的她並不認得他。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訕訕的道歉,離開前,眷戀的再看她一眼,回到鋪子裡,他一口氣狠吃五碗粥,才稍稍平息了心頭浮躁的情緒,見時辰還早,此時早朝應還未散,他索性起身進宮。

        紫娟見他走出去,叨念道:「這什麼人啊,真是奇怪。」

        一旁的孫絡晴卻若有所思,不知為何,這人給她的感覺隱隱有些熟悉。

*             *             *

        「臣來遲,望皇上恕罪。」走進儀和殿,風遠抱拳一揖,向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請罪。

        金朝郡朝他看了眼,想起他三日前在大殿上突然昏厥之事,關切的問道:「你身子有恙,怎不好好在府裡頭休息,無須急著上朝。」

        穿著一襲玄色繡金龍紋袍的皇帝在上個月甫過三十五歲壽辰,他五官深邃,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帝王威儀盡顯。

        「臣已沒事,多謝皇上關心。」說完,風遠走到排班的武將前站好,那雙狹長的眼睛毫不遮掩的掃視著殿上眾臣,目光從丞相沙平水,一直看到最末端的五品朝臣,似是在尋找什麼。

        之後再看向站在他身旁,與他並列為一品大將軍的嚴舒波,再往身後的一干武將一一看去。

        他這番動靜自是瞞不了高坐殿上的皇帝,「風遠,你在看什麼?」對這位他看著長大的臣子,金朝郡多了份縱容。

        聞言,風遠回過神來,收回眼神,抱拳躬身稟道:「臣數日未上朝,心中甚是惦念朝中大臣,御前失儀,還望皇上恕罪。」

        風家世代務農,在他長到九歲前,大字都還認不了幾個,直到後來進了鎮江王府,結識當時身為鎮江王世子的皇上,因舉止粗野又沒規矩,世子派人想教他規矩,他不肯學,但那時世子威脅他,若不學便不讓武師再教他武藝,他這才迫不得已學會這些規矩禮儀,還跟著夫子念了兩年書。

        惦念朝中大臣?這鬼話金朝郡壓根不信,他適才那眼神分明就像在找賊子一樣,不過他沒揭穿他,打算等下朝後再問。

        擺擺手,他看向底下的眾臣。「眾卿可還有事要上奏?」

        列班的朝臣,該上奏的適才都已啟奏,皇帝見眾臣搖頭,出聲道:「那就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沙平水率領眾臣,山呼萬歲。

        散朝後,風遠沒像往常那般隨即離開,佇立在殿上,打量著一干朝臣,尋找「前生」唆使那些刺客伏擊他的幕後主使者。

        昨日甦醒後,他腦子混亂了好半晌,才發現自己竟回到了半年前,換言之,他從半年後重生回半年前。

        前生,他攜成親甫數個月的妻子返鄉祭拜雙親,半途遭刺客襲擊,為護妻子逃走,他殺盡那些刺客,最後也力竭身死,他至死都不知那些刺客是受誰指使。

        讓他更憋屈的是,在死前,他意外發現幾封妻子親筆所寫的書信,誤以為她仍與她前未婚夫背著他私下裡往來,兩人因而起了爭執。

        可就在他死前,她親口告訴他,自嫁他為妻後,她便從無二心,一心一意對他。

        若是當時他沒被那突然發現的書信給氣昏頭,也不致於連手下都被那些刺客給滅了、摸到門外來都還沒察覺。

        若是他那時能平心靜氣聽她解釋,也許最後不會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場……思及此,他眸裡掠過一抹戾色,恨恨咬牙,老天爺讓他再重生回半年前,他定要揪出那暗中害他之人,將之碎屍萬段不可。

        被他那陰狠的眼神盯上的朝臣,個個寒毛直豎,不明白自個兒是哪裡得罪了這位大將軍,竟用那種惡獸般的眼神瞪著他們。

        泰半的朝臣都不想去招惹這位脾氣火爆的大將軍,匆匆忙忙離開。

        他最後將目光定在嚴舒波那張儒雅的臉上。

        身為朝中唯二的一品大將軍,嚴舒波可不像其他朝臣那般閃避,他抬眼迎視他的目光,一臉玩味的朝他走過來。

       「風老弟怎麼這般看著為兄?」他年歲較風遠年長幾歲,每回見著他都以兄長的身分自居。

        風遠瞇起眼,盯著那張讓他百看百厭的虛偽面容,質問,「嚴舒波,我問你,你我之間可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嚴舒波在皇上起義時,率領一批人前來投在皇上麾下,與他各領一支兵馬,追隨皇上一路打進安陽城,立下的戰功與他不相上下,皇上登基後,冊封他為疾風大將軍。

        與他不同的是,嚴舒波頗有文采,言談舉止溫文儒雅,因此被人稱為儒將,風遠最看不慣的就是他虛偽的作態,前一刻還能若無其事的與人把酒言歡,下一刻便翻臉無情,設下陷阱,將人給坑害。

        他有些懷疑,前生派刺客伏襲他之事,是嚴舒波所為。

       「不共戴天之仇?」嚴舒波聞言略略思索須臾,搖頭道:「應是沒有,風老弟為何這麼問?」

        風遠剛要開口,一名太監走過來稟道:「啟稟風大將軍,皇上召您前往御書房覲見。」

        他恰好也有事要面見皇上,遂丟下嚴舒波,跟著那傳旨太監,前往御書房。

        「參見皇上。」進到御書房,他抱拳行了個禮。

        「風遠,你適才在大殿上,為何像在找仇人一樣看著那些大臣?」不若在朝堂之上那般嚴肅,金朝郡見到自個兒看著長大的風遠,臉上帶著笑問。

        他確實是在找仇人,但重生回半年前這事著實詭異,他自個兒都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沒敢貿然將此事稟告皇上,只好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臣只是忽然想到,臣素日裡不拘小節,似是得罪不少朝臣,也不知有沒有人對臣心存怨憤?」

        金朝郡稀奇的看著他,「喲,今兒個是吹什麼風,竟讓你這小子發現自個那壞脾氣開罪不少人。」他那脾氣,說好聽點是性子直,說話處事不給人留情面,說難聽點是蠻橫霸道,率性而為。

       「回皇上,今天吹的是南風。」風遠一本正經的答道。

        金朝郡笑罵了句,「少給朕貧嘴,還不老實回答。」

        「稟皇上,臣只是想找個擅長琴棋書畫的大臣。」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金朝郡有些意外,「你找擅長琴棋書畫的大臣做什麼?」

       「臣想學。」他這話倒是真心話。此番重生,他決定改頭換面,學幾手琴棋書畫,增添幾分儒雅氣息。

        金朝郡驚訝的看著他,「你中了暑氣,莫非連腦子也糊塗了?」風遠打小就坐不住,當初進了鎮江王府,他曾替他請了個教席先生,哪知他對讀書識字不感興趣,只對拳腳功夫有興趣,一再逃課。

        後來為了學習兵法韜略,迫不得已,這才找了人來將兵書逐字念給他聽,幾年下來,已認了不少字,可要他行文論道,仍是辦不到。

       「臣現下腦子十分清醒。」他糊塗是昨天的事,那時剛甦醒過來,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個兒竟回到了半年前。

       「那你為何會突然想學琴棋書畫?」金朝郡追問。

        對這位看著自己長大的皇帝,風遠也沒再隱瞞下去,彆扭的吐出一句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聞言,金朝郡霍地大笑出聲,「原來你小子是動了春心,你瞧上哪家的閨女,快告訴朕,朕給你賜婚。」

       「臣想求得她同意,再請皇上賜婚。」這次他定會小心翼翼護著她,不讓她再受任何委屈。

        金朝郡調侃道:「你倒懂得憐香惜玉了。」他堂堂烈火大將軍,這幾年來不是沒姑娘向他示好,可他彷彿榆木疙瘩,對姑娘家也絲毫不留情,粗聲粗氣的把人給罵跑。

       「皇上後宮這麼多妃嬪,不知是怎麼收服她們的心?」風遠虛心向他求教,他面見皇上,想問的便是這件事。在他看來,能統馭後宮眾妃嬪的皇上,定然深諳此道。

        對於金朝郡而言,要收服妃嬪之心,無非只有兩件事,一是權一是勢,只要掌握好這兩者,就能平衡後宮的爭端與涉入其中的諸多勢力,他將此馭妻之道,毫不藏私的傳授風遠。

        「你可施恩於她,讓她對你心存感激,再送些合她心意的貴重禮物,自然能博得她的歡喜。」他接著告誡道:「但切記不能獨寵她,否則將會讓她恃寵而驕,時親時疏,讓她難以捉摸你的心意,她才會時刻惦記著你,想爭得你的寵愛。」

        風遠隱隱覺得這番話似是有些不太對勁,但一時也說不上來哪有問題,只得先牢牢將這番話記下。

       「還有,姑娘家都喜歡斯文有禮的人,你這性子也得改一改。」金朝郡拿了個人舉例,「你可學學嚴舒波,朕聽說城裡不少姑娘都仰慕他。」他身邊有個伺候他多年的老太監,愛說長道短,常將臣子們的一些事說與他聽。

        風遠當即便道:「嚴舒波那虛偽作態臣學不來。」

        金朝郡也知風遠與嚴舒波素來不和之事,想起一個人,「你適才不是想找擅長琴棋書畫的人向他求教嗎,朕想起有個人,倒是不錯的人選。」

       「是誰?」風遠問,他平日來往的泰半都是武將,與文官沒什麼往來。

       「長平侯的女婿,賴文碩,此人曾受教於前朝大儒孫太傅門下,在前朝時,被稱為安陽四大才子之一。」長平侯莊維也是助他推翻前朝的功臣之一。

        三年多前登基後,他斬殺不少前朝貪官汙吏,但對於賢名在外的官員,或者有治世之才的能臣,若願歸順者,也不計前嫌的起用。

        新朝伊始,百廢待舉,朝廷極須各種人才來協助治理朝政,並處理前朝留下的爛攤子,好讓朝政能儘快步上正軌,為此他甚至親自登門邀請數位已告老隱居的朝臣再出仕。

        聽他提及賴文碩,風遠那張陰柔的臉上登時面露不忿之色,「皇上,這賴文碩乃背信棄義的薄倖小人,毀婚另攀高門,如此斯文敗類,臣不屑與他為伍。」

        金朝郡也曾耳聞賴文碩與前朝孫太傅之女本有婚約,可後來賴家退了婚,賴文碩另娶了長平侯之女。

        但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本是人之常情,賴家有了更好的結親對象,退了孫家的婚約也無可厚非,因此他對此倒也不以為忤,還替賴文碩說了幾句話,「他與孫家小姐畢竟尚未成親,有了更合適的結親對象,退了孫家的婚事另娶他人,雖在小節上有些不妥,但在大節上卻無妨害。」

        出身鎮江王府,金朝郡素來深知名門高戶為家族利益而聯姻之事所在多有,一旦結親對象不符合家族利益便退親另娶是常有之事。

        就如他貴為九五之尊,後宮的妃嬪也有不少是為平衡朝中各勢力而納,並非真心所喜,他身為皇帝都如此,何況一般人家。

       「但他這麼做,害了孫小姐的名聲。」

        見風遠這般忿忿不平,金朝郡問道:「瞧你這般替她抱不平,難不成你見過這位曾有前朝第一才女之譽的孫小姐?」孫太傅之女在當年安陽城破之後便下落不明,至今仍查無她的行蹤。

        風遠連忙否認,「沒見過。」她有心隱姓埋名,他不想在未迎娶她之前曝露她的行蹤,給她帶來麻煩。

        金朝郡想起一件事,「對了,朕記得當年你一家遇難,孫太傅剛巧路過救了你,還是他把你帶來鎮江王府的。」

        當年風遠因雙親被殺,滿心悲憤,看誰都像是仇人似的,後來是被孫太傅那個小了他兩、三歲的女兒給安撫下來,最後才留在鎮江王府,跟著府裡的武師習武。

        孫家父女曾對風遠有恩,他這般為孫家小姐抱不平,倒也不足為奇了。

        風遠頷首,心忖連皇上都還記得這事,她卻半點都不記得,始終沒認出他來。

       「既然你不喜這賴文碩,那就去找楚天碧吧,他是皇后的內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胸無大志,鎮日裡風花雪月。」金朝郡建議他另一個人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1:16 PM 編輯

【第二章】

        重生後,風遠只有兩件事要辦,第一件事是揪出背後謀害他之人,第二件事是贏得孫絡晴的芳心,重新迎娶她為妻。

        前生,好不容易找到孫絡晴的下落,他興匆匆前去本想與她相認,豈知她竟不認得他了,他一時氣惱,不慎誤傷一個來買粥的客人,兩人一言不合,動起手,砸了她的粥鋪。

        最後他們兩人被她給攆了出去,因這事,讓他在孫絡晴面前留下壞印象,再之後每次見著他,她都冷著臉沒好臉色。

        而後在得知她遭賴文碩退婚之事,他替她心疼不平,就在某次遇見賴文碩時,一時氣不過,替她狠揍了賴文碩一頓。

        賴文碩不肯罷休,以他無故毆打朝廷官員為由,將事情鬧到皇上跟前,因為這事,讓她的行蹤曝露了出來,給她帶來不少困擾和麻煩,甚至開始傳出對她不利的流言,誣指她與他之間不清不白。

        得知這事後,為維護她的名聲,他當即向皇上請旨,要娶她為妻。

        皇上賜婚,最後她不得不嫁給他。

        兩人因此前的諸多誤會,以致婚後「相敬如冰」,他覺得她不識好歹,他一片好心被她當成驢肝肺,同時他心中也存著幾分自卑,覺得自個兒是個粗野的莽夫,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與才貌兼備的妻子說不上話,兩人心結越結越深。

        後來有次,他聽見有人拿他來和她前未婚夫賴文碩相比,認為她這個大才女最後竟嫁給了個武夫,不啻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替她不值。回來見到她,她又擺著張冷臉給他看,讓他深深覺得她定也是這般認為,所以瞧不上他,為此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然而面對他的怒氣,她從不多解釋什麼,就彷彿他在無理取鬧似的。

        直到那次父母忌日,他攜著她返鄉要祭拜雙親,卻在她的包袱裡,意外發現那幾封她與賴文碩來往的書信,登時把他給氣得火冒三丈,厲聲質問她,以至後來……

        此時的他,已能平心靜氣的看出疑點,那些書信全是她寫給賴文碩,本該在賴文碩手裡才是,又怎會無端出現在她的包袱裡,必是有人蓄意偷放,那麼偷放之人是誰?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是想藉此來挑撥離間他們夫妻?還是為了引他分心,讓他在盛怒之中,無法察覺那些埋伏的刺客?

        不管目的如何,都其心可誅,他絕饒不了幕後主使之人。

        但此時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讓孫絡晴對他留下好印象。

        他不能再像前生一樣,魯莽的給她惹來麻煩。

        皇上說這楚天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於是他為了找楚天碧,來到安陽城的一處青樓,掬紅樓。

       「風大將軍想跟我學琴棋書畫,這是為何?」正在聽歌姬唱曲的楚天碧聽見他提出的要求,玩味的詢問。

       「我突然對這些感興趣,楚國舅要怎麼樣才肯教我,儘管開出條件來。」

        楚天碧眸底滑過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風大將軍若想學琴棋書畫,得先學著風花雪月,尋歡作樂,來,妳們倆過去伺候大將軍。」他讓坐在他身邊服侍的花娘過去。

        風遠在她們靠近時,嗅聞到她們身上那濃郁的脂粉味,厭煩的抬手斥退她們,不讓她們接近。

       「滾,別來煩我。」

       「風大將軍莫非是嫌她們的模樣入不了眼?要不我讓老鴇再叫幾個姑娘進來讓你挑選。」

       「用不著,我方才已道明來意,楚國舅肯不肯教,回我一句話就是。」他不耐煩道。在他眼裡,楚天碧不過是沾了皇后裙帶之光的紈褲子弟,他雖是有求於他,卻也沒真把這人看在眼裡。

        楚天碧那張俊秀的臉龐呵呵笑出聲,「風大將軍可真心急,這掬紅樓的琴師和歌姬,可是名聞遐邇,風大將軍既然來了,何不坐下聆賞一番,其他的事稍後再談。」

        風遠按捺著性子勉強坐下。

        楚天碧抬手示意被他打斷的歌姬繼續唱曲,琴聲奏起。

        風遠原以為楚天碧方才如此稱讚那琴師與歌姬,必會好好欣賞,哪料到,他竟左擁右抱,舉止輕佻放蕩,像個急色鬼,毫不顧忌的挑開懷裡花娘的衣襟,探手恣意揉捏著那柔軟的胸脯,引得那花娘嬌嗔浪叫,最後竟索性將人整個抱坐在腿上,親吻著那花娘的嘴。

       「瞧妳這叫聲把我給叫得都上火了,妳可要負責把我這火給滅了。」

       「楚爺要奴家怎麼滅火,是用嘴兒呢,還是……」那花娘咯咯而笑,媚眼如絲。

       「妳是想用上面的嘴兒呢還是下面的嘴兒?」

        聽見他們的淫聲穢語,風遠委實再也坐不住,霍地起身。

        見他要走,楚天碧臉上透著抹謔笑,「噫,風大將軍這麼快要走啦?!」

        風遠黑著臉,丟下一句話,「算我找錯人了。」便拂袖離去。

       「呵呵呵,八成是妳們伺候不好,才惹得風大將軍敗興而歸。」楚天碧捏著懷裡花娘的俏鼻,笑斥。

        他懷裡的花娘嬌嗔,「欸,楚國舅可冤枉咱們姊妹了,是風大將軍不讓咱們姊妹伺候,咱們才靠近他,他就把咱們給揮開,一點都不解風情。」

       「好好好,冤枉妳們了……」他正要說什麼,有人推開雅間的門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女子,那女子有著一張絕豔的臉龐,眼波流轉之間流露出一抹妖嬈嫵媚的風情,她揚手一揮,屋裡的琴師和歌姬花娘即刻起身退了出去。

        雅間裡只剩下她與楚天碧,她走近他,出聲詢問,「風遠怎麼突然來找國舅爺?」

        楚天碧臉上一掃適才那抹淫靡之色,抬手撩起那女子披散在肩上的一綹青絲,纏繞在指間把玩,「他說想跟我學琴棋書畫。」

       「好端端的,他一個武夫,怎麼突然間想學琴棋書畫?」

       「誰知道呢。」回了句,他親暱的摟住她,深吸一口氣,陶醉的嗅聞著她身上那抹淡雅的馨香。

         她抬起纖纖玉手抵在他胸膛,柔聲啟口,「國舅爺,幫我一個忙可好?」

*             *             *

        昔日裡深居簡出,縱有第一才女之譽,但見過孫絡晴真容之人並不多,隱姓埋名開了粥鋪後,更沒人認出她就是孫太傅之女。

        但孫絡晴懷疑,近來那位每日一早都到粥鋪喝粥的男子,似是知曉她的身分,但除了頭一回過來,他直闖廚房之後,接下來他每次來都是喝上五碗粥便走。

        今日一早,他一樣在喝了五碗粥後離開,福伯無意間從一位剛進來的客倌那裡得知了此人的身分。

        「想不到你們這粥鋪的粥,就連風大將軍都愛吃。」

        「你說那人是風大將軍?」福伯訝道。

        「錯不了,我見過風大將軍幾次,認得他的模樣。」

        孫絡晴隨後從福伯那裡聽聞此事,確認了一件事。「先前他找上門來,必是知曉了我的身分。」

        福伯忖道:「當年老爺曾救過他一命,這風遠來找小姐,莫非是為了報恩?」事情都隔十幾年了,這麼多年不見,他們都不認得風遠長大後的模樣,因此先前才沒能認出他來,不過他們早從傳聞中猜到這位風大將軍就是老爺昔日曾救過的那個孩子。

        聞言,紫娟雙眼一亮,「小姐,若是咱們能有風大將軍當靠山,就用不著再擔心洩露您的身分會招來麻煩了。」

        孫絡晴輕搖螓首,「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下咱們過得好好的,沒必要去攀這門關係。」如今她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不想再牽扯出昔日的恩怨。

        這幾年來,她曾聽說過不少風遠的事跡,卻沒想到他會找上門來。

        十幾年前,她隨爹去尋訪親友,她在一處草叢裡意外發現受傷的他,爹便將他送去醫館。

        她還記得那時剛失去父母的他,悲怒得直嚷著要去殺了那些山匪為父母報仇。

        她當時冷冷對他說:「你若真跑去找那些山匪,只是去送命而已,你若急著想去送死就去吧,等你死了以後,你父母的仇就沒人可替他們報了。」

       「我才不會死,我要殺死他們!」被她這般看輕,他齜牙咧嘴,滿臉憤怒。

       「你還是小孩,殺不死他們。」她一點也不看好他能成功。

       「我會殺了他們的!」他兩手緊握著拳頭,怒紅了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你殺不了。」她搖頭,繼續冷言冷語的打擊他,「你又不懂武功,打不過那些壞人,你若想報仇,只有學會絕世武功,才能打敗那些人。」在這之前,她才剛看過一本鄉野奇談,裡頭描述一位江湖大俠因遭人追殺跌落懸崖,卻在懸崖下遇到一位高人,從而學得絕世武藝,學成之後,他為自己報了仇,而後浪跡江湖,四處行俠仗義。

        因此在她當時小小的心靈裡,認為他想報仇,只有像那書裡的那位大俠一樣學會絕世武功,才能手刃仇人。

        沒想到這番話竟激勵了他,在爹帶著她和風遠準備返回安陽城時,意外遇見鎮江王。

        在鎮江王殷切相邀下,爹帶著他們前往鎮江王府作客,到鎮江王府後,風遠發現王府裡的武師武功高強,遂纏著武師想學武功。

        這事被當時仍是鎮江王世子的當今皇上給瞧見,作主留下他,讓他跟著王府裡的武師習武。

        她與爹在鎮江王府盤桓了幾日便離開,在她離開那日,他緊握著小拳頭,信誓旦旦對她說:「妳等著,我一定會給我爹娘報仇,殺光那些山匪。」

        時隔多年,當年那個因為父母被山匪所殺、滿心悲憤的風遠,已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大將軍。

        如今威風不可一世的他,父母之仇應是報了。

        思及過往之事,她清麗的臉龐微漾一抹暖意,叮嚀福伯他們,「福伯,他若再來,咱們就如同先前那般當作不相識便好,無須與他相認。」

        福嬸遲疑道:「小姐,咱們隱姓埋名這麼多年,把您的婚事都給耽擱了,如今朝局都已穩定下來,我瞧當今皇上似乎也沒要對前朝的遺臣故舊趕盡殺絕的意思,還不能洩露您的身分嗎?」

        小姐今年都已二十一歲,原本在三年多前小姐就該出嫁,豈料賴家竟在老爺病重之際突來退婚,讓小姐的婚事沒了著落,這一耽誤便拖到了現在,她擔憂再這麼下去,會誤了小姐的終生。

        孫絡晴淡然啟口道:「福嬸,我現下已不是太傅之女,不過是個尋常的賣粥女。姻緣天定,若與我有緣,那人自會出現。若是遇不到合適之人,我倒情願一輩子不嫁,也總比草率成親,遇人不淑好。」

        看著她長大,把她當成自個兒女兒的福嬸聞言直擺著手,「不成不成,姑娘家豈能不成親,福嬸定會為小姐找個好姻緣,絕不會再像賴家那個負心漢一樣。」提起那薄悻郎,福嬸一臉不齒。

        福伯聽妻子口沒遮攔的提及賴文碩,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好端端的提那個人作啥,也不怕汙了小姐的耳朵。」

        明白福伯是顧慮她的心情,孫絡晴毫不介懷的道:「沒事的,福伯,打他退婚後我與他就是陌路人了,以前與他的那些情份,都隨著爹的過世一塊埋葬了。」

        賴家當初看中的便是爹的名聲,才會求娶她,後來朝局動蕩,他們有了更好的結親對象,自是想另攀高枝。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也是經歷了這事才看穿那人的真面目,慶幸自個兒沒有嫁給他,否則嫁錯了人,才真正是貽誤終生。

        福嬸提起那人仍氣得不輕,「小姐心寬,才不同他計較,我只要想到那日賴家來退婚那副虛偽的嘴臉,就恨不得咬下他們的肉。」

        小姐在外人面前看似性子冷淡,但她實際上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當年賴家來退婚,小姐二話不說便允了,可之後她把自個兒關在房裡整整三天,一句話也不說,那時她真怕小姐把自個兒給悶出病來,幸好三天後小姐出來已神色如常。

        前陣子福嬸才染了病,痊癒沒多久,孫絡晴擔心她再給氣病了,連忙扶著她坐下,一邊安撫她,「別同那種人置氣,不值得,福嬸反倒該高興在我嫁過去前他們便主動退婚,否則萬一我嫁到賴家去,以賴家那一家子看高踩低的德性,我豈不是要受委屈了,妳瞧現在多好,咱們一家四口守在一塊平平安安的過著自個兒的日子,不是比什麼都要來得更好嗎?」

        紫娟也幫著勸道:「就是啊,福嬸,而且我瞧那賴文碩也得意不了多久,因為我每回去上香,都會祈求神明懲罰那負心漢,早晚有一天他會有報應的。」

        聽見與她一塊長大的丫鬟這般說,孫絡晴哭笑不得,「紫娟,以後去上香,別求這種事了,咱們與他已沒關係,他是好是壞與咱們無關,妳啊該好好求神明庇佑妳能早日覓得一個好郎君才是,妳今年也二十歲,不小了,我現下最擔心的就是妳的婚事。」

        紫娟連忙道:「小姐都還沒嫁,我怎麼能嫁,小姐要是真一輩子不嫁,我就跟著小姐一輩子不嫁,伺候小姐一生一世。」

       「這都說的是什麼話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可一輩子不嫁人,這陣子我就讓人幫紫娟丫頭留意留意,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對象。」福嬸盤算著先把紫娟給嫁出去,小姐瞧見紫娟成親,說不定也會動念,想成親了。

       「也好,就有勞福嬸了。」孫絡晴應了聲,她把紫娟當妹妹,不希望她因為自己耽誤了終生大事。

       「小姐,我不嫁。」紫娟不依的抓著她的手。

        孫絡晴哄著她,「也不是說讓妳嫁就能即刻找到適合的對象,日後要是妳瞅著不中意,我也不會勉強妳嫁。」

*             *             *

       「大將軍找咱們來,有什麼事?」

        巡視完城防,武步剛與葉滿山被風遠召來將軍府,除了大將軍之職,風遠還兼領安陽城的巡防司,負責城中防衛之責,但平日裡巡城這種事,通常都由他手底下的兩名副將負責。

        看著兩名親信的手下,風遠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啟齒,在大廳裡來回踱著步,遲遲沒出聲。

        兩人一頭霧水,武步剛與葉滿山鮮少見到自家將軍這般模樣,面面相覷。

        「大將軍?」在見到他繞著廳堂走了第五圈後,武步剛忍不住出聲叫住他。

        見他似是被什麼給難住,葉滿山說道:「咱們都是自已人,大將軍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片刻後,風遠停下腳步,也不再猶豫,直接說道:「我找你們來,是想讓你們倆給我參詳一件事。」

        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兩人連忙挺起腰桿,「不知大將軍要讓咱們參詳的是何事?」

        「本將軍瞧上了一個姑娘,想讓你們給我出個主意,如何才能贏得那姑娘的芳心。」他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但此時提起這件事卻是臊紅了臉。

        要不是他在粥鋪連續喝了七、八天的粥,都沒能再見孫絡晴一面,把他給急得不得了,他也不會病急亂投醫,找來兩個心腹手下幫忙拿主意。

        武步剛與葉滿山彷彿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底看見同樣的錯愕之色,才相信適才自己沒聽錯。

        武步剛驚訝得大吼出聲,「大將軍,您瞧上了哪家的閨女?」

        登時就被風遠沒好氣的搧了下腦袋,「你這混帳是想讓全安陽城的人都聽見嗎,給我小聲點!」

        武步剛趕緊壓低嗓音,再說了一次,「大將軍,您看上哪家的姑娘?」

        風遠不肯說,「這事你們用不著知道,本將軍是讓你們替我想想,要用什麼法子才能讓那姑娘對我傾心?」

        葉滿山覺得依自家將軍的身分,想娶哪家姑娘,何愁娶不到,直接說道:「大將軍既然看上了她,不如直接向皇上請旨賜婚就成了,何須費這麼多心思。」

        武步剛也附和,「可不是,能嫁給大將軍,可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風遠沒好氣的橫了兩人一眼,「這事本將軍會想不到嗎?但在請旨賜婚前,我想讓她對我死心塌地,非我不嫁。」

        聽出大將軍這怕是動了真心,常上青樓找花娘的葉滿山,對於追求女子稍有經驗,問了句,「那姑娘識字嗎?」

       「識字。」不謹識字,還曾有前朝第一才女的美譽。

       「那就簡單了,大將軍可寫首詩送給她。」在青樓裡,他常見那些文人隨手寫首詩送給那些花娘妓女,就把她們給逗得喜笑顏開。

       「那這詩要怎麼寫?」風遠不恥下問。

       「最好寫些能表達將軍心意的詩句。」

        風遠覺得這主意不錯,吩咐道:「你把詩寫下來,我再親手抄一遍。」

        識得的字比他還少的葉滿山撓著臉表示,「吟詩作對之事,屬下不在行。」

        風遠看向武步剛,武步剛也連忙搖手,表示自個兒粗人一個,舞文弄墨之事半點不通。

        風遠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兩名手下一眼。

        葉滿山及時想起一件事,「對了,青樓前一陣子流傳一首詩,似是不錯。」

       「你念來給本將軍聽聽。」

        還好這詩他聽了不少遍,都會背了,葉滿山吟誦道:「錦瑟無端五十絃,一絃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風遠不太滿意,「又是淚又是追憶的,這詩聽起來不太吉祥,還有沒有別的,換一首。」

        葉滿山努力再想了一首,「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不少文人墨客愛流連青樓,因此青樓裡流傳不少這些文人才子所念的詩,他常聽與他相好的花娘吟誦,聽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下了。

        風遠黑著臉擺手,「她可沒嫁過人,再換一首。」

        葉滿山兩手無奈一攤,「大將軍,我只記得這兩首了。」

       「要我說寫詩也太麻煩,大將軍不如直接送禮得了。」一旁的武步剛認為,送禮比寫那勞什子詩更加實惠。

       「送禮?」風遠覺得這事倒可行,思忖著要送什麼禮給孫絡晴,才能迎合她的喜好。

        武步剛替他把適合送的禮都想好了,「姑娘家都喜歡首飾、布料和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不如就送那些,我家婆娘就愛這些玩意兒,前次我在街上隨手買了副耳墜回去給我婆娘,把她給樂得闔不攏嘴,連著幾天都沒罵過我哩。」他家婆娘是個悍婦,一張嘴能把人給噴得半死。

       葉滿山也附和道:「送份合她心意的禮,再附上一封文情並茂的書信,相信更能打動那姑娘。」

*             *             *

        翌日休沐,風遠一大清早便帶著他精挑細選的禮物,與熬了一宿才寫好的書信前往粥鋪。

        雖一夜未眠,但他陰柔的臉龐神采奕奕,兩眼亮得驚人,一路上不停揣想著,待她收到這份禮物和他寫的書信,會是何反應。

        也許從此他就能與她郎有情、妹有意,攜手進洞房。

        越想越興奮,他白皙的臉孔染著一抹緋色。

        眼瞅著粥鋪就在前頭,他加快腳步,還未到粥鋪,便聽見裡頭傳來喧譁吵鬧的聲音,他大步走過去,瞧見有個身量魁梧的漢子,一臉怒容吼著在前頭招呼的福伯、福嬸。

       「……你們這粥不乾淨,裡頭有蟑螂,要是老子沒留意,吃下肚豈不是要吃壞肚子,你們賠得起嗎?這事你們若不給老子一個交代,老子同你們沒完沒了!」

        聽他這麼一說,其他的客人也不買粥了,站在一旁觀望。

        福伯不想讓他壞了鋪子的名聲,回道:「咱們鋪子煮的粥絕對乾淨,我適才舀粥時可沒瞧見粥裡有蟑螂。」

        「你這老頭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是懷疑這蟑螂是我放的不成?」那粗壯的大漢憤而抬手一掀,把擱在檯子上的一鍋粥給掀翻,匡的一聲,整鍋粥倒了滿地。

        風遠看出那大漢分明是想來勒索訛錢,也不看看這鋪子是誰罩的,膽敢在他的地頭惹事,掀了絡晴辛苦熬的粥,他饒不了他。

       他猛不防出手拽住那大漢的手臂,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狠狠往前一摜。

       匡鏘,他那熊似的身子整個砸向檯子,把擺在檯子上剩下的那幾鍋粥全都給推翻。

       風遠一時沒留意到這些,拎起那漢子,再狠揍他幾拳,把他整張臉給打得腫成豬頭。

       那漢子痛得哀嚎,咒罵道:「你好大的狗膽,膽敢打老子,你快放了老子,老子還能饒你一條狗命,否則等老子的手下……」

       風遠一拳再揮向他下顎,將他給撂倒在地,抬起腳蹍著他的臉,惡聲惡氣的開口,「你這對照子白長了,連本大將軍都不認得,還敢威脅本將軍,我瞧你是不要命了!」

        一旁陸續過來湊熱鬧的人裡有人認出他來,脫口叫了出來,「原來是風大將軍。」

        聽見那人的話,被踩在腳底下的漢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竟然招惹上風遠!

        有人接腔道:「聽說風大將軍最近每天都來這粥鋪喝粥,這人還來粥鋪鬧事,這不是不給風大將軍面子嗎?簡直不知死活。」

        另有人說:「我在這粥鋪吃了這麼久的粥,可沒吃過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這人分明是來訛錢的。」

        聽見鋪子前傳來的吵鬧聲,孫絡晴過來查看,瞧見風遠把一人給踩在腳下,她一愣,再抬頭一瞅,見她天未亮便起身熬煮的那些粥全都被打翻,頓時臉色冷了下來,出聲詢問福伯福嬸,「這是怎麼回事,粥怎麼灑了一地?」

        風遠一瞧見她,登時放開腳下那人,喜孜孜的迎上前去邀功。

       「這人來妳鋪子裡鬧事,我把他給收拾了一頓。」他一臉等著她誇獎的模樣。

        不知先前經過的孫絡晴並沒有聽信他片面之語,看向福伯福嬸求證。

        兩人無奈的嘆了口氣,由福伯開口說明事情經過,他先指著那來鬧事的人說:「這人誣指咱們粥裡有蟑螂,掀翻了咱們的一鍋粥,風大將軍見狀,出手把這人給提起來砸向咱們擺粥的檯子,那些粥就全都打翻了。」換言之,地上那些粥泰半都是風遠打翻的。

        聞言,風遠背脊一僵,看向灑了滿地的粥,乾笑了兩聲,「我出手時一時沒留意,你們鋪子的損失全算我的。」他掏了掏衣袖,準備拿銀子來賠償,結果掏了半天,才發現自個兒今早出門時太急,竟忘了帶錢袋,尷尬的看向孫絡晴,「我晚點回去就讓人把銀子送過來。」

        就在他們說話時,那來鬧事的人趁機爬起來偷偷溜了。

        孫絡晴瞥見,也沒出聲攔下那人,讓他走了,瞟向風遠,啟口道:「多謝大將軍仗義援手,賠償的事就不用了,鋪子亂成這般,就不留大將軍了。」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聽見她的話,福伯也連忙向那些圍觀的百姓拱手致歉,「各位鄉親真是抱歉,今兒個已沒粥可賣,明兒個再請早。」

        說著他便拉上鋪子的門,準備將鋪子收拾乾淨,沒留意到先前那些圍觀的人群裡,有人在離開時頻頻瞧著孫絡晴。

        福伯拉上門板後,回頭瞧見風遠還杵在那兒沒走,覷他一眼,看見他從懷裡掏出了個錦盒與一封書信,遞給自家小姐。

        「粥是我打翻的,我來收拾,還有,這給妳。」他直接拽起她的手,將錦盒與那封信塞到她手上,便捲起衣袖,拿起抹布,準備要清理灑在地上的粥。

        看著被塞到手裡的錦盒和那封書信,孫絡晴有些納悶不解。

        一旁的福嬸上前搶下他手裡的抹布,阻止他,「大將軍使不得,這種粗活咱們來做就好了,您別忙。」

        風遠拍著胸脯豪氣的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既是我砸了那些粥,本就該由我負責收拾乾淨,水在哪兒,我去打水過來。」

        見他似乎執意要清理那些粥,孫絡晴哪裡敢讓他堂堂大將軍幫著做這些事,只得出聲道:「大將軍請跟我來。」

        聽見她叫喚,風遠沒有多問,滿臉喜色的跟著她走往後頭,來到後堂,孫絡晴請他坐下,吩咐紫娟去盛五碗粥過來。

        灶口上其實還熬著兩鍋粥,但泰半的粥都灑了,這兩鍋粥也不夠賣,便也沒端出去。

        這段時日他每天都要來吃上五碗粥,她打算讓他吃飽後再請這尊大佛離開,雖然先前他好心辦了壞事,但他本意是想教訓那來鬧事之人,憑著這點,請他吃五碗粥也不算什麼。

        她神色淡然的看向他,啟口道:「大將軍還未進食吧,吃完再走。」

        被她帶來後堂,能這般親近她,風遠有些受寵若驚,心情一時緊張,有些結結巴巴,「孫、孫姑娘用不著這麼客氣。」

        她靜靜注視著他,想起昨晚作的那個夢,昨夜她終於看清那夢境之人的面容,讓她不可思議的是,那人的長相竟與風遠一模一樣,不知這樣的夢預示了什麼,可思及那夢裡的結局,又令她不寒而慄。

        她語氣淡然婉轉的說:「風大將軍喜吃咱們鋪子的粥,是咱們的榮幸,我可將粥譜寫出來,交給貴府廚子,再由貴府廚子照著粥譜做,風大將軍便無須再親自來咱們鋪子吃粥了。」

        聽出她的意思竟是叫他別再來,風遠急得開口,「我府裡廚子笨得很,只會做些粗食,縱使照著孫姑娘的粥譜來做,也熬煮不出一樣的味道來。」

        她提了個方法,「或者讓貴府廚子過來一趟,我親自教他熬粥亦可。」

       「不不不,他那人笨得沒藥救,就算妳手把手教他,他也學不會。」風遠死命詆毀自家廚子。

        遠在將軍府的廚子忽然打了個噴嚏。

        端著五碗粥進來的紫娟沒聽見他們前後的談話,納悶的問:「這麼笨的廚子,將軍怎麼還用著他?」

        風遠信口胡謅,「這廚子本是我軍中一個弟兄,因先前受了傷,沒辦法再待在軍隊裡,他會煮幾道粗食,我便留他在廚房當廚子。」

        在將軍府無端被造謠的廚子,再狠狠連打了幾個噴嚏。

        「將軍真是心善。」紫娟敬佩的說了句,將粥端到他面前,熱絡的說道:「這粥剛熬好,大將軍快趁熱吃。」

        風遠也不再說話,端起碗唏哩呼嚕的喝著粥。

        孫絡晴不想讓他再來,但她是阻止不了他的,今生他鐵了心要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他,不再重蹈前生覆轍。

        他連吃了五碗粥,也不多留,直接起身。「多謝孫姑娘的粥,告辭。」

        孫絡晴默默目送他離去,想起他塞給她的那只錦盒和那封書信,她先打開錦盒,望見裡頭擺著一副耳墜。

        紫娟瞧見,忍不住拿起那副精緻的白玉耳墜,「小姐,這墜子做工真細緻,把一朵玉蘭花雕得活像真的。」

        她看了眼,再拆閱那封書信觀看,裡頭只寫了幾個字。

        那幾個字,直白得讓孫絡晴不知該做何表情。

        跟在小姐身邊這麼多年,紫娟也識得不少字,探頭望了望,把信裡頭那幾個大字給念出聲來——

       「在下與孫姑娘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

        念完,她吃驚的張大嘴,看向自家主子,「噫,風大將軍這是想求娶小姐嗎?怪不得送小姐這麼昂貴的耳墜,這幾天還天天來咱們鋪子喝粥。」下一瞬,她面露驚喜再道:「我瞧那風大將軍為人似是不錯,要是小姐嫁給他,他應不會虧待小姐。」

        孫絡晴搖頭,「只憑一副耳墜和一封書信就要我嫁給他,也未免太草率了。」

        憶起那糾纏她多日的夢境,想到最後的結局,她心頭發寒,下意識裡不想與風遠有什麼牽扯,唯恐那場怪異的夢真會實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1:42 PM 編輯

【第三章】

  孫絡晴回了風遠一封書信,並把那副耳墜一併歸還,信裡也只寫了幾個字。

  信與耳墜是她讓福伯親自送到將軍府的,從下人手裡接過信和被退回來的耳墜,風遠皺起眉頭,當即拆開了信,信上每個字他都認得,但看完後卻一知半解。

  他拿著信,跑去找他以前的軍師、如今在朝廷擔任大學士的宋泰臣,讓他解釋給他聽。

  「你說這信上所寫的這幾句:君是天上雲,妾是地下泥,會合無時日,是什麼意思?」

  宋泰臣約莫三十來歲,面容清瘦,捋著下頷的山羊鬍子,直接把信上的意思解釋給他聽。

  「這上頭所寫的意思是說你是天上的雲,而我是地下的泥,咱們是沒有會合的一天。」

  聽完,風遠惱怒的收攏五指,將信給撕碎。「可惡,她竟敢這麼說!」

  見他這般,宋泰臣不明所以的開口問:「大將軍,這信是何人所寫?」

  他黑著臉沒解釋,如來時一樣匆促的離開。

  他怒著張臉朝粥鋪而去,但來到粥鋪附近,思及前生之事,猛然停下腳步,咬著後牙槽,掉頭回了將軍府。

  像頭被囚困的猛獸一樣,暴躁的來來回回走著,他臉色難看得嚇人,府裡頭的管事察言觀色,吩咐下人別接近廳裡,免得惹怒原就心情不好的將軍。

  「我堂堂一品大將軍,她究竟哪裡看不上我,竟敢回絕我,我不過就是不懂琴棋書畫,可論陣前殺敵,沒人是我的對手,我一拳可以打死一頭老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能辦得到嗎?」他一邊走著一邊念念有詞的低聲咒罵,腳步重得都快把廳裡的地面給踩凹,片刻後他揚聲道:「來人。」  

  一直守在外頭不敢出聲的管事趕緊進來,「大將軍有何吩咐?」

  「去,把安陽城裡擅長琴棋書畫的人都給我找來。」他發了狠,要把那些琴棋書畫學會。

*             *             *

  「風大將軍近來平日裡除了上巡防司和京畿大營外,最常去的地方是一處粥鋪。」

  楚天碧與姊姊楚皇后的面容有幾分相似,都有著一雙細長的眉眼和薄唇,他托著腮,聽著手下的稟告。

  「粥鋪?他去那兒做什麼?」武將裡,他與嚴舒波有幾分交情,與風遠卻沒有什麼來往,那日他上青樓找他,說想和他學琴棋書畫之事,讓他有些意外,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只當笑話看。

  沒想到掬紅樓的幕後東家秀娘,那日卻央求他在皇后姊姊跟前多提提風遠的不是之處,他詢問她這麼做的原因,她只道與風遠曾有過節,希望能藉著皇后的嘴,讓皇上知曉風遠的蠻橫猖狂,別再寵信於他,至於是何過節,她則不肯說。

  因著這事,讓他對風遠這人起了興趣。

  風遠是皇上看著長大的,因此皇上對他格外縱容和恩寵,從把安陽城的巡防和京畿大營都交給他掌管,就可看出皇上對他的寵信。

  他原以為當年風遠能率先攻進安陽城不過是僥倖,前幾日聽人談起他時,提到他打過的幾場戰役,才知道他不只是運氣好,他治軍極嚴,並與士兵們同食同飲,每逢戰事更是身先士卒,因此在士兵心中的威望比起同為大將軍的嚴舒波還要來得更高,甚至有人說,倘若他與嚴舒波一戰,擅長謀略的嚴舒波贏面恐怕不大,因為風遠手下的軍隊就彷彿一把利劍,能斬斷所有的陰謀詭計。

  「風大將軍去吃粥,他近來每天都要去吃上五碗粥。」那手下回答道。

  「什麼粥滋味竟好到讓他每天都上門去?」楚天碧好奇問。

  「那粥鋪的粥滋味確實不錯,平日裡客人便不少,若是去晚了還買不到粥,不過昨兒個傳出一個消息,怕才是他近來常上那粥鋪的原因。」

  「什麼消息?」

  「聽說有人在那粥鋪瞧見前朝孫太傅的女兒。」這事他也才得知不久,若非自家主子讓他暗中盯著風遠,他也不會留意到這事。

  知曉這消息,楚天碧一掃臉上那懶散的神色,興致勃勃的望著手下,「你說的可是在前朝時有第一才女之譽的孫絡晴?」

  「沒錯。」

  楚天碧瞇起眼,「孫絡晴已失蹤幾年,無人知道她下落,她怎麼會出現在那粥鋪裡?這消息可靠嗎,會不會是認錯了?」

  當年皇帝姊夫覆滅前朝時,他也跟著進安陽城,原想去拜會孫絡晴,可惜孫府已人去樓空,無緣得見這位才女一面,為此他還有些抱憾,此時得知她的消息,倒讓他有些意動。

  「這消息傳出後,已有孫太傅生前的門生故舊前往粥鋪,想見孫姑娘。」

  「可見到了?」

  「似乎沒見到,屬下向那粥鋪附近的一些街坊打聽過,聽說那粥鋪開張已有兩、三年,店主是一位姓項的姑娘,店裡那對老夫妻是她的家僕,她還有一個貼身丫鬟叫紫娟,鋪子裡賣的那些粥都是那項姑娘所熬煮。」他將打探到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告自家主子。

  楚天碧起身,打算親自去會會那位項姑娘,看她究竟是不是孫絡晴。

  不料來到粥鋪卻發現鋪子沒開,只在門外張貼著張字條,上頭寫著——店主外出訪親,歸期未定。

  門前有三、五人也與他一樣,想前來求證那傳聞是否為真,看著緊閉的店門,只得敗興而歸。

*             *             *

  東陽大街附近一處巷弄裡有座小院,主僕四人坐在桌前用著早膳,難得不用賣粥,幾人悠閒的進食,捧著杯剛沏好的熱茶,慢慢啜飲。

  紫娟拈了塊桂花酥餅,塞進嘴裡,一邊臆測道:「會不會是風大將軍把小姐的身分給洩露出去的?」

  昨兒個晌午,突然有人上門來,自稱是孫太傅的門生,想求見孫小姐一面,把福伯和福嬸嚇了一跳,兩人矢口否認小姐在鋪子裡。

  「咱們這兒沒什麼孫小姐,您弄錯了。」

  「我聽說有人今早在粥鋪裡見過孫小姐。」

  「那人定是胡說八道,沒這回事。」

  詎料,這人只不過是個開端,接下來又陸續有幾人上門來想求見小姐,都說是今早聽了傳聞,有人曾在鋪子裡見過小姐。

  小姐得知此事,也不等粥賣完,早早就讓福伯關了店,寫了張紙條貼到門外,決定要歇息幾天,以暫避風頭。

  孫絡晴搖頭道:「應當不是他所洩露,興許是昨日我聽見前頭傳來吵鬧聲,前去查看時被人給認出來。」

  爹的門生故舊雖不少,不過她素日待在後宅,平時只有來往較親近的親朋好友才見過她,就連她前未婚夫賴文碩也只見過她幾面,但昨兒個認出她的倘若是昔日那些親朋故舊,理應會當場上前相認才是,又豈會不與她相認而暗中散佈出消息。

  紫娟為自個兒添了杯茶,再問:「那會是誰呢?」明明都一樣沏茶,也不知為何,小姐沏的茶就是比較好喝。

  這事孫絡晴一時之間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當年安城陽被攻破前,她遣散府中奴僕,只帶著從小照顧她的奶娘福嬸和福伯以及紫娟離開,避到這鋪子來。

  她接著想起一件事,「我記得當年長平公主出嫁的頭一年在公主府辦生辰宴,曾邀請我前去,那年去為長平公主慶賀生辰的人不少。」

  父親為官清廉,因此她平日也鮮少參與什麼飲宴,但長平公主相邀,她不好推拒,便去了,她送上一幅自己繪的字畫給長平公主,長平公主還特意召她過去敘了幾句話,那是她頭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現身。

  福嬸問道:「小姐是懷疑那次曾參加長平公主生辰宴的人把您給認了出來?」

  孫絡晴輕搖螓首,「我也不確定,此時去追究這些也無用,既然消息已傳出去,我的身分怕是瞞不了太久。」

  「那咱們現下該怎麼辦?」福伯問。

  「先歇息幾日再說。」幸好前兩年她用賣粥的銀子買下這處小院,今日才能安然待在這裡,不受打擾,這兩日,她可慢慢思量,接下來該如何安排才好。

  風遠絲毫不知那日他為粥鋪打跑來鬧事的人,因此讓孫絡晴的身分洩露了,逼得她不得不暫時歇店。

  這幾日他不曾再到粥鋪去,忙著跟幾個師傅學習琴棋書畫。

  這卻苦了將軍府的一干下人,他們痛苦的摀緊耳朵,想阻隔那摧殘耳膜的穿腦魔音。

  太恐怖了,大將軍這是想用這可怕的琴音殺了他們不成,被摧殘了幾天,下人委實再也忍受不了,去找管事,希望他能去勸勸大將軍,饒了他們的耳朵,別再撫琴了。

  但管事哪裡敢在這當頭去觸自家主子霉頭,那不是找死嗎?

  他只好悄悄詢問那名傳授大將軍琴藝的琴師,就不能讓大將軍好好撫琴嗎?非得把琴給奏成催魂魔音。

  那琴師比他的臉還要更苦,表示自個兒已使出渾身解數在教導大將軍撫琴,大將軍也學得很認真,可這事講究天份,大將軍委實沒這天賦,學了這麼多天,他連宮商角征羽五音都分不清楚,亂奏一通,把好好的一首鳳求凰給奏得七零八落,宛如殺人魔音,奏完後還停下來問他奏得如何。

  他哪裡敢直言,那琴音簡直能把人給活活殺死,只能敷衍的隨口搪塞幾句。

  除了琴師,教他下棋的師傅也快被他給搞瘋,他沒見過這麼不會下棋的人,任憑自己怎麼教他下棋的規則,他就是沒聽懂,抓了棋子便胡亂擺,但可怕的是,他這麼隨便亂下,十次裡竟也有五、六次能贏,贏了之後還不知自個兒是怎麼贏棋的。

  而教他書畫的師傅更是心累,每次在瞧完他的大作後都有想撕毀的衝動。

  在大將軍問他畫得如何時,他又不好直說,看著他那宛如鬼畫符的字畫,只能委婉的表示——

  「將軍若去學道,定能有一番成就。」

  最後,那畫師深覺繼續看他作畫,無異是在荼毒自個兒的雙眼,率先請辭。

  「小人能力有限,能教的都已教給大將軍,請大將軍另請高明。」

  接著走的是琴師,在聽了幾天他撫的琴後,他夜夜作噩夢,再繼續下去,擔心自個兒會被逼瘋,也跟進道:「小人才疏學淺,無法再教導大將軍,請大將軍另聘琴師。」  

  而教他下棋的師傅,一直在糾結著要不要請辭,風遠下棋雖從不按規矩來,可有時卻也能朦得一手好棋,讓他大開眼界,最後這位師傅還是走了,因為大將軍棋品越來越差,只喜贏棋,不喜輸棋,每次輸棋都要大發一頓脾氣,他伺候不了,只好走人。

  閉門學了數天,風遠一事無成,棋琴書畫樣樣不通,那張陰柔的臉孔黑得都要滴出墨汁來。

  避了幾天風頭的武步剛和葉滿山在得知琴師不幹了之後,才敢再出現在將軍府,免得魔音穿腦,讓他們英年早逝。

  為免他還不死心想再另請琴師,也為整個將軍府裡下人的性命安危著想,兩人不得不去請曾是軍師的宋泰臣來勸自家將軍息了想學棋琴書畫的心思,既然學不來,就別再硬學。

  宋泰臣在得知風遠想學琴棋書畫的原因是為了追求佳人後,莞爾的搖著手裡的羽扇,表示,「吾曾聽聞有人言,情場如戰場,所以大將軍要贏得佳人心,須得攻心為上。」

  風遠聞言,急道:「要如何攻心?」

  記下宋泰臣教他的方法,風遠在下朝後便前往粥鋪,不想一到粥鋪前卻發現店門緊閉,看見門板上張貼的外出訪親字條,他皺緊眉頭,詢問旁邊的店家,他們何時回來。

  「最近幾日,前前後後有十來個人來找項姑娘,咱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旁邊乾貨鋪子裡的一個夥計回答道。

  知道這夥計嘴裡的項姑娘正是孫絡晴對外宣稱的姓氏,風遠關切的追問,「最近常有人來找她,都是哪些人?」

  「泰半都是些文人書生,聽說這項姑娘啊原來竟是前朝孫太傅的女兒,本姓孫呢!」前幾日在風遠狠揍那在粥鋪鬧事的大漢時,這夥計也是圍觀人群之一,因此認得眼前這位就是本朝新貴,烈火大將軍,不敢怠慢,實話實說。

  風遠臉色登時一變,「這消息是誰洩露出去的?」

  瞧見他這般神情,那夥計一楞之後脫口而出,「難不成那消息竟是真的,項姑娘真的是孫太傅的女兒?」

  發覺自個兒不慎失言,風遠趕緊挽救,「沒這回事,那些都是別人胡說八道。」他接著端出大將軍的威嚴,命令道:「往後再有人來打聽項姑娘的事,說那消息是騙人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下落,如今又遍尋不到她,風遠急壞了,最後為了找她,他甚至吩咐武步剛和葉滿山私下裡調遣巡防司的兵馬暗中找人。

  武步剛與葉滿山也是直到此時才得知那讓風遠心心念念之人竟是已故孫太傅之女,兩人這才恍然大悟,自家大將軍為何會突發奇想,命人找來那些琴師畫師,原來都是為了迎合心上人所好。

  為了大將軍的終身大事,武步剛與葉滿山非常賣力的拿著畫師畫的肖像,在安陽城裡四處找人。

*             *             *

  「若非李屏那日經過,恰巧認出了她來,誰也想不到堂堂太傅之女,曾有第一才女之譽的孫絡晴,竟會藏身在那小小一家粥鋪裡,賣粥為生。」

  夕陽西斜,餘暉照進掬紅樓一處兩層高的樓閣裡,鍾君秀那張絕艷的臉龐望著窗外的霞光,嬌柔的嗓音裡流露出一抹輕嘲。

  李屏是她身邊服侍的婢女,她眼力好,當年雖只在公主府裡見過孫絡晴一面,卻記下了她的面容。

  坐在屋裡陰影中一名身形微胖、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詢問,「那消息是公主派人傳出去的?」即使他口中所稱呼的公主不過是前朝的公主,但他對這位亡國公主態度仍十分恭敬。

  「嗯。雖然她曾被譽為第一才女,但那畢竟都是前朝時的事,隱避三年,如今還惦記著她的人並不多,想找她的泰半都是孫太傅的門生故舊,或是一些仰慕她才情的文人,所以我只派了人在那些文人之間散播這事,聽說這幾日已有些人得了消息,想去找她,不過都撲空了。」

  「既然她想隱姓埋名,平靜度日,公主為何還要洩露她的身分?」那中年男子似是不太贊成她這麼做。

  「我原也不想打擾她,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與風遠有所牽扯。」嫣紅的唇瓣吐出的嗓音裡透著一抹冷酷。

  風遠那兩個字令中年男子臉色微變,肅聲問:「她與風遠有何干係?」

  「風遠前段時日常上粥鋪去吃粥,我本也沒發覺不對之處,直到李屏那日告訴我,在粥鋪見到孫絡晴,我這才明白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去吃粥,而是為了孫絡晴而去。」

  「這話怎麼說,他一個武將,能與孫絡晴有什麼關係?」

  「這關係可深了,當年風遠一家遭遇劫難,全家都死了,只剩他一個,被孫太傅所救,也是孫太傅將他帶往鎮江王府,才讓他能有今日。當年攻破安陽城後,據說風遠便一直在尋找孫絡晴的下落。」這事不是什麼秘密,風遠身邊那些親近的手下都知情,要打聽並不難。

  「這麼說他是為了報恩,才想尋找孫絡晴的下落。」

  鍾君秀絕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諷笑,「我先前曾聽楚天碧說起,風遠想學琴棋書畫,那時我也沒多想,但後來在得知孫絡晴隱身在他常去的粥鋪時,我便懷疑他之所以想學琴棋書畫,怕是為了孫絡晴。孫絡晴才貌兼備,他興許是想藉此接近她。」

  「公主的意思是說他看上了孫絡晴?而公主想利用孫絡晴對付風遠?」

  「這得看風遠對孫絡晴有多在意。」鍾君秀看向男人,「我知道你與孫太傅有幾分交情,但為了報仇,咱們可顧不了這麼多。」

  中年男人沉默好一會兒,長嘆一聲,「我明白,為了報仇,即使犧牲無辜之人,也是迫不得已,這事公主看著辦吧。」

*             *             *

  爹生前讓她隱姓埋名,是為了讓她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如今三年已過,讓福伯出去打聽後,孫絡晴發現在意她身分的人已不多,來粥鋪裡找她的,泰半都是爹生前的一些門生故舊。

  思量幾天後,她決定繼續開店賣粥,若是再有人找上門來,因應的方法她都已想妥。

  閉門不出數日後,這日一早,孫絡晴準備去祭拜父親,翌日便要開店迎客。

  主僕四人前往驛站,準備雇一輛馬車出城,路旁突然有頂轎子停了下來,來人下了轎,面帶驚喜的走向孫絡晴。

  「絡晴,真是你,可讓我找著你了。」

  看見攔在她跟前的人,孫絡晴黛眉微顰,就連福伯、福嬸和紫娟也都沒好臉色,怒目相向。

  紫娟上前一步,兩手叉腰怒嗔,「咱們小姐早與你恩斷義絕,滾開,別擋路!」

  賴文碩沒理會紫娟,看向孫絡晴,斯文俊逸的臉龐流露一抹黯然之色。

  「絡晴,當年的事你還在怨我嗎?那時並非我想退婚,是我爹逼著我退的,我若違逆,便是不孝,在情義無法兩全之下,我不得不聽從——」

  福嬸聽不下去,揮手打斷他的話,「你少在小姐面前惺惺作態,當年你去迎娶長平侯的女兒時,那臉上笑得可是比誰都歡。」

  要不是她曾親眼目睹他成親時那春風得意的模樣,只怕也要教他這番虛偽的作態給朦騙了,後來又聽說他對長平侯之女百般呵寵,兩人十分恩愛,羨煞不少人,如今竟還有臉跑到小姐面前說自個兒是逼不得已,那副虛假的嘴臉噁心得讓人想吐。

  賴文碩臉上流露一抹痛楚,「我奉父命迎娶湘玉,雖不情願,但湘玉是無辜的,我不能傷害她,每每想起這些年來她待我的情深義重,我便愧疚不已,因為我心裡只有你——」

  他話還未說完,整個人猝不及防被突來的一記猛拳給打飛,跌落在兩步外,後腦勺撞上地面,痛得他一時之間眼冒金星,爬不起來,他身邊隨行的下人連忙過去查看。

  見狀,孫絡晴驚訝的抬首望向那出手揍飛賴文碩的人,瞅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風遠,她抬眉質問:「風大將軍這是做什麼?」

  「本將軍是在替你教訓這薄情寡義、只會滿嘴花言巧語的負心漢!」他先前接到手下捎來消息說,發現疑似孫絡晴的人,連忙快馬趕過來,不想一來便見到賴文碩糾纏著她大獻殷勤,這讓風遠忍無可忍,一把火上來,無暇細想,拳頭就揮了出去。

  被下人扶起來的賴文碩滿臉憤怒的指責風遠,「下官自問不曾得罪風大將軍,風大將軍為何無故出手打我,還這般詆毀我名聲?」  他如今是位居五品的禮部員外郎,在一品大將軍風遠面前低了好幾級,本不該如此不敬,但任誰被暴打都難以平心靜氣。

  風遠高傲的仰起下顎,神色鄙夷的呵斥他,「你都娶了長平侯的女兒,還來糾纏騷擾孫姑娘,如此行徑令人不齒,本將軍看不慣,這才出手替天行道。」都退婚另娶,竟然還厚顏無恥的當著孫絡晴的面說他心中只有她。

  賴文碩惱怒駁斥,「豈有此理,我與絡晴乃是故舊,剛好巧遇,不過是關心的寒暄兩句,犯了何罪?」

  他沒想到他適才說的那些話竟被風遠給聽去了,心中暗自一驚。

  風遠陡然想起自個兒前生便是一時氣不過,揍了賴文碩,讓他把這事給鬧到皇上跟前去,今生他本想避開此事,哪裡知道又會一時沒忍住打了他,但揍都揍了,也沒辦法挽回,不過這回他是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把事情給鬧到皇上那裡,斜睨著他,冷冷道:「要不要我把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的轉告給尊夫人知道,瞧瞧她會不會認為你那些話只是寒暄?」

  「你……」賴文碩被他的威脅給噎了下,下一瞬肅著臉道:「風大將軍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與絡晴之間是清清白白。」

  「只怕尊夫人聽了你適才的話,不會這麼想。」他語帶威脅,他要是膽敢把這事鬧到皇上跟前去,他就把他說的那些話告訴他夫人。前生他太老實,沒想到這麼做,今生他可別想再拿這件事來生事。

  「風大將軍一再拿我夫人來說事,究竟意欲如何?下官心中一片坦然,不怕任何詆毀污衊。」賴文碩那張斯文俊逸的面容仍一臉清高。

  「像你這種薄悻的小人,本將軍何須詆毀污衊你,若你不想今天發生的事被你夫人和岳父知道,今後不準再來糾纏孫姑娘。」風遠厲色警告。

  當著孫絡晴的面,賴文碩為保自個兒的顏面,仍端著張臉,義正辭嚴回道:「我與絡晴雖未能成親,但孫太傅乃我的授業恩師,我關心恩師的女兒,本是人之常情。」瞅見風遠臉色一沉,似要動怒,他連忙話鋒一轉,「但我畢竟已成親有了家室,今後還是得避嫌,以免給絡晴增添不必要的麻煩。」這話委婉的承諾不會再糾纏她。

  臨走前,他仍試圖為自己挽回幾分顏面,對孫絡晴道,「絡晴,多年未見,如今知道你還安好的待在安陽城裡,我已能放下心來,萬望你多加保重,告辭。」語畢,便掉頭坐上轎子離開。

  他一走,風遠連忙看向孫絡晴,提醒她,「你莫要被他的虛情假意給騙了,這人滿嘴都是謊言。」

  「多謝大將軍,我分得清真假,但希望大將軍日後莫要再如此莽撞,出手便傷人。」

  她這般提醒他,本是出自好意,唯恐他因一時莽撞為自己惹來禍事,即使他如今已是位高權重的大將軍,也不好得罪太多人。

  然而這番話聽在風遠的耳裡,卻是以為她在替賴文碩不平,臉色頓時一沉。「那姓賴的曾辜負了你,你還為他說話!」

  她不懂他那忿忿的臉色是怎麼回事,她分明是好心為他,「我不是為他說話,大將軍如今身居高位,處事更當小心謹慎,勿魯莽行事,以免授人以柄。」

  他仍覺得她那話是在怪責他,心中不快,「我就是個莽夫,只會動拳頭,不會講道理。」

  發覺與他說不通,一片好意被他曲解,孫絡晴也不再多言,告辭道,「我趕著要出城,就此別過。」

  「你……」瞪著她毫不留戀離去的身影,風遠氣惱的暗自咬牙,但找了她幾天,讓她就這麼離開他又不願,索性悄悄尾隨他們身後,暗中跟著他們。

  最後跟著他們來到城郊的一處墓地,他躲在一株樹後,引頸望去,認出墓碑上刻著孫一石的名諱,這才知道她是來祭拜孫太傅。

  知道那墓正是孫太傅的埋骨之所,風遠也想現身弔祭一番,當年多虧孫太傅救了他,並把他帶到鎮江王府,才有今天的他,可思及她適才那冷淡的神色,他一時之間又有些躊躇,猶豫半晌後,終是沒有露面,曲膝跪地,朝孫太傅的墓無聲的磕了三個頭,便起身靜靜的守在一旁,等著她。

  望著她,他想起前生,在他死前,她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早已與他恩斷義絕,你為何不信我?自嫁給你,我便一心一意對你,從未有過二心!」

  他心中又澀又甜,此時靜下心八3,他才猛地醒悟過來,她先前說的那番話,似乎並不是為了賴文碩,而是在提醒他,別因一時莽撞衝動開罪人。

  但當時他見了賴文碩便妒火攻心,竟誤會她,還對她說了那般任性的話,他忍不住懊惱的想撮自個兒一巴掌。

  可話都說了,也追不回來,要他上前同她認錯,他又拉不下臉來,只能暗怪自己,怎麼重生一回,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看著她收拾祭品離開,他默默跟著,緊皺著眉,苦苦思索著,要怎麼樣才能求得她同意嫁給他,宋泰臣曾教他一個方法,現下也不知靈不靈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2:09 PM 編輯

【第四章】

  翌日,粥鋪重新開門迎客。

  不知是不是因為歇店數日,這日上門的客人比往日來得更多,這其中也有人是在得了消息後,專程前來找孫絡晴。

  福伯對這些人一一轉告自家小姐的話——

  「小姐說昔日的事都已隨著前朝的覆滅成為過眼雲煙,盼勿再來打擾,也望公子無須再惦記。」

  有些人聞言,嘆息一聲,知難而退走了,卻也有人非得見到她不可,杵在鋪子裡,表明見不到人不離開。

  這讓剛好過來的風遠瞧見,在得知是怎麼回事後,他這次學乖了,忍著沒動手,一張陰柔的俊臉直瞪著那人,被那宛如猛獸般的眼神惡狠狠盯著,那人沒能撐過幾息,便摸著鼻子灰溜溜走了。

  接下來,再有人上門想見孫絡晴,都被他這般給嚇走,一直到粥鋪打烊,福伯福嬸為感謝他趕跑那些人,特別奉上幾碗粥。

  「今兒個有勞大將軍了,這幾碗粥是小姐特別給您留下的,您慢用。」他先前一直忙著在瞪人,都還沒空吃粥呢。

  「是孫姑娘幫我留的?」聞言,風遠眉開眼笑,端起粥,唏哩呼嚕的幾口就吃完,接著再端起另一碗,也大口的吃完,一口氣連吃了五碗,這才捧著肚子,一臉心滿意足,讚歎,「孫姑娘熬的粥就是好吃。」他接著起身想向後頭走去,「孫姑娘在後面吧,我去向她道謝。」

  福嬸攔下他,「小姐不在後頭,她先回去了。」

  以為福嬸是在騙他,風遠伸長頸子往後瞅著。

  瞥見他一臉懷疑的模樣,福嬸擺擺手,「哎,您若不信,大可自個兒過去瞧瞧就是。」小姐在熬好粥後就先一步離開了,離開前,特地讓紫娟過來交代她給風遠留五碗粥。

  親自到後堂瞧了一遍,沒找著人,風遠這才相信她真的離開了。昨日他暗中護送他們前往城郊祭拜,再一路送他們回到那處小院,倒也因此得知她的住處。

  他訕訕問道:「她這是在迴避我嗎?」所以才提前走了。

  福嬸越看他越順眼,因此好言解釋,「小姐知道這幾日怕還會有人上門來找她,所以老早就交代過,熬好粥就回去。」以前小姐都會與他們一塊收拾好鋪子,才一道回去,這次真的是要避開那些人,才會提前離開。

  「是嗎,不是因為我?」得知不是為了要躲他,風遠緊皺著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不是,今日多虧大將軍,才能把那些人給趕跑呢,小姐自然也是感謝大將軍的,才會特地給您留了粥。」

  彷彿丈母娘看女婿,福嬸越瞧他越滿意,覺得小姐若能嫁給他,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心裡暗自決定,要在小姐面前替他說些好話。

  「那我明天還來。」聽了福嬸的話,風遠喜孜孜的走了。

  之後,他再來了幾天,有他坐鎮在粥鋪裡,彷彿看守門戶的神獸,把那些想上門拜訪孫絡晴的人一一給瞪跑。

  然而這日卻來了一個人,這人不畏懼風遠那怒瞪的眼神,勾著嘴角,朝他笑著寒暄了句,「噫,這麼巧風大將軍也在這兒啊。」

  因著上回在青樓的事,風遠沒給他好臉色,「你來做什麼?」  

  楚天碧也不以為忤,慢條斯理道:「聽說已故孫太傅的女兒在這粥鋪裡——」

  一聽他也是來見孫絡晴,不等他話說完,風遠便不客氣的打斷他,動手攆人,「她不見外人,走走走,別再來糾纏。」他直接抬手朝楚天碧一推,也沒使幾分力,就把楚天碧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給推得腳步踉蹌的連退好幾步,直退到鋪子外才穩住身子。

  被他這般粗魯的對待,楚天碧那張俊秀的臉龐面沉如水,嗔怒道:「風大將軍好大的威風,竟把孫姑娘視為禁臠,不讓人見她!」

  「什麼禁臠,你少胡說八道,當年孫太傅曾對本將軍有恩,他的女兒本將軍自是得看顧幾分。孫姑娘隱姓埋名,不過是想圖個清凈,你們這些閒雜人等別再來騷擾她!」風遠橫眉豎目,杵在鋪子前,不讓楚天碧再踏進鋪子一步。

  「風大將軍當真要阻止我見孫姑娘?」被阻在門外,楚天碧滿臉不悅的望著他。

  他擺臉色給風遠看,風遠也沒好臉色給他,「孫姑娘可不是青樓的花娘妓女,隨便什麼人都能見,楚國舅還是請回吧,別打擾孫姑娘的安寧。」

  有風遠守在粥鋪外,楚天碧進不去,只得悻悻而歸。

  之後,風遠趕跑楚國舅之事不知怎地被傳開來,接下來便無人敢再上門找孫絡晴。

  他高興的跑去她住的小院邀功。

  「有我在,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

  這幾日他像個門神一樣,鎮守在鋪子裡,幫她趕走那些上門來找她的人,說起來她確實欠他一個人情,因此孫絡晴啟口向他道謝,「多謝將軍。」

  她沒問他是如何得知她住在這座小院的事,巡防司是他轄下所管,他若想查,自然不難查到。

  風遠豪氣的朗聲道:「用不著謝,替你做這些事不過舉手之勞,往後再有什麼事,你儘管來將軍府找我。」

  宋泰臣告訴他欲得佳人歸,得攻心為上。

  而這攻心之法,首先就是得欲擒故縱,若即若離。

  所以他說完話也沒再多留,轉身便離開,接下來幾日都如此,他到粥鋪喝完粥,也不逗留太久,很快便離開。

  就在他忙著施展欲擒故縱之計時,渾然不知上回被他得罪狠了的楚天碧,伺機在皇后跟前狠狠批評了他一番。

  「……他仗著皇上的恩寵,傲慢自大目中無人,就連姊姊你也沒放在眼裡,那日我不過是慕名想去見見孫絡晴一面,他不只毫不留情的驅趕我,還說縱使我有個當皇后的姊姊又如何,在皇上面前比起來,皇上更加寵信他……」

  原本秀娘請他在姊姊面前進幾句讒言,他嘴上雖應下,卻遲遲未曾在姊姊跟前提過風遠的事,他雖迷戀秀娘那張絕艷的面容,倒也不是不分輕重之人,不想為此讓姊姊與風遠交惡,畢竟風遠眼下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得罪他沒什麼好處。

  可這回,風遠著實惹怒他了。

  楚皇后聽聞弟弟的話,明艷的面容上微帶怒容。「他竟敢藐視本宮!」

  見姊姊動了怒,楚天碧又改口勸道:「我知道他如今是最受皇上恩寵的人,得罪不得,姊姊你就當聽我發發牢騷,別往心裡去,花無百日紅,我會等著看他哪天失寵了,再報此仇。」他今日過來同姊姊說那番話也不是白說的,不過是想讓姊姊記下這人,等有朝一日風遠不再受寵,再把他給狠狠踩在腳底下。

  「這事本宮記住了,你放心吧,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得意不了太久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但更難防的是枕邊風,縱使皇上視風遠如親弟,但再親能有她這個枕邊人親嗎?!

*             *             *

  安陽城中,一個謠言在暗處慢慢流傳開——

  「我瞧他們兩人之間定是有什麼不清不白的,風大將軍才會天天往粥鋪跑。」

  「那日風大將軍把那來鬧事的人給打了一頓時,我就懷疑啦,他跟那孫姑娘果然有問題。」

  「聽說他還為了替孫姑娘出頭,打了幾年前退了她親事的那個賴文碩呢。」

  「據說那天賴大人不過是巧遇孫姑娘,寒暄了兩句,風大將軍就醋勁大發,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他。」

  「想不到這孫姑娘瞧著知書達禮,手腕倒是挺厲害,竟勾搭上了風大將軍。」

  「何止啊,傳言她以前就仗著自個兒被稱為第一才女,勾搭了好些個青年才俊,聽說那賴家的人便是因為受不了她的輕浮放蕩,才會退婚另娶。」

  流言最後傳到了孫絡晴主僕四人的耳中。

  紫娟氣得大罵,「是誰這麼缺德,竟然亂傳這種事,污衊小姐的清白。」

  福嬸容不得自家小姐被說得這麼不堪,也滿臉恚怒,「這般造謠玷辱小姐的清譽,這些人也不怕爛了嘴。」

  就連福伯也一臉忿忿,但他為人厚道老實,罵人的話說不出口。

  身為事主的孫絡晴倒是不氣不惱,見他們三人為了她這般氣忿不平,啟口安撫他們。

  「別同這些散佈謠言的人計較,氣壞自個兒反倒不值得。」

  紫娟為這事氣得小臉都漲紅了,「小姐,咱們不能讓外頭那些人這般中傷詆毀您的名聲,您分明不是這樣的人,是風大將軍自個兒纏著您,哪裡是您去勾搭他。還有啊那賴家的事更是過分,明明就是他們想要攀附高門才退婚,竟把您給說成是輕浮放蕩的女子!」

  孫絡晴斟了杯茶遞給紫娟,讓她消消氣,這才平心靜氣勸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相信我為人的人,自是不會去聽信這種謠言,至於那些人云亦云的人,信不信又有何妨。」

  若真要消彌這些謠言倒也不難,只要再散播出新的謠言就成,安陽城裡從不缺各種蜚短流長的謠言,傳了一陣,很快便會再被新一波的流言取代,沒人會再記得前一波的謠言。

  不過她不想花這心思,這些謠言雖過分,卻也無法真的傷到她,以前她或許還會在意名聲,當年就在她被賴家退婚那時,也曾被不實謠言中傷,當時有人傳出因她品性不端才會被賴家退婚。

  她不知那傳言是不是賴家為退婚而散佈出去的,聞知此事,她心有不平,為報復賴家,遂把當時賴家來退親的事全都給畫了下來,還把父親這些年來提攜賴文碩的事給畫了出來,然後吩咐府裡的下人,悄悄把那些畫送到書肆去寄賣。

  畫上雖沒指名道姓,但她的畫作栩栩如生,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那畫作是在描述何事。

  沒多久,城裡便有了新的傳言,說賴家背信棄義,為了攀附高門才退了孫家的親,不少人對賴家這般忘恩負義的作為嗤之以鼻。

  事後,已經病重的父親開導她,「是爹看錯了人,差點耽誤你的終生,依賴家這般勢利,倘若日後你真嫁進賴家,怕也不會得到善待,咱們反倒該謝謝他們主動退親,讓咱們得以看清賴文碩的為人,至於那些傳言,就甭去理會了,智者不憂議畏譏,只有愚鈍之人才會聽信那些謠言。」

  在爹寬慰下,她心頭的不忿逐漸平息下來,這些年來在爹的教導下,她不僅學到爹的才識,也學到爹的胸襟和氣度。

  人生於天地間短暫得宛如蜉蝣,倘若時時憂懼人言,那豈不把自個兒生生給愁死,日子豈還能快活自在。

*             *             *

  掬紅樓的一座兩層樓閣裡,身著一襲褐色錦袍、身形微畔的中年男子從暗道走上來,鍾君秀揮手讓侍女退下,看向男人問:「你怎麼來了?」

  「我近來聽聞城中流傳著風遠與孫絡晴的流言,可是公主派人散佈出去的?」

  「沒錯。」她坦承不諱。

  「為何要這麼做?」

  「咱們盯著風遠這麼久,也差不多該著手對付他了。」如今時機已一步步成熟,就等她佈好局即可收網。

  「公主想用這種流言對付他?」會被這種流言中傷的只有孫絡晴吧,女子比起男子更在意名聲。

  「這區區流言自是對付不了他,我籌謀的是在流言之後的事。」她已經算到下一步了。

  「流言之後的事?是什麼?」

  她施著脂粉,艷麗無雙的臉龐抿唇一笑,「自然是英雄救美。」

  中年男子忖道:「公主的意思莫非是說,風遠會因那些流言而迎娶孫絡晴為妻?」

  「唯有如此做,才能彌平那些不實傳言。」

  「這般費心撮合風遠和孫絡晴,究竟是為了什麼?」中年男子委實不明白她將孫絡晴扯入這件事裡的用意。

        「有句話說溫柔鄉是英雄塚。」她冷笑著吐出這句話。

  「所以公主想讓風遠得償所願,娶得佳人歸,等他耽溺在溫柔鄉裡,鬆懈他的防備,咱們就可以伺機報仇?」

  「沒錯。」她輕點螓首,接著問道:「我讓你暗中訓練的那些人訓練得如何?」

  「有十二個人沒熬過死了,其他有六個已通過李雄設下的考驗,剩下三十人還在訓練。」

  鍾君秀吩咐道:「下次把那六人帶過來,我要試試他們的身手。」論輩份,他是她公公,但論身分,她是一國的公主,即使她的國已亡,但她在他面前,對這位前公公,她仍是端著公主的身份,語帶命令。

  中年男子也不以為忤,點頭應了聲,轉身再從暗道離開。

  他一走,另一名男子從裡頭的寢房走出來,上前將她摟入懷裡,恣意的吻著她的粉唇,低笑道:「這老匹夫到現在還以為咱們殺風遠,是為了替他兒子報仇。」

  她依偶在男人懷裡,瞋了他一眼,「風遠殺了我丈夫,這仇自然要報。」只不過是順帶的罷了。

  男人寵溺的輕哄道:「好,都依你,你說要報,那咱們就報。」他的手不規矩的探入她的衣襟里揉撫著她胸前的柔軟。

  她嬌嗔一聲拍開他的手,「說正事呢,你那邊已開始著手進行了嗎,可有把握勸得了那個人加入咱們?」

  男人一臉自通道:「他早已對皇上偏寵風遠之事心生不滿,我親自出面,要不了多久,他定會加入咱們。」

  他把臉埋在她的粉頸裡,嗅聞著她身上的淡雅甜香,眸底卻不帶一絲迷戀,而是暗藏著熊熊的野心。

*             *             *

  今晨操練完,武步剛瞅見自家將軍,想起昨兒個聽他婆娘說起的事,連忙將事情告訴他,「大將軍,外頭不知怎麼傳起了您和孫姑娘的事來,那話說得著實不好聽。」

  「什麼話?」風遠前兩日恰好不在安陽城,到城外去巡防,昨夜才回來,還沒聽說什麼傳言。

  「有人說您和孫姑娘不清不白,還說孫姑娘不知羞恥,輕浮放蕩……」武步剛將他婆娘昨日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告訴他。

  昨日他婆娘說完後,還問他那傳言是不是真的,知曉是自家將軍一廂情願的纏著孫姑娘,他自是替她澄清。

  這種流言對將軍算不得什麼,但對孫姑娘那可是大大的中傷,也不知是誰那麼缺德,這般造謠生事,玷辱一個姑娘的名節。

  聽見心上人被這麼詆毀,風遠怒不可遏,「豈有此理,這些話是哪個王八羔子說的?我砍了他!」

  「我家婆娘昨兒個去集市時聽人說的,也不知是打哪傳出來的。」

  「可惡,讓我知道是誰造的謠,我非撕爛他的嘴不可!」擔憂孫絡晴是不是也聽了這流言,風遠連早朝也不去了,讓管事指派個人去宮裡告假,便匆匆忙忙趕往粥鋪。

  粥鋪的生意似乎是受了流言影響,來買粥的人少了些許,還有人在粥鋪外頭朝裡面指指點點。

  福伯福嬸早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對這些人置之不理,只要不搭理他們,他們無趣了自會離開。

  小姐說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裡一樣,對方使足了力氣朝棉花打去,結果卻軟綿綿的打不到實處,只會自討沒趣。

  來到粥鋪,風遠憤怒的驅趕那些人,這裡頭除了三姑六婆,還夾雜著不少碎嘴的男人。

  見他發怒,眾人一鬨而散,他們敢朝著粥鋪指指點點,可不敢當著這位大將軍的面說長道短。

  攆走那些人,風遠大步走進粥鋪,直往後頭而去,福伯福嬸瞥見他適才趕人的事,明白他約莫也聽了那些流言蜚語,因此也沒攔阻他。

  來到廚房,風遠看向正站在灶前熬粥的孫絡晴,開口便道:「我這兩天不在城裡,不知道竟有人傳出那些該死的謠言,你放心,這事我會替你澄清,絕不讓你清譽有損。」

  孫絡晴清麗的面容上,一臉平靜的望向他,「無風不起浪,那些人之所以造謠生事,無非是瞧見大將軍常到粥鋪來,便捕風捉影,加油添醋一番,只要大將軍不再上門來,謠言自會漸漸平息。」藉著這機會,她婉轉的表達請他別再來找她的意思。

  風遠愣了愣,她這是在怨他常來粥鋪,才給她無端惹來這些謠言嗎?

  「你是在怪我?」

  她輕搖螓首,徐徐出聲,「不是,只是不想耽誤了大將軍,大將軍的良緣不在此處。」這次她明確的表達出拒絕之意。

  她的再次拒絕,令風遠變了臉色,「胡說,本將軍的姻緣就在你身上!」前生,他娶了她為妻,今生也不會例外,他想娶的人只有她一個。

  「昔日我爹曾有恩於大將軍,大將軍知恩圖報,惦記在心,但大將軍日前也相助於我過,算還清了這份恩情,委實不必再如此執著。」

  見她竟把他的心意當成是報恩,風遠也顧不得宋泰臣教他的那什麼欲擒故縱的法子,決定坦然向她表明自個兒的心跡,「我想娶你之事,與你爹的恩情無關,當年是你那番話激勵了我,才讓我得以學得一身好本領,手刃殺害我父母的山匪,這些年來我始終沒忘了你,當初攻破安陽城,我當即就往孫家去,卻已人去樓空,沒能見到你,你不知我有多著急,這兩、三年來更是派人四處打聽你的下落,直到那日在這粥鋪裡見到你,我這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想照顧你一輩子!」

  紫娟在一旁聽了感動不已,忍不住看向自家小姐催促著,「小姐,您快答應他啊。」唯恐她遲一步答應,風遠便會改變心意。

  孫絡晴沉默良久,遲遲未啟口,比起賴文碩的虛情假意,他這些沒有矯飾的話真情流露,讓她有些意動,她一時之間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幾乎想答應他了。

  倘若可以,她並不想辜負他這番情意,可正是因為他待她如此情真意切,她才不能答應他,思及那場夢,她不得不狠下心腸來,再次拒絕他。

  「多謝大將軍錯愛,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與大將軍注定此生無緣,還請大將軍勿要再勉強。」她神色冷然,定定注視著他,說出的一字一句彷彿鞭子狠狠鞭打在他心上。

  親口當面向她表明心跡,卻遭她絕然的拒絕,風遠惱羞成怒的質問她,「你說我究竟有哪裡不好,你竟看不上我?」

  她不疾不徐道:「大將軍很好,戰功赫赫,英武過人,是民女配不上將軍,民女早已心如死灰,如今只求平靜淡泊的度過餘生,望將軍成全。」

  他忿忿質疑,「是因為那賴文碩嗎?」他退婚之事,給她帶來沉重的打擊,故而才不肯接受他嗎?

  她淡淡答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瞧見紫娟在一旁心急得想開口,她朝她看去一眼,服侍她許久的紫娟瞧見小姐投來的那眼神,明白小姐不讓自己多嘴,不得不氣悶的閉上嘴。

  他不懂什麼山什麼水,只知道她不肯嫁他,見她心意堅定,無可更改,他也是心氣高的人,不可能再低聲下氣乞求她,帶著滿臉的恚怒拂袖離去。

  他一走,可把紫娟給急壞了,開口便道:「小姐,風大將軍對您情深義重,您怎麼能忍得下心一再把人往外推?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風大將軍這麼好的對象,您對他究竟還有哪裡不滿意?」

  在前頭瞧見風遠面帶怒色離去,福嬸擔心的來了廚房,一過來便聽見紫娟的話,也關切的附和,「小姐,我覺得這風大將軍對您是真心實意的。」她看得出風遠對小姐痴心一片,不願小姐錯過此人。

  孫絡晴幽幽輕嘆,「正是因此,我才不能嫁給他,我與他相剋,不適合結為夫妻。」那場糾纏她多日的怪異夢境,在那次她終於看清夢境裡的男子真容之後,便不曾再出現,她總覺得那似乎不只是夢,而是某種凶兆,倘若她真與他成親結為夫妻,那便是兩人的下場。

  為避免這厄運,她不想與他牽扯不清,希望仍是像從前那般,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為好。

  只希望……他莫要因此而恨她。

  「小姐又不知風大將軍的八字,怎知與他相剋?」紫娟覺得錯過了風大將軍,往後小姐恐怕再也遇不著這麼好的對象,不由替她感到著急。  

        早已把紫娟和福嬸福伯當成自個兒的親人,因此孫絡晴也沒隱瞞,坦誠告訴她們,「是我先前夢見的那場夢,我若與他成親,他會不得好死。」

  那夢她們曾聽她提過,紫娟訝道:「噫,可小姐不是說先前都看不清夢中那人的面容嗎?」

  「就在數日前,終於能看清楚了,夢裡那人就是風大將軍。」

  「這……」紫娟與福嬸對視一眼,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說什麼。

  紫娟想了想說道:「不過是個夢而已,小姐何必當真。」

  「那夢糾纏了我這麼久,豈會是個尋常的夢,那夢可能是老天爺給我的警告。所以風大將軍的事別再提了,正因為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想害了他。」

  見她心意已決,知道再多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小姐決定的事,紫娟一臉沮喪,嘟囔著,「小姐不嫁風大將軍,我就不能跟著到將軍府享清福了。」

  福嬸輕斥了她幾句,「你一個丫頭還想享什麼福,去給我做事,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雖也覺得有些可惜,但得知風遠就是小姐夢裡那人後,便也死心了。

  小姐那夢不尋常,還是寧可信其有為好,省得最後真出了什麼事,連累小姐活受罪。在她心裡,天大地大,都沒有小姐安危來得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2:30 PM 編輯

【第五章】

  關於風遠與孫絡晴的事也傳進了宮裡。

  得知這事,金朝郡特地召見風遠,想親自向他問個清楚。

  才甫被拒絕的風遠,帶著一臉悻悻之色進宮。「參見皇上。」

  「朕聽說你最近常去一家粥鋪當門神,替人看門趕人,可有這回事?」

  風遠訕訕的點頭。

  金朝郡發覺他一臉不痛快,不由關切的問了句,「你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招惹你了?」

  風遠從牙縫裡擠出句話,「她瞧不上臣,不願嫁給臣。」

  這話沒頭沒腦的,也多虧看著他長大的金朝郡了解他,猜知他的意思,「你說的這人莫非是那孫太傅的女兒?」他也是先前聽了傳聞,才知孫絡晴的身分。

  「嗯。」風遠氣悶的應了聲。

  金朝郡前後一聯想,便什麼都明白了,「這就是你先前鬧著想學琴棋書畫的原因?」一切全是為了那曾有第一才女之稱的孫絡晴。

  他悶悶的沒吭聲。

  金朝郡見不得他這般垂頭喪氣的模樣,呵斥了句,「瞧你這點出息,不過就是一個女子罷了,她不肯嫁給你,朕做主給你賜婚——」

  他話尚未說完,就聽風遠急切地打斷他的話。

  「不成不成,皇上您千萬不能賜婚,臣希望她能心甘情願嫁給臣,而不是迫於皇上賜婚,不得不答應。」

  金朝郡沒好氣橫他一眼,「她這不是不肯嫁給你嗎?」

  風遠一窒,答道:「臣會想辦法讓她改變心意。」前生,皇上指婚,迫使她不得不嫁給他,今生他要的是她心甘情願嫁給他,不願拿皇上來逼迫她。

  「要是她還是不肯呢?」金朝郡沒想到這昔日絲毫不懂憐香惜玉的小子動情起來,竟會這般痴心。

  風遠張著嘴,一時之間答不出話。

  行事素來果斷的皇帝看不得自己的愛將這般為情所苦,在他看來,只要有權有勢,就能收服所有女子的心,依風遠此時的地位,沒有任何配不上孫絡晴的地方,能讓風遠看上,反倒是她高攀了。

  不想愛將把心思全花在這些男女情愛上頭,他大手一揮表示,「天涯何處無芳草,你若喜歡這種才女,朕做主再給你找個比她更好的。」

  他想起前兩日,皇后還在他跟前說風遠仗著自個兒的身分,蠻橫猖狂的欺壓百姓,一個連自個兒心悅之人都不敢勉強的人,能蠻橫到哪裡去,不過就是見他寵信風遠,眼紅罷了,看來他得把皇后晾一晾,讓她警醒警醒,不該想把手伸到朝廷來。

  風遠一口拒絕,「皇上,除了她,臣誰都不要。」為了彌補前生的遺憾,今生他只要她。

  金朝郡恨鐵不成鋼的斥道:「你堂堂烈火大將軍,為個女人這般沒出息,值得嗎?」在他眼裡,那些情愛是最不切實際的東西,男人只要手握權柄,沒有什麼女人得不到。

  「她值得。」風遠毫不猶豫回答。

  金朝郡被他給氣笑了,「你這小子還成痴情種了,罷了罷了,你的事朕不管了!」他揮手讓他退下,省得繼續留在他跟前,讓他見了心煩。

*             *             *

  「喲,大將軍怎麼弄得這般憔悴?」幾天不見,宋泰臣前來將軍府,瞅見一臉邋遢頹喪的風遠,關切的問了句。

  他聽說風遠近來頗為消沉,竟連早朝都稱病不去了,因此奉皇上的命特意過來探望他,順道帶來他先前託他擬的一份名單。

  「還不都是為了孫姑娘唄。」武步剛搖頭嘆道,這幾日見將軍像隻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他在一旁看得心急,卻也使不上力幫忙,不由看向宋泰臣說道:「宋大人,您再替大將軍想想有什麼法子,能讓大將軍娶得美人歸。」

  「這事慢點再說,大將軍,今兒個是皇上讓我過來探望您,皇上還讓我帶幾句口諭過來給您。」他此來是有任務在身。

  風遠坐在將軍府迴廊的欄杆上,懶懶的抬頭看他一眼,「皇上讓你帶來什麼口諭?」

  「皇上說您若沒病,明兒個就給他滾去上朝,為了一個女人這般失意,太沒出息了。」宋泰臣一字不漏如實傳達皇上的口諭。

  風遠默不吭聲,也不反駁。他雖知道不該如此,可他近日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鎮日裡所思所想都是孫絡晴,想著兩人前生的事,想著今生她一再拒絕他求親的事,想得都要瘋魔了。

  轉達完皇上的口諭,宋泰臣接著將他帶來的那份名單拿出來遞給他。「將軍,這是上次您讓我擬的名單。」

  聞言,風遠抬手接過那捲名冊,打開看時,發現那上頭寫的密密麻麻一長串,登時傻眼。「怎麼這麼多?!」

  「所以我想了好些時日才擬完。」宋泰臣曾是鎮江王府的幕僚,與皇上一樣,可以說是看著風遠長大的。

  數年前,當時已繼位為鎮江王的皇上起兵,風遠被任命為先鋒,他成為風遠的軍師,兩人相處數年,之後又同朝為官,因此對他曾與人結過哪些梁子,再清楚不過,那上頭所寫的人名,全是這些年來與風遠曾結下仇怨之人。

  「大將軍讓宋大人擬這些名冊要做啥?」一旁的葉滿山不解的問。

  關於這點,宋泰臣也想知道,上回他曾問過,但風遠只說道:「這些人裡可能會有人找我報仇,我想提前防範。」

  他總覺得大將軍沒說實話,可再問大將軍便不肯多說了。

  「防範未然。」風遠同樣這般回答葉滿山。看向那一長串的名單,他有些頭疼,他沒料想到自個兒竟樹敵這麼多,但為了找出前生誰是派出刺客伏擊他的幕後主使者,他不得不耐著性子一一細看。

  名單上大部分都是與他有過節的人,有些是被他揍過的人,有些是親人因戰事死在他手上,還有些是被他當面辱罵過的人,能被宋泰臣記下的這些人,泰半都是頗有身分地位之人,他也多少有些印象,但在瞧見一個陌生的人名時,他指著那名字納悶的問,「這方晟是誰啊?」

  「他是前朝長平公主的駙馬,同時也是當今禮部尚書的兒子。」

  「他與我有什麼仇?」他並不認得此人。

  「在大將軍攻破安陽城那日,他曾試圖想攔阻將軍的坐騎,被將軍一鞭揮開,不幸摔了一跤,被後頭的馬給踩死。」

  風遠質疑,「這麼說來是他先攔阻我,才會被馬踩死,這仇豈能算在我頭上?」

  「他是因將軍那鞭而摔倒,才會被後方的馬給踩死,這仇自然是要算在將軍頭上。」原本他也不知這事,是有次應朋友之邀,去喝酒時無意間聽人提起,才知道這事。

  他之所以把這人也列進名單裡,是因此人背後的兩人,其一是禮部尚書方勝,另一人則是前朝長平公主鍾君秀。

  長平公主鍾君秀據說在駙後死後便下落不明,而方勝卻因素來頗有賢名,未像前朝大部分官員那般被罷官或被斬,還受到當今皇上的重用,執掌禮部。

  「好吧好吧,這仇算我的。」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不愁,橫豎都結下這麼多仇了,也不缺這一個。看完,風遠將那份名單捲起來,準備回頭再仔細推敲誰最可疑。  

  瞧見他左肩似是不太靈活的模樣,宋泰臣關心的問了句。「大將軍左肩怎麼了?」

  提起這事,武步剛說道:「昨日士兵操練時,有個小兵手裡的兵器不慎脫手飛出去,那時大將軍也不知在想什麼,眼瞅著那兵器都飛到他跟前了,他還沒察覺,就這麼被那大刀給砍中左肩。」當時他在場瞧見這幕,簡直不敢相信一向勇猛過人、萬夫莫敵的大將軍,竟會被區區一個小兵的兵器給砸傷。

  宋泰臣聽了滿臉驚訝,風遠竟會被一個小兵給砸傷,不禁搖頭道:「大將軍這般失魂落魄可不好……」下一瞬,他猛然心生一計,「不過大將軍受傷的事,倒是可以拿來利用。」

  過午之後,葉滿山與武步剛為了自家將軍,特地前來小院。

  「咱們大將軍日前受傷,因心中愁鬱不解,致使傷勢加重,吾等不得已,這才前來叨擾孫姑娘,想請孫姑娘去看看他,說不得他瞧見孫姑娘,心情轉好,鬱結一解,這傷就能早日痊癒了。」

  兩人過來之前,經宋泰臣耳提面命,教導他們兩人要動之以情,才有可能請動孫絡晴前去將軍府看望為她犯相思的大將軍,葉滿山牢記下宋泰臣教導他的話,當著孫絡晴的面,文謅謅說道。

  小院的堂屋裡,福伯、伯嬸和紫娟聽聞風遠受傷,都面露關心之色。

  「這好端端的,大將軍怎地突然受傷?」福嬸問。

  武步剛那張粗獷的面容,裝模作樣的重重嘆息一聲,回答道:「大將軍日前在巡視大營時,突遭刺客襲擊,雖擊退刺客,卻不慎受了傷,受傷這兩日,他時昏時醒,昏睡時,常喃喃喚著孫姑娘,咱們瞧見大將軍這般,心有不忍,才會冒昧前來懇求孫姑娘,過府看望咱們大將軍。」為了自家大將軍,他頭一遭這般斯文的說話,說得自個兒都要冒雞皮疙瘩了。

  紫娟聽了,看向自家小姐,勸道:「小姐,風大將軍傷成這般,您就去瞧瞧他吧。」

  福嬸也說道:「只是去瞧瞧應當是無妨。」

  方才聽武步剛提起風遠遭刺客所傷之事,令孫絡晴思及那場夢境的事,心頭一震,沉聲詢問:「可查到那些刺客是誰所指派?」

  葉滿山回答她,「不知道,刺客泰半都是死士,失手不是被殺,就是自盡,極少留有活口。」先前大將軍常遭遇刺客,不過這兩年來隨著時局逐漸穩定下來,已鮮少再有此事。

  但這回刺客的事,是他們替大將軍的傷所編造出的藉口。倘若如實說出大將軍是因在校場出神發愣,才會被小兵誤傷,這實在太有損大將軍的英明。

  沉默須臾,孫絡晴望向福伯和福嬸,「那就請福伯、福嬸代我走一趟將軍府,可好?」

  聽她竟是要讓家僕代她前去,武步剛心急之下大著嗓門說道:「咱們大將軍惦記的是孫姑娘,讓他們兩人去可不成。」

  「城裡傳出不少我與大將軍的閒話,倘若我此時再前往將軍府,怕是更會引人非議,為了避嫌,我不好去探望大將軍,望兩位將軍轉告風大將軍我的難處。」她並非真介意那些流言蜚語,而是既沒打算嫁給他,便不想再去招惹他。

  「這……」武步剛與葉滿山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話來反駁她。

  葉滿山想了想開口道:「為了平息那些不實的流言,大將軍本打算要迎娶孫姑娘,是孫姑娘不願嫁。」

  「風大將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以風大將軍今時今日的地位,是我高攀不上他,大將軍該有更好的良配。」

  武步剛委實沒了耐性,粗聲道:「孫姑娘,就當我武步剛求您啦,您不去,咱回去可不好交差,您就答應同咱們走一遭吧,您若怕被別人說話,咱們從後門悄悄進去,我保證不讓那些碎嘴的人瞧見您。」大將軍還在府裡頭千盼萬盼等著他們帶孫姑娘回去,他可不想讓大將軍失望。

  葉滿山也接著說:「就當咱們求孫姑娘,去看看咱們大將軍吧。」來時兩人信誓旦旦向大將軍拍胸脯保證過,一定能將她帶過去,要是沒能把人給帶回去,豈不是要在大將軍面前丟了臉面。

  要不是眼前這姑娘是將軍心尖上的人,他都想乾脆直接打昏帶走算了。

  見他們都求到這份上了,紫娟和福嬸也相繼勸道:「小姐,您去就看看風大將軍吧。」

  就連一向少話的福伯也開口勸了句,「風大將軍為人仗義,小姐是該去看看他。」

  被他們這般連番相勸,孫絡晴無法再執意拒絕,她略一沉吟,答應跟他們去見風遠。

  葉滿山與武步剛神色一喜,迫不及待道:「那現下就走吧,咱們已備妥了馬車。」

  為了來接她,他們特地為她準備了輛馬車,於是福嬸和紫娟陪著孫絡晴一塊前往將軍府。

  不久,來到將軍府,為避人耳目,幾人一如武步剛先前所說,是從後門而入。

  葉滿山則先一步從前門進了將軍府去通風報信,告訴自家將軍孫絡晴過來之事,好教大將軍高興高興。

  「大將軍,孫姑娘這會兒差不多到了後門,待會兒就到了,您快上床榻躺著,可別露饀了。」

  在寢房裡等得心急火燎的風遠,聽見葉滿山的話,喜得咧開了嘴,「她真來看我了?」

  「真來了,馬上就到,您快去屋裡躺著唄,宋大人說這苦肉計若是演得好,說不得您就能娶得佳人歸啦。」

  「我這就去躺著。」風遠早有準備,身上只穿了身單衣褻褲,連臉都特地塗抹了一層暗色的脂粉,好讓神色看起來病懨懨的。

  回了房裡,他脫去鞋子躺上床榻,閉上的眼不時睜開,瞅著房門外的動靜,不久,聽見外頭傳來武步剛的聲音,知道人到了,趕緊闔上雙眼。

  「孫姑娘,這就是大將軍的寢房。」武步剛為她引路。

  孫絡晴走進房裡,望見躺在床榻上的風遠,心頭不由得一軟,她不知他為何對她這般執著,即使她一再拒絕,他仍不肯死心。

  見到她,站在床榻旁的葉滿山朝閉著眼的風遠說道:「大將軍,孫姑娘來看您了。」

  聞聲,風遠這才緩緩張開眼,睇向她。

  「孫姑娘怎麼來了?」用不著裝,他一見到她就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緊繃的嗓音自然的帶著些低啞。

  「聽說大將軍受傷了。」站在床榻旁,她垂眸望著他透著病容的憔悴臉龐,心裡莫名有些酸楚心疼。她不敢回應他的濃情厚愛,便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可他卻把自個兒給弄得這般樵悴,他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大將軍,不該為了區區男女情愛便如此消沉喪志。

  「那日你拒絕了我,我以為你不會想再見到我……」那低啞的嗓音裡隱隱流露一抹委屈之意。

  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他這般痴心相待,眸光柔和的注視著他,她想安慰他幾句,可最後啟口說出的卻是——

  「大將軍何必如此,大將軍乃本朝開國英雄,受萬民景仰,民女盼大將軍勿因兒女情長,而使英雄氣短。男兒志在四方,當以建功立業為重,大寧皇朝甫立三年,百廢待舉,大將軍當輔佐皇上開創千秋大業,名留青史才是。」

  沒料到她一開口便這般訓斥他,不想教她給看輕了,風遠提起自個兒的功績,「我已儘力在輔佐皇上,我前兩年替皇上掃平了蕪州、平湖、雍城與落鞍山的叛亂,還剿滅了不少盜匪。」他不僅替皇上鎮守安陽城,前兩年他還常四處領兵去彌平一些亂事,經過這兩年多來的戡亂,如今亂事都平得差不多,才能有較多的時間留在安陽城裡。

  武步剛搭腔說:「就是啊,咱們大將軍替皇上做了不少事,他這大將軍之位可不是白得來的,現下朝局已平穩下來,大將軍才能有空閒想成家之事。」

  他在一旁看得暗自著急,真想將這孫絡晴抓起來狠狠搖晃一番,告訴她現下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這時她應該柔情密意,含情脈脈的望著大將軍,溫言軟語的安慰大將軍幾句才是,最好還能自願留下來照顧大將軍,再然後兩人生米煮成熟飯,她歡歡喜喜的嫁給大將軍。

  孫絡晴靜默須臾,啟口道:「大將軍勞苦功高,相信皇上不會虧待他,定會為他安排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風遠聞言,臉都黑了,她竟想把他推給別人。  

     葉滿山見狀,向他使了個眼神,接著朝孫絡晴表示,「憑咱們大將軍的地位,哪家的姑娘娶不得,但咱們大將軍偏偏死心眼,就只惦著孫姑娘您一人,把自個兒給折騰成這樣。」

  宋大人先前曾教大將軍一席話,讓他見了孫姑娘時找個機會說,此時正好可讓大將軍把那番話給說出來,也許能讓孫姑娘改變心意。

  風遠痴痴望著孫絡晴,但說出的卻不是宋泰臣教他的那些話,而是自個兒心中所想,那些話梗在喉頭不吐不快,此時他心緒翻湧,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今生非你不娶,你一日不嫁,我等你一日,你一生不嫁,我便等你一生。」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他吩咐葉滿山和武步剛,「替我送客。」倘若她真心如鐵石,那麼他便會用水磨功夫,一點一點將她的心給磨穿。

  他那宛如誓言的話落在她心裡,震動著她的心扉,她怔怔的望著他,他那熾熱而堅定的眼神,像烈火一樣燙著了她,她胸口顫悸著,彷彿有什麼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孫姑娘請。」葉滿山的聲音把她的心神拉了回來。

  她再望風遠一眼,才舉步離去,他那深濃的情意煨暖她的心房,讓她冷寂多年的心,似乎重新鮮活了過來。

  那一瞬間,她幾乎有股衝動想要脫口答應嫁給他。

  上了馬車,紫娟扯著她的衣袖道:「小姐,您瞧風大將軍對您如此痴心,您真不再考慮考慮嗎?我瞧著風大將軍那般,好可憐喲。」

  「世上難得有情郎啊。」福嬸嘆息一聲,似也在為風遠的痴情而感動。

  孫絡晴一路緘默不語,思及那場糾纏她多日的噩夢,她的心又再涼了下來。

  孫絡晴主僕一走,葉滿山忍不住問:「大將軍,您怎麼沒說宋大人教您的那些話呢?」

  「那些拗口的話,我說不出來。」風遠神色躁鬱的翻身下榻。

  武步剛說道:「不過看不出來這孫姑娘為人倒是挺嚴肅,像個小老太婆似的,一開口就訓斥將軍。」

  「不許說她的不是。」風遠容不得別人批評她,接著自我安慰,「她也是為我好,才會這麼說。」說完,他越想越這麼覺得,她雖板著張臉,可話裡的意思確實都是為了他著想。

  他忍不住想,或許在她心裡,他並不是無足輕重之人,否則依她那過於冷淡的性子,換了旁人,哪會多說什麼。

  彷彿在乾涸的沙漠裡瞧見一抹甘泉,他心裡隱隱有了個盼頭。

*             *             *

  「你說風遠昨日在校場上因失神,被個小兵給傷了?」鍾君秀驚訝得揮退跪坐在她腳邊為她捶著腿的一名婢女,仔細詢問這名前來向她稟告的花娘。

  「沒錯。」

  「那他傷得如何?」

  「似乎並不嚴重,聽說只傷了左肩,對了,風遠還因此佯裝受了重傷,把孫絡晴給騙去了將軍府。」

  鍾君秀追問,「孫絡晴去了將軍府後,他們說了什麼?」

  「還不是想借著苦肉計哄得孫絡晴改變心意,嫁給風遠。」

  「孫絡晴可答應了?」

  「沒有,也不知這孫絡晴是怎麼想的,堂堂烈火大將軍,她竟一點都不動心,說不嫁就不嫁。」

  再問幾句話,見沒能多問出什麼,鍾君秀抬手讓那花娘退下,「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多謝主子。」那容貌秀麗的花娘欣喜的退下,每回只要她將打探到有關風遠的消息稟告主子,就能得到重賞,她盤算著若再這般繼續下去,或許過不久,她就能為自個兒贖身了。

  那花娘離開後,鍾君秀召來心腹,去請來她的前公公,禮部尚書方勝。

  稍晚,方勝從暗道過來,「公主找我有什麼事?」

  「我先前曾說要試試那六名死士,趁著這次風遠受傷,可以派出那六名死士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方勝那黝黑福泰的面容上露出激動之色,「何時要動手?」

  他只有一個兒子,當年為攔阻風遠攻進皇宮,他不惜以身犯險,最後死在風遠手裡,這殺子之仇,如鯁在喉三年多,他無時無刻不想著替兒子報仇,奈何風遠勢大,又是皇上跟前的寵臣,他壓根動不了他,直到兩年多前,這失蹤的兒媳婦突然找上他,表示欲與他聯手,為兒子報仇。

  籌謀這兩年多,總算要行動了,他不禁暗自祈求,這次能成功殺了風遠,以告慰兒子在天之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3:07 PM 編輯

【第六章】

  皇帝一怒,可能伏屍百萬,但也有可能是一道賜婚聖旨。

  金朝郡在聽了宋泰臣回稟,得知風遠竟失魂落魄得被個小兵給砸傷之後,盛怒之下,下詔賜婚,決定以皇威來成全愛將那片痴心,省得他再繼續丟人現眼,墮了堂堂烈火大將軍之威。

  至於孫絡晴是否願意嫁,這壓根就不在他的考量之中,甚至在他看來,這孫絡晴也太不識好歹,難得風遠看得上她,她就該歡天喜地的嫁了,竟還敢拿翹,拒絕風遠,把他好好一個愛將給折騰成這般窩囊。

  賜婚聖旨擬好,傳旨公公很快就前來宣旨,「聖旨到——」

  但凡在粥鋪裡的人,全都連忙跪下,就連孫絡晴與紫娟也來到鋪子前,跪於地上。

  「朕查前太傅之女孫絡晴品性端正,才德兼備,足堪匹配烈火大將軍風遠為妻,特令兩人擇日成親,不得有誤,欽此。」

  傳旨太監宣讀完聖旨之後,令孫絡晴上前接旨。

  孫絡晴抑住心中的驚訝,略一遲疑,上前接了聖旨,皇上聖旨已下,容不得她不接旨。

  「有勞公公。」她接過聖旨,施了個禮道。

  「咱家在這兒先恭喜孫姑娘一聲,能嫁風大將軍可是天大的喜事呢!」傳旨公公咧著笑朝她賀喜,能嫁給皇上眼下最寵信的風大將軍,在他看來確實是莫大的福氣。

  然而孫絡晴卻不知這算是喜事還是禍事?她極力避免嫁給風遠,以免落得同那夢境一樣的下場,沒想到最後卻仍躲不開。

  送走傳旨太監,她無心再多待,徑自先回了小院。

  見自家小姐顰眉蹙額,面帶愁色,紫娟勸道:「小姐,既然聖旨都下了,這婚不成也不行,那夢裡的事未必會發生,您就別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心下覺得夢裡的事委實不能全當真,只覺得小姐這是杞人憂天,白操這個心。

  「如今也只能這樣。」聖命不可違,她只能從命了。

  心緒有些不寧,遂讓紫娟陪自己去城裡的鴻福寺上香。

  而此時另一邊,風遠也同樣接到了賜婚聖旨,把他著實給驚了一跳,他沒料到皇上竟會下旨賜婚。

  那日他分明已請皇上不要賜婚,沒想到皇上仍是做主賜婚了,想到孫絡晴也許會誤以為是他去求皇上賜婚的,他心急火燎的想去向她解釋清楚。

  他急著去找孫絡晴,身邊也沒多帶人,半途,在血腥戰場上養出的直覺令他察覺到一絲殺氣,及時避開從左後方朝他刺來的一劍。

  左肩雖有傷,卻不影響他矯健的身手,他俐落的一個鷂子翻身,順勢一記旋踢,踹中緊隨而來的另一人胸腹,將對方給踹得連退數步。

  其餘數名蒙面人紛紛迎上前去,朝他出手圍攻。

  風遠出來時有些匆忙,未帶兵器,但他那雙狹長雙眼朝六名蒙面人掃去,一眼之間,便已看清六人手裡所拿的兵器——三人持劍三人拿刀。

  在閃避那些人的攻擊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空手奪下其中一人的兵器。

  他被譽為大寧皇朝第一勇將,並非浪得虛名,沒將這六人看在眼裡,這些年來他也遭遇過不少刺殺,但那些人皆有去無回,全都死在他手上。

  而前生那回,在他大意之下,以及對方處心積慮安排了上百名殺手追殺,他最終為保護孫絡晴逃走,才會力竭而亡。

  思及前生死得那麼憋屈,他那張陰柔的臉龐散發出濃烈的戾氣,手持長刀的他宛如羅剎附身,大開殺戒。

  那六名訓練多時的死士在他面前猶如螳臂擋車,殷紅的鮮血飛濺,斷肢和頭顱齊飛。

  這猶如修羅場般的血腥景況,嚇得路過的百姓驚吼尖叫。

  正要前往鴻福寺的孫絡晴恰好行經不遠處,瞧見他遭數名刺客圍攻,浴血而戰的情景。

  昨日去探望他時,雖知他是遭刺客所傷,但那時僅是聽聞,因此並未多想,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是親眼目睹。

  那曾糾纏她多日的噩夢重臨,但此時不是在夢中,而是活生生的在她眼前發生。

  他身上那滿身腥紅的鮮血,依稀是夢裡他最後力竭摔馬時的模樣。

  瞅見前頭發生的事,紫娟也嚇到了,看清其中一人正是風遠,她回過頭想對自家小姐說,卻見小姐臉色異常蒼白,身子微微顫抖著,以為小姐被嚇壞了,連忙扶住她。「小姐,您沒事吧。」

  孫絡晴此時正陷入那場夢境裡風遠臨死前的情景,她渾身發冷,如墜冰窖,胸口震痛得幾乎沒了知覺。

  她嘴裡喃喃不停的喊著,「不,別死,不要死……」

  風遠沒花多久時間就將那六人殺光,這裡的動靜引來了巡城的士兵,過來查看之後,發現竟是自家大將軍遭遇刺客襲擊,然而在瞧見現場那些斷肢殘骸,卻也忍不住為大將軍的兇殘感到驚駭,連忙驅趕走大膽上前圍觀的數名百姓。

  殺完人,風遠身上那身戾氣也逐漸消散,剛要張口吩咐那些士兵把這些斷肢殘骸給收拾乾淨,抬起眼便瞥見站在不遠處的孫絡晴,他一時也顧不上其他,想起先前的事,他快步來到她面前,張口便想解釋,「不是我去求皇上賜婚,你若真不想嫁我,我會去同皇上說……」

  孫絡晴怔怔望著眼前活生生的風遠,愣愣的拿起手絹,擦去他臉上沾到的血跡,夢境與現實彷彿重迭在一塊,教她一時之間分辨不清孰真孰假。

  「你還活著?!」她喃喃囈語著。

  「我當然活著。」見她在這兒,必是瞧見方才那幕,他傲然道:「不過區區六隻蟲子,本將軍可沒放在眼裡。」話甫說完,卻覷見她竟忽地流下淚來,他吃了一驚,不知自個兒說錯了什麼,居然惹得她掉淚,一時之間被鬧了個不知所措,「你你你怎麼哭了?」

  「小姐八成是被剛才的事給嚇壞了。」紫娟連忙掏出手絹給自家小姐擦淚,小姐素來冷靜又聰慧,她從沒見過小姐這般失態。

  孫絡晴閉了閉眼,眨去眼睫間的淚,再睜開時,眸底的思緒清明了些,她緩緩啟口道:「我們成親吧。」

  她原以為只要她不嫁給他,興許就能讓他避開夢境中的下場,但經過適才的事,她發現她想錯了,且錯得離譜。

  一味的迴避是改變不了任何事的,倘若那夢境真是預兆,那麼想不讓他陷入夢裡的厄運,唯有幫助他找出那些想謀害他之人,提前防範,才能改變情勢。

  「你你你說什麼?!」風遠不敢相信自己此刻聽見的話。

  就連紫娟也一臉驚訝,雖然礙於皇上賜婚的緣故,小姐也不得不嫁,但她發現小姐此時說這話的神情,並沒有絲毫不甘。

  孫絡晴細心的將風遠沾染血跡的臉龐擦拭乾凈,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異常明亮,定定的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嫁給你,不是因為聖旨所迫,而是我心甘情願想嫁給你。」

  「你你你是真心的嗎?」他驚喜又緊張的追問,害怕她只是在騙他。

  「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嫁給你。」她唇瓣微微浮著抹笑頷首,想通了心中糾結多時之事,她便再無猶豫。

  「我我我……」他好高興,喜悅來得太突然,他愣愣的望著她咧嘴傻笑,胸膛蹦跳得飛快,他覺得他整個人彷彿都要飛起來似的,他喉中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歡呼道:「啊,我要成親了——」

  正在收拾那些屍骸的士兵,陡然聽見他的吼聲,寒毛都炸了起來,很想告訴自家大將軍,別在他們收拾這些血淋淋的斷肢殘骸時突然大吼,簡直要把人給嚇尿,不過等等,大將軍剛說了什麼?

  他要成親了?!

  他們的眼神齊齊望向大將軍面前那兩名姑娘,最後目光一致定在左側那位穿著一襲淺綠色衣裙的姑娘上,因為自家大將軍就站在她面前,歡喜得手舞足蹈。

  接著,就像怕她會後悔似的,下一瞬,風遠急切的脫口而出,「我這就回去準備婚事。」

  看著他吼完就這樣掉頭跑走,孫絡晴一時之間呆楞住了。

  見自家小姐鬆口肯嫁給風遠,紫娟笑得闔不攏嘴,「呀,風大將軍可真心急呢!」

  雖然皇上下了聖旨,小姐本也不得不嫁,可如今她是甘願想嫁,那意義自又不同,他們可以歡歡喜喜的為小姐籌辦婚事,太好了,若是讓伯福、福嫌知道了,定也會同她一樣為小姐欣喜。

  「我們回去吧。」孫絡晴挽住紫娟的手臂往回走。

  「噫,不去鴻福寺了嗎?」

  「不用去了。」此時她心思已定,明白自個兒該怎麼做,無須再去求神問卜。

  前陣子她一時迷惑,被自個兒的夢境給嚇住了,才會一味抗拒嫁給風遠,這或許正應了那句當局者迷的話,直到這會兒她才看明白這簡單的道理。

  心裡不再糾結掙扎,她眉眼之間頓時散發出一抹釋然的笑。

  成親後,她不會讓他像夢裡一樣,落得那樣悲慘的下場。

  什麼叫人逢喜事精神爽,葉滿山與武步剛算是親眼在自家大將軍身上見識到了,他一掃前陣子的消沉頹喪,整個人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上早朝時,也笑得滿臉春風,不只朝臣,就連金朝郡都對這位一直咧著嘴笑得傻兮兮的愛將,不時投去一眼。

  皇帝誤以為是他的那道賜婚聖旨讓愛將能得償所願迎娶佳人,故而才會笑得這麼歡,不由心忖,早知如此,他這賜婚聖旨就該早點下。

  下了朝後,他特地召見風遠,一開口便揶揄道:「朕先前早說要給你賜婚,你還求著朕說不要,想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你,現下知道還是由朕賜婚來得快吧。」

  風遠眉飛色舞的道:「她昨兒個親口告訴我,說她不是因為皇上賜婚才嫁,而是心甘情願嫁給我。」他高興的是這件事,而不是皇上賜婚。

  聞言,金朝郡有些托異,「她不是不肯嫁給你嗎,怎麼會突然改變心意?」

  風遠被他問得一愣,而後想起昨天的情景,說道:「也許她親眼瞧見臣英明神武的收拾了那些刺客,所以才改變心意。」他將昨天遭刺客襲擊的事稟告皇帝。

  聽完,金朝郡在意的不是孫絡晴是否因此改變心意之事,而是——「竟有刺客膽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你,可查出是誰指使他們的?」

  身為開國三大功臣的丞相沙平水、大將軍嚴舒波和風遠,在前一、兩年都曾多多少少遭遇前朝那些餘孽的行刺,也有刺客闖入禁宮意圖行刺他,都被他的親衛給擊斃,不過隨著朝局穩定下來,近一年來已鮮少再發生刺客行刺之事。

  「沒查出來,都死光了。」人都被他砍得死得不能再死,他們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供辨識之物,他們的身分無從得知。

  金朝郡輕斥道,「你怎不留個活口?」

  風遠辯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刺客一旦失手,便會自盡,留了也沒用。」

  金朝郡明白他說得沒錯,忖道:「莫非又是前朝那些餘孽所為?」

  風遠想起前生遭那一百多名訓練有素的刺客圍殺之事,臉上也露出思忖之色。

  既然刺客都死了,也查不出個結果來,金朝郡也沒再多問,只叮囑他,「往後出入身邊多帶些人,還有你大婚之事,我讓宮裡給你操辦,你就安心等著當新郎官就好。」

  風遠親人都已亡故,他視風遠如弟,因此便以兄長的身分來幫他置辦婚事。

  明白這是皇上給他的恩寵,風遠欣喜的謝恩,「多謝皇上。」

  皇帝發話,風遠的婚事由宮裡操辦,負責宮內事務的殿內府便開始籌辦風遠的婚事,負責承辦的是一位昔日在鎮江王府看著風遠長大的老太監江公公。

  他找上風遠,打算先將一些規矩和禁忌告訴他。

  聽他嘮嘮叨叨說了好半晌後,對其他的規矩,風遠都沒有意見,唯獨其中一條,「你說在成親前我不能見她?」

  「沒錯,按規矩,新郎官與新娘子是不能相見的。」

  「可本將軍想見她怎麼辦?」

  江公公好言勸道:「還請大將軍暫時忍一忍,再隔兩個半月後你們就能相見了。」婚事既是由宮裡來操辦,一切便都馬虎不得。

  前天他匆匆忙忙就離開,也沒能好好同孫絡晴說上幾句話,昨日又被皇上抓著用了午膳,而後還去巡視大營,很晚才回府,也沒能見到她,想到要這麼久不能相見,風遠委實忍不了,直擺著手道:「不成不成,今兒個我要去見她,明天再開始算吧。」  

  江公公試圖說服他,「這按習俗……」

  風遠也不等他說完,便徑自問:「這習俗是皇上訂的嗎?」

  江公公被問得一楞,搖頭道:「不是。」

  「既然不是皇上訂的,那就按我說的辦,明天起再算。」說完,便風風火火的趕著要去見孫絡晴。

  「等一下,這規矩就是這麼定的,你……」江公公看著早跑得不見人影的風遠,氣呼呼的回宮去找皇帝投訴。

  金朝郡聽了,哂笑道:「罷了,這次就依他吧。」

  「皇上,這孩子越來越任性妄為,您可不能再這麼縱著他。」

  「朕知道你是擔心他恃寵而驕,不過風遠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他那性子你很清楚,他性情直率又重情義,沒什麼壞心思,朕就算縱著他,他也壞不到哪兒去。」

  他會寵信風遠並非沒有理由,滿朝文武,他能信任的人沒幾個,丞相沙平水和嚴舒波心思都太深了,他無法完全放心信任他們,就連皇后和妃嬪他都不能不防,風遠是少數能讓他放心之人。

  江公公同樣心有所感,「皇上說得沒錯,比起朝中其他大臣,大將軍確實是個容易看得明白的人,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捅刀子。」

  「他替朕辦事一向盡心儘力,所以這回婚事就依他的意思辦吧,讓他高興高興。」金朝郡指示道。

  「奴才遵旨。」江公公領命的應了聲,接著想起多年前的事,笑著說道:「當年孫太傅父女送他到鎮江王府後,他對那孫太傅家的小丫頭就念念不忘,拚命練武,為的就是想向那小丫頭證明,他能夠殺光那些山匪,親手報父母之仇,奴才想啊,當初他會一路勢如破竹的率先殺進安陽城裡,說不得就是為了要早點見到那孫家小姐,哪裡曉得命運弄人,孫家小姐卻不知去向,直到前陣子才讓他給找著。」

  金朝郡笑罵,「他那時候才多大年紀,就知道惦記著人家小姑娘。」這江公公是自幼照看著他長大的太監,他對他自是多了一分親近,憐惜他年事已高,便沒怎麼再讓他管事,但仍留他在身邊,閒暇時陪他說說話,沒想到卻從而得知不少後宮嬪妃不為人知的一面,以及那些臣子的家務事。

  「奴才記得當年那孫小姐模樣長得挺標緻,在鎮江王府作客的那幾天,卻老是板著張臉,像個小老太婆似的,對風遠說話總是冷言冷語,可就在她隨她爹離開後,風遠跑來向老奴打聽,從鎮江王府到安陽城要走多久才到,似是想去找她。」

  說起這事,江公公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咧著笑。

  這事金朝郡倒是不知,「怪不得呢,我說風遠怎麼突然間對她這般痴戀,原來是小時候就瞧上人家了。」

  提起昔年之事,金朝郡臉上流露出一抹懷念,當時他還只是個鎮江王世子,那時的他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能登上九五之尊,統治這偌大的江山和眾多的百姓。

  然而攀上顛峰之後,他發現,高處不勝寒哪,能與他說真心話的人越來越少。

*             *             *

  「先前早就想來拜見孫姑娘,卻在半途遭遇一莽夫無理的胡攪蠻纏,以至延至今時,才能得見孫姑娘真容。」

  楚天碧意有所指的貶損風遠,雙眸則肆無忌憚的打量眼前這曾有第一才女之稱的孫絡晴,其清麗淡雅的面容雖不及掬紅樓秀娘的明艷絕倫,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不知楚國舅來找民女有何事?」站在小院的堂屋裡,望著眼前這不請自來的男子,孫絡晴不願與此人多言,神色淡然的詢問。

  皇上賜婚之後,粥鋪已歇業,她沒想到這人竟會找到她住的小院來。

  「在下仰慕孫姑娘才情許久,一直想見見曾有前朝第一才女之稱的孫姑娘,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姑娘果然才貌雙全。」遊戲花叢多年,尋常姿色的女子入不了楚天碧的眼,孫絡晴那雙異常冷淡的眉眼,卻勾得他心頭蠢蠢欲動,讓他忍不住朝她靠近兩步,想再更親近她一些。

  他向前兩步,孫絡晴則黛眉微蹙的後退兩步,冷嗓道:「若國舅無其他的事,恕不多留,民女已將嫁作人婦,不便在宅中待客。」

  聽她提起將嫁人之事,楚天碧替她不值,直言批評道:「以姑娘這般才貌,匹配風遠那粗莽的武夫,著實委屈姑娘了,不啻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也不知風遠是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哄騙皇上下旨賜婚。」

  「楚國舅請慎言,風大將軍英勇過人、功在朝廷,民女能嫁他為妻,乃民女之幸。」她不喜他放肆打量自己的眼神,更不喜他這般眨抑風遠,肅容下了逐客令,「民女乃待嫁之身,且寒舍簡陋,就不多留楚國舅,請。」

  楚天碧仍不信她是真心想嫁給風遠,當她是被聖旨所迫不得不嫁。

  「孫姑娘在我面前無須隱瞞,你若不想嫁給那莽夫,我或可在皇上跟前替你周旋一二,興許能讓皇上改變心意。」這話不過是哄著她罷了,聖旨已下,皇上絕不可能收回成命。

  孫絡晴聽他話裡一再貶損風遠,似是與風遠有過節,心中暗暗記下,面上則不動聲色,替風遠說了幾句話,「風大將軍乃開國英雄,英明神武,民女能嫁給他,實乃三生有幸,豈有不願之理,民女還要忙著籌辦婚事,無法再留楚國舅,福伯,送客。」

  被她這般逐客,楚天碧心生不悅,依他尊貴的身分,誰見了他不是殷勤巴結的奉承,就連掬紅樓那性情高傲的秀娘也不敢如此冷待他,這孫絡晴敢不給他面子,倒越發勾起他的興趣,他抬起手,想將她拽到跟前來——

  「楚天碧,你想對她做什麼?!」

  隨著一聲暴吼傳來,他伸出的手,啪的一聲,被闖進小院的人給狠狠打落,那力道重得讓楚天碧齜牙咧嘴,痛得扭曲了一張臉,懷疑自個兒的手被打斷了,抱著手臂彎著身子慘叫。

  他身邊的幾名隨從驚見自家主子遭人襲擊,抬手想還擊,但在瞧清那打人的人是誰後,不禁猶豫了下,退回主子身邊,護住主子。

  風遠還不解氣,要再出手,卻被孫絡晴給攔住。

  「夠了。」她輕喝一聲,這楚天碧畢竟是國舅,她不想他做得太過,怕給他惹來無謂的麻煩。

  風遠滿臉怒色,「這廝想輕薄你!」

  適才來到小院門外,他聽見裡頭傳來男子的聲音,心中起疑,也顧不得敲門,徑自推開未上鎖的門進來,一進堂屋,便瞅見楚天碧想碰他家娘子,他頓時火冒三丈,恨不得打死那廝。

  「沒這回事。」不想他生事,孫絡晴安撫他。

  「風遠,你膽敢打我!」楚天碧忍著疼,赤紅著雙眼,神色猙獰的瞋瞪他。

  風遠也橫眉豎目的瞪回去,「我就打你怎麼樣!你要是再不滾出去,我打斷你的腿!」

  孫絡晴抬手攔住一臉恚怒想再動手的風遠,看向楚天碧解釋道:「不過是一場誤會,還請楚國舅莫要計較。」她接著對他的兩名隨從說:「你們兩位還不快送國舅回去看大夫。」

  楚天碧手疼得要死,也沒有再多留,臨走前朝風遠撂下狠話,「風遠,這仇我記下了,咱們倆沒完。」

  「你有種儘管衝著老子來!」風遠喉頭滾出怒咆。

  怕主子會惹怒風遠,惹得他再動手,楚天碧的幾名隨從匆匆忙忙的簇擁著他離開。

  見人走了,風遠這才望向孫絡晴,兩隻狹長的眼睛緊張的盯著她,「那廝來找你做什麼?」

  她輕描淡寫的搖頭,「沒什麼,只是好奇前朝孫太傅的女兒生得什麼模樣,來見見我罷了。」見他臉上還透著怒意,她斟了杯茶遞給他,叮囑了句,「以後別這麼莽撞,見人就打。」

  他接過杯子,臉上猶帶著怒色,「我親眼瞧見他方才分明想輕薄你。」他的女人豈是能讓人輕薄的。

  「你當我是好欺負的嗎?何況還有福伯、福嬸他們在呢。」楚天碧不過是風流好色之徒,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自有應付之法。

  方才風遠出現的太突然,一旁的福伯、福嬸和紫娟反應不及,就瞧見楚天碧被打了,這會兒紫娟回過神來,連忙開口表示忠心,「就是啊,風大將軍,您放心,有咱們在,沒人可以欺負小姐。」

        風遠瞧她和福伯、福嬸一眼,見他們三個雖有滿腔忠心,但老的老、弱的弱,擔心楚天碧那廝若再來騷擾,他們會護不住孫絡晴,暗自決定回去後要從將軍府調派些人手過來保護她。

  孫絡晴望向他再問:「依規矩,新人成親前不是不能見面,風大將軍怎麼跑來了?」

  因皇上發話,他們兩人的婚禮由宮裡來操辦,昨日宮裡已派了幾個嬤嬤過來,替她量身縫製嫁裳,還有教養嬤嬤將一些規矩告訴她。

  「呃,江公公說,這時間從明日再算起。」風遠厚顏無恥的直接把事情推到無辜的江公公頭上,「我來是有些事想同你說。」

  站在她面前,他原本有滿腔話想說,但一時之間竟忘了想說什麼,只睜著一雙狹長的眼直勾勾的看著她。

  想著兩人很快就要成親,他歡喜得心頭像擂鼓般蹦跳著,越瞧她便越喜愛。

  他那專注的眼神,讓孫絡晴神情柔和了幾分,「你想說什麼?」

  「你、你真的是心甘情願嫁給我嗎?」他緊張的忍不住想再確認一次。

  見他這般在意這件事,孫絡晴心頭暖暖的,連語氣也暖了幾分,「我確實是心甘情願想嫁給風大將軍,請風大將軍勿再多慮。」

  再次聽見她這般說,風遠那張陰柔的臉龐頓時咧開朗笑,急著向她許下承諾,「你放心,成親以後我保證一定會待你很好很好。」

  對他這番直率的表白,她輕點螓首,眸裡隱隱有笑意閃過。自爹死後,一直飄泊無依的心,此時此刻彷彿覓到了一個歸處,徹底安定下來。

  「快午時了,大將軍可餓了?要不要留下來一塊用午飯?」成親前兩人本不該相見,但他既然都跑來了,她也不介意留他吃一頓飯。

  見她出聲留他用飯,風遠喜得闔不攏嘴,用力點頭,「餓了、餓了,快餓死我了。」

  瞧他這般,福伯、福嬸和紫娟都忍俊不住笑出聲。

  「大將軍請稍待,咱們這就去準備午飯。」福伯福嬸夫妻倆帶著一臉笑往廚房而去。

  「大將軍請坐。」孫絡晴抬手請他坐下。

  風遠坐下,兩隻手規規矩矩的擱在自個兒的腿上,卻管不住一雙眼睛,頻頻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咧著嘴角,傻呵呵的笑著。

  站在一旁的紫娟,想到再過不久就能跟著小姐一塊住到將軍府去,滿臉喜色,很殷勤的替他添茶加水。

  「大將軍請用茶。」

  她每添一杯茶,他立即便喝完,紫娟便接著再為他注滿一杯,他再舉杯飲完,如此連飲四杯後,在他又要飲第五杯時,孫絡晴出聲了。

  「大將軍很渴嗎?」

  「不渴。」他急忙搖頭。

  「那就別再喝了,待會就要用飯了。」

  聽見她這般溫言細語的同他說話,風遠忙不迭點頭,「好好,不喝了。」他耳根有些發紅,覺得適才猛灌著茶的自己似乎有些傻,該找些話同她說才是,努力想了想,總算讓他暈乎乎的腦袋想起一件事,「我七年前已親手殺死那些山匪,替我爹娘他們報了仇。」

  「恭喜大將軍大仇得報。」孫絡晴頷首溫聲道。心下有些莞爾,不知為何這位在人前威風赫赫的大將軍,在她面前似是有些緊張。

  「我報仇後,原是想前來安陽城,親自向孫太傅和你道謝,當年若非你們救了我,還送我到鎮江王府,我也沒有機會習得這一身的好本領,手刃仇人。可就在我準備要動身前往安陽城時,皇上他不忍心再見黎民百姓被前朝暴政害得民不聊生,決定興兵討伐失德無道的暴君,我這才不得不延後前來安陽城的時間。」

  當年她激他的那番話,他一直牢記在心,他性子雖直率,卻也不笨,自然明白那時她之所以那般說,無非是想勸阻他不要去枉送性命。

  且在他養傷的那幾日裡,也是她陪伴在他身邊照顧他,即使她常對他冷言冷語,可她喂他喝藥時,卻總是不忘先把藥吹涼,再喂到他嘴邊,喂完後還不忘塞顆梅子到他嘴裡。

  報仇後,他第一個便想告訴她,他沒騙她,他做到了,他親手殺光那些山匪。

  「大將軍能得報大仇,全靠大將軍勤奮不懈,我與爹不過只是舉手之勞,委實不值得大將軍記掛如此之久。」

  昔日,她曾貴為太傅之女,而他不過是個甫失去父母的孤兒,可隨著爹的過世與前朝覆滅,兩人的身分遽然翻轉,她變成了無所依仗的一介草民,而他卻翻身成為身分顯貴的大將軍。

  兩人的身分天差地遠,令她絲毫不曾動過想與他相認的念頭,也以為從今而後,他們再不會有所交集,沒想到他竟會牢記著昔日的恩情,找上門來相認。

  「不,若沒有你與孫太傅,就不會有今日的我!」風遠說著忘情的握住她的手,「我發誓,以後我定會好好照顧你,絕不讓你受到半點委屈。」

  她是唯一一個被他惦記在心頭的姑娘,那份恩情,在經過這些年下來,早已默默滋生出一縷縷的情愫,把他的整顆心都密密麻麻的纏繞起來。

  她的手被他那隻厚實又溫暖的大掌包覆住,那暖燙的感覺,頃刻間令她的心扉震了震,她怔忡的抬眸望著他,他眼底那濃烈得宛如烈火一般的情愫,令她一時陷溺在其中。

  他被她那雙清冷柔潤的眼神盯著,俊臉漲得紅通通,發覺自個兒逾矩了,卻因她沒有掙扎和喝斥他而暗自欣喜著,不想這麼快放開她。

  紫娟在一旁瞧著兩人「眉目傳情」,看得清秀的臉龐也染著一抹紅暈。呀,眼前這情景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教人看了好不害臊喲,瞧風大將軍那手握得小姐好緊,小姐竟然柔順得讓他就這麼握著,這證明小姐心裡分明早就有了大將軍嘛。

  「飯菜好了。」

  聽見福嬸的話,孫絡晴輕輕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

  風遠這才收回手,臊紅著臉道:「抱歉,我唐突了。」他偷偷覷著她,想看她有沒有因此而氣惱。

  紫娟忍不住笑咪咪取笑道:「嘻,大將軍這是不是就叫作情不自禁?」

  孫絡晴清麗的面容上也染上一抹紅霞,睇了紫娟一眼,「還不去幫福伯福嬸端菜。」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紫娟脆笑著應了聲,腳步輕盈的走向廚房。

  福嬸將兩盤菜端到飯桌上,瞅見兩人臉上都有些發紅,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再多瞧兩眼後,發現他們這是在害臊,抿著嘴角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再走回廚房端飯菜。

  孫絡晴收回擱在桌面上的手,擺在腿上,另一隻手輕輕握著,彷彿還能從上頭感受到適才被他握著時的溫暖,那暖意直抵心頭,讓她素來清冷的眉目,隱隱含著羞怯。

  見她垂眸,嘴角微翹,似是帶著一抹淺笑,那清麗秀媚的模樣看得風遠痴愣愣的目不轉睛。

  這樣的她未曾見過,他心頭躁動得厲害,恨不得明天就是兩人大婚之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3:41 PM 編輯

【第七章】

  「皇上,風遠他不由分說把我的手骨都打斷,這事您可要為我作主。」楚天碧吊著一條手臂,忿忿的告了御狀。

  「可不是,仗著您的寵信,這風遠真是越來越目中無人,連天碧都敢打,再這麼放縱下去,那還得了,皇上,您這回可不能再輕饒了他。」楚皇后也在一旁幫腔。

  「風遠性情雖然有些粗莽,但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打了天碧?」金朝郡看向楚天碧質問。風遠是什麼樣的性子,他比誰都了解,不相信他會無故打人。

  「這……」楚天碧一時語塞,不敢說出自個兒跑去見了孫絡晴的事,孫絡晴已被皇上指給風遠,他貿然去見她,確實於禮不合。

  楚皇后見弟弟不敢說,遂委婉的替他解釋,「天碧仰慕孫姑娘的才情許久,得知她下落後便去拜訪她,哪裡知道風遠一見天碧,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出手打人。」

  即使楚皇后說得委婉,但金朝郡一聽,當即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孫絡晴既已許給風遠,天碧還跑去見她,也太無禮了,難怪風遠要生氣。」

  撞見別的男人私下裡去會見自個兒的未婚妻子,對孫絡晴痴心一片的風遠會動手也不足為奇。

  見他護著風遠,楚皇后替弟弟說話,「這事天碧是有些不妥之處,但依規矩,婚期定下後,新人就不得再見面,風遠竟不顧規矩,跑去私會孫姑娘,這也太不應該了。」  

  對她一再數落風遠的不是,金朝郡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成了,這事朕早就知道,朕會說說風遠,沒別的事就退下吧。」

  見皇上竟無意責罰風遠,楚天碧雖心有不忿,卻也明白再爭下去只會惹得皇上不快,悻悻然地離開御書房。

  「皇上也太偏心風遠了。」出了御書房,他不平的埋怨。

  楚皇后安撫他,「風遠是皇上看著長大的,他又替皇上立下汗馬功勞,想要扳倒他可沒那麼容易,天碧,這件事要委屈你暫時忍一忍,這仇以後本宮會幫你報。」

  皇上這段時日鮮少來她這裡,而是常去桑貴妃和茹嬪那兒,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重新得回聖心,而不是替弟弟討公道,緊咬著風遠不放。

*             *             *

  掌燈時分,正是南興坊最熱鬧的時候,南興坊乃是風月之地,秦樓楚館林立,一家比一家還要奢靡華麗。

  正所謂千門花月笑相迎,香風滿路笙歌引。

  循著脂粉香與笙歌,來尋歡的客人絡繹不絕的走進一家家相熟的青樓。

  此刻,掬紅樓裡也高朋滿座。

  裡頭的一間雅室,楚天碧舉著酒杯,連飲數杯。

  「是誰惹咱們國舅爺不高興了?」鍾君秀見他一進來便狂飲,好奇的問。

  楚天碧一把將她拽進懷裡,喚著她的閨名,「秀娘,你上回說與風遠有仇,是什麼仇?」如今他與風遠也算結下樑子,與她倒也算是同仇敵愾。

  鍾君秀從他的語氣裡,隱約聽出他似是對風遠頗為不滿,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受傷的手臂瞧了眼,沒答反問:「國舅爺先告訴我,您這手臂是怎麼傷的?」

  「風遠給打的!」他沒隱瞞,陰沉著臉吐出這句話,「我絕饒不了他,所以你大可放心告訴我,你究竟與風遠有什麼仇?」

  鍾君秀面露詫異,「您身為堂堂國舅,他不過區區一個大將軍,竟敢對您動手,這是沒將您放在眼裡嗎?」她刻意挑撥道。

  「他敢傷我,日後我定會讓他不得好死!」他俊秀的臉龐露出一抹毒辣,他這人胸無大志,卻也不是軟柿子,能教人給欺到頭上來。

  鍾君秀見他對風遠這般忿恨,略一盤算後,徐徐啟口,「實不相瞞,我與風遠有殺夫之仇。」

  「殺夫之仇?你的丈夫是風遠所殺?」楚天碧僅知她是個寡婦,名叫秀娘,夫家姓方,是這掬紅樓的幕後東家,卻不知她的丈夫竟死在風遠手中。

  她幽幽頷首,「沒錯,可嘆我一個弱女子,勢單力薄,動不了風遠,無法替亡夫報仇。」

  絕艷的臉龐流露出一抹哀愁,引得楚天碧大為憐惜,說道:「你放心,這仇我會一併幫你報了。」

  「那我先謝謝國舅爺了。」

  「你要怎麼謝我?」他輕佻的抬起她的下顎,他是在三個多月前經人介紹來到這掏紅樓,初見她時便驚為天人,然而她雖身處青樓,卻不賣身,他最多只能佔佔她的小便宜。

  她嬌柔的推開他起身,纖纖玉指攏了攏一頭烏黑秀髮,意有所指道:「國舅爺若真能殺了風遠,秀娘必有重謝。」

  「怎麼樣的重謝?」她那隱含著某種承諾的暗示,令楚天碧心動,他早想成為她的入幕之賓,嘗嘗她的滋味,如今既有這機會,豈能放過。

  「屆時國舅爺便會知道。」她朝他投去一抹勾魂的曖昧眼神。

*             *             *

  「聽說昨天城東那兒出了命案,那血濺了滿地,可嚇死人了!半夜裡官差來來回回好幾趟,在追查兇手,也不知死的是誰?竟驚動那麼多官差。」

  雖然小姐的婚事全由宮裡操辦,但仍有些東西需要添購,一早福伯和福嬸出來替自家小姐置辦一些物品時,瞧見有幾人聚在一塊說著閒話。

  「我知道死的是誰。」其中一名老人得意洋洋道。

  「是誰你倒是快說啊。」有人心急的催問。

  那人見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他,等著他說出答案,有意賣關子,慢吞吞開口,「死的人是一位皇親國戚。」

  「是哪個皇親國戚?」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我看你是不知道在信口開河吧。」有人刻意激他。

  這人禁不起激,脫口便說了出來,「誰說我不知道,那人就是當今楚皇后的胞弟楚國舅。」

  正要離開的福伯福嬸,聞言吃驚的停下腳步,兩人對視一眼,心忖這國舅不是前兩天才去見過自家小姐嗎,怎麼就被殺了呢?

  「是誰膽子這麼大,竟連楚國舅都敢殺?」有人驚訝的瞪大眼。

  「你不會是弄錯了吧,堂堂國舅爺豈會這麼輕易就被殺死?」也有人質疑。

  「我絕沒弄錯,我兒子就是官差,昨晚被叫走,直到今早才回來。」

  「那可抓到殺害楚國舅的兇手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那老人有些顧慮,沒敢再往下說。

  一路上,福伯福嬸也接連聽見其他人議論紛紛的說著楚國舅被殺之事,採買好物品,回到小院,兩人向孫絡晴提起了在外頭聽見的傳言。

  「小姐,今兒個滿大街的人都在傳著楚國舅被殺死的事。」

  「楚國舅被殺?!」孫絡晴詫道。

  「外頭的人都這麼傳著,八成錯不了,聽說他是昨兒個在城東那裡遇害,死得可慘呢,被人殺了十幾刀,血流了滿地。」福嬸說得彷彿親眼瞧見了似的,還驚嚇得拍了拍自個兒的胸口。

  「可知道是誰殺了他?」孫絡晴黛眉微顰,心頭隱隱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福嬸搖頭,「不知道,聽說還在查呢。」

  然而過午之後,便又有新的消息傳了出來,出門幫自家小姐拿布料的紫娟,一得知消息,連布料都不拿了,慌慌張張趕回來報訊,一踏進堂屋便大聲的嚷嚷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正坐在堂屋裡縫著新衣的福嬸輕斥了聲,「小姐好端端的,你嚷個什麼勁兒?」小姐的嫁裳雖由宮裡準備,但日後要穿的新衣也得再準備幾件。

  孫絡晴也坐在一旁納著鞋底,抬頭看向紫娟,見她一臉心急火燎,關切的問了句,「紫娟,出了什麼事?」

  紫娟急得上前抓著她的手,張口便道:「小姐,大事不好了,您知道殺死楚國舅的人是誰嗎?就是風大將軍!」

  「你說什麼?!」孫絡晴震驚得沒拿穩手裡的針,扎到了手指,泌出了血珠,但她顧不得疼,兩眼直盯著紫娟。

  「我說殺死楚國舅的人是風大將軍,聽說他已經被皇上抓起來了!」

  「他為何要殺死楚國舅?」孫絡晴不敢置信的追問。

  「那天楚國舅想輕薄您,不是讓風大將軍給撞見了嗎,他會不會是氣還沒消,跑去殺了楚國舅?」紫娟猜測。

  思及那天的事,孫絡晴秀眉緊蹙,風遠性子雖有些魯莽,但她不信他會如此不知輕重,且都已事隔兩天,他沒理由再動手殺人。

  她神色凝重的望向紫娟詢問,「有人親眼瞧見他殺人嗎?」

  「這……倒是沒聽人說。」

  微一沉吟,為了求證這事是否為真,孫絡晴慎重的朝福伯吩咐,「福伯,勞你去將軍府走一趟,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             *             *

  「皇上,他如今連臣妾的弟弟都敢殺,日後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御書房裡,楚皇后滿臉忿恨的指控風遠。

  被指為兇手的風遠,一臉鐵青的為自個兒辯駁。「皇上,楚天碧不是臣所殺,臣沒有殺他。」

  楚皇后悲凄的拭著淚,哭訴,「皇上,天碧死得好慘,求您務必要嚴懲兇手,不能讓天碧就這麼慘死,放縱兇手逍遙法外。」

  「楚天碧不是我殺的!」風遠怒聲再次澄清。

  「昨夜負傷逃走的那名隨從已被找到,他親自向丞相指證,是你殺了天碧和其他幾名隨從,你還想狡辯!」楚皇后滿眼怨毒的抬手指著他。

  「倘若人真是我所殺,我豈會留下活口,讓他指證我?」

  楚皇后恨聲道:「這是老天有眼,縱使你再勇猛,也難以一口氣殺光天碧那幾個隨從,他們其中一人拼得一死,掩護那名隨從逃走,他才得以僥倖從你的魔掌中逃脫,卻因傷勢過重,昏倒在一條偏僻的巷子裡,直到今晨被人所救,才清醒過來。他本想來向本宮報信,揭發你的罪行,卻在半途遇上沙丞相,他便將天碧遭你所害之事稟告了沙丞相,求沙丞相轉告皇上,替天碧申冤。」  

  一直站在一旁,沒出聲的丞相沙平水,此時不疾不徐出聲,「皇上,臣今日準備上朝時,確實在半途遇見該名隨從,他渾身是血,傷得頗重,說完楚天碧遭風大將軍殺害一事就又昏厥過去,臣已命人將他帶回府裡安置,並請來大夫醫治他,待他蘇醒後,臣可將他帶進宮裡,由皇上親自審問。」

  他端正的五官透著一抹凜然,身為開國三大功臣之一,他對外行事公允,為人不驕不躁,不僅頗得皇帝器重,也很受朝臣敬重。

  遭人這般誣賴,風遠氣急敗壞的吼道:「那混帳在那裡?他膽敢信口雌黃捏造這種謊言污衊我,看我不撕爛他的嘴!」

  楚皇后兩眼怨毒的盯著他,「風大將軍這麼著急,莫非是想殺那隨從滅口不成?你先前便曾打斷天碧的手,如今竟狠毒的殺死了他,我們天碧究竟哪裡得罪了風大將軍,讓風大將軍不惜對他下這種毒手?」

  「他不是我殺的!」平白遭受這種冤屈,風遠氣憤難平,看向皇帝表明清白,「皇上,臣做事向來敢做敢當,我沒殺楚天碧就是沒殺,那隨從敢誣指我殺人,其心可誅,本就該死,臣若真要殺楚天碧,憑他身邊那些酒囊飯袋的隨從,哪裡是我的對手,豈會有活口能逃走!」

  沙平水不卑不亢的躬身一揖,「皇上,該名隨從身受重傷,顯見事發當時確實拼了命才得以逃脫,依其證詞,風大將軍涉有重嫌。楚天碧雖無官職在身,但乃皇后胞弟,此事已引得安陽城裡百姓議論紛紛,請皇上命人詳查此事,給死者一個交代,也好平息滿城的猜疑議論。」

  金朝郡適才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心中已有了計較,抬眼梭巡沙平水和楚皇后,表示,「這件事朕會命人查個清楚,不會讓楚天碧枉死。」他接著看向風遠,神色難辨的道:「若人不是你所殺,朕也會還你一個清白,你這幾日先進牢裡待著吧。」說完,不讓風遠再申辯,招來侍衛將他給押進天牢裡。

  風遠滿心不忿,卻明白皇后和沙平水都認為楚天碧是他所殺,又有人證指證他,他這牢是非蹲不可了,不過人不是他所殺,他心無所懼,只希望這事別拖太久,以免耽擱了他和絡晴的婚事。

*             *             *

  「……楚國舅的一名隨從負傷逃走,出面向丞相指控風大將軍殺害楚國舅,所以皇上已命人將風大將軍給押進天牢裡。」福伯匆匆忙忙趕回來,將從將軍府打探到的消息稟告自家小姐。

  聽畢,不等小姐開口,紫娟驚訝得脫口而出,「楚國舅真是風大將軍所殺?」

  孫絡晴並未出聲,垂眸將福伯適才所說的話細細再想一遍,提出了一個疑問,「福伯,武將軍告訴你,楚國舅的那名隨從負傷逃脫,那他可知道楚國舅當時身邊共有幾名隨從,他們身手如何?」

  福伯搖頭,「這武將軍倒是未說。」風遠被關進天牢,將軍府雖未亂成一團,但府裡的人都很著急,無心多說什麼。

  「大將軍被關進天牢,武將軍他們可去見過大將軍?」孫絡晴再問。

  「已去見過了,但大將軍否認是他殺了楚國舅,所以他們正急著想找出殺害楚國舅的真兇,要替大將軍洗清冤屈。」

  紫娟狐疑道:「大將軍沒殺楚國舅?」

  福伯將武步剛先前對他所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武將軍說,大將軍一向敢做敢當,倘若人真是他所殺,他絕不會不認,既然他不認,那麼人一定不是他所殺,這定是有人想陷害他。」

  「那會是誰想陷害他?」紫娟追問。

  「這就不得而知了,在同我說完話後,他和葉將軍趕著去找宋大人,要商量怎麼揪出殺害楚國舅的真兇。」

  思索須臾,孫絡晴再朝福伯說道:「福伯,辛苦你再跑一趟,上宋大人那兒找武將軍或是葉將軍,請他們去調查幾件事,就說這事事關大將軍的清白,務必請他們探查清楚。」她接著朝福伯交代了幾件事。

  她相信風遠的為人,他既不肯認下這事,那麼楚天碧定然就不是他所殺,蒙受這種不白之冤,此刻被關在天牢裡的他怕是氣壞了,想起他像頭困獸一樣被囚在柵欄裡,不得自由,她忍不住心疼。

  他那性子哪裡受得了這種氣,因此希望能盡自個兒棉薄之力,幫他揪出兇手。

  福伯應了聲,再趕往宋泰臣的府邸。

  福伯離開後,孫絡晴思及那糾纏她多日的噩夢,她將夢中的情境再仔細回想,夢裡有人設下陷阱,挑撥離間她和風遠的夫妻感情,而後趁他不備,派出眾多殺手圍殺他……

  而楚天碧被殺之事,彷彿也是個陷阱,要構陷風遠。楚天碧是皇后的胞弟,他的死,皇后和楚家不可能坐視不理,縱使皇上再袒護風遠,除非抓到真兇,否則風遠這次要全身而退怕是很難……

  不論是在夢境裡抑或是在現實中,似乎都有人潛藏在暗處對付風遠,這人會是誰?

  不找出此人,只怕……風遠最終會落得同她夢境裡一樣的下場!想及此,孫絡晴眉心緊蹙。

  福伯來到宋府,武步剛和葉滿山聽完他轉告的幾件事,宋泰臣頷首贊道:「孫姑娘思慮得極是,這幾件事確實該好好詳查清楚。」

  見連宋泰臣都這麼說,武步剛和葉滿山立即著手調查她所交代的那幾件事,翌日探查清楚後,兩人親自登門將查到的消息告訴她。

  「當時楚國舅身邊共有四名隨從,這幾人身手都不錯。」武步剛說道。

  「那麼倘若大將軍對上楚國舅和此四人,可有能力將他們全殺死?若能,約須多久的時間?」

  這個問題由葉滿山回答,「那幾個隨從身手雖不錯,但在大將軍面前可不算什麼,倘若大將軍真要殺他們,用不了五招就能把他們全都殺死,約莫……」他估算了下說道:「十息的時間吧。」大將軍勇猛無匹,就連他和武步剛聯手,也無法在他手底下撐過二十招。

  孫絡晴忖道:「這麼說倘若大將軍真要殺人,是不可能讓那隨從有機會可以逃脫?」

  「沒錯,若真是大將軍出手,那隨從早死透了,哪裡還能留著一條狗命誣賴大將軍,若是讓我遇上那狗雜種,我非撕了他不可。」武步剛粗著嗓怒道。

  孫絡晴神色冷靜的再詢問,「楚國舅是在那夜何時遇害?」

  「約莫是在戌時至亥時之間。」葉滿山回答,見她這般盡心盡力,想幫忙追查出真兇,他心裡不由得替自家大將軍感到欣慰,不枉大將軍對她一片痴情。

  孫絡晴神色一動,戌時至亥時她尚未就寢,因此那夜的情況她很清楚,「那晚戌時初便起霧,至亥時都還未散,夜色漆黑又在濃霧中,且事發突發,那隨從是如何看清殺害楚國舅之人是誰?」

  武步剛聞言,重重拍了下自個兒的大腿,「沒錯啊,這狗雜種是怎麼看得清是誰殺了楚國舅?走,老葉,咱們即刻進宮把這事稟告皇上,那狗雜種果然是在誣賴咱們大將軍。」他急切的站起身,拽著葉滿山就要往外走。

  孫絡晴連忙出聲阻止,「武將軍請留步。」

  「孫姑娘還有何事?」

  「武將軍請先聽我把話說完。」

  葉滿山沒好氣的拍開武步剛拽著他的手,「人家孫姑娘話都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坐下坐下,先聽聽孫姑娘怎麼說。」他一屁股再坐了回去。

  武剛步也訕訕的坐回原位。「我心急著想救大將軍,孫姑娘莫要見怪。」

  她輕搖螓首表示不介意,「兩位對大將軍忠心耿耿,值得敬佩,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兩位,楚國舅大晚上的不在府裡,不知是上哪去了?」

  「楚國舅愛流連煙花之地,多半是去青樓。」也常上青樓的葉滿山回道。

  「那麼可查到他是從哪間青樓離開後才遇害?」孫絡晴再詢問。

  武步剛回答道:「那誣賴大將軍的狗雜種現下在丞相那裡,丞相不讓咱們見他,咱們沒辦法問他,不過昨兒個宋大人也問過咱們這事,咱們已派出一些兄弟,正在一家一家查問。」

  「這事很重要,請兩位務必要查出來。」孫絡晴叮囑。

  武步剛拍著胸脯頷首,「孫姑娘放心,咱們就算踏遍全京城的青樓,也定會查個一清二楚。」 

        孫絡晴最後說道:「有一個辦法,或可證明風大將軍是清白的。不過這辦法無法找出真兇,但至少可以向皇上證明,那隨從所說的話不可盡信。」

  「是什麼辦法?」聽她有辦法可證明自家大將軍的清白,武步剛與葉滿山連忙追問。

*             *             *

  「你怎麼不趁著風遠被關在天牢裡的機會,暗中除掉他?」走進密室,鍾君秀望向一個從容閒適坐在椅子上飲著酒的男子。

  男子搖頭,「時機還不到,此時下手會打草驚蛇。」

  「你派人殺了楚天碧,不就是要嫁禍給風遠,不趁這機會動手,你這麼安排又有什麼目的?」鍾君秀不解的問。

  「金朝郡怕是不會相信楚天碧是風遠所殺,但眼下有人指證他,他也只能先暫時關著風遠,倘若風遠在這時死了的話,必會引起他的戒心和疑心,不利於咱們的大事。且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那人加入咱們,暫時不宜輕舉妄動,等他那邊佈署好再說。」男子說完,抬眉睇向她,似真非假的問了句,「你該不會是捨不得楚天碧的死吧?」

  「哼,區區一個楚天碧我豈會看在眼裡,你也太小覷我了。」她偎進他懷裡,抬手親昵的在他胸脯輕揉著,「我這心向著誰,你該比誰都清楚。」

  他揚唇一笑,抬手探進她的衣襟裡,恣意的揉捏著她胸前的柔軟,「所以這楚天碧千不該萬不該,膽敢覬覦你的美色,我早就想收拾他了,正好讓我想到這法子,拿他來嫁禍風遠。」

  鍾君秀朱唇逸出一抹輕吟,扯開他的腰帶,纖纖玉手順著他敞開的衣襟鑽了進去,在他胸膛上四處撩撥著,媚眼如絲的嬌笑道:「你可莫要吃他的醋,我可沒半點把他放在眼裡,不過是在利用他罷了,想不到他死了更好利用,若早知如此,就該早點殺了他才是。」

  「死得早不如死得巧,他正好與風遠結了梁子,才好下手嫁禍給風遠。」被她撩起慾火,男人沒打算忍著,將她身上的衣裳剝掉,攔腰抱到一旁軟榻上,覆在她那副婀娜姣美的胴體上,恣意尋歡。

  她兩條藕臂纏繞在他頸背上,抬起腿迎合著他。

  密室裡傳來意亂情迷的嬌喘聲,然而看似深陷在情慾裡的一對男女,眼神里卻各自透著一抹清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4:05 PM 編輯

【第八章】

  翌日一早,武步剛與葉滿山又來到小院。

  「孫姑娘,咱們查到楚國舅生前最後去的是哪家青樓了。」武步剛粗著嗓說道。

  「是哪家青樓?」孫絡晴問。

  武步剛抬手往身旁的葉滿山一指,「是老葉常去的那家掬紅樓。」葉滿山相好的花娘在那兒,這消息逢葉滿山打探到的。

  被好友揭了底,葉滿山沒好氣的一巴掌打掉指向他的手,啐了聲,「這會兒是在查楚國舅的事,往我身上扯做什麼。」

  他身形比武步剛矮小,但力氣可不小,打得武步剛疼得齜了齜牙。

  「我就提了句,犯得著拿我當仇人打嗎!」嘖,那巴掌把他的手都給拍紅了。

  孫絡晴知這兩人是好友,只不過是吵個嘴並不礙事,她肅容問:「那你們可查問過,他在那兒曾與什麼人結怨?或與人發生什麼爭執?」她雖不曾上過青樓,但過往也曾聽說不少男人為了青樓裡那些歌妓舞娘而爭風吃醋的事。

  葉滿山答腔,「這事我問了,沒聽說他在那裡曾與人結過什麼怨。」他常上掬紅樓,識得裡頭的一些人,昨兒個去的時候,便打探過這事。

  孫絡晴低眸忖道:「楚國舅既是在離開掬紅樓,返回府邸途中被殺害,那麼縱使兇手與掬紅樓無關,必然也是在他仍在掬紅樓時便盯上了他,才會一路尾隨,而他之所以一路跟到城東才行兇,怕是因為——」

  見她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武步剛追問,「因為什麼?」

  孫絡晴臆測道:「城東離將軍府近,可見此人在犯案時,便已打算嫁媧給大將軍。」她接著再推測,「那名隨從說行兇者只有一人,倘若他這話不假,表示兇手的武藝十分高強,才有能力將楚國舅與他那幾名隨從同時滅口。」

  葉滿山頷首說道:「我先前依孫姑娘的交代,查看過那幾名隨從屍首上的傷勢,確實全出自同一柄兇器。」

  至於楚國舅的屍首,因早被楚家領回,他無法查看,不過既然那三名隨從身上所受的致命傷是同一把兇器所造成,那麼楚國舅八成也是,換言之,此案應是由同一人行兇。

  從葉滿山那裡得知此事極可能是一人所為,孫絡晴看向他們兩人再問:「你們可知在這安陽城裡,有能力獨自犯下此案的人,約莫有多少?」

  「這……」武步剛與葉滿山對視一眼,兩人認真的想了想。

  葉滿山說道:「楚國舅那幾名隨從,身手都不弱,想一口氣解決掉他們,武功得十分了得才辦得到,至少也得打得過我和老武聯手才成,而這安陽城裡能敵得過我與老武聯手之人,就我所知的人裡,不出二十個。」

  「這二十個人裡可有與大將軍結怨之人?」她想或許可以先從這二十人裡查起。

  武步剛摸摸鼻子沒吭聲。

  葉滿山委婉的表示,「呃,咱們大將軍為人不拘小節,得罪過不少人,這裡頭至少就有超過一半以上的人,多多少少與大將軍結過怨。」他希望這話不會嚇到這位準大將軍夫人。

  孫絡晴聞言靜默了須臾,接著在心裡暗暗下了個決定,婚後,她得好好勸勸風遠改改那壞脾氣,省得再得罪更多的人,「既然如此,那只能辛苦兩位一個一個查了。」

  武步剛大手一揮,不在意的表示,「為了洗清大將軍的冤屈,這些辛苦不算什麼……」

  他話未說完,將軍府裡派了侍衛過來。

  來人被福伯領到堂屋裡,一見到武步剛和葉滿山便神色激動的喊道:「不好了,武將軍、葉將軍,宮裡適才傳了消息過來,說咱們大將軍在牢裡遭人下毒了。」

  「什麼?!」孫絡晴、武步剛和葉滿山聞言臉色同時一變,震驚的站起身。

  「是哪個狗賊膽敢對大將軍下毒?!」武步剛驚怒的咒罵。

  孫絡晴關心的卻是,「大將軍他現下怎麼樣?」

  那侍衛回道:「現下還不知是誰下的毒,宮裡來人說,大將軍已被送至太醫院醫治,目前情況不明。」

  武步剛與葉滿山急著想趕去太醫院探望自家大將軍,孫絡晴在他們要離開時,提出了個要求。

  「兩位能否帶我一塊前往太醫院?」出了這種事,她按接不住憂急的心緒,心焦的想知道風遠現下的情況如何,不願留在屋裡等消息。

  兩人有些意外,卻也沒有拒絕她,攜她一塊前往太醫院。

  前往太醫院的途中,她不停的在心裡祈求老天,保佑風遠平安無事,焦慮的心情宛如在烈火上烹煮,煎熬難耐。

  那場噩夢裡,他最後的下場,一再的浮現在她眼前,她緊緊捏著手裡的絹帕,泌出的冷汗幾乎都要把絹帕給浸濕。

*             *             *

  太醫院裡。

  有人正盤腿坐在床榻上,悠哉的拿著根大雞腿啃著。

  兩名皇帝派來的御前帶刀護衛看他胃口這般好,忍不住好奇的問:「大將軍,您是怎麼看出那送去的飯菜裡被人暗中下了劇毒?」

  提起這事,風遠得意的瞟他們一眼,指了指自個兒的鼻子,「我這鼻子比狗還靈,先前飯菜送來時,我端過來一聞,就嗅出味道不太對勁,留了個心眼,抓了把菜餵給一隻蟑螂,它都還沒吃呢,只爬過去就整隻死透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昨天宋泰臣來天牢裡見他,告訴他孫絡晴得知他遭人冤枉之事,也在替他想辦法洗清冤屈,當下,他憋在心頭的那把怒火整個消散了大半。

  他的絡晴不僅相信他沒殺人,還幫著他想方設法,這比什麼都要讓他來得高興,他心情大好,一掃連日來的鬱怒,滿腦子都在想著孫絡晴,以至於整晚沒睡,清晨才睡下。

  今兒個太監送飯菜過來時,他還在睡,那太監就把食籃擱著,等他睡醒後,餓得拉過食籃準備進食,竟瞧見飯菜上頭也不知從哪裡爬進了隻蟑螂,更噁心的是那隻蟑螂還翻著肚皮,死在飯菜上頭。

  瞧見這情況,他哪裡還會看不出菜飯不對勁,遂將計就計,摀著肚子,慘叫出聲,佯裝中毒。 

        被送到太醫院後,他讓太醫把那些飯菜拿去驗,果然發現裡頭摻了劇毒。

  「想不到大將軍還有這本領,一聞就能聞出毒藥來。」其中一名護衛讚歎道。

  「我會的本領可多了,你們多學著點。」風遠裝出莫測高深的模樣,驕傲的回了句。他才不會告訴他們,他之所以發現飯菜裡有毒,是因為那隻死蟑螂的緣故,這實在太丟人了。

  那些中毒的飯菜他沒吃,正餓著,大口啃著雞腿,忽然聽見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響起一名太監偏細的嗓音——

  「大將軍就在前頭那間房裡。」

  風遠旋即聽見武步剛那大嗓門說道:「孫姑娘,大將軍就在這房裡了,咱們進去吧。」

  風遠愣了下,心忖這武步剛說的孫姑娘是誰?下一瞬,他猛然驚喜的跳了起來,莫非是孫絡晴來看他了?

  他急忙將手裡吃了一半的大雞腿塞到一旁的護衛手上,爬回床榻,拉上被褥給自個兒蓋上,瞅見旁邊那兩名護衛仵在那裡一臉莫名其妙的瞪著他看,他趕緊朝他們吩咐了句,「待會你們給我閉上嘴,別亂說話。」

  兩名護衛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武步剛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除了葉滿山,還有一位面生的姑娘。

  風遠迅速朝門口瞥了眼便闔上眼,確認孫絡晴真的來看他,高興得心頭都快要炸開來,恨不得狠狠抱住她親一口。

  他努力抑住那歡喜的心情,佯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他們會來太醫院看他,應該是聽說他在牢裡遭人下毒之事,身為中毒之人,就該有中毒的樣子。

  進來後,孫絡晴瞧見風遠躺在床榻上,心頭一緊,快步朝床榻走過去。

  在過去前,武步剛先詢問那兩名護衛,「大將軍中的毒可要緊?」

  這兩人剛得了風遠的吩咐,互看一眼沒敢答腔,只默默把眼神投向明明沒中毒、此時卻裝得活像得了重病的風遠。

  「太醫怎麼說?」葉滿山接著追問。

  兩名護衛只是搖著頭,仍沒答話。

  見他們這般,武步剛和葉滿山心頭倶是一驚,難道大將軍中毒已深,沒救了?

  孫絡晴走得急,沒留意到幾人的交談,來到床榻旁,她顧不得矜持,急切的出聲呼喚風遠,「大將軍、大將軍……」

  風遠隨著她的呼喚,緩緩張開那雙狹長的眼,佯裝此時才見到她,親昵的喚著她的閨名,「絡晴,你怎麼來了?」瞧見她那滿臉掩不住的憂急之色,他忍不住暗喜的想著,這表示她心裡有他,才會這般著急。

  「我聽說你中毒了?」她眉心緊皺的望著他。

  「是有人對我下毒。」他抬起手,示意她扶他起來。兩眼忍不住直勾勾瞅著她,想再多看一會兒她為他擔憂焦急的神色。

  她連忙握住他的手,扶他坐起身。

  坐起身後,他仍緊握著她的手不放,「我沒事,你別擔心。」

  她那關切的神情讓他的嘴角快要守不住,禁不住的想著,要是她肯對他投懷送抱的話,那就更美啦。

  孫絡晴微微一愣,低頭瞥了眼被他那隻厚實溫暖的大掌緊握住的手,再抬眸覷了觀他,只見他兩眼炯亮的盯著她猛瞧,那眼神一點都不像中了劇毒之人該有的眼神。

  她不動聲色的問:「將軍身上的毒可解了?」

  「太醫已來瞧過……哎喲……」思念數日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再也按捺不住相思之情,大膽的佯作不支,整個人倒向她,藉機將她摟抱在懷裡,偷嗅著她身上的馨香。

  兩名護衛原本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瞧見這一幕,頓時了悟,怪不得堂堂風大將軍會突然扮起虛弱的模樣,原來是想演苦肉計。

  風遠痴戀孫絡晴的事,他們早都知曉,見他這般,識相的沒戳破,兩人朝武步剛和葉滿山使了個眼神,四人一塊悄悄走了出去。

  「你們放心吧,風大將軍並沒有中毒,他發現送去的飯菜裡有毒,並未吃下,反倒將計就計的假裝中毒,被送來太醫院。」

  武步剛一臉莫名,「大將軍沒中毒?你們方才怎麼不直說呢,害我還以為大將軍沒救了,噫,不對啊,既然大將軍沒中毒,怎麼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葉滿山這時已回過味來,揶揄道:「大將軍怕是正樂得看孫姑娘替他擔憂的模樣呢。」

  兩名護衛竊笑,再提醒他們一件事,「大將軍未中毒之事皇上已下了命令,不準任何人洩露出去,你們出去也別露了口風。」

  而此時的房裡,佳人在懷,風遠確實樂得兩眼都瞇了起來,開懷得捨不得放開懷裡的人,啊,他媳婦兒好軟好香好好抱。

  孫絡晴的嗓音淡淡的在他耳邊響起,「我瞧大將軍中毒不輕。」

  「沒那回事。」他抱著軟玉溫香,一臉陶醉,沒留神的脫口而出。

  她秀眸微瞇,卻仍柔順的待在他懷裡,不疾不徐的啟口道:「大將軍這情況真是中毒了,不過大將軍勿憂,此毒我能解,稍晚我便請太醫調些大黃和黃連水,給大將軍服下,保證湯藥服下後,大將軍的毒便能立即祛除。」

  聽見那兩味苦藥的名字,風遠整個人登時回過神來,看向她時,見她一副什麼都明白的表情,只得訕訕的放開懷裡的佳人,旋即便為自個兒騙她的事,找了個藉口推託,「是皇上囑咐我莫要讓人知道我沒中毒的事,好逮住那暗中對我下毒之人。」

  他無恥的直接把這事推到皇帝頭上。

  說完,見她仍一臉凝肅的看著他,不禁心下惴惴,她該不會是在氣他適才故意騙她吧?「你……生氣了?」

  她輕搖螓首,「大將軍沒中毒,我高興都來不及,又豈會生氣,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誰想謀害大將軍。」方才發現他壓根是在騙她之後,她確實有些動怒,可那怒氣甫升起時,隨即便被他那滿腔的戀慕給撲滅了。

  他懷抱著她時那濃烈的情意,密密的包圍著她,這人是如此思念著她在意著她,她哪裡捨得再怪罪他。

  提起那謀害他的人,風遠氣不打一處來,「就是啊,也不知道那躲在暗處見不得人的耗子是誰,讓我抓到,老子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她抬手輕撫著他那帶鬍渣子的臉,輕細的嗓音裡透著抹憐惜,「這幾天委屈大將軍了。」

  他僵著身子動也不敢動,「不、不委屈。」

  啊,她在摸他的臉,他神色激動的想要仰天長嘯,他今兒個不洗臉了,不不不,他這十天都不洗臉了!

  最後,他實在是忍不住,猿臂一伸,重新將她緊緊的攬在懷裡,迭聲呼喚著她的閨名,語無倫次,「絡晴、絡晴……你再多摸我幾下……」

  見他俯下臉,等著她摸的模樣,就彷彿像條大狗似的,她沒忍住噗哧輕笑出聲。

  風遠看呆了,他兩輩子都沒見她這般笑過,看得眼睛發直。

  她含著一抹淺笑,抬手再撫上他那張陰柔俊美的面容,他臉上那些鬍渣子,微微扎著她細嫩的手心,那酥酥癢癢的感覺,就如同她此時心裡的感覺。

  他不敢眨眼,唯恐漏看了她臉上的任何錶情,他的絡晴是這麼的美,美得讓他整個胸口都在發顫著,他情難自禁的徐徐靠向她。

  當他的唇瓣輕觸到她的芳唇,那一瞬間,時光彷彿凝固住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而就在那一觸之間,彷彿憑空多了道心橋,連通了他們兩人的心,他走進了她幽閉多年的心扉,在她心坎裡刻下了他的名字,她也穿越那道心橋,來到他的心房,她在那裡看見了數不清的姑娘,然而再細看那些姑娘,一個個都長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面容。

  她呆怔得傻住,下一瞬,眼眶猛地發燙,泛起了水澤,這個人、這個人的心裡竟滿滿都是她!

  「怎麼哭了?」見她忽然落淚,風遠嚇了一跳,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自個兒做錯了什麼,竟把她給惹哭了……

       「風遠!」她輕喚著他的名字,抬手回抱著他,柔順的依偶在他懷裡,鄭重的許下承諾,「今後我與君不離不棄,攜手偕老。」她話甫說完,就聽見另一道嗓音插了進來——

  「好一個攜手偕老!」

  孫絡晴轉身望向來人,雖未曾得見當今皇帝的聖顏,但她至少認得出他身上穿的那身繡著五爪飛龍的玄色龍袍,因而急忙躬身拜下,「民女拜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朝郡朝她抬了抬手,「免禮,起來吧。」

  「謝皇上。」她徐徐起身,低垂螓首。

  「皇上,絡晴她是聽說臣中毒了,心急的跟武步剛他們過來看望臣。」擔心皇帝的威儀會把他的絡晴給嚇到,風遠急忙下榻,擋在她跟前。心中也有些著惱,他與絡晴正卿卿我我、濃情密意,皇上偏這時跑來,壞了他們兩人的好事。

  金朝郡見他這般護著孫絡晴,喝斥了他一句,「朕不是囑咐你,別讓人知道你沒中毒,你說你現在像是中毒的樣子嗎?」

  「絡晴是我媳婦,不是外人。」風遠回答得理直氣壯。

  「這都還沒成親,哪裡能算是你媳婦。」因著先前她曾讓風遠為她吃了一番苦頭,金朝郡有些不喜孫絡晴,不過適才進來時恰好聽見她對風遠說的那句話,對她倒是多了分好感。

  風遠涎著臉與皇帝商量,「皇上,您看能不能把大婚的日期給挪近一點?」

  方才她親口向他承諾的那句不離不棄、攜手偕老的話,把他給喜得快飛上了天,想到還要兩個月才能把她娶回去,他等不及了,巴不得今晚就迎娶她過門。

  金朝郡見他一遇上與孫絡晴有關的事就凈說些糊塗話,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婚期是觀星台依你倆的八字所定,豈是能隨便改來改去。」

  「不能改啊。」風遠一臉失望。

  金朝郡恨鐵不成鋼的訓斥他,「下毒想毒死你的人還未查到,栽贓嫁禍你殺害楚天碧的幕後真兇也沒個頭緒,若是一個月後還查不出真兇來,別說成親,你這條小命能不能保得住都還成問題,你還有心思想這些,先顧著自個兒的小命吧。」

  聽他提及這事,孫絡晴肅聲問:「皇上,依您看,嫁禍風遠的幕後真兇,與下毒之人會不會是同一人?」

  「不無可能。」金朝郡沉吟道。

  風遠皺起眉,「這個人大費周章殺死楚天碧,設陷於我,難道為的就是要陷我於天牢裡,再下毒毒死我?」

  聽出他話裡對此似是頗有懷疑,孫絡晴看向他,「你覺得不是同一人?」

  風遠搖頭,「我也說不上來什麼原因,只是憑著直覺,覺得這兩件事似乎不是同一人所為。」

  他的直覺,曾在戰場上救過他多次。

  金朝郡說道:「待查出是誰想下毒毒害你,就能知此事是不是同一人所為了。」

  殺害楚天碧的幕後真兇也許不好查,但那下毒之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在天牢裡下毒,就算把天牢整個翻了遍,他也要把這人給揪出來。

  刑部在皇帝的命令下,派出斷案高手曹問,前來調查天牢下毒一案。整個天牢裡的所有人全都被嚴審了一遍,其中但凡有機會接觸到飯菜之人,更是被嚴查的重點。

  雖被關押在天牢,但與其他人不同,風遠的飯食是由御膳房送去,由此也可見皇上對他的寵愛。

  從送飯菜到天牢裡的人查到做飯菜之人,再查到送飯菜時沿途經過哪些地方、遇見過哪些人,曹問全都巨細靡遺的查了個一清二楚。

  花了數天審問後,一個一個排除嫌疑,最後只剩下一個涉嫌之人,曹問未曾將其拘來審問,因他的官位比對方低。

  他將此事稟告皇上,「微臣清查後,這些人都沒有嫌疑,唯有一人,微臣尚未拘提審問。」

  曹問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膚色微黑,五官粗擴,為人一絲不苟,心細如髮。

  「是何人?」

  「禮部尚書方大人。」

  聽他提及此人,金朝郡詫道:「方勝?你為何會懷疑是他在飯菜裡動了手腳?」

  「那日送飯菜過去的太監沿途曾與六個人接觸過,其中三名太監、兩名宮女,這五人微臣都已審問過,已排除是他們下毒的可能,而後就在快到天牢前,這太監遇見方大人,方大人竟叫住了他,刻意與他敘了幾句話,且就在兩人說話時,方大人忽然一個踉蹌,撞掉了提籃的蓋子。」

  聽完他所述,金朝郡思忖道:「所以你懷疑他有可能伺機在飯菜裡下毒?」

  「他先是叫住那太監,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又再不慎撞掉提籃的蓋子,這番行徑確實有可疑之處。」

  金朝郡即刻命人傳召禮部尚書方勝覲見,在等待方勝前來時,他看向曹問吩咐,「方勝過來之後,你無須顧忌他的身分,有朕在,你該怎麼審問便怎麼審問,朕要知道究竟是誰對風遠下的毒。」

  「微臣遵旨,」曹問躬身領命,接著提出一個要求,「請皇上允臣再召兩人前來。」

  聽完始末,金朝郡答應。

  不久,方勝前來覲見。

  「臣參見皇上。」

  「免禮,方愛卿,朕召你前來,是關於風遠在天牢裡遭人下毒之事,他在一刻鐘前已毒發身亡。」說著這話時,金朝郡刻意留意方勝的臉色,因而捕捉到他在聽見風遠毒發身亡時臉上掠過的那絲喜色。

  「風大將軍英勇過人,竟就這麼死去,實在可惜。」方勝掩住眸裡那抹欣喜,嘴上惋惜的道。

  金朝郡不動聲色,沉聲再道:「關於風遠遭人下毒一案,曹問有些事情想問問你,你老實回答他,不得隱瞞。」

  「不知曹大人想問什麼?」方勝神色鎮定的看向曹問。

  在皇帝授意之下,曹問當場審問道:「請問方大人,可識得那日送飯菜給風大將軍的太監?」

  「不認識。」方勝搖頭。

  曹問提出質疑,「既不認識那太監,那日方大人為何會突然叫住他,還與他敘了幾句話?」

  「我那日瞧見那太監,一時想起了我兒,若是我兒沒死的話,也差不多他那般年紀,我心中一時感慨,這才會叫住他,想與他說說話。」方勝神色沉穩,不疾不徐回道。

  曹問緊接著再問:「之後方大人為何會打翻他手裡提籃的蓋子?」

  「與他說話時,我更加思念我兒,難忍傷心,才會一時失態,沒能站穩,撞著他手裡那提籃。曹大人該不會是因此就懷疑那毒是我所下的吧?」方勝有些不悅的皺起眉。

  「那毒是不是方大人所下,自有皇上聖裁,方大人勿急。」

  曹問隨即叫來那日送飯菜的太監李青,及另一名老太監何揚,將那日事發之時的經過,當著皇上的面示範了遍。

  那李青提著提籃,假裝與那何揚說話,忽地那何揚腳步一個踉蹌,撞著李青,李青連忙勻出一手扶住那老太監,待他站穩之後,李青提在手裡的食籃蓋子仍蓋得好好的,未曾掉落。

  曹問見狀,走到那何揚身旁,朝他吩咐幾句,讓他再撞一次,而這回何揚再撞向李青時,他手裡的提籃蓋子則被撞落了。

  金朝郡與方勝站在一旁看著,方勝在瞧見那老太監是用什麼方法撞掉那食籃的蓋子時,臉色驀地微變,但僅一瞬便斂去,重新鎮定下來。

  金朝郡一邊看著那兩名太監,一邊則暗自留意著方勝,沒漏掉他臉色微變的表情,雖僅一瞬便恢復,卻已足夠教他瞧見。

  曹問讓兩名太監退到一旁,看向皇上出聲問道:「皇上適才可看清楚那位何公公是如何撞落那提籃的蓋子?」

  金朝郡頷首,「他撞向李青時,趁機伸手撥開,朕還瞧見,他趁著撿起蓋子蓋上時,伺機將藏在手心裡的一包粉末灑進籃子裡。」

  見皇上全瞧得一清二楚,曹問接著望向方勝詢問,「不知方大人可看清楚剛才那何公公是如何撞落那食籃的蓋子?」

  方勝臉上露出又驚又怒的表情,「曹大人,難不成你憑著這莫須有的猜測,就想誣陷是我下毒毒害風大將軍?!」

  曹問不慍不火的答道:「下官曾檢查過李公公手裡的提籃,發現那上頭的蓋子蓋得很牢,除非刻意用手去撥,否則沒那麼容易撞落。李公公此時拿著的那隻提籃,正是當日送到天牢給風大將軍的提籃,不信的話,皇上可親自試一試。」

  他先前特地召來李青與何揚兩位公公,讓他們兩人將當日的情況在皇上跟前演了一遍,對那日是誰暗中在飯菜下毒意圖毒害風遠之事,心中早已有定見,只等皇上聖裁。

  金朝郡示意內侍太監,將李青手裡的提籃送上來。

  模仿著適才的情況,他命內侍太監拿在手裡,他親自撞了下,那提籃的蓋子仍穩穩的蓋在上頭,直到他抬手去撥,這才把蓋子撥落。  

        親自試過之後,誰是下毒之人已呼之欲出,金朝郡神色冷峻的看向方勝,喝問:「方勝,你與風遠究竟有何仇,竟意圖下毒殺害他?」

  方勝喊冤,「皇上,臣並非故意撞落那提籃的蓋子,臣是不慎才會撞落那蓋子的,那日提籃的蓋子說不得沒蓋好,才會讓臣一撞就掉了,您不能因此就聽信了曹問的片面之辭,定臣的罪啊!」

  金朝郡見他不肯認罪,冷下臉,出其不意的說了句,「方勝,風遠並未中毒,仍活得好好的。」

  他這話來得太突然,方勝不及細想,震驚的脫口而出,「什麼,風遠沒死,他沒吃那些飯菜嗎?」話一出口,他便知事情壞了,他上了皇上的當,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無法再收回,他登時面如死灰。

  「方勝,就是你在風遠飯菜裡下了毒,你還敢不認!」金朝郡不容他再狡辯,厲聲喝道。

  「我、我……」他沒想到自己竟會被皇上給誆騙而露了餡,思及皇上在召他前來之時便誘騙他風遠已毒發身亡之事,顯見皇上當時對他已起疑。

  見事情敗露,他無從再抵賴不認,索性豁出去承認道:「沒錯,那毒確實是我所下,可惜竟沒能毒死風遠那廝!」

  瞧見這位素來敦厚儒雅的禮部尚書此時臉上露出的憎恨之色,金朝郡不解的質問:「你與風遠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何要下毒害他?」

  「我與他有殺子之仇,此仇不報,我日夜難安啊,皇上!」悲憤的捶著自個兒的胸膛,方勝黝黑福泰的臉上佈滿恨意。他的兒子死得那麼慘,而害死他的人卻意氣風發,他哪能不恨不怨!

  「風遠幾時殺了你兒子?」聞言,金朝郡詫道,這事他竟從未聽聞。

  「當年風遠攻破安陽城,我兒意圖阻攔他,卻死在馬蹄之下……」

  得知起因竟是三年多前的事,金朝郡沉下臉來喝斥他,「當年你兒與風遠各為其主,兵荒馬亂之中,你兒死在風遠手上,原也怪不得風遠。前朝暴君無道,凌虐百姓,朕承天命討伐暴君,你兒若明事理,就不該還幫著那昏君阻攔朕的大軍,他是因自個兒的愚忠而死,朕原以為你是通曉事理之人,不想你也不過是個昏庸自私之輩,只因一己之私,便下毒意欲毒害風遠,你往日所讀聖賢書,便是教你這般私心自用,行陰毒之事嗎?!」

  被皇帝這般斥責,方勝面露一絲羞愧,但想起兒子的死,又滿臉凄厲的為自己的行徑辯駁,「喪子之痛,椎心泣血啊,皇上!」

  鍾君秀先前曾派人警告他別輕舉妄動,但他委實忍不住,眼見殺子仇人身陷大牢,如此好的報仇機會,他哪肯放過,暗中觀察之後,便決心要下毒殺害風遠,不想功虧一簣,報仇不成,如今連自個兒的性命都難保,無力再回天。

  金朝郡雖心有不忍,卻也無法原諒他所犯下的罪行,詰問道:「朕問你,那楚天碧之死,可也是你栽贓指使,嫁禍給風遠?」

  方勝默然搖頭,無法為兒子報仇,他悲切的掩著臉,不欲再多言,心中明白他做下此事,皇上不會饒了他,如今是生是死,他已不在乎了。

  金朝郡見他這般,遺憾的嘆息一聲,命人將他押進天牢。

  當年新朝初建,百廢待舉,朝廷急需用人,因方勝一向有賢名在外,其子雖是前朝公主的駙馬,但因其子已死,且前朝公主失蹤,下落不明,在方勝向他表明效忠之意後,他便進用方勝為禮部尚書,讓他掌管禮部。

  這三年多來,方勝將禮部治理得井井有條,確實是個能臣,可惜他走不出喪子之痛,做出這種事來。

  抬目見曹問仍侍立一旁,金朝郡詢問他,「依你看,楚天碧之事可是方勝所為?」

  曹問此次沒花幾天就查出下毒的兇手,金朝郡對他頗為賞識,有心重用此人。

  曹問直言回答,「依微臣看,楚國舅之事應不是方大人所為。」

  「你何以這麼認為?」

  「殺害楚國舅其及隨從者,應是身手相當了得之人,倘若此事是方大人所指使,那麼方大人就不應親自下毒毒害風大將軍,他身邊既有如此能人,何不指使此人暗中下毒?」曹問說出自己的看法。

  金朝郡頷首,「你說的沒錯,朕也認為楚天碧之死,應不是方勝所為。」

  不過為求慎重,金朝郡仍派人去查抄了方家,結果意外查到他暗中蓄養了批死士,不過那批死士的身手都還不成氣候,不足以殺了楚天碧身邊的任何一個隨從。

  就在抄查方家時,派去的朝臣還從方勝親信的僕從那裡得知前朝長平公主鍾君秀未死之事,那些死士便是鍾君秀讓他暗中訓練的,但鍾君秀如今的下落,那僕從就不得而知了,因為每回都是主子自個兒一人前去見她。

  聞知此事,金朝郡大為震怒,他沒想到方勝竟瞞著他,暗中仍與前朝公主聯繫,要命人將方勝從天牢裡提去見他時卻晚了一步,方勝已在天牢裡自縊身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5:12 PM 編輯

【第九章】

  再隔了十天,楚天碧一案,仍查不到真兇,最後為名正言順的還風遠清白,平息滿朝文武的猜疑,以及皇后和楚家的怨恨,金朝郡採用了孫絡晴的辦法,命那名隨從上殿,要他當著眾臣的面,指認那晚行兇的兇手。

  為了模擬出當夜的情景,大殿的門被闔上,裡頭的燭火泰半都熄滅了,只留下兩盞紅燈籠,一旁還有人在施放白煙,充當那晚的濃霧。

  十個人站在大殿之上,依著先前那名隨從描述的當晚情景,輪流上前做出殺人的舉動。

  「眼下這情景,就同楚天碧被殺那晚一樣,你現在給朕指指,哪一個人是風遠?」闐暗的大殿裡,傳來金朝郡低沉的嗓音。

  那名隨從冷汗直流,他努力睜大眼,想看清那十個人的臉,但眼前茫茫的白煙和黑沉沉的一片,再加上這十人所穿的衣物又都一樣,令他辨認不出究竟哪一個人是風遠。

  等了半晌,金朝郡不耐煩的呵斥,「都看半天了,你還認不出來嗎?」

  那名隨從這才顫巍巍的抬手指了一個人,「是、是他。」

  金朝郡重哼一聲,示意太監重新推開殿門,並點燃燭火。

  那十個人的臉頓時清晰的展露在眾臣面前,風遠就站在第三位,而那名隨從指的卻是第六人。

  風遠上前抬起腳,一腳朝他踹過去,怒喝,「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將軍在這兒呢,連本將軍都認不出來,你還敢說你親眼看見本將軍行兇殺了楚天碧,你那雙狗眼是白長了嗎?說,是誰指使你誣陷本將軍的?!」

  那名隨從被踹倒在地,他顧不得擦去嘴邊溢出的血,驚惶的爬起來澄清,「小人沒有胡說,也沒人指使小人,小人當晚確實瞧見有人穿著同風大將軍一樣的青綠色袍子,小人之所以記得那件袍子,是因為那日我家主子上孫姑娘那兒,被大將軍打斷手臂時,大將軍穿的就是那件青綠色的衣袍。」

  風遠暴怒道:「你連臉都沒瞧清楚,憑著一件青綠色的衣袍,就一口咬定是我殺了楚天碧?」

  「不、不只有這樣,還有、還有……」他被風遠臉上那猙獰的怒色嚇得結結巴巴,「小人逃、逃走時,昏過去前被一個人救了,那人在小人耳邊說,殺死我家主子的人是風、風大將軍,所以小人才會認為,風大將軍就是兇手。」

  主子身死,身為隨從的他卻逃得一命,若沒辦法指認出兇手,他也難逃被問罪的命運,因此當時他雖未能看清殺人者的面容,卻仍憑著這兩點就一口咬定人是風遠所殺,好為自個兒的護主不力脫罪。

  「那個人是誰?」風遠磨著牙問。

  「她是、是掬紅樓秀娘身邊的一個侍婢。」那夜他被救時曾承諾過,不會將她牽扯進來,但此時此刻為保住自個兒的小命,不得不將她供出來。

  聽到此處,丞相沙平水出聲質問:「竟有此事,你先前為何隱瞞這事,沒與本官說?」

  那隨從哆嗦著跪在地上,顫抖的道:「小人、小人以為這件事不重要,所以沒稟告大人。」

  金朝郡端坐在大殿高台之上,垂眸望著底下的眾臣,從那隨從指認不出風遠,還有適才供出的那番話,事實已很清楚,這名隨從乃遭人利用了。

  群臣交頭接耳,低聲談論著這事。  

  「連人都認不出來,那隨從說的話不可信哪。」

  「我看他分明是怕主人家責問,為了脫罪,才隨便誣賴風大將軍。」

  「看來楚國舅並不是風大將軍所殺。」

  嚴舒波也開口了,「皇上,臣認為殺害楚國舅之人,應是另有其人,且居心叵測的刻意縱放了這名隨從,好讓其誣陷風大將軍,此事還請皇上明察,還風大將軍一個清白。」

  聽見嚴波舒為他說話,風遠沒領情,橫他一眼,這傢伙素來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這會兒不過是看情勢變了,才會替他說幾句話,以彰顯他的胸襟。

  沙平水也躬身一揖,請罪道:「皇上,臣先前未曾明查此事,以致冤枉風大將軍,請皇上降罪。」

  風遠冷笑的嘲諷他兩句,「丞相先前不是死咬著說人是我所殺,這會兒話倒轉得快啊。」

  「先前本官受此名隨從蒙蔽,以至未能查清此案的疑點,冤枉風大將軍,確是本官之過,本官在此向風大將軍致歉。」沙平水不卑不亢的朝他拱手一揖。

  嚴舒波也替他說了幾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事也不能怪丞相,這椿案子乃有心人精心設下的陰謀,蓄意要構陷風大將軍,丞相一時不察受人蒙蔽,也是情有可原。」他接著涼涼再說了句,「說來風大將軍也該好好想想,是與誰結下了深仇大恨,竟有人設下此局想陷害風大將軍。」

  風遠這次罕見的附和他的話,「這事我自會查個清楚。」他接著向皇帝請旨,「皇上,請允臣親自前往掬紅樓搜查。」

  為了知道是哪個狗賊藏在暗處陷害他,風遠帶兵搜遍了掬紅樓,卻沒找到那名隨從所說的秀娘與她的侍婢,讓那兩人給先一步逃走了。

  但他來得太快,鍾君秀的心腹沒能全都逃掉,被逮到了幾個,嚴刑審問之後,風遠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這掬紅樓的幕後東家便是那個逃掉的秀娘,而此人的閨名叫鍾君秀,與前朝長平公主鍾君秀同名同姓,就連此人的容貌也與傳說中的長平公主相似。

  風遠立即進宮將此事稟告皇上。

  聞知此事,金朝郡也驚詫道:「想不到下落不明的長平公主,竟會藏身在青樓裡。」

  前朝覆滅後,他並無意要對前朝皇族趕盡殺絕,願意歸順的,每個人皆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身邊雖有人監視著,卻也有相當的自由。

  他也曾派人尋找長平公主,只要她無反心,便能得到與其他皇族後裔一樣的禮遇,卻遲遲沒有她的下落。

  沒想到在他幾乎都要忘了這位長平公主時,卻意外得知她的下落。

  風遠接著道:「當年臣率領大軍攻破安陽城,與她可說有滅國之恨,還誤殺了她的丈夫,怪不得她處心積慮要設計陷害我,先前我遇刺之事,想必也是她唆使那批方勝訓練的死士所為。」得知幕後主使者是鍾君秀,這之前所有的事都能說得通了。

  「如今教她給逃掉,怕她殺你之心仍不死,你日後得多加防範。」金朝郡叮囑了他一句。

  風遠一臉豪氣干雲的拍著胸膛,「臣才不怕這些前朝餘孽,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前朝苛政下,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就連他也是苛政的受害者。

  當年爹娘辛辛苦苦、沒日沒夜的種植著地裡的莊稼,卻還繳不出沉重的賦稅,逼不得已才會帶著他前去向親戚借糧,卻在半路上遭到那些山匪劫殺而死。

  如今天下已定,皇上取消前朝那些暴政,讓百姓們得以休養生息,這些前朝餘孽不在老鼠洞裡躲著,還跑出來作祟,甚至欺到他頭上來,他非要把這些人從老鼠洞裡給一個個挖出來滅了不可。

  想起前生他被上百名死士圍攻而死之事,風遠心忖那暗害他之人,多半就是鍾君秀,眼裡忍不住露出殺氣。

  金朝郡思忖這些前朝餘孽若不清除,也不知哪天還會再生事,遂將此事交給風遠來辦,然而在瞥見他那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時,擔心他殺戮太重,末了,他再交代了句,「倘若有人有心歸順,可以招降,無須趕盡殺絕。」

*             *             *

  「我的心腹還有不少人都沒能來得及逃出來,若是他們被風遠抓住,說不得有人會供出咱們的事。」狼狽的來到一處陳舊的宅子裡,鍾君秀看著眼前的男子,明艷的臉上透著恚怒。

  這幾年,她傾注不少心血,栽培出一批花娘,替她收集情報,如今老巢被風遠掀了,勢必無法再回去,那些她費心栽培的花娘也來不及帶走,心血全都打了水漂,教她恨透了風遠。

  男人安撫道:「風遠去得突然,我來不及提前向你通風報信,只能趕緊派親信把你和幾個心腹先接出來,至於其他的人,知道的不多,用不著太擔憂。」

  其他幾個她來不及帶走的心腹,他已命人暗中滅了口,剩下的那些都是無足輕重之人,只知曉她的事,並不知他的事。

  「如今掬紅樓被查抄了,眼下咱們該怎麼辦?」倉皇出逃,她仍有些餘悸猶存。

  「沒了掬紅樓,難道咱們不能再另外弄一個嗎?」青樓是搜集秘密與情報的好地方,他沒打算就這麼放棄。

  「再弄一個?」

  「沒錯,依樣畫葫蘆,咱們再找個青樓暗地裡買下,你再栽培那些花娘,替咱們打探消息。」

  鍾君秀有些顧慮,「我現下的身分已曝露,萬一讓人認出來……」

  男人兩手握著她的肩,一臉深情的表示,「這事用不著你親自出面,你可以讓身邊的侍婢和嬤嬤來辦,她們都對你忠心耿耿,事情交給她們,我也能放心。」

  她有些驚惶的心被他安撫了下來,絕艷的臉龐再次流露出自信的表情,「你放心,我會把這事辦妥,風遠絕對想不到,沒了掬紅樓,咱們會再另起爐灶。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早晚有一天,我會把風遠給殺了。」雖然這次她損失一些手下,但她手上還掌握了一批人手,不至於滿盤皆輸。

  當年父皇昏庸無道,致使朝堂烏煙瘴氣,百姓怨聲載道,各地烽煙四起,她那時已有所警覺,開始暗地裡募集一批人手,以防萬一,因此才能在風遠攻破安陽城時先一步遁逃,藏身在她暗中置辦的掬紅樓裡,至於那些人手都被她放在外頭,替她辦事,此時掬紅樓被封,這些人手並未遭到波及。

  「殺風遠事小,咱們籌謀的才是大事,這回全怪方勝那老匹夫壞了咱們的好事,要不是他擅自對風遠下毒,也不會連累你曝露了身分,讓我先前安排好的計劃不得不暫時取消。」男人將事情之所以敗露全怪罪到方勝頭上。

  提起方勝,鍾君秀也滿臉惱恨,「我早讓人警告過他,先別對風遠下手,但那老頭竟敢對我陽奉陰違,背著我擅自行動,他自個兒找死不打緊,還拖我下水,要不是他自縊死了,我頭一個先殺了他!」

  「事已至此,再怨他也無用,接下來咱們得先按兵不動,必須重新佈署。」

  鍾君秀神色陰狠道:「想要成就咱們的大事,得先除掉風遠,不能再讓他留著。金朝郡很倚重風遠,把安陽城的防務和京畿大營都交給他掌管,他若死了,金朝郡一時之間未必能找到像風遠那般讓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來鎮守安陽城,屆時安陽城的防務定會鬆懈下來,也許咱們就能有機可趁。」

  男人提醒她,「以他的身手,要除掉他不容易,你先前派去的那六名死士,沒撐多久便全都死在他手上,他這第一勇將之稱,並非浪得虛名。」

  「哼,六個死士殺不死他,我就找來六十個、六百個,蟮多咬死象,我就不信耗不死他。」她發狠道。

*             *             *

  大婚在即,風遠一邊搜查鍾君秀一伙人的下落,一邊準備婚事,在他滿面春風等著成親時,這日,有另一人滿臉喜色的跑來稟告他——

  「大將軍,待您大婚後,我也要成親了。」

  「你要成親了,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聽見葉滿山繼他之後也要成婚,風遠也替他高興。

  跟著葉滿山一塊過來的武步剛,趕在他出聲前搶先道:「大將軍,您勸勸這小子,他竟然要娶個花娘為妻,他要真喜歡那花娘,納她為妾就是了,真娶她為妻,這以後豈不是要被人給笑話了。」

  「我就要娶她為妻,怎麼樣?我的事用不著你管,閃一邊去。」葉滿山沒好氣的推開擋在他前頭的武步剛。  

  見他不肯聽勸,還這般凶他,武步剛也惱火了,「兄弟一場,我這可是好心勸你,不想讓你被別人給瞧不起!」

  葉滿山駁道:「娶花娘犯法嗎,我又沒偷沒搶,誰敢瞧不起我?」

  見武步剛還要再說,風遠連忙攔住他,出聲詢問是怎麼回事。

  葉滿山簡單的把兩人的事給說了,「我和玉枝相好了兩年,覺得她人不錯,性子柔柔順順,挺合我意,她因家貧不幸淪落風塵,原是掬紅樓裡的花娘,前些日子掬紅樓被大將軍給封了,所有的花娘都被遣走,她一時無處可去,遂來找我,我收留了她幾日,覺得和她過日子也不錯,就想著要給她一個名份。」

  他親娘也出身風塵,幼時他隨娘親在青樓裡待了幾年,娘日夜盼著爹來接他們母子離開,卻遲遲盼不到,在他八、九歲那年抑鬱而終。

  娘死後,他離開青樓,流落街頭,一度成了乞丐,後來被一個武師收留,跟著他習武走鏢,而後結識了武步剛,在皇上起兵時兩人一塊投在風遠的麾下,靠著兩人敢打敢殺的拼勁被風遠提拔上來,跟著他一路打到安陽城。

  因著娘的事,他不想委屈玉枝,因此準備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迎她過門。

  聽完之後,對他要迎娶花娘為妻,風遠倒也沒反對,拍拍他的肩,讚許道:「你能這般重情重義很不錯,日後誰敢笑話你,就讓他來找本將軍。對了,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皇上準備讓你們兩人一個接管巡防司,一個接掌京畿大營。」

  他近來既要忙著搜捕前朝餘孽,又要巡察巡防司和京畿大營,忙不過來,索性向皇上進言,把葉滿山和武步剛給提起來,讓他們分別接管這兩處。

  「大將軍,皇上這是要升咱們的官嗎?」武步剛驚喜的問。

  「沒錯,以後你們就是三品的武將了。」巡防司統領和京畿大營督統,都是正三品的武將。

  葉滿山聞言也滿臉喜色,「多謝大將軍提拔。」

  不論是京畿大營或是巡防司,他們兩人的威信都還遠遠不如大將軍,他知道定是大將軍在皇上面前進言,皇上才會破格將他們兩人由從四品的武將,一下子拔擢為正三品的武將。

  風遠分別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勉勵道:「你們好好幹,可別辜負皇上的器重。」

  武步剛和葉滿山齊聲說道:「咱們誓死效忠皇上和大將軍。」

  兩人那震耳的嗓音讓風遠恍惚的想起,前生,他是在迎娶孫絡晴之後才向皇上舉薦他們兩人,分別接管巡防司和京畿大營,所以他攜著妻子冋鄉祭拜時兩人沒有同行。

  還有,這次與前生不同的是,他不僅提前舉薦了武步剛和葉滿山,且前生楚天碧也並未被殺,因此他沒被誣陷關進天牢裡,更沒有發現鍾君秀就藏身在掬紅樓內,而最重要的是,今生他與孫絡晴兩情相悅,他已然扭轉了前生的命運……

  屋裡送聘禮過來的江公公正在同孫絡晴核對聘禮的清單,有人猛不防闖了進來,撞了個正著。

  瞧見那人,江公公橫眉豎目的指著來人責問:「大將軍,按規矩新人婚前是不能相見的,咱家不是已提醒過您了嗎?您那天說要從隔日再算起,咱家也依您了,您這是怎麼回事,竟直接闖進新娘子家了?」

  風遠撓撓臉,呵呵笑道:「欸,我這是走錯門了,一個不小心走到這兒來了。」

  他熬不住思念之情,這段時日,總忍不住偷偷跑來見過孫絡晴幾次。

  哪裡曉得這次會這麼倒霉,才剛從後門溜了進來,好死不好就被江公公給逮著了。

  江公公冷哼,「您這不小心也太不小心了,連自個兒的將軍府都會認錯,讓咱家不得不替您擔憂,您日後會不會跑錯洞房認錯新娘?」

  風遠信誓旦旦道:「絕不會發生這種事。」他看了一旁的孫絡晴一眼,見她眉眼隱隱含著一抹笑意,睇看著他,忍不住咧開了嘴,重重的拍了拍江公公的肩膀表示,「我自個兒的新娘子,我絕不會認錯。」

  他那手上的勁道把江公公給拍了個趔趄,江公公沒好氣的瞪他,「您這是要拍死咱家嗎?」

  他趕緊扶江公公站穩身子,討好的說道:「沒這回事,我的婚事還指望您老給我籌辦呢。」

  江公公抬手指向門口,「大門在那,不送,為了您和新娘子日後能白首偕老,您就別再認錯家走錯門了,婚前新人相見,這可不吉利。」

  「好好好,我走我走。」風遠朝孫絡晴擺擺手,一臉不捨的離開,他這趟來都還沒能同她說上一句話呢。

  風遠走後,江公公繼續向孫絡晴交代婚禮之事,嫁妝聘禮都由宮裡來操辦,她須準備的物品不多。

  「嫁裳再過兩日就做好,屆時宮裡會派人給您送來,您再試試合不合身,若您還有什麼需求,也可一併同宮裡派來的人提。」

  「多謝公公。」孫絡晴道謝。

  「謝咱家做啥,要謝謝皇上,皇上沒有兄弟,把大將軍當成自個兒的親弟弟,這婚事皇上也很看重,屆時大婚,皇上應會親自替他主婚,到時可馬虎不得。先前宮裡已有嬤嬤來教導您一些宮裡的規矩,您可都記下了?」江公公問。

  孫絡晴頷首道:「都已記下。」

  又再叮囑了一些事,江公公離去前,不忘再囑咐她,「大將軍若是再來,您可別再放他進來,成親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面的。」

  「我明白了,多謝公公提點。」

  送江公公出去後,紫娟叨念道:「這腿長在風大將軍身上,他要來您也沒辦法攔著啊。」

  孫絡晴知風遠是記掛她,所以老忍不住往她這兒跑,眼下離大婚之日只剩一個月,他被江公公說了一頓,應是不敢再過來了。

  想起他每次過來,都磨蹭半天不想走的模樣,她嘴角隱隱浮起一抹笑意,只剩一個月,再忍忍,他們就可以廝守在一塊了。

*             *             *

  「……我原是掬紅樓裡的一個花娘,滿山他不嫌棄我的出身,願意娶我為妻,我無以為報,一心想著能不能幫他做些什麼,也好報答他這番恩情。因常聽滿山說起大將軍待他情同兄弟,我便想著您與大將軍即將完婚,說不得府裡需用人手,這才冒昧過來問問,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之處。」陳玉枝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又隱隱透著親近示好之意。

  聽完她所說,紫娟很驚訝,「葉將軍要成親了?」

  陳玉枝微笑頷首。

  「改天見到葉將軍,倒要向他恭喜一聲,不知你們婚期定在何時?」孫絡晴問了聲,不著痕跡的多看了陳玉枝一眼,倒不是奇怪葉滿山竟會娶一個花娘為妻,而是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這姑娘,可努力回想,卻又想不出是在哪兒見過她。

  「婚期就定在大將軍與您完婚的下個月,屆時還請孫小姐來喝杯水酒。」陳玉枝笑盈盈的回答。

  孫絡晴輕點螓首,接著起身走進房裡,取了只匣子出來,遞給了她,「我和大將軍的婚事是由宮裡操辦,我這兒也沒什麼事要忙,倒是陳姑娘自個兒不久也要成親,想必有許多事要處理,這些就當是我給你添的嫁妝,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一聲。」

  人都來了,她也不好讓她空手而歸,且葉滿山是風遠的部屬,對他的婚事,她多少也要盡些心意。

  這次多虧宮裡和將軍府分別送來了不少頭面首飾,否則平日裡身邊只有三、兩套首飾的她,還真勻不出這些首飾來給陳玉枝。

  「我是來幫您的忙,這事情都還沒做呢,哪能收您的禮。」陳玉枝連忙推卻道。

  孫絡晴示意紫娟將那匣子首飾遞給她,「葉將軍與風大將軍情同兄弟,日後咱們也算是一家人,無須見外。」

  「是啊,小姐給你,你收下就是了。」紫娟有些悶悶的勸了句,她原本看那個有著張娃娃臉的葉將軍頗為順眼,沒想到他要娶別人為妻了,還好她不過是對葉將軍有幾分好感罷了,還不至於心悅於他。

  陳玉枝這才抬手接過那匣子,福身道謝,「多謝孫小姐,原是想來幫您的忙,沒想什麼都還沒做,就得到您饋贈這般貴重的禮物。」

  孫絡晴與她再敘了會兒話,便讓福嬸送她出去。 

     她走後,福嬸說道:「這位陳姑娘看起來倒是知書達禮,想來她在淪落風塵前,說不得是個大家閨秀,也難怪葉將軍會看上她,聘她為正妻。」

  紫娟很快收起了自個兒低落的心情,想起自家小姐原本也貴為太傅之女,這些年卻是賣粥為生,不由得感慨道:「前朝覆滅,改朝換代,就連前朝公主都不得不藏身在青樓裡呢,其他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少爺小姐,恐怕也沒能太好過。」

  聽她提起前朝公主,福嬸搖頭,「這公主可不是什麼好人,她害得大將軍先前被冤枉,關進了天牢裡。」

  「大將軍滅了她的國,殺了她的丈夫,她身上同時背負著國仇家恨,也難怪她要設計陷害大將軍。」紫娟設身處地的替她說了幾句話。

  聽兩人說著話,孫絡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記得適才那位陳姑娘說,她原是掬紅樓的人,我記得長平公主先前似乎也藏身在掬紅樓裡。」

  長平公主的事並非是風遠告訴她,而是紫娟和福伯福嬸出去採買時聽人說起,再回來告訴她。

  紫娟頷首,「是啊,還真巧呢,也不知那陳姑娘先前見沒見過那位公主,不知她是不是像傳說中生得那般絕色。」在前朝還未覆滅時,長平公主便艷名遠播,聽說她生得美艷絕倫,國色天香。

  是巧合嗎?孫絡晴垂眸思忖著,這陳玉枝曾是掏紅樓的花娘,而長平公主藏身在其中,如今長平公主遁逃不知所蹤,而陳玉枝卻要嫁給葉滿山,這兩人……當真沒有一星半點的瓜葛嗎?

  當晚入睡時,已有多日未曾再作夢的她,又再度陷入夢境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6:32 PM 編輯

【第十章】

  灰暗的天色,宛如透著一抹不祥,孫絡晴彷彿魂魄離體,漠然的站在一旁,注視著那個與她有著相同面容的女子,扶著丈夫的棺木回到安陽城。

  武步剛和葉滿山及風遠生前的一干部屬,收到風遠的死訊,全都出城迎棺。

  見到飄揚的白幡以及載著棺木的馬車,那些武將翻身下馬,激動的上前,圍住棺木,不敢相信他們敬仰的大將軍竟就這麼死去了。

  武步剛神色悲憤,明知可能不會得到答案,還是忍不住詢問:「夫人,是誰殺了將軍?!」

  先前夫人派人傳訊回來,信裡只言及他們半途遭遇埋伏,將軍力戰而死。

  皇上接獲訊息,大為驚怒,即刻派人前往查證,然而派去的人帶回來的卻是一具棺木,教原本還存有一絲希望的他們情何以堪。

  數名武將忍不住低聲啜泣,悲痛一代名將的殞落。

  聞聲,她木然的抬起眼,徐徐啟口,「有人在我的包袱裡藏了幾封我多年前所寫的書信,被將軍無意間發現,誤會了我,他震怒之下,失了防備,以致未能及時發覺遭人埋伏……當時無數的箭矢不停的射進房裡,他突圍而出,卻不想埋伏的刺客極多,撲天蓋地,他為掩護我逃走,最終在殺光最後一名追擊而來的刺客時力竭而死,死時身上中了十八刀、背上插了八支箭……」

  她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出,雖沒落淚,然而那冰冷的嗓音卻教人聽了,心彷彿都要被揉碎了。

  她說著這話時,一直望著葉滿山。

  葉滿山被她那看似冷漠,實則哀絕的眼神看得心頭一顫。

  武步剛聽見自家大將軍死得這麼慘烈,悲泣的恨聲道:「讓我知道是誰派出那些刺客截殺將軍,我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

  她神色幽冷的接著再道:「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誰在我行李裡偷藏了那些書信?」

  武步剛急問:「您想到是誰嗎?」

  「能在我包袱裡動手腳的人沒幾個,福伯、福嬸還有紫娟,都在這次的埋伏裡被人殺死。」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葉滿山臉色微微一變。

  另一旁的一名武將問:「那麼會是誰出賣了您和將軍?」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葉滿山,「這次大將軍攜我回鄉祭祖之事沒幾人知道,那晚福嬸在收拾行李時,葉夫人忽然過來,拉著福嬸敘了會兒話才走。」

  她說到這兒便停住,沒再說下去,然而她未說出口的話,眾人卻都聽出來了。

  葉滿山神色遽變,武步剛和其他人也全都震驚的望向他。

  武步剛當即震怒的揪住葉滿山的衣襟,質問:「是你婆娘洩露了大將軍的行蹤,還在夫人的行李裡藏了那些書信嗎?!」

  葉滿山臉色鐵青的極力想否認,「不、不會是她!」

  「是不是她,咱們親自去問便知,倘若真是她出賣了大將軍,老子非把她千刀萬剮不可!」武步剛推開他,領著一干武將前往葉府。

  孫絡晴也被迫跟著底下那與她有著相同面容的女子,帶著丈夫的棺木一塊前往。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葉府,武步剛率先衝進去,命下人將陳玉枝叫出來。

  陳玉枝見到武步剛和一干武將個個殺氣騰騰,宛如要吃了她的模樣,嚇了一跳,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她看向丈夫,想詢問出了何事,葉滿山卻陰沉著臉不發一語。

  武步剛怒目瞋瞪著她,喝問:「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偷偷把那勞什子書信藏在夫人的包袱裡,想讓大將軍誤會她?你若不從實招來,敢有一句謊言,這就是你的下場!」他拔刀,一刀劈碎一張桌子。

  她被嚇得一顫,摀著嘴一句話都不敢說。

  幾名武將圍上前去,一個個咄咄逼問她,「是不是你出賣了大將軍?」

  她驚嚇得哭了出來,叫著自個兒的丈夫,「滿山,你就這麼看著我被人欺負嗎?」

  從她驚惶心虛的神色,葉滿山已看出了什麼,神色陰鷙道:「你只要老實說,你究竟有沒有出賣大將軍?」

  「我我我……」在武步剛和那幾個武將的逼視下,她說不出一句謊言來,而後當瞧見默然站在門口的孫絡晴時,她那雙幽冷的眼神彷彿已洞悉了一切,她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顫抖起來,脫口道:「是長平公主吩咐我做的,我也不想啊……」

  聞言,武步剛大怒,抬手掐住她的頸子,「果然是你出賣了大將軍,我殺了你!」

  葉滿山揮開武步剛,「住手。」

  武步剛厲色道:「她害死了大將軍,你還想要護著這賤人?!」

  葉滿山神色異常冷靜的道:「讓我再問她幾句話,我會親手了結她,向大將軍謝罪。」

  武步剛這才退到一旁。

  「我問你,你接近我,可是奉了長平公主之命?」葉滿山冷聲質問她。

  她不敢相信丈夫真會殺了她,嚇得瑟縮得緊咬著唇,不肯再開口。

  見她這般,他抬手輕撫著她的秀髮,放緩了語氣,「我自問待你真心實意,從不曾虧待過你,你卻陷我於不義,你讓我今後拿什麼臉面對夫人,還有這些弟兄?」

  她哭得泣不成聲,「我起先接近你,確實是奉了長平公主之命,但後來我對你也是真心實意的,我從沒有想過要害你。」

  得到她這般回答,他苦笑了下,再問:「這長平公主,可就是前朝那位下落不明的長平公主?」

  「沒錯。」她淚流滿面的點頭。

  「那長平公主現下在哪裡?」

  她淚眼朦矓的看向丈夫,哀求,「我若說出她的下落,是不是就能將功贖罪?」

  葉滿山定定注視著她,溫柔的出聲,「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死。」

  聞言,她止住哭泣,說道:「她就藏身在掬紅樓裡。」

  葉滿山點點頭,朝孫絡晴躬身一揖,而後抬手擁住妻子。

  她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裡,下一瞬,她神色一震,不敢置信的低頭看著被一刀貫穿的胸口,「你答應我……不會死……」

  葉滿山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在她耳旁低聲道:「我是說不會讓你一個人死。」

  他神色絕然的抬頭望向武步剛等人,「接下來,為大將軍報仇的事就交給諸位了,我下去親自向大將軍請罪。」

  言畢,他抽出插在妻子胸口的刀,橫刀自刎,殷紅的鮮血自他頸間飛濺而出,快得讓武步剛等人來不及阻止……

  然而更教眾人措手不及的是此時密集射入屋裡的火箭,那燃燒的箭矢瞬間點燃了木造的屋舍,眾位武將驚怒得要殺出去,大門卻從外頭被人擋著,眨眼間,那木製的門扉也燃起熊熊烈焰。  

        不停射進來的火箭阻攔住他們逃離的腳步,武步剛等幾個武將相顧駭然,即使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也心知他們就像大將軍一樣,也中了那幕後主使者的毒計,對方打算將他們一網打盡。

  「長平公主,我武步剛與你誓不兩立!」武步剛震天怒吼。

  「先想辦法逃出去再說。」

  有人喊了聲,「到後院的井邊找水。」

  四周都著了火,滾滾濃煙直嗆得人睜不開眼。

  一行人連忙繞到後院的井邊打來井水,武步剛沒瞧見孫絡晴的身影,連忙回頭去找,見她一臉心如死灰的站在燃燒著的屋舍前,他顧不得禮儀,上前道了聲,「夫人,得罪了。」便拽著她往後院井邊奔去。

  一群武將把自個兒潑了一身濕,準備要衝殺出去。武步剛也打了桶水兜頭朝孫絡晴淋了一身,接著再往自個兒身上潑。

  然後幾人再提水澆滅後院也同樣著火的木門後,大喝一聲,從後門衝了出去。

  然而外頭迎接他們的卻是上百名士兵的兵戈相向。

  武步剛一直掩護著孫絡晴,但混亂間,孫絡晴被刺了一劍,她不想連累他,遂離了他身邊,才不支的倒下……

  孫絡晴驚悸的自夢裡蘇醒過來。

  她坐起身,房裡仍闐暗,她摸索著走到桌前,斟了杯冷茶飲下。

  那夢境就像先前糾纏她多日的那場夢境一樣,真實得猶如曾發生過,思及白日裡才見過面的陳玉枝,她心緒有些不寧。

  這兩場夢是連貫的,今晚這場夢點出先前那場夢境裡,那派出上百名刺客圍殺風遠的幕後主使是誰。

  然而長平公主先前設計殺害楚天碧、嫁禍風遠的事已曝露,只是被她逃掉,風遠還在搜捕她。

  如今風遠對她已有防範,只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單純。
  她細思長平公主當初能從掬紅樓裡逃脫,似乎是有人向她通風報信,她才能事先聞風而逃,這意味著朝廷之中也許有她的黨羽。

  會是誰呢?

*             *             *

  期盼已久的大婚終於來到。

  一大早,風遠那張陰柔的俊臉便笑得闔不攏嘴,洗漱後,他歡歡喜喜的讓人給他換上了一身大紅的喜袍,梳起頭髮戴上喜帽。

  不用喜婆催促,便急著想出門去迎親,卻被喜婆給攔了下來。

  「哎哎,大將軍,這吉時還沒到呢,不能出門。」喜婆沒見過這麼心急的新郎官,抿著嘴直笑。

  武步剛和葉滿山等一干武將也笑了出聲。

  有人調侃他,「大將軍,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風遠嗔了句,「今日是本將軍的好日子,吃什麼熱豆腐。」

  有幾個年輕的武將大膽的開起他的玩笑來。

  「大將軍不吃熱豆腐,只急著想抱美嬌娘。」

  「可恨時辰這麼慢,吉時盼啊盼不來。」

  「門外花轎等著抬新娘,入啊入啊入洞房。」

  風遠笑罵,「你們這幾個兔崽子,敢笑話本將軍,去給我校場跑十圈。」

  「大將軍,今兒個可是您的大好日子,要罰就罰咱們多喝十杯您的喜酒吧。」

  在眾人嘻嘻哈哈中,吉時終於到了,風遠興高采烈的跨上愛駒,騎著去迎親。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來到孫家小院,新娘子在喜婆攙扶下,手挽著彩帶,被新郎牽著坐上花轎。

  喜樂高奏,鑼鈸敲響,新郎官歡天喜地的將新娘子給抬回了將軍府。

  兩人雙親都已亡故,皇帝親臨為兩人主婚,文武大臣皆出席觀禮。

  行過一連串繁複的禮儀後,將軍府大開喜宴,宴請文武大臣。

  皇帝飲了杯水酒便離開,新郎官隨後也派出武步剛和葉滿山等幾個親信幫忙招呼眾多賓客,先一步溜回喜房去了。

  遣退下人,風遠望著眼前清麗脫俗的孫絡晴,含著羞怯微笑的坐在他跟前,他恍然如夢,小心翼翼的執起她的手,喃喃說著,「我渴求這一天,渴求了兩輩子。」

  他那濃烈似火的深情令她心悸,她回握住他的手,回應他的情,「絡晴此心已屬將軍,今生唯願只與將軍雙宿雙飛,生死不離。」看著眼前這為她如此痴迷的男子,她的心早已柔如春水。

  他將她攬進懷裡,再多的言語都無法表達他此時的心情,這一刻他只想要她徹徹底底屬於他一人。

  洞房夜,春宵夜,羅帳下,喜袍落了一地,她依偎在他懷裡,倦懶的闔眼酣睡。

  他眷戀的擁著她,痴看了她一夜。命運已然扭轉,他相信今生他不會再像前生那般悲慘,他們會恩恩愛愛到白頭。

*             *             *

  掬紅樓被封了,但不久後,南興坊裡一家名叫翠凝閣的小青樓便不聲不響悄悄換了東家,鍾君秀就藏身在此處。

  「趁風遠大婚,也許會鬆懈了防備,咱們今晚派人去刺殺他。」她對剛去喝完喜酒的男人說道。

  這段時日風遠滿城在緝捕她,捉拿她的海捕文書不只張貼在安陽城裡,還派發到各地,令她不得不深居簡出,不敢輕易現身,所有的事只能交給她心腹的嬤嬤和侍婢去辦,這令她忍無可忍,恨不得能早日除掉他。

  男人不贊成,「我今兒個過去喝喜酒,發現他的府邸加強了戒備,守衛森嚴,沒那麼容易潛進去,若貿然派人去,只會打草驚蛇。」

  「那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殺了他?」她不滿質問。

  「再等一陣子,我已從賴文碩那裡拿到了幾封孫絡晴以前回給他的書信,你讓葉滿山身邊那個花娘暗中打探風遠的行蹤,咱們再找個適當的機會,把那些書信送給風遠。」這幾日他並沒有閒著,已盤算好要如何下手。

  她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想挑撥他們夫妻?」

  「依風遠對孫絡晴的眷寵,若是他看了那些書信,必然會醋勁大發,這時他的防備定會鬆懈。」

  明白了他的打算,鍾君秀明艷的臉上一掃陰晦之色,露出了笑靨,「屆時就是咱們下手的好機會了。」

  「沒錯,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將他引出城外才能下手,免得動手時引來巡防司的人。」

  鍾君秀臉上的笑忽地一斂,想起一個問題,「那人手呢?我手上那些人,堪用的不多,去了只怕也只是白白送死。」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已和那人說好,刺殺風遠的人手由他來安排,你只管讓那花娘打探風遠的行蹤。」他比她更想要置風遠於死地,但若沒有七成把握,他是不會輕易動手的。而就在前兩日,從賴文碩那裡弄來的那幾封書信,讓他又增添了幾分把握。

  要想將敵人一擊斃命,只要找出敵人的弱點,就能輕易辦到,這孫絡晴正是風遠的弱點,而這弱點已握在他手上。

  怪只怪風遠結仇太多,連賴文碩也得罪了,他幾句話就哄得賴文碩交出了那些書信——

  「這幾封書信便交給您了,請您送給風遠,讓他轉交給絡晴。」

  「賴兄都成親了,竟還珍藏著孫姑娘的信函,由此可見賴兄也是念舊情之人。」

  然而若真念舊情,就不會拿出這些書信讓他交給風遠,他這麼做的用意,無非是想藉此向風遠炫耀他與孫絡晴曾通過書信,一絲也不曾顧慮到孫絡晴的處境。

  「唉,當年我也是受形勢所迫,逼不得已才辜負絡晴,毀婚另娶,沒想到風遠那莽夫竟覬覦絡晴,為了得到她,還請了聖旨,迫得絡晴不得不嫁給他。」

  想起賴文碩那拙劣虛偽的演技,男人暗自冷笑。孫絡晴沒嫁給此人,倒也是一件幸事,但可惜她卻嫁給了風遠,註定今生要孤寡一生。

*             *             *

  算算時辰,風遠快回來了,孫絡晴盛起剛熬好的蓮子粥,再沏了壺熱茶。

  紫娟將粥和熱茶一塊放入托盤裡,跟著自家主子走回寢院。

  「夫人,要入秋了,夜裡已有些涼意,您看咱們要不要開始準備冬衣了?」紫娟邊走邊請示。

  孫絡晴點點頭,「也好,晚點讓總管過來一趟,我還有些事要交代他。」她如今是將軍府的當家主母,主持中饋,打點好將軍府內外的一切是她的責任。

  回寢房不久後風遠便也回府了,她先送上一碗熱粥,讓他暖暖脾胃,晚點再用膳。

  他接過,幾口就吃完一碗,涎著臉笑道:「還是絡晴你熬的粥最好吃。」她變著花樣,每天都熬煮不一樣的粥給他喝,讓他即使連喝了一、二十天仍是吃不膩。  

       「府裡廚子的手藝也很好。」她還記得當初他曾把將軍府的廚子給眨得一無是處,她嫁過來的第二天,嚐到那廚子做的飯菜,才知被他給騙了。

  「沒有你好。」他偏心的這麼認為,接過她遞來的茶,幾口飲完後,握著她的手便捨不得放開了。

  若不是遲遲找不到鍾君秀的下落,他真想整日膩在她身邊,哪兒也不去,即使整日裡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他也百看不厭。

  她任由他握著,與他商量一件事,「葉將軍將大婚,這禮咱們該怎麼送才好?」

  「你挑兩樣合適的東西,再命人送五百兩銀子過去,看他缺什麼,讓他自個兒去買。」風遠說道。他處事一向公平,之前武步剛成親,他也是送了五兩百銀子給他。

  「好。」應了聲,孫絡晴想起先前那個夢,遲疑著不知該不該告訴他,那陳玉枝可能是鍾君秀派在葉滿山身邊的細作。

  可僅憑一個夢,沒真憑實據,她又怕錯怪了陳玉枝。

  「你見過那位玉枝姑娘嗎?」她試探的問他,想知道他對此人有什麼看法。

  「沒見過……又好像見過,哎,我也不記得到底有沒有見過她。」除了她,能讓他記掛在心上的女子極少。

  「你怎麼突然提起她來?」

  「咱們大婚之前,她曾來找過我。」她將那日陳玉枝去見她的事約略告訴他,「我瞧她斯文有禮,談吐不俗。」

  「聽說她先前好似哪個家族的千金小姐,因家道中落,這才淪落風塵。」對別的女子的事他素來不感興趣,這些事是聽武步剛和葉滿山他們所說,他也沒怎麼記在心上。

  不喜她老關注別人的事,風遠捧著她的臉,朝她的嘴親了口,「別提那些閒雜人等的事了,絡晴,我打算抓到長平公主後,帶你回鄉祭祖。」前生他們成親後,他就是死在回鄉祭祖途中,沒能將她帶至父母的墓前祭拜他們。

  今生,他定要將她帶到雙親的墓前,他要稟告早逝的父母,他娶了自個兒最心愛的女子為妻了。

  聽他提起返鄉祭祖的事,她思及那個夢,夢境裡他最後那慘烈的下場,令她心頭不由得一顫,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見她臉色有些不太對勁,風遠關切的問:「怎麼了,你不想同我回去嗎?」

  「……不是。」她陡地抓住他的手,「必須要抓到那藏在幕後害你的人,咱們才能回去。」

  倘若那個夢是個預兆,她絕不能讓他像夢境那般陷於絕境,沒人可以那般傷害她的丈夫。

  見她原來是在擔心他的安危,風遠展眉而笑,「你放心,我會抓住長平公主後再帶你回鄉的。」

  「不只是長平公主。」她蹙眉道。

  「不只她?」他沒聽懂她的意思。

  「那藏在暗處害你的人,不只有長平公主。」

  「你是說她還有其他的同謀?」

  孫絡晴見他似是認定那長平公主就是幕後暗害他之人,理了理思緒後,她將先前懷疑的事告訴他。

  「你那日帶兵包圍掬紅樓時,長平公主與她的心腹能及時逃脫,我懷疑必是有人暗中接應和通風報信,而這人定是朝廷裡的人,才能及時得到消息,並搶在你之前先一步安排她離開。」

  聽完她所說,風遠覺得有幾分道理,眉峰微擰,「這麼說長平公主在朝廷還有內應。」

  想起什麼,他在房裡東翻西找,最後才從一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一卷名冊來,他拿過去擺在桌案上,打開那長長的名冊,瞇起眼,尋思那和長平公主同謀的人會是誰。

  「那是什麼?」孫絡晴走到他身旁,不解的看著那份名冊。她發現上頭寫了一串人名,泰半都是朝廷的文武大臣,或是安陽城裡一些世家大族。

  他解釋,「這是宋泰臣幫我擬的,這些年來,凡是與我結有仇怨的人,都列在上頭了。」

  她默默看他一眼,再瞥了眼那長長的名冊,幽幽說了句,「宋大人應當把安陽城裡未曾與你結仇之人列出來會簡單些。」

  知她這是在嫌他開罪的人太多,風遠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孫絡晴神色一凜,正色道:「時勢造英雄,夫君年少時便襄助皇上立下千秋大業,難免志得意滿,驕狂跋扈,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然而勢不可使盡,使盡則禍必至,幡不可受盡,受盡則緣必孤;話不可說盡,說盡則人必易,規矩不可行盡,行盡則人必繁。」

  他被她這番話說得暈暈乎乎的,他家娘子不愧有第一才女之稱,說的這些話他有聽沒有懂,但瞧見她一臉正經的嘮叨著他,他心頭卻又暖呼呼的。

  她性情淡然,若非她關心之人,她才不會費這些唇舌,因此聽她這般絮絮叨叨的說著他,他雖沒怎麼聽懂她話裡那些什麼不可使盡、不可受盡的意思,嘴角還是忍不住偷偷翹了起來。

  見他似是一臉受教的聽著她說話,孫絡晴再說道:「少年得志易驕狂,老年難免運衰,盼將軍日後行事能凡事留餘地,收斂脾氣,做事前先三思,莫莽撞衝動。」

  風遠將她攬入懷裡,輕輕蹭了蹭她的秀髮,頷首承諾,「好好好,我以後一定收斂脾氣,不再衝動,也不得罪人了。」

  對丈夫這般受教,她很滿意,被他圈抱在懷裡,她秀耳微微泛紅,仍不忘正事,「這份名單,夫君可有懷疑之人?」

  他撓撓臉,沒什麼頭緒,「我瞧著好似都有可能。」他得罪的人太多,想不出來有誰可能是長平公主的黨羽。

  她想了想,找來一枝筆,蘸了墨汁,「咱們先把那些不太可能的人去掉,再從剩下的人裡來找。」

  「娘子真聰明。」他俯身親了下妻子,從背後環抱著她,在她詢問下,看著那些名單,一一說起與那些人結的怨,再由她斟酌是要劃去或是留下。

  明明在討論著極為嚴肅的事,然而風遠的臉上卻是眉開眼笑,彷彿是在與她說著什麼快活的事。

  兩人耳鬢廝磨,磨著磨著,把他的火都給磨出來了。

  察覺到身後頂著她的異物,孫絡晴清麗的臉龐頓時染上一抹緋紅,她僵著身子不敢動。

  他被慾火給折騰得受不了,蹭了蹭她的面頰,下一瞬,索性一把橫抱起她。

  她輕呼一聲,摟住他的頸子,迎上他那雙燃著欲焰的狹長雙眸。

  他怕被她責備在談正事時竟起了淫心,急忙封住她的嘴,抱著她到床榻上,揮下羅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7:02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花了數天的時間,孫絡晴才把宋泰臣為風遠擬的那份名單重新刪減,去掉那些沒能力且不可能之人,再整理了一份新名單。

  會與長平公主同謀對付風遠的人,不僅是對風遠有著深仇大恨,且還是在朝堂之上,能參與政事之人,那天風遠率兵包圍掬紅樓,他才能在第一時間得知消息,而趕在風遠之前通風報信。

  這樣的人在朝中的官位必然不小,因此刪到最後,名單裡的人只剩下二十來個。

  二十個仍是很多,但比起先前那一、兩百個,已算是減少許多。
 
     她坐在寢房裡再將這些人細細思量一遍,爹生前常與她點評當時文武官員的才德與品性,因此她對朝堂之事並不陌生,雖然朝廷的官員已泰半都重新更換,但這些年來她賣粥為生,卻也更貼近百姓的生活,從他們那裡聽了不少百姓對朝廷官員的看法和評價。

  她執起筆,一邊思量著,一邊圈選幾個她認為有可能之人。

  「夫人,葉滿山的新婚妻子陳氏前來拜見您。」下人過來通傳。

  她擱下筆,黛眉微顰,打小照看她長大的福嬸察覺她的異樣,細心問道:「夫人不想見她嗎?」

  她輕搖螓首,剛想啟口,忽地心生一計,遂道:「福嬸,勞煩你幫我去告訴她,我身子微恙,不便見客。」

  「夫人為何不想見她?」福嬸有些納悶的問。

  孫絡晴屏退其他下人,坦白道:「我懷疑她與長平公主有關。」福嬸自幼照看著她長大,是她信得過的人,她將自個兒先前的疑慮告訴她,接著她再囑咐福嬸幾句話,「你去見了她之後,依我吩咐的說……」

  聽完,福嬸拍著胸脯表示,「您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來辦。」她素來相信自家小姐的才能,既然她對陳玉枝起了疑心,這便表示陳玉枝說不得真有問題。

  來到偏廳,福嬸見了陳玉枝,向她表示自家夫人身子微恙,不方便出來見她。  

  陳玉枝當即表示關切之意,接著便有意無意的探詢起孫絡晴與風遠平素相處的情形。

  福嬸依著自家小姐交代的回答道:「唉,說來夫人這兩日身子之所以不適,就是因為大將軍的緣故。」

  「發生什麼事了?大將軍婚後不是對夫人一向很寵愛嗎?」

  「你有所不知,大將軍他啊雖然對咱們夫人不錯,但他心裡老有個疙瘩在,時不時就要朝咱們夫人發作。」

  「是什麼疙瘩?」陳玉枝順著她的話問。

  「這事原也不是什麼秘密,跟你說了也不打緊,就是咱們夫人在幾年前曾與人定過親,後來那人為了攀附高門,毀約退了親。」福嬸說到這兒,睨她一眼,問:「這事葉夫人可曾聽說過?」

  陳玉枝頷首,順道責罵了賴文碩幾句,「幸好夫人沒嫁給他,大將軍可比他強多了。」

  「可不是,咱們夫人命好,才能嫁給大將軍,可不想大將軍心裡在意著這事,擔心咱們夫人心裡還惦著他。」

  「這大將軍也太多心了。」

  「就是啊,那種背信棄義之人,哪值得咱們夫人再惦記著,大將軍偏不信,昨兒還生著氣呢。」福嬸裝模作樣嘆了口氣,接著一臉擔憂的再說:「過兩天大將軍便要攜咱們夫人回鄉去祭祖,希望屆時他能消消氣,要不這一路上可就不好過了。」

  聽聞風遠要回鄉祭祖,陳玉枝暗暗記下,嘴上則說道:「這男人哪都愛聽好話,夫人若是肯同大將軍說幾句好話,應當就能哄得大將軍消氣了。」說完,她再問了句,「對了,不知這大將軍的家鄉在哪兒?」

  「就在離以前鎮江王府不遠的烏頭村。」

  兩人再敘了幾句話,福嬸送陳玉枝離開后趕緊回了寢房,將適才她與陳玉枝所說的話一一稟告自家小姐。

  「您先前同我提了她可能是長平公主的人,我多留了個心眼,在同她說話時暗暗瞅著她的神情,發現她確實可疑,她在聽見我說大將軍要帶您回鄉祭祖時,還仔細向我打探大將軍家鄉在哪,回去時是要走陸路或是水路,還有什麼時候起程。」

  「她是不是真是長平公主的細作,很快就能證實了。」她不能僅憑一個夢就斷言陳玉枝是細作,為了求證,只好出此計策來試探她。

  「夫人,這事可要稟告大將軍?」長平公主派了細作在葉滿山身邊,這事非同小可。

  孫絡晴沒打算瞞著風遠這事,頷首道:「待他回來我便同他說。」

  傍晚時分,風遠回來後,在將陳玉枝的事告訴他之前,她先將她曾作過的那兩個夢告訴他。

  「……所以我懷疑陳玉枝是長平公主派來的人。」

  聽完她所說的話,風遠震驚得久久回不了神,她第一個夢,分明就是他前生的親身經歷,而第二個夢應是他死後所發生的事,他手下的那些將領,竟全被滅殺,連她都死了,這已不僅僅是為了報復他,這其中分明暗藏了什麼重大陰謀。

  見他滿臉震愕,孫絡晴以為他不贊成她因區區一個夢便對陳玉枝起了疑心,解釋道:「我知道這兩個夢離奇荒誕,但我心頭總有些疑慮,所以才想出此計試探陳玉枝。」

  「……不。」他難掩激動的說出藏在心裡的秘密,「你所夢見的事……是真的!」他沒有想到,前生的事會出現在她夢境之中。

  「真的?」她不明所以的望著他。

  「我、我……」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訴說自己重生之事,緊緊抓著她的手,兩眼盯著她,抿了抿唇,艱難的啟口道:「你那第一個夢,我曾親身經歷過。」

  饒是她再聰慧,一時之間也無法明白他的意思,迷惑的看著他,「你親身經歷過……」她試圖釐清他的話意,「你的意思是,那些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不只是夢?!」

  他爬了爬頭髮,眉峰緊蹙的想著該怎麼告訴她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最後說道:「簡單的說,就是我死掉了,而後又活了過來,回到尚未迎娶你之前。」

  孫絡晴以為自己的夢已夠不可思議,卻沒有想到他說出的話更教她震愕,她幾乎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瞅見一向淡然自持的她露出不敢置信的驚疑表情,風遠鄭重道:「你沒聽錯,你那場夢是真有其事,我確實死去了,但不知何故,我又重生回到未與你成親之前。再重生一回,我想做的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找出前生藏在幕後謀害我的主使者,第二件事是……」說到這裡,他看了她一眼,「我想改變與你之間的關係,前生因為一些誤會,令你在被迫的情況下嫁給我,因此今生我希望你能心甘情願做我的妻子。」

  她想起成親前,他一再詢問她是否真是心甘情願嫁他,此時聽他一說,才明了原由,她不由得信了他所說的話,並為他曾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感到心疼。

  「我不記得前生的事,不知那時發生了何事,可我記得夢境裡的事,我對你並非無情,夢裡你的死讓我哀痛欲絕。當初你向我求親,我之所以一再拒絕,便是擔憂你娶了我之後,會發生夢境中的不幸。」既然得知夢裡的事是「前生」之事,那麼她便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

  明白先前遭她一再拒絕的原因,風遠胸口瞬間被一股暖燙的情緒給塞得滿滿的,「原來如此,我以為你是看不上我是個粗人,還一度想去學琴棋書畫,沾沾些儒雅的氣息,可我沒那天賦,壓根就學不來,氣跑好幾個師傅。在我學琴那會兒,府裡頭養的雞也不下蛋了,整天亂叫,下人也一個個都稱病告假,還有啊,教我作畫的師傅說,我有修道的天份,因為我作的畫像鬼畫符。」回想起當時的事,風遠自個兒都覺得好笑。

  聽他說起那時的事,孫絡晴也覺莞爾,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如今兩人坦然相待,彼此之間再無秘密,兩人的心牢牢的連在一塊,靈犀相通,她的目光柔潤的注視著他。

  「你無須為我做自個兒不喜歡的事,每個人都有所長也有所短,你所會的,泰半的人也做不到,身為你的妻子,我敬你愛你,並以你為榮。」

  她這番表白,把他給樂得心頭開滿了花,他委實忍不住了,將她拽入懷裡,熱切的吻住她。

  她被他那激烈的吻給吻得氣息都亂了,面染紅霞。

  他不饜足的想再吻她,她手抵在他胸前,微喘的表示,「你先聽我說。」

  他狹長的雙眼灼熱的緊緊盯著她,「你要說什麼?」

  被他炙熱的眼神給看得心兒怦怦跳著,她努力穩住心緒,與他說起正事,「我們不能讓前生的事再重演,這次咱們一定要揪出那幕後主使之人。既然我的夢是真實發生之事,那麼陳玉枝定然就是長平公主派來的人,她此回前來打探你的行蹤,咱們正好可以利用一番,藉此機會,將長平公主和她的同謀給釣出來。」

  「你想怎麼做?」

  「將計就計……」待她說完她的計策,下一瞬,她整個人被他攔腰抱起,「啊,你做什麼?」

  「我想要你。」他毫不遮掩的說出自個兒的慾望,此時此刻,什麼陰謀、什麼詭計,全都給他滾一邊去。

  他兩世的情感都傾注在她身上,那熾烈的情愫幾乎要漲破他的胸膛,他要用實際的行動告訴她,她是他此生此世唯一的摯愛。

*             *             *

  佈署一番之後,風遠暗中調兵遣將,攜孫絡晴重走了一趟前生的回鄉路。前生猝不及防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此次他做了萬全的準備,要將那些人殺個片甲不留。出發這日,晴空朗朗,湛藍無雲。

  孫絡晴沒讓福伯、福嬸跟來,他們年事已高,她不想讓他們跟來受累,只帶了紫娟。

  一切都和前生一樣,風遠表面上只帶了六、七個手下隨行,夜裡,他們在驛館的一處小院裡歇息過夜。

  驛館外埋伏著一批刺客,驛館裡也潛伏著一批內應,暗暗留意著小院的動靜,準備隨時發難。

  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驛館內外,風遠的人手隱身於其中,宛如深山裡的虎狼,窺伺著那些內應和刺客,一旦對方露出爪牙,便會伺機將其捕殺。

  在更外圍,風遠手下的兵馬早已將方圓二十里暗中團團包圍,一隻鳥雀都難以飛出,所有的刺客都成了甕中之鱉,他們卻渾然不覺,嚴陣以待的準備執行主子吩咐的任務。

  而這一切的暗號,就在風遠身上。  

        兩邊的人馬都在密切留意著小院的動靜,在這一刻,驛館異常安靜。

  少頃,小院裡發出了風遠的怒吼聲,大聲責問著妻子——

  「這些書信是哪裡來的?」

  殺戮,就在這時一觸即發。

  潛伏的內應頓時出手,意圖不動聲色的狙殺風遠此行帶來的手下,卻沒料到對方下手比他們還快,就在他們驚愕得來不及反應時,已被割斷了咽喉。

  其他埋伏的刺客發現不對勁,然而想撤退已來不及,所有潛伏的刺客早已全被鎖定,不是被生擒便是被誅滅。

  遭生擒的被五花大綁,嘴裡還被塞入布巾,以防他們咬破嘴裡的毒囊自盡。

  而刺客的首領也被葉滿山給擒住。

  審了半天,葉滿山見無法從他嘴裡逼問出主使者,搜查他全身,找到一枚施放煙火的暗器,在風遠出來時,遞了上去。

  「大將軍,這應是他們用來傳遞消息之物。」這次大將軍調兵遣將前,已事先將原由告訴他,他不敢相信玉枝竟是長平公主派在他身邊的細作。

  大將軍要他親眼來看看,他所懷疑的事是真是假。

  帶著兵馬埋伏在驛館附近時,他一度祈望這一切都是誤會,玉枝沒有出賣大將軍,不會有刺客來行刺。

  可他的祈望就在發現那些刺客的行蹤時破滅了,帶著失望之情,他出手狠辣,見一個殺一個,只有刺客的首領為了要問供,被他留下一條小命。

  風遠陰柔的俊臉此時彷彿修羅,佈滿猙獰的殺意,「可有人逃掉?」此次他嚴密的佈署,就是為了要揪出那藏在背後設下陰謀詭計害他的主使者。

  「沒有,外頭還有老武帶人守著,一隻鳥都飛不出去。」

  風遠走到那名首領身前,陰冷的嗓音出聲詢問:「派你們來刺殺本將軍的人是誰?這暗號要怎麼用?」

  面對敵人他從不手軟,這人若膽敢不說,他有一百個法子撬開他的嘴。

  那首領一動不動的緊閉著眼,他嘴裡的毒囊已被取出,但為防他咬舌自盡,他的嘴裡仍被塞了條破布。

  風遠也不再多問,吩咐道:「葉滿山,你數三聲,他若再不說,將他的皮給我活剝下來,再把四肢砍了,浸在鹽水裡……」他的酷刑還未說完,那首領便驚恐的瞪大眼掙扎著,一刀斃命不可怕,死前還要禁受百般酷刑的凌虐才可怕,此時他只求痛快一死。

  見狀,葉滿山說道:「大將軍,他似是想說了。」

  「拿紙筆給他,讓他寫下來。」

  片刻後,風遠依照他寫下的方法施放了那枚煙火暗號——此人也是聽命行事,並不知真正的主使者是誰,不過通過施放的暗號,他很快就能追查到。

  所有的殺戮都在驛館裡發生,不透一點風,那藏身在外頭等候消息的人,看見夜空中施放的煙火,那是約定好事成的訊號,他欣喜的跨上馬,朝安陽城的方向疾奔而去,要去報訊。

  那馬兒一動,武步剛帶來的手下便發現了,立有數名斥候悄然跟了上去,最後一路跟到了安陽城裡的一座宅邸,隨後而來的巡防司兵馬,將這座宅邸團團包圍住,風遠趕來,發現這座宅邸正是丞相府。

  早在風遠調兵遣將前,已將事情私下裡稟告皇帝金朝郡。

  他依妻子的意思,隱去自個兒重生之事,只說了她那兩個夢境的事。

  「……因此臣擔憂朝中有大臣暗中勾結長平公主,意圖顛覆我朝,為了揪出那藏身在幕後的耗子,臣打算親自當餌,把他給誘出來。」

  金朝郡不太贊成,「你僅憑個夢就這般勞師動眾,這恐怕不妥,萬一弄錯了,怕會落人口實。」

  「遲遲抓不到長平公主,臣懷疑有大臣暗中掩護她,同時臣也想藉由這次行動,看看還有沒有心存不軌之人藏在暗處,打算趁著這次一塊給揪出來。」

  他這番話說服了皇帝。

  為帝者,是絕不容許治下有人覬覦他的江山。大寧皇朝初建數年,根基尚不穩固,金朝郡思量後,也想藉由此次機會,震懾住那些還存有反心之人。

  為配合他的行動,金朝郡也調派禁軍暗中監視朝中大臣,結果卻意外發現有人在京畿大營製造騷亂,煽動士兵的情緒。

  同時還發現某位大將軍的府邸暗中集結了大批的士兵,得知此事,金朝郡不動聲色的命禁軍悄悄包圍了舒府。

  就在風遠趕回來時,巡防司與禁軍同時攻進丞相府與舒大將軍府。

  就在沙平水以為成功狙殺了風遠的時候,卻驚見巡防司的人馬猝不及防破門而入,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際便被擒住,一把大刀橫在他的頸間,另有兩支長槍指著他。

  眼前的劇變令他滿臉驚愕,「你們這是要反了嗎?是誰給了你們膽子,讓你們闖進丞相府來作亂?」

  「哼,要反的人是你,原來你就是那隻躲在陰溝裡使毒計的耗子!」風遠咒罵道,大步走進屋裡。

  「風遠!」看見他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沙平水又驚又疑,「你沒死?!」

  「怎麼,看見我沒死你很驚訝?你死了老子都不會死!」他真沒想到,藏身在暗處謀害他的人,竟會是這平日裡看著道貌岸然又耿直的沙平水。

  想到前生的自己就是死在他的陰謀詭計之下,他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將此人給碎屍萬段。

  不過他謹記著妻子的囑咐,行事不能莽撞,這人還沒送到皇上跟前定罪,他還不能宰了他。

  沙平水很快鎮定下來,厲色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你擅自派兵闖進本官的府邸,已觸犯朝廷律令,我勸你即刻放開我,否則——」

  風遠懶得與他多說,不等他說完,便一拳朝他的臉揮過去,打得他鼻血噴了出來。

  「給老子閉嘴!來人,給我搜!」他抬手一揮,讓手下搜查整座丞相府。

  而另一邊攻進舒府的禁軍則沒丞相府那般輕鬆,嚴舒波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雖然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仍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府裡的士兵反抗。

  禁軍一度被打得節節敗退,就在嚴舒波打算乘機突圍而出時,搜查完丞相府的風遠趕過來,帶著一批手下與嚴舒波對上。

  從禁軍破門而入時嚴舒波便已知事情敗露,但他仍存著一線希望,打算逃出去,不過在見到風遠親自過來時便明白已逃不了,他縱聲而笑。「哈哈哈……想不到我嚴舒波一生英明,最後竟會落得這般下場!」

  風遠斥罵,「皇上待沙平水和你不薄,分封你們為丞相和大將軍,你們卻不知足,暗地裡勾結長平公主意圖謀反,你們對得起皇上嗎?」

  嚴舒波那張儒雅的面容此時不再溫文爾雅,露出一抹嫉恨,「皇上雖封我為疾風大將軍,卻不曾信任過我,他信任的人只有你,他將安陽城的防務和京畿大營的兵馬全都交給你掌管,而我手上的兵權卻被皇上藉著各種理由架空,空有大將軍之銜,卻無兵可帶!」

  所以當先前沙平水找上他時,他才會答應派人助他刺殺風遠,並暗中調集昔日的兵將,準備在刺殺風遠之後再滅殺風遠的那些部將,接著趁宮裡不備,一舉殺入宮中。

  風遠只一句話就讓他啞口無言,「嚴舒波,你今日之反,便可見皇上的先見之明。」他這時才知道原來皇上對嚴舒波早有防心。

  他親自將嚴舒波與沙平水押到皇帝面前。

  而另一邊的長平公主得知事情敗露,想要逃走時,卻在混亂之中遭人給誤殺,她所有的野心和圖謀,全都隨著她的死而灰飛煙滅。

  莊嚴宏麗的大殿上,金朝郡神色冷峻的望著嚴舒波與沙平水。

  他雖對嚴舒波有防心,卻沒想到他真會反了,更讓他料想不到的人是沙平水。

  他痛心疾首的質問:「沙平水,朕可從來沒有虧待於你,你為何要謀反?」若非風遠因著孫絡晴的夢起了戒心,而有先前的行動,他還不知他們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意圖造反。

  沙平水沒有再隱瞞自己的野心,坦承說道:「丞相身分雖尊,卻還是在一人之下,我想嘗嘗手握生殺大權的滋味。」

  當年輔佐金朝郡起兵時他就暗藏了野心,後來意外邂逅長平公主,他那蟄伏的野心被勾了出來,三年籌謀,想不到最終功虧一簣。

  他直視皇帝,慘然而笑,「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倘若他們成功了,屆時被殺被剮的就是他,金朝郡對這兩人不再存有一絲仁慈,冷酷的命人將兩人押進天牢,擇日處決。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7:06 PM 編輯

【尾聲】

  這次因著孫絡晴的夢而一舉揭露沙平水及嚴舒波的陰謀,金朝郡特地召見她,打算重賞她。

  孫絡晴則推卻了皇帝的賞賜,對她而言,再豐厚的賞賜都不及丈夫的安危,此次能一舉揪出幕後的主使者,已是最大的收穫,因此她只對皇帝提出了一個請求。

  「皇上雄才大略,開創了大寧皇朝,廢除前朝苛政,減免徭賦,讓經歷暴政與戰亂的百姓們得以休養生息,您所做的這番功業,必將永垂青史,妾身只求皇上莫忘當初推翻前朝暴政的初衷,能永遠愛民如子,惠及百世。」

  「你所要求的事,朕答應你。」金朝郡被她那番話激起了胸中的豪情壯志,一口應允,他接著慨然表示,「朕永遠不會忘記前朝是因何滅亡。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身為君王者,須時時刻刻心懷百姓,憂百姓之憂、懼百姓之懼,國家才能長治久安。」

  「皇上聖明。」她恭敬的曲膝福身道。

  金朝郡看向風遠,贊道:「風遠,你很有眼光,娶了一位賢妻。」

  風遠滿眼戀慕的望著妻子,驕傲的答道:「皇上現下能明白,當初臣為何非她不娶了吧。」

  「才誇你一句,你這小子尾巴就翹起來了。」金朝郡笑罵。

  再敘了幾句話,風遠與妻子一塊步出宮中。

  紅日西沉,兩人在漫天的彩霞之中攜手而行,徐徐走回將軍府。

  涼風習習,風遠凝眸望著身側的妻子,他今生的兩個心願都已達成。既揪出了那藏在幕後暗害他的人,也與她成了恩愛的夫妻,今生至此,他已別無所求,剩下來的人生裡,他只想好好的與她共度餘生。

  「等沙平水與嚴舒波伏誅後,我帶你回鄉去祭拜我爹娘。」這一趟回鄉路,他們前後已走過兩趟,這第三趟,相信不會再有人阻攔他們了。

  「好。」她輕應著。

  看著兩人被夕陽餘暉映照在地上,親密依偎在一塊的影子,她微微淺笑著。當年與父親救他時,從未料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嫁他為妻。

  思及另一對已勞燕分飛的夫妻,她輕輕嘆息,葉滿山回去後差點殺了陳玉枝,最後被風遠攔了下來。

  這次能一舉揭露沙平水和嚴舒波的陰謀,陳玉枝功不可沒,雖說是他們利用了她,但看在成功揪出那兩人的份上,風遠打算饒過她一命,不過葉滿山心裡終究存了芥蒂,無法再接納她,休離了她。

  想起紫娟近日常找藉口往葉滿山那兒跑的事,孫絡晴心忖,也許很快又會有一樁好事了。

  望著逐漸隱沒的夕陽,留在她眸底的是那些絢麗的雲彩。經歷了前生的慘烈,她相信今生她和他定能廝守終生,不再分離。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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