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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蔡小雀 -【侯門忠犬傳之四】侯爺貌美愛如花(下)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冠玉侯計環琅的人生,打一出生便金光閃閃萬人豔羨
只可惜,世上事總有美中不足之處──
計大侯爺平生最恨人家說他美!
什麼計家玉郎,明眸善睞,美貌驚人,風姿無雙
這些傳言在宮廷民間大街小巷四處流竄
讓他一踏出府門就迎來一堆投花扔香帕的瘋狂女人
更氣人的是,就連好心收留的丫頭都敢出言調戲他
要不是看在她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早就滅了她!
該死!這貪花好色的臭丫頭到底聽不聽懂人話啊
警告她多少次不要再拿他的容貌來說事
偏偏她老是死勾勾地盯著他,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到底是誰家教養出這麼不懂矜持的「小土鱉」?
咦,原來她身世堪憐,母親早逝,父族名聲臭不可聞
而她在嫡母的百般折磨下,一條小命差點沒了
哼!他向來只挺自己人,護短護得人神共憤也沒在怕
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毀了她想過的日子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傾盡所有都會助她完成心願……

【出版日期】     2016/9/9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書系及編號】珍愛晶鑽BK23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0 11:46 PM 編輯

【第一章】

  ……又造百鍊鋼刀,為龍雀大環,號曰「大夏龍雀」,銘其背曰:「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世世珍之。

  ——《晉書·赫連勃勃載記》

  冠玉侯府水堂一隅。

  計環琅斜靠在錦榻雞翅木花幾畔,手裡展開一卷雪帛,上頭密密麻麻寫著一筆又一筆的帳、一個又一個的人名。

  「三年來蠶食鯨吞了南方三十六張鹽引,四表兄手底下能人頗多啊!」他俊美得令人心悸的臉龐揚起一絲淡笑,不知是讚歎還是嘲諷。

  天下鹽鐵茶馬,最是巨利驚人,其中有六成掌握在朝廷手上,兩成分據於各方藩王掌心,三成則是落在門閥世家。

  那些老奸巨猾的藩王手最緊,向來只進不出,秀郡王縱然身為皇子,也沒有那個能耐從中奪利,所以只能是南方某些封疆大吏和世家「貢獻」出來的了。

  「嘖嘖,何以見得就這麼看好四表兄呢?」他似笑非笑。

  「侯爺。」朱勾聞言,恭敬地遞上了一小卷方才鷹隼送來的密信。

  他白晰修長的大手接過,一看之下不禁嗤之以鼻。「敬郡王這一手未免也繞得太遠了些!」

  「侯爺,我們要從中動手腳嗎?」朱勾黑眸灼灼問。

  他想了想,眼底笑意蕩漾開來,八竿子打不著地道:「去跟平慶伯太夫人送一句話——我明日要在『八方茶樓』見到小九。」

  朱勾一愣,仍道:「諾!」

  「還有,」他修長指尖在手邊一卷卷錦帛上挑出了一卷,拋給了朱勾。「命人呈給太子大兄。北羌蠢蠢欲動,幾個皇子都盯著這上頭,只待在舅舅面前趁機奏對奪了這掌兵的大權去,大兄身為儲君反倒不好有動靜,卻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

  「屬下明白!」

  待朱勾退下,計環琅手指輕敲著矮案,神情若有所思;水堂外,假山流瀉而下的潺潺流水叮咚如玉石交擊,說不出的清脆悅耳。

  他低低嘆了一口氣。

  往常,自己也是在水堂理事,只不過另一角落裡總有個嬌小的身影默默在那兒搗藥,淡淡的藥香揉合著她身上獨有的清新碧草香氣,總能在他為公事煩躁時,宛若小小手掌輕撫消彌了自己滿胸鬱悶的火氣。

  可現在,小九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當初,真不該心軟答允她的。」他喃喃自語。

  可說來說去,最寵溺縱容著小九的,不正是他自己嗎?

  「本侯這些時日總算知道,什麼叫做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他清俊的臉龐滿是苦悶懊惱之色。

  計環琅正滿心鬱郁不得解,忽然傳來了一個輕淺款款的腳步聲,他濃眉一蹙,眸光冰冷如箭地直射而去。

  「表、表兄?」一個身著緋色寬袖束腰長袍的纖細清麗女子有些受驚地停住腳步,雪白如凝脂的小手端著一托盤精緻清茶餌食,神色略顯嬌羞又慌亂。

  計環琅臉色微沉。「你來做什麼?」

  「阿妶領了舅母之命,請表兄明日家宴務必回長公主府一聚。」清麗女子有著一張完美無瑕的瓜子臉,黑眉俏鼻朱唇,笑起來時還有淺淺梨渦,著實叫人動心。

  只可惜,再美還能美得過計環琅嗎?

  他又如何不知,溫柔賢良的母親看在父親的臉面上,向來對這頭的親族恩寵三分?

  ——可是人心也便是這樣慣大了的。

  「妶表妹年紀不小了,不在姑母家中準備待嫁,成日拋頭露面算是個什麼事?」他神色淡淡。

  楊妶小臉先是一白,隨即羞窘地漲紅,有些泫然欲泣地哽咽道:「表兄……猶記幼時你我姑表兄妹間頗為親厚,可為何經了這些年,表兄反倒疏遠了阿妶這個妹妹了?」

  計環琅沉默一會兒,而後緩緩起身,高大修長身軀宛若青竹傲松,尊貴英武的男子氣息不怒自威。

  楊妶少女芳心猛一跳,雪腮不自禁悄悄紅了。

  他走近她身前,低頭看著這個清麗奪目出身名門的表妹,心中半點波濤也無,鳳眼深邃而清明冷靜。

  「如果你單純視我如兄,我自會近你如親妹。」他語氣不喜不怒,絲毫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在陳述著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可——你是嗎?」

  楊妶美好如嬌花的臉蛋漸漸褪去了緋紅,怔怔地盯著他,眸中淚霧漸起,且有一絲痛意。「表兄,我哪裡不如小九?」

  「你自然沒有什麼不好,但那又和我有什麼干係呢?」他一雙鳳眼因著想起那個心尖尖上的人兒而溫柔了些許,對著她的口吻依然平靜堅定。「我要的,始終只是一個小九。」

  淚水再忍不住啪答落了下來,楊妶卻依然強撐著顫抖身子仰視著他,「可小九是成不了表兄的正妻的!」

  他眼底煞氣一閃而逝,忽地笑了。「哦?那表妹的意思是,我計環琅的正妻只能是你楊妶了?」

  「阿妶不敢如此自尊自大,然表兄和小九多年深厚情誼,阿妶也是看在眼裡的,心中從不妄想能取代小九在你心中的位置。」楊妶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口濃濃的不甘,竭力理智冷靜地道:「但表兄莫忘了,你終有一日還是要迎娶正室的,不管那人是誰,都絕對無法忍受小九橫亙在你們夫妻之間。」

  計環琅心中一動,濃眉卻抬也未抬,不無輕諷地問:「她們不能忍,可你能?」

  「這世上誰能真心誠意接受得了自己的夫君心悅的是旁個女子呢?」楊妶目光黯淡,有一絲說不出的凄婉。

  「可阿妶知道,如果不能寬厚大度,表兄是連最後一絲希望都不會給了我的。」

  他靜靜地凝視打量著楊妶,明亮湛然的眸底隱有一絲幽微光芒,像是在沉思,又像是……

  楊妶屏住呼吸,心跳得又急又快。

  「時候不早了,你回吧。」最後,他還是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回到矮案後膝坐而下,又取過了一卷錦帛。

  「明日我有要事,忙完了自然會趕赴家宴。」

  楊妶痴痴地望著他,強忍著滿心的失望和酸楚,卻也知道這並非一蹴可就的,默默地欠身福了一禮後,將雕花螺甸托盤放置一旁小几上,隨即悄然離去。

  片刻後,計環琅沒好氣地微挑眉,對水堂簷頂上哼了一聲。

  「……戲看夠了?」

  簷頂悄無聲息,可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卻不知何時落在水堂門口,英氣豪邁的臉上有點臭。

  「阿敢,出門前吃泔水了?」計環琅眼角抽了抽。

  「小九妹妹不在侯府,你就給她紅杏出牆?」關北侯雷敢霸氣凜凜地走進來,盤膝一坐,想也不想就重重哼口氣。「世上所有負心漢都該被活拖去閹老二!」

  計環琅清俊漂亮的臉龐險些氣歪了,拍案而起。

  「雷阿敢!不是叫你找個夫子多讀兩本書了嗎?紅杏出牆是這樣用的嗎?還有誰又是負心漢了?本侯對小九可是守身如玉,唯天可表,你可不要污辱我的清白!」

  「老子這是為小九妹妹不值!」雷敢雙手抱臂,昂起透著暗青鬍渣的剛毅下巴,「嘖嘖,也就你們這些名門貴戚最愛搞『表兄表妹、心肝寶貝』那一套路,要老子說,虛名能管飽嗎?喜歡誰自娶了就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對自己的婆娘一心一意,不然乾脆穿了裙子當娘兒們去好了!」

  「……」

  「老子這話有道理吧哈哈哈?」

  計環琅玉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似笑非笑的開口,「說這話的人還是個大齡處子呢!」

  這下換雷敢火大了,「老」臉一紅,怒得大掌一拍,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一把將那隻托盤連同裡頭的物事拍得粉碎。

  「娘的!老子是處子,你就不是處子了嗎?」

  計環琅一口老血卡在喉頭——

  我……是。

*             *             *

  容如花才一進八方茶樓隱密的靜室,眼前一花,忽就被個突如其來的高大溫暖巨犬……呃,男人緊緊撲抱住了!

  「小九,那個死阿敢又欺負本侯了,你這次一定得幫我出口氣!」

  她一怔,心霎時軟成了一片,卻也忍不住好笑,摸了摸硬是將高大身軀埋在自己肩窩的計環琅的頭,柔聲道:「阿琅哥哥,你別老是跟阿敢哥哥吵了,你明知他心地好性子直,又有哪幾次說得過你的?」

  容如花小小臉蛋巧笑嫣然,只差沒寫著「阿琅哥哥別總欺負老實人」這幾個大字了。

  計環琅一臉好不哀怨,又有些不是滋味地輕哼。「就是論口舌之爭這次居然還敗給了他,本侯不甘心。」  

  「哥哥不能每次都想贏啊!」她笑吟吟。

  「小九不心疼哥哥了?」計大侯爺傲嬌了,漂亮的臉龐滿是委屈。

  哎……美人哥哥,你能再幼稚一些否?

  她想嘆氣又想笑,最後還是拍了拍他精瘦強健如野豹子的後背,嬌憨地哄道:「小九最心疼哥哥了,乖啊,別惱了,等會兒給哥哥糖丸子吃。」

  「……你把哥哥當三歲小兒哄了?」他抬起臉,怎麼聽著聽著覺著有些不大對呢?

  容如花趕緊摘下腰間繫著的小藥囊,從裡頭傾出了一粒滴溜溜渾圓可愛,透著淡淡花香的鵝黃丸子。

  「來。」

  他卻是不接,張口,鳳眼笑意閃閃。

  她小臉紅了,還是只得親手喂到他嘴裡,叨叨念著的嗓音說不出地清嫩可愛。

  「老人常說桂為百藥之長,桂花性溫,味甘,入肺,大腸經,若煎湯、煮茶、浸酒內服,能溫中散寒,暖胃止痛,化痰散瘀。這是我前兒自己蒸醸揉製的桂花糖丸子,略有其中三分功效。阿琅哥哥,你常和阿敢哥哥他們飲酒,平時官場上也多有應酬飲宴,我在藥囊裡裝了三十枚糖丸子,你酒後不適可以吃上一丸,會舒服些的。」

  計環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將那隻不起眼的藥囊繫在自己玉帶配飾上,唇齒間清甜香暖的桂花糖丸子滋味也深深甜進了心底。

  「小九。」

  「嗯?」

  他低頭,輕聲地道:「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壓在你頭上的。」

  「欸?」她清澈的杏眼有一絲茫然傻氣。

  「誰都別想壓在你頭上,就算是我最不看重的名份……」他低沉有力地說著她聽不十分明白的話。「除了你,我誰都不會給!」

  她乖巧地靜靜聽著,心底隱約有了點預感,溫柔的眸光黯淡了幾分,勉強笑著想勸道:「阿琅哥哥,若真有良配——」

  他猛然俯身,霸氣狂猛地攫封住了她的唇!

  從未有人碰觸採擷過的小嘴被深刻纏綿地吸舔咬弄著,容如花腦子轟轟然,雙頰滾燙沸騰,整個人都呆了,傻了……

  可,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酥麻虛軟了下來,宛若一灘春水化在了他精壯的臂彎裡……無法呼吸……不能思考……只知道唇上燃燒的焰火彷彿就要將她整個人融化了……

  計環瑣又何嘗不是,然而男人似乎天生就有征服與狂野放肆的雄性本能,在最初的生澀微慌後,懷裡這期盼多年的小阿九的滋味,自是恁般甜美誘人得令他理智盡失……

  在護衛森嚴門窗緊閉的靜室內,隱約傳來一聲聲低微而壓抑的粗喘,還有細碎嬌生生的輕吟……

  門外的朱勾英俊嚴肅的臉龐有一抹古怪的尷尬之色,眨了眨眼,身形微動,卻又強行忍住了。

  主子這也太……猴急啦!

  雖然聽來猶有最後一絲自製,可……咳咳,這樣又那樣的,冰清玉潔天真質樸的小九娘子怎麼受得住?肯定會給嚇壞了吧?

  再好的主子禽獸起來都不是人哪!嘖嘖嘖……

  就在朱勾搖頭嘆氣滿面不忿的同時,門裡的動靜不知幾時已經停了,只依稀有男人壓抑隱忍的低喘聲,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靜室內,容如花嬌小的身軀被男人結實的肩臂牢牢環在懷裡,蛋青色的衣衫凌亂,小巧渾圓的肩頭也露出了一大半兒,還有胸前衣帶更像是匆匆繫上的,鬆垮垮的衣衫隨著她急促的呼吸,酥胸隱隱春光乍現,雪白如凝脂,上頭卻綻放著點點如櫻的緋色吻痕……

  「小九,你簡直要了哥哥的命啊!」他額際熱汗涔涔,美若皓玉的漂亮臉龐漲紅,呼吸濃重灼熱,嘶啞的低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埋怨。

  下腹洶湧叫囂的慾望碩長火熱得硬如赤鐵,偏偏……只能忍!

  「阿琅哥哥……」她聲音小小的,弱弱的響起,低若嘆息。「對不起。」

  他一聽反倒心疼了起來,大手捧起她羞澀如榴花又怔忡悵然的小臉,深深注視著她。「是哥哥不好,哥哥沒忍住,同你有什麼相干?」

  「如果不是……」她小臉燙得慌,可喉頭不禁微微發哽。

  ……如若不是她身分配不起他,且母仇家恨纏身,又出自骯髒污穢野心勃勃的平慶伯府,無論是自身還是家世,給他帶來的傷害與玷污皆遠遠勝過助益,他和她之間,他又何須為難掙扎至此?

  「不準又瞎想!」他胸口發悶,既憐惜又憤怒,在她細緻的玉頸恨恨地咬了一口!

        她疼得低低叫了一聲,有些淚汪汪地無辜望著他。「……疼。」

  計環琅差點又被她楚楚可憐巴巴的小模樣逼瘋了,恨不能再度狼性大發地壓倒她的小身板兒狠狠蹂躪搓揉一頓!

  「你、你就是故意的!」他咬牙切齒,憋得都快吐血了。

  容如花嚇得縮了下,忙對他賣乖討好地陪笑。「哥哥,要不,再、再來一丸糖丸子嗎?」

  「我要吃更軟的,更香的,更大的!」他重重哼了一聲。

  「……咦?」她一愣,滿眼困惑。

  計環琅不由分說將她一把抱坐在長臂上,霍然站起,驚得她慌忙抱住他的頸項。

  「哥哥?」

  可下一瞬間,她只覺自己被穩穩地抵在他和牆壁之間,坐在他臂彎上的嬌軀剛剛好把渾圓挺翹的……送到他嘴邊……

  在接下來好長好長一段辰光裡,容如花再也無法思考了。

  自此,豐郡王府、平慶伯府和冠玉侯府,甚至東宮之間,開始進入了某種詭異曖昧的關係。

  彷彿誰都在試探,誰都想多跨一步,將觸手伸展到更深之境,可同時又有所顧忌,如履薄冰……獵物與獵人,界線恍若模糊了。

  容如花在平慶伯府的身分也越發微妙,伯夫人對她防備更重,卻也不得礙於容太夫人和容如荷的命令,對這個不啻眼中釘的庶女多有看重。

  而容如詡一掃往日的頹唐平庸,在埋首苦讀中漸漸展露昔日才情,幾次世家子弟的茶會獵場飲宴上,他先是以一闋豪情磅礡中透著濃濃華麗絕艷風采的「漢水東門賦」才驚八方,接著又以一曲「高山流水」奪得了魁首,至此,平慶伯府二郎君才名遠播,無人不知。

  其中自有豐郡王府和冠玉侯府暗中的操作,然誰也否認不了容如詡本身的文採風流才華洋溢,更是他能於眾京城名門子弟中脫穎而出的主要原因。

  果不其然,各方勢力都開始注意到了這個出自平慶伯府的庶子,只不過一個頗有才華還有出頭機會的伯府庶子,雖令人意外,卻也還不至於令諸郡王生起拉攏、甚至網羅至麾下的興致。

  直到秋闈,容如詡於殿試上繳一卷鞭辟入裡、考究詳實且字字珠璣的「良馬策」,皇帝親自閱卷之下,當場龍心大悅拍案叫好,原是要立時提他入兵部為郎中,負責戰馬飼養要務,只是此等要職牽扯甚多茲事體大,向來由皇帝的心腹之人擔任,皇帝看了看他的出身,心中不無可惜地喟嘆一聲,最後還是轉而任命他為太僕寺中的主簿一職。

  太僕寺掌馬政,太僕寺依序有寺卿、少卿、丞、主簿等官職,卿掌車馬、廄牧、輦輿之政,主簿為正七品,對於一個初初嶄露頭角的舉子而言,正七品自然已不算低了,然而太僕寺素來是冷衙門,被丟進這兒就等於與帝國最核心的官場無緣了。

  皇帝口諭一下,全場人人或是幸災樂禍或是面色複雜,不約而同朝不久前還被皇帝讚譽有加的少年郎望去。

  容如詡神色如常,恭恭敬敬地跪下領旨,三呼萬歲叩首謝恩。

  就連皇帝都不禁流露出一絲驚奇與滿意。

  不卑不亢,不驚不怒,是個胸有丘壑的。

  「可惜了……」皇帝喃喃,不過卻也只是揮了揮手。

  只不過退朝後,皇帝攜著那捲精彩精闢的「良馬策」,喜孜孜地回到了建章宮,對內侍大監道:「去!速速叫那幾個臭小子入宮!」

  「諾。」內侍大監忍笑退下。

  能被皇帝口氣親昵地稱之「臭小子」的,也就只有盛漢王朝最年輕精幹、功績累累的四位青年侯爺了。

  不久後,高大健碩黑髮碧眼的定國侯完顏猛、清俊映麗病弱優雅的鎮遠侯默青衣及粗獷豪邁天生神力的關北侯雷敢,和孤傲尊貴、俊美漂亮的冠玉侯計環琅相偕而入建章宮……

  沒有人知道皇帝召見四大侯都說了什麼,只知道皇帝的笑聲隱隱傳出,四位侯爺步出建章宮的時候神情有點怪異,向來清貴自持的美男子冠玉侯甚至毫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自此,傳言越發紛呈……

  各方勢力都從中嗅聞出了一絲異狀,急得心癢難抑,從內宮中卻怎麼也打探不出來,至於為何不向四大侯打聽——

  廢話,誰吃撐了敢惹那四個大魔頭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1 12:06 AM 編輯

【第二章】

  古有阮師之刀,天下之所寶貴也……其刀平背狹刀,方口洪首,截輕微之絕然髮之繫,斫堅鋼無變動之異,世不百金精求不可得也。

  ——晉·楊泉《物理論》

  秋闔之後,原被寄予厚望的容如詡卻只落得了一個小小的太僕寺主簿之職,容太夫人先是大失所望面色難看,隨即鎮定了下來,溫言寬慰了二孫兒一番,就揮手讓他回寢堂休息了。

  平慶伯夫人巴不得這個庶子被眾人踩在腳下,省得奪了她親生愛子的風頭,若非愛女發話,她早就狠狠嘲笑辱罵這個痴心妄想的狗東西一頓了!

  ——憑你,也想魚躍龍門成為人上人?哈,不過是被拱上去的一個賤子,爛泥扶不上牆,豐郡王府這樣使盡了力氣為你造勢,最後你這賤種還不是只能灰頭土臉地去那等臭氣衝天的骯髒地,一輩子做些飼馬喂牛的下賤活兒?

  平慶伯夫人沒有動容如詡,卻是趁著近來府內收益薄了的藉口,重重剋扣了容如詡的姨娘的分例。

  容太夫人知道了以後,倒是忍不住召她去敲打了幾句。

  「好歹二郎也是在皇帝面前掛上了號兒的小官,往後還要為郡王做事,你身為嫡母居然氣量狹小、眼光短淺至斯?搓磨一個姨娘算什麼了不得的手段?到時候搓磨得狠了,讓二郎跟伯府離了心,你就滿意了?」容太夫人幾乎想把手中的茶碗砸向這個容貌雍容艷麗,卻生得聰明面孔胡塗肚腸的狠毒兒媳臉上去!

  若不是她心胸狹窄陰毒狠辣,這伯府中的庶子庶女哪一個不是能好好利用的貨物籌碼?偏她自以為精明能幹,把聰慧的庶子女逼得跟她反目成仇,又將美麗好調教的庶女教得蠢笨如彘……日後且不說能嫁進高門替伯府謀好處了,別給伯府惹禍就是上天垂憐了。

  「……媳婦知錯。」平慶伯夫人臉一陣紅一陣白,強壓下滿頰火辣辣的臊意和怒氣,欠身行禮道。

  因為容太夫人的呵斥,平慶伯夫人越發將容如詡恨到了骨子裡。

  事後,伯府還是為容如詡辦了個不大不小的慶功宴,來的除了至交親友外,也有聞風而動的小官小吏,倒是冠玉侯府人不到禮到,送的是一套名師所製的文房四寶和一柄玉如意,豐郡王府長史則是特意送來了頗為豐厚的賀禮,容如荷更是因此親自回娘家一趟,明著是祝賀這個庶弟,實則是好好地敲打提點了他。

  「詡弟,」容如荷艷麗臉上帶著紆尊降貴的微笑。「你也莫心生沮喪,於朝中不起眼也是好的,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隻眼睛盯著了,你也好為你姊夫做事……冠玉侯那頭可有人接洽你了?」

  容如詡俊秀的臉龐有一抹掩飾不住的失落,強顏歡笑道:「回娘娘,之前小九倒是在冠玉侯面前為我引薦過了,只可惜弟弟不爭氣,在殿上不能一鳴驚人,令東宮側目……就怕辜負了郡王,給娘娘丟臉。」

  「詡弟,你只要記著你將來的身家功名全繫於豐郡王府,在姊姊的手上,」容如荷美眸銳利,笑吟吟道,「安心為姊姊做事,我自不會虧待你的。」

  「如詡明白,多謝娘娘提攜。」

  容如荷凝視著這個猶帶一分謙遜懦弱的庶弟,心中不知怎地隱隱有些煩躁之感。

  她的親弟雖然已是伯府世子身分,然而襲爵不得於有官位,如今的局勢又由不得她親自為弟弟求來重要官職,不說郡王不欲這般打眼,落了個「以權謀私圖利內弟」的惡名,被其他兄弟拿捏為罪柄,就是她自己都心知肚明,親弟雖是嫡出的伯府世子,性情敏慧,卻缺少了最致命的精明與狠勁。

  不過這樣也好,待將來大業功成,有一個平庸敦厚無野心的娘家,就不致淪為帝王眼中的肉刺,也有助於她想登上那個至高無上母儀天下的鳳位。

  「今晚三更,郡王會在別院接見你。」容如荷回過神來,說出今日主要來意。

  「這可是姊姊好不容易為你爭取來的。」

  「多謝娘娘,弟弟不會教您失望的。」

  「我信你……可我不信小九。」容如荷看著他,眸中精光微閃,似乎能看穿些什麼。

  容如詡心中一驚,面色依然不改,仍是謙虛卑微中帶著一絲忐忑與討好。

  「娘娘……」他吞了口口水,強抑胸口怦然狂跳,不安地道:「九妹妹她一心為我好,她,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來的。」

  「你很誠實。」容如荷有些放鬆了,纖纖指尖撫過另一隻玉手上戴著的美麗翡翠戒指,淡淡道:「還很聰明,知道怎麼說服我。」

  「不敢欺瞞娘娘,九妹妹自幼吃盡苦頭,對伯府能有幾分親情?可是為了我,她不會背叛伯府的,還請娘娘明鑒。」他半真半假地苦笑道。

  「會與不會,自有事實為證。」容如荷笑了,慢條斯理道:「只要她於伯府,於我有利,我自會記她一份功勞的。」

  「謝謝娘娘心慈。」

  「我不心慈,我只相信利之所趨,這世上什麼都買得來,端只看出的是什麼樣的價錢。」容如荷挑眉,嫵媚中帶著一分冷酷。

  容如詡沉默了。

  過後不久,這番話自然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容如花耳中。

  她想了想,對著栗兒道:「你同二哥哥說,無論和豐郡王談議了什麼,只管先答應,能取信郡王為首重之要,後頭的事兒自有我來補足。」

  「諾!」栗兒眸光一閃,恭敬地悄然退去。

  燈燭靜靜燃燒著,容如花思忖了片刻,抬頭對著屋樑上方的幽暗處,輕聲道:「青五哥,勞您跟阿琪哥哥說一聲,太夫人娘家侄兒那兒的事,可以佈置下去了。」

  「五哥知道了!」屋樑傳來低沉應和。

*             *             *

  這日午後,平慶伯夫人看著錦帛上載錄那一筆筆獲益甚豐的印子錢,不禁愉悅歡快地笑彎了唇。

  ……多年來主持中饋,自內院中撈取的銀子還遠遠不及這些時日的暴利,尤其放這些外帳的人手都是她自己娘家陪房,論精明和忠心皆屬一等一,想來不消兩三年,光是印子錢的收益便足有百萬金之數。

  平慶伯夫人笑得得意暢快,可笑著笑著,她又不自禁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隨即止不住喉頭發癢,頻頻喘咳,跟著打骨子裡那股莫名升起的熟悉酥麻隱痛感又竄了上來。

  「許媽媽,藥呢?」她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發抖,喘息著略帶急促尖銳地叫喚著,「把前兒劉太醫開的藥丸兒拿來!」

  許媽媽神情微變,自鑲金紅木小五斗櫃裡取出一隻藥瓶子,倒出了三顆滴溜溜的紅色藥丸兒,斟了杯茶一起送到了她手裡。

  平慶伯夫人顫抖著手迫不及待仰頭吞咽下了藥丸,灌了一口清澈甘甜的茶水送服進喉,喘了一口氣。

  許媽媽緊張地看著滿頭大汗顫抖連連的平慶伯夫人慢慢放鬆了下來,身軀軟軟癱在迎枕上,過了一會兒,美麗雪白的臉龐蕩漾開一抹迷醉似的酡紅,身子扭動了下,體內那股隱痛麻癢逐漸化成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銷魂滋味,胸口緩緩起伏著,嘴角甚至逸出了一絲呻吟……似苦似樂,又似回味無窮……

  近日夫人也不知怎地,往常的哮喘之症發作時服用劉太醫的藥,不到半盞茶辰光就能慢慢兒好轉,可這些時日以來,劉太醫的藥一服下後見效神速,可是夫人……夫人卻變成了這……異常的模樣。

  許媽媽始終憋著一口複雜焦慮的心思不敢再多問,因為最初發覺自己身子的異狀時,夫人也是請了劉太醫來嚴厲詢問過的,甚至還私下讓側妃娘娘的心腹府醫看過了,確定這藥丸並無任何差錯和古怪。

  夫人不好將服藥後,身子竟會升起這恍若和男子合歡極樂的滋味等癥狀訴諸於口,只模糊說了幾樣輕微的癥候,最後太醫和府醫幾經推敲,隱諱地說了許是女子陰陽不協宮胞失調,故此和藥性略有衝突的緣故。

  平慶伯夫人羞臊難言,心下倒是信服安心了幾分。

  實則長年耽於淫樂之歡的伯爺腎水陽精早就耗損太過,時常是喝了大補之物方能暢猛行事,偏又左一個愛妾右一個愛姬的往榻上攬,最後分配到平慶伯夫人房裡的又能有幾日?

  伯夫人明面上要當個賢良大度美名遠播的正室,私下暗恨這些狐媚子勾引自己的夫君夜夜胡鬧,又時常是守著空床孤枕難耐……  

  許媽媽想想,終究暗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夫人也是熬得苦啊,只要這藥不是被人動了手腳,不會傷了夫人的身子,縱然說來有些丟人,那也顧不得了。

  許媽媽悄悄地退下,將門關嚴實了,親自守在房門口,對於裡頭隱隱約約傳出的嬌哼舒爽嘆息充耳不聞。

  直到約莫一炷香時辰過後,才聽到隔著一扇門,平慶伯夫人嬌媚慵懶的嗓音懶洋洋傳來……

  「許媽媽,讓人備水!」

  「諾。」許媽媽苦笑。

  這伯府內的陰私事一樁又一樁,也不知她能不能有活著平安告老脫身的一天。

  畢竟伯夫人……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             *             *

  豐郡王很是滿意那夜與小舅子的談話,並且不忘叮嚀他到太僕寺後千萬要好好地為皇帝盡忠。

  掌車馬、廄牧、輦輿之政的太僕寺,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小主簿也能發揮出奇不意的作用。

  尤其,當豐郡王藉由暗線得知東宮天略府果然有人秘密接觸了容如詡,他嘴角不禁揚起了一抹隱晦的笑意。

  這蠢蠢欲動的棋子,最後終究會移動到哪一方,成為怎樣的一記殺招,他也很想知道。

  而冠玉侯府這頭,則是開始三天兩頭往平慶伯府送錦繡綾羅、金簪玉環,還指名是給府上小九姑子的,並且時不時就下帖邀小九姑子去參加世家千金們輪番舉辦的花會。

  伯府方面雖有讓容如花做內應的意思,可冠玉侯府突然熱情至此,反倒令伯府眾人有些迷惑不安,不禁騷動了起來。

  「你說,冠玉侯當真對小九這麼傾心?」容太夫人啜飲著蔘茶,臉色沉靜看不出喜怒。「會不會這是個誘伯府入彀的套?」

  這個容色清秀平常,甚至跛了一隻腳的庶孫女雖有幾分心智膽氣,可若說真的能入了冠玉侯的眼,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容太夫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冠玉侯府和東宮這一手到底是惑敵之計,還是……他們到底目的何在?

  平慶伯夫人坐於太夫人下首,和緊挨著太夫人的容如荷交換了一個眼神,遲疑地開口,「兒媳問過田媽媽和苗兒、栗兒了。前次小九應冠玉侯之邀前往茶樓,雖然她們被攔阻於外,可確實看見小九出來的時候面色嬌羞通紅,頸上甚至有……咳,痕跡。」

  容如荷嗤地笑了出來,美眸也不知是諷刺還是羨慕、忌妒地道:「沒想到冠玉侯這舉國皆知的美男子,口味如此奇特?若是用的美男計,也未免犧牲太大,動靜太大了。」

  對於向來被娘家夫家嬌捧於掌心的容如荷而言,這些庶弟妹卑賤得像蟲蟻,隨便施捨些殘渣細屑就是給了他們天大榮寵了,卻沒料想到身分高貴容貌傾城的計環琅,竟也捨得下這個身段,吃得下口?

  「也許小九就跟她那個賤……」伯夫人在女兒目光警告下,勉強吞下了尖酸刻薄的厭惡之詞,深吸了一口氣,擠出笑道:「她姨娘當初,也是叫伯爺迷戀了好些年的,或許她媚骨天生,自有一番勾人手段。」

  容太夫人心有不快,冷冷地道:「有你這樣巴不得毀了伯府女兒聲譽的嫡母嗎?這話要傳出去了,你的親生女兒雖是不愁嫁了,可就不怕她們的夫家拿了當話柄嗎?」

  容太夫人也懶得再敲打她,府中還有好些個庶女沒出閣,在這兒媳眼中,又何嘗有她們的存在?

  伯夫人心一突,有些心虛忐忑地看了臉色一沉的容如荷一眼,尷尬著道:「母親,這不是……咱們私下說說嗎?兒媳不是莽撞人,以後會格外注意的。」

  容太夫人面色不豫地重重哼了一聲。「不是嘴皮上說說,還得當真謹記在心才好!」

  伯夫人暗暗咬牙——這老不死的,當真以為這伯府還是她的天下嗎?

  容如荷看著這對婆媳,也不禁有些頭痛。

  祖母出身趙國公府,從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縱然老了不大管事,可也不是尋常吃吃喝喝任由子孫哄樂的老人家,雄厚的母家背景連郡王都要敬畏三分的……母親就算是外祖彌陽侯的嫡親女兒,若認真和祖母槓上了,也只有吃虧的份。

  更何況祖母是婆婆,有天然壓制的優勢,這口氣母親不忍也得忍!

  「祖母,母親,既然對方已然拿出姿態來,不管是虛是實,咱們都得趕緊把這事兒給砸實了。」容如荷嫣然一笑,眸中精光閃燦。「趁這個機會將小九和侯府在名份上拴牢了,那狡若狐狸的冠玉侯若是想反口,就是御史的口水也能把他給淹了。」

  一旦冠玉侯府和平慶伯府聯姻,東宮日後還會百分百信任這個向來親近的表弟嗎?

  計環琅就算再巧言詭辯多智近妖,若當真娶了豐郡王的妻妹,想和豐郡王府撇清關係又談何容易?

  小九的身分註定做不了正妻,可就是一個貴妾的名份,也足以成為東宮和冠玉侯之間的一根刺了。

  容太夫人蒼老的眸底掠過一抹精明喜色,微笑道:「後日你舅祖母家的小孫子洗三兒,祖母和你母親赴宴後自然會多聊聊此事的。」

  名門貴婦們齊聚一堂的場合裡,只要隨意透露幾句,不到半日風聲就能傳遍大半個京城,到時候冠玉侯府想不認帳也不行。

  說穿了,這還是冠玉侯親自將把柄遞到伯府手上來的。

  伯夫人雖然心下憤憤,怎麼也不想那個小孽種平白得了侯夫人的頭銜去,再轉念一想,那小孽種所謂的嫁入侯府,也不過是海市蜃樓幻夢一場,待豐郡王大事一成,屆時她是死是活,還不是捏在自己手心裡嗎?

  思及此,伯夫人笑得熱切殷切了幾分,「兒媳知道了,明兒一定好好替小九說話。哎,說來冠玉侯和小九還真是傳奇本兒上頭寫的那樣,瞎打誤撞便得了一樁好姻緣呢!」

  說好聽了是陰錯陽差天賜良緣,可認真論起,他們兩人便是私相授受,京城貴婦夫人圈裡,哪個瞧得起這樣德行敗壞的小賤人?

  容如花,這個侯府貴妾的位子也不是那麼好坐的……

  伯夫人笑意吟吟的美麗眸子裡,透著深深森冷的嘲諷。

  容如荷不知母親心裡的別樣惡毒心思,思索了一下,含笑對容太夫人道:「祖母,您這些時日對詡弟和小九關愛有加,想必他們心中也是知道的,在府中祖母就是他們最大的倚靠了,所以荷兒想勞煩祖母多多跟小九叮囑幾句,和冠玉侯碰面的時候,若能套來點兒有用的情報,我和郡王必定不會虧待她的。」

  「好孩子,你只管放心,祖母知道該怎麼做。」容太夫人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平慶伯府會傾盡全力助你上位,無論是誰,都得做我荷姊兒腳下的基石!」

  「祖母,您真好。」容如荷歡喜地偎在容太夫人身邊,燦笑若花。「往後就看荷兒好好兒孝敬您,讓您成為咱們盛漢王朝第一尊貴的超品誥命夫人吧!」

  「祖母老了,要這虛名無用,只要咱們平慶伯府能做上我朝第一勛貴,能世世代代昌榮鼎盛下去,祖母日後死了也有顏面見列祖列宗和你祖父了。」容太夫人如今耗費苦心,甚至不惜違背了她昔日做人的原則,也只為了保平慶伯府這一脈能平安昌盛,重現榮光,不致淪為勛貴間的末座。

  「祖母,您放心,只要荷兒在,定能讓咱們平慶伯府永保繁花著錦烈火烹油之勢!」容如荷野心在美麗眸子裡燦爛灼灼。

  翌日,冠玉侯府果然又大大方方地遞了張描金花帖,邀小九姑子和幾位郡主乘畫舫游湖。

  這幾位郡主就跟之前的幾位世家千金一樣,純屬虛構,但是冠玉侯爺謊撒得臉不紅氣不喘,平慶伯府也沒敢認真追究是真是假。

  總之兩方都在互相試探底線,雲裡來霧裡去的,倒是便宜了容如花能偶爾出來透透氣兒。

  容如花今日身著一襲秋香色衣裙,清瘦嬌小的身子還罩了件繡著蘭草的襖子,烏黑長髮一半梳綰成秀氣團髻,用一柄銀簪別住了,剩餘的青絲柔順地披散在身後,長及腰臀間。

  她走路還是掩不住一跛一跛,可任誰都會先被她小臉上那渾圓澄澈的杏眼與憨甜可人的笑容吸引住了。

  計環琅高大挺拔的身軀穩穩佇立在岸邊,身後是雅緻寬敞美麗詩意的畫舫,他的笑卻比這漫天山光水色還要美,還要令人迷醉難分。

  明明知道阿琅哥哥這麼高調,最主要是為了迷惑敵手,可是她還是情不自禁心跳如擂鼓,小臉酡紅滾燙了起來。

  真真美人禍水啊……  

        不過要是讓阿琅哥哥知道她腦子冒出了這幾個字兒,肯定不饒她的。

  「發什麼傻?」一記溫柔得像撫摸的輕敲落在她粉光緻緻的額頭上,她還來不及感覺到疼,肩頭忽然被件輕暖披風包裹住了。

  容如花抬頭,望入他柔情滿滿的鳳眼裡,心越發慌了,難得結巴道:「哥哥,我、我不冷的。」

  「身子骨不好的人沒資格說不冷。」他又輕點了她小巧的俏鼻尖,隨即目光犀利如箭地射向了護送她前來的平慶伯府車夫和兩名侍衛,連田媽媽也不放過。「你們,可以滾了!」

  眾人嚇得腿肚子打顫,田媽媽冷汗濕透後背,可想起出門前伯夫人的命令,要她好好盯著小九姑子。

  「咳,稟侯爺……」田媽媽硬著頭皮陪笑開口。

  計環琅眸光一冷,連哼都懶得哼,只揚手輕彈指節,下一瞬,田媽媽和車夫侍衛已經被不知何處竄出的幾個高大玄衣護衛全扔下了大湖!

  撲通撲通跟下糰子似的,容如花一陣目瞪口呆。

  「救命……咳咳咳,救命啊……侯爺饒命……小九姑子……咳咳咳……」田媽媽在水裡載浮載沉,驚慌狼狽地亂抓亂叫。

  被扔下去的兩名侍衛幸好會游水,可因為被點中了軟筋,自己也險些被水嗆死,一番掙扎折騰才好不容易拉了田媽媽和車夫們一起爬上岸。

  「滾,三個時辰後再回來接人。」計環琅濃眉斜挑,長臂充滿保護欲地環著容如花的肩頭,傲然地道。

  「諾,諾。」平慶伯府諸人渾身濕淋淋,瑟縮地連滾帶爬走了,連馬車都忘了趕走。

  容如花從頭到尾連話都來不及說,只能眨巴著杏眼,傻愣愣地看著平慶伯府的人屁滾尿流地逃走,無辜的馬車和拉車的馬匹留在原地,馬兒還打了個響鼻。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笑。

  她揉揉鼻子,努力藏住了笑,隨即有些迷惑地問:「阿琅哥哥,為什麼要三個時辰那麼久?」

  三個時辰後天都黑了,黑漆抹烏的還游什麼湖呀?

  「上次親不夠。」計環琅悶悶地道,隨即眉開眼笑。「這回一定要大大補回來!」

  她那張小臉瞬間炸紅成嬌艷羞煞的榴花!

  容如花突然覺得,要抗拒阿琅哥哥的親近真是越來越難了……

  而且他到底是真是假?不是先前說好了只是演戲的嗎?雖然……雖然上次演著演著,好像也擦槍走火……

  她就這樣腦子混沌心亂如麻地忽地被一把拎高高,隨即穩穩落坐在他的鐵臂上,再度像個小娃娃似地只能環著他的頸項,被他喜笑顏開地抱上畫舫——

  「等,等等,阿琅哥哥……這次不能……不能再親……」容如花腳還未落地,就已經被他含住了柔軟雪白的耳垂,背脊一顫,腦子一昏。

  「小九乖,哥哥這也是為了惑敵之計……」

  「明明……外頭沒人……唔……」

  「哥哥疼你……別怕……」他啞聲撫慰著,修長指尖巧妙地在她身上逐一放火。

  小阿九的元紅是一定要留在洞房花燭夜,可在這之前,他要一口口的在她身上留下專屬於自己的印記,教她這一生再無機會別有他想。

  ——小九是哥哥的,永遠也別想逃!

  「沒人了……明明外面沒人了……」容如花都要哭了。

  聽著裡頭斷斷續續傳來壓抑不住的嬌吟啼泣,頻頻求饒,口口聲聲喊酸喊疼,隱於暗處的朱勾和青索,突然好想為純真無邪可憐又倒霉的小九姑子掏一把同情之淚。

  ——哎,主子果然太禽獸,呃,是太激動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1 08:00 PM 編輯

【第三章】

  武帝解鳴鴻之刀,以賜東方朔,刀長三尺,朔曰:「此刀黃帝采首山之銅,鑄之雄已飛去,雌者猶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銷之,刀自手中化為鵲,赤色飛去雲中。」

  ——《漢武洞冥記》

  這日,趙國公府貴孫的洗三宴上,冠玉侯和平慶伯府庶女的閒話,果然迅速地自世家貴婦們口中蔓延開來,誥命夫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面上既是興奮又是不屑。

  不過大部分的貴婦夫人都不敢得罪高貴權重的冠玉侯,便把醜名兒全扣到了容如花頭上去。

  平慶伯夫人幾乎壓抑不住猙獰的喜悅,依然擺出高雅賢淑的嫡母風範,歉然地說著。

  「我家小九姑子是個好的,性子素來天真無邪,在她眼裡哪裡有男女之防?想來侯爺也是看中了我家小九好親近,與旁的一板一眼,身受閨禮庭訓規範的名門嬌嬌們不同,這才格外愛重吧。」

  明著是誇容如花質樸天真,其實就是暗指她不懂得愛惜羽毛,輕而易舉就跟男人親近,大大敗壞了自己身為女子的清白閨譽。

  容太夫人在不遠處的上座聽見了這番話,慈祥雍容的老臉扭曲了一瞬,銳利目光狠狠地瞪了過來。

  這明知故犯的蠢婦!

  趙國公老夫人輕輕按了按容太夫人激動微顫的手,低聲道:「姊姊莫急。」

  容太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立時冷靜了下來,又恢復從容之態,笑了起來,略略抬高聲音道:「兒媳,你素來嬌寵小九兒,這是跟人家侯爺吃醋了嗎?」

  伯夫人臉色僵了僵,聽出了婆母語氣裡的警告,旋即抿著唇兒笑道:「哎喲喲……母親明知媳婦這是捨不得咱們家小九,難道還不許媳婦抱怨兩句這未來的姑爺嗎?」

  「還姑爺?」席上和平慶伯府向來不對眼的某個貴婦嗤地一笑,掩不住輕蔑嘲笑之色。「拿一個小小庶女就想套牢了冠玉侯夫人的好位子,也不知是誰在白日做夢呢!」

  伯夫人表情有些難看,笑幾乎掛不住。

  「論理我家小九確實高攀不上侯爺,便是侯爺對她珍之重之,頂了天也就是以貴妾相迎,我們伯府雖然不是什麼皇親國戚豪門巨閥,可也沒有女兒給人家做小的道理,只是——」容太夫人終究是人老成精,笑嘆了一句,做出感傷狀,用手絹兒微拭眼角。「唉,情意無價,怎麼說也得成全孩子們呀!」

  「可不是嗎?」趙國公老夫人也笑呵呵地湊趣兒道:「姊姊和外甥媳婦兒真是好福氣呢,冠玉侯爺身分清貴絕倫,向來深受皇上寵信,又生得跟個玉人兒似的好模樣,能得這樣的貴婿,我老婆子都忌妒得很,可別再挑了,名份大小又如何?這孩子有情比什麼都強,能早些成親了也好,也能讓你們像我今日一樣,抱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孫好好樂呵一番。」

  「就是就是,這可是大喜一件哪!」

  「能得冠玉侯這麼金貴的孫婿,太夫人果然福壽深厚。」

  「嘖嘖,冠玉侯府的貴妾,哪怕是郡主都搶著當呢!」

  其餘貴婦夫人見狀,七嘴八舌笑意殷殷地搶著說好話,就是心有疑惑的、懷疑的、甚至是妒忌的也只能忍下了。

  可伯府一個小小的庶女,當真能飛上枝頭嫁進冠玉侯府當那人上人嗎?

  趙國公府宴上的這番動靜,很快就傳到了長公主府和東宮……

  「公主,」宮嬤嬤有些遲疑地看著溫柔清麗的長公主,欲言又止,「這平慶伯府簡直膽大包天,就算是貴妾也——」

  長公主神色複雜,半晌後搖了搖頭,嘆氣苦笑。「平慶伯府敢放肆放出這樣的風聲,那個渾小子肯定沒少暗示挑撥。」

  ——何況小小貴妾之位就能滿足那渾小子的心思了嗎?

  宮嬤嬤頓了頓,不自禁想起了她們主僕倆看了好幾年的那個憨甜、乖巧卻苦命的小人兒……

  真真可惜,就是身分太低微了。

  「這渾小子是在逼本宮和他父帥呢!」長公主頭疼不已。「本宮哪能由得他胡鬧?」

  小九那孩子極好,可——她庶出的出身是一大硬傷,再則即便不想承認,她終究是平慶伯血濃於水的親女,在外界眼中,又如何能和平慶伯府掰扯得開?

  如今皇子們個個都大了,雖說儲位早定,可朝野間的暗流和角力沒有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偃旗息鼓的。

  皇兄素來寬厚仁德,可他始終是個執掌天下多年的皇帝,而聖心,自來最難捉摸。

  長公主嘆了一口氣。

  她從來不會小覷這個平時一派樂呵呵的皇兄……

  而東宮這頭,太子則是依然如故的一派清風明月謫仙模樣,輕笑著撥弄著那把大聖遺音。

  「表弟,你心急著要開苞了是吧?」

  計環琅險些衝動地把手中那盞茶全澆到太子頭上去,俊美的臉龐有些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我搞到現在還娶不到小九是誰害的?小九現在深陷狼窩跟一堆骯髒東西周旋又是誰害的?」  

  要不是為了不大動干戈地暗中清除掉其他皇子的勢力,他早帶人一夜滅了平慶伯府了事,還需夜夜苦熬抱不到他家小九嗎?

  ——此時此刻的計環琅,早忘了自己當時是如何答應小九親自回伯府報仇一事了。

  「表弟陽精過剩火氣過旺,你家小九知道嗎?」太子一臉無辜。

  「大兄——」

  「嘖嘖嘖!」太子顫抖了下,清雅眉眼有些哀怨楚楚,「表弟喊孤大凶大凶的,每每嚇得人家小心肝亂亂跳呢!」

  計環琅眼角抽搐,不懷好意地道:「小心肝亂亂跳是吧?那足可證明大兄你是春心動了,該娶太子妃了。我明兒就進宮跟舅舅說你喜歡廣平侯家的嬌嬌、衍國公的孫女還有飛冀大將軍的妹妹,到時候一個太子妃兩個側妃名額統統一次補上,讓大兄你、夜、夜、做、新、郎!」

  「……好小九,你可總算來了,瞧你家美人哥哥是如何欺負孤的!」太子霍地一指計環琅身後,清眸一亮,眉開眼笑。

  ——小九?!

  計環琅心臟猛跳,清俊漂亮臉龐霎時面露狂喜,迫不及待匆匆回頭……隨即面色黑如鍋底!

  果不其然,再掉轉過頭來時,面前已經人影空空。

  這傢伙……這傢伙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一國儲君,還有沒有一點人格了?

  冠玉侯府即將高調納平慶伯府庶女為貴妾的風聲,一時炒得沸沸揚揚,甚至連和長公主一向交好的貴婦都忍不住在言談間打探一二,長公主清雅溫婉的臉龐笑意微微,只說兒子的婚事自有大將軍做主。

  長公主性子好,貴婦們還敢大著膽子探聽幾句,可話一涉及鐵血冷面的大 將軍,眾人滿滿的好奇心思也只得蔫了。

  倒是計太夫人聽說了這傳言後,怒氣沖沖地命人立時將大將軍請回將軍府。

  高大挺拔英俊冷肅的計大將軍頂著一身銀色盔甲戰袍,霸氣昂藏不怒自威地大步而入,看著正堂上母親鐵青的臉色,心中不由暗罵了聲:臭小子放的火倒燒到老子身上來了!

  「母親。」計大將軍看也不看堂上連忙起身對自己見禮的妹妹與外甥女,沉聲問:「您急急召兒回來有何要事?」

  「琅哥兒的事兒你預計怎麼打算?」計老夫人也不跟這個兒子打迷糊仗,氣呼呼地拍了下茶案。「未曾娶妻便先納妾,哪家的名門公子像他這樣胡來的?這是把咱們妶姊兒置於何地?」

  楊妶嬌嫩若梨花的小臉羞紅了,卻也掩不住黯然神傷之色。

  計大將軍還未開口,嫁與安國公世子為妻的妹妹搶先道:「阿兄,論理我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該回來管娘家的事兒,可琅哥兒是我嫡嫡親的外甥,我這做姑母的,怎能見他敗壞了自己的名聲而不聞不問?」

  「若是早早就讓他和妶姊兒成親,哪裡還有今日這番風波?」計太夫人心疼地看著嫻靜知禮的寶貝外孫女,怒氣騰騰的聲音不禁柔和了下來。「好孩子,你琅表哥是一時想岔了,等外祖母罵他,非得好好給你個交代不可。」

  計太夫人雖然對這個中的緣由不甚了解,卻也隱約知道自己孫兒的侯府中有個備受他呵護、非主非僕的女子。老人家原想著孫兒年輕俊美,身邊有一兩個通房倒也理所當然,將來待妶姊兒這個正室嫁入侯府後,自然可隨意發賣或打發到莊子上。

  可萬萬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平慶伯府的庶女,如今眼看著還要做了她天驕似的孫兒的貴妾,這如何能使得?

  ——計環琅這些年來的種種手段和心思,計大將軍這做老子的又怎麼會不清楚?

  「母親,」計大將軍強忍揉眉心的衝動,剛毅英俊的臉龐努力擠出安撫的笑來。「琅哥兒大了,他有自己的心思,便是兒子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樣樣左右拘管他,何況他素來得長公主和皇上寵愛……」

  話是大實話,然計太夫人聽了這話後越發氣得厲害,霍地站了起來,指著兒子的鼻子厲聲大罵。

  「好!好!我養的好兒子好孫子,這是連老母和祖宗都不認了?」

  「母親息怒!」計大將軍面色一沉,卻還是單膝下跪,正顏道:「是兒子不孝,惹得母親不快,兒子任打任罰,只長公主貴為皇室之尊,當初下嫁計家為媳,乃是兒子天大福份,長公主與孩兒膝下唯有此子,他的婚事不說旁人,就是兒子自己也做不得主的。」

  「誰是旁人?老婆子竟成了旁人?」計太夫人氣得發抖。

  「太夫人息怒!」正堂裡服侍的侍女僕婦也慌地跪伏了一地。

  「母親,您可別氣壞身子,想來阿兄縱有千般無奈,也只得敬著長公主,人家畢竟是皇室,咱們就是勛戚貴胄又如何——」安國公世子夫人計氏假意勸道,話裡話外卻有幾分挑撥。

  「妹妹慎言!」計大將軍眸色一冷,目光如箭地射向自己的妹妹。

  安國公世子夫人哆嗦了一下,連忙閉上了嘴巴,後背一陣涼颼颼。

  這個阿兄雖然事母至孝,卻也不是敦厚平庸好擺弄的,他一威名赫赫殺伐決斷的大將軍,若當真惱怒了,恐怕連母親都得退讓七分。

  「外祖母別生氣。」楊妶見狀不好,連忙上前拍撫計太夫人的背,隨即噙著淚,神色乖巧而悵然,款款對計大將軍一欠身,道:「舅舅,都是妶兒不好,惹外祖母和您擔心了。」

  計大將軍面對嫡親外甥女,眼神溫和了些許,「妶姊兒,此事與你無關,你不需心有愧疚。」

  楊妶身子僵了一下,忐忑又澀然地偷偷瞄了威嚴霸氣的舅舅一眼,強笑道:「舅舅……」

  「你畢竟是未出閣的嬌嬌,這些事不是你能聽得的,先回房休息去吧。」計大將軍眉抬也未抬,口氣柔和而堅定。

  「……妶兒知道了。」再不甘心,楊妶也只有暫時退下,只臨走前暗暗遞給了自己母親一個眼神。

  安國公世子夫人會意,不著痕跡地微一頷首。

  母女間刻意遮掩的互動,哪裡瞞得過一向精明的計大將軍,只不過他面上波紋不興,好似絲毫未覺。

  待楊妶離去後,計大將軍坐了下來,身上盔甲隨之鏗鏘振振,不知怎地令安國公世子夫人有些不安起來。

  「咳,阿兄……」她清了清喉嚨。

  「不用再說了。」計大將軍冷冷地道。

  計太夫人看著女兒面露尷尬,不禁又火了,顫巍巍地道:「好得很,現在你親妹妹在將軍府中連開口都不能了?那是不是改日連我這老婆子也只有閉嘴的份兒了?」

  「母親這般胡攪蠻纏又於事何益?」計大將軍蹙起濃眉,難掩心裡的不悅。

  計太夫人窒了窒,卻見兒子已有不耐煩之色,語氣不禁軟化了點。「兒啊,母親這不都是為了咱們計家的門風著想嗎?琅哥兒身分金貴,哪能隨隨便便納一些阿貓阿狗的下等人進門服侍?何況是貴妾的名份——」

  「母親,我們雖是琅兒的尊長,可就連聖上對這樁婚事都沒有表態,」計大將軍頓了頓,不知如何向母親解釋……聖上的不表態,就已經是一種表態了。「那便說明是由著琅兒的性子行事,日後如何,我們靜觀其變即可。」

  如今情勢不明,聖上彷彿樂見皇子們競爭打鬧,雖不知最終目的是考驗太子,抑或別有打算,手掌兵權位高權重的大將軍府此刻只能低調再低調,免得亂了這天下最大的一盤棋局。

  再度抬出皇帝,計太夫人也不敢胡攪蠻纏下去了,想起方才自己怒氣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的那番話,若真傳到聖上或長公主耳裡,就算是她,也絕難討得了好去。

  計太夫人想了想,終究還是有一絲不甘願,勉強道:「好,這貴妾的名份也就罷了,可瑣哥兒正室之位是一定要給咱們妶姊兒的。」

  計大將軍鬢角隱隱抽疼,深吸了一口氣,冷硬地道:「母親,孩兒大營裡還有要事,就先回了。」

  「你——」計太夫人愕然。

  計大將軍又如同來時那般大步而去,留給計太夫人母女的,只有一個毫不留情的傲然背影。

  「母親,您看阿兄,」安國公世子夫人氣苦地抱怨道,「到底公主嫂嫂是給他灌了什麼迷湯,竟讓他連自己的娘和妹妹都不搭理了?」

  計太夫人先是被兒子氣得胸悶,又被女兒鬧得頭痛,臉色不好看起來。「噤聲!」

  安國公世子夫人嚇了一跳,臉色發白地看著突然面露厲色的母親。  

       「虧你還是世家嬌養出的嬌嬌,嫁進安國公府這麼多年,沒有長進反倒越發胡塗了?」計太夫人神情一掃方才的蠻橫,端肅地道:「和你阿兄怎麼吵怎麼鬧,都是咱們自己一家子,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可話裡話外萬萬不能辱及皇家……你公主嫂嫂性子再溫順,她也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若是真得罪了她,你看誰保得住你?」

  安國公世子夫人聞言打了個寒顫,忙討好道:「母親,女兒知錯了……嫂嫂那兒,女兒絕不敢再胡言亂語的,只是公主嫂嫂向來對妶姊兒也是極為看重的,可見得她也不反對咱們親上加親啊!」

  「嗯,」計太夫人沉吟了一下,老眼露出精明銳利之色。「琅哥兒那頭不好說話,可你公主嫂嫂是個心軟的,最近就讓妶姊兒多去長公主府陪陪她吧。這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咱們妶姊兒那麼好,就不信長公主會不要這麼乖巧聰慧孝順的好媳婦兒。」

  「果然還是母親行事周全老道。」安國公世子夫人樂顛顛地撒起嬌來。「往後女兒要多多向您學習才是。」

  「還說呢,幸好妶姊兒不像你。」計太夫人忍不住瞪了女兒一眼,又欣慰地笑了。「這孩子知書達禮聰穎細心,將來琅哥兒娶到她也是一大福氣。」

  然而計太夫人渾然不知,今日大將軍府正堂上的一番鬧騰和對話,稍晚已經一字不漏地全部呈到冠玉侯府的書堂紫櫝木案上。

  暗衛毫曹靜靜佇立在側,冷汗不自禁點點滲出。

  因為主子看完錦帛上所錄載的最後一句話時,清俊美貌的臉龐露出一抹令人寒毛直豎的微笑來。

  「我記得,安國公除了世子之外,還有兩個嫡親兒子吧?」計環琅修長指尖輕輕摩挲著性感的下唇,笑意更深也更磣人了。

  「是。」毫曹心一突,已暗暗替安國公世子點一根白燭。

*             *             *

  在平慶伯府庶女將被冠玉侯爺納為貴妾的流言喧嚷得赫赫揚揚時,容如詡已經不動聲色地悄悄在太僕寺紮了根。

  身為主簿,多半做的是一些謄寫車馬轎輦記錄、管理轎卒馭夫等雜事,這天適逢太子到皇家馬場,在東宮侍衛們重重保護之下,自是平安無事地策馬跑上了幾圈兒,最後結束欲離去之際,偶然瞥見恭立於太僕寺官吏群中的容如詡,太子神色有一絲異動,笑吟吟地朝他招了招手。

  「孤聽說,容主簿便是小九的二兄長?」

  容如詡心一緊,努力保持神色如常,恭敬地上前行了大禮。「微臣容如詡,叩見太子殿下。回殿下,小九……平慶伯府小九姑子,正是微臣的九妹妹。」

  太僕寺官吏們心下有些驚疑不定地看了容如詡一眼。

  這容如詡出身平慶伯府,自然是豐郡王府的人,可現在太子又特意挑出他來,這是想打壓他還是想提攜他?

  「小九,可惜了。」太子飄逸若仙的俊雅臉龐閃過一抹複雜的陰鬱,偏偏又笑得恁般溫文儒雅。「孤當初還想認她做義妹的,不過……如今看來,倒是孤自作多情了。」

  太子此話一出,頓時在眾人心中炸起了軒然大波。

  「回殿下,九妹妹能得殿下青睞,實屬承天之幸。」容如詡心下不安,謹慎地道:「雖說九妹妹如今無此福份,可她心中對殿下始終是感激至深的,還請殿下明察,切莫怪罪九妹妹才是。」

  「嗯?」太子清眸掠過一抹深刻洞悉之色,似笑非笑道:「聽來你和令妹很是要好?」

  「我們……是兄妹。」

  「庶兄妹。」太子微挑眉,淺笑道:「不過孤以前好似聽小九說過,她姨娘可比你姨娘受寵多了。」

  容如詡俊秀臉孔難堪地漲紅了,只覺眾人目光全部盯向自己——滿滿盡是羞辱。

  他的手已經微微發抖了,還是竭力鎮定道:「微臣不敢議論尊長私事,還請殿下寬宥見諒。」

  太子凝視著他,清眸中的笑意有了一絲溫度。「看來平慶伯府裡,還有個曉事知禮講道義的。」

  「微臣愧不敢當。」容如詡額際的汗悄悄滲出。

  「你,不錯。」太子盯著他良久,最後噙著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東宮侍衛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太僕寺眾官吏先是觀望了許久,後來還是大著膽子上前和容如詡湊興打趣道。

  「容主簿,沒想到連太子殿下也對你另眼相看哪!」

  「許大人說笑了。」容如詡用袖口擦了擦汗,謙虛歉然地道:「卑職方才怕得很,連話都險些不知該如何答了,幸虧殿下大度……」

  另一位主簿有些酸溜溜地道:「容大人是豐郡王的小舅子,如今又得了太子殿下的褒獎,將來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已是指日可待了。」

  「好了,還不各自散了辦事去?」太僕寺少卿嚴大人肅然道。

  眾官吏忙紛紛退下,容如詡也要舉步離去,卻被嚴大人低聲喚住。

  「大人?」容如詡恭謹而微帶疑惑。

  「你做得很好。」嚴大人聲音低微,眸底精光畢露。「郡王已命人在天略府中替你造一造聲勢,太子對你印象越深,越會想拉攏你成為他手裡的一記回馬槍來對付郡王……記住,不可漏了行跡。」

  「如詡明白。」他嚴肅地頷下首,心下微驚。

  連作風一向公正嚴明、勤於王事的太僕寺少卿都已是豐郡王的人馬,看來這個「便宜姊夫」並不如他形於外所展露的那般平庸溫軟無能,只能事事依賴容如荷。

  長於後宮的皇子們,果然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1 08:42 PM 編輯

【第四章】

  魏太子丕造百辟寶刀三……其三鋒似嚴霜,刀身劍鋏,名曰素質。長四尺三寸。重二斤九兩。

  ——《曹丕集·劍銘》

  容如花知道最近冠玉侯府三天兩頭就送來貴禮給她,也知道外頭鬧得厲害,都說計侯爺要納她為貴妾,太夫人和伯夫人也因為這樣,連她的分例吃食都豐厚了不少,甚至每天朝食過後都有一盞血燕窩——還是下了料的。

  「伯夫人真是恨我入骨啊。」她一雙渾圓杏眼彎彎笑了,小巧的臉龐透著點慧黠,越發顯得晶瑩可愛。「認真算算,她打從第一天下到現在的紅花和麝香,量大到足以讓半個京城的女子不孕了吧?這真是一大筆開銷呀!」

  栗兒險些噴笑,卻也忍不住嗔道:「也就您還能把她當笑話兒看呢,這惡婦又要利用您又要毒害您,心腸狠辣至極,如果不是怕壞了大事,奴真想早早了結了她。」

  「我怎麼捨得讓她死得那麼痛快?」她喃喃,想冷笑,又止不住滿心哀傷。

  回伯府這些時日中,她命人暗中打探著關於當年自己姨娘的死因,才知道姨娘說是病死,其實是被伯夫人假藉養病之名,關在小院子裡活生生餓死的。

  姨娘死的時候只剩下皮繃著一把骨頭……

  她眨去突然上湧的灼熱淚意,緊緊握住了手中打了一半的劍穗,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笑了起來。

  「所有她不惜犠牲他人性命奪到手中的,我要統統一點一滴地在她面前毀得乾乾淨淨!」

  栗兒心疼地看著笑容滿滿、卻面色蒼白的小九姑子,伯府這些年來的陰私事等情報,都是經過自己的手呈報給她和侯爺的,自然知道小九姑子受了多大的傷害和打擊。

  這平慶伯府,確實骯髒到令人恨不能一把大火全燒了去。

  「栗兒,我前兩日新抄的經卷你送過去了嗎?」容如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復了澄澈平和,輕輕地問。

  「回小九姑子,都送過去了。果然如您所料,伯夫人把它們全扔進香籠裡看著燒了。」栗兒眼神發亮,笑吟吟道。

  「她那麼恨我,又不能明著搓磨我,自然只能一次次藉由讓我抄經,又燒了我親手抄的經捲來發洩折騰一番了。」容如花笑笑,忽又蹙了蹙眉。「那墨十分歹毒,久聞淫毒入體如附骨之蛆,上癮了後一次比一次厲害,也唯有『香襦丹』可解去毒性,你可千萬記得吃才是。」

  「小九姑子莫擔心,奴但凡留在伯夫人跟前看她燒經過後,一定都會速速服下的。」栗兒面帶寬慰笑容地道。

  「那便好。」她鬆了口氣。

  「對了,小九姑子,宮中傳來消息,說那幾味藥已缺了。」栗兒抿著唇兒,眼底惡趣味之色滿滿。「劉太醫製不得伯夫人專用的哮喘藥,想來必是得親身到伯府請罪的,尤其伯夫人的哮喘藥好似也剩下沒幾枚了吧?」

  容如花笑得杏眼彎彎,小手托腮,鄭而重之地點點頭。「是呀,剩下沒幾枚了,這下『母親』可有苦頭吃了。」

  「是啊,不只吃苦頭,恐怕還有好戲看了。」

  主僕倆邪惡地對視,笑得好不歡暢。

  劉太醫的外室女兒是秀郡王妻弟的愛妾,這關係,這筆帳……算起來可胡塗了。

  「我真是太壞了。」容如花小小內疚心虛了一把。

  「您一點兒也不壞,應該說是侯爺教得好。」栗兒憋著笑回道。

  隱於暗處的青索差點自高樑上摔下來。

  ——連主子都敢編派,你這顆栗子膽子也肥啦?

  而在平慶伯府的另外一端,伯夫人塗著美麗蔻丹的指尖顫抖地碰觸向白玉茶盞,猛地抓起狠狠地擲在地上,摔個粉碎!

  「夫人——」許媽媽大驚失色,砰地跪下重重磕了個響頭。「您、您別氣壞了身子,有話好好說啊!」

  瘦削憔悴卻依然裝扮得艷麗刺目的容如蘭好整以暇地捧著茶盞,啜飲了一口,好似視而不見。

  「你這個不肖女!」伯夫人氣得頸項青筋直冒,面目猙獰。「我是造了什麼孽,今日竟然被你這不孝的東西忤逆……」

  「母親,您當然可以不答應。」容如蘭放下茶盞,優優雅雅地掏出手絹兒擦了擦小嘴,陰惻惻一笑。「不過您放印子錢的事兒,就別怪女兒不幫您兜住了。」

  「你、你……」伯夫人血氣翻騰,險些嘔出一口腥鹹來,喘息著尖聲道:「你要是還認我這個母親,就給我打消了那個荒謬透頂的念頭!」

  「母親,你真當我不敢把這一切鬧得底朝天嗎?」容如蘭冷笑,眼裡滿滿陰鷲怨恨。「我可不怕丟臉,反正嫁給那個死老鬼日夜飽受煎熬,不知哪日被活活折磨死,還不如拖著她們一起。可母親縱是你捨得不當這個伯夫人,大姊姊也捨不得她夢寐以求的未來國母大位吧?」

  「不許你壞荷兒的大事!」伯夫人臉色大變。

  「她不管我的死活,我又何必管她的死活?」容如蘭嗤笑。

  許媽媽又驚慌又心急無助,不知該怎麼勸下這對撕破了臉面兇狠對峙的母女。

  伯夫人氣喘吁吁,眼前陣陣發黑,努力按捺下驚怒欲狂的心,壓低聲音急促道:「蘭兒,你……你再等等,等你大姊姊成功坐上鳳座,母親立時讓你同鄭指揮使和離——」

  「我等不得也忍不得了,憑什麼容如花那個賤種能嫁給冠玉侯為貴妾,我卻要夜夜躺在一個粗魯噁心的老頭子身下?」容如蘭以往嬌美的臉龐已經扭曲得醜惡無比,面上滿佈恨意。「都是你,都是你們逼我,你們害我和冠玉侯無緣做夫妻……我現在也不敢奢求做他的正室了,可是無論如何這個貴妾是我的,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再搶走它!」

  「你瘋了!」伯夫人怒急上前就要掌摑她。

  容如蘭後退了一步,一把攥住了伯夫人的手腕,獰笑道:「母親,下個月初長公主的賞花宴之前,我一定要脫離鄭指揮使夫人這個身分,否則你就等著全京城的人知道,堂堂平慶伯夫人放印子錢還逼死良民的醜事吧!」

  「你、你怎麼會知道?」伯夫人臉色慘白成一片,大受打擊地踉蹌了一下,被撲上來的許媽媽及時扶住了。

  「豐郡王姊夫的其他兄弟一定會很喜歡這個把柄,」容如蘭笑意隱約有瘋狂之態,偏又冷靜得令人害怕。

  「你猜,他們會不會懷疑你這是在幫他攢銀子以圖大事,嗯?」

  伯夫人一口氣幾乎喘不上來,哆嗦著手指著她的鼻頭,氣怒道:「你敢?你……你……」

  「母親大可試試我敢不敢。」容如蘭眼底全無半點溫情,只剩冰冷。「母親現在該不會想殺我滅口吧?只可惜這些人證物證我全藏到了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若是我有不測,立時會有人將它們送上公堂!」

  伯夫人再也憋不住吐了一口腥紅紅的血來,一手摀著胸口,嘶啞急喘。「你這白眼狼……我疼愛你這麼多年,你,你就這樣回報我?」

  「你疼愛我這麼多年,卻親手把我送到那個老鬼榻上去——」容如蘭眼神有一絲空洞的絕望與痛苦,隨即笑得猶如凄厲的艷鬼般駭人。「母親,我怎能不好好報答你呢?」

  「蘭兒……」伯夫人淚水奪眶而出。

  「下個月初賞花宴之前答覆我,否則後果自負。」容如蘭迅速恢復高傲無情,撂下最後一句狠話後便甩頭離去。

  寢堂內一片死寂。

  「夫人?」許媽媽含著淚水憂心忡忡。「這、這該怎麼辦才好?要不,還是 讓老奴偷偷去稟告側妃娘娘吧?」

  「不!」伯夫人面色灰敗,赤紅著眼勉強擺了擺手,低聲道:「荷兒在郡王府裡步步為營已經太辛苦,我不能再給她添亂,況且此事要是傳到郡王耳中……就算我將這些日子來的收益全都上繳,在郡王心裡也掛上個惡名了。」

  「那夫人的意思是……」許媽媽倒抽了口氣。

  「我自有主張。」伯夫人鎮靜下來之後,血絲遍佈的美眸浮起深深的冷色。

  「也罷,雖然大膽了點兒,不過蘭兒那孽障倒也給了我一個好主意——我本就不想讓那個小賤種攀高枝兒,這次索性趁著蘭兒這場大鬧,讓她重重摔個跟頭!」

  許媽媽看著伯夫人眼裡燃燒起熟悉的陰毒算計光芒,不自禁又打了個冷顫。

  「諾。」她低聲應道。

  「對了,命人去查那孽障是怎麼會知道印子錢的事?」伯夫人眼神冰冷不悅地道。

  「老奴馬上就去。」

  伯夫人直到許媽媽的身影消失在彼端良久後,倨傲挺直的身子忽然頹唐癱軟了下來,目光痛楚怨恨複雜地呆望著那碎了一地的白玉盞碎片。

  蘭兒如今竟成了這模樣,顯見是恨她入骨……難道她錯了嗎?

  不,她沒有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鞏固他們母子幾個在平慶伯府的地位,甚至是為了成就那個更遠大的野望——只有荷兒好了,他們娘兒幾個才能真正踩在萬人之上,一生顯赫貴不可言。

  是蘭兒這孽障不爭氣,連個老男人都攏絡不住,她這個做母親的該教的都教了,她有什麼錯?

  不知怎地,大怒過後血氣翻湧的伯夫人骨子裡那股熟悉的麻癢感又陣陣竄溜上來,她難耐地扭動著身子,雙腿間沒來由空虛得厲害,喘息著情不自禁逸出了一聲低吟,又狠狠被自己嚇住了!

  她心臟跳得奇快,風韻猶存的臉龐浮現異樣的紅暈,明明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對勁,在血液瘋狂奔流騷動下的身軀卻不斷泛起一種奇特的迫切感……呼吸越發急促,隱隱又哮喘起來……

  伯夫人死死咬著下唇想忍,終究還是忍不住急慌慌地抖著手翻出了哮喘藥,也顧不得數瓶子裡還有多少,便倒出了好幾枚迫不及待地吞咽了下去。

  直待那藥丸逐漸在肚腹間化了開來,暖洋洋酥麻麻的滋味再度瀰漫四肢百骸,那一波波銷魂蝕骨感又漸漸堆迭而上……

  伯夫人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勁,可出自某種無法言說的渴求與隱晦滋味,她依然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渾不知容如花耗費數年精心研製出的魅影潑煙墨,又豈是尋常人等抵抗得了的?

  煙起影魅,勾出的是人心底深處最空虛渴望的魔……

*             *             *

  就在京城眾人以為冠玉侯府就要趁機向平慶伯府提親的當兒,一紙北羌率大軍叩關的戰報八百里加急火速遞進了皇宮!

  這驚天消息登時大大壓過了那點子風花雪月的事兒,一時間在朝野激起了巨大波濤,更牽動了原就風起雲湧的局勢。

  朝上,秀郡王和敬郡王都自請領兵前往北方擊退狼子野心的北羌軍隊,豐郡王則是自願留守京中負責三軍糧草等庶務。

  向來笑呵呵的皇帝難得沉著臉,盯著你瞪我我瞪你摩拳擦掌得都快要打起架了的兩個兒子,還有一個表情無限誠懇卻教人摸不出深淺的兒子,甚至是坐在自己下首神魂不知已經飄到天上哪座宮哪座殿的太子……

  皇帝嘴角抽了抽。

  ——老子這都生出了一堆什麼玩意兒啊?

  有的令他忌憚,有的令他失望,能指望的不甩不顧,不能指望的爭先恐後……他做這個皇帝容易嗎?

  皇帝一股火氣竄上來,索性望向自己素來最信重,位列百官前頭的定國侯、鎮遠侯和關北侯,最後目光落在清俊冷傲面無表情的親外甥臉上。

  「咳,冠玉侯,你怎麼看?」

  計環琅拱手而出,濃眉挑也未挑。「回皇上,臣沒有意見。」

  ——這渾小子,明明知道舅舅的心思,還沒意見個鬼啊?  

        皇帝皮笑肉不笑地道:「哦?那如果朕屬意你領軍掃滅北羌,你也沒意見?」

  「臣領命!」計環琅單膝跪下,雙手抱拳。

  皇帝被噎得一口老痰卡在喉頭。

  百官們還沒來得及反應,秀郡王已經越眾而出,昂然道:「父皇,兒臣不同意!」

  「兒臣也不同意!」敬郡王也朗聲道,不忘瞥了鎮遠侯默青衣一眼。

  敬郡王之母李昭儀是默青衣的姨母,雖然平時於政事上,默青衣從不與這個郡王表兄親近,可是如今這等大事,他無論如何都理應助自己一臂之力才是。

  只是俊美病弱的默青衣正以帕子緊緊摀著嘴,強忍住劇烈上湧的喘咳衝動,「恰好」沒有接著敬郡王的眼神。

  敬郡王眸中閃過一抹氣急敗壞,隨即殺氣一現。

  「兩位皇兒為何不同意?」皇帝挑眉問道。

  「兒臣是皇室子弟,為國為家都該以身作則抵禦外敵,而冠玉侯雖然曾打過幾場勝仗,可這些年來既已領了戍衛皇城之職,保衛父皇,守得皇城固若金湯才是冠玉侯該做的事。」秀郡王笑道。

  「皇兒說的也有道理。」皇帝沉吟。

  「稟父皇,」敬郡王也搶著道,「兒臣不才,可自幼也是熟諳騎射熟讀兵書,如今北羌蠻子竟敢覬覦我朝泱泱國土,兒臣更該為君父分憂,殲滅蠻敵,以揚我盛漢國威!」

  皇帝不言,彷彿正在深思,兵部左侍郎已經按捺不住出列稟報。

  「聖上,臣也贊同秀郡王親自領軍抗敵。」

  兵部尚書蒼眉動了動,垂著眉眼不發一語。

  如今局勢未明,傻子才迫不及待跳出來當靶子呢,哼哼,年輕人畢竟還是嫩了點啊!

  可是兵部左侍郎話聲甫落,工部尚書卻手持笏板高聲道:「稟聖上,老臣斗膽,想舉薦敬郡王為主帥!」

  「哦?但愛卿任職工部多年,從未在兵部歷練過,這舉薦主帥一事……」皇帝搖頭好笑。

  「老臣雖不知兵事,然而敬郡王三年前領命前往南方轄理漕運,雷厲風行,短短兩個月便掃蕩太湖水匪一空,還漕運一片清凈太平,這可是百官有目共睹的大功績啊!」工部尚書熱切地道,「老臣向來只看事實,此番懇切舉薦,還請聖上明鑒。」

  敬郡王嘴角微微上揚,眉眼間掩不住的喜色。

  秀郡王眼神陰沉了下來。

  「聖上,若按金大人這麼說,那曾經剿滅大雁山一千惡匪的秀郡王更是戰功赫赫了!」

  「沒錯,還請聖上明察,三思啊!」

  百官們吵成了一團,其中尤以秀郡王和敬郡王兩方人馬為甚,豐郡王則是弱弱在一旁,面色恭敬,心中暗暗愉悅——

  這籌備督管糧草一務,已是十拿九穩了。

  「太子,你認為呢?」皇帝被底下官員們鬧哄哄吵得慌,忍不住瞪向下首那個好生清靜優閒自在的臭小子。

  但見太子宛若翩翩謫仙地款款一笑,看了目光灼灼的三個弟弟,再看看底下吵得面紅耳赤,幾乎要掄起袖子幹起架來的朝臣,清眸笑意彎彎,慢吞吞地開口。

  「依兒臣看,三位皇弟都是我盛漢王朝精誠悍勇的好兒郎,都願意為國為民為父皇拋頭顱灑熱血而在所不惜,落了他們哪一個都萬萬不應該,既如此,那便由二弟主帥,四弟監軍,五弟督糧,想必北羌蠻子定將望風披靡、不戰而降!」

  金鑾殿上一片安靜……安靜……

  皇帝大袖緩緩掩面,眼角抽搐,嘴角發顫,也不知該笑罵這個大兒子老奸巨猾,還是該替另外三個兒子默哀……咳。

  不過這麼光明正大耍賤還耍得一副清風明月乾坤朗朗,這兒子雖然看著雅緻飄逸若仙,好似什麼也不爭什麼也不搶,可有時笑吟吟說的三兩句話,輕飄飄敲定的幾項舉措,就連他都不禁要心肝兒顫。

  ——兒子強過老子,也不是人人都樂見其成的。

  皇帝眼底掠過一抹複雜幽光。

  「太子殿下好提議啊!」關北侯雷敢已經大聲叫好了。

  皇帝額際三條粗汗,隨即眼神和緩軟化了下來,啼笑皆非地揉了揉眉心。

  罷了罷了,能得良臣虎將相輔,把得住江山祖宗基業,太子至今還是能教他放心的。

  「就依了太子所奏吧!」

  彼此權衡互相掣肘,也就不怕他們貽誤軍機,其中誰人想作手腳,另外兩個還虎視眈眈看著呢!

  就連皇帝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好的局面。

  尤其藉由這場戰事,兒子們暗地裡潛伏的勢力多少也會翻上檯面……

  總歸來說,今日金鑾殿上的議事結果,皇帝還是很滿意的。

  秀郡王和敬郡王有苦說不出,豐郡王則是喜怒參半。

  雖然督糧一事原就是他心中所願,可是太子坑了老二和老四一把,沒理由放過他……

  豐郡王下意識地望向丹階上的太子,眸色沉沉。

  太子一如往常,親切地走下去拍拍這個兄弟的肩,捶捶那個兄弟的胸,喜孜孜地道起賀來了。

  「……」敬郡王憋出一口老血。

  「……」秀郡王笑臉險些破裂。

  「……」豐郡王牙關很癢。

  回到東宮後,太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怎麼辦?三個弟弟腦子都不大好使,這叫孤這個做阿兄的好生為難呢。」

  計環琅突然好想把一手的金絲燕窩粥全糊到他臉上!

  這種「弟弟多又呆,堪比後院大白菜那麼好拔」的口吻聽起來,怎麼那麼令人不爽?

  為了撬那三個人的牆角,不著痕跡的削他們明裡暗裡的勢力,包含他在內的東宮屬臣們可是絞盡腦汁都快熬出白髮來了,這混蛋……咳,這傢伙居然說得這麼輕鬆?

  太子接觸到計環琅要殺人的眼光,驀地一抖,忙端出滿眼信任的笑容來。

  「孤這不是對你們有信心嗎?呵呵呵呵。」

  計環琅頓時覺得好心塞……

  忽然好想撂挑子該怎麼破?

  太子暗暗吞了口口水,決定還是不要激怒小表弟太過,不然誰知道會有什麼可怕下場,連忙挺腰端坐,一本正經起來。

  「話說二弟當初在漕運也是插了一手的,太湖那票水匪本就出自他名下,這次北羌之戰,正好可以將他的注意力牽制到北方。」

  計環琅面色也恢復嚴肅,「南方那兒,我們安排的人也部署得差不多了。」

  「軍國大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孤要剔除他們不該有的野心,可也不想傷了百姓——」

  「環琅明白。」

  「世家那兒,」太子微笑。「便讓青衣去辦吧。」

  「諾!」

  「阿猛和阿敢這兩把好刀,唯有留在宮裡護著父皇,孤是最安心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1 09:58 PM 編輯

【第五章】

  朝廷得玉璽,下禮官諸儒議言人人殊。公麟曰:秦璽用藍田玉,今玉色正青,以龍蚓鳥魚為文,著帝王受命之符,玉質堅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法中絕真,秦李斯所為不疑,議由是定。

  ——《李公麟傳》

  自古以來,蠻地北羌對上國力強盛兵多將廣的盛漢王朝,若擺明車馬地大戰一場,自然是從無勝算的,然而可恨的是北羌性剽馬悍,行動往往來如鬼魅快如閃電,北地城鎮有不少便因此慘遭劫掠血洗,等當地衛所駐兵見烽火聞訊而至時,見到的已是遍地怵目心驚的修羅場。

  直到十年前,計大將軍鎮守北地時,帶領當時年方十五,才被招安不久的先鋒雷敢深入蠻地,一舉將北羌擊殺得落花流水,遠遠驅逐至極北之地後方凱旋而歸。

  從此,北地足有整整十年未有任何一個北羌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只是自去年北地衛所都督換人後,北羌又開始隱隱異動,先是小打小鬧,後驅之不盡、禁之不絕。

  這次北羌戰事一起,兩名郡王親自奔赴北方戰場,一名郡王受命籌備督糧,穩穩供應三十萬大軍的所有糧草。

  ——這幾乎是穩操勝算必勝無疑的一場戰役。

  勛貴和世家子弟中也不乏想投入兩名郡王麾下,到軍隊裡掛上一個頭銜的,只是不管是滿腔熱血想殺敵衛國沙場立功,抑或只是想趁機混個軍功,有大半兒郎都被家族中的尊長或大老們攔阻住了。

  情勢如此詭譎,誰知道這是不是一場「二桃殺三士」的局?

  皇子們是殺紅了眼,就算明知是香餌,也捨不得放過這立下不世功勛的天賜良機,可但凡明眼人,又有哪幾個敢別著腦袋上去湊熱鬧?

  豐郡王府中——

  豐郡王妃沉默地幫夫君一一備妥傷藥等物,一旁的侍女忍不住憤慨道:「王妃,這容側妃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明日郡王就要離府,常駐坐鎮兵部和京郊大營兩處,總管督派糧草等等軍國大事,今晚怎麼也該留在郡王妃的寢堂才是,可容側妃卻在夕食結束後便將郡王又勾回了她屋裡,簡直是目中無人到極點!

  神情憔悴的豐郡王妃輕聲呵責,「不許胡言。側妃是郡王的左臂右膀,素來最得郡王器重,有些事……郡王定是要好好囑咐她的。」

  「可王妃您才是郡王府的主母啊!」侍女看著她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眼神,不禁鼻頭一酸。

  「沒事的。」豐郡王妃將那隻裝滿了各種內服外敷丹藥丸散及縛帶的匣子合上,低聲道:「你將這隻藥匣送到容側妃那兒去吧,郡王明日卯時就要先去京郊西陽大營了,今晚必定是要在容側妃處歇下的。」

  「王妃……」

  「郡王雖然駐守後方督糧,不需上戰場,可……」豐郡王妃頓了頓,苦澀滿口,低聲道:「總是小心為好。這藥匣你親自交到郡王身邊的飛虎手上,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諾。」侍女吞下嘆息,微紅著眼眶捧著藥匣子離去了。

  豐郡王妃坐在燃著枝狀宮燈下的錦榻上,只覺前路漫長遙遙無期,而她的心早已一點一點地死去。

  對夫君而言,唯有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才是他的真愛,其實看似榮寵無限的容如荷不過和她一樣,是個可憐人罷了。

  而在豐郡王府西堂內,嬌艷嫵媚的容如荷正柔若無骨地偎在豐郡王身上,纖長指尖緊緊抱著他腰背間,嬌聲嗔道:「夫君,您既然已經將外院的府令交託給妾身,何不把內院的牌子也一併給了?這樣京中一有什麼動靜,妾身也能第一時間把住內外院,不教外賊侵擾,也免夫君在外立大功,還得時時擔憂府內不穩哪!」

  外院幕僚轄理和府兵調派,他自是信任她果決狠辣的能力,可是內院……他也絕不願眼睜睜看著王妃沒有自保之力,被她步步進逼得喘不過氣來。

  容如荷……你未免野心貪婪太過了!

  豐郡王眸底閃過一絲不耐和厭色,可想起這些年來容如荷為自己周旋籌劃的功勞,還是壓抑下隱隱慍怒,柔聲道:「她畢竟是郡王妃,若郡王府內院之權不在手上,要傳了出去,便是父皇也不允的。荷兒,你看在本王的份上,對郡王妃多恭敬幾分,這也是幫了本王的忙。」

  容如荷掩不住酸意,艷麗眉眼冷了下來。「夫君這是嫌棄荷兒沒有主持中饋的本事?」

  她對外為他匡助大事,對內還替他誕育子嗣血脈,而那個沒有用的女人卻佔著郡王妃之位,處處壓她一頭,憑什麼?

  等北羌戰事一了,郡王立下大功勞回來,到時候時機成熟……難道要她再看著那個女人坐享本該屬於她的名份嗎?

  「荷兒……」豐郡王臉色有些難看,淡淡地道:「不要鬧。」

  容如荷霍地站起來,怒目而視。「您此次坐鎮兵部和西陽大營,離家多日,本該有千百件要事要交代妾身的,可您唯一最重視在乎的就是王妃嗎?」

  「荷兒,你向來明理大度,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跟王妃吃起醋來?」豐郡王按捺下煩躁的火氣,笑著將她拉入懷中。「你明明知道本王最心疼的是你,怎麼還跟本王鬧這樣的小脾氣呢?」

  容如荷不依地在他懷裡掙扎著,最後還是嗔怒猶存地撅著小嘴道:「妾身不管,內院這事兒您得給妾身一個交代。」

  他眼神陰鷙了一瞬。

  容如荷心下一顫,見好就收地軟化了姿態,嬌怯怯淚汪汪地囁嚅道:「您當荷兒是為了自己爭著內院權力嗎?要不是王妃姊姊太好性兒,幾次三番讓底下的姊妹們鬧得沒了規矩,連孩兒們都受了委屈,妾身今兒至於硬著頭皮同您說這些個大逆不道的話嗎?」

  豐郡王一窒,想起在郡王府中低調消極的妻子,不禁也有幾分頭疼。

  「也罷,本王不便回府的這幾個月,你便和王妃共同轄治內院吧。」豐郡王想了想,謹慎地道:「可你切勿事事專斷獨行,但凡內院事務,還是得多多問過你王妃姊姊,若有決議不了的大事,只管命人捎到兵部或西陽大營來,本王再忙也會儘速決斷的。」

  「妾身遵命。」容如荷登時笑靨如花,心中已經盤算起了如何蠶食鯨吞郡王妃手中的權柄。

  ——唯有男人與權力都掌握在手中,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             *             *

  平慶伯府一隅。

  容如花將研磨好的藥草末和著花蜜和蒸熟的粟米粉,揉成了一枚枚滴溜溜滾圓的藥丸子,約莫有百來顆之數,最後攤在細竹篩子上擱於陰涼處風乾。

  風乾上一日,明兒一早裝上藥瓶就能趕緊送出去了。

  想起栗兒前兒自外頭收到的傳言,她心頭有些複雜難言,最後還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只希望長公主莫再鬱結於心,能早些快快好起來吧。」

  長公主……不只是阿琅哥哥的娘親,更是她最為敬重的女性長輩,雖然對她多有提防,卻也提點教導了她很多很多。

  容如花始終衷心希望她老人家能長樂無極平安康泰,一輩子歡歡喜喜的。

  據她所知,府醫伯伯每年都會進深山採藥一回,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才會回到冠玉侯府,而偏偏近日長公主的舊疾咳症又發作了。

  本來這老癥候只要吃神醫往日製的藥丸子將養著,大半個月也就能調停得差不多了,可誰知安國公世子夫人——長公主的小姑……最近不知怎地上竄下跳得厲害,饒是三天兩頭上門牛皮糖兒似地纏著逼著,硬要她這個舅母在賞花會上將外甥女和兒子的名份訂下……

  溫柔好性兒的長公主與大將軍多年來夫妻極之恩愛,她平生也最仰慕崇拜這個戰神夫婿,為了他,甚至以自己堂堂皇族公主之尊,對他的家人退讓包容再三……

  一邊是夫婿的嫻雅聰慧親外甥女,一邊是自己風華無雙的親兒子,若能門當戶對親上加親,長公主本來也是樂見其成的,可偏偏她這驕兒心中另有所屬,又是個胸中自有丘壑決斷的,他的婚事,便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也無法全權做主。

  只是外甥女經常侍奉於前,小姑又逼得急,兩相催逼之下,長公主心裡鬱結焦慮難解,咳症自然越發嚴重,原是白日會咳上好半天的,這下又添了夜不能寐喘咳難抑暈眩頭疼的癥候。

  別說兒子的親事,就連原訂月初的賞花會也被連累得延期再辦了。

  消息一出,全京城正期待在長公主花會上相個乘龍快婿的世家嬌嬌們,無不罵翻了安國公世子夫人的瞎搗蛋!

  練兵回來的計大將軍這才知道自己愛妻被鬧病了,自是心疼得無以復加,當場勃然大怒,毫不客氣地將哆嗦著嘴努力解釋辯駁的妹妹轟出門去,就連外甥女楊妶也被他以「縱是至親也沒有長年住舅父家的道理」,強行送回了安國公府。

  計太夫人怒氣沖沖地把兒子叫回大將軍府痛罵了一頓,卻得來態度恭敬但語氣強硬的兒子一句「於公,公主是君,兒子是臣;於私,丈夫愛護妻子天經地義」。

  就是計太夫人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重重敲了兩記紫檀盤金拐杖,無可奈何地回房生悶氣去。

  ……大將軍威武啊!

  ——至此,計大將軍愛妻護子,公正嚴明,毫不循私的「盛漢好男人」美名頓時名滿京城。

  栗兒眉飛色舞地說著這些沸沸揚揚的傳言時,還忍不住偷偷暗示……主子乃大將軍之子,當是一脈相傳,日後也絕對會是個寵妻愛家的好兒郎。

  容如花有點想笑,卻也有苦難言。

  阿琅哥哥美好若天人,將來長公主自會為他選一個十全十美的賢妻佳偶來配,而她,現今只敢貪一時之歡,卻從沒希望能永遠將這輪皎潔完美的月光攬在懷裡一生一世。

  生活於她而言,從來不是一場場美夢,而是一個個再冰冷不過的現實。

  為了他,她不能不多思多慮一些。

  但縱使容如花這些日子來努力避嫌,不敢再讓長公主這位柔弱卻尊貴的長輩多心也操心,可在知道了長公主的病症連太醫院也治不好後,幾經思量,還是忍不住做了這些針對長公主病症的「冷玉清潤丸」,讓青索送回冠玉侯府,託詞是府醫伯伯留下的方子由藥童所製,走迂迴的法子再從冠玉侯府送進長公主府裡。

  容如花將視線從那攤在竹篩裡的冷玉清潤丸上收了回來,收束心神,轉而對栗兒問道:「劉太醫『又』被請進府裡幫伯夫人號脈了?」  

  栗兒眸底閃過一抹隱晦含笑的光芒,點頭道:「是,而且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五回了。」

  「五回了啊!」她眨眨眼,不意外地微笑了起來。「那藥力累加,深入骨髓,只會越來越纏綿……嗯,倒是辛苦劉太醫了。」

  「可不是嗎?」栗兒憋笑。

  而就在此時,長公主府裡原該喘嗽難禁、暈眩臥榻的長公主,正指著自己那俊美漂亮得人神共憤的兒子的臉,恨恨地開口。

  「你呀你,對你姑母不滿,算計了你姑父在安國公面前搞砸了幾件差事還不夠,怎麼連娘爹都給套進去了?」

  「姑父也該分點心神在正差上了,堂堂世子,總不能叫自己的兩個親弟弟給比了下去。」計環琅嘴角彎彎上揚。「我這都是為了他和姑母好。」

  辦差無能,連妻女都管不好,他不倒霉誰倒霉?

  只是這番話卻惹得長公主又氣得捶了兒子一記,「那你也不能讓人攛掇你姑母,把主意打到娘這兒來了?」

  若不是這個「好兒子」從中動手腳,她那個小姑也不會一心著魔了似地,以為只要速速將女兒拱上冠玉侯夫人的位子,就能牢牢鞏固自己倆夫妻在安國公府的地位,不被精明幹練的兩個小叔撬倒牆角……

  「兒子這不是順勢解了母親的難題?」計環琅清俊的眉眼似笑非笑。「難不成母親還『真心』想和姑母結成親家?您不怕,我爹還怕呢!」

  長公主氣一窒,啞口無言好半天,隨即吶吶道:「即便是如此,也不能是小九。」

  「兒子的妻子,只會是小九。」他淡淡的道。

  「琅兒——」長公主有些急了。「娘不是不喜小九那孩子,若她純粹只是個孤女也還罷了,母親不是個勢利之人,若是能成全,又豈有不成全你們之理?可,她的出身畢竟和那頭攀絲牽藤,有些事兒不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母親是知道兒子的,只要是我想要,從來就沒有不成的。」

  長公主怔怔地看著高大挺拔的兒子露出傲然且勢在必得的微笑,行禮後隨即揚長而去。

  ……這臭小子,怎麼就這麼任性不聽話呢?

  長公主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半晌後,忽然抬頭。「宮嬤嬤,把上次擬的那份名單拿給本宮過目。」

  垂手侍立於旁的宮嬤嬤屈身一諾,忙去取來了那一卷密密麻麻書寫著京城名門,甚至將門嬌嬌的花名卷進上,卻也不免遲疑道:「公主,您……再三思吧?」

  長公主苦笑,溫柔端麗的臉上透著無奈之色。「本宮何嘗不曾三思過?可拚著被琅兒埋怨,也不能看著他們鑄下大錯,將來徒生怨憎。」

  宮嬤嬤有心為少主和小九姑子說情,可長公主的顧慮和忌憚也不是沒有道理,事涉皇位之爭,有多少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搭進去了,更何況小九姑子出身平慶伯府,確是無法抹滅否認的事實。

  便是平慶伯府之人再惡毒不慈,儘管小九姑子大義滅親,暗中為東宮出了大力,可待日後大勢底定,當平慶伯府遭奪爵敗落雕零,她就是嫁進了冠玉侯府為侯夫人,也免不了被眾多勛貴圈子的誥命婦在背後戳她脊梁骨。

  ——娘家是勾結皇子的亂臣賊子,她這侯夫人之位還如何坐得穩當?

  一個能眼睜睜看著親族覆滅,還自顧自嫁入侯府安享富貴的女人,是不會落下什麼好名聲的。

  到時候連少主的清譽都要受流言詆毀……

  長公主和大將軍是決計受不住獨生驕兒受人一星半點的閒話,時日久了,又怎麼不會對這個兒媳怨慰叢生呢?

  長公主正是心疼小九姑子,這才不願放任事情發展至斯。

  「世情如此。」宮嬤嬤也不禁感慨的嘆了一口氣。「但望侯爺和小九姑子能體會主子的一片慈母心腸了。」

  「宮嬤嬤,本宮這心著實不好過……」長公主神色鬱郁,難掩一絲愧疚。「小九那孩子……本宮、本宮將來定是要替她再找份萬里挑一的好婚事的。」

  宮嬤嬤想說什麼又隨即閉口不語,心裡卻暗暗搖頭——若是不能如了少主的願,小九姑子將來的婚事嘛,估計懸了。

  隔日,從冠玉侯府送來了泛著熟悉淡淡花香的冷玉清潤丸時,宮嬤嬤看著長公主摩挲著那隻細膩的小藥瓶子長吁短嘆的模樣,覺得恐怕就連主子自己也還狠不下決心。

*             *             *

  裝扮得艷麗卻仍掩不住陰沉氣息的容如蘭在侍女擁護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京城最負盛名的珠寶閣,戴著帷帽的她在侍女攙扶下,正要上指揮使府馬車的當兒,驀然瞥見了令她心臟陡停的一幕。

  對面八方茶樓前有輛寬敞華貴的馬車停了下來,十數名煞氣凜凜的武裝護衛正前後隨扈著,只見車簾微動,一個高大挺拔如皎皎明月錚錚玉劍的俊美男人躍下馬車,隨即溫柔地把一個嬌小女子抱了下來,滿眼纏綿溫存,笑意蕩漾。

  容如蘭盯得目訾欲裂,胸腔內的心臟鑽疼得幾乎要絞爛了。

  一個是她戀慕至深卻連影子也摸不到邊的翩翩美郎冠玉侯,一個卻是她恨得巴不得狠狠踩成腳底泥的賤人……

  「小賤人,孽種!」容如蘭指尖掐得掌心出血,身子搖搖晃晃。

  「夫人?」貼身侍女心一咯噔,忙扶住了她,焦慮地低喚,「夫人,這辰光大人差不多也要下朝了,咱們先回……」

  「滾開!」容如蘭再壓抑不住重重甩開了侍女,怒氣沖沖地尖聲叫罵,隨即瘋魔了般不顧一切地衝到對街去。

  可她甚至還近不得冠玉侯兩人的身前,就被殺氣騰騰的侯府護衛橫刀攔了下來。

  「大膽!」

  容如蘭大驚,臉色煞白地止住腳步,吞了吞口水,怒恨昏頭的腦子總算恢復了一絲清醒。

  計環琅冷冷地凝視著她,卻下意識保護地將懷裡的容如花抱得更緊,對於聞聲扭動著想鑽出頭來掙扎下地的小人兒,他好氣又好笑地安撫著輕拍她的腦袋瓜,低聲道:「沒你的事,別髒了眼。」

  容如花小臉被迫埋在他強壯溫暖胸膛前,又急又惱又害羞,氣呼呼地張開小嘴咬了他胸肌一記!

  ——光天化日放開我啦!

  計環琅被咬得心神一盪,強健的胸肌在綾衫下抽跳了下,下身某個……咳,也激動得幾乎勃發賁張,花了好大力氣才總算勉強按捺下來。

  「等會兒哥哥讓你咬個夠,現在聽話,乖。」他低下頭湊近容如花耳邊,沙啞曖昧低語。

  容如花渾身發燙,簡直快紅成了煮熟的蝦子一般,偏又不敢再鬧,免得這個無下限的阿琅哥哥等會兒當真逼她……逼她咬……含……

  她只好自暴自棄地把頭往他懷裡鑽,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人也不在現場哈哈哈……唉。

  容如蘭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這對狗男女,不,是容如花這個小婊子,淫蕩無恥地死纏在冠玉侯懷裡不下來。

  憑什麼?這個賤人憑的什麼?

  儘管恨不得衝上前抓爛了這小婊子的臉,容如蘭還是死命忍下滿滿叫囂的不甘妒忌和怒火,掐著嗓子嬌聲親昵地喚道:「這不是九妹妹嗎?」

  容如花一陣寒毛直豎,給噁心的,計環瑣卻以為她是害怕,心疼得手臂牢牢護得更緊,眼底竄過一抹怒氣。

  「鄭指揮使夫人有事嗎?」

  容如蘭痴迷地望著他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臉龐,對他那抹不耐煩視若無睹,滿心滿腦都是歡喜……

  他跟我說話了,他還看著我……

  容如蘭含羞帶怯地扶了扶髮際邊的花簪,身子軟了大半,柔柔弱弱地屈身款款一福。「如蘭見過侯爺。」

  他頓時手很癢——想狠狠彈走臭蟲的那種癢,正要冷面甩臉走人,卻感覺到懷裡的小九因為緊張偎得自己更近,她溫熱的氣息透衣而入,彷彿直沁入他胸肌底,撩撥得他越發硬了。

  計環琅鳳眼一彎,嘴角愉悅地揚起,索性抱著寶貝兒站在這兒不走了,甚至噓寒問暖起來。

  「你是小九的姊姊,便是本侯的妻姊,無須多禮了。」

  他這話一出,容如蘭恨得幾乎嗆出一口血來,臉色都漲紅了。

  容如花則是在他懷裡憋笑。

  「侯爺說笑了。」容如蘭臉一陣紅一陣白,終究捨不得怒而拂袖離去,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後改為幽幽怨怨地輕嘆。「您眼裡只有九妹妹,哪裡還見得到妾身呢?」

  計環琅眼神一冷。

  就連容如花嘴角的笑容也收斂了,諷刺而不悅地暗暗哼了聲。

  有夫之婦,當街勾搭,這算什麼?  

       「鄭指揮使夫人慎言。」他結實的腰際肌肉被重重掐了一把,雖然不疼,卻也令他倒抽了口氣,這小東西膽兒肥了啊,不怕待會兒被他收拾得嬌啼不止了?

  容如蘭眼巴巴看著他美麗鳳眼裡蕩漾著一抹春色,氣恨地尖聲道:「侯爺!九妹妹青天白晝行為下賤地巴在您身上,全無半點矜持又恬不知恥,她都做得,如何妾身連幾句話都說不得了?」

  「她是我的人,你又是什麼東西?」他嗤地笑問。

  容如蘭臉蛋漲得血紅又復慘白,身子搖搖欲墜。「侯爺您、您怎麼能這樣說我?我乃是堂堂平慶伯嫡女,身分高貴,難道還比不上這個小婦養的賤人嗎?」

  「閉嘴!」他眸底殺氣乍起。

  容如蘭膽顫了顫,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只覺渾身止不住地發寒。

  容如花無聲嘆了口氣,掙扎著下地,在計環琅小心翼翼的攙扶下站穩了,神情平靜地看著容如蘭。

  「三姊姊,小九不是存心不和你見禮,只是我的腳方才不小心拐著了,侯爺才抱著我下馬車的。」

  「你……」容如蘭滿眼血紅,妒恨深深噬心。

  自嫁後日子種種不順心和對冠玉侯的求而不得,又親眼見到這個向來被她視為骯髒阿物兒的庶女竟被他溫柔寵溺地捧在手掌心上,容如蘭腦中嗡地一聲,像有什麼霎時崩斷,想也不想地高高揚起手——

  計環琅眸光冰冷刺骨,護摟著容如花後退一步,目光一閃,身旁的武裝護衛們殺氣迸射地扣緊劍柄,即將閃電出鞘……

  「賤婦住手!」一聲驚怒暴吼響起。

  計環琅冷笑了笑,閒閒道:「鄭指揮使倒來得真及時。」

  一名魁梧中年人腰繫佩劍匆匆趕至,想也不想地將容如蘭一把扯了往後頭一扔,丟進了嚇呆了的侍女們懷裡,隨即單膝跪下,雙手抱拳,歉意深深地道:「卑職管教賤內不力,請侯爺恕罪!」

  「指揮使言重了。」計環琅臉上似笑非笑。「令夫人是豐郡王的『小妻妹』,有容側妃頂著,指揮使就是想管教也管教不得,這點本侯是明白的。」

  鄭指揮使臉都綠了,惱羞成怒又無言相駁,只得回頭惡狠狠地對恍惚呆滯的容如蘭低吼道:「還嫌不夠丟人嗎?還不快滾回府去!」

  容如蘭打了個冷顫,彷彿像從噩夢中驚醒般,滿眼畏懼又恨又怕,嘴巴囁嚅了什麼,可下一瞬已經被侍女們死命連拖帶哄地拉上馬車急急走了。

  鄭指揮使又好一番賠禮道歉,最後頂著一頭冷汗和滿面怒氣打馬離去。

  容如花望著他們夫婦前後離去的方向良久。

  「怎麼了?」計環琅敏感地察覺到她心情的低落,柔聲地問,「還生氣嗎?」

  她搖了搖頭,有一絲猶豫,「我……真沒想過容如蘭嫁後是如此境況。」

  身為嫡母捧在手掌心的小嬌嬌,卻嫁給了年紀足可當自己父親的夫君,而這丈夫偏又對她……如此。

  容如花知道自己這麼貓哭耗子假慈悲很可笑,但是親眼看著原來嬌媚金貴受寵的容如蘭,因著至親的野心而犧牲淪落至此,有那麼一剎那,她忽然覺得容如蘭比當年的自己更可悲。

  「你心軟了?」計環琅摸摸她的小臉,憐惜地道:「別難受,若不是她們野心太大,手段骯髒,又何至於此?」

  「我沒有心軟。」她仰頭望著他,眼裡透著堅毅和自我說服的堅定。「也不會心軟,只是,容如蘭好像已經有她的報應了。」

  「傻小九。」他將她攬進懷裡,大手溫柔地拍撫著她的頭,眸底盛滿了令人沉溺其中的柔情。

  小九,你下不去手的,也交給哥哥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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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2 10:26 AM 編輯

【第六章】

  黎刀,海南黎山所制,刀長不過一二尺,靶長乃三四寸。織細藤纏束之。靶端插白角片尺許,如鷗鴞尾,以為飾。

  ——梁·陶弘景《古今刀劍錄》

  身為太僕寺小小主簿的容如詡,近日卻忙得不可開交。

  當初金鑾殿上一篇「良馬策」得了聖上金口讚譽,過後卻到冷衙門養馬,旁人都以為,這恐怕是聖上唯恐豐郡王鋒頭和勢力太盛,這才刻意打壓他的小舅子。

  只是沒想到此番大戰在即,兵器馬匹糧草自是重中之重,而容如詡竟於日前用粟米雜糧混合藥草等,餵養出了油光水亮耐力驚人又剽悍神駿的馬匹。消息一出,立刻又被皇帝召進御書堂大加褒獎一番。

  待容如詡踏出殿外後,已晉陞太僕寺少卿,並且身上多了個正四品御馬使的職位,奉諭協助豐郡王襄理戰馬茲事。

  容如詡領命後,悄悄先到東宮去了一趟,期間停留一盞茶辰光,後來便光明正大地到了西陽大營面見豐郡王履職。

  「如詡,辛苦你了。」豐郡王在主帳中,親自扶起了恭敬行禮拜見的他,愉悅笑道。

  「多謝郡王,然微臣不敢居功。」如詡誠懇謙遜道。

  「如詡太自謙了,這些日子來多虧有你和東宮周旋,屢建奇功,本王甚是快慰。」豐郡王方才接到飛隼傳書,東宮秘密安插在南方漕運的人馬十有三四已被己方洩漏給了敬郡王那頭,想必此時,敬郡王手底下那票兇殘水匪正藉太湖彎彎繞繞如迷宮的水路一一擊殺……

  「這是微臣該做的。」容如詡躬身,低嘆一聲,鼓起勇氣抬頭,希冀懇求地道:「郡王,微臣願為郡王驅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望將來……」

  「嗯?」豐郡王眸光微閃,溫言笑問:「如詡但有所請,只要本王做得到的,本王當不會吝於封賞。」

  「微臣斗膽,懇請郡王封賜我姨娘為平妻——」

  豐郡王面色一沉,似笑非笑。「如詡,你這可是為難本王了,不說於禮不符,便是側妃那兒也絕不允可,你,還是換一個要求吧。」

  容如詡額上冷汗涔涔,隱有膽寒之色,仍咬牙重重地跪下。「微臣自知有罪,然姨娘為我受盡苦楚,即便如今我已是官身略有薄名,她仍在伯府中卑微如草……如詡不敢不敬嫡母,可也萬萬不能眼看生母受苦卻無動於衷,只顧著自己的青雲路……」

  豐郡王沉默不語,容如詡頭也不敢抬,只覺那銳利的目光不斷在自己身上如芒刺般掃過。

  「罷了。」豐郡王語氣裡有一抹隱晦的愉悅,無奈笑嘆地親自扶起了他。「只要你繼續好好為本王做事,本王再難也會達成你的心願,側妃那兒,本王替你頂著了。」

  「謝主子!」如詡欣喜若狂,整個人激動得微微顫抖。

*             *             *

  就在這頭「君臣相合」的當兒,遠在南方太湖那頭,夜色深沉,霧氣瀰漫的太湖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濃重的霧氣中,只聽巨大船槳劃破水面的嘩嘩水聲,十數艘中型運糧船正緩慢地北上行進中。

  其中一艘主船的寬敞船艙內,主事的郎官蔣大人高大魁梧的身形在燈影中忽明忽暗,指尖緩緩指向輿圖其中一處。

  「太湖此處最險,明日我們須趁正午時分鼓足了勁兒一舉快速通過,屆時左翼右翼成前四後六之勢,弓箭手齊備,全力護糧……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誤了主子的大事!」

  「諾!」其餘將官恭敬應道。

  「大人且慢!」副郎官是個高瘦精明之人,他微微瞇起眼睛,忽然開口。「恕屬下有不同見解。」

  蔣大人濃眉一挑,虎目冷冷注視著這個向來最愛同自己打擂台的副手。「何副將,本官才是此次押糧的主使。」

  何副將似笑非笑。「大人莫急,屬下不過想問大人幾句,還請大人為屬下釋疑。」

  蔣大人渾身鋼鐵般的肌肉隱約啪啪作響,眼神森冷,殺氣隱隱凝聚。「說!」

  「據屬下所知,此次押糧北上,我們這支船隊本該七日前就出發,便是要搶在東宮和敬郡王交手前離開南方,不意卻因著大人的私事而耽擱至今。」何副將語氣越發不善,冷笑道:「若是此行有什麼意外,恐怕主子那兒……大人才該先想好該如何交代!」

  「大膽!」蔣大人猛地一拍軍案,虎目環顧四周,眾人被他陰鷲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卻也心虛地默默移開了視線,他心下一沉,怒極反笑。「難道,你們都是這般懷疑本官的?」

  一名年紀稍老的將官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屬下不敢。只是,時間如此逼近,我等也生怕此次押糧船隊遭受波及……只不過大人想必是心中自有計較,我等也不敢多加揣度。」  

  話裡話外,還是對他的行事不滿且生疑,只不過礙於他上峰的身分而不敢硬碰而已。

  蔣大人怒在心頭卻有苦難言。

  誰知他寵愛逾命的外室恰恰好前些時日發現有孕,這對年近不惑之年卻始終膝下空虛的他而言,不啻是天大的好消息,偏又愛妾孕初不穩,為此他不惜將南方幾名大國手全強請進了外室宅邸裡號脈,幾乎傾盡千金,用上了無數靈芝首烏等等珍貴藥材,才穩住了愛妾的胎。

  這幾日焦頭爛額,他自大喜大憂中來回折騰了一趟,等稍稍喘過氣時,才發現離主子豐郡王在兵部和戶部立下的到糧期限已迫在眉梢,原本設想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隔山觀虎鬥的計劃也岌岌可危。

  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各位毋須多慮,本官已飛隼傳書稟告主子個中情由,況且我們走的是太湖西的秘密水道,遠遠避開了太湖東那處,不會有事的。」

  況且他以防萬一,又在船隊上加重軍備,便是有變數,也當可應付自如。

  「大人,」何副將卻針鋒相對,進一步咄咄逼人道:「主子計劃周全,本是萬無一失,可卻因大人之故,致使全船隊陷入步步危機,難道大人無須負起全責嗎?」

  蔣大人緩緩欺近何副將,居高臨下瞪著他,眼神晦澀。「何副將,你這是想藉機奪權嗎?」

  氣氛陡然緊繃如易碎薄冰,眾人下意識地屏息以待,暗暗地手按刀柄後退了幾步。

  只剩下居中對峙的兩名大將,一個剽悍如猛虎,一個精明若豺狼,彼此之間殺氣噬血氣息濃厚膠著,彷彿下一瞬就要撲殺撕咬起來。

  就在此時,湖面泛起隱隱的霧氣中,夾雜著由遠至近嗡嗡然漫天異響,席捲震撼 而來,下一瞬,外頭炸起了數十聲凄厲的慘叫和驚吼聲——

  「啊!」

  「有敵來襲!」

  「是箭雨!快躲!」

  「全力護糧……嗷……」

  電光石火間,無以計數的利箭猛烈地釘在船艙外,有些甚至裂臆而入,站在艙門口的幾名將官首當其衝,當場被射成了刺蝟。

  蔣大人和何副將也顧不得內鬨,迅速抓過手邊的軍案或其他硬物,一邊護擋著一邊拔出刀劍,強忍驚慌憤怒奔衝出船艙——

  卻見陰沉沉霧茫茫的湖面之上,在最初一波鋪天蓋地的箭雨過後,隱約有燃燒的火把和打著旗幟的數十艘尖錐快船破霧逼近!

  蔣大人和何副將不約而同臉色大變,心直直沉入深淵。

  是太湖水匪——敬郡王的魔犬走狗!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東宮的人馬呢?是沒有對上陣還是……已然全數被殲滅了?

  蔣大人和何副將心頭發涼,交換了一個絕望而狠戾的眼神——

  無論如何,一定要誓死突圍!

  消息緊急而秘密傳回京城時,豐郡王在大帳中狠狠摔碎了最心愛的白玉杯盞。

  ……船隊傷亡十有七八,遭劫的糧草有二十萬石之數……副將何樹方陣亡……

  蔣承運重傷……

  「廢物!統統是一堆罪該萬死的廢物!」

  他面色蒼白滿額冷汗怒氣沖沖,胸膛劇烈起伏著,用劃力氣才壓抑下了暴躁震怒的咆哮,良久後,方瘠啞地開口。

  「查清楚了,東宮那頭的人馬也折損了?」

  「回稟主子,東宮在漕運的人馬於太湖上遭遇水匪,亦被燒殺一凈,落於湖中的屍首幾乎染紅了大半太湖東。」跪著回稟的黑衣人頭垂得低低的,心驚膽戰道:「水匪蹤跡再度消失於太湖水道中,屬下猜想,他們截了糧已退守回老巢了。」

  「好,本王的好二哥,不哼不吭的竟養出了如此精兵悍匪!」豐郡王盛怒而笑,面色深沉冰冷。「看來,這些年來本王都小覷了我這個好哥哥了,竟連東宮也吃了這麼一個天大悶虧。」

  「主子,二十萬石糧草遭劫,屬下怕這消息壓不了多久——」黑衣人硬著頭皮道。

  豐郡王閉上了眼,胸口洶湧著沸騰的怒火和難以言喻的受挫和無力感,更有熊熊竄升而起的不甘!

  若在尋常之時,他自是可以趁著糧草遭劫之事,藉機向父皇求請前往剿匪,狠狠地暗中擊潰收拾二哥的人馬,可是如今北羌戰事要緊,戶部護送糧草不利,遭狠狠打臉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又豈會放棄這個打擊他的機會?屆時定會在父皇面前大進讒言,摘了他手上的權——

  思及此,豐郡王冷汗透背。

  好不容易籌謀了這麼多年,眼見大好局面,又怎能毀於這一仗?

  「既然二哥不顧兄弟道義,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了。」他冷冷一笑。「想必四哥會很高興拿到二哥這麼多年來治下軍中吃空餉的證據。」

  「主子,可此計不是預待敬郡王在北完戰事中佔上風傳出捷報時,才要——」黑衣人提出疑問。

  「他此次私截了二十萬石糧草在手,如虎添翼,又明裡暗裡重重捅了我和東宮一刀,若不能趁這時將他打下來,定會後患無窮。」豐郡王拳頭緊握,眸中煞氣畢露。

  「諾!」

  朝堂之上風起雲湧,幾個皇子對掐得你死我活的當兒,在平慶伯府暗中看好戲看得樂不可支的容如花這日一早,忽然被容太夫人召到了敬壽堂。

  「小九見過祖母。」她溫雅有禮地屈身一福。

  「好孩子,快來祖母這兒。」容太夫人慈藹親切地對著她招手。

  容如花心中暗暗冷笑,面上依然是有些受寵若驚地嬌憨笑著上前,在容太夫人身邊的錦榻挨著坐下。「祖母近來氣色紅潤,光彩照人,夜裡也睡得好吧?」

  「好,好。」容太夫人笑著輕拍她的手,「多虧了有小九,給了祖母侯府神醫的養顏安神方子,祖母不只氣色好,連身子都鬆快了不少,這全是你的孝心和功勞啊!」

  「若不是有幸得祖母庇護,小九又哪能在伯府中這般安居自在,別說幾個神醫方子了,便是要小九為祖母豁出性命去,小九也心甘情願的。」她淺淺笑道。

  祖孫兩個各自心思肚腸,可面上自然還是要維持一副祖孫和樂融融的親熱模樣,容太夫人是內宅後院的老狐狸了,數十年的功底信手捻來自是真假難辨,而飽經世情磨難鍛煉的容如花也不遑多讓,那眼神那笑容那情狀滿滿都是真誠的孺慕,讓容太夫人心中都忍不住啐一聲——這丫頭都賊成精了!

  幾番話交手下來,容太夫人終究人老憋不住氣性,似笑非笑地道。

  「好孩子,聽說長公主宿疾終於好了些,延宕了的賞花會近日就要重開,咱們伯府已經接到了花帖,可上頭除了你母親和你之外,再別無他人……」

  容太夫人話意未盡,懸在半空等著她接,容如花嘴角微微上揚,狀若天真溫馴地問:「祖母的意思是?」

  「你幾個姊姊也適逢婚齡,正是相看良婿的時候,偏偏你母親近來大病小病不斷的,精力不濟了好陣子,好不容易這兩天她身子恢復了不少,也同祖母說,想著領你幾個姊姊一起去賞花會逛逛。」容太夫人頓了頓,語氣更加親切。「可全京城都知道,長公主的花帖最難得,不是指了名兒下帖的,縱使攀親帶戚的也進不去長公主府……祖母是想,小九能不能請冠玉侯相幫上一幫?」

  容如花眸光低垂,做出猶豫沉吟狀。「這……」

  容太夫人眼神微微冷厲,面上笑容猶在,語氣已威嚴了三分。「將來你出嫁一切事宜自有祖母籌劃,至於你幾個姊姊,小九也該出些力才好。」

  她如何聽不出容太夫人話語裡潛藏的警告?

  「自然是這個道理。」容如花咬了咬下唇,小聲地應了下來。

  「好,好,就知道祖母的小九最是友愛姊妹了。」容太夫人滿意地笑著。

  稍後,容如花親手抱著容太夫人賞給她的一小匣子珍珠,自敬壽堂而出。在她身後的栗兒面上高傲,實則心中隱隱為她擔憂。

  長公主的花帖又豈是那麼好拿的?若是一有不慎,甚至會連累得小九姑子遭長公主厭棄。

  「小九姑子,花帖一事當是由宮嬤嬤打理的,不如奴去求宮嬤嬤悄悄地把名字添了?」栗兒低聲提議。

  「不妥。」容如花搖了搖頭,小臉上的那抹憂心立時收拾得乾乾淨淨,溫和笑道:「我應該親自修書一封,求請長公主允可才是。長公主溫柔和善,若覺得此事妥當的話,是不會為難我這小輩的。」

        過去這些年來,她可以清楚感覺到長公主對自己的關心疼愛,是真的將她當成了子侄輩那樣地照拂的,縱使不同意阿琅哥哥和她在一起,也從沒惡言相向過。

  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傷長公主的心……

  「小九。」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容如花心一凜,迅速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立時屈膝行禮,乖巧笑喚道:「給母親請安。」

  平慶伯夫人今日穿了件繡著金色牡丹的大紅緋色華衣,烏髮梳堆如雲,珠玉簪環華麗地綴於其間,面若滿月朱唇翹鼻,美眸眉梢底隱約有一絲蕩漾的媚色……

  顯是近來日子舒爽,被滋潤得十分稱心。

  「小九這些天可忙得很哪,」平慶伯夫人笑著,美眸裡精光閃動。「今兒可有空閒陪母親說說話兒?」

  「只要母親不嫌棄,小九自然樂於兩老承歡膝下。」她也笑得好不天真可愛。

  平慶伯夫人眼神森冷了一瞬,面上喜色越歡,甚至親手牽起了她往另一頭臨水而築的水榭上走。「母親就知道小九是個有孝心的……雖說比不上你那做了郡王側妃的大姊姊,可也比你其他幾個姊姊聽話多多了……對了,你們都在這兒候著吧,我們娘倆兒說說私話。」

  「諾。」許媽媽和一干侍女便留在九曲橋這頭守著。

  栗兒也恭敬地站到了許媽媽身邊,卻是不著痕跡地瞄了早已掠影飄至水榭頂上潛伏的青索一眼……誰知道這個惡毒的伯夫人又想下什麼狠手?幸好還有青五在。

  平慶伯夫人和容如花在水榭內只停留了約莫盞茶辰光,後來離開的時候,「母女倆」都是笑著的。

  ……待回到寢堂後,始終面露深思的容如花終於對滿臉關切的栗兒開口道。

  「她說胡媽媽的兒子向她哭求想接回母親侍奉盡孝,做主子的也不該離分人家骨肉至親,這是造孽。」她嘴角隱有一絲諷刺。

  伯夫人毒殺她親娘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造不造孽呢?

  「真真可笑。」栗兒冷笑,頓了一頓,警覺問:「只是,伯夫人怎麼會突然又想起這個人?您允了嗎?」

  「我自然拿話遮掩了過去。胡媽媽已屍骨無存,阿琅哥哥當初故意命人將她的屍首帶走,只留了她的一根銀簪和幾片被撕扯破的衣衫與血跡,蒙了伯府的人……」

  過往記憶躍現眼前,她下意識揉捏著隱隱作痛的傷腿。「伯夫人今日口氣份外強硬,似有幾分試探,好像已經懷疑胡媽媽根本不在我手上了。」

  栗兒神情嚴肅起來。「您懷疑是有人洩了口風?」

  「不,冠玉侯府上下一心固若金湯,向來內言不出。」容如花吁了一口氣,自嘲地笑笑道:「當時拿胡媽媽的事兒也只是想分一分她的心神,讓她驚疑顧忌,咱們好趁亂行事,本也不指望這事兒能給她造成多大的阻絆,不過她能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不愧是掌中饋多年的伯府夫人。」

  栗兒擔憂地看著她。

  「後來她倒也緩和了口氣,還讓我賞花會都跟著她——」容如花停下揉捏膝蓋的動作,蹙眉道:「事情不太對勁!」

  「小九姑子?」

  「讓府裡的暗線們都查查,最近伯夫人除了劉太醫外還見了什麼人?許媽媽那兒更要注意。」

  「奴明白。」栗兒面色嚴肅,迅速地領命而去。

  冠玉侯府安插在平慶伯府的釘子果然了得,不到半炷香就傳來了容如蘭的奶媽媽最近頻頻回府求見伯夫人,卻總被許媽媽攔住,帶回了自己的居處,不知兩人商議了什麼,可奶媽媽離去時每每面色不善。

  「容如蘭……」容如花喃喃。

  「小九姑子,可要命人盯著她?」

  她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現在京城情勢緊張,各府想必都加強了戒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落了行跡,咱們自己謹慎些便是。」

  「這……」栗兒猶豫。「還是讓青五跟主子稟一聲吧?」

  「阿琅哥哥正忙著,我不能給他添亂。」她堅定地道:「誰都不準說去,知道嗎?」

  栗兒遲疑了一下,還是頷首聽命。

  「青五哥也不行喔!」容如花沒忘記仰頭對隱於高處的青索巴巴兒地叮嚀。

  青五哥不行……

  「……咳,」青索嘴角抽抽,「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2 10:51 AM 編輯

【第七章】

  董卓少耕野得一刀,無文,四面隱起山雲文,斫玉如木。及貴,以視蔡邕,邕曰:此項羽刀。

  ——《王侯鯖》

  長公主賞花宴這日,容如花靜靜坐在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庶姊當中,她聽著庶姊們互相比著身上的簪環配飾衣衫,神魂卻已飄得老遠。

  長公主府佔地遼闊,亭台樓閣和大大小小或華麗或雅緻的建築就有二三百處,訓練有素精明能幹的奴僕也有三千人,更不用提戍衛全府內外的千人制精兵了。

  今兒應邀而來的世家子世家女多是嫡系的郎君和嬌嬌,其中雖有才華洋溢,抑或生得貌美出色的庶齣子女,卻也大半流於陪襯。

  方才容如花隨著平慶伯夫人踏入賞花苑中,自然而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平慶伯夫人身邊那位小嬌嬌是誰?怎麼好似有些眼生呀?」

  「您不知道?妾身倒是見過一面的,就在上次平慶伯太夫人壽宴上……」其中一位官夫人壓低了聲音。

  「噫,原來她便是前些時日冠玉侯說要納為貴妾的那位?」

  「這貴妾不貴妾的,人家冠玉侯可從來沒有說過,還不都是平慶伯府自己在瞎嚷嚷。」某公府的大夫人嗤了一聲。「平慶伯府心可真大,一個區區小庶女就想嫁入冠玉侯府,當咱們京城都沒人了呢!」

  「話不能這麼說,當時平慶伯太夫人壽宴之時,連東宮和冠玉侯都到場祝賀了,聽說便是衝著這位小九姑子的面子去的。」有個雍容的勛貴夫人發話了,謹慎而持平地道:「咱們還是莫妄自議論了。」

  「襄陽伯夫人,您也未免小心太過了,平慶伯府都恨不得宣揚得天下皆知,咱們還有什麼好說不得的?」

  隨著那一頭貴夫人們的議論紛紛,矜貴的嫡女們對坐在這頭庶女圈中的容如花隱隱投來了敵意甚深的目光。

  就連庶女這邊也下意識地坐離得她遠了一些。

  容如花就這樣被孤立了。

  端坐主人高位上的長公主柳眉皺了皺,胸口沒來由一陣不舒服的發悶,卻也忍不住怒其不爭地低聲道:「看看,本宮擔心的就是這個!」

  宮嬤嬤何嘗不明白長公主這護短的性子,她不悅的除了小九姑子果然如自己所料那樣,輕易就被勛貴名門圈子排擠於外,恐怕最惱的還是這些誥命婦和嬌嬌竟膽敢這樣瞧輕她家琅兒心愛的小九。

  ——小九過去幾年還幾乎是本宮手把手教大的呢!

  向來溫柔優雅的長公主臉色一沉,暗中那點子複雜矛盾難言的心緒全化做了憤憤不平的火氣。

  「嬤嬤,你去……」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正要吩咐,卻突然一頓,保養得雪白細緻的纖纖素手按住了宮嬤嬤,神情略愕,上半身微微前傾。「等等!」

  嬌嬌們那頭,大司空王昭的孫女兒王薔已然對上了容如花。

  「敢問這位嬌嬌,」風姿綽約面若桃花,一舉一動皆帶世家大族貴氣風範的王薔微笑著,語氣卻有一絲咄咄逼人。「你,可是平慶伯府上之庶女?」

  在眾人或看好戲或擔憂的灼灼目光下,但見容如花慢條斯理地起身,姿態娟秀爾雅地行了一個不卑不亢卻完美無缺的禮。

  「小女行九,正是平慶伯之女,見過王嬌嬌。」

  「你知道我?」王薔美眸微瞇,心下略凜,隨即笑了。「既知我的身分,再行這個禮是否太不相宜了?我既是太原王氏正統嫡長女,祖父更是當朝大司空,嬌嬌是庶女,以禮相見該行的是跪禮才是,又怎會是平輩相交的屈身禮呢?」

  容如花不語,只是那雙渾圓的杏眼有些訝然地微睜,眨了眨。

  王薔出身門閥,自幼被詩書膏粱錦繡嬌養而成,身上自有一股傲然矜貴氣質,一流露而出自然威壓得身旁其餘嬌嬌有些喘不過氣來,卻沒想到直接面對她氣勢的容如花卻神情如常,僅在最初有一絲訝異,隨即靜靜地含笑佇立在那兒,沒有半點下跪行禮的跡象。

  王薔沒來由有些煩躁不安起來,可就連宮中生母地位較寒微的公主都對她殷勤地喊著王姊姊前王姊姊後的,這小小庶女又怎麼敢直面於她卻無動於衷?  

  「非是我欲以勢欺人折辱於你,」王薔高昂起嬌俏雪白的下巴,嘴角笑意吟吟,「嬌嬌非是我等這階級之人,在這樣的場合上若失了禮,傳出去折損的還是嬌嬌自己。我祖父向來有聞風奏對,糾正百官過錯之權,平素也教我不可只知自省而不知規勸他人,需知人若無禮便如國之無法,不可不慎也。」

  貴夫人們皆一臉讚賞地看著王家嬌嬌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不愧出身世家門閥大族的貴女,涵養見識氣勢就是與眾不同,令人折倒。

  「就是,王姊姊都這樣指點你了,你還不快快行跪禮?」

  不光貴女,就連庶女們都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其中尤以容如花那幾個害怕被連累的庶姊。

  長公主臉色有些陰沉。

  容如花卻是始終神色溫和,沒有被指摘的羞愧,也沒有手足無措的惶急,而是略想了想,柔聲問道:「敢問王嬌嬌,如今任我盛漢朝中何職何位?」

  王薔一怔。

  眾人也是一陣錯愕。

  長公主陰鬱的神情霎時消散了大半,美麗眸兒不禁彎彎笑了,一旁的宮嬤嬤也看得好笑。

  主子明明就心疼著人呢,平常偏還強撐著不認,這下可露餡兒了。

  宮嬤嬤眼神不由得望向高高矗立在滿園花木另一端「掬豐閣」露台上熟悉的高挑身影,那傾身向前的焦急勁兒……

  ——不是說不露面嗎?還是擔心了吧?

  哎,這母子倆的口是心非還真像了十成十。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薔回過神來,美眸微慍地揚聲道:「便是我無職無位,如何指教不得你了?」

  「自古嫡庶之分,嫡者為主庶為從,王嬌嬌有以教我,不論私心與否,如花自是深感甚謝。」容如花溫言地一字一字道來,「然,我盛漢律法亦有云:貴賤有別,嬌嬌雖為王氏嫡長女,我父卻是受爵伯爺……」

  底下的未竟之意,就是她不說,眾人也霎時恍然大悟,面面相覷。

  畢竟容如花再低微,終究出自朝廷勛貴門庭,王家再顯赫,王薔也只是個官家女……

  王薔要比嫡庶,容如花就同她比貴賤!

  「你——」王薔臉色瞬間難看至極,嬌美端麗的臉龐微微扭曲了起來。

  眾姝先是傻眼,隨即有人不覺憋笑出聲,卻惹得王薔怒目相視。

  容如花從頭到尾眉眼含笑嬌憨溫和,相較王薔的氣急敗壞,誰佔了上乘誰落了下乘,還用比嗎?

  「這下你可安心了吧?」掬豐閣露台又出現了一個高大修長風姿如仙的男子,正慵懶地搭在自家「美人弟弟」肩上,笑咪咪問。

  計環琅收起滿臉為他家小九引以為榮的燦爛笑容,沒好氣地橫了這個一手搭在自己肩頭、站沒站樣的一國儲君。

  「大兄,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太子一僵,啼笑皆非又不免哀怨。「孤背上插滿滿兄弟射的暗箭,身子自然重了。」

  這下換計環琅被口水噎到了。

  ——這位東宮,您還能再更無恥點嗎?

  你背上插的是暗箭,你那些兄弟掉的可是大坑……

  不久後,長公主府上馳名京師的百花茶膳宴在如仙樂般的絲竹聲中,一一呈上。

  按平慶伯夫人所想,容如花原該是被安排在庶女群中,故此她特意將之攜於自己身側共席,為的就是想顯擺平慶伯府對這個小女兒的看重,及她那份不可言說的私心。

  只是伯夫人萬萬沒想到,容如花方坐下不久,一位髮梳環髻玉釵,身穿深紫緞袍的中年婦人在幾名侍女的簇擁下到來。

  「見過平慶伯夫人。」

  「您是?」平慶伯夫人見這中年婦人高貴氣質流露無遺,面上不由得恭敬了起來,淺笑問。

  容如花嬌小身子微微一動,雖是努力壓抑住,眸底依然掩不住一絲驚喜歡快之色,抬頭對著那中年婦人甜甜一笑。

  中年婦人目光接觸到容如花的笑眼,眼神一暖,淺笑道:「老奴乃長公主身邊宮嬤嬤,奉命領貴府小九姑子前去向長公主見禮,還請伯夫人允可。」

  平慶伯夫人一震,驚怒疑惑的眸光掃向身邊的容如花,頓了一頓,隨即笑得好不親切歡喜,催促道:「小九,既得了長公主青睞,你便隨這位宮嬤嬤去好好向長公主大禮請安……切記,長公主金枝玉葉尊貴已極,你一言一行皆要謹慎守禮,如同方才那樣得罪王家嬌嬌的事兒是萬萬不能再做了,否則冒犯了長公主,母親也護不住你這條小命。」

  話語狀似關懷提醒,實則字字句句都是威脅和恫嚇。

  宮嬤嬤久浸深宮人老成精,又如何聽不出平慶伯夫人威脅恫嚇底下的那份幸災樂禍?

  她心中暗生惱怒,不禁臉色冷硬嚴肅了起來,正要開口喝斥,卻瞥見容如花對她不著痕跡地搖頭示意,立時恭順地悄悄頷首。

  「小九明白,多謝母親提點。」容如花溫馴道。

  平慶伯夫人含笑點頭,藉由假意替她拂理鬢邊的當兒,挨近她耳邊警告道:「長公主傳召於你,自己嘴巴便把嚴一些,別真當自己就要飛上枝頭作鸞鳥了,就可以恣意妄為……呵,不過區區一貴妾的身份,別說長公主不會為你撐腰了,就是惹得為娘的我不高興,留你在府中小佛堂為我長年祈福,這天下也沒人敢指責我『為母不慈』——懂了嗎?」

  「小九懂了。」她眸光掩落,低聲應道。

  「去請過安便立馬回來,別想著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什麼把戲!」平慶伯夫人聲音森冷了一瞬,隨即揚聲慈藹憐惜地笑道:「好孩子,去吧,母親在這兒等著你呢!」

  「諾。」容如花嬌小身子躬著,一副無比孝順依從的乖女模樣。

  可她越恭敬乖巧,平慶伯夫人越覺心下莫名發冷——這個小賤人能屈能伸,行事話語滴水不漏,著實不是好對付的。

  只是再聰慧,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就跟她那個下賤淫蕩的娘一樣!

  容如花努力維持著腳步的輕緩小心,莫在眾目睽睽之下顯露出微跛的事實……

  想到即將見到長公主,她心底還是一陣發慌。

  明明答應過,以後絕對會笑著祝福美人哥哥和未來嫂嫂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憋回眼眶的泛紅潮濕,一步步登上長公主端坐其上的錦席高台。

  「如花拜見長公主。」她低著頭,恭敬萬分地行了一個跪禮。

  長公主忍了忍,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了她。「快起。小九……你,在伯府過得好嗎?」

  「謝長公主垂問,小九一切都好。」她抬起頭,滿心溫暖歡喜地對長公主露齒一笑。「公主,您的舊疾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長公主也笑了,滑膩如脂的玉手輕輕握了握容如花柔軟卻生有薄繭的小手,難掩感觸地嘆了一口氣。「往後那些藥讓他們做去,莫再親手操製了……小女兒家家,手可不能糙了。」

  她心一熱,跟著又急促狂跳起來,有些結巴地道:「呃,那個不、不是我操製的……」

  「傻孩子,趙老製冷玉清潤丸裡用的那一味花素來是丹桂,你製的冷玉清潤丸卻是用金桂。」長公主眼神溫柔地看著她,儘管語氣平靜,心裡卻很是歡喜的。

  「知本宮最喜金桂香氣,儘管金桂之香融入藥性必須經過三蒸三醸三曬工序,你也從不嫌麻煩……本宮吃了那麼多年的藥,難道還嚐不出這次的藥是誰製的嗎?」

  她一愣。

  「藉詞是趙老離府採藥前留下的,」長公主又想嘆氣了,「你不過是怕本宮疑你用心,便賭氣不吃藥丸子罷了。」

  她有些害羞地紅了臉,嚅曝道:「是小九想差了。」

  「確實該打,」長公主假意地牽著她的手輕拍了一下。「便是本宮阻你和琅兒……可本宮也一向拿你當自家孩兒看待的,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長公主慈愛照拂,可小九也不能……」她笑了笑,低下聲去。「不知分寸。」

  長公主聞言心疼又憐惜,也不自禁有一絲絲悔意。

  過去這些年,小九是如何承歡膝下孝順她和大將軍,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只不過礙於她的身份,明明知道棒打鴛鴦太過無情,卻也沒少明示暗示於她,就希望她自己知難而退。

  現在好了,真把個軟軟糯糯,會撒嬌會關心會心疼他們的小阿九拘管威嚇成了一個敬畏守禮、木木呆呆的小嬌嬌——長公主怎麼就越看越覺心裡不是滋味呢?

  可是,難道真的要不顧一切地成全他們倆嗎?

  長公主越發頭疼了。  

        太子今日是秘密到長公主府和計環琅商議要事的。

  因著近日豐郡王遭太湖一役重創而大受打擊,開始下死力發狠緊咬敬郡王的勢力,致使北羌這一戰尚未開打,內部便先亂成了一鍋粥。

  皇帝被這幾個殺紅了眼互相攀咬的兒子氣得半死,偏偏北羌戰事逼得急,邊關傳來北羌又大軍壓境逼近了關隘口五十里,已和第一波守關的路家軍纏鬥好幾日了。

  征北大軍已經快馬行至半路,敬郡王和秀郡王儘管身在大軍,還是縱容京中勢力和豐郡王的人對掐,甚至揚言待掃平北羌凱旋而歸後,就要同豐郡王把帳好好算個清清楚楚!

  局勢如此混亂,太子本該是在天略府和眾心腹與幕僚議事的,可誰讓某個見色忘兄的傢伙堅決不肯在今日離開長公主府——說穿了還不是擔心他家小九今兒受到什麼委屈嗎?

  太子和計環琅與一干心腹在隱密書堂內談得熱火朝天之際,長公主府這一頭的賞花會卻是繁花似錦,春意蕩漾——

  有好幾對名門的世家子和嬌嬌因著賦詩而互相看對眼,彼此的尊長又因著雙方勢力背景可藉由聯婚而相輔相成,自是迫不及待地在賞花會上訂下了親事,並得到長公主賞賜的鴛鴦玉牌,日後迎親的時候當能風光十分。

  平慶伯夫人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卻半點動靜也無,倒跌破了眾人的眼珠子,還以為她會在長公主面前,為她家的庶女討個名份呢!

  在宴席中途,平慶伯夫人忽然被身後執酒壺的侍女不小心澆濕了衣擺,不禁低呼了一聲。

  「哎呀!」平慶伯夫人美麗臉龐掠過一抹按捺不住的惱意。

  「奴有錯,還請平慶伯夫人恕罪。」執壺侍女嚇得花容失色,忙連連致歉。

  「浣花堂備有淨衣處,讓奴服侍您過去打理更衣吧?」

  容如花看著平慶伯夫人越來越陰沉的神情,生怕這小小執壺侍女當場被打罰,連忙道:「許媽媽,母親可備有替換的衣裙?」

  世家夫人和嬌嬌們出門赴宴都定會多攜一套衣裙,為的就是避免有這等意外,還有不小心被花柳汁液弄髒了衣衫等等情況。

  「自是有的。」許媽媽蹙了蹙眉,看了平慶伯夫人一眼,得到夫人頷首同意後,忙攙扶著她,並命貼身侍女去馬車上取衣。

  「還不跟上?」平慶伯夫人睨了眼容如花,微帶冷意地壓低了聲音。「別想趁亂去私會侯爺,丟了我伯府的臉。」

  容如花嘴角笑容微僵,杏眼底那抹慍怒一閃而逝。

  迫不及待要她攀上冠玉侯府的是她們,口口聲聲藉機影射她行為下賤的也是她們……這伯府,除了二哥哥外還真沒有幾個正常人了。

  在那位滿面歉意的執壺侍女帶領下,她們悄悄地退出宴席,繞過花木扶疏的花廊,容如花對長公主府極為熟悉,很快就發現這並不是前往浣花堂的方向,她心下一緊,警覺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還不走?」平慶伯夫人嫌惡地拎著半濕的裙角,瞇起眼。

  她沒有回答,而是望向那個執壺侍女。「尚食局主事的姚嬤嬤腿腳還是不大靈便嗎?」

  執壺侍女有一絲緊張,卻天衣無縫地回答道:「回小九姑子,尚食局主事嬤嬤姓尤,不姓姚,您可是記錯了呢?」

  容如花神情放鬆了些許,暗笑自己真是伯府住久,太容易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若是當真有人算計什麼,也還有青五哥在呢!

  平慶伯夫人盯著容如花,冷哼了一聲,「好了,快走吧,還嫌不夠失禮丟人嗎?」

  ——隱於暗處的青索則是好想一掌滅了這個滿口噴糞、尖酸刻薄的蛇蠍美婦人!

  在繞過下一個假山時,裡頭突然竄出了兩個黑影,其中一人出手如電強塞了容如花 一枚丹丸,隨即牢牢摀口狠狠扣住了她,另一個則是閃電般劈暈了執壺侍女,平慶伯夫人和許媽媽後退了一步,卻是眼中幽光一閃,嘴角高高上揚。

  可她們的笑容還未躍上眉梢,下一瞬,虛空之中一股凌厲狂風襲來,兩名黑影猝不及防,一個慘叫一聲,當場胸骨碎裂斃命,另一個狼狽地閃過了那可怕至極的殺招,火速地將容如花扣擋在自己身前!

  青索眼神冰冷殺氣隱隱,手中寒氣森森的劍尖直逼向那名黑衣人,「放了她,留你全屍!」

  黑衣人背脊發冷,可鐵掌依然緊緊勒住容如花脆弱的頸項,低聲道:「不想她死就放下手中的劍。」

  平慶伯夫人強撐著恐懼與噬血的興奮,和許媽媽退到了遠處,目光灼灼地盯著這一切——小賤人果然有人保護著不過她既然和蘭兒布下了這一計,就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局!

  就在此時,容如蘭忽然從假山內款款而出,打扮得精緻華美的臉龐有著掩不住的猙獰笑容。她身邊又竄出了好幾名高手,立時對青索呈包圍之勢。

  青索眼神一厲——

  這些人究竟是如何混進戒備森嚴的長公主府的?!

  不過小九姑子落在他們手中,情勢嚴峻已容不得青索深思,正要發出求援的清嘯,幾名高手已經身形詭異地撲殺了上來。

  青索手中寒芒一抖,劍走龍蛇,詭奇狠辣,眨眼間已然洞穿了其中一名高手的胸腹,鮮血飛炸!

  「殺了他!」容如蘭面色發白,厲聲道:「帶上人,走!」

  「蘭兒——」平慶伯夫人望向小女兒,忽覺不安。

  「母親可以去通知冠玉侯了。」容如蘭笑得令人心顫。「只許他一個人,否則我立時弄死他的心肝兒!」

  「你當真要……」平慶伯夫人頓了頓,嘴唇發乾得厲害。「萬一冠玉侯翻臉不認人——」

  「為了這個賤人,他不敢翻臉的。」容如蘭眼睛血紅如瘋狂的母狼,「母親莫非是後悔配合我行事了?」

  平慶伯夫人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條黑路走到底了。

  這個女兒已脫離掌握,若不照著計劃行事,恐怕她是會真的同自己拚個魚死網破……

  「好,各自行事!」

  就在青索拚命斬殺圍住他的幾名高手,並希冀能及時追上救回容如花的當兒,沒人發覺在假山的另一頭,有個華麗優雅的淡紫色衣角一閃而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2 11:45 AM 編輯

【第八章】

  懷文造宿鐵刀,其法燒出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

  ——《北名·綦毋懷文傳》

  容如花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哪裡,只覺自己一下子如墜冰窖般冰寒徹骨,一下子又像被擱在火爐上燒一般痛不欲生,更可怕的是她的意識逐漸渙散。

  她喘息著,聲音急促而破碎。

  「你猜他來的時候,你已經被幾個男人上過了?」耳邊是容如蘭宛若夜梟的喋喋笑聲,帶著瘋狂和巨大的惡意。「你再猜猜,等你成了婊子爛污貨後,他還會要你嗎?」

  「你瘋了……」她低低道,佈著血絲的杏眼裡有著深深的憤怒與一抹依稀彷彿的憐憫。

  「我是瘋了,不過等你被千人騎萬人睡以後,你只會比我更瘋——」容如蘭狠狠地甩了她一個耳光,尖笑道:「憑什麼你這個小孽種能得到他的萬般憐寵,而我這高高在上的貴女卻得被一個老鬼糟蹋?」

  容如花被甩得腦子嗡嗡痛響,滿口腥鹹刺疼,卻諷刺地笑了起來。「推……你進萬丈深淵的……是你的親母和……胞姊……你恨錯人了……」

  容如蘭像重重挨了一棍,被刺激得面目扭曲凶性大發,尖叫了一聲便死死地掐住了她的頸子。「住嘴住嘴——你去死——去死——」

  容如花被勒得喉頭劇痛氣息緊窒,被牛筋捆縛住的手掙扎地動了動……

  「想死?」容如蘭陡然鬆開手,喘著氣獰笑道:「沒那麼容易,還沒有讓你嘗夠男人的滋味呢!」

  「咳咳咳咳……」頸上禁箍一解,容如花出於求生本能劇烈吸氣喘咳著,身子匍匐在地,小臉也被地上的泥灰抹得骯髒狼狽不已。

  她身子微微顚抖著,出自寒冷,更像是出於恐懼……

  「這小賤人就交給你們了,記著,不管外頭發生了什麼都不準停下,還有,怎麼玩都可以,只要留下她一口氣,別把人玩死了就行。」容如蘭起身,臉上所有的瘋狂情狀消失得乾乾淨淨,平靜微笑的模樣令人駭然。

  地窖密室中的十幾個渾身破爛惡臭的魁梧乞丐搓手淫笑著,答應連連……

  容如蘭最後瞥了宛如死狗般被扔在地上的容如花,看著十幾個乞丐已經包圍了上去,嘿笑著朝那個嬌小的身子伸出手,她快意地昂起了頭,帶著勝利的笑容拾階走上了出口,而後地窖門重重地在她身後關上!  

        為了這一天,不惜拿出所有嫁妝……哼,只要有大筆的金銀,又何愁買不來賣命的高手?

  「果然是你。」計環琅清傲冷然的聲音陡然劃破長空,帶著一絲死命壓抑的憤怒和焦灼,目光如冷芒寒刃地刺痛了容如蘭的眼睛。「立刻把小九還給我!」

  十數名黑衣高手武器在手,屏氣凝神緊緊戒備著。

  眼前此人雖只單槍匹馬,卻不知怎地令他們有種正面對千軍萬馬殺氣騰騰而來的顫慄畏懼感。

  容如蘭剎那間胸腔陣陣發寒,手腳奇冷,臉色慘白,可一想到正在被凌辱的容如花,她頓覺莫名的快意和暢快,心口怪異地安穩了下來,甚至嫵媚嬌笑起來。

  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了,她還怕什麼呢?

  無論她提出的要求,他會怎麼選,最後輸得一塌胡塗,失去一切的都會是容如花那個賤貨!

  「侯爺,急什麼呢?您都還沒聽聽妾身的條件,妾身又怎麼把九妹妹還給您?」她嬌俏地對著他眨眨眼。

  「你要什麼?」他強忍厭色和滿心焦灼,冷冷地挑眉。

  「我要和鄭老鬼和離,做你冠玉侯的平妻!」

  饒是平素機詐詭計百出的計環琅,聞言一時間也驚呆了,回過神後不由勃然大怒。

  「放屁!」他臉色鐵青。

  「侯爺,其實你我本該是天作之合的一雙鴛鴦愛侶才是。」容如蘭好似沒有聽見他厭惡的冷哼,徑自笑了,美眸閃動著如夢似幻的痴念與盼望,陷入自己思緒地囈語喃喃。「妾身昔年有幸得見侯爺如玉風采,自此後這顆心就已不是我自個兒的了,可恨命運弄人,竟叫如蘭明珠暗投……」

  他瞪著她,眼角抽了抽。

  「侯爺,看在妾身對您一片痴心的份上,您就收了我吧?」容如蘭這些年來求而不得的心魔已成障,眸光熾熱迫切地望著他。「我願意同那個賤……小九姊妹共侍一夫,只要您答應,我可以馬上提拔她做您的貴妾,我親自回伯府替您把人聘來……」

  「你真噁心!」

  容如蘭渾身一顫,目光由狂熱轉為晦暗的怨怒火焰。「侯爺嫌棄我是有夫之婦嗎?」

  在容如蘭如癲似狂的幽怨憤憤目光下,計環琅卻緩緩冷靜了下來,甚至露出一個輕蔑鄙夷的嗤笑。

  「你瘋了。」

  容如蘭臉色一沉,美眸赤紅,尖銳地道:「就當我是瘋了,可我容如蘭得不到的人,容如花那個孽種更別想要!」

  「別拿本侯的小九跟你這種東西相提並論。」他眼底殺意一閃而逝。「就憑你,給她提鞋兒都不配!」

  「計環琅你!」容如蘭痴迷愛慕的眸光霎時轉為陰沉受傷,厲聲高喊,「所以侯爺是不肯答應妾身的條件了?」

  他瞥見容如蘭身後的細微動靜,鳳眼幽光掠過,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忽地上揚了。

  「身為容家女,鄭家婦,你還真是給容鄭兩家『長臉』啊!」計環琅微笑,眼神如電。「你當真沒想過後果嗎?」

  容如蘭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心下猛然一跳,可想起身後那扇緊鎖的地窖門,還有護衛在自己身邊的眾多高手,以及地窖內那個小賤種正被強姦糟蹋的哭喊哀號……她臉上笑容越發扭曲燦爛快意。

  「我只知道——」容如蘭見他動也不動地佇立在原地,心底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痛快,煞有介事地嘆了一口氣,幸災樂禍道:「原來在侯爺心目中,我那出身低賤的九妹妹原來也不過是個玩物罷了,否則您也不會直到現在還同妾身打擂台,眼睜睜看著,等著她被污了身子呢!」

  「本侯等的另有其人。」他笑笑,鳳眼裡卻冰冷如刀,容如蘭心下狠狠一顫。

  難道她當真錯想了?那個小賤人在冠玉侯眼裡,也是個隨時能被丟棄的玩意兒?可她絕不會錯認一個男人深愛一個女子的眼神……那天在大街上,是她親眼所見計環琅如何對容如花寵溺入骨……

  「鄭指揮使,看戲看到如今,你是不是也該對本侯有個交代了?」計環琅突然揚聲喊道。

  容如蘭霎時懵了。

  恆西坊這片破敗老舊的屋舍前庭,忽然出現了一個強忍怒氣卻又抑不住頹喪之色的高大身影。

  當那個滿臉陰沉盛怒的中年漢子來到跟前時,容如蘭不禁失聲脫口而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此同時,計環琅修長指尖微揚,空中點點寒芒乍閃,不知從何處飛出的箭雨直勾勾地精準釘入了人體,剎那間,十數名黑衣高手連閃避還手也來不及地紛紛氣絕倒地。

  容如蘭呼吸停止,雙腳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眼前陣陣發黑。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你,當本侯的暗衛都死了不成?」他好整以暇地盯著整個人哆嗦不已的容如蘭,漂亮至極的笑容不啻死神一笑。

  容如蘭目瞪口呆,牙關不自覺打顫起來,冷汗透背腦際發暈,踉蹌後退了兩步,死死憋住喉頭的驚恐尖叫別逸出……

  「你這淫婦!愚不可及的賤人!」鄭指揮使憤怒漲紅的臉色裡透著一絲大勢已去的灰敗,虎目欲裂。「看你都幹了什麼蠢事——」

  「鄭指揮使,」計環琅嘴角含笑,慢條斯理的嗓音卻令鄭指揮使重重打了個寒顫。「本侯不管你夫妻事,要打要殺,也先等擺平了我這頭再說吧?」

  鄭指揮使冷汗直流,「是,是……」

  「容如蘭是你明媒正娶的大婦,她做了什麼,你這做夫婿的也逃不了干係去,若本侯在皇帝舅舅面前提上那麼一句,只一個教妻無方淫穢無德覬覦皇親……只怕輕則降職遠調,重則削官流放,」計環頊笑得跟頭狐狸一樣,令人恨得牙癢癢的。

  「到時候,你猜你的郡王襟兄會不會將你當作棄子?」

  鄭指揮使心下一涼,面若死灰。

  「指揮使在任上為你的主子做了些什麼,就不用本侯一一細數了,雖說有一半獲益是乖乖上繳到了你主子手中,可還有另外一半……本侯聽說,鄭府開銷向來極大,而一個背主圖利,知道太多又沒了用處的棄子會有什麼下場……」計環琅話說一半,但笑不語。

  連番打擊之下,鄭指揮使眼前發黑,腦際嗡嗡然,只覺汗出如漿兩股顫顫,撲通跪了下去。「求侯爺救鄭某一命!」

  計環琅長臂抱胸,微微一笑。「那便,看你的表現了。」

  容如蘭茫然地看著這一切……不,不對……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為什麼她傾盡所有請來的高手如此不堪一擊?為什麼這個老鬼會來這兒?

  為什麼……計環琅突然就不擔心那個小賤人的下落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蛛網般的迷團中,本以為掌控了全局,卻沒想到所有的事情全脫離了她的控制和認知,甚至,她已經從獵人變成了被牢牢捆綁住的獵物……

  「計環琅!」心慌恐懼得厲害,容如蘭再忍不住高聲一叫,發紅的美眸兇狠而慌亂。「你,你當真不管那個賤人的死活了嗎?」

  「鄭夫人,知不知道為什麼容如荷及平慶伯府會毫不猶豫地賣了你?」他斜飛的濃眉高高挑起,似笑非笑。

  容如蘭一窒,臉漲紅得像要滴出血來,痛苦又難堪得幾乎瘋狂。「不!我、我沒有,我不是……」

  「因為你又蠢又好騙,不賣你賣誰?」他清俊迷人的笑容底下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毒舌,偏還做出感慨狀。

  「不像我家小九,早早就認清了嫡母和嫡姊的真面目,時時防著呢!話說回來,世上也沒有哪個女子能和本侯的小九一樣冰清玉潔慧靈可愛了——都是本侯養得好!」

  容如蘭喉頭滿口鹹腥,幾乎被氣得生生嘔出血來,隨即狂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冰清玉潔?哈哈哈,見鬼的冰清玉潔,就這辰光左右,你那心尖尖兒的賤人早已被一群臭乞丐睡爛了——」

  計環琅鳳眼霎時冷如萬載寒冰。

  「姊姊的『心意』,小九是消受不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脆生生地響起。

  計環琅聞聲,眼神頓時溫柔蕩漾如春水,高高懸著的那顆心總算回到了胸腔內,迫不及待幾個大步掠過,一把緊緊地抱住了他那嬌小瘦弱的寶貝兒。

  「下次再敢擅作主張的以身作餌,看哥哥打腫你的小屁股!」他貼靠在她小小可愛耳朵旁,咬牙切齒地低聲威嚇。

  她的身子柔若無骨,乖巧順從地偎在他寬大堅實火熱的懷裡,被緊箍得隱隱生疼,卻也感覺得出他強壯臂彎底下掩不住的顫抖。 
 
         ——可憐的阿琅哥哥是被她嚇壞了吧?

  容如花滿心愧疚,小小聲道:「哥哥,對不住,這次事發突然,小九下次再不敢啦!」

  他胸膛劇烈起伏,半天不說話,好不容易才緩緩地吁出了一口氣,聲音低沉沙啞地道:「不準有下次!」

  「嗯。」她乖乖聽話。

  計環琅將懷裡小人兒擁得更緊,薄唇緊貼著她雪嫩如凝脂的頰邊,大掌憐惜又心疼地摸摸她的頭。「那堆混蛋沒嚇著你吧?」

  「我身上帶了『十香散』,他們統統都倒了。」她臉上笑吟吟,卻下意識揉了揉有些紅腫的手腕。「不過三姊姊命人捆手腳的牛筋倒是挺韌,花了我一點兒功夫才割斷的。」

  「疼得很吧?忍著點兒,回去哥哥讓趙老馬上幫你配好藥敷上。」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溫柔萬分地替她搓揉著手腕,不忘惡狠狠地瞪了容如蘭一眼。「哥哥定叫這惡婦比你痛上千百倍!」

  容如蘭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心緒翻騰如巨浪滔天,又酸澀又絞痛,既羨慕又發瘋般地忌妒……

  為什麼?憑什麼?

  「那些乞丐明明……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容如蘭腦中理智盡斷,劇烈喘息尖叫著。

  「我是趙神醫的關門弟子,擺平區區十幾個乞丐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容如花平靜地對著滿臉猙獰扭曲瘋狂之色的嫡姊,溫和道:「三姊姊,我沒想你真的走到這一步。」

  當潛伏在嫡母身邊的侍女匆匆傳訊而來的時候,她是有一剎那的恍惚——

  果然柿子還是挑軟的捏嗎?

  「不可能……不可能……你這賤人怎麼會有這般好運……你註定該是我的腳底泥才對……」容如蘭恍恍惚惚自言自語,美眸一暗,隨即發狠地撲衝了過去,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斷她的頸項。「賤貨!你明明該死的!」

  計環琅護擁著容如花,冷冷一笑,沒有動作。

  鄭指揮使身形暴起,狠狠地劈掌砍昏了發瘋癲狂的容如蘭!

  「小九,我們回長公主府,母親可被你擔心壞了。」計環琅嘴角微勾,看也不看劈昏容如蘭後又伏身跪倒在自己跟前的鄭指揮使,打橫抱起小九就大步往外走。

  「可這裡……」她一呆。

  「方才那媚毒好吃嗎?」他臉色難看地哼了一聲。

  她瑟縮了下,心虛地忙陪笑。「阿琅哥哥,我隨身帶有解毒丹的。」

  「我不信。」他傲嬌地昂起下巴。

  「欸?」她疑惑地望著他。「可那解毒丹是我親自調配,府醫伯伯都說極好的——」

  「再好的解毒丹有哥哥好嗎?」他低頭凝視著她,鳳眼中的灼熱盯得她整個人瞬間害羞發燙了起來。

  「阿琅哥哥!」她小臉羞紅氣急敗壞,話也說得結結巴巴,「你、你又不是、我不用的……」

  可小如花對上美人哥哥從來都是抵抗無效的……

*             *             *

  長公主的賞花宴圓滿落幕,然而在陸續駛離長公主府的各府馬車中,平慶伯夫人卻是心神不寧,屢屢掀開車窗綾紗簾往外看。

  「看到指揮使府的車了嗎?」

  許媽媽有些惶惶,卻還是努力寬慰道:「夫人莫擔心,三姑奶奶帶的人多,許是事成之後便先離開長公主府了。」

  伯夫人放下了綾紗簾,美麗的臉龐難看至極,低聲道:「如今想必,已然事敗了。」

  許媽媽心一驚跳,「夫人,這、這不可能吧?」

  以有心算無心,小九姑子明明已經落入三姑奶奶的手中了,又怎麼可能會事敗?

  「蘭兒瘋了,我卻不能不多想。」伯夫人神色複雜,搖搖頭道:「冠玉侯是何等人物,豈是她能輕易威脅得?若我猜得沒錯的話,冠玉侯這次是決計不會放過蘭兒的。」

  許媽媽焦急地道:「夫人,那該如何是好?」

  「冠玉侯行事殺伐決斷,蘭兒在撩虎鬚之前就該有覺悟。」伯夫人心中又是酸又是疼,還有種不自覺的深深釋然。「不過無論如何,我既然能在冠玉侯面前親口大義滅親,冠玉侯就是再不喜,也只能承我這份情,更不能再用今日此事作藉口,對伯府採取什麼大動作。」

  許媽媽心一寒,半天說不出話來。「夫人,可、可……三姑奶奶那兒,咱們就真的不管了?」

  伯夫人敏銳地睨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無情令許媽媽深深不寒而慄。

  「蘭兒是我親生孩兒,我既狠不下心收拾她,有冠玉侯出手,也算全了我們母女倆最後的情份。」伯夫人語氣淡然道,「我生她養她,臨了卻被她狠咬一口入肉三分,如今只是袖手旁觀,難道我還虧欠了她不成?」

  許媽媽牙關不自覺暗暗打顫,話都說不出來。

  「許媽媽,你自幼服侍我至今,你我主僕多年,你可別像那個孽女那般,叫我失望。」伯夫人似笑非笑地語帶敲打。

  「老奴誓死效忠夫人,絕不敢有二心,天地可鑒!」許媽媽撲通一聲重重跪下磕頭。

  伯夫人懶懶地一笑,輕彈了彈衣擺上看不出的灰塵,「只要你忠心為我,我又怎會虧待於你呢?」

  許媽媽冷汗濕透衣……

*             *             *

  在此同時,長公主府內氛圍亦是一片肅殺——

  客人盡皆離去,管事奴僕們本該正是收拾杯盞打理善後的時候,可卻在一炷香前全部被召集到大庭院中,伏跪在端坐高台上的長公主下方,人人心中暗自驚惶忐忑,全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兒?

  嫻靜清麗的楊妶接過侍女手中的美人槌,正想替長公主捶腿的當兒,宮嬤嬤卻已經笑著搶過了。

  「這是我們這些下人做的活兒,怎敢有勞楊嬌嬌呢?」

  楊妶心一咯噔,強笑道:「嬤嬤雖是心疼我,可妶兒服侍舅母是應該的,您便讓我儘儘孝心吧?」

  宮嬤嬤尚未駁話,揉著眉心的長公主已經煩躁地放下了手,「妶兒,舅母知道你孝順,可舅母今兒府中有事,就不留你了。來人,送嬌嬌回府。」

  楊妶輕咬下唇,終究還是淺淺一笑,柔順地起身款款一禮。「那妶兒就先告退了。」

  待她纖細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月洞門後時,長公主直勾勾地注視著庭中百餘名奴僕,氣得嬌弱身子微微發顫。

  「半盞茶前,府內所有親兵私衛已全被你們少主的人馬拘禁審問,看看究竟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勾結外人棄忠背主,令外敵擅闖長公主府劫走……」長公主頓了頓,終究不捨教容如花閨譽有損,只冷笑一聲。

  「原來本宮的好性兒,反倒縱出一些白眼狼來了!」

  「主子明察,奴等不敢!」管事和奴僕們身子伏得更低了,個個冷汗涔涔,瑟瑟發抖。

  宮嬤嬤忙替長公主順背,接替過去冷肅揚聲道:「但凡涉及今日之事者,只要立時自首,便留爾一條全屍,否則一旦查出,禍及親族!」

  有幾名管事和幾名侍女臉色慘然大變,在人群中越發縮躲……

  宮嬤嬤眸光銳利一閃!

  ……片刻之後,地上多了幾具屍首,長公主的親衛親自將人拖走。

  長公主則手支著額,美麗的臉龐掠過了一抹澀然,喃喃自語。「這,要本宮怎麼同駙馬說呢?」

  宮嬤嬤難掩憐憫疼惜地看著長公主,接過侍女呈上的蔘茶送進她手中。「要不,您便讓侯爺全權處置此事吧?」

  長公主有一霎的心動,可忽又像想起什麼,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本宮虧欠那孩子甚多,事到如今,是不能也不該再叫她受委屈了。」

  宮嬤嬤一怔,隨即眉眼不自禁歡喜起來。「您說得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2 12:45 PM 編輯

【第九章】

  割刀之用,鸞刀之貴,反本修古,不忘其初也。

  ——《禮記》

  冠玉侯府的主室寢堂內,隱隱約約傳來了嬌泣低吟哀求聲……

  「——叫你以身犯險!叫你不聽話!」

  羞得容如花都想把自己一頭撞昏過去了,為、為什麼平時清俊冷傲如高山冰雪、蒼穹明月的阿琅哥哥,只要把她壓在身下就會這麼……這麼……

  小九不認識這個人啊!

  ——可容如花接下來哪裡還有精力和意識去思考和抗議?

  她被化身惡狼的計環琅從頭到尾舔吃得乾乾淨淨,僅只剩下最後那一道處子防線未破,其他什麼沒臉沒皮沒羞沒恥的事兒全幹了。

  嗚,容如花覺得自己真的再沒臉見人了。

  從入夜一直被翻騰來折騰去,直到雞鳴破曉,外頭才聽到計環琅慵懶愉悅的好聽男聲喚了句——

  「放好溫湯,其餘的人統統撤下!」  

  容如花雪白嬌軀佈滿青青紫紫紅紅的吻痕,和用一些不可言說的方式留下的愛痕,酸疼軟癱得連動一動小指頭的力氣也無,她有些自暴自棄地假裝沒有聽見外頭低聲的「諾」,還有身下那濕滑香膩得一塌胡塗的床褥,都是出自他和她自己的……

  一個溫柔寵溺的含笑嗓音在她耳畔輕響起,「小九兒,讓哥哥抱你去沐湯室吧,嗯?」

  「都是你。」深深埋在錦枕裡的小腦袋飄出一聲模糊哽咽。

  「好好好,都怪我。」他鳳眼含笑春意深深蕩漾。

  還沒真槍實刀就把他的小九弄得神魂顚倒,一次又一次,雖然他自己都快憋壞了,可是最後那一次當她柔若無骨的雙手勉強圈住自己,吃力地……

  計環琅心頭一熱,胯下又開始蠢蠢欲動,只得極力用今日正事紛雜待理的理由轉移自己沸騰的渴望。

  容如花哪裡知道晨起的男人最禽獸,好不容易從那極致歡愉虛脫中緩緩恢復了一絲力氣,已經全部用來羞慚自省懊悔了。

  雖然她心中早認定自己這一生只會做阿琅哥哥的人,也想過把自己全部給了他,可是、可是她怎麼知道會是這麼……這麼羞人的給法?

  這跟曾經見過侯府裡的大黃和大白交配,無論是花樣手段,甚至是……咳,耐久度,統統不一樣啊!

  ——往後她再也無法單純用醫者的眼光去看待交媾傳承這件事了。

  她小臉熱得通紅,喊啞了的聲音惱羞又沮喪,悶悶地道:「他們是不是都知道昨兒我們做壞事了?」

  「噗!」計環琅嗆笑了一下,見懷裡小人兒嘴唇哆嗦就要淚汪汪的模樣,霎時心都要化了,忙抱緊她好生哄慰了一番。「別哭別哭,夫妻敦倫乃天經地義,哪個敢碎嘴,本侯活剮了他們!」

  隱於遠處的暗衛們吞了口驚恐的口水,內心紛紛哀號……屬下們剛剛都自插雙目、自捅雙耳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啊啊啊啊!

  「可我們又不是夫妻……」

  「正因還不是,所以哥哥昨夜才沒有做到完。」計環頊鳳眼挑起,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笑到容如花不由雙膝發軟心底陣陣發毛。

  ……不過,下次他可忍不得了。

  接下來幾日,朝上幾位皇子的勢力自然是互相攀咬得歡,大臣們你攻訐我、我攻訐你,因著北羌戰事而越發鬧得喧騰。

  遠離朝政外的世家名門,則是都在熱烈議論關於長公主賞花宴上,又成全了幾對佳偶,又有幾府世家藉著聯姻達成了同盟。

  相較之下,向來低調的鄭指揮使府中,沒有傳出任何異常的消息。

  除卻計環琅和鄭指揮使之外,無人知曉容如蘭當天就被秘密拘於府內最荒涼的偏院裡,已然「病」得下不來榻。

  同時被送回安國公嶺北老家「靜養」的,還有安國公府大爺所出的嫡女楊妶。

  安國公府大爺日前因牽連進了兵部吃空餉一案中,迅速被罷官,回到安國公府中,面對的卻不是安國公爺的安慰,而是一卷請奪世子之位,改立次子襲爵的帛書。

  安國公府長房一支,霎時被打擊得一蹶不振。

  其妻計氏立刻哭著回大將軍府,請求兄長代為撐腰做主,可沒想到計大將軍臉色鐵青難看,只對她撂下一句——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計太夫人心疼女兒,怒斥大兒子見死不救,可是存心要氣死老娘?

  萬萬沒想到大將軍揉了揉眉心後,溫和卻強硬地道:「母親年紀大了,正是好好安享兒孫繞膝孝敬的時候,妹妹不孝,總是拿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惹得母親大發肝火,兒子捨不得母親動怒,往後定會叫安國公夫人盡心教責兒媳,別讓這已出嫁的女兒再回府來給母親添亂,倘若還是不能的話,妹妹就該送到京郊皇庵裡好生教化了。」

  這是計大將軍畢生說過最長的一番話,堵得計太夫人面紅耳赤,連話都說不出。

  自此,母女倆總算消停了。

  計環琅親手沏了一盞茶呈給自家父帥,清俊漂亮的臉龐笑吟吟。「父帥好威風,早八百年前就該如此,也免得祖母和姑母上竄下跳了那麼多年,瞧得人都累了。」

  計大將軍濃眉一皺,怒瞪了他一眼。「那是你親祖母和親姑母……親姑父!」

  「正因為是親姑父,所以只讓他罷差了事。」他眼底笑意有些冷。「父帥是磊落之人,不該被立場搖擺的姻親污了名聲。」

  計大將軍一窒,低聲嘆了口氣。「安國公一族向來圓滑不願得罪任何皇子,你姑父……又不是十分聰明人。」

  「這兒子不管,我也不過是秉公辦差。」計環琅聳了聳肩。

  「說得好聽,」計大將軍沒好氣地哼道:「為了『你家小九』,你什麼事做不出?」

  「父帥不也為了維護您未來的兒媳,狠狠打臉了姑母嗎?」他笑咪咪的回了句。

  「……滾滾滾!本帥還要練兵,別在這兒礙事兒。」

  目的達成的計環琅自然從善如流地笑著起身「滾」了。

*             *             *

  而另一頭,容如荷氣憤地回到了平慶伯府,狠狠地在長案上重重一拍。

  「混帳!」

  平慶伯夫人不想承認自己心顫了下,故作鎮定地強笑道:「荷兒怎麼了?是誰惹你生氣了?」

  莫不是蘭兒那日擅自行事的消息傳到大女兒耳裡了?

  容如荷強忍淚意,咬牙切齒地道:「還有誰?那個明明沒有半點能力還強壓在我頭上的棄婦,竟趁機讓母家不知從哪兒收購了一大筆糧草,解了郡王的燃眉之急,現在郡王看在那筆糧草的份上,又重新對那個棄婦另眼相看,還命我把中饋之權交回給她,憑什麼?」

  平慶伯夫人先是心下一鬆,隨即氣急又心疼。「這郡王也太不曉事了,難道他忘了這些年是誰裡裡外外為他張羅打算的?」

  「母親!」容如荷煩躁地擺了擺手,「先別說這個了,我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棄婦東山再起的,您這兒還有多少金銀錢帛,統統都先給我吧!」

  「你、你要做什麼?」平慶伯夫人心下一驚,臉色不好看地道:「總不會是銀子又不夠用了?可平時不是有那些個官員孝敬,郡王外頭也有其他進項,況且、況且上次母親可是把伯府十幾家鋪子半年來的進益都交給你了。」

  「郡王欲謀大事,方方面面都得要錢,銀子哪裡有足夠的?」容如荷不耐煩地道,「而且這次郡王妃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我怎麼能眼看著郡王的心又被她攏絡了去?郡王的糧草還缺了十萬石,我已與京城最大的米糧商號說好了……」

  「荷兒!」平慶伯夫人厲聲喚道。

  容如荷不敢置信地盯著向來對自己好聲好氣且有求必應的母親,美麗眸子不悅地瞇起,僵硬冷聲問:「母親,事關緊急,您難道想袖手旁觀?」

  平慶伯夫人吞了口口水,強自陪笑道:「母親何嘗忍心見死不救,只不過伯府進項有限,前次又耗費巨資替你祖母做壽……」

  「母親在外頭放印子錢,數月下來累積也有萬金之數了吧?」容如荷不耐煩地打斷了平慶伯夫人的話。

  「荷兒,你——」平慶伯夫人臉色變了。

  待容如荷滿意地離去後,平慶伯夫人神情陰森地端坐在錦席上,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媽媽隨侍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吭一聲,若是往常還能勸幾句,可是眼見主子近日心神暴躁意亂,有時像換了個人,並且……

  許媽媽暗暗捏了把冷汗,只盼自己憂心害怕的那一切不會發生。

  「許媽媽,命人拿伯府的帖子去太醫院,」平慶伯夫人的聲音有些奇異地沙啞了,端坐的身子微微扭動了下,渾不覺自己已然媚眼如絲。「就說本夫人身子不適,讓……他來替我診治診治。」

  「夫人……」許媽媽嚇得手一抖,老臉冷汗直流。「您、您三思啊!」

  「你這是在指責我這個做主子的嗎?」平慶伯夫人目光銳利狠戾地射來,許媽媽膝蓋一軟。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許媽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出了正堂,臉色灰敗慘白,在虛掩的長廊下一陣茫然……

  她一家老小都是夫人的陪房,前程身契性命全捏在夫人手上,若是為奴不從,主子一句話就能要了他們全家的命,所以這些年來她也替夫人做了不少很滅良心的事,更是從中得了不少好處。

  可現在,她後悔了,自己怎麼就沒能及時為自己存個心眼兒,留條後路呢? 

  夫人現在行事全沒了昔日的謹慎精明步步為營,假使有一天,和劉太醫的事兒不幸敗露,那頭一個死的肯定是她這個貼身心腹!

  許媽媽眼神越見恍惚,神情悲苦難禁。

  「許媽媽?」一襲爾雅官服的容如詡經過她跟前,驀地站定腳步,微微托異地溫和問,「媽媽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哪兒不妥?」

  許媽媽一顫,心虛地轉過身就想走,卻又被容如詡喚住。

  「二郎君這是下朝了?」許媽媽僵硬地一笑。

  「是,正要去敬壽堂向祖母請安。」他語聲溫雅地道,隨即一拱手。「如詡先行一步。」

  許媽媽心緒複雜地看著他,半晌后低聲道:「二郎君慢行。」

  「嗯。」他笑笑,臨去前有些遲疑,「母親那兒方方面面都少不了媽媽的協理操持,您若是身子不適,還是儘早調養為好吧,畢竟母親……對於於她沒有用處之人,總是少了幾分寬待的。」

  ——夫人對於無用之人,豈止少了幾分寬待?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忍心下得了狠手,又何況她這個區區老奴才?

  許媽媽心下有說不出的苦,望著他高親的身影,忽然衝動地開口:「二郎君,您,當真不怨嗎?」

  「怨又如何?不怨又如何?」他背影頓住,側首彷彿在思忖,半晌後感傷地輕笑了。「我只記著祖母的話,只要母親一日是平慶伯府的主母,她便是這伯府後院的天,為了保住姨娘,我自然不敢不聽話。」

  許媽媽腦中靈光一閃,忽然生出了個過去幾十年來從不敢有的大逆不道念頭……

  那起念驚得許媽媽自己大大嚇出了一身冷汗!

  容如荷從母親手中「拿」到了萬金之後,秘密安排心腹一手交錢一手交糧,只是萬萬沒想到糧草才剛剛入了豐郡王府別院地庫,下一瞬就被煞氣騰騰的羽林衛密密麻麻地包圍住了。

  豐郡王在兵部收到了消息,大驚失色,在幕僚的建議下匆匆趕到御前,跪地大哭。

  「父皇,兒子這個皇子做得好沒意思,竟然連個小小羽林衛都敢欺到兒子的頭上,圍了兒子的別院,抓了兒子的側妃……」豐郡王俊秀臉龐滿滿悲憤,嗚咽道:「誰人不知羽林衛如今是掌握在太子大兄的手上,父皇龍威還在,大兄就想兄弟鬩牆逼死手足了嗎?」

  皇帝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喘了好一會兒,氣呼呼地下令道:「傳!讓太子給朕過來交代清楚!」

  豐郡王身子顫抖,聲聲抽噎……低頭藏住了一抹釋然又得意的冷笑。

  ——太子,你也太心急了,我只捨了一個小小的側妃就能套著你這尾大魚,可見得連日來的順風順水已然讓你忘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況且群狼環伺,又怎能不生生咬下你一塊肉?

  一襲銀線滾邊白袍翩翩的太子來到御前時,英俊飄逸如謫仙的臉龐一掃往日的慵懶閒適,有些嚴肅而僵硬地提袍角跪了下來。

  「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盯著這個素來意態優雅的嫡長子,銳利的眼裡閃過一絲隱晦,胸口劇烈地起伏急喘了一下,憋著氣厲聲問:「今日是你調動羽林衛的?」

  太子沉默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而後恭恭敬敬地道:「是,是兒子親手書一旨太子鈞令,命羽林衛封鎖住了五弟的別院,但那是因為兒子收到確鑿證據,五弟的側妃為了替五弟隱瞞糧草遭劫一事,不惜向糧商強行收購米糧……」

  「稟父皇,兒臣督押的糧草從未遭劫,」豐郡王一臉正氣凜然地拱手,看向太子的眼神滿是受傷和失望,眸底深處卻隱隱有一絲興奮。「雖不知大兄從何處得來這麼荒謬的消息,但臣弟問心無愧,大兄大可親自前往大營庫房徹查看看是否糧草充足?」

  王妃前些時日那批及時雨糧草已安全運往北地,還缺額了十萬石之數的,他也先命人用糧袋內填沙子密密麻麻堆了滿倉,外頭混以百餘斤米糧充作檢查,防的就是這一日。

  豐郡王言之鑿鑿,太子清眉微蹙,話鋒一轉,「若非糧草有失,五弟你府中側妃又何必甘冒大險去威脅糧商賣糧,落得一個仗勢皇親國戚身分欺壓百姓強買民糧的惡名?」

  皇帝目光灼灼投向豐郡王,顯然也生起一絲懷疑,面露不悅之色。

  「太子此言差矣。」豐郡王哼了一聲,不給好臉色地道:「容側妃此舉雖有不妥,卻也是掏盡私房為了替我征北大軍募集更多米糧,兒郎們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把北羌人殺得片甲不留——依兒臣看,容側妃非但無過,反而大大有功才是。」

  皇帝神情緩和了些許,可轉為望向太子的眸光就有些不善了。「太子,你又怎麼說?」

  太子看著振振有詞成竹在胸的豐郡王,沉默了半晌,而後低聲回道「是兒臣思慮不及,行事有誤,只不過個中尚有許多疑點,且容氏身為皇子側妃,以權謀利以勢壓人,本就是……」

  「荒唐!」皇帝怒了,難掩失望的盯著太子。「你身為一國儲君,一言一行皆為萬民表率,卻因著一點風吹草動便大動干戈,不顧兄弟之情,竟還同個小小婦人錙銖必較,心胸狹隘至斯,如此,朕怎放心將這江山黎民交託你手上?」

  太子俊美清雅的臉龐面無表情,血色盡褪。「父皇明鑒,兒臣只是想……」

  「你近來心性過躁,屢屢行事過激,林林總總雖無大錯,然由此可知,你這個東宮太子還是欠缺了幾分歷練,況且……」皇帝利眸如蒼鷹的盯著他。「朕,還沒死呢!」

  太子身形一僵,豐郡王則是喜上眉梢,卻忙把喜意換焦色,急急拱手代為懇求道:「父皇,您此言過重了。大兄雖然行事不妥,料想也是一心牽掛北羌戰事而亂了分寸,還請父皇看在大兄無心之過的份上,恕了大兄一回吧。」

  太子眼神意味複雜地瞥了眼這個不哼不哈間就狠狠算計了自己一把的五弟,嘴角泛起澀然的冷笑。

  果然個個都是嘗慣了血腥味的狼……

  「聽聽,你做為大兄的,居然連你五弟都不如!」皇帝痛心疾首,「朕還在,你們幾個大的就鬥得跟烏眼雞似的,是不是等有朝一日哪個坐上了這個至尊無極的位子,其餘的親兄弟就只有引頸就戮的份?」

  這其實,也是皇帝內心深處的震怒與恐懼……

  太子神情前所未有地嚴肅,清眸掠過滿滿苦澀。「是兒子不好,讓父皇和弟弟們失望了。」

  豐郡王一顆心興奮地懸到了高處,期盼著,等待著——

  皇帝閉上了眼,半晌後,疲憊地揮了揮手,語聲瘠啞地道:「太子暫且交出羽林衛之權和手頭上的幾樁差事,好好回東宮自省一陣子……其他的,待北羌戰事結束後,再議!」

  「……兒臣遵旨。」太子伏身叩首下拜。

  豐郡王強抑心中狂喜,面上還是作出惴惴難安的忐忑狀,吶吶地道:「父皇是不是再三思?」

  皇帝眸底泛起一絲厭色,冷冷地道:「還有你!」

  豐郡王心一驚跳,臉色發白。「父皇?」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縱容府中一個不安份的側妃到處生事,把結髮妻都擠兌到了牆角去,朕忍著不欲干涉你後院家事,就是想看看你是怎麼處置的,沒想到你這不爭氣的東西,還真的寵妾滅妻給朕看,是想氣死朕嗎?」

  豐郡王被罵得灰頭土臉跟龜孫子似的,慌得連連磕頭請罪。「是兒子錯了,兒子、兒子不該因著容氏為我誕下子嗣就這般縱慣她……不過兒子前些時日也自知有錯,已然收回容氏中饋之權,決計不再委屈兒子的郡王妃了。」

  「哼,算你腦子還清醒。」皇帝忽然劇咳了兩聲,在太子和豐郡王憂慮望來的目光中,黑著臉煩躁地擺擺手。「既然糧草齊備,就速速責人全數押運往北方吧,你兄長們正在戰場上廝殺羌奴,半點也耽擱不得。」

  「諾!」豐郡王眼睛一亮,大喜地恭恭敬敬領命。

  而在太子和豐郡王分別走下外頭丹階的當兒,太子突然停住了腳步。

  「五弟,好個一石二鳥之計。」太子清眸微微挑起,有些蒼白的嘴唇淡淡泛著笑意。「孤還是大意了。」

  豐郡王一臉無辜,笑得坦然無邪。「弟弟怎麼聽不懂大兄的話呢?」

  太子一哂。「容側妃想必從未想過,自己掏心掏肺付出且算計一切,卻反倒把自己的命都給算了進去……」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豐郡王似笑非笑。「況且,臣弟對容氏何嘗不是仁至義盡?」

  「你就這麼確定,容氏已經是個無用的棋子了?」  

        「有沒有用,大兄不是最清楚嗎?」豐郡王笑了,眼神陰冷含笑。「容如詡到底是誰的人,如今尚無定論,可臣弟已經不耐煩再等了。」

  太子沉默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今日以來最真實的一抹笑容,帶著釋然和感慨。

  「是因為孤今日中了你的計,手中掌管半片京畿皇城之權被父皇奪去,已然失了先機,所以五弟也不想再同大兄虛以委蛇了嗎?」

  「大兄不還是太子嗎?」豐郡王朝他一拱手,長笑而去。

  「……有意思。」太子摩挲著下巴,良久後意味深長地一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2-21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12 01:32 PM 編輯

【第十章】

  梁武帝起兵,闡文勸。仍遣客私報帝,並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

  ——《南史·席闡文傳》

  太子被勒令閉守東宮自省,皇帝也因此氣得病倒在榻……這驚天消息猶如巨石重重拋進湖中,在朝野官場甚至是世家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劇烈的震蕩。

  一時之間,豐郡王被皇帝榻邊託付重任,代為監國的消息也迅速四下遠播,這下就連遠在北地戰場上的秀郡王和敬郡王也在各自大帳裡氣得跳腳——

  「太子那個無用的東西,究竟是幹什麼吃的?竟然連個小五都鬥不過,活該他儲君之位不穩!」敬郡王對著幕僚破口大罵遠在京城的東宮。「還偏偏在這個時候……」

  幕僚自然知道敬郡王指的是什麼。

  如今北羌之戰已經進入白熱化,盛漢雖然勝多輸少,可北羌人擅長游擊戰術,像打也打不死的小蠊,此等癖疥之疾想要以雷霆之勢盡數傾軋粉碎,也大為不易。

  只能把他們打狠了打怕了,遠遠退逃數百里,如此他也才有凱旋班師回朝的藉口和機會。

  可現在,他和秀郡王都陷在這兒動彈不得,京城一日數變,萬一等他們打勝仗回京,結果皇帝早就換人做了——那笑話可就鬧大了!

  而秀郡王這頭,大帳內氣氛凝重肅然至極——

  秀郡王負著手,盯著面前那一小卷飛隼傳書而來的帛書,眼底有著深深的掙扎之色。

  「主子?」幕僚屏息等待著他的回應。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他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道:「那麼,就這樣辦吧!」

  「主子英明!」

  北地的大風凌厲颳起,戰場上未乾的鮮血味濃濃透帳而入,刺鼻得令人心中寒顫……

  冠玉侯府一處幽靜的煉藥齋內,原在全神貫注調配最後一批傷藥的容如花突然被一雙鐵臂自身後緊緊環住了。

  「阿琅哥哥,別鬧。」她先是一驚,可感覺到身後熟悉清冽的男人氣息時,小臉不禁悄悄紅了。「我、我這兒正辦著正事呢!」

  「哥哥也在『辦正事』。」計環琅俊美的臉龐埋在她柔軟的肩窩,靈巧的舌尖已按捺不住地舔弄起了她露在襟領外的一小塊雪肌,感覺到懷裡小人兒敏感地打了個機伶,愉悅地順勢含住了那小小柔嫩的耳垂,低笑道:「我們打鐵趁熱讓母親抱個大胖孫子……好不?」

  她被他吸吮舔吻得渾身酥麻癱軟如春泥,心下又是慌亂又是害羞又是氣惱,卻也氣喘吁吁幾乎說不出話來,「哥哥別……小九今天是來……來幫忙……啊,做、做藥的……」

  「做藥不如做人好。」他修長的手掌熟門熟路地鑽進了她層層絹紗小衣,憐愛地包覆住了滿手嬌嫩嫩的凝脂渾圓,指尖還壞極地輕捻起尖尖兒的嫣紅小豆……

  容如花霎時腦中一片空白,羞人的呻吟險些失控逸出,尤其是翹臀下那巨大熾熱堅硬又雄糾糾氣昂昂地頂著自己,只覺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臭、臭流氓……」她斷斷續續哼哼嬌斥著,又怒又羞又難耐。

  被耳鬢廝磨上下其手地弄了一個多時辰,最後容如花嗚咽地高高啼叫了一聲,繃直的身子和蜷縮緊緊的小巧腳趾終於鬆懈了下來,下身春汁淋漓得一塌胡塗,身後的大男人更是隔著她那已然濕透了的小褲重重一頂,而後酣暢地低吼出聲——

  透著男性麝香味的黏膩暖濕在她腿心間泛濫了開來,她咬著下唇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都還沒做到最後一步,自己就已經屢屢……真真再沒臉見人了。

  「好小九,哥哥為了你,拚死忍到洞房花燭那日,真是吃盡苦頭了。」偏生還有個壞人在她耳邊哀怨地嘟囔,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哥哥不許說!」她小臉羞紅得跟熟透的蘋婆果一樣,恨恨地反手過來緊緊堵住了他的嘴,移動間突然發覺臀下好不容易安份的那凶物又蠢蠢欲動了,嚇得小臉發白,結結巴巴擠出話來。「也、也不許再來了。」

  她等會兒都還不知該怎麼出這個煉藥齋的門呢!

  況、況且他出的……那麼多,她的絹帕根本就擦拭不完,還有自己……她越想臉蛋越發燙,索性一頭栽在他胸前裝死了。

  計環琅摟著懷裡這個糖糰子般掐成的小人兒,心裡又喜又甜又疼又暖,真恨不得就這麼一口吞進了肚子裡,永遠把她留在身體裡才好。

  「你遲早是我計家的寶貝兒媳婦,況且就連母親都同意了……」他笑著,珍惜地捧起了她的小臉蛋,漂亮的眉眼盛滿喜悅和滿足,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紅艷艷豐潤潤的小嘴兒。「還有什麼不許哥哥說的?」

  「可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她安靜了好半晌,還是忐忑地吶吶問,「長公主怎麼會同意的呢?」

  他的臉瞬間黑了。「什麼話?」

  她尷尬地笑了一下,卻怎麼也甩脫不去眉宇間的茫然和疑惑不安,小小聲地道:「哥哥,該不會是你拿什麼威脅了長公主吧?」

  比方說誰誰誰的把柄,又或者是長公主和大將軍之間不可說的閨房密事什麼什麼的……

  「哥哥在你心裡就是這麼陰險狡詐不擇手段無法無天的人嗎?」他鳳眼一瞪。

  「……」

  不只容如花啞口無言,就連外頭隱於暗處的青索和朱勾也不約而同大翻了白眼。

  這明擺著的事實還用說嗎?

  「看來哥哥剛剛是疼你還疼得不夠,才讓你有精神胡思亂想污衊哥哥了……」

  容如花睜大杏眼,還來不及腆顏討好陪笑就已被撩倒在擺著瓶瓶罐罐的藥案上不不不……她她她身子還沒緩過來呀!

*             *             *

  豐郡王想要藉機提前切割擺脫容如荷,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就在容如荷正沾沾自喜著太子因為自己而中箭落馬,自己在豐郡王面前又立下了一大功之時,平慶伯府突然爆發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醜聞——

  她雍容華貴精明厲害的母親,居然和太醫院劉太醫私通,還被自己的祖母親眼撞見。

  容太夫人氣得當場吐血昏厥了過去,一身雪白肌膚佈滿吻痕斑斑點點的伯夫人驚慌失措地邊穿衣邊命心腹封鎖正堂,扣住容太夫人帶來的老媽媽們,並且催促劉太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針扎死了這個老不死的婆母,到時候報個急病而歿,並將一干服侍的人全部打死……

  這伯府後院從來是她說了算,便有心生懷疑的,又能耐她如何?

  平慶伯夫人雖是女子之身,行事卻狠辣老練,可她萬萬沒想到容太夫人在得知消息前,正在敬壽堂接待嫂嫂趙國公府老夫人。

  而趙國公老夫人和平慶伯太夫人也不過是前後腳進正堂,眼見伯夫人當場氣昏婆母,竟然還惡向膽邊生就要殺人滅口,趙國公老夫人驚恐又憤怒地大喊大叫起來。

  伯夫人眼見事跡敗露,再無以一貫鐵血俐落手段將這醜事遮掩下來的可能,剎那間嬌容慘白發青,腿軟癱倒在地。

  劉太醫則是哆哆嗉嗦嚷叫著:「都是她誘姦本官的!本官也是被迫的!」

  倒是劉太醫這番話刺激得伯夫人一改頹唐絕望之色,高聲喊冤啼哭了起來,口口聲聲指是劉太醫見色凌辱於她……

  蘇醒過來後的容太夫人摀著胸口,在聽見大管事稟明過去兩個多月來,劉太醫應請上門的次數就不下十次,說是為伯夫人診治,卻從未見開藥方子,且一進正堂後便屏退所有伺候的人,閉門良久……之後,險些當場被活活氣死!

  「淫婦!你這個該天打雷劈的淫婦!」

  隱密參與處置此事的眾人盡皆變色,其中尤以傻傻做了烏龜王八的平慶伯爺的臉色最為難看。 

  「婆母在上,兒媳不敢虛言狡辯,可兒媳向來有哮喘之症,也一貫都是吃劉太醫的藥丸子,最近幾次病發,他入府來為兒媳醫治皆是以針灸為主,後以藥丸為輔,又怎麼會另開藥方子?」平慶伯夫人哭得渾身顫抖我見猶憐,嗚咽道:「可誰知他人面獸心,今日竟然趁兒媳對他的信任不設防,對兒媳……對兒媳……嗚嗚嗚……兒媳自知受辱,不該再苟活於世,可兒媳願過後長伴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卻也不能不替自己洗刷冤屈!」

  容太夫人還沒有說話,伯夫人的生母彌陽侯太夫人已經抱著自己的女兒,哭得一個叫悲憤——「我可憐的女兒呀,有母親為你做主,看今日誰敢動你!」

  「母親,嗚嗚嗚嗚……」

  「你這淫婦!」容太夫人氣得幾乎又厥過去,像是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你以為幾句託詞藉口就能洗清你的淫亂罪名嗎?你自己的陪房許氏已經全都招了。我堂堂平慶伯府居然被你這個惡毒賤婦禍害多年,老身今兒若沒能處置了你,我將來死了又有何顏面去見平慶伯府的列祖列宗?」

  竟然是許媽媽出賣了她?!

  「許、許氏?」平慶伯夫人淚痕斑斑的美眸先是慌亂,隨即滿滿狠戾,面上卻還是哀艷凄楚地哭道:「不,不,婆母,您萬萬不可信她啊!許媽媽那個老奴才自從先兒辦事不力被我打罵了幾句後,便對我心懷怨慰……不管她對您說了些什麼,都是她編造出來陷害主子的謊話!」

  「賤人!」趙國公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怒斥道:「就憑著老身親眼見到你慫恿那劉老賊下針欲害你婆母,就算你狡辯上一千一萬句,也逃脫不了穢亂伯府淫行失德謀害婆母的種種死罪!」

  平慶伯夫人臉色慘然而絕望……

*             *             *

  而在靜平軒內,容如詡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拈起黑子,置於局中一角,棋局情勢大明——

  「二哥哥贏了。」容如花杏眼撲閃撲閃,說不出的嬌甜憨然可愛。

  「不,」容如詡溫柔地看著小妹妹。「是我們贏了。」

  容如花一怔,眼底不自禁酸熱矇矓了起來,喃喃。「是啊,這一局走了好多年……終於贏了。」

  「九妹妹,謝謝你。」容如詡眼眶也泛紅了,啞聲地道:「否則我姨娘的身契永遠不可能從祖母手上拿回來,我們母子,也只能和這腐朽的伯府捆著一起沉淪成灰。」

  「二哥哥,是你救了姨娘和你自己的。」她微笑,欣慰地道:「況且我們兄妹之間,又何談謝字?」

  容如詡淚光瑩然地笑了,低聲道:「我真高興,身邊還有你和姨娘這兩個至親的親人。」

  「小九也很高興。」她吸吸鼻子,隨即俏皮地道:「對了,聽說『母親』私放印子錢,甚至逼死良民的事兒,已經上達天聽了……二哥哥,你猜,母親究竟是會先被押入天牢,還是先被容氏宗老沉潭?」

  容如詡眉眼笑意燦爛,一本正經地道:「那就得看,咱們那個『好父親』如何決斷了。」

  一想到伯爺此刻要面對的這堆焦頭爛額的麻煩和羞辱,兄妹倆不禁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             *             *

  而在豐郡王府裡,豐郡王滿臉鐵青地劈手將容側妃摑倒在地!

  「蠢貨!」他恨得滿眼怨毒,目皆欲裂,憤怒地大口大口喘著氣。「本王才不管你那個人盡可夫的母親究竟跟誰私通,是不是活該沉潭還是勒斃……可你居然是拿她放印子錢得來的利錢去購糧?你這該死的蠢貨!那些銀票黃金上都被標註了記號,統統錄在帳本裡頭,你、你……」

  豐郡王幾乎氣得嘔出血來,強忍著胸口翻騰的腥鹹血氣,怒氣難消地又往死裡猛踹了她一腳!

  被踹得滿地滾的容如荷現下哪裡還有往日的雍容艷麗,慘叫驚懼地躲在牆角,滿眼慌亂憤恨和深深的不敢置信。

  「王爺,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容如荷重重咳著,肺腑劇痛,尖叫了起來。「這麼多年來若不是妾身,你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嗎?你忘了是誰為你生兒育女,為你窮盡心力謀劃大事……」

  豐郡王臉龐難堪地漲紅了,卻怒極反笑。「嗤!你為本王所做的這一切,不也是出自私心,為了想坐上那個母儀天下的鳳位嗎?」

  容如荷有一剎那被窺破心事的心虛,可隨即坦然地昂起了頭,唇瓣的鮮血更增添了她張揚野性狂妄的美艷。

  「除卻我之外,還有誰有那個資格陪你登上九重,權掌天下?」

  「本王認定的妻子從來只有一人。」事到如今,豐郡王也懶待再同她虛以委蛇地作戲,尤其她早成了一隻無用且拖累自己的廢棋。

  容如荷美麗臉龐霎時一片慘白,下一刻佈滿猙獰仇恨之色,「你……你就為了那個上不了檯面的棄婦背叛我?」

  「背叛你?」豐郡王更覺可笑,鄙夷而輕蔑地垂眼盯著她。「她才是本王的豐郡王妃,而你不過是個供人褻玩可通買賣的……妾。」

  而後,是一陣長長的死寂。

  「不——」容如荷瘋狂凄厲的怒吼聲劃破了寂靜!

  豐郡王卻再不想對著這張早就看厭了的美人蛇皮囊,毫不留情地甩袖大步離去。

  「奉皇上口諭,你們伺候容側妃歸天吧!」

  「諾。」

  豐郡王現在必須火速攔住那批惹禍的銀票和帳本被呈到父皇跟前,雖然刑部右尚書是他的人,可值此緊要關頭時刻,他連萬分之一的險都不能冒!

  能攔得住最好,可若攔不住的話……

  「那麼,就是天意使然了。」他清秀溫雅的臉龐浮起了一抹深沉凌厲的獰笑。

*             *             *

  接下來在朝在野,皆是註定不平靜的動蕩日子……

  平慶伯夫人被押進天牢,卻在當晚就「懸樑上吊」死了。

  她的婆家和娘家都是勛爵,又怎會由著她當堂受審,遭受眾人譏笑非議,丟盡兩府顏面呢?

  她一死,便是畏罪自盡,這大案也沒什麼好牽連的。

  然而平慶伯府和彌陽侯府想得美,當夜,病中的皇帝氣得立時下旨奪了兩府爵位,將其統統眨為庶民,就連牽涉進此案的豐郡王都被皇帝飭令停職待查。

  可就在聖旨尚未出宮門之際,突然有上萬精兵不知從何處傾巢而出,密密包圍住了皇城!

  ——原在北地打仗的秀郡王突然以「皇帝病重遭奸佞挾持」,他獲皇命疾馳反京勤王護駕的名義,帶重兵逼近皇宮!

  ——同樣無詔回京的敬郡王也偷偷溜回皇宮了!

  消息傳來,皇帝立刻被心腹愛臣定國侯速速護住,從御書堂坐上皇輦避往建章殿。

  「皇上放心,阿敢在外城定會全力堵絕殲滅反賊!」定國侯完顏猛臨危不亂,護著皇帝的時候甚至還笑意吟吟。「還有阿默和老計,可都不是吃乾飯的。」

  「朕是天子,又有爾等愛卿護駕,朕有何可懼?」皇帝昂然,雖是一臉病容,然蒼老眸裡有欣慰,也有一絲複雜的憤怒與感慨,冷笑道:「朕倒要看看,那兩個孽子有什麼本事造這個反?」

  兩個蠢兒子膽大滔天的棄下北地戰場,私自回京就是生怕他這個父皇一口氣上不去龍歸大海殯天,這把椅子便宜了別人去。

  一個舉著勤王的藉口帶兵逼宮,一個則是想趁亂打劫混水摸魚,想要從虎口奪食……哼!就憑這點子心計,還想妄圖登上大寶坐擁這個江山?

  原是跪在御書堂內的豐郡王陰沉一笑,面上卻急急地道:「父皇,如今情勢混亂,未免有反賊已混入內宮,請容兒臣先為父皇開道!」

  「嗯,好,你很好。」皇帝深吸了一口氣。

  一出御書堂果然遭逢了亂軍,在訓練有素的金羽衛和銀甲衛護衛之下,皇帝安安穩穩地上了六馬所驅策的皇輦,疾馳向建章殿——

  豐郡王手中奪過一名亂兵的刀刃,反手捅進了那人的肚腹中,望著皇輦遠遠奔馳而去,方向正是他計劃中的那頭,眸底滿意光芒一閃!

  「郡王怎麼還在這兒?」一個低沉淺笑聲在他身後乍然響起。

  豐郡王心一驚跳,急促回過頭來時,強笑道:「鎮遠侯竟也入宮了?」

  「正欲入宮向聖上稟事,沒料想……」默青衣負手佇立在屍橫遍野的丹陛廣場上,身旁高大剽悍的護衛燕奴則是手中大刀鮮血流淌,對著豐郡王笑……笑得他一陣莫名發寒。

  「鎮遠侯果然手下強將無弱兵。」豐郡王挑眉,溫文笑道,「此處便有勞侯爺,本王也該前去協理清查後宮逆賊了。」

  「豐郡王辛勞了。」默青衣嘴角淺淺微揚。

  豐郡王謙沖地一拱手,掉過頭去後,面上滿是冷色。

  ——他為何會在此?  

  皇城內宮九門已然被鄭指揮使和他的心腹牢牢掌控住,除卻故意從玄鼎門放入的敬郡王與秀郡王人馬外,其餘不正應該是一入不出飛鳥不入嗎?

  隱約恍惚間,豐郡王陡然瞥見那早已規劃好的皇輦去向突然轉了個大彎,他心中大震,驀地掠過一陣不祥……

*             *             *

  而在此同時,平慶伯府內一隅——

  角落枝狀宮燭突然爆開了一個燈花,讓靜謐寢堂內的光暈格外亮敞了一瞬,正研磨著曬乾了的香花藥草的容如花眨了眨眼,眼前驀地冒出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俊美清傲男子,一身銀亮輕鎧戎裝,對著自己笑得好不歡喜寵溺。

  「阿琅哥哥?」她先是一喜,隨即心一沉,勉強平靜地笑笑。「是……時候了嗎?」

  「嗯。」計環琅一個大步上前,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冰冷堅硬的鎧甲硌疼了她,可容如花雙手毫不猶豫地環著他矯健勁腰,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透著隱隱鮮血和殺氣。

  她知道,今夜,這一切才剛開始——

  「等我回來接你。」

  「你一定要平安。」

  這場宮變整整廝殺了一整夜。

  在黎明破曉前,皇城京師猶是一片殺聲震天,尤其當中數十處王公重臣的府邸更是遭受了一波波瘋狂的攻擊衝殺,火光四起!

  只是無論亂軍反賊如何進攻,每每有一支又一支奇兵猛將自暗夜中無聲竄出,勢若猛虎快如閃電地絞殺掉一批批敵人——

  當東邊天際第一道金光乍現的剎那,一切又詭奇地恢復了平靜。

  對所有緊閉門窗提心吊膽求神拜佛了一整晚的百姓而言,若非城內濃得令人無法漠視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染紅了的街道也還未來得及被沖刷一凈,他們幾乎都要以為昨天夜裡聽見的可怕刀劍交擊、怒吼慘叫拚殺聲響,只是噩夢一場。

  此時,還無人知曉就有三個皇子沉沙折戟在昨夜。

  直至午時,高大巍峨的宮門終於開了,同時有數道聖旨隨著宮門的開啟而宣揚天下!

  ——鄧氏和陳氏因勾結嬪妃作亂宮闈,除首惡鴆酒自盡外,嫡系無論男女一律流放三千里,全族打回原形、逐返故里,並三代內子弟皆不得入仕,遇赦不赦。

  ——李昭儀賜三尺白綾自縊,所出皇子敬郡王「帶病」即刻就藩西疆,無令終生不得擅離封地,違者誅。

  ——秀郡王無詔擅自回京,並於宮中衝撞忤逆皖妃,致使皖妃一病不起,實乃大不孝也,即日起拘禁南莊,永無逢赦之日。

  ——計大將軍日前秘密銜命領兵北上抗北羌,大獲全勝,然不料其中一小支北羌亂軍流竄進皇城意欲襲殺聖上,幸而東宮機敏,及時率羽林衛迎敵,剿滅亂軍於建章殿百步之前,卻萬萬沒想聖駕驚了馬,豐郡王不惜以身救駕,當場遭皇輦輾斃……帝哀慟不已,故恩封豐郡王妃為豐親王妃,並准其入皇家大恩寺終生修行,為已故豐親王祈福。

  ——東宮殲滅亂軍護駕有功,恢復其所有差事。

  ——四大侯護守內廷有功,太后特賜黃金千兩,錦帛百匹。

  ——聖上一夜受驚,決意連袂皇后起駕前往別宮靜養,並由太子監國。

  在一連串經過修飾後卻依然震驚天下的旨意中,其中最不顯眼的一道聖旨,卻是同時下給平慶伯府和彌陽侯府的……

  ——平慶伯府和彌陽侯府仗勢勛貴身分,逼死良民,魚肉百姓,罪無可恕,即刻起奪爵毀券,查產抄家,兩府同貶為庶民。

  平慶伯府這頭接到了聖旨,容太夫人當場仰倒昏死過去,醒來時已是面癱嘴顫流涎中風了,伯爺則是一下子被這驚天噩耗嚇懵了,哆哆嗦嗦茫然地問著眾人……「往後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看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的偌大伯府一朝樓塌了,姬妾們下人們趁亂收拾細軟便逃了,剩下的主子們皆惶惶然不知去向何方,最後還是容如詡挑起了這個重擔,他遣散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僕人,將容太夫人、伯爺及五六個未嫁娶的庶弟庶妹,全安置在他早前用自己俸祿租下的城西一處小宅院,先安定下來,日後再好好教導他們該如何過平凡人的日子。

  一切恩怨糾葛,終將煙消雲散……

  容如花看著前方那輛華麗典雅的冠玉侯府馬車漸漸駛近的當兒,回頭看著溫潤如玉的容如詡,輕輕嘆了一口氣。

  「二哥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九妹妹,禍首已伏法,父親和大姊濟不了事,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家人離散流落四處。」他平靜溫和地笑了笑。「容家,總該有個挑擔子的人。」

  她眼眶霎時紅了,心裡又酸又暖又疼。「他們從不是你的責任,也不值得你這麼犧牲。」

  「我還姓容,」他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眼底儘是憐愛。「而且二哥哥總是要為你保住一個娘家的。」

  她還是哭了,淚汪汪地哽咽道:「笨蛋二哥哥……」

  容如花如何不知,他承擔起這一切,承接這些麻煩,不過是不希望將來有人戳她脊梁骨,說她只顧自己享福卻任由娘家人敗落流離。

  ……二哥哥都是為了她的清譽。

  「只是聽說昨夜……」她還是不免驚悸猶存地心顫開口。

  「昨夜是我親自駕的皇輦,」容如詡忽然壓低了聲音,「大罪和大功相抵,聖上金口恕我無罪,留於原職位不升亦不降。你放心,二哥哥不會有事的。」

  「他們畢竟是父子,況且天威莫測……」她淚流滿面,喃喃道:「二哥哥,萬一……那你千萬記著,還有我呢!」

  「傻妹妹,虎毒不食子,二哥哥明知……又怎會沒有分寸?」他微笑道。她愕然地睜大了淚眼。

  「今後大恩寺裡會多了一名殘疾的無名僧,侍奉豐親王妃終生禮佛。」他眸底掠過的不知是慶幸還是感慨。

  容如花聞言,也不曉得該鬆口氣還覺得不是滋味,不過想起舊時曾經偶然在長公主府瞥見過一面的那個溫柔賢淑郡王妃……她又沉默了。

  世人各有緣法,是孽是情是劫,誰知道呢?

  「他來接你了。」容如詡低頭看著這個多年來終於熬到苦盡甘來的小妹妹,柔聲地道:「九妹妹,二哥哥祝福你從此一生平安康泰順遂,富貴長樂無極。」

  在容如花淚眼矇矓中,果然遠遠自那輛華麗的侯府馬車中,一抹迫不及待如箭般飆飛而來的高大身影,一如當年,一如五歲粉粉嫩嫩似圓子的小如花在高高城牆上驚鴻一瞥的那個絕美風景……

  如今,卻是承諾了她一生一世的……她的美人哥哥。

  「小九,阿琅哥哥來接你回家了。」一眨眼間,那個漂亮清傲如天神的男人已到跟前,燦爛的鳳眼裡滿滿是歡快與寵溺。

*             *             *

  冠玉侯府花月正良宵之東宮牙癢癢……

  這夜,美人哥哥終於吃到苦苦守了等了多年的小阿九。

  其餘三大侯爺和東宮太子與一干暗衛早就約好了,今晚月上柳梢婚禮過後一時三刻,大家冠玉侯府正寢堂屋頂見!

  時辰一到,屋頂上埋伏了黑壓壓一片人影,從最高貴的東宮到最低等的暗衛,人人摀著嘴,屏氣凝神賊光閃閃地聽著底下洞房動靜——

  武藝精妙出神入化耳聰目明的計環琅計大侯爺,在先前就被這些為偷聽壁角不要臉面的傢伙灌醉了七七八八,於是乎,哪裡還知道自己寢堂屋頂上究竟在搞什麼鬼?

  尤其今晚本就酒不醉人人自醉……

  於是乎,屋頂上這堆沒臉沒皮的傢伙就聽了整整一晚讓人口乾舌燥、熱血奔騰、煎熬萬分的活春宮——

  一夜銷魂蝕魄顛鸞倒鳳,直到黎明破曉之際,早就被弄暈又弄醒了無數次的小九終於在最後一聲嬌吟哀泣中又昏厥了過去,美人哥哥這才酣飽饜足地摟著他家寶貝兒沉沉睡去。

  而屋頂上聽了一整晚壁角的眾人——

  「……」

  「……」

  「……」

  原本清逸若謫仙的東宮太子此刻頂著大大黑眼圈,一副有氣無力樣,咬牙切齒道:「孤也要娶太子妃!今天馬上立刻娶!」

  話一出,屋頂上的暗衛全嚇跑光光……

  「哎呀!小珠衣肯定想我了。」

  「阿箴應當也為屬下備好朝食了吧。」

  「老子也要回去和我家三娘大戰三天三夜哇哈哈哈!」

  三大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嘻嘻哈哈各拍肩膀,然後向東宮行個禮後就火速立馬不見蛋也,只留下大齡青年東宮在屋頂上恨恨地咬袖……

  全是一堆有淫性沒人性的,混蛋!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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