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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瑪奇朵 -【金貴女臨門之一】大齡寡婦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1 09:4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她人生前二十年衰到谷底,終於嫁了人想翻身,
哪知無緣的丈夫卻在新婚夜猝死,她的衰運再度創了新紀錄,
要不是她生性樂觀、看得開,早一頭撞死了事了,
即使被夫家趕到山上守孝,她也能恬淡度日,甚至認識新朋友,
這人哪,雖命帶貴氣,可惜剋父母、剋親人、連自己都剋,
也難怪他要躲到深山裡的和尚廟,藉著神佛庇祐來避風頭,
而兩人越是互相了解彼此,她就越眷戀他那不外顯的溫柔,
她自小沒爹娘,不懂很多規矩,他卻縱著她愛做啥便做啥,
這份照顧令她快速淪陷,也試著替他納鞋底、製衣裳當回應,
並且當他問她願不願意與他湊合著過,她也欣喜的同意了,
雖他說話不算話,都開口邀請了卻又怕她因他受難而反悔,
幸好她並非省油的燈,三兩下就擺平他的恐懼,與他許下諾言,
但不知是老天看不慣他們兩個命硬的,竟過得如此舒心還怎樣,
她居然在陪他回京面見皇帝哥哥時,被個大膽淫賊給擄走?

【出版日期】    2013/8/2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67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2 01:25 PM 編輯

【第一章】

        一早,武府大門被僕人推開,昨日辦喜事還沒來得及清掃的炮竹殘骸落了一地,門上紅豔豔的雙喜字尚未取下,看起來很是喜氣,卻在下一瞬間被人快速的撕落,隨著地上的紅紙碎屑一塊兒被掃走。

        武家的街坊鄰居們見了都一頭霧水時,就見武府下人又一臉哀戚的從裡頭拿了兩個白色的燈籠掛在門上。

        這一下子,大家都清楚了,這武家是剛辦完了喜事馬上就要辦喪事了

        一時之間,街坊鄰居們都忍不住竊竊私語,就是想知道昨兒個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要不然怎麼會紅事完了就接著辦白事。

        武府的下人嘴巴卻嚴密得跟蚌殼一樣,不管那些人怎麼猜測怎麼問,把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做完了,就把大門一關,把那些猜測全都關在門外,杜絕外人探測的目光。

        只是門外的紛紛擾擾還能把門一關就擋住了,屋裡頭卻是鬧翻了天。

        大廳裡已擺好了靈堂,一個梳了個婦人髻、臨時換上布衣的俏娘子站在靈堂裡,臉上除了淡然外還有點無奈,在一群哭得震天價響的武家親友中顯得格外的突兀。

        齊媚娘偷偷的嘆了口氣,然後轉頭看向引來這一場悲戚的正主兒,也就是她昨天剛拜過堂的丈夫武玄,不對,現在應該說是「先夫」了。

        就在昨天剛要洞房前,那個臉色蒼白、身體孱弱的男人突然一口氣喘不過來,然後被抬出了新房,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她被脫下了紅色的喜服,換上了這件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素布衣,被拉到靈堂上,成了一枚最新出爐的寡婦。

        這是多麼……讓人悲傷的事情!雖然齊媚娘很想這麼說,但是這幾年看過自己爺爺奶奶,父親母親,甚至是兄弟一個接一個的離她而去之後,她對現在的場面已經太過熟悉,以致感覺有些麻木了。

        一開始見到武家親友們又哭又鬧的亂成一團時,其實齊媚娘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希望他們可以晚一點再想起她這個剛進門就成了寡婦的媳婦兒,她甚至想低著頭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看著那無緣的相公,她心中也忍不住哀嘆起自己可悲可憐的命運。

        齊家的老老少少都是算命術士出身,不管是紫微斗數或者是看面相,甚至是批八字或摸骨,總歸都是洩漏天機的活兒,也因為這樣她打從三歲起就開始守孝,先是祖母的,接下來是祖父,接下來是爹娘,接著又是自家兄弟,家裡接二連三不間斷的辦著喪事,她的青春也就這樣在一年又一年的守孝中過去了,就在家裡人死得只剩下她一個,她好不容易可以脫下孝服的時候,城裡的花媒婆說見她可憐,告訴她有一家因為流年運勢低,想找個命好的姑娘過去沖喜,問她願不願意,她想了想,沒過多久也就答應了。

        不答應還能如何呢?齊家只剩下她一個姑娘了,可以說是絕了戶,雖說有些人也不計較這個,想娶絕戶女繼承家產來發筆橫財,但是那樣的人她齊媚娘也看不上,而花媒婆說的武家,雖然聽說武玄身體有點弱,但是似乎是還不錯的正經人家,應該不會像那些只想著發橫財的人一樣,把她娶過門之後就扔到一邊,然後把她家裡的財產全都占為己有—這是齊媚娘自我安慰的想法。

        事實上,她都已經二十了,閨中好友們都早早在十五、六歲就出嫁,手腳快點的連孩子都已經會跑會跳還可以幫她們打醬油了,她卻因為守孝多年,又被人傳說是八字太硬剋死全家老小,活生生從妙齡少女成了大齡姑娘,若是還不抓住這次的機會,只怕接下來她能挑選的對象會更加的不堪。

        可是她什麼都想好了,就是沒想到花媒婆給她說的這門親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她「丈夫」根本不是身體有點弱,而是非常的弱!

        不過是迎個親拜個堂就臉色發青,掀蓋頭的時候,她一看他就知道不好了。

        正常人和重病之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額頭上那一點病氣,昨日她雖只用餘光稍微瞄了下,卻看得出他臉上的病氣已經深入骨中,雖說表面上看起來只是蒼白虛弱,但內行一點的算命師一看,便能看出這人不過就是拖著一口氣罷了。

        只不過,連她也沒想到那一口氣這麼短,連一個晚上都沒撐過去,她的「丈夫」就變成了「先夫」,她也從新嫁娘成了寡婦。

        她真的對算命看相一點興趣都沒有呀!更不曾洩漏什麼天機,怎麼也會衰運連連、沾上五弊三缺的狀況了呢?齊媚娘在心底無奈的想著。

        就在她苦惱的同時,那群哀戚的人們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沒辦法,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就她一個人站在原地出神,想不注意都難。

        武夫人看著她,先是一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這就是兒子昨日剛娶回來的媳婦兒,隨即長嚎一聲後罵道:「妳這個不吉的妖女,害死了我兒子呀!妳賠我兒子命來!」

        一邊被攙著的武老夫人也是面露憤恨,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齊媚娘臉上,「這哪裡是八字帶福!根本就是命中刑剋!可憐我的大孫子就這麼活生生的被妳給剋死了!」

        齊媚娘張了張口,這話可真是冤死人了,明明就是那男人自己命不久矣,她都還沒嚷著他們武府騙婚呢,竟賴到她頭上來了!

        齊媚娘本性直爽,雖說守孝多年性子也磨得沉穩多了,但知道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她未來也沒指望了,於是也硬起了態度,不甘示弱的回道:「當初你們請媒人上門說媒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那時候明明說大少爺只是身子骨弱了點,還說是看了今年的流年不好,才想趕緊娶親沖沖喜,可昨兒個他一掀蓋頭,我看他連站都站不穩了,那身邊的丫鬟還誆我說他是喝多了,不勝酒力,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們武家來,連一天都不到就成了寡婦,要說冤,我才冤呢!」

        齊媚娘劈里㕷啦的說了一串話,直把武家兩個女人的嘴給堵得死死的。但是,齊媚娘丟了名聲,武家少了一條人命,兩邊雖然都很重要,可比起名聲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一條生命還是可貴多了,再者,現場都是武家的人,齊媚娘的話再有理,也沒人站在她那邊。

        而武家當初雖多多少少有讓媒婆隱瞞了一些,但也不會在這時候承認。

       「妳胡說!昨日我兒子還是好好的一個人,怎麼一進了新房沒多久就去了!都是妳!必定是妳這八字命硬的剋死了他!」不管齊媚娘怎麼說,武夫人就是咬死了她八字硬這點不放。

       「怎麼能說是我八字硬剋死了人」齊媚娘小臉滿是倔強,「提親的時候我早給過了我的八字,我可沒瞞下半點,怎麼不說是當初替我們合八字的人害死了妳兒子?」

        武夫人被駁得說不出話來,隨後氣得揚高了聲音,「去!去把當初拿八字去合的人找出來!我倒要問問,到底是哪個找死的把這災星給迎了進來」

        下人領了命速速離去,一時之間,靈堂裡只剩下哀哀的哭泣聲還有武夫人喘著氣的謾罵聲,齊媚娘則站在一邊,當自己是靈堂的擺設,態度絲毫不見動搖半分。

        當初提親的時候她就跟媒婆說過了,附近人家沒個敢上門來求娶,就是聽說了她八字硬,而武家既然擺明了要沖喜,就算再趕時間,最好還是把八字拿去合看看,以免出了什麼差錯。

        雖然她不替人看相算命,但是從小耳濡目染的全是這些,自然也會好心的做一番提醒。

        只不過現在看來她當初的提醒大約沒人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事情鬧得這麼大了,才又把原因怪到她八字硬上頭。

        很快的,一個身材中等的婆子縮手縮腳的走進了靈堂,看著抹淚的武老夫人還有氣得臉色發黑的武夫人,忍不住又縮了縮,「夫人,聽說您找我……」

        武夫人沒等她把話給說完,就直接搶白,語氣嚴厲急促,「盧旺家的,我問妳,當初大少爺去提親時不是讓妳拿了八字去合?妳那時候還跟我說是天作之合,旺財旺福,現在卻……妳今天若是不給我說清楚,小心身上的皮!」

        盧旺家的臉色刷白,馬上跪倒在地,結結巴巴的說著,「老奴……老奴……那時把大少爺和齊姑娘的八字拿給花媒婆去合了,那花媒婆說她有個熟識的大師,替人合八字是最準的,所以就……」

        盧旺家的剛說完,旁邊就傳出一陣不合時宜的嗤笑聲,身穿淡色衣裙的武二夫人斜斜的看了那婆子一眼,直到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才冷冷的解釋著,「嫂子,我只是覺得盧旺家說的這話未免太過好笑,誰不知道這媒人嘴最擅長把死的說成活的,為了賺那點媒人賞錢,什麼話說不得?說不得那合出來的八字也是有蹊蹺的。」

        武夫人自然也是清楚的,就像當初長子身體著實孱弱,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兒嫁進門,她們也託了媒婆只說是身子骨弱了點,讓花媒婆幫著多說些好話,那沖喜的名頭也說是因為流年問題才要緊著成親。

        只是沒想到,她也被花媒婆給擺了一道!賠上的還是她兒子的性命!

        瞬間,事情的發展似乎峰迴路轉,矛頭似乎從齊媚娘那兒轉到花媒婆的身上。

        齊媚娘才剛想鬆口氣,卻發現整個靈堂的人又因為武老夫人的一句話而把她瞪得幾乎千瘡百孔—

       「不管是誰害了我的孫子,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武老夫人一語定案,「這八字硬成這樣,說不得今日害了我孫子,明天就要害了我們武家其餘人!」

        對於兒媳婦的去留,武老爺本來是不想多說,畢竟這屬於內宅裡的事情,可是聽自己母親把話說得這麼絕……

        「娘,她畢竟昨兒個已經和玄哥兒拜堂入了洞房,現在要把人趕走,這……話傳出去不好聽啊!」武老爺委婉的勸說著。

        武夫人卻是態度強硬的附和著婆婆,「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老爺,就算當初是盧旺家的聽信花媒婆的話沒把兩個人的八字好好拿去配對,也改不了這女人就是八字硬的事實,我原本還以為那只是個傳聞,誰知道這竟然是真的,這女人就是八字硬才把父母兄弟全都剋死了,現在連我兒都遭了殃,要是繼續留她在家裡,說不得下次死的就是你我呀!」

        這下武老爺也不得不沉思了,雖然他一個大男人並不是那麼相信八字之說,但是這事兒本來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不管怎麼說,齊媚娘一進門自己的兒子就死了,他心裡也不是沒疙瘩的。想清楚之後,他對於將這新娶進來的兒媳婦給趕出去也就沒那麼愧疚了。

        「既然如此,那就……」武老爺還沒說完話,就讓齊媚娘給截斷了話。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還想要把我休了」

        她要是就這樣在大婚之日的隔天就給休回家,那她的後半輩子還有什麼指望?

        武老爺沉著臉,望著她說:「我們武家雖是善心人家,可妳因為八字硬害死了我兒子,我們不能不計較,也不用多說,妳就到山上的尼姑庵去守滿一年孝,那我們就會簽下和離書,自此之後恩怨一筆勾銷。」

        武老夫人和武夫人雖然還是有些不滿,總覺得不該就這麼放過齊媚娘,但是武老爺發了話,她們自然只能聽從,更何況喪親之痛還充盈著她們的心底,這時候只要能夠不看見齊媚娘,管她去哪都無所謂!

        齊媚娘沒想到自己才從長年守孝的生活裡脫離沒多久,結果又因為一個病秧子撐不過去要開始守孝,她有些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但想想那個躺在靈柩裡的武玄,他畢竟是和自己拜過天地的男人,守孝就當作是自己好心,全了兩個人的那點緣分吧!

        這麼想著,齊媚娘的心裡好過多了,讓武家派給她的兩個下人幫忙把她的嫁妝全都抬了出來,然後坐上武家安排的馬車,一路晃晃蕩蕩的出了武家的大門。

        齊媚娘掀開車窗簾子瞧了眼,只見武家門外大大的白燈籠在輕風搖曳下顯得無比淒涼,她放下簾子靠在馬車壁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唉……真不知道這場婚事到底是武玄的不幸還是她的不幸了!

*             *             *

        山高,水清,鳥鳴。

        齊媚娘穿著一身灰不溜丟的衣服,站在尼姑庵外頭,看著已經連續看了一個月的景色,只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

        青駝山的景色頗美,但再美的景色,天天看只會越看越厭惡。

        但是,她也不想就這麼待在尼姑庵裡,天天聽著大尼姑小尼姑唸著經敲著木魚,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也要被敲痛了,頭也開始暈眩。

        不是她不虔誠,而是她天生就耐不住性子,之前的沉穩是因為守孝十來年而壓抑下來的,本來以為嫁人後就好了,不用再忍了,誰知道不過一天她又得開始守孝,讓她這個忽然嚐到一點自由味道的人繼續過之前的日子,不可不謂難過到了極點。
她無聊得連飛過來飛過去的蚊子都不想打,覺得那嗡嗡聲偶爾聽起來也是挺解悶的。

        她斜靠在樹幹旁,遠遠的望著山,然後忽然站直了身子,看著對面不過一條山林小溪之隔的和尚廟裡突然人多了起來,接著一群人抬著一頂素面的轎子和大大小小的箱籠進了和尚廟後頭的院子,不久,又有幾個人離開。

        那架式看起來像是有人要長住在那平常只有一個老和尚、兩個小沙彌的破廟裡了?

        齊媚娘過去十來年守孝,平日自然不好跟著街坊鄰居聊天,但其實她好奇心重,尤其這些日子在尼姑庵裡,大小尼姑都只顧著唸經,平日就是看到她了也不會多說一句,讓她憋悶的只能對著自己說話,現在這深山裡突然發生了一件希罕事,怎能不讓她那愛湊熱鬧的心蠢蠢欲動。

        她盯著和尚廟的後頭許久,確定那裡不會再有什麼動靜後,才一臉惋惜的轉身回去,只不過比起前幾日滿臉無聊的模樣,她今日臉上卻多了幾分笑意,就連腳步也輕快了幾分。

        呵呵,明兒個她終於有好玩的事情做了!不知道那住進和尚廟裡頭的是怎麼樣的人呢?

        她真的好想知道呀!

*             *             *

        昨日探親方歸的寒鄲零穿著一身的白衣,臉色如往常般蒼白,斜斜的坐在槐樹下的臥榻上,雙眼微閉,長髮如瀑般隨意披散在肩上,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半晌後,他突然輕輕一聲嘆息,然後淡淡的說道:「出來吧!」

        前方草叢晃了晃,隨後鑽出身穿淡青色衣裳齊媚娘子,她臉上滿是詫異,忍不住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齊媚娘當然知道自己不該隨意跑到男人的住處,可見過那麼多死亡,她最大的體悟就是要活得開心,不要太過死板的拿規矩束縛自己,最終後悔。所以她就偷偷溜進來了,本想看看就好,只是沒想到會被抓到。

        寒鄲零慢慢睜開眼,看著眼前女子率直表露出意外的神色,全然不像他之前見過的那些想要邀寵的女子媚態,他有些訝異,但想著她可能又是個別有所圖的,也就收起臉上的訝異,冷冷的看著她。

        偷偷潛進來的齊媚娘自然不知道他在心中怎麼想她,在問了話後沒人回應,也不覺得困窘,反而大剌剌的拍拍身上的草屑,幾步就走到了寒鄲零的面前。

        然而越往前走,她的一雙秀眉就蹙得越緊,直到他面前不過兩三步的位置才停了下來,然後看了幾眼,才忍不住深嘆了口氣。

        「因何故而嘆?」寒鄲零第一次看見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竟是以嘆息當作開頭,讓他不由得開口問。

        「這……」齊媚娘覷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唉,怎麼她遇上的男人都這麼讓人不省心呢?

        「姑娘都敢擅闖男子住處,怎麼現在連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寒鄲零使出激將法。

        齊媚娘本來就受不得激,被這樣三言兩語的挑撥,很快就受不了的反駁出聲。

       「公子,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可老實說了,只不過你聽了可別怪我說話難聽。」她一臉正色的說。

        寒鄲零淡淡一笑,不認為這世上還有什麼他沒聽過的難聽話,於是他輕搖了搖頭,「姑娘但說無妨。」

        齊媚娘望著他,仔細的看著他的容顏,細長的眉以及帶著不正常潮紅的唇,筆挺秀氣的鼻梁,全部組合在一起成了一張俊美的容顏,只是明顯的病態折損了他的俊逸不只兩三分。

        她看著看著忍不住又想嘆氣,卻不小心對上他那雙凌厲的眼,那是他整個人最顯得剛強的地方,也是她不得不把嘆氣的原因說清楚的主因。

       「公子,不是我烏鴉嘴,只不過看公子面色是久病纏身,且親緣不佳,若不是喪父便是喪母,或者兩者俱歿,而不只如此,只怕公子身邊沒什麼人服侍也是其來有因,想來近了公子身或者有瓜葛的人都會遭遇不幸。我雖然還沒見到公子的八字,但是從你身上也可以看出些端倪來,想來公子正是百年少見的天煞孤星,不只剋著別人甚至自己也是病禍纏身。」

        寒鄲零蒼白的臉上表情先是一冷,細長的眉眼直勾勾的盯著她,聲音平淡卻隱含著危險,「姑娘好口才,只不過這些事情妳是如何得知的?」

        寒鄲零輕摸著手上的扳指,心中卻起了思量。

        他身上的這些事情雖說不是太祕密,卻也只有少數的人知曉,就是朝廷上的官員,若不是二品以上或者是皇帝近臣也都是不知道的,畢竟皇家裡出了一個天煞孤星,名聲也不好聽,所以這些事情應該是不外傳的,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是一般百姓的姑娘怎麼會這麼清楚?

        越想越覺得懷疑,寒鄲零隱約起了殺機。

        即使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但他從來都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或許就是因為久病纏身,又見過太多死亡,他對人命反倒是看得淡了,那殺伐果斷的作風也油然而生。

        齊媚娘像是早知道他會這樣反問,摸了摸頭,爽朗的笑了笑,「不瞞你說,我家裡世世代代都是看相算命的,公子這樣奇特的命格我是偶然在一本古書裡看見過的,沒想到會真遇上這樣面相的人。」

        寒鄲零摸著扳指的手頓了下,「喔?姑娘家裡是看相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師門下?」

        說到大師,齊媚娘害羞的揮了揮手,「哪裡是什麼大師,不過就是餬口飯吃的行當,說來公子也是不知道的。」

        「是嗎?」寒鄲零以為她是刻意瞞著不說,心裡打定了主意,非得派人好好查查才是。

        只是沒想到他才這麼想著,她馬上就嘴快的說了下去,「我家就是城南口一家小相館而已,還真的沒什麼好說嘴的,平日裡就幫人家看看吉凶風水,挑揀挑揀好日子,頂多再批批八字,真的沒什麼,雖然掛了個牌匾,也是附近鄰居知道我們家裡人一直都是老實的,才特地送過來掛上的,只可惜那牌匾掛上沒多久,家裡相館也就關了,沒什麼用途。」

        寒鄲零見她說話爽利,真的不大像是有所圖謀的人,才認認真真的用正眼打量起她。

        一身淡青色衣裳,鵝蛋臉,一雙濃眉大眼,眸子眨啊眨的好不靈活,眼神直率看得出是認真直爽的性子,小巧的鼻子下是紅潤的嘟唇,微微一噘,就有種勾人的風情,不得不說她是個美人胚子,就是那一身素淡的衣裳還有髮上簪的一朵小白花和她熱情的個性看起來有些不搭。

        這樣的人似是沒有什麼威脅性,只不過寒鄲零卻還想要試上一試。

       「姑娘既然可以看出我是天煞孤星,想來家傳之法也學得不差了,不妨說說,我這八字未來又將如何?」

        齊媚娘見他問得認真,對她剛剛說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也沒有否認,於是就更爽快的回答了。

        「公子這煞氣想來之前是用貴氣壓著,接下來若是找不到破煞之人,一年……不,不超過一年,公子必死無疑。」她比出了一根手指,話說得斬釘截鐵。

        唉,這公子也是可憐,若不是這樣的特殊命格,她也不會破例說出這天機,要知道她可是最不愛展露這身本事的。她一邊想著,一邊用憐憫的眼神望著他。

        寒鄲零對於人的眼神敏感至極,更何況是齊媚娘那毫不掩飾的憐憫。

        如果是平常,他早已讓人將敢這麼看著他的人直接拖下去,並且下令永遠不得再出現在他的面前,但是現在他卻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出聲。

        他笑得開懷,笑得岔了氣,甚至最後開始重重的咳嗽,一聲又一聲,把守在小院外頭的小廝給招了來,也讓齊媚娘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

        不……不會吧?他不會被她說得這話一刺激,跟她那沒緣分的相公一樣,雙腿一伸就不行了吧

        寒鄲零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然後將氣息給調勻,才定定的望著她,慢慢的說著,「妳……很好。」

        齊媚娘莫名其妙被稱讚了,頓時有種一頭霧水的感覺,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麼才讓他稱讚了這一聲。

        難道竟然會有人喜歡人家說自己短命活不長?

        齊媚娘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反問,「公子,您該不會是咳暈了吧!」

        寒鄲零笑了笑,卻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我沒暈,我只是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呵!多虧了妳,我才聽見了這輩子唯一的一句真話。」

        所有人得知他出身皇家後,都說他定然會長命百歲、身體康泰、什麼問題也沒有的時候,只有她敢直言說他命短甚至只有一年不到的時間可活……雖然她並不知道他真實身分。

        他每回看著那些躲躲藏藏、不敢對上他眼的人,聽著他們說著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一次次的被謊言欺騙,他心中就會升起強烈的不滿,但那些被壓抑的情緒、被欺騙的厭惡,似乎都在剛剛那一句彷彿詛咒的話中消融了。

        想到這裡,他對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多了幾分好感和好奇心,才剛想和她多說幾句話,卻見她突然跳了起來,毛毛躁躁的回頭就跑。

        「哎呀!都這會兒了,我得趕緊走了,公子,下次再來你這裡串門子吧。」齊媚娘看了看日頭,已是尼姑庵要開飯的時候了,她想也不想直接就撥開草叢往來時的狗洞裡鑽,人都爬了一半,她還不忘回頭又多說了一句—

        「公子,那槐樹屬陰,以後少在那樹下坐了,對身體不好。」

        說著,她身子一縮就消失在小小的狗洞另一端,讓寒鄲零和站在一旁的小廝全是一臉的詫異。

        半晌寒鄲零忍不住搖頭笑著,忽然間對於自己如死水般平靜無波的生活有了一種不一樣的期待。

        的確是很奇妙的女子……接下來,她還會再出現嗎?還會再帶給他什麼樣的樂子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2 05:24 PM 編輯

【第二章】

        一早,又是一個清新的開始,齊媚娘快手快腳的收拾好自己,然後從針線筐裡拿出自己新納好的男鞋塞入懷中,隨口吃了幾口尼姑庵裡的早飯,一顆乾硬的饅頭加上鹹菜兩三根,就踩著晨光快快樂樂的串門子去。

        她沒想到竟然有人不把她當成烏鴉嘴、喪門星,反而還很高興她過去叨擾,她不禁嘆世間真是無奇不有。

        第二次去時,她只是想再看看那奇特的面相,卻不知為何心中有點忐忑,想起很久以前她剛學了相術,出門指了一個玩伴說他會有血光之災,結果卻被他娘給打得滿街跑的事,那之後,她的心中就存在著相當大的陰影。

        沒想到那天她才剛越過橋到和尚廟外,考慮要再爬狗洞還是翻牆進去時,一個面無表情的小廝已經站在狗洞外請她從偏門進去,接著又好茶又是糕餅的招待著她,最後那個看起來病懨懨的公子哥也笑著和她扯了半天的話,最後又讓她包了一包糕餅回去。

        她整個人樂得暈乎乎的,直到回到尼姑庵聽著那熟悉的敲木魚聲,才略微清醒了些。

        有一就有二,接下來她完全像是飛出籠子的小鳥兒,就是沒事也要到那裡去坐會兒,不知不覺就過了好長一段時日,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其實是去滿足口腹之慾的。

        沒辦法,之前守孝的時候還是在城裡,就是偶爾嘴饞了,還能買點糖或者是炸果子甜甜嘴,而在山上每天除了青菜豆腐,饅頭鹹菜外,竟然找不到任何東西可以解饞。

        吃素她倒是無所謂,但是連一點能換口味的東西都沒有,那也太折磨人了!齊媚娘心中嘟嘟囔囔的。

        嘖!那武家該不會就是想用這一招來折磨她,才故意把她送到山上的尼姑庵來的吧

        要不然她回自己家裡守孝也成呀,幹麼非得要把她送到這個獨立在小山頭上,四周幾乎沒有人煙,僅與隔壁和尚廟對望的尼姑庵裡。

         一邊想著,齊媚娘一邊快步來到和尚廟後頭的小院子裡,也不用人帶,熟門熟路的從偏門走了進去,看到站在池邊的寒鄲零,忍不住噘起嘴跑到他身邊叨唸著,「說了幾次了,讓你少靠近這些屬陰之地,這裡不只對你本身的運勢,對身體也不好。」

        一聽到那清脆的嘮叨聲,寒鄲零忍不住淺淺微笑,側頭一看,果然看到齊媚娘噘著嘴的嬌俏模樣,她小嘴沒停歇,依舊絮絮叨叨的說著,「不是說過了嗎!人的命一半靠天一半靠自己,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了,誰還會珍惜?所以這養生的功夫平常就要做好……我在說話呢,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他無奈的點頭,「聽進去了。」

        齊媚娘仔細的看著他的表情,確定他的眼神非常真摯,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聽進去就好,對了,我替你納了一雙鞋,你來試試?」說著,她馬上就又換了一個臉色,興沖沖的從懷裡掏出一雙鞋,顯擺似的拿在他眼前晃。

       她瞧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住在這,又想到自己的處境,便想安慰安慰他,才做了雙鞋子。

       「嗯。」

        遠遠的站在一旁隨侍的觀月,看著主子試穿齊媚娘做的鞋,她則蹲在旁邊看合不合適,眼角有些不自主的抽搐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要知道他主子可是先皇幼子,現在皇帝的幼弟,也就是王爺,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長年隱秘地住在這寺廟後頭的小院裡,但是像這位齊娘子這樣肆無忌憚的對王爺說話的人,絕對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起碼他跟著王爺這麼多年了,還真沒有看過誰敢用這麼放肆的語氣對王爺說話,而且王爺竟然也就這麼放縱著她,一次又一次,就連她說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話都……想起齊媚娘說的話,觀月連忙臉色一正,逼著自己把那些連想都不該想的話給忘掉,否則王爺那冷冰冰的眼神可不是開玩笑的。

  然而不管觀月有多如坐針氈,寒鄲零最近的心情倒是挺不錯的,起碼可以算是他這一輩子以來心情最好的時期了。

  他眼底含笑的望著齊媚娘,看著她小嘴一張一闔的說著話,眼神亮而有神,小臉上漾著健康的紅暈,每說幾句話就會抬頭望望他,希望他有點響應,而響應她也不需要太多功夫,因為她也不是真的想聽他發表長篇大論,只要偶爾的回個「原來如此」或者是簡短一個字表示自己有在聽便已足夠,她就可以繼續劈里啪啦說下去,手舞足蹈的模樣怎麼看怎麼有趣,一點也不像傳聞中沉穩的樣子。

  當然,她身上也有一個礙他眼的地方,就是那身素服和頭上的白色絹花。

  他自然知道她都已經這個年紀了,不大可能沒有說親,只是沒想到讓人調查的結果,她不只說了親,還守了寡。

  雖說本朝並不忌諱寡婦改嫁,但是這樣名聲畢竟不好聽了,就是要找,下一段親事大多也是不如意的了。

  想到這裡,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掠過一絲陰霾,看著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的探索,把鞋子擺到一旁,坐到椅上,吃起糕點的齊媚娘並未發現。

  「媚娘,你有想過以後的日子嗎?」他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對觀月新買來的糕餅所發表的評點,溫柔的望著她。「有什麼打算沒有?」

  他命不久矣了,對這個唯一一個真心關心他,也願意在他面前說真話的女子,自然是多了一分寬容和關懷。

  他不敢說連天上的星星都能幫她摘,但是只要是能靠權靠利辦得到的事,他還是願意幫幫她,起碼讓她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好些,他心裡也能高興。

  齊媚娘沒想過這些,應該說不敢去想,自從她不停的守孝,最後還剋死了自己的新婚夫婿後,她的心裡也有些慌了。

  雖然她在武家義正詞嚴說她八字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那武玄本來就命不久矣,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八字是真的硬,雖不能說是剋誰誰死,但是將身邊人剋得五病三災的還是沒問題。

  她偶爾也會想,武玄雖然本來就病弱,但說不定還能夠撐上幾天,只是娶了她這個八字硬的,才會那樣匆匆忙忙的連洞房都還沒就去了。

  即使她向來心寬,也忍不住在心中留下些芥蒂。

  她放下手中的點心,悶悶的低頭說著,「哪裡有什麼打算?就先回家裡待著吧。反正都是寡婦了,也沒那麼多忌諱了,走一步看一步唄。」她說得灑脫,但那語氣還有猛絞著裙子的手指卻不是那麼表示的。

  見向來爽朗愛笑的她這副模樣,寒鄲零心又軟了不少,「媚娘,你可以仔細想想,你以後的人生還長得很呢,不像我……」

  齊媚娘聽他這樣說話,倒先不滿意了,「寒公子……」

  寒鄲零打斷了她的話,「就說了別那麼見外,要麼喊我長福,要麼喊我鄲零。」前者是他的字,現在卻少有人喊了。

  齊媚娘彆扭了會兒,最後還是挑了一個比較不拗口的喊。  

  「長福,我之前說的那個面相,雖然是古書裡說的天煞孤星,也沒幾個人是長壽的,但是你也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說不得還有其它法子呢!」

  寒鄲零淡淡一笑,卻沒有接話或者是反駁她的話。

  真要有辦法的話,在皇宮裡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但他卻打小就被送出了宮中,住到這個小院子,說是靜養,其實只是遠離人群,尤其是親近之人,一年裡與家裡人也只能見幾次面,就是那寥寥幾次,也都是隔得遠遠的,隨著年紀越大,間隔時間越長,再見面時往往都相見無言。

  所以他自己其實也不抱什麼希望了,不開口只是不忍打擊她罷了。

  齊媚娘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噘著嘴,不悅的說:「不信就算了!我……」本來還想說下去的齊媚娘卻突然住了口,把原本要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不能說、不能說!之前道破他身上的玄機已經是違反她平常的規矩了,若是說得再多,只怕她很快就要到地府找家人,一家團圓去了。

  學玄學道術之人本來就因為窺探天機而易導致五弊三缺,也就是鰥寡孤獨殘,或者是錢命權這三缺。

  他們一家自然都是明白這道理的,但是除了她外,上上下下卻又都是老好人的性子,一般算命師都是點到為止,要不就說得模稜兩可,偏偏他們每一次都說得無比詳細,雖是幫不少人躲過災厄,但是那洩漏天機的反彈也更加的嚴重,結果就是幾乎全都早逝,讓齊家只剩下她這個很少拋頭露面的女兒。

  因此她早已決定,非到必要,她絕對不會靠著這一門手藝吃飯。

  那天她其實不只看出寒鄲零命格是天煞孤星,也看出了這樣的人非得要一個八字夠硬,且最好是陰命命格的人才能克住他身上的煞氣。

  只不過,有這樣命格的人難找,起碼活了這麼久,她只遇見過一個。

  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這也是她一再靠近他卻還安然無事的緣由,不必像小院外頭那兩個小廝觀月和觀日,兩個人平常就算是服侍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把該做的做完後更是閃得遠遠的,大部分時間連這個院子都不敢踏進來,就是怕受了他天生的煞氣所影響。

  齊媚娘心底糾結了。雖然她可以壓制住他身上的煞氣,但是她現在對於病秧子的男人真的很恐懼,她很怕到時要是哪裡出了錯,她沒辦法壓住他的話,那她不是又要剋死人或被他剋死了?

  無論是哪一種可都不是什麼好事!她也一點都不想。

  更何況,她其實也隱約的猜出來他非富即貴,如果讓她自己開口說:「其實你多跟我在一起,說不定能夠活久一點」,那聽起來多像是自薦枕席呀!

  那聽起來非常厚臉皮,要非常不知羞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光是想都讓她覺得羞死了。

  於是她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先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打算再觀察看看再說。

  齊媚娘自己也不知道,其實當她考慮到自薦枕席這件事的時候,其實心中早已經對寒鄲零動了一點心,只是那念頭太模糊,她還不清楚罷了。

  拿定了主意,齊媚娘臉上表情也輕鬆了許多,一抬頭,就看到他用十分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讓她嚇了一跳。

  「怎麼這樣看我?」

  「我在看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怎麼話說到一半就突然不說了。」寒鄲零笑笑的望著她,蒼白的臉上有著探詢的味道。

  她是個太過單純的人,剛剛分明露出了掙扎還有無奈的神情,只是他不明白是想到了什麼會讓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齊媚娘怔了下,然後支支吾吾的說著,「沒有,我只是恍神了下,啊!對了,我說要替你做件衣裳呢,你這裡的衣裳全是白色,竟然沒有半點鮮亮的顏色,啊,這樣一來,我是不是要先託人去帶點布料?要不我那裡也只有一些簡單的針線和料子,要裁件衣物似乎不夠!」

  她說得結結巴巴,卻也總算把話給圓了過去,並且把思緒全都轉到這件事情上。

  是呢!雖然說現在她還不能說些什麼,但是替他縫縫補補或是做點家常小菜讓他嚐嚐還是可以的。齊媚娘似乎突然找到了排解困擾以及排解自己無聊生活的方法,忍不住勾起嘴角,嘿嘿的笑了。

  她本來就不是會三思而後行的人,既然想到了就會馬上去做,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無聊到了極點的時候。

  她連忙站起身,整個人繞著他轉來轉去的,一邊囔著,「你身上那些白的都還行,但要鮮亮又能襯得上你的,最好的還是茜色,棣棠色也不錯,薄綠和菖蒲色也行,哎呀!仔細想想那些鮮亮的顏色你都該裁上一身才是,畢竟你又不是穿不起,又不像我得守一堆規矩,正該好好的穿點鮮亮顏色點綴點綴。」

  他失笑,「我可是男人,穿得太過鮮艷像什麼樣子?」

  齊媚娘瞥了他一眼,「這些哪裡太過鮮艷了,要是女兒家,就算不用大紅色,也要穿朱紅銀紅,再襯上艷色的邊繫個素色腰帶,頂上還要再戴朵花,那才算是鮮艷呢!」

  寒鄲零好笑的搖頭,「罷了,我說不過你,只不過真的不用那麼麻煩,我平日也穿不上那些,做了也是浪費……你若喜歡,你回去裁給自己穿吧。」見她那不喜的目光,知道她不喜歡他那麼說,他乾脆轉了個話鋒。

  其實嘴裡說不需要,但見她願意在小事裡處處替他著想,他還是覺得頗為高興。

  第一次這樣被人認真關懷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心中一股暖暖的滋味蔓延,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勾。

  齊媚娘瞪著他,確定他不會再說出那種「我活不久所以不需要」的話後,又喜孜孜的揚起笑顏。

  「好啦!別說那些話了,反正就當報答你這些日子讓我過來蹭吃蹭喝的回禮,我別的不敢說,這點針黹功夫還算是可以見人的。」畢竟守孝的日子那麼無聊,她一個姑娘家的,除了在家裡擺弄些針線外也做不了什麼。

  見他還想說些什麼,她橫眉一瞪,小嘴噘得高高的,「怎麼了?看不起我做的繡品?那好,我也沒臉再過來蹭吃蹭喝了,我這就走!」

  寒鄲零不知道她為何態度說變就變,連忙想上前去拉她,卻又想到自己往日如此不受人歡迎,連靠得近些便會令人不舒服,更何況是這樣親近的拉扯。

  那一剎那,他猶豫了。

  齊媚娘見他沒攔她也沒說些什麼,心裡有點受傷,只當他是真的瞧不起自己的那一點心意,委屈的扁著嘴扭頭走人。

  離去時,她忍不住還想著,幸好自己沒把那八字的事情說出來,要不豈不是更加的丟人。

  寒鄲零看著她的背影快速離開院子,只覺得心中突然一陣空蕩蕩的,讓人悶得有些難受。

  站在外頭等了許久,她依舊沒有回頭,寒鄲零嘆了口氣,望著有些陰沉的天空苦笑著。

  或許,這就是命?

  這幾日得來的一點關懷與溫情果然只是短暫的,他這個不祥之人又有誰會願意一直陪在他身邊呢?

  他神色寂寥,臉上更顯蒼白,長髮半落半掩的蓋住了半張臉,也蓋住了他說不出口的落寞。

  他頹然佇立了許久,直到天上烏雲逐漸加濃加深,略強的風搖動了滿院子的花木,沙沙作響。

  站在外頭的觀月雖然沒大事是不能進院子的,但是他眼見雨都要下了,自家主子還站在外頭吹風,也忍不住站在在院門口多嘴了一句,「主子,外頭起風了……」

  「起風了呀……」寒鄲零抬頭看了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在下一刻就要下起滂沱大雨般,他沉默許久後終於開了口。

  「等等去後面庫房裡,把像茜色、翠綠這些鮮亮顏色的布料挑出來給齊娘子送去。」

  觀月服侍他久了,自然明白主子的命令一下就沒有讓人違抗的可能,只不過,庫房裡的布料全都是進貢的好料子,就算是送人,一匹兩匹的也就夠了,主子竟要把全部鮮亮顏色的布挑出來送給齊娘子,會不會太過了?

  「主子,這是不是挑個兩匹就好……」話還沒說完,觀月就忍不住噤了聲。

  寒鄲零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冷如冰的雙眼沉默的看著他,那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神色,讓觀月連看都不敢再看,彎下腰疾步往後退去,甚至不敢抬頭再對上那樣的眼神。  

       果然!那齊娘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很是不同,都已經好些天沒聽過主子如冰的語氣了,結果卻因為一句口誤又重新溫習了一遍。

  唉!之前小瞧齊娘子的心態要好好收起來了,等等還得提點提點觀日,以免他和自己犯了一樣的錯。

  那齊娘子……說不定以後是有大造化的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2 09:54 PM 編輯

【第三章】

  風在外頭颳得呼呼作響,尼姑庵的小房間裡,齊媚娘捻著針線,仔細的一針一線縫製著一件男人的衣裳,那鮮亮的顏色,除了經過特別的搭配,連繡線她也是劈到最細,只求繡出更精緻的花樣來。

  房裡,只有一小盞燭火明明滅滅的閃著,她也不時的因為那搖曳的燈光而感到不適,不禁停下揉揉眼睛,但是即使眼睛再酸澀,她還是沒打算停手,而是想趁著還有一點燭火繼續把手上的針線活兒給做完。

  用貝齒咬斷線,她將整件袍子抖了開來,在燈光下看了看,滿意的揚笑,「嗯!看起來還挺不錯的,就是不知道這尺寸如何,應該會合身的吧?」

  自從那天她負氣回了尼姑庵後,已經好幾日沒去和尚廟了,與其說是在賭氣,還不如說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那日跑回來後,她認真的檢討了自己為何要生氣,結論是,她那一瞬間大概腦子出了什麼毛病,竟然覺得自己的一片心意被辜負了。

  仔細想想,人家穿的那衣服一看就是好料子好手藝,憑什麼非得要收她做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寡婦,莫名其妙要做衣裳給人,說沒企圖也沒幾個人信吧?

  也是她悶久了,遇到他後,他對她的好讓她放縱了,她才會使這種小性子。齊媚娘冷靜下來檢討自己後,忍不住搖頭。

  她側頭看著堆在房間裡的那一匹匹緞疋,又想到前幾天那叫做觀月的小廝送來布匹時,尼姑庵裡的大小尼姑們看著她的詭異目光,讓她忍不住嘆氣。

  收到那些布料後,本來就有些愧疚的她,這下心裡更是過意不去,想著這些天要趕緊裁出一套新衣裳來,當作賠罪的禮物給他送過去……他應該不會計較她那天耍小性子的事情吧?

  她邊想邊把針線收拾好,打算就寢,反正這外頭風強雨急的,就算有什麼事也做不得,還不如早早睡了呢。

  只是當她都已經脫掉了外裳,門外卻傳來急急的敲門聲,咚咚咚地在這雨夜裡顯得格外刺耳,也讓她不得不又披上剛剛才脫下的衣裳,端起燭台、趿著鞋子趕去開門。

  這雨夜裡誰會來找她?總該不會是住在前頭院子裡的女師父們吧?難不成尼姑庵出了什麼事情?

  就這短短的幾步路,齊媚娘的腦子裡卻想了一大堆,但怎麼想都沒好事,心裡也忍不住惴惴不安。

  一打開門,她借著微弱的燭火看向外頭,嚇了一大跳。

  觀月全身濕淋淋的,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沉聲說著,「齊娘子,我們主子像是不好了,我來接你過去看看主子。」

  齊媚娘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說這種壞消息,而且沉重的語氣讓她不得不更往壞處想,手一抖,她幾乎要晃掉手中的燭台,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股慌亂從心底深處不斷的蔓延至全身。

  怎麼才幾天不見就不行了?到底是怎麼了?病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兒?她心中亂糟糟的,忍不住一直想著這些問題。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慌,只是想到那如玉般的男人可能有什麼不好,心就揪得緊緊的,像是被誰掐得喘不過氣來一般。

  只不過她這些年來也算是經歷了一些事兒,表情雖然看起來慌亂,說話卻還勉強維持沉穩。

  看著前頭的院子沒有動靜,知道觀月並沒有驚動女師父們,她就先回房取了一件披風披上,收拾了個小包袱,然後關上門,小臉繃得緊緊的,水漾大眼直直的看著他。

  「走吧,別耽擱了。」她將包袱背著,裡頭是剛剛做好的衣裳還有裁好的布料。

  觀月在聽見她說出「走吧」的時候,心裡是鬆了口氣的。

  這大半夜的,來一個守寡婦人的住處,自是不妥,只是主子這些日子以來鬱鬱寡歡,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齊娘子都沒過來。

  今兒個夜裡,主子燒得厲害,大夫請了,藥也喝了,但是那熱還是下不去,他知道或許這是一種心病,心一橫,也顧不得什麼禮教規矩了,提了燈籠就來找齊娘子,一路上還想著若是她堅持不肯來,他就是用扛的也要把她給扛回去,卻沒想到她這樣爽快。

  觀月因為沉入思緒而走神,因此頓了下沒馬上回齊媚娘的話,被她催促了幾聲後他才連忙反應過來。

  「齊娘子,抱歉了。」這一路上大雨泥濘,現在又是夜半,他一個會功夫的大男人走來都弄得滿身泥水,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小娘子,但為了主子,他也只能先說抱歉了。

  「沒事。」

  齊媚娘哪裡還會計較那些,揮了揮手,接過他手上的蓑衣,隨意一披,就隨著他一起衝入雨幕中。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在模糊的黑夜裡,齊媚娘腳步一步比一步更快,她眼神堅定,跟著觀月手裡那一盞燈籠的微弱光芒往前走去,心中的焦灼慌亂反而帶給她更多的勇氣。

  不管這條路有多泥濘難行,她也要去見他一面。

*             *             *

  寒鄲零躺在床上,偶爾清醒,偶爾昏迷,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耳邊偶爾可以聽見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和腳步聲,但是他無法睜開眼睛。

  清醒的時候,他很明白自己又病了。

  這樣的感覺,他早已習慣了。

  他每年都會像這樣病上幾次,就是太醫來了,也只是照例的開藥,然後搖頭嘆息讓他「好好養著」。

  他很想笑,他的庫房裡有著別人花重金也求取不來的好藥,甚至可以說,各種珍貴滋養的好藥材,他的庫房裡都有,百年人蔘、頂級何首烏或者是靈芝,樣樣都是大有來頭,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一年又一年的生病。

  不是太醫無用,也不是補藥沒起效果,是他的身體就是不爭氣,用了再好的湯藥,也就是如此了。

  寒鄲零的意識模糊,想著過去,想著自己這破敗的身體,最後忍不住想起帶給他人生中難得歡笑時光的齊媚娘。

  敢在他面前說實話的只有她了,甚至不懼他的命格,還敢接近他的,也只有她。

  他身邊親近的人沒幾個,雖有流著相同血脈的親人,但是每每相對無言,都讓他覺得彼此的關係還不如陌路人。 或許,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也或許,如果他願意沒有心,也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傷心。

  這些年,他說服自己把生命、情感看得淡,也說服自己他原本就是這種人,可每當生病時,他總無力抵抗那些四面八方襲來的寂寞與脆弱。

  寒鄲零病得迷迷糊糊,思緒也是一段又一段的,才剛想著和家人的疏離關係,接著又想起了齊媚娘說起自家接二連三的喪事時,那雖然哀傷卻又試圖灑脫的口吻,然後是她那天轉身離開,接下來幾天不聞不問的畫面。

  忽然,頭上一陣陣的感受到清涼,掌心裡也像是抓住了一股暖流,讓他不禁加重了力道的握著,不想放開。

  迷糊中,他似乎又聽見了齊媚娘的聲音,聽見她像是安慰孩子一樣輕柔的聲音,還有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再次沉入睡夢中,這次他睡得安穩多了,只是手還是緊緊的握著那個讓他感覺溫暖的東西,不願放開。

  似乎過了許久,寒鄲零再次醒來的時候,淡淡的晨光已透過窗紙照進來,而不是無止境的黑暗,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草木香,那是大雨過後獨有的清新味道。

  他全身發軟,卻出乎意外的覺得精神還不錯,轉了轉頭,這才看到一個女子趴在他的床邊,他有些意外,卻沒出聲,視線從那女子平放在床上的素腕看去,然後看到與之交握的是自己的手。

  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微愣,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不放,那樣的溫暖讓人捨不得放開,即使心裡知道他們不適合這樣的接觸,心裡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告訴自己,只要再一下下就好、再一下下……

  就這樣,讓他再感受一下從另一個人身上傳來的溫暖是什麼滋味。  

  或許是因為他的視線太過熱烈,也或許是照顧他一夜的齊媚娘本來就沒睡熟,沒過多久,她就緩緩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後,先是恍神了下,接著馬上綻放出一抹驚喜而燦爛的笑容。

  「長福,你醒啦?!太好了!」齊媚娘連忙站起身,手自然也抽開了,「醒了就好,要不要喝點水?你都發熱一整天了,現在應該渴了吧?」

  她的手一抽出,他反射性的想握緊,但是虛弱的他沒有她的速度快,只能眼睜睜看她站起身走到桌子旁。

  手中空空的,殘留的餘溫反而讓人更加悵然,寒鄲零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微微輕握,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想法逐漸清晰。

  齊媚娘倒了杯水後走回來,坐在床沿,小心的將他從床上扶起來,將一個軟枕往他後頭墊了墊,才將水端到他唇邊。

  「喝點水。」她小心的一口一口喂著他,另一隻手拿著帕子擦拭偶爾滑落的水珠。

  喝過水,寒鄲零也終於恢復了一點力氣,他輕輕說著從剛剛就存在心底的疑問,「你怎麼來了?」

  「你都病成這樣了,我不來怎麼行。」齊媚娘睨了他一眼,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著。

  雖然觀月昨天臨時把她從尼姑庵裡帶出來稍有不妥,但是在昨天那樣的情況下,如果她不來,或許會後悔終生,所以她還是很慶幸他那樣做了,不過因為不清楚寒鄲零的態度,她選擇替觀月遮掩。

  寒鄲零見她沒說老實話,也不追問,他知道自己該找誰問才能問得到答案。

  說著,她起身到桌旁放下茶杯又端了一碗東西來,「來,聽觀月說你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先吃點米湯暖暖胃。」

  齊媚娘自了一湯匙,又仔細的吹了吹才送到他唇邊,寒鄲零也沒有任何推拒的一口吃了下去。

  那米湯十分的稠,看得出來是花了很多功夫熬的,絲毫嚐不出顆粒感,非常好入口。

  見他看著碗以為他吃不慣,齊媚娘輕聲的解釋,「這是昨晚特意幫你熬的米湯,熬了好大一鍋粥,只把上頭濃濃的那層米湯撈起來,一鍋也只取了這麼一碗,雖然不算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老人家都說,這米湯最是滋補,你身子不好,平日裡也吃得也太過精細了,更該多吃點這個。」

  寒鄲零聽她說著,腦海裡幻想著她站在鍋灶邊,拿著湯勺,一點一點的從鍋裡撈出最上層米湯的畫面。熾熱的灶邊,她挽著袖子一勺一勺輕輕的掠過熱粥,忍著悶熱,只為了替他取這樣一碗米湯來……

  不知道怎麼的,忽然間他的鼻頭有些發酸,看著她的眼神更加複雜卻柔和。

  一時情不自禁,他主動伸手握住她拿著湯匙的手,齊媚娘被他突然這麼一握,身體不自覺的輕顫了下,有些詫異又害羞的回望著他,對上他燦亮如星般的眼眸時,又忍不住羞得垂下頭來。

  想抽手卻感覺他用力了幾分,那手就又抽不回來了,只能任由他握著。

  心臟怦怦的跳著如小鹿亂撞,她從來沒有這樣奇怪的感受,第一次與親人以外的男子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長長長……長福……你……我……」齊媚娘臉上一片嫣紅,結巴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手指有些冰涼,仔細看卻是骨節分明,十分優雅,分明是他握著她的手,她卻怕自己做慣粗活兒的手磨疼了他的。

  寒鄲零握著她的手,感覺有點粗糙,卻很溫暖,他一開始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本來下意識想鬆開手,但是看著她驚詫羞紅的臉,他卻又無可自拔的緊緊的握著。

  他凝視著她,看著她豐潤的唇,本來想說的話似乎都忘了,他輕輕的往她的臉側靠近,齊媚娘早已緊張得腦子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在他的臉越靠越近後,她忍不住緊閉著雙眼,可顫動個不停的眼皮說明了她有多慌。

  像是很久,或者是只有一瞬,他溫熱的鼻息拂上了她的臉頰,接著是略帶涼意的薄唇輕輕貼上了她的,像是花瓣被清風拂過一般,輕輕柔柔的,又帶著點甜蜜。

  他一手攬著她,一手依然握著她的手,在她的唇上輕輕廝磨著,一下又一下,直到她羞得臉頰染上一片火紅,他才退了開來。

  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沉默,她依舊緊閉著眼,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齊媚娘覺得自己快瘋了。

  不!或許是她早已經瘋了?!否則她怎麼會和一個才剛認識幾天的男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她也無法否認,自己心中除了小鹿亂撞及第一次與男人接觸的羞澀外,並沒有半分的厭惡,甚至還有點……歡喜?

  這是怎麼回事?她曾替自己算過,自己已經沒有了桃花正緣,本該孤家寡人度過餘生,怎麼如今被這男人一撩撥,她又像個春心大動的小姑娘一樣,不過幾下就如同軟泥般隨他擺弄?

  「媚娘,看看我。」寒鄲零看著她紅艷如火的臉龐,柔著聲音輕哄著。

  她咬著唇,在他的柔聲輕哄下怯怯的睜開了眼,望著他笑得一臉溫柔的臉龐,除了羞澀外,心中還有點酸酸澀澀的感覺。

  如果他不是那樣的命格,如果不是命格拖累了他的身體,他想必是一個芝蘭玉樹般的好兒郎吧!只要他想,就是騎馬奔騰,馳騁江湖也難不倒他,不會像現在這樣,連將她的手握緊都沒有力氣,握著她的手也冰冰冷冷。

  如果他能夠擺脫那樣的命格的話……剎那之間,這樣的念頭不斷的在齊媚娘腦子裡打轉。

  寒鄲零不知道不過短短一瞬,她心裡已經想了這麼多,只是看著她羞澀的模樣,忍不住放軟了聲音問道:「我知道我剛剛唐突了你,但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齊媚娘飛快的睨了他一眼,隨後又低下頭,囁嚅的說:「什麼怎麼想的?」

  他總不會要她親口對他說,自己心中很是歡喜吧?哎呀!這樣羞人的話她怎麼能夠說出口呢!

  一想到這裡,齊媚娘不禁回味著剛剛兩人唇碰唇的畫面,這下不只臉上更紅,就連耳根子及脖頸也染紅了一大片。

  看她不若平常爽利的羞澀模樣,寒鄲零輕輕一笑,眼角帶上一抹笑意,原本雋朗俊秀的臉龐帶出一種誘人的味道。

  「本朝並不禁寡婦改嫁……若你不嫌棄我這種帶病之身,可能連一年都活不了,不在意我自私地想要再壞你一次名聲的話……我們湊合著當一對可好?」

  寒鄲零第一次毫不遮掩的把自己的真心說出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讓齊媚娘自己評估。

  他承認他自私,明知道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卻還是私心想要抓住這個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女子。

  他給的名份,未來會成為她的枷鎖,他只給得起榮華富貴、衣食無缺,卻給不了她一個健康的丈夫,甚至是普通夫妻的生活。

  所以,他如今把話給說得明白又自私,只是想把最壞的一面說清楚,讓她能好好思忖。

  雖然他也在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強硬的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不是個衝動的人,明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會拖累她,他應該像往常那樣把人給推得遠遠的……但他沒有,而是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她攤牌。

  只因為他真的太渴求這樣單純的溫暖,只因為他真的一個人孤單的活了好久好久……

  他不想在離開塵世前,只能孤孤單單的闔上眼,最後守在他身邊的只有門外的小廝。他希望自己離去時還有人會替他傷心,而不是假意的慰問後,心底卻慶幸著這樣的不祥之人終於從人世消失。

  越想,寒鄲零深邃的眼裡閃過更多的堅定,那些想法似乎一次又一次的說服了他本來還猶豫不決的心。

  齊媚娘卻是無法回答,覺得這一切都太奇怪了,從他今天醒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都怪異得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她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又碰了碰自己的,低聲囔著,「奇怪,沒燒了呀,怎麼還在說胡話?」

  他看著她可笑的動作,不禁失笑,然後輕抬著她的下巴,讓她無法逃避的只能看著他。

  「我說的是真的。」

  齊媚娘被迫看著他,想要裝傻閃避也來不及了,只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傻望著他。 

  「這不可能……」看他的臉色瞬間沉下來,她又急急忙忙的說著,「我是說我是一個寡婦,名聲不好聽,怎麼配得上你?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裡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頂好的東西,這樣的你,就是用買的都能買來一個比我更年輕、比我長得更美的,哪裡需要找我湊合著過?」

  她的解釋讓他臉色好了不少,但是也只有一點,他自嘲的笑了笑,平淡的述說著,「若說世上有錢有權的人沒什麼弄不到,這點我信,但是,也是有例外的。就是有辦法買,卻不見得有人願意賣,就算是買到了,那也是被迫的,真買這樣的人回來,整天在我眼前哭哭啼啼的有什麼意思?」

  齊媚娘皺了眉頭,他這話的意思是以前真有人買過年輕的小姑娘給他?

  她嘟著嘴,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被迫的是年輕姑娘,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他看著她像是吃醋的模樣,好笑的輕咳了幾聲後才繼續說:「是呀,是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可當她哭鬧著要去跳井時可就不是鬧著玩了。」

  「跳……跳井?」齊媚娘瞠目結舌,不明白怎麼會有人用這麼激烈的方法。

  在她看來,寒鄲零不是會逼迫人的性子,應該說就算他想,他那身體也不可能強迫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樣做的?

  看出她的疑惑,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後道:「媚娘你雖然知道這天煞孤星的命格對我的身體有害,對我周遭人有災,卻不知道有多嚴重吧?」

  齊媚娘點了點頭,那畢竟是從古書裡看來的事情,她就算曾經讀過,但是也僅知幾分,不能完全的了解。

  他苦笑道:「光是對周遭人有災一事,就是個大災難,我打一出生開始便帶來災禍,我娘親難產而亡,出生後三日,我父親就落馬重傷,緊接著服侍我和娘親的下人,遠一些的還好,貼身服侍的幾乎都有災禍,好一點的還能留個半條命,差一點的則喪命。

  「直到我被送到這裡來之前,我家中兄長不是重病就是受傷,我的奶娘也一換再換,換到無人敢來,最後我只能靠著下人一匙匙的餵奶娘擠出後送來的奶汁,除了餵奶外,那些下人們也是不靠近我的,就像是觀月和觀日一般,一般只在院子外頭等著我喚他們才會進來。

  「等我開始求學,老師們也是在院子外講課,我在院子裡聽著,幾乎沒有面對面的時候,就這樣直到我能說親的年紀,我這剋死人的名聲被壓了下來,所以一開始還挺順利的,但是接下來訂親的對象接二連三都出了事兒,不是那家的姑娘出了意外,就是家裡遭了災,結果全都退了親。

  「最後我兄長沒法子可想,就去買了調教過的小姑娘打算先伺候著,前後共買了四個,但一個有一天下山的時候掉在陷阱裡差點扭斷了脖子,一個在廚房旁休憩的時候差點被火爐冒出的煙嗆死,一個則是在有人試圖對我不利的時候被誤殺,最後一個倒是沒事……但是……」

  齊媚娘聽了這一連串不幸的故事,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識的追問:「但是如何了?」

  「那姑娘和她前一位當秀才的主子有了私情,被買來的那陣子我正在養傷,身邊只剩下她伺候,後來她聽說那秀才在上京的途中染病而亡,她一時想不開也就跳井了,雖然最後被救了起來,我也放她走了,但是畢竟跳井後傷了身子,落下病根,想來現在生活也……」越說,他心中越是沉甸甸的。

  一條條的人命雖然並不是他親手奪去的,但是都是陰錯陽差地因為他或傷或亡,他實在不能不在意。

  聽完最後一個姑娘的結局,齊媚娘臉上的表情說是瞠目結舌也不為過。

  她知道天煞孤星帶災帶病,沒想到卻是如此災情慘重。

  她該慶幸自己是不容易被他的煞氣給克到的命格嗎?要不然她早就……

  等等!所以他找她湊合,該不會是因為只有她目前沒被他剋出毛病來吧?!

  一這麼想,她的臉色也不甚好看了。

  「所以……你說的找我一起湊合著過,是因為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被你剋出毛病?」她心情很複雜的問道。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到底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被她這麼一問,寒鄲零也錯愕的看著她,「這些日子以來你沒有出什麼意外或麻煩?」

  這不可能吧!照道理來說,前些日子兩個人這樣親近,雖說沒有什麼碰觸,但也是都在同一個院子裡的,她那天拂袖而去,他還以為是她終於受不了接近他所引發的那些意外了,沒想到她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齊媚娘沒好氣的說:「怎麼?你就這麼希望我有什麼意外不成?再說了,我現在還能有什麼意外,我全家都死得只剩下我一個,我也成了寡婦,除了我這條命外,我還能有什麼意外?」

  寒鄲零聽她這麼一說,覺得似乎有道理,但是又有什麼地方不對……腦子本來就轉得快的他,一下子就想到哪裡不對,眼睛倏地瞪大的看著齊媚娘,熱烈的眼神看得她背脊一陣涼。

  「怎……怎麼這樣看我呀?怪嚇人的!」齊媚娘咬著唇膽戰心驚的看著他,只差沒咬著小手帕了。

  這人是怎麼回事,不過就是沒被他給剋到,他有必要用這種像要把人給吃了的眼神望著她嗎?那眼神真是讓人頭皮都發麻。

  「你剛剛說你這些日子什麼事兒都沒有,是真的嗎?」他沉著聲追問。

  他心中半是期待半是忐忑,不敢相信自己連想都沒想過的好事就這麼突然發生在他身上。

  齊媚娘受到了些驚嚇,要不是手仍被他抓著,她都想退開好幾大步了,「是呀,是沒什麼大事……」

  他眼睛一亮,眼神炯炯的望著她,才剛開口要說些什麼,房外忽然響起觀月一聲急促的喊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觀月一衝進來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尤其是發現自家主子冷如冰的視線裡蘊含著像要吃人的兇狠,更是讓他連頭抬都不敢抬。

  他也不想這樣沒有眼色的跑進來,而是實在是有不得不說的話呀!

  「有什麼事?」寒鄲零冷著聲問道。

  若不是知道觀月和觀日不是那種不知道規矩的人,他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而且能讓觀月這樣匆匆忙忙的衝進來說話,想來絕不可能是小事。

  觀月聲音發顫,卻沒有結巴的快速說著,「是齊娘子住的尼姑庵出事了!」

  齊媚娘沒想到竟然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雖然說她對於那尼姑庵沒有多少感情,但畢竟也是現在住的地方,說不關心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齊媚娘急問著。

  尼姑庵這樣清凈的地方能夠出什麼事情?不管怎麼想都讓人不安。

  寒鄲零一聽到是尼姑庵出了事,下意識將齊媚娘的手握得更緊,眉頭輕皺,眼神也沉了下來,觀月見狀,本就驚惶的神色更加的惴惴不安。

  「昨晚好像是有賊人想進庵裡搶劫,結果驚醒了裡頭的師父,那賊人竄逃時,不小心撞倒了火燭,尼姑庵從大殿燒了起來,雖然裡頭的人都拚命救火,但是火竄燒得太快,到早上庵堂已經毀了大半,不能住人了。」

  在觀月話落的一瞬間,房間裡似乎冷得有如寒冬,寒鄲零眼裡的光芒也一點點的消滅,本來的信心也如雪花般消融。

  他還是想得太好了……他心中苦澀的想著。

  齊媚娘想的卻是,若不是昨晚過來了這裡,只怕現在她也不知能不能逃過一劫,再說這件事比她猜想的好些,那些女師父至少人都沒出事。

  突然,她驚呼了聲,「啊!你送給我的那些料子!」

  心疼呀!那都是多好的料子,平日她連碰都不大敢碰的,就怕自己一個不慎把布給刮壞了,她小心翼翼地存放著,結果現在全都讓大火給燒沒了。

  寒鄲零聽見了她的驚呼,在心中輕嘆,看來兩個人剛剛的話題已經無法繼續談下去了。

  他話鋒一轉,順著她話尾安慰道:「無妨,那些料子我這裡還多著呢,看需要什麼就讓觀月去後頭的庫房拿。」

        齊媚娘即使被安慰了,可還是心疼得很,她一臉糾結的嘀咕,「哎呀!就算是這樣,那也是白白浪費了被燒毀的布,幸虧我前幾天已經幫你裁好了件衣裳和其餘衣裳要用的布料,本來想著一邊照看你,一邊縫衣裳打發時間,也就冒著雨一起帶過來了,要不然可全都糟蹋了。」她目前注意力全在此,因此未意識到尼姑庵燒了,她暫時也沒了住處的問題,自顧自的說下去。

  寒戰零坐在床上聽著她清脆的聲音一下抱怨說那些料子被浪費了,一下子又說等衣裳做好了就要拿來讓他試試,接著說要繡些什麼花樣,但他卻不再主動接話,原本握著她的手也無聲無息的放開。

  觀月遠遠望著,輕皺了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如玉般的主子,嬌悄的齊娘子,兩人坐在一起,一個安靜一個笑著說話,沐浴在晨光之下,看起來該是多美好的畫面,只是他怎麼看卻怎麼奇怪。

  「怎麼看起來那麼彆扭呢……」

  站在門外的觀日聽了他的話,默默的來到他身旁,瞧了裡頭的兩人一眼,心中略微瞭然,拍了拍他的肩,輕聲說著,「走吧,到門外去守著,若有空先到庫房裡挑幾匹好布料過來。」

  觀月小了觀日不過兩歲,但是對於成熟的觀日卻很是信服,因此也沒多說什麼便放下心裡頭的疑問,轉身走遠了。

  觀日看著裡頭的兩人,心中清楚觀月剛剛感覺到的古怪是為什麼。

  看似平靜,但自家主子眼裡化不開的哀傷,正是這幅美好畫面的最大敗筆。

  以至於此情此景看起來如此美好,卻……難以入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2 10:28 PM 編輯

【第四章】

  莊嚴大氣的宮殿裡擺放了一個個的冰盆帶來陣陣涼意,可大殿中數名穿著厚重官服的大臣們全都直冒汗,屏息等待著坐在上頭的人做出決策。

  穿著明黃袍服的男人板著一張臉,俊朗的臉上滿是陰霾,他抿唇看著早已看過許多遍的奏摺,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身為一國之君,雖然比不上開國拓土的先祖,但是在守成君主裡,他卻有自信算是做得不錯了。但是近年來,天候不好,不是北方大雪就是南方大水受災,耗掉了國庫不少銀兩,後又出了樁江南弊案,幾次派人去沒查出什麼成果,反倒差點引發民亂,現在又有海盜在沿海地區擾民,種種惡耗不斷傳來,他雖然有心操持,卻也開始覺得有些有心無力。

  因為皇帝長長的沉默,站在下頭的官員們也有些騷動了起來。眾人都明白,現在是多事之秋,這樣的時期更需要用強硬的手段或法子來一一鎮壓這些亂象,因此所有人心底都浮現了一個不能說的名字——一個平日不會想起也不會輕易提起的人。

  只是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也感受得到那人與皇上的不合,因此誰也不敢輕率開口,只能拐著彎暗示。

  坐在上頭的年輕皇帝垂眸沉思,心中有些惱怒和憤恨,光看剛才下頭臣子們的眼神還有那瞬間沉默下來的逼迫態度,他就知道自己非得做出一個自己也不喜歡的決定來。

  這樣的情緒,讓他沉默了許久還是沒有說出定論。

  下頭的臣子們自然是不敢催促,但是經過冗長的等待,終於還是有人冒著大不諱而大膽進言,那人正是掌管戶部的嚴尚書。

  嚴尚書歷經三朝,幾乎六部都混過了,年事已高的他最後留在戶部為國效力,他對朝裡的困境相當明白,並且也算是看著當今皇帝長大的,多少明白他的心結。

  但他想,個人心結歸個人心結,現在可是朝廷大事,哪裡能這樣拖拉,於是就不管不顧的站了出來,目光炯炯有神,朗朗說著——

  「陛下,臣以為當今亂象,還是該有個身分足夠也有心計手段之人出馬才能夠平定。」嚴尚書也沒直接說那人是誰,只是把兩個最重要的點給說了出來。一是要有身分,一是要有心計手段,這樣一來能選的人自然就少了。

  寒風清微瞇著眼,由上往下睨著大膽諫言的嚴尚書,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卻也知道這既是逼迫,也算是替他搭好了梯子,那個決定,他不做不行了。

  他短暫沉默後,沉聲反問:「喔?嚴愛卿可有人選了?」

  嚴尚書抬頭,眼裡發出精光,鏗鏘有力的道:「臣有人選,這人就是定南王。」

  「定南王」三個字一出,許多曾經見過他手段的人都不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即使是寒風清也不得不承認,若不是那人有著那種缺憾,對權力也沒有慾望,這龍椅自己坐不坐得上都是一個問題。

  他在心中輕嘆了聲,表面上卻是不動如山,淡淡的掃過其它人一眼,「有人有其它的意見嗎?」

  他這一眼掃過,從嚴尚書以下的官員全都跪倒在地,聲音宏亮的同聲道:「臣等無異議。」

  所有人都垂首跪下,所以沒有人看見寒風清露出無奈又自嘲的笑,但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然後朗聲說著。「既然眾卿都沒有反對,那就傳旨意,召定南王即刻入京!」

  旨意一下,所有人再次伏倒,口中高喊,「陛下聖明。」

  寒風清不想聽那些奉承的話,只揮了揮手讓他們起來,然後自己轉頭就走。

  走出宮殿,背對著隨侍的宮人,他仰頭看著高照的日頭,心中自嘲的笑著。

  是呀,他是聖明……聖明得只能仰賴那個人的能力,或靠那個人的心計手段來穩定朝綱。

  真是有夠聖明!

  寒風清如何糾結,朝廷裡又是怎麼的風雲變色,遠在山中的齊媚娘和寒鄲零全都不知,這時候的他們正處於一種詭異尷尬的氣氛之中。

  這奇怪的氣氛是從寒鄲零醒來那天開始的。

  齊媚娘一邊心不在焉的繡著衣裳,一邊不時偷看著半躺在一旁軟榻上看書的寒鄲零。

  至今已經過了四五天,尼姑庵被燒,裡頭的大小尼姑們去找另一座庵堂掛單就解決了住的問題,不過她就麻煩了,人家新的庵堂沒那麼多房舍,不能把她一起接過去住,她想,要不自己回家守孝也行,但她不好自己擅做決定,便託人問了武家,可卻宛如石沉大海,沒半點回音,看來是打算讓她自生自滅了,得不到對方親口允許,不得已,她只能暫且不顧禮俗,藉照料之名厚著臉皮在寒鄲零這裡住了下來。

  他住的地方雖說是一個小院子,但左右兩邊也是各有一排房舍,不算大,不過安身卻是足夠的,在他的默許下,她便拎著自己的一點東西住進去。

  剛安定下來,齊媚娘就忍不住開始想著那天他們沒說完的話,還有兩人的親密接觸。

  一次次的想著,那樣的場景讓她又羞又喜又忐忑,因為從那天之後,她可以感覺到他雖然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卻也有些不同。

  尤其是他打算拉開兩人的距離這點最為明顯,雖然他的說話行事上看不出來什麼差別,但是她是當事人,哪裡有察覺不出的道理。

  一開始她思來想去,不明白他怎麼說了那樣的話後就突然變了態度。

  那該不會是在捉弄她吧?可後來她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因為他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難道是因為她說錯了什麼不成?這樣猜測的齊媚娘仔細的把自己那天說過的話一一翻出來在腦子裡一再琢磨,最後想到的卻是觀月說尼姑庵被燒毀的事。

  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本來兩個人說得好好的,結果就在他以為自己沒剋到她,正要高興的時候,卻發現她還是受他影響了,只不過是晚點發作罷了,難怪他馬上又退了回去,接著開始拉開與她的距離。

  唉,只是即使明白了又如何?

  她現在還是一個守孝中的寡婦,家裡也不是富貴人家,甚至做的還是三教九流裡的賤業,這樣的自己,就連當初的武家也是看不起的,否則怎麼會敢逼著她到山上來守孝,過後不聞不問,甚至吃穿用度全讓她拿自己的嫁妝出來貼補?

  雖然她有那樣的八字命格可以助他擺脫現在的境況,不過她不想用這個理由去逼他,要不,她齊媚娘成了什麼人?

  而她也不喜歡現在的狀況,要嘛他就把她趕得遠遠的,告訴她,他們不可能,不要管她是不是無處可去、不要偷偷關心她,這樣若即若離的最是令人心煩……  

  她越想腦子越亂,一個不小心讓針扎破了手,她輕呼了聲,含著自己的手指輕吮,然後急急看著手中的布料。

  「還好還好,沒弄髒了。」她鬆了口氣。

  「怎麼了?」寒鄲零放下不知看進多少的書,關懷的看著她。

  齊媚娘朝著他笑了笑,只說沒事。沒辦法,總不能把自己剛想的事情給說出來吧?

  寒鄲零也知道自己這幾天特意拉開距離的事,她應該是感覺到了,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以前說要一起過,是因為她每天活蹦亂跳來找自己,以為她受到的波及小些,而他可以把她嬌養著當做補償,但如今明明知道自己靠近她的影響這麼大,難道還能固執如常,即使毀了她也要讓她守在自己的身邊直到死去?

  他掙扎著,也猶豫著,但總沒有一個結果。

  他都忍不住看不起自己,對於軍國大事向來果斷的他,什麼時候這麼優柔寡斷?

  說沒兩句,兩人之間又陷入詭異的沉默,最後還是齊媚娘看了看天色,發覺已經不早了,才佯裝自然的說著,「哎呀!都已經這個時辰了,我去看看你那藥浴準備好了沒有。」

  寒鄲零沒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看著她急急忙忙的丟下針線跑了出去,心中全是止不住的苦澀。

  不一會兒,齊媚娘不知為何臉色微紅的快步走了進來,「那個……我攙你過去澡間吧。」

  寒鄲零大病之後身體還有些虛弱,平常都是觀月或是觀日進來幫忙,今兒個齊媚娘卻說她來攙,他不免覺得怪。

  不說男女之別,兩人現在的氣氛,若有親密接觸也著實尷尬。

  他雛著眉問道:「觀月、觀日呢?」

  齊媚娘有些不好意思,「觀日一大早就去採買我們幾個人要用的東西,觀月剛剛把藥浴的水弄好放在澡間裡了,我摸過,還是熱的,不過卻沒看見觀月,約莫是往前頭廟裡去了。」

  有時候城裡也會有人來找,但並不會找到這小院子裡來,而是由前頭的師父傳話讓觀月、觀日先去接了帖子,問明來意之後才報到寒鄲零這裡,由他決定來人是見或者不見。

  寒鄲零知道這是突發的狀況,也不能說什麼,只是,讓她攙著自己去沐浴,或許還要讓她幫著他解衣,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

  他光想都全身不自在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帶著些微紅,一邊揮揮手一邊急忙道:「不用了,觀月想來不久就回來,我等等……」

  齊媚娘本來也是害羞的,但是看他這放不開的樣子,反而又有了氣勢。

  她沒好氣的瞋了他一眼,杏眸華光流轉之間有些說不清的味道,「再等等水都涼了,難道還要讓觀月再幫你燒一次熱水?那又要花多少的時間?萬一拖延了吃藥的時間,你這身子能拖得起?」

  寒鄲零不在意讓觀月再去燒一次熱水,吃藥的時間遲了他也不甚在意,但是顯然這樣的說法不能說服齊媚娘。

  齊媚娘見他猶豫,忍不住出言挑釁,「怎麼?難道你是怕了我不成?我一個寡婦都不怕了,你還怕什麼?」

  這種話都說了,寒鄲零再彆扭下去也沒了意義,再推拖下去,那也太過刻意。

  他裝著毫不在意的點頭,任由她攙著他一步步往澡間走去,只是一路上他發涼的雙手還有她緊抿的唇,都說明了彼此的心情並沒有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所謂。

  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人的情緒,他們只專注在逼自己忽略彼此肌膚相觸的地方,然後不斷的安撫自己激烈的心跳。

  白煙冉冉升起,用手撥了撥淺黃色的藥浴熱水,齊媚娘又添了點冷水,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轉頭,寒鄲零已經自己動手脫了外衣,她略微遲疑了一下,走到了他面前,按著他的手,幫他解開中衣的帶子。

  寒鄲零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卻沒有阻止她的動作,而是鬆開手讓她繼續做下去。

  屋內是這幾天來兩個人習慣的沉默,卻又有一些曖昧的氣息,在帶著苦澀味的濕熱澡間,兩人之間瀰漫著曖昧又緊張的氛圍。

  寒鄲零的衣裳被脫到只剩下裡衣以及一件白色襯褲,齊媚娘緊張的垂頭站在他的面前,如小扇般的睫毛不停眨著,他呼吸有些急促,心裡明白是那天自己的唐突讓兩人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只是他也無法解決,下意識地,他想繞過她,趕緊踏進池子裡,避免兩人繼續相對無言。

  在交錯的瞬間,齊媚娘突然伸出手,緊緊的扯住他的衣擺。

  她沒有回頭,而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顫抖的聲音問著,「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沒有回應,她更加急促的說著話,「說完了那樣的話,現在卻又不聲不響的,這樣耍人很好玩嗎?」

  他怎麼能這樣,把她的心勾著卻又自己退開,就在她隱隱約約明白自己為他擔憂、為他緊張的心情是什麼時,他卻猛然退了這麼一大步,拉開他們的距離。

  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遇到這種事只怕是羞死了也絕不會開口問,但她不想如此,她受夠這種不清不楚的情況了,她的性子向來就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哪怕拚了面子不要,也要問問他到底想怎麼做!

  她愛恨分明,如果他真是喜歡,自己拚著守寡數十年也要和他在一起,若他沒有那樣的意思,那她也是個知道廉恥的人,寧可在燒掉的尼姑庵上頭搭個茅草屋過日子,天天吃野菜,也不願在這裡讓他曖昧不明的養著。

  寒鄲零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於是他沉默著,在她以為他什麼都不會說時,他終於開了口。

  「之前……是我想得太少了,只想自私的留住一個人,但後來想想……我這樣的人,死也就死了,何必又要拖累別人?」他平靜而自嘲的說著。

  齊媚娘本來以為他會說出什麼,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這樣自怨自艾的話,她猛地轉身柳眉倒豎怒瞪他。

  「寒鄲零,我真是錯看你了!你原來是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她一聲嬌斥,覺得他懦弱得讓人看不過去。

  寒鄲零也倏地轉過身來,蒼白的臉上染上紅暈,眼裡也泛著血絲,眼神滿是壓抑和忍耐。

  他狠狠扣住她的雙肩,第一次在她面前散發出冷絕狠厲的氣魄來,冰冷的眼底卻又好像燃燒著火焰,冷冽又炙熱的情感交錯衝撞著。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他啞著聲一個字一個字的輕問著,眼神深邃熾熱的望著她,像是要將她吞噬入腹。他手指輕撫過她豐潤的雙唇,如琴般悠揚的嗓音輕洩,「你不明白,我每天每夜的煎熬著,想要一個人想得我坐立難安,卻又怕她因為我而受苦受難,想要一個人想得快要發瘋,卻又怕她跟在我這樣的人身邊會委屈了她,你能明白嗎?你能明白那樣的煎熬嗎?」

  齊媚娘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他,心中忍不住訝然,但是她是個堅強的女子,既然挑了這個話頭不允許他退縮,她自己自然也不會就這麼放棄。

  她大膽的凝視著他,「你在煎熬什麼?你在怕什麼?害怕那子虛烏有還沒發生的事?你們讀書人不都說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嗎?那你又在怕什麼?」

  他漠然的望著她,她卻是不害怕的又往前了一步。

  她咄咄逼人的追問,「你怕,你怕的不是我遭受了什麼罪,怕我受了苦受了難,否則你先前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接近你,你早就該把我趕得遠遠的,最好一生一世都不會再見到面,但是你沒有,你說你天煞孤星的命格靠得太近,人就得遭災,但是你還是讓我靠近了,不像觀月、觀日那樣,非必要不讓我進你的院子,為的是什麼?你摸著自己的心,好好想想,你怕的到底是什麼?」

  她一句又一句尖銳敏感的質問,讓他眼色更深,他深沉的望著她因為激動而染紅的雙頰,只覺她一雙杏目水汪汪的勾著他,他思緒奔騰的腦袋此時已經無法正常思考,只能猛地低下頭,吮住他早已不想放過的甜美紅唇。

  齊媚娘沒想到他會什麼都不說,直接就像上次那樣來吃她的嘴。

  她唔唔了幾聲,卻無法反抗,不是推不開他,而是抗議的小手在貼上他胸前的瞬間,感受著他比平常人還略低的體溫,碰觸到他激烈的心臟跳動,她就再也無法思考別的事。  

  微澀略苦的氣味纏繞著他們,她的手緊貼在他的胸前,然後雙臂慢慢爬升,纏繞上他的脖頸,讓他可以更深入的對她進行甜蜜的索取。

  兩人不知怎麼的滾到一邊放著衣服的榻上,舌和舌糾纏不休,像是要藉此釋放那強烈的情緖一般,他們再也想不起什麼理智什麼規矩,只能憑著本能在行動著。

  他和她的鼻尖都微微的出了汗,在悶熱的澡間裡,即使沒有入浴,衣裳也已經半濕。

  齊媚娘側著臉從窗子看見外頭的天邊染上了胭脂般的紅,又看著寒鄲零,他向來蒼白的臉上也染上了同樣的顏色,不知怎地的就輕笑了出聲。

  寒鄲零輕喘著氣,在聽見她笑聲時,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像是惱怒她這時候竟然還能夠笑得出聲。

  他懲罰性的咬了咬她白嫩的耳垂,她悶哼了聲,含著春意的杏眼瞋了他一眼,然後將腿纏在他的腰間,一扭腰,兩個人上下顛倒了過來,反倒像是她強壓了他。

  他的衣衫因為剛才的混亂而半敞著,露出了蒼白卻精瘦的身體,精緻的鎖骨上散了幾縷髮,一個大男人竟然有了一點嫵媚。

  她著迷的閃了下神,然後深吸了口氣,繃著臉,扯著他的衣襟,磨牙佯裝惡狠狠的問著,「想清楚了沒有?別想再用這招來糊弄我!」

  寒鄲零看著像隻小野貓一樣在他身上撒潑的女人,她的衣裳亂了,衣襟敞了開來,露出大片白皙肌膚和被抹胸包覆住的渾圓,頭髮也亂了,那朵簪上的小白花更是垂落到了耳側,她臉上紅暈一片,加上閃著水光、半帶紅腫的唇,一看就是剛經歷了一場情事,別有一番風情,他的眼神幽深,只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處不可控制的灼熱了起來。

  這個勾人的小妖精,說是要讓他好好想想,卻用這種姿態撩撥他,讓他的腦子像是一團漿糊,該怎麼想?

  「你下去,我才能好好想。」

  齊媚娘沒那麼好說話,她甚至還惡劣的在他身上蹭了蹭,若不是怕壓壞了他,甚至還想大力的晃晃。

  她噘著嘴,「偏不!今天你就給我說個明白,你那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總比讓我整天這樣吊著心來的好!」

  寒鄲零無奈了,對她,他似乎總提不起原有的氣勢。

  「我們這樣哪能好好說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給打斷,她仰高了臉,沒好氣的說:「不這樣我們也不能好好說話,所以你現在就趕緊說,要不然要等到你被我剝光了,再讓你去池子裡說?」

  寒鄲零沒想過竟有女人可以這樣直接大剌剌的說這種話,他沒好氣的瞪著她,「誰教你這樣說話的?這哪裡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齊媚娘不以為意,反而呵呵直笑。她俯下臉,唇角輕擦過他的臉,「我不是姑娘了,我現在是個寡婦。」她第一次覺得寡婦這個身分比姑娘好。

  反正她今天是豁出去了,面子名聲什麼的早沒了,寡婦可自由多了,要說什麼就能說什麼,沒那麼多規矩,瞧!現在連調戲男人也能做得了。

  他語塞,又有些氣急敗壞,可看著她那得意的笑臉,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說個明白了。

  仔細想想,她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真的是很矛盾,又是怕她因他而受了災,卻又不爽快的放手,甚至還讓她住在他的院子裡,而不是像觀月他們一樣住在外邊的廂房,明明說不打算拖累她的,卻一直做著相反的事情。

  自己的矛盾,他怎麼會現在才明白?

  又或許他是明白的,只是一直想欺騙自己。

  其實他最怕的不只是拖累她,還有在她一次又一次的遭罪之後,會用恐懼害怕,甚至是……巴不得他早點死的眼神看他。

  他閉上眼,自己的身邊一直沒少過那樣的眼神,而且最讓人傷心的是,那些眼神全都來自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從他的父皇、從他的那些侄子們,甚至是他的兄弟姊妹們,明明一個個避他如蛇蠍,表面上卻裝作一點也不在意,可在背後又指責他所帶來的不幸,甚至在眼神裡洩漏了他們對他的恐懼和厭惡。

  他不想從她臉上和眼裡看到同樣的神態,但骨子裡的執拗又讓他不願放手,一來一往,他才會做出這樣矛盾的事情。

  用若有似無的曖昧勾著她,卻又自以為是的拉開距離疏遠著她……他自嘲的笑著。

  他真是個卑劣的人,不是嗎?

  再次睜開眼,寒鄲零的眼神里有著外頭的人最習慣的果斷精光,他直勾勾的望著她,「你說得對,我就是這樣一個沒擔當的男人,我一直怕東怕西,卻又想盡法子勾著你,讓你念著我,無法再去想其它的人,但我卻一再躲在自己的殼裡不想去面對,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看見若你因為我遭了災,可能會有的怨恨眼神。」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的看著她,那樣的眼神強勢又帶著侵略感,讓她不自覺屏著呼吸靜待他要說的話。

  「你既然逼我想清楚,那麼,你就該有同樣的覺悟。」

  齊媚娘忍不住反問,「什麼覺悟?」她傻傻的望著他,覺得這樣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吸引她。

  他燦然一笑,整個人好似散發著如玉般的光暈,如謫仙般的雋朗外貌,配上他噙著的笑和略帶邪佞的眼神,勾動著她的心魂,令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像是低喃又像是發誓地說道:「自然是……到死都不準離開我的覺悟!」他扣著她的手,讓她的手貼上了他的胸口。「我生你亦生,我死……你也不能獨活,反之亦然。」

  他如此霸道的話讓她忍不住全身打了個輕顫,但她沒有退縮,只是痴痴的與他互相凝視著。

  過了片刻,她燦然一笑,同樣拉著他的手貼往自己的胸口。

  這樣霸道的他,只想看著她,連死都非得拉著她的男人,才是吸引她的男人。

  「君生,我願生,君死,妾願隨,蒼天為證!」她嬌笑著,話聲卻鏗鏘有力。

  有個男人願意和她這寡婦生死相隨,他都不怕不划算了,她又怕什麼呢? 就如同她之前說過的,自己什麼都沒有了,難道還怕捨了這一條命嗎?

  雙手相貼,四片唇瓣再次相依,這次,他們多了彼此坦然的真心,緊緊摟抱著對方的身子,那是他們對彼此許下的承諾。

  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             *             *

  清幽的院子裡,寒鄲零躺在擺在院中的軟榻上看書,聞著院子裡的淡淡花香,聽著樹上清脆的鳥語,身邊還有所愛之人捻著針線替他縫補衣物,如此美好時光,他只能想到一句話來形容。

  只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觀日、觀月依舊是在外頭守著,他和媚娘才剛互相坦白心意沒多久,有時候相視時還會帶著一點羞澀尷尬,雖然氣氛不錯,但他怕媚娘會不自在,幸好他們也不需要別人伺候。

  寒鄲零半臥著看書,突然看著她梳得簡單的髮髻上只有幾朵白絨花點綴著,心中一動,忍不住開口說道:「你頭上沒半點裝飾,明兒個觀月他們下山的時候,我讓他們拿些本子上來讓你挑挑?看喜歡什麼就挑了圖樣讓人打去。」庫房裡金銀寶石都不缺,到時候看要什麼材料,從裡頭拿去打就是了。

  他這兒從來沒有過女主子,所以也不會有首飾這些東西,要不然他就直接開庫房讓她挑了。

  齊媚娘睨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不了,我還在孝期呢。」她又何嘗不想帶上喜歡的首飾,不過現在情勢不允許,所以她便忍著了。

  說到孝期這件事,她其實有點心虛,明明就說好要守一年孝,現在她卻跟長福……即使她再不拘小節、即使她跟武玄像陌生人,每每想到感覺還是有些古怪,但要她因此就不跟長福在一起也不可能,也就只能在其它方面盡點心意了。

  聽她提到孝期,寒鄲零才後知後覺的想到,眼前這個小女人曾經為別的男人披過嫁衣,雖然知道那男人在她嫁過去的當晚就死了,但是身為男人,他心裡多少有幾分的不自在。

  他忍不住接著問道:「你住的尼姑庵都燒成那樣了,你前頭夫家難道沒有派人來問問?」

  這裡離京城也有好一段路,她一個寡婦沒了居住的地方,身上的財物又付之一炬,她婆家那裡若是得到消息,也該趕過來替她安排去處,只是現在都過了好些天,好像也沒聽她說有什麼消息。

        齊媚娘淡淡笑著,「那家人怕我怕得很,就怕我回去了又把他們給剋死,再說了,當初就說好我替他們家兒子守孝一年,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關,既然是很快便不相關的人,他們又怎麼會費心來關心我住得如何、過得如何?」

  聽她和前頭夫家兩邊的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寒鄲零心中是有些高興的,他握著她的手,柔聲說著,「話是這麼說沒錯,只不過就怕以後他們又找上門來,對你說些不好的話,我看還是明兒個讓觀月下山順便過去處理一下,就是橋歸橋路歸路,這些事情也要說個分明。」

  齊媚娘想了下,點了點頭,看著他握著自己的手,臉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做什麼呢!」她嗔著。

  「還能做些什麼?」她難得的羞澀讓他頓時起了玩心想逗弄她一下,「還能做些什麼,就是握個手而已,比起小娘子那日對我做的可差得遠了。」想起那日她壓在他身上的情景,他身體忽然火熱了起來。

  齊媚娘也想起自己那大膽的舉動,臉上粉紅一片,低聲說著,「那日是在屋子裡,又沒人瞧著,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夫妻也沒有人這樣動手動腳的。

  他從後頭摟著她,唇輕靠在她耳邊低喃輕笑,「媚娘,想不到不過是到了外頭,你性子又變了,放心,觀月他們平常無事不會往院子裡望的,只要我們靜靜的不出聲……」

  被他這一陣撩撥,齊媚娘渾身酥軟的躺在他懷中,小手忍不住掩著臉,羞澀道:「別!就這樣也羞死人了!」

  她越羞,他逗弄得越起勁,才剛側過她的頭,正準備要吻上她唇時,突然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一群穿著鎧甲、帶著刀的男人就衝進院子裡,貼著牆邊站了一圈。

  這樣的陣仗把齊媚娘嚇了一跳,寒鄲零則是冷臉看著從後頭走過來的男人,沉聲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像首領的男人也沒多說,直接單腳跪地,大聲喊著,「卑職得令,恭請王爺回京!」

  寒鄲零眉一皺,才想拒絕,誰知道對方像是已經猜到他要說的話,再次冷硬的說著,「請王爺莫為難卑職,卑職得令今日就得送王爺啟程回京。」

  寒鄲零輕嘆了口氣,明白這是不得不回去了,回頭看著齊媚娘還是一臉的驚慌,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然後轉身又是沉著冷臉吩咐。

  「到外邊等著去吧!」

  齊媚娘還想問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見他搖首示意先別問,也就閉口不多說,只是心中忍不住囔著。

  現在不問不代表接下來不問,總之,她要是不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了,就是睡都睡不安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2 10:53 PM 編輯

【第五章】

  在晃動的馬車裡,齊媚娘先是著嘴,然後看著坐在另外一邊閉眼休息的寒鄲零,不滿的踢了踢他的腿,見他沒反應,又把帕子揉成團丟往他的臉,最後見他還是沒半點要理她的樣子,才正要拿起自己團好的繡線球丟過去時,閉目養神的寒鄲零終於睜開眼,無奈又縱容的望著她。

  「這是怎麼了?」

  齊媚娘瞇著眼瞅著他,「我才要問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來了一群人,不由分說的就讓我們上了馬車,也不說要去哪裡,甚至一個個長相一看就是兇狠的……」越說她越覺得委屈。

  她不過是個老百姓,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倒好,直接讓她跟著上車,卻一句解釋都沒有,不知道女人心眼小膽子也小,見到這樣的陣仗心裡會發慌嗎?

  寒鄲零好笑的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挑起她的下巴調侃,「我以為你膽子大得可以大過天了,怎麼現在卻這麼膽小。」

  她拍開他的手,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我本來就是這樣,一點都沒變,我這是正常百姓該有的態度。」

  「不知道那天是誰扒了我的衣服,還壓在我身上,讓我不把話說清楚……」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撲倒,嘴也被她用一雙小手給摀著。

  她惡狠狠的看著他,臉上滿是羞窘,小嘴不停的說著,「不讓你說、不讓你說!你真是……全都給我忘了!」那天她腦袋裡肯定是哪條筋斷了,才會那麼不顧一切……

  寒鄲零被又槌又打的,卻絲毫沒有怒氣,只是覺得好笑,原來爽朗大氣的她也有這種宛如小野貓炸毛的表現。

  他伸出手想揉揉她的頭髮,卻在碰到她頭髮的瞬間,馬車停了下來,他只好縮回了手。

  幸好他及時收回手,馬車才剛停下,車簾子就被人掀了開來,觀月站在外頭,頭垂得低低的,低聲說著,「主子,到宅子了,宮裡說體諒主子的身體,讓您休息好了再進去,如果今兒個歇晚了,明兒個再進去也是行的。」

  寒鄲零臉色冷淡,聽了這樣看似貼心的話,心裡卻沒有起半分的漣漪。

  這話是客氣了,用在兄弟上頭更是客氣得過份了,這話聽起來是體恤他的身體,其實何嘗不是那個不想看到他的人最後一點掙扎。

  假如可以,那人大概一生都不想再見到他吧!

  「那就這樣吧。」吩咐後,他先下了車,轉頭牽著齊媚娘也一起下來。

  齊媚娘聽著他說的話,不免有點心驚,但想想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他非富即貴了嗎?自己現在又在怕些什麼?

  這麼一想,她倒是平靜了不少,而寒鄲零掀開馬車的簾子,伸出手要攙著她下車的貼心動作,更是讓她喜得忍不住淺淺一笑。

  她仍穿著一身素色的衣服,只不過已經不再是之前那樣粗糙的布料,款式也換成了時新的,又因為被某個男人花心思寵著慣著,讓她本來就嬌妍的面容更添幾分的美好,如今這含羞帶怯的一笑,宛如杏花綻開般,粉嫩嬌艷,讓不少人都看得怔了。

  寒鄲零也是其中一個,他一直繃著的臉不自覺露出淡淡笑意,牽著她的手下馬車,慢慢走進他在城外的別院裡。

  這座別院是他當初辭了那人要給他建的定南王府,自己額外圈地所蓋的,只是他也少來,畢竟那人也不希望他靠得太近,所以大多時候他還是住在和尚廟後頭,少惹些麻煩也多些清淨。

  寒鄲零和齊媚娘兩人在觀月和觀日的領路下緩緩進去,宅子裡的護衛早得了吩咐全都退得遠遠的。

  只是在離別院不遠的一個小丘上,一個帶著小廝的男人正一臉著迷的看著他們。

  「粉面桃腮,身材婀娜有致,什麼時候這地方出了這樣一個美人了?」那男人看著已經閉緊的院門喃喃自語著。

  一邊的小廝馬上機靈的說著,「公子,讓小的去打聽打聽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可好?」

  男人面容如玉,只是搭上了一對明顯就是身子被酒色給掏空所形成的黑眼圈,看起來不只少了如玉風采,還多了幾分猥瑣的感覺。

  他自傲的揚著扇子搧了搧,先頓了下,才故作姿態的睨了他一眼,「既然這麼機靈,就該知道公子我可是不愛等人的。」

  小廝伶俐的哈腰點頭,諂媚的話不要錢般的往外灑,「公子的時間可寶貴了,小的自然是明白的。」

  公子自得的笑著,又朝別院看去,「若是有主之人就不要妄動了,讓公子我自己來處理,以免壞了我的名聲,可明白?」

  「明白明白!公子最是君子守禮,小的又怎麼會做出那樣不得體的事情呢?還請公子千萬放心,小的知道該怎麼做的。」

  小廝心裡想著,這樣的話即使不用公子特別交代他也是清楚的,畢竟這附近能蓋上別院的人,身分自然是不會低的。不過普天之下能比他主子身分高的也沒幾個了,別人再厲害也是略遜一籌。

  以往主子看中的小娘子,哪個一開始不是哭哭啼啼的,後來不過略施了一點手段,還不是就乖乖就範,有些甚至才透了一點口風,當天晚上就能見到人了。

  這座別院的主人若是識相的話,自然也會和之前那些人家一樣,乖乖的把小娘子給送上來。

  那小廝和公子兩個人各自打著算盤,心裡絲毫沒有想過會有無法把人給弄到手的可能性。

  一主一僕全都帶著自信的笑容離開了小丘,卻不知道這一時的自信,將為他們帶來怎樣的災禍。

*             *             *

  第二天一早,寒鄲零還是按照著他在小院裡的作息時間起床,先吃了點東西墊墊胃,接著拿出已經許久沒穿過的官袍,由觀月指導,接著再由齊媚娘一件件的替他穿上。

  不是他喜歡使喚她,而是自從明白了彼此心意後,他越來越喜歡她繞著他打轉,她也喜歡對他的事情親力親為。

  一邊替他穿衣裳,齊媚娘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她竟然真的巴上了一個王爺!

  以前隨便一個九品芝麻官就夠讓他們普通老百姓敬畏不已了,沒想到現在居然有一個活生生的王爺站在她面前,讓他抬手就抬手,讓他彎腰就彎腰,怎麼能不讓她驚奇呢!

  她一邊恍神,一邊偶爾竊笑,可愛的模樣讓寒鄲零本來因為要入宮的壞心情也一掃而空。

  她將他上上下下全都照著觀月教的打點好,深色的袍子上頭是一條纏著金絲的腰帶,腳上踏了她新做的雲紋厚底鞋,看起來簡單卻合腳,她還親自替他梳了髮,插上一根幾乎沒有雕飾的翡翠玉簪,雖然他臉色還有一點蒼白,但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是風度翩翩。

  她點了點頭,差點又被這副打扮的他給迷住了,剛好時間也趕得急,她連忙推他出去,以免自己又受到他的誘惑。

  寒鄲零卻不想這麼快離開她,尤其想到等會兒不會令人愉快的會面,更是死拖活拖想要晚點再走。

  齊媚娘自然是知道他今天要去哪裡的,就算沒有觀日在遠遠一旁朝她使眼色,她也不能允許他這樣耍賴著。

  「快去快去!宮裡召見,怎麼能這樣拖拖拉拉的。」宮裡召見,是多麼不得了的事情啊,哪能有絲毫怠慢。

  寒鄲零不以為意,反正也不會遲了太久,「無妨,還能再待一會兒。」

  齊媚娘瞪著他無賴的躺在軟榻上的身影,忍不住鼓著腮幫子瞪著他。

  「皇帝召見怎麼能這麼隨便?就算是去那裡喝茶水也要好好做呀!」齊媚娘很自然的說著,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把寒鄲零定位成只喝茶水不做事的閒人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想,他出身高貴,但是身體虛著呢,平常也沒見他忙些什麼,又窩在寺廟后的院子裡,要說他有多重要她是不相信的,想來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個人去充充場面才找他去的吧!

  她說得自然,寒鄲零卻是笑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什麼時候他這個定南王竟然成了只能充場面的?還只有一旁喝茶水的份兒?寒鄲零不由得好笑的看著她。

  齊媚娘之前守孝在家,對於外頭的事情沒有特別注意過,也不知道自己剛剛鬧了一個笑話。

  寒鄲零失笑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還是早點出門吧,要不然在她眼裡自己只怕連喝茶水這樣的工作都勝任不了了。

  「好了,我出去了,下人等一下會進來打掃和準備膳食,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他們,我把觀月留給你,有事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齊媚娘點了點頭,雖然不覺得在這裡自己還能夠弄出什麼事,但是他的關心她很高興的照單全收。

  寒鄲零慢慢的走了出去,齊媚娘也一路跟著,最後在他上了馬車之後,她揮揮手中的帕子送他離開。

  至於她今兒個要做些什麼事情呢?嗯,那真的是太多了。

  沒辦法,這個別院雖然平常也有下人守著,但是昨兒個他們來的太突然,也只有一些必備的東西準備齊了,其它的還是需要她跟觀月他們好好斟酌斟酌要再添補些什麼。

  管家娘子的工作可一點都不輕鬆呀!她微笑想著。

*             *             *

  寒風清坐在集元殿裡,想著剛剛遞上來,通報定南王要晉見的牌子,心緒又忍不住複雜了起來。

  定南王,是父皇在生前最後給幼弟的封賞,也是對這個幾乎不曾養在宮裡的兒子最後一點補償。

  而他自己即使有了這個皇位,坐在了人人稱羨的高位上,卻多少有些信心不足,他知道若不是幼弟有那樣的命格及病弱的身體,今天這個位置也不會輪到他來坐。

  幼弟上能掌管軍國大事,下能扶持民生小道,於書法詩詞也自有心得,甚至人心也能拿捏得當,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來都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選。

  但也是因為如此,他對於這個幼弟是絕對的忌諱,若不是幼弟在他順利的掌權後就急流勇退,他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對他下手。

  就在寒風清恍神的想著這些時,一道通報高亢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整了整思緒,換上了帝王該有的表情,等著那個讓他糾結不已的人進來。

  寒鄲零在宮裡有特權,可以直接乘轎到宮殿前,一來因為他是先皇幼子,二來是因為他自小病弱,真要從入宮門起開始下轎步行,大概會把他給折騰死。

  他一步步的從宮殿外的階梯走了過來,寒風清坐在裡頭,微瞇著眼看他的身影逐漸清晰,心中也不得不暗自感嘆著。

  深色的長袍包裹著他纖細削瘦的身子,襯得他如玉般的容顏更加出塵,他雖是體弱多病,走路卻穩重沉著,一步一步宛如踏在人的心上,頭上沒有像其它人一樣帶著玉冠,只用一支簪子固定著,那玉石的光輝映在他深邃的眼裡,讓這個幼弟看起來更加睿智且難以捉摸。

  他的神色淡然,態度不卑不亢,行走之間自有一股風采,在踏進宮殿之後,即使兩個人的距離還很遠,他也不再前進,站著行了個禮,馬上有人抬了張鋪著軟墊的椅子過來,讓他坐下。

  這已經是許多年的習慣了,每次寒鄲零進宮都是這樣的,他的兄長與家人都高高在上的坐著,他不會靠近,也不被允許靠近,只因為他的命格容易牽累了他們,所以他們只能遠遠的說話。

  寒鄲零自走進來後就不打算開口,坐在龍椅上的寒風清也不打算說話,所以兄弟兩個許久不見,一見面就是無比漫長的沉默。

  只是他耗得起時間,寒風清卻耗不起。

  最後,還是寒風清先開了口,「長福,你休養也有些時間了,身體如何了?」

  寒鄲零面色冷淡,眼底看不出情緒,語氣不鹹不淡,漠然的回應著,「皇兄,臣弟這身子十年如一日,實在不必多掛心了,您急急讓人來召臣弟入京,應該不會就是要問問臣弟身體這點小事吧?」

  皇兄既然開了口,那他也不會吝於響應,只是廢話太多很浪費時間,他是無法配合的。

  寒風清的話被直接堵了回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朕就直說了,之前的江南弊案還有南方都不太穩定,北方也有大災和異族在蠢蠢欲動……」

  寒鄲零聽到這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嘴角微勾,淡然的眼神遠遠的望著坐在龍椅上的兄長。

  他不過三十來歲,兩鬢卻已經有了華髮,面貌雋朗依舊,但是額頭上的雛紋卻說明了坐上這個位子,他要擔心的事有多多。

  只是,現在還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來了嗎?

  他是隱居山林,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南方的弊案狀況,說不定他知道的比兄長還多些,至於那些大災下隱藏了多少骯髒齷齪的事,他想,不是兄長不知道,而是兄長知道了也無法處理。

  他這個兄長向來以仁德治國,太平盛世時有這樣的守成仁君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這兩年事情一件又一件,光憑仁德是當不了好皇帝的。

  「所以呢?」

  話一而再再而三被反堵了回來,即使明知道幼弟就是這樣的性子,寒風清也忍不住有些惱火了。

  「你聽了這些難道不想出點力,替朕分憂嗎?」他沉下臉,語氣不善的問著。 寒鄲零輕輕笑了笑,臉色彷彿冰雪消融般的輕暖,然後正了正表情,定定的看著兄長。「這皇位坐得舒服嗎?」他冷不防的問了一句。

  寒風清輕瞇著眼,沉聲問著,「你問這個做什麼?!」

  寒鄲零將扇子唰的打開,有一下沒一下的掮搧著,眼神清冷的望著他,「臣弟說,這皇位坐得舒服嗎?當初,父皇留了七子,活到現在的只剩下三哥、您和臣弟,那時臣弟不打算蹚奪位的渾水,只是看著幾位兄長爭搶那個位置,因此一直想問這個問題罷了。」

  寒風清抿著嘴不說話,臉上籠罩了一片的寒霜,厲聲斥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爭位時的確慘烈,只是他不曾後悔,那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了最小的長福,他們這些兄長誰都逃不過。

  寒鄲零站了起來,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皇兄,臣弟也沒想說什麼,只是想問當初您這椅子是怎麼坐上來的,您怎麼忘了呢?當初的那些手段,若是用到現在的亂象上……不用臣弟,您也能解決得了的吧?」

  既然手足之間都能夠像對待仇人一樣的算計了,兄長又何必對那些欺上瞞下的狗官多有包容?難道那張椅子坐久了,還能夠讓人變得心慈手軟不成?

  寒鄲零話一出,寒風清忍不住惱羞成怒了起來。

  他將手邊的杯壺全掃了落地,瓷器的碎裂聲響遍了宮殿,就連外頭的宮人也聽得明明白白,卻沒有人有這個膽子敢探頭進來窺視一二。

  寒風清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卻終究離寒鄲零一點距離,他臉色沉肅,「你莫非是病胡塗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寒鄲零冷冷一笑,「臣弟有沒有病胡塗,皇兄不是很明白嗎?」

  他不喜歡住在別院,而是到山上去定居,一來是清靜,一來則是這樣監視他的人會少上許多。

  他本無意皇位,有人卻非要猜測他有登天之志,他不想攙和進那些事裡,只想尋一個清靜之地,有人又不讓他如願,他多少有些不耐了。

  寒風清急喘著粗氣,黑著一張臉看著幼弟,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氣惱的瞪著他。

  當年那個少年如今成了風姿卓越的好兒郎,他說的話看似針鋒相對,但又何嘗不是一種提醒?

  他想起了當年他在奪位時所施展出來的手段,又看看弟弟現在明明白白的挑釁,也頓時冷靜了下來。

  「你有什麼主意?」寒風清不愧當了多年的皇帝,」一旦想通了,馬上就有了計較。

  寒鄲零收起摺扇,望著兄長已經收斂起情緒的臉,淡淡的回道:「也沒什麼,就是提醒提醒皇兄,當年的手段可別全都忘了。」

  寒風清沉著臉,「你懂什麼,身在這個位置哪裡能夠隨心所欲,做什麼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寒鄲零打斷了他的話,淡淡反問:「假如坐上那位置,連個隨心所欲都做不到,那到底有什麼意思?」

  他問得直接,寒風清也不禁一愣,隨後沉默了下來,因為這個問題連他自己想了許多年都沒想明白過。

  朝臣勢力的制衡,貧與富的拉鋸,國與國的對抗,樣樣他都要顧慮著,至於自己的心意只能是參考,許多時候,他得考慮更多。

  只是現在這情況他也明白,太平日子過久了,總會有人嫌日子過得太舒服,雖然他不能出手,但是有一個人行。

  他靜靜的看著寒鄲零,一字一句的說著,「朕不能隨心所欲,但是你行。」

  寒鄲零也知道這算是進入正題了,看來他剛剛想用激將法激皇兄自己去做的主意是失敗了,他也只好接受。

  只不過最後的裝傻還是必要的。

  寒鄲零這次沒對上兄長的眼,而是低頭摸著自己衣服上的玉佩,「皇兄,臣弟不明白。」

  寒風清深吸了口氣,對於他的性子是知道的,自己最好是少說廢話以免等等被氣死。

  「你明白的,朕等等就會擬旨由你總攬巡查江南弊案一事,過程由你全權負責,只需將結果回報予朕即可,涉案官員的懲處不必再問,要砍要殺要罷官全都隨你。」寒風清金口一開,馬上給了他無上的權力。

  可寒鄲零隻覺得這權力燙手,查弊案無異是一個燙手山芋。

  寒鄲零也不管兄長話說得多漂亮,他這破敗身子能撐多久還不知道呢,他實在不願去攬那些事情給自己添亂。

  他只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好好和媚娘過著逍遙平靜的日子,至於這些紛爭……即使沒有他,皇兄也能夠找到別人去做的吧?

  「皇兄,這旨意還是給別人吧?您那些兒子們也都大了……」寒鄲零本來想舉幾個較有成就的侄子,卻忽然發現這些年他見過的侄子根本沒幾個,就算有也都是遠遠的看過一眼,根本就說不出好壞來。

  而且就他所知,這弊案裡似乎還有幾個侄子也參了一腳……

  寒風清一聽他提到自己的兒子,臉也冷了下來,「別提那些,也不知道這裡頭是不是有他們動的手腳呢!這事讓那些毛頭小子去做,朕不放心。」

  他心中早有些猜測,但在臣子面前不好表現出來,不想承認自己疼愛的兒子當真如此敗德,不過眼前的人就算不親也算是自家人,他也就少了那分遮掩。

  寒鄲零本來還想再拖延點時間,結果觀日突然在大殿門口跪下朗聲求見,讓他猛地站了起來回頭看。

  寒風清本來還想大聲斥責到底是哪個沒規矩的奴才敢在他沒傳召時擅闖宮殿,看到是幼弟的人後,他沒多說話,讓人進殿。

  觀日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是觀月急急忙忙讓人傳話進來,又是攸關著齊娘子的事情,他不得不冒著危險大膽一次。

  「主子,剛剛有人衝進了別院,把齊娘子給擄走了……」

  「什麼?!」寒鄲零臉色瞬間轉黑,眼神附沉帶著要殺人般的狠戾。「走!」

  他直接就抬腿離開,全然不顧殿裡還有一個皇朝裡最尊貴的人。

  他邊走邊聽觀日把事情一一說來,然後抿著唇不發一語,只有越加冷然的眼裡看得出他的不平靜。

  很好!他倒要看看是哪個有膽子的敢做這樣的事情來!

  她若無事是最好,若是她哪裡傷著了、磕著了……他定要教那些人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主僕兩個腳步匆匆的離開,留下話還沒說完的寒風清,他蹙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嘴裡不禁低喃著,「沒想到會有女人可以影響他至此,看來是要好好查查了……」

*             *             *

  齊媚娘看著對面那噁心的男人,恨不得能有一把菜刀在手,或者是一支掃帚也行,她要狠狠的痛打那男人一頓。

  今兒個一早送了寒鄲零出門,她才剛轉回屋子收拾沒多久,門房那裡就傳來消息,說是有人遞拜帖求見。

  她是從普通百姓家裡出來的,哪裡知道什麼拜帖不拜帖的,只吩咐著全都留著,等寒鄲零回來了再說,畢竟她也不知道那人是哪裡來的,擅自出去接見也許會犯了錯。

  原本以為這事兒就這樣結束了,誰知道才過了一會兒就有一群人衝了進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小廝看著她就喊了聲——「帶走!」

  那一群凶神惡煞就這樣把她給帶走,而觀月被另一群人給圍在中間打,她高聲呼救,可是府裡的護衛全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沒半個人出現,而那群凶神惡煞便趁機將她押到馬車裡。

  想來她也沒有被帶得太遠,因為馬車只行進了一陣子就停下,她被帶到一個像雕樑畫棟的大宅子裡,接著,她就被扔進一間房間的床上,眼前這個男人隨即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她在瞪著他,寒敬詢也在看著她。

  這個小娘子是他目前為止最難弄到手的一個了。

  昨兒個他就讓人去查了那別院是誰的,結果手下竟然回報說查不出,但卻說那宅子昨天有一群護衛護著馬車裡的人進了別院,但後來人也撤了。他猜想,該不會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外宅或者是別院,細細打聽了,果然聽說這院子蓋好多年卻也沒見過幾回主人,於是他更肯定了這一番答案。

  昨晚他使人先透了口風,誰知道卻石沉大海,也不知道那門子到底往上說了沒有,今兒個一早他特地寫了拜帖登門拜訪,結果在門房等了半天一樣沒聲沒響的,向來呼風喚雨的他,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氣得他叫小廝領了一票人直接衝進別院,得知裡頭除了打掃的僕婦和小丫頭外,就幾個幹粗活的長工,這下他對於見到這別院不同一般的修建時所產生的莫名不安,馬上被他丟到九霄雲外。

  哪個正經人家會用那麼少的人,而且連護衛也沒有,甚至也看不到管事,只留下一個小廝在充數做主?除非這裡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外宅,而小娘子則是人家的外室。

  得了這結論,寒敬詢更是擄人擄得沒有半點顧慮。

  他卻不知道,那別院本來沒主人住自然是不需要護衛,就是昨兒個那些護衛也是臨時派來的,但護衛們主要是保護寒鄲零,所以今兒個一早也跟著進宮了,別院才會幾乎空空如也。 

        將人擄至自己地盤後,寒敬詢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小娘子,眼中閃過滿意之色。

  果然女要俏,一身孝。那日他只匆匆望了一眼就被她的絕色所惑,如今細細看來,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白色的素衣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子,腰間的綁帶雖也是素色的,卻勾勒得她纖纖細腰更顯得不盈一握,在白衣的襯托下,她膚白如雪,豐潤的唇紅艷艷的著實能挑起男人的慾望,一雙杏目眼波流轉中帶了股欲語還羞的天生媚態。

  齊媚娘自然不知道他的齷齪想法,否則早就一巴掌揮了過去,但即使不清楚,他那讓人討厭的打量目光,還是讓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這是強搶民女!難道不怕犯了國法嗎?」齊媚娘嬌怒著。

  寒敬詢哈哈大笑了幾聲,還故作風流的拿出扇子來搧了搧,用自以為瀟灑的表情望著她。

  「小娘子,今早我送的拜帖沒看見嗎?我可是堂堂的順王,我父皇是當今天子,不過就是帶了個姑娘回家,你說我犯了什麼國法?」

  如果是在之前,齊媚娘聽到眼前的人是個王爺還會怕上幾分,但如今她的男人也是個王爺,雖然不知道哪個王爺比較大,理字卻是站在她這頭的,她才不怕!因此毫不退讓的瞪了回去。

  「堂堂皇子,卻闖進別人家中擄人,虧你也敢說出自己的身份,我要是你爹羞都要羞死了!哪還會放你在外頭丟人現眼!」她用不屑的眼神睨著他。

  寒敬詢對於她的謾罵完全不以為意,女人嘛!一開始總是有些烈性子的,但兩個人真的成了事兒,接下來又看在金銀珠寶及一生富貴的份上,哪個女人不是服服貼貼的?

  而且她既然能當人的外室,想來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即使她現在喊得再大聲,他也全都不放在心上。

  「小娘子,現在隨你怎麼說吧!等你嘗過了銷魂滋味,就不會這麼說了。」他淫笑著,隨手拉開身上的袍子,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床。

  齊媚娘沒想到他竟然下流無恥到了這種地步,也顧不得他的身份了,在他撲上來的瞬間,一個巴掌就揮了過去,然後身子一鑽,溜到房間另一頭。

  寒敬詢從來沒有被人打過,如今卻被一個女人給打了,心中的錯愕和怒火瞬間高漲。

  他之前從不打女人,不是因為他會憐香惜玉,而是那些女人都不如眼前這個大膽,竟然直接就給了他一巴掌,將他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打掉了。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提醒了他這個女人有多可惡,他拉下臉,眼裡閃著怒火及慾火,「很好!你竟然敢動手打我,我要是不好好辦了你,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他打算直接將她給抓回床上去,齊媚娘就和他在房裡追逐起來,她逃到氣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來。

  直到躲到無處可躲,齊媚娘也發了狠,感覺到自己背後撞到個架子,一手一個就抄起上頭的東西往寒敬詢身上砸。

  剎那,瓷器碎裂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寒敬詢沉著臉瞪她,她手裡還拿著兩個價值不菲的畫花長頸瓶戒備地望著他,他怒極反笑。

  「好!好得很!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成全你!」他往外招呼了聲,幾個高壯的嬤嬤魚貫進來。

  嬤嬤們對房裡的亂象視而不見,眼不抬身不動,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低下頭對寒敬詢問安。

  「王爺,不知道有何吩咐?」

  寒敬詢冷笑著,「把她帶下去好好的調教調教,讓她知道什麼是規矩!下次我再來,我要她乖順得像我腳下的狗,讓她往東就不敢往西,讓她跪著就不敢站著。」

  他後院裡的女人多,性子烈的也有,但是他自然有法子應付,只要把人交給專門調教的嬤嬤,不管什麼樣的女人都會變得規規矩矩的……呵呵!

  領頭的王嬤嬤看了看她,陰惻惻的笑著,「的確是個好苗子,就是個性烈了點,恐怕要花不少功夫。」

  齊媚娘一聽,忍不住又破口大罵,「卑鄙無恥!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

  「花功夫不怕,記得要讓她受點教訓。」寒敬詢冷笑著,眼神陰鷲。

  「那是自然。」

  幾個嬤嬤一同回道,其中有幾個人瞬間就衝了上去,有的抓手、有的扣住肩膀和腰,三兩下便把齊媚娘制伏得無法再動彈,然後王嬤嬤用不知哪裡來的髒帕子塞進她的嘴裡,又用條繩子捆了她的手就要把她給拉出去。這些過程裡嬤嬤們完全沒有控制力道,甚至還故意捏她身上的軟肉,讓她痛哼了好幾次。

  齊媚娘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是青一塊紫一塊了!

  寒敬詢見她這狼狽的樣子,才高興了點,剛想要轉到後頭的院子去找前些日子人家送上的揚州瘦馬,卻看見自己的小廝從外頭連滾帶爬的衝了過來。

  「王、王爺……不好啦,我們被圍了!」小廝可說是嚇破了膽子,平日裡也沒見過那樣大的陣仗,而且外頭那些人全都是正牌的禁衛軍哪!

  寒敬詢停下了腳步,揚眉問著,「什麼?有沒有問過是什麼來路?」

  小廝想了想,低聲說著,「應是今天剛擄來的小娘子家裡人找來了,直說要我們把人交出來呢!」

  寒敬詢冷冷的笑了,連說了幾聲好,「真是好得很,什麼時候我變這麼不被放在眼裡了,都報上了名號竟然還有人敢調軍來逼我把人交出來?這年頭情痴情種倒是多了,竟敢這麼放肆,敢情是連命都不要了,那我就成全他!」

  小廝哪裡敢在這個時候插話,低著頭不說話,只是一臉惶然的問:「王爺,那我們現在……」

  寒敬詢腳步一轉,昂首挺胸的往外走去,一邊冷道:「走!我們就去看看到底是哪個不怕死的,敢這樣找上門來,我倒要好好的拜見拜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2 11:16 PM 編輯

【第六章】

  寒鄲零領著禁衛軍將順王的宅子團團包圍。

  稍早前,他從宮裡出來,就看見一身傷的觀月撐著身子站在馬旁,快速的說了別院遭劫經過,他聽了腦子裡頓時像是有把火在燒。

  觀月說,昨晚有人說想要齊媚娘,他們覺得胡鬧就無視了,並未上報,今日早上又有人送了拜帖上門,只不過人壓在門房那裡,沒想到對方見無人招待,竟然蠻橫的直接帶了人衝進別院裡。

  今早寒鄲零也沒留意別院裡的護衛竟然撤得一個都不剩,而他向來遠住山上,沒有需要,自然沒有自己培養的親衛可留下,不料竟然因此讓無恥小人有了可乘之機。

  看著觀月遞上的帖子,上頭字體俊逸的「順王」兩字,令寒鄲零冷冷笑了笑,眼底連半分溫度都沒有。

  看來皇兄不只在處理朝廷上的事情時軟弱了起來,就連兒子都教不好。

  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七皇子順王也是涉及江南弊案的王爺之一,這可真是自己撞到刀口上了。

  輕撫著帖子,他嘴角勾起冷峻的弧度,許久不曾生氣的他這次是當真動了怒。

  他的好侄子,搶女人搶到自家叔叔頭上來了,呵……那就別怪他這個當叔叔的太過兇狠,一照面,就要讓他好看了!

  寒敬詢走到外頭,便看到一整排的禁衛軍,而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正是昨兒個他在別院外頭看過的那輛,站在馬車兩側的小廝,其中一個正是他今早讓人打了一頓的人,他臉上還帶著傷,神色卻有了底氣,彷彿有了不會塌的靠山撐腰。

  寒敬詢不是傻瓜,只是他不認為除了他幾個兄弟及父皇外,還有誰能夠對他不利。

  然而這想法在見到那群對他連行禮的打算也沒有的禁衛軍,還有那兩個表情無畏的小廝後,也漸漸不肯定了起來。

  難道真是什麼有來頭的人家?他皺眉,心裡開始盤算著。

  那天在小娘子旁邊的男人挺年輕的,看起來不至於是什麼他不認識的前朝大臣,加上他返京大半年了,也從未見過那人,應也不是貴胄子弟,這算來算去,能調動禁衛軍的有力人物,還是只剩下他的那些兄弟。

  但是如果是他的兄弟,他不可能認不出來,而且不過是個外室,也不可能在他透了口風,今日送上帖子時,那門子還是沒有自報家門。

  再說了,剛剛那個潑辣的小娘子,也沒有說出自己是哪個皇子的女人,只滿口說著什麼國法不國法的…… 

  怎麼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寒敬詢正想開口問時,馬車裡就走下了一個男人。

  那人有著即使身為男人也不得不稱讚的容貌,而寒敬詢在見到男人的下一秒瞬間眼眸一縮,心微微顫著。

  這……這怎麼可能?他竟然穿著象徵王爺身份的蟒袍?

  寒敬詢以為是自己錯認了,還想仔細再看,寒鄲零已經走到他面前,神色淡漠的問:「人呢?」

  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囂張!寒敬詢冷笑,看著眼前這卓爾不凡的男人諷剌道:「你是哪裡來的?懂不懂規矩?竟然到我地盤上來要人了。」說著,他拍了拍對方身上的衣服,嘖嘖出聲,「了不起,這蟒袍做得挺像的,是不要命了吧?竟然私下做了蟒袍穿上身,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

  寒鄲零看著態度囂張的侄子,嘴角微勾,神色依舊淡然,一抬手,直接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少廢話,人呢?」

  啪地一聲,清脆響亮,寒敬詢一天之內被打了兩個巴掌,一時還回不過神,他側著臉,手撫上剛剛被打的地方,倏地雙目爆紅,表情也從錯愕到震怒到猙獰。

  這男人竟敢打他?!

  他咬著牙,對著自家護衛怒吼出聲,「你們都是死人呀!還不趕緊把這群狂徒給我拿下!」

  那群小廝和站在後頭的護衛是很想衝上去,但是人家連他們的主子都敢打,沒有半分的猶豫,而外頭站著的更不是一般的家丁護衛,而是禁衛軍,可見來人後台頗硬,他們怎麼敢說衝就衝?

  不過現在主子都發話了,他們也不能繼續躲在後頭當縮頭烏龜。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不用考慮太多了。

  寒敬詢一聲令下,後頭的人全都衝了出去,剛剛敢甩他們主子一巴掌的男人則是首先要拿下的目標。

  只是他們才剛動了第一步,圍在周遭的禁衛軍們瞬間全抽出了大刀,擺出攻擊的姿勢。

  寒敬詢臉色一沉,對著他們喝道:「不管你們是受了這人的蠱惑還是其它,要知道,在我面前拔刀子,可是有叛亂之嫌!你們最好想清楚!」

  站在最前頭一名身穿銀色盔甲的禁衛軍粗聲粗氣的回答著,「順王爺,俺是粗人也不懂得那些有的沒的,但是您眼前這位,可是皇上讓我們千萬要保護好的,也下了嚴令誰都不能傷著,就算是順王爺……也是一樣。」言下之意就是,這是你爹要保的人,你權力還沒你爹大呢!還是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再來喊打喊殺的吧!

  寒敬詢被一個大老粗這麼諷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陰毒的看著寒鄲零,半晌說不出話來,寒鄲零已經不想理會他,直接從他旁邊走過,寒敬詢想阻止,可方才說話的禁衛軍把大刀往前一橫,無言的威嚇。

  對寒鄲零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在這裡耍嘴皮子,而是趕緊將人帶出來。

  他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已經有點撐不住了,強撐著走進宅子裡,一旁的觀月早抓了當初帶頭衝進別院的小廝逼問齊媚娘在哪,小廝顫抖的指了指東邊角落裡的某一間房。

  還沒走進那間房,就聽到甩鞭子的聲音,還有女子的悶哼聲,寒鄲零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就直接踹門進去。

  一看見裡頭的場景,他心中連生吞這些人的心思都有了。

  齊媚娘全身被脫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單衣,肚兜若隱若現,雙手被綁著,嘴裡還塞了塊布,整個人被吊起,一邊還有幾個婆子拿著馬鞭甩在她身上,一下下去,她身上就浮現一條紅紫色的痕跡,雖不至於皮開肉綻,但是那疼痛絕不是鬧著玩的,再加上後頭還有小丫頭一邊往她身上潑鹽水,讓她疼得整個人幾近昏厥,臉色白得像半隻腳踏進了棺材。

  站在後頭的觀日一見到這情景,連忙關上門,讓跟在後頭的人全都守在門外,在那些嬤嬤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先把齊媚娘從柱上放了下來,寒鄲零則是快速脫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她身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領頭的王嬤嬤皺眉喝斥著,「哪裡來的宵小,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還不將人速速放下,那可是……」順王爺的人。

  話還沒說完,寒鄲零抬起眼神冷冽得能把人冰凍的眸子,寒聲輕道:「掌嘴!」

  觀日行動快速,快步向前搧了王嬤嬤幾個大耳光,把房裡其它人震懾得不敢說半句話。

  寒鄲零知道這些人不過是聽命行事,最大的禍根還在外頭,他冷笑著目露凶光,可低頭時卻又是不一樣的心疼溫柔,他緊緊抱著她一步步的往外走。

  齊媚娘看到他來了,緊繃的身子便放鬆了,甚至笑了,只是身上一陣陣的疼,讓她又皺起了眉。

  「好痛……」齊媚娘吸著氣,靠在他懷中,手緊緊的攥著他的領子。

  他輕哄著她,「別怕,你先歇歇,等等我找人來給你瞧瞧。」

  一早上經歷了這麼多事,又驚又怕的,還被吊起來打了好一陣子,一放鬆下來,她整個人也特別的睏,一聽他這麼說,眼皮就直直地往下掉。

  他抱著她上了馬車時,她已睡得沉了,然後他也沒下車,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輕撫過她的臉,半晌後,才冷淡的開口。

  「把順王爺押回宮裡,我倒要問問當今聖上是如何教子的。」

  禁衛軍全低首應諾,只有寒敬詢臉色全黑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到底事情為什麼會鬧得這般大?

  他的疑問沒有人可以回答,那些禁衛軍面無表情,也不讓他再進到屋裡去,直接拉著人就走,連匹馬也不給他。

  馬車裡,寒鄲零眼神陰喑,輕撥開車簾子往外看,見寒敬詢一臉的不滿及陰狠,他勾起嗜血冷笑。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真以為自己是皇上的兒子就沒人動得了?

  呵!等著瞧吧!現在好戲才開鑼而已呢!

  馬車直接進了宮,寒鄲零把齊媚娘抱到梧桐殿內一處院落的床上時,太醫已經站在外頭候傳,而心疼兒子的寒風清還有順王的生母甄貴妃,也急急忙忙的來到梧桐殿外頭。

  甄貴妃這兩天沒見著兒子本來就有些嘀咕,想著他該不會又到哪裡去惹禍了,結果才剛這麼想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傳來消息說順王爺被打了,還讓人用遊街的方式給押回宮來。

  她一聽,魂兒都快嚇飛了,連忙派人去打聽清楚是怎麼回事,然後又讓人去看看皇帝那裡有什麼動靜,一聽說皇帝正往梧桐殿去,她也連忙讓人抬了轎子跟去。

  自從皇后過世,后位又一直空著,宮裡幾乎她一人說了算,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緊張過了。

  她一邊在轎裡心急著,一邊又想著皇帝應該也是聽到消息才會在如此繁忙的時候往那無人住的梧桐殿裡跑。

  突地,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麼,但是臨時又想不起來,一時有些惱了,連忙問著她身邊的大宮女,「碧合,那殿裡到底是誰住的?我有些記不起來了。」

  無人居住的宮殿,皇宮裡多的是,可就只有梧桐殿沒有人住仍維持得乾淨整理,絲毫不馬虎,不像其它的宮殿,沒人住就顯得荒涼了。

  碧合低頭苦思半晌,才臉色難看的抬起頭來,低聲說著,「娘娘,唯一可以自由進出宮中,但是大家都沒印象的只有一個人……」

  她話沒說完,甄貴妃的臉色也突然刷白,她雖然對那個人沒有太深的印象,但他曾經是宮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命格帶煞的定南王!

  只有他才能在宮裡有著屬於自己的宮殿,這是先皇特賜的,雖然他不常在宮裡住,卻也一直留著。

  而他向來低調,若不是宮裡的老人,或許會連這號人物是誰都不知道。

  一想到這,甄貴妃也慌了,忍不住低聲恨恨的說:「那個小冤家,怎麼誰不好惹,卻惹上了那個人!」那時陛下才剛登上大位,前朝後宮一片亂,定南王代兄平定亂事,也多虧了他果斷又雷厲風行的手段,混亂的朝政在短短數月內就風平浪靜,時日雖短,但是曾經見識過那些手段的人據說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時間久了,她也忘了這回事,現在把那災星招回來的竟是自己的兒子,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甄貴妃腦子一片混亂,寒風清也同樣是一肚子火,他方才批閱奏摺的時候,宮人來向他回報事情的前後因果,那瞬間他恨不得用硯台將寒敬詢那兔崽子砸得腦袋開花,讓他腦子清醒清醒。

  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犯到長福手上,真是愚蠢至極!但寒風清氣歸氣,畢竟闖禍的是自己兒子,怕他真的被寒鄲零給整死,他還是趕緊過來瞧瞧。

  寒風清趕過來的時候,正好和甄貴妃在梧桐殿外相遇,甄貴妃白著臉,眨著一雙鳳眼正要求情,寒風清卻惱火著,直接一甩袖子,厲聲斥喝。

  「看看你生的好兒子!竟然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來!」

  甄貴妃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只能低聲啜泣,腳步卻不敢停,垂著頭跟在寒風清的後頭往殿裡走。

  兩個人剛走進去,正好看見太醫走了出來,甄貴妃還不大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寒風清卻是明白的。

  「太醫,那名女子傷得如何?」

  王太醫是宮裡的老太醫,見過的齷齪事情多了,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皺了皺眉,只低聲回稟,「傷勢無礙,只是……」

  寒風清眉頭一挑,明白後頭還有話沒說完,走近一步追問:「可是什麼?」

  「這打的人手法很是陰損,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傷,實則全都傷在裡頭呢!」王太醫沒說出口的是,那傷明顯是青樓調教女子常用的陰損法子。

  他沒說,不代表寒風清聽不出來,瞬間臉色又黑了一層,緊抿著唇許久說不出話來。

  現在他只想著,不知道這件事長福知道不知道?

  他揮了揮手,讓王太醫下去準備藥方,接著一抬頭,就看見寒鄲零面容冷肅的從內室走了出來。

  看著他眼神中的冰冷,寒風清心涼了下,直道不好。

  糟了!只怕長福已經知道了,而且已經想好要怎麼整治那不讓人省心的兔崽子了。

  寒風清對這個幼弟不能說完全了解,但至少明白他的個性最是護短,如今傷的又是他心尖上的人,想來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

  如果是旁人他也就算了,隨著寒鄲零處置,但今日做下這事的卻是自己的兒子,即使身在皇家,父子情份多少會打些折扣,可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沒辦法就這樣看著兒子出事不管。

  「長福……不過是個女人……」寒風清才剛開口,卻讓他輕飄飄瞟過來的一記眼神給定在原地。

  「皇兄,她對臣弟來說不只是一個女人。」他沉聲說著,滿布冰霜的眼定定的望著兄長,「她是臣弟的命,跟您後宮裡那些多一人少一人都無所謂的女子不一樣。」他明白兄長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他能夠忍的事情很多,唯有犯到他所愛的人這點,他是絕對不能容忍。

  而且寒敬詢那混小子竟用那樣下流的法子傷了她,如果今兒個自己沒趕到,她會是怎麼樣的下場?

  那結果,他連想都不敢想,而在聽見她的傷勢後,他心中燃燒的怒火更是再也無法撲熄。

  「皇兄,臣弟敬您為兄長,不想對您動手,所以您……就莫管了吧。」他冰冷的看著寒風清,既是挑釁也是張狂的警告,他嘴角微挑,帶著一種嗜血的狠意。

  寒風清心中一凜,明白幼弟這是人擋殺人、佛擋滅佛了。他搖了搖頭,苦澀的低聲說:「你既然還當朕是兄長,那也別忘了你是當人叔叔的,下手……斟酌些吧。」

  寒鄲零微瞇著眼看著宮殿外頭,許久之後才沉沉說著,「臣弟會的。」

  他可以留寒敬詢一條小命,但是他也會慢慢折磨那混帳,讓他從高高在上的皇子變成一無所有。

  他手下留情的方式,就是讓那小子癱在床上,毫無尊嚴的過完下輩子!

*             *             *

  集元殿內,寒鄲零坐在下首,寒風清坐在上頭,甄貴妃則不敢坐,委委屈屈的站著,不時偷覷著滿頭大汗站在大殿中間的兒子。

  寒敬詢不敢相信自己竟被禁衛軍押著從別院走回宮裡,一路上有多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不說,光是從城外走到宮裡,沿路沒休息、沒喝上半口水,踉蹌地半拖半拉被押回宮中,他的腿都快走斷了,著實狼狽。

  而當他沒頭沒腦的被押至集元殿時,他總算知道自己惹上不該惹的人了,但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他還是猜不到。

  看見父皇黑著臉,母妃一臉忐忑不安,反倒是那個不知身份的男人悠哉的坐在軟椅上,寒敬詢心中一凜,焦慌的陷入各種思緒、揣測中。

  一聲父皇還沒說出口,寒風清已經先聲奪人的怒斥道:「孽子,還不向你皇叔認錯!」

  皇叔?一時之間,寒敬詢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皇叔,但一個激靈,他赫然想起自己的確還有一個幾乎不曾謀面的皇叔,但他不是……

  甄貴妃也在一旁急急勸說著,「就是!這都是一場誤會,自家人鬧著自家人了,快快跟你皇叔認錯,大家好好說話。」

  他驚訝的看向寒鄲零,才剛要跪下認錯,卻被寒鄲零用一句輕飄飄的話給擋住了。

  寒鄲零對於把兒子養成這樣的甄貴妃沒有任何好感,對於她想要抹平事情的話也充耳不聞,只是淡淡地說:「順王這禮我當不起。」

  甄貴妃尷尬了下,扯緊手中帕子,寒風清也知道這件事難善了,但是又想著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自家親人何必鬧到這種地步。

  他沉聲開口,「哪裡有當不起的,他們幾個小的幾乎不曾看過你,就算不為這事兒,也該好好的跟你磕頭見禮。」意思是這事兒是小的,不必再提了,現在這禮是因為兩人親戚關係所跪的。

  就一個帝王來說,寒風清子嗣並不豐,總共只有八子二女,而八子裡有兩個早夭,以至於他對於其餘子女都厚愛非常。

  所以即使知道寒敬詢行事不妥,也是放縱之,只是沒想到他會招惹上最不能惹的人。

  寒鄲零看了看自己的四哥,他語氣中雖是教訓,但聰明人一聽就懂,那也是變相要他爽快接受侄兒的道歉,自此恩怨一筆勾銷。

  他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心中冷哼,抿唇不接下皇帝的話。

  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他放過那兔崽子,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皇兄說錯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先國後家,哪有混為一談的道理。」寒鄲零望著寒風清,強硬的一字一句說得明明白白。

  今兒個這件事情他絕對不會退讓。

  這浪蕩子過去這樣的混帳事不知道做了多少,若今日沒有他在、沒有他護著,媚娘會有什麼下場,他連想都不敢想。 別的姑娘若受了這樣的委屈,除了認命外,家裡或許尚有父母勸慰,或有兄弟姊妹為她出頭,但是她有什麼?

  媚娘只有他一個人,若是他不護著她,她便如同浮萍飄流在人世間,她的委屈在上位者眼裡連螻蟻也比不過,她只不過是可以隨意踐踏的人,甚至會認為今曰的事情對她來說是一種恩賜。

  所以他不平,他要站出來替她討公道,不只是因為她曾許諾和他生死與共,更為了她剛剛上藥被疼醒時,還囑咐他別為她和皇子、皇帝作對。

  連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他,他又何嘗不敢為她討一個公道回來?!

  寒風清從來沒見過幼弟這般強硬的模樣,無法理解的問著,「難道你要因為一個女人,懲罰你的親侄子?」

  寒鄲零笑了,宛如曙光乍現般溫暖耀人,讓所有人瞬間看花了眼。

  微笑後,他一字一句說著,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皇兄,您嘴裡的那個女人,是臣弟衷心所愛,是臣弟的掌中寶,是臣弟的命!」

  這樣簡單的幾個字,震懾住了殿內所有人,尤其是甄貴妃,身為一個女人,如果有哪個男人願意像寒鄲零對她這樣付出、這樣說話,哪怕是要她立即死了都值得。

  只是,心中雖有感動,但他要教訓的是她兒子,她怎麼樣還是得站在兒子這邊。

  至於寒風清,還想著要讓幼弟去查江南弊案,見他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能袒護太過了,只得對著兒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讓他自己解決。

  寒敬詢沒想到這個叔叔常年不在京中,卻有這樣大的權力,連在皇帝面前都敢說一不二。知道自己今天若不先服軟便討不了好,他立即乾脆的跪下,用滿是懺悔的語氣說:「是侄兒不對!還請皇叔教訓。」

        寒鄲零斜眼睨著他,輕聲問:「喔?哪裡錯了?」

  寒敬詢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反問,他一時語塞,心中卻是暗恨道,這話不過就是走個過場,他這麼較真,擺明是要落自己的面子吧?!

  本來就因為剛剛被拖著遊街,怨氣已經不小,現在又被如此問話,寒敬詢實在對這突然冒出來的皇叔恨得不行。

  但即使再不甘心,他還是咬著牙道:「侄兒不該有眼無珠,不該冒犯了皇叔的人……」

  寒鄲零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輕應了聲,然後手指輕敲著椅子把手,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裡發慌。

  過了半晌,他才慢吞吞的開口,「所以呢?你自己覺得該受什麼罰才好?」

  受罰?寒敬詢不曾想過自己還要受罰,他堂堂一個皇子,跪得腳都發麻了,而且也坦承有錯了,難道還不足夠?

  那女人不過就是個普通百姓,他也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就是讓幾個嬤嬤教訓了下,若不是情勢所逼,他何錯之有!何必認錯!

  他一時之間沒藏住心緒,讓寒鄲零抓到他一剎那浮現的忿恨,寒鄲零似笑非笑,眼底冷如冰潭。

  「說說吧!你覺得自己該受什麼罰。」他頓了頓,嘴角勾起懶懶的一笑,「我記得私闖他人民宅是監禁一個月,擄人妻女則是鞭數十。你說說,你要挑哪一種?」

  甄貴妃剛剛在皇帝的眼神下,強壓著替兒子說話的衝動,如今聽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兒子怎麼也是天清皇朝的七皇子、順王爺,下跪已經是給足寒鄲零面子,還說什麼監禁、鞭數十,那樣的屈辱她怎麼可能讓兒子去受?!

  甄貴妃衝上前去抱住兒子,哀戚地喊著,「皇叔還請高抬貴手吧!不過就是一個賤民,也不知道生得什麼狐媚樣才引得我兒……」

  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落下,快步上前的寒鄲零慢慢的收回了手坐回軟椅上,甄貴妃還傻在原地,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寒敬詢不敢相信寒鄲零竟然連後宮妃子也敢打,更不用說他母妃已然是後宮第一人,他猛然站起,語氣也毫不客氣。

  「你!太無……」

  他話還沒說完,寒風清已經先開口質問寒鄲零。

  「長福,這也太過了,甄貴妃畢竟也算是你的兄嫂。」寒風清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悅。

  寒鄲零也同樣冷眼回望,「臣弟已經說過了,她是臣弟的掌中寶,這女人出言不遜,臣弟就是打她又如何?怎麼,皇兄要為她撐腰嗎?」

  寒風清看著臉上浮現五指紅印的甄貴妃,又看了一臉冷然,宛如修羅般的幼弟,頭痛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他長嘆一口氣,只想趕緊了結這一場鬧劇,於是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們各退一步,別鬧了,至於敬詢你看著辦吧!監禁和鞭數十是絕對不行的,畢竟關係著皇家體面。」他一語定案,說白了自己的底線,至於其它的也只能由著寒鄲零。兒子和甄貴妃的委屈,就他之後再另外彌補吧!

  寒鄲零看了兄長一眼,也不再堅持,「行!鞭數十不成,那就直接大板伺候,直接在這裡打,關上了門也不會有人知曉。」

  寒風清還想說些什麼,寒鄲零卻提前一步開口,眼底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皇兄,這是臣弟最後的堅持。」

  寒風清自知自己剛剛已經說了底線,人家也的確做了讓步,自己再反對有失厚道,最後也只能偏過頭不去看兒子的眼神,下了旨意。

  「來人——」

  當寒敬詢被壓在長板凳上,感覺一下又一下的板子重重落在身上時,他眼中看到的是父皇的無奈,以及心酸不捨地抹淚的母妃,最後則是寒鄲零,他一臉什麼都與他無關的模樣,只是冷笑著看戲,彷彿光是這樣的處罰還遠遠不夠一樣。

  寒敬詢咬著牙,忍著一次次因疼痛而要竄出來的哀鳴,眼神兇狠得幾乎要射出刀子來。

  今日之仇,他記下了!假以時日,他必會還以百倍千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3 12:09 PM 編輯

【第七章】

  齊媚娘醒來之後,得知寒鄲零為她做了什麼,先是捏了一把冷汗,才又感動又擔心的望著他。

  「你又何必如此,那可是皇帝和皇子呀,反正我也沒出啥大事,何必和他們爭這些。」

  寒鄲零笑著不說話,他不打算告訴她,那些嬤嬤不是沒讓她受了大損害,而是還沒來得及。

  王太醫暗地裡和他說的,比跟皇兄說的要多,那樣吊起來鞭打,真正重創的地方在身子裡,若是再打個一天半天的,她的骨頭會被打出毛病,容易脫開不說,甚至會手腳發軟,像病入膏肓的人,坐臥起居都要人服侍,也就是說,遇到有人想一逞色慾時,別說逃跑了,就連抵抗都不見得做得到。

  她不知道嚴重性,他也不打算告訴她寒敬詢讓嬤嬤們做出那樣的調教是存了什麼齷齪心思,不過他在心底發誓,絕對不會就這麼輕饒過他。

  他當著皇兄和甄貴妃的面發作,他們會以為事情已了,以為他會收手不再繼續,只有他知道,那樣的教訓不過是個開胃小菜,敢犯到他的頭上,事情絕不可能就此罷休。

  一抹陰鷙閃過他的眼中,不過在對上齊媚娘眼陣的瞬間,他的眼底又是溫柔清明,不見半絲的黑暗。

  「不說那些了,你好好調養身子,我會使人收拾收拾行李,接下來我們要下一趟江南。」

  「江南?」齊媚娘眨了眨眼,一臉的不解。

  日前皇上不是才急急忙忙的喚他回京,怎麼這麼快又要收拾東西趕去江南了?

  看著她臉上猶豫的神色,他以為她不想去,便體貼的說:「若你不想去,我就去跟皇兄推了這差事也行。」

  總之,現在必然是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兒的,甚至連睡覺他都想跟她一間房,他絕不會再讓今天的事情上演第二遍,即使只有一點點的可能都不準。

  「別別別!」她一連說了好幾個別字,才眨著大眼望著他,「我很想去看看呢!我看過書裡寫著江南風景好,只是別說江南了,我連京城都沒來過幾次,能夠出去走走,我可是欣喜得很。」

  天清皇朝不禁止女子外出行走,只要有父兄陪伴,或者是已婚婦人都可以在外行走,但是即使是如此,齊媚娘因打小就不斷的守孝,幾乎沒有外出過,家裡一些日常用的東西也幾乎都是鄰居或者是讓店裡的夥計送來的,她整天窩在四四方方的房子裡,抬頭看天,想像著外頭的花花世界。

  能有機會到外頭走走,齊媚娘自然是十分開心的,哪有半點不樂意的道理。

  她想過了,自從決定與長福在一起,她替「先夫」守孝的事就只是個心意、是儀式,誠心最重要,因此不管去哪都可以做,自然也不會因為江南行而受阻。

  見她那著急的樣子,確定了她是真的想去、沒有半分勉強,寒鄲零才表情溫柔地點點頭,「那好,等你身子養好了,我們就收拾行李下江南。」

  齊媚娘一想到要去玩,心裡就有點急,略著嘴,「我這外傷看起來是可怖了些,其實也沒什麼,又沒有傷筋動骨的,就是累了點,七天……不!頂多三天就能夠下床了!我們趕緊去吧?」

  見她傻傻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他有些不捨地將她輕擁入懷,嗅聞到她向來帶著淡淡清香的身子染上了苦澀的藥味,他心疼不已。

  他哄著她,「我們不急,反正一時還走不了,你好好養身體,過幾天我們再走。」

  齊媚娘見他這麼說,以為他還要準備些什麼,也就不再強求,但還是忍不住嘀咕,「其實真的沒什麼,就是累了點,完全不需要躺的。」

  他不能說實話,又沒別的法子讓她好好休息,只能祈求的望著她。「多歇著讓我安心好嗎?我總怕……怕是我害了你的……」萬般無奈下,他也只能使出苦肉計。

  他一直不提,不代表他忘記這回事,聽到媚娘出事的時候,他心中除了怒、除了慌,還有這一點猜測和忐忑讓他安不了神。

  他總想著是不是這段日子兩人毫無顧忌的接近才讓她招來這樣的禍事?又想著如果他們沒有在一起的話,她現在的日子會不會平靜許多?

  這樣想著,他又擔憂她當初是對他許諾過,可如今還會一如初衷嗎?還是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而對他心生不滿? 

  種種的猜測、不安,雖在她醒來之後那依舊滿是關懷和寧靜的眼神中得到了舒緩,但是現在卻因為自己的苦肉計又把這件事情給勾了起來,他忽然有些不敢看著她了。

  他哀求的口氣讓齊媚娘瞬間慌了手腳,急急的從他懷裡探出頭來,語氣急促的說:「才不是呢!那都是那個什麼王的錯,跟你有什麼干係?」這一切都是那個浪蕩子的錯,跟長福有什麼關係?說句大不敬的話,是陛下和那什麼貴妃不會教兒子,教出這樣一個人渣。如果那是她生的,還真不如一落地就掐死算了,免得出來為害世人。

  「真是的,人家說養女不教,害人全家,但像那個浪蕩子,才真是養兒不教,害了千千萬萬個人家呢!」

  齊媚娘劈里啪啦說了一堆,卻只見他沉默的迴避她的眼神,她先是愣了下,然後想到他的心結,不由得心中竄起一把火。

  「寒鄲零,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齊媚娘小手握拳,輕槌了他的身子幾下。

  他抓住她的手,輕蹙著眉,低斂的眉眼裡有著複雜的情緒,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放手,但想到她若是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害,他的心就宛如在熱油中般的煎熬。

  他低語著,「我沒有胡思亂想,我知道我不可能放手。」

  齊媚娘可不相信他這套話,逼他直直看著她的眼,看到他眼中尚未收起的迷茫,她堅定的、慢慢的一字一句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說了,人各有命,今天若我因你而死,那也是註定的,我也心甘情願,所以你不用想得太多,我們都有各自的命運,假如真有那天,我不怨,也不悔。」

  他沉默的緊緊摟著她許久,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這樣一番談話又耗了她不少精神,得了他這句話,沒多久她就窩在他懷裡再次沉沉睡去。

  他讓她在床上躺好,溫柔的眼神一次次的描繪過她的眉眼,然後落在她的唇上。

  窗外夕陽慢慢落下,收拾好了一地的金暉,又落下了一層再一層的淺淺月暈。

  他看著她的睡臉,在心中低喃——

  我何其有幸能夠遇見你,媚娘。只是,我們又何其不幸?在我終於找到了真心可託的人後,卻又明白自己不久於人世。

  幸哉?哀哉?我已經弄不清楚,我只願在我還有呼吸的每一天,都能緊緊握著你的手,幻想我們白頭到老的模樣……

  定南王要下巡江南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甚至連皇帝給予他的無上權力,也讓人議論紛紛。

  只是那些沒關係的自然是看熱鬧,那些被牽扯在內的,卻是各個膽戰心驚。 在官場待久了,見識過定南王手段的人,無不全身都打起了哆嗦,就怕自己也成了被清算的一員。

  而那些入官場不久,甚至不清楚定南王底細的小官小吏們,則是開始狂打聽他的喜好。

  在他們看來,就算今日來的是皇室中人又如何?人哪,就是脫離不了色權錢的誘惑,只要能夠知道他的喜好,那拿捏住一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只要討好了定南王,他們離官運一世亨通也就不遠了。

  江南、京城兩處因為這個消息而躁動起來的時候,一條不大的船完全不受影響,慢悠悠的開在汝水河上。

  這艘船沒有華麗的裝飾,也沒有善歌舞的伶人助興,甚至沒有太多的僕人伺候,就是駕船的船夫也不太與人搭話,船上除了包船的一對夫妻、一個廚娘,就只有兩個隨從而已。

  船夫偶爾也會接幾趟回江南探親或是訪友的客人,他猜這對夫妻便是如此,要說有哪兒不同嘛,就是這家人賞錢給得痛快,晚上也會多燒兩個小菜給他下飯,這樣好的差事讓他開始期待回程的時候,他們也能包了他的船。

  船夫怎麼想的寒鄲零一行人自然不知道,他們就是專注在自己的事,每到一個地方,觀月和觀日會有一人下船去採買東西,上船後再向寒鄲零稟報一些消息。 齊媚娘見他們說正事,本來也是想避開的,但是在經過上次那回事後,寒鄲零大部分時間都要她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包括夜裡也是一間房,而且這船上其實也沒什麼地方好避,見他不在意,她也就拿了針線坐在另外一頭,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做自己的事情。

  寒鄲零斜臥在軟榻上,旁邊是一杯熱熱的茶水,還有齊媚娘剛剛替他剝的一盤小杏子仁,他垂眸聽著觀日打聽來的消息,嘴角微勾,喜怒不顯。

  而即使觀曰向來穩重,一邊說著也忍不住黑了臉。

  「江南官場上上下下幾乎都一個樣,以上次的水患來說,京城撥了十萬兩救助災民,可一層層的落下來,到江南知府的手上時只剩下五萬兩,江南知府倒是不太貪,只抽個一千兩就將銀子往下給,但是河官、監管等等大小官員東抽西取的,最後落入災民手中的,寥寥無幾。

  「另外還查到,這次江南弊案之所以鬧了出來,不只是因為賑災款項落得太少,而是除了銀兩,當初還先批了讓江南四周的倉所開倉放糧,結果倉是開了,卻有百姓吃了發放的陳米而一命嗚呼,我們取來當初賑災發的米,小的已經看過了,幾袋米裡,狀況最好的反而是摻了石子粒的粗米,另外吃死人的那幾袋,裡頭的米幾乎都快爛光了,長出了又青又白的霉,就算吃不死人也得送掉半條命。」

  觀日一口氣說完。這一整治下來,江南肯定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

  只不過,江南官員敢這麼胡作非為,草菅人命,就是真的定了罪,也是罪有應得。

  齊媚娘沒想到會聽到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忍不住驚呼。「什麼都已經發霉的米也讓人吃?那不是存心害死人嗎?而且就是摻了石子的米也不能吃呀,大人吃都會喀嗓子,更不用說是孩子了。」齊媚娘驚呼後才想到自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抱歉的看了兩人一眼,然後又忍不住小聲的嘟囔,「這種事情連我都知道,那些當官的人怎會不知道呢?」

  寒鄲零不介意她打斷他們的話,淺淺笑著,眼底卻帶著冷意,「是呀,你都知道的事情,怎麼那些通過了鄉試院試甚至是府試殿試的人卻不知道呢?想來不是不知道,而是失了良心,讓他們即使明明白白也要裝胡塗吧!」

  觀日在一旁垂手不語,心裡清楚的知道,這是主子發怒的前兆。

  寒鄲零往窗外看去,汝水河廣闊的河面上偶有幾艘小船在捕撈魚兒,天邊幾隻鳥兒斜斜的飛過,是一片悠閒自得的漁鄉景緻。

  只是,誰知道這樣平靜的水面下葬了多少的冤魂?

  他想起前幾天收到的確切消息,前些時候的水患不能算是真的天災,主因是有人在修建水利時偷工減料,本來該有十尺的堤防足足少了五尺,就是那五尺也不是用頂好的料建的,水患一過,從殘破的堤防殘垣看得出不過是爛泥糊著草加上大石隨意堆棧起來的。

  甚至有些地方的堤防都做了一兩年,仍然只挖了水道,其它的別說修繕了,連個影兒都沒有。

  之前那些下來查弊案的官,不清廉的就想著法子幫忙遮掩討封口費,還有一點良心在,想要據實以報的,卻被人以各種法子給留在這水鄉,再也回不去了。

  而且,先前還有一個「兔崽子」在這裡遮掩著,讓那些長了狗膽的官員們一個個更是無法無天,只有他們不做的,沒有他們不敢做的。

  這水這樣的深,難怪弊案都爆發了好些日子,卻還是沒有下文!

  他收回視線,看著觀日,語氣沒有一點起伏地說:「過些日子到江南安頓下來後,用我的名義發出帖子,只要上門送禮的就收下,其它的不用答應也不用拒絕,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膽子大到什麼程度。」

  觀日迅速應聲就退了下去,因為主子雖然交代得簡單,他要忙的事卻不只這些。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帶太多人南下,安頓下來還得把他們需要的人手找齊了,否則萬一出了事,連主子的安全都保不了,那他的命也可以不要了。

  觀日退出去時,見到守在外頭的觀月,兩個人瞭然的對視一眼,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只怕是不會太好過了。

  不論是他們,或者是那些做了虧心事的人。 

  他們累倒也還好,但那些被主子盯上的人,只怕人頭就是不落地,也得去掉大半條命了。

*             *             *

  寒敬詢臉色蒼白地趴在床上,一邊聽著下人的稟報,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很陰狠。

  「王爺,江南那裡派人來問,這次查案的那個要怎麼處理。」說話的是跟了寒敬詢許久的大管事趙三順,也算是他的心腹,寒敬詢這些年做的那些不能說的事情,他都有參上一腳。

  「怎麼辦?這還要我教嗎?」寒敬詢聲音陰冷。

  寒鄲零既然撞到了他手上,他自然沒有饒了對方的道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恨不得立刻將寒鄲零挫骨揚灰。

  他一輩子沒受過這種屈辱,那寒鄲零居然讓他又是下跪,又是甩他母妃巴掌,最後甚至讓人進來打他板子。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被壓在凳子上挨打的感覺,更不會忘記這些屈辱是誰給他的。

  在京城裡,有父皇看著他還不敢動什麼手腳,現在寒鄲零自己往他的地盤跑,那就別怪他「盡心盡力」地招待招待皇叔了。

  趙三順聽到主子的話頭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只不過怕自己會錯意,他還是心驚地多問幾句。「王爺,那可是定南王,先皇的幼子,陛下的親弟……」

  寒敬詢冷冷一笑,「那是在京裡!在江南,那是我們的地盤,哪有什麼定南王。」

  也許是被主子狂妄的口氣說服了,也許是趙三順這樣的事做慣了,他很快就恢復冷靜,然後低頭應是。

  寒敬詢雙手握拳,槌著床板,咬牙切齒說著,「別讓他太好過了,記得!用點心!至於他身邊那個女人,完好無缺的帶回來,我非親自整死她不可,白白讓她去死太便宜她了。」

  寒敬詢的性子偏激,得不到的東西就全毀了,更何況他不只得不到齊媚娘,還因為她惹了一身腥,讓他對她更是恨之入骨,只比對寒鄲零的恨意少一些而已。

  趙三順連連點頭後便急著退了出去,江南那頭還等著王爺的回覆呢!

  寒敬詢趴在床上,想著過去那些倒在江南的人,心情愉悅了起來,這次,也非得讓寒鄲零栽在那些手段裡。

  他早說過了,這仇他總會討回來的,而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若到了他的地盤還弄不死寒鄲零,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寒敬詢在心中狠狠的發誓。

*             *             *

  到了江南後,齊媚娘在寒鄲零身體狀況好的時候,常常會跟他出去遛遛,為了避開人潮,所以都是從後門出去,因此雖然知道這些日子前頭忙著收禮,卻不知道這送來的禮真是五花八門,竟然還有不少的「人」。

  這日,齊媚娘正在偏院散步,沒想到正巧碰見了觀月和一群女人。

  看著觀月先是一愣,然後神情微僵的領來一堆環肥燕瘦,各有風姿的女人向她見禮,齊媚娘一開始還摸不著頭緒,想著自己和長福都不習慣讓人貼身伺候,觀月怎麼突然帶了人進來?

  觀月摸了摸頭,有些尷尬的指指這些女人,「這些都是外頭的人送來的。」

  齊媚娘是率性了點,可不是傻的,看著這些女人姿態全都妖妖嬈嬈,身段一個比一個更柔媚,哪裡還會不知道送這些女人的意義為何。

  她皺緊眉頭,沒好氣的說:「既然是人家送的,怎麼帶到我這裡來了?看誰收的就誰處理去吧。」

  「本來也是如此,不過這人數太多了,原本安排的院子住不下,觀日正在物色其它的宅子讓她們搬過去,才讓我先把人給轉到偏院裡……」誰知,就正好讓她給碰見了。

  齊媚娘揮了揮手,明白了他的為難,也不多說,「那我先進去了,你慢慢處理吧。」

  她才剛想走,那群女子中突然跑出了一名姑娘,重重的跪到齊媚娘的腳邊,還動手拉著她的裙子,讓她嚇了一大跳。

  「這位姊姊,這位姊姊,發發好心救救我吧!」

  觀月臉一黑,沒想到竟然有這種膽大包天的女子,他連忙要把那個姑娘拉起來,她卻死命的扯著齊媚娘的裙子,讓他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齊媚娘呆住了,看著拉著她裙子的姑娘,也不好說重話,只能微蹲著身子,說道:「這位姑娘,你有事應該和你旁邊的小哥說,而不是拉我的裙子呀。」她的裙子都快要被扯落了。

  「這位姊姊,只有你能救我啊!」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看起來越發的蒼白。

  「哎呀,你有什麼話起來說,別跪著。」齊媚娘也是手忙腳亂的,好聲相勸。

  三人僵持不下,等她終於哭累了,逮著了她一個鬆手的瞬間,觀月連忙把人連拉帶扯的拉到一邊去。

  她自己要找死他不管,但是牽扯到齊娘子就不行!

  當初主子是怎麼不顧陛下還有貴妃的面子,硬要懲治順王爺,就為了替她出氣的事,他可還記得牢牢的呢!

  他和觀日也都明白齊娘子在自家主子的心裡有多重要,這小姑娘竟對她又拉又扯又鬧的,看得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觀月管事,你也幫幫我、幫幫我吧,幫我求求王爺呀。」

  觀月先是一愣,然後臉色一冷,斥道:「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跟著主子多年,少在外頭走動,就是前頭那些送禮來的人也不大知道他是誰,怎麼這個小姑娘會知道他的名字?

  他往深處一想,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覺得這必然是有人算計的結果。

  齊媚娘第一次遇見這樣的陣仗,她疑惑的看了看他們兩人,忍不住問:「觀月,你認識她?」

  觀月之前帶這些女人進來的時候並沒有仔細看過每一個人的容貌,因為她們不過就是「禮物」,長什麼樣子並不重要,直到齊媚娘這一問,他才想到要看看她的面容,這一瞧,倒是勾起他一點回憶。

  「是……是容兒?」他有些不確定的喚著。

  眼前的人雖然比他記憶裡的那張臉蛋還要成熟了一點,但那五官卻是沒什麼差別,尤其是眼下的一點紅痣更是不容錯認。

  張容兒點點頭,哭得水汪汪的一雙眼望著他,「奴婢正是容兒,還請觀月管事替我通報王爺一聲,奴婢有要事稟告。」她用起了以往習慣的自稱。

  觀月雖然許久沒見過她,但看她這副模樣也知道事情不對勁,還在想該怎麼處理呢,齊媚娘就先開口了——

  「觀月,就答應她吧,她說的是真的。」齊媚娘說著,心中卻是暗嘆可惜。

  直到靜下心一看,她才發現這個容兒……她面相併非奸巧之人的長相,卻帶著煞氣,而且煞氣還頗重,代表近日之內死於非命。

  尤其是她剛剛說有要事稟報的時候,那周身煞氣更重了,讓她瞬間明白這女子想來是掌握了什麼秘密,而且接下來可能會因此送了命。

  不過因為相面所得,所以決定相信容兒的事自然是不能老實說的,總不能說自己是知道她「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觀月還有些猶豫,畢竟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外頭佈下的網正在悄悄收攏中,可禁不起什麼意外。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寒鄲零清冷的嗓音傳來。「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堆人在這裡吵吵鬧鬧的?」

  齊媚娘先邁步走了過去,把事情大略說了,不過沒提張容兒扯著她的裙子讓她救命的事情,只是表示她有要事要說。

  她怕他不信,還特彆強調地說:「我剛剛看了她的面相,有些……不好,她的話應當是可信的。」

  寒鄲零明白她的能力,也就沒有多問,淡淡地掃了地上的人一眼。

  「把其它人處理好,再把她帶過來,我倒要問問是什麼要緊事。」

  張容兒的故事很老套。

  他們一家本是寒鄲零棲身別院裡的廚工,爹娘都有一手好手藝。幾年前,寒鄲零避居到山裡,就連別院都不去了,他們也趁這個機會乾脆離了府,反正有著一身的手藝便回江南家鄉去做點小生意。

  一開始很美好,張容兒的爹娘手藝不錯,開了家小餐館,生意也挺好,可惜也因為這樣淪為別人下手的目標。

  沒多久,地痞流氓紛紛找上門來,借著各種由頭討錢花用,張家人想要告官卻被街坊鄰居給勸下了,說城裡的官跟這些地痞流氓是同氣連枝,以他們那一點身家哪裡禁得住告官的程序。  

        張家四口百般無奈之下只好賣了鋪子,拿了一點點的銀子又往別城去,這次連館子也不開了,只擺了個小攤子,幸好小攤子的生意再好賺的也有限,一家人總算可以過上安穩日子,誰知道前一陣子,突然有士兵衝進他們的住所,硬把張容兒綁走,說是最近來了一個王爺,要找些相貌好又有些手藝的女子去伺候,就不由分說地把她拉走了。

  張容兒一個小姑娘哪裡抵得過那些士兵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爹娘被打倒在地,自己被拉到一處宅院裡。

  宅院裡有許多像她這樣的姑娘,大家全部哭哭啼啼的搞不清楚狀況,接著有人進來說是教她們規矩又逼她們簽了賣身契,一段時間後又從她們之中挑了幾個送到這裡。

  張容兒和其它姑娘一到,就看見有好多妖嬈嬌媚的女子等在前廳了,她心一涼,明白那「伺候」王爺的差絕不簡單,因此才拚死拚活地求救。

  寒鄲零聽到這裡,沒什麼反應,只淡淡的看著跪在下頭邊哭邊說話的張容兒,「就這樣?那等等我讓觀月把賣身契還給你,你領了便回家找爹娘去吧。」

  張容兒咬著唇,像是還有話要說,遲疑了半天,見他沒有要問的意思,頭直接點地,撞出一聲輕響,然後抬頭,再度開口。

  「不只是如此,王爺,被關住的時候奴婢不小心聽到了一件事情,還想請王爺還江南的百姓一個公道!」

  寒鄲零看著她,點了點頭,「說吧。」

  張容兒咬牙說著,話裡滿是怨恨,「我們被囚禁的地方,除了姑娘的哭聲,偶爾還能聽見一些孩子的哭聲,有一次夜半醒來解手,正巧聽到那些人說孩子是他們去拐來的,甚至是強搶貧困人家的孩子,看長得不錯的就……」

  寒鄲零聽到這裡,冷沉下臉,「你說的可是真的?」

  竟然還拐賣人口!這比貪污還要嚴重了。

  她咬了咬牙,「是!民女說的是真的!後來有一日我偷偷去看過了,那院裡的確關了不少孩子,在江南這兒,民女時常聽見有人家的孩子莫名丟了,鄉下地方更是有直接闖入民宅拉走孩子的,甚至富貴人家的孩子也有被綁的,但大多可以尋回來,就是要奉上不少銀兩。」

  話說到這裡,寒鄲零和齊媚娘哪裡還有不清楚的,這已經不只是普通的拐賣人口而已,如此明目張膽,十成十是有官府的庇護,和那些地痞流氓一起狼狽為奸,就為了賺取銀兩。

  齊媚娘以前從書上讀到江南如何如何的好,鄉情多麼的純樸,有許多文人雅士,別有一番風流,誰知道這裡頭的黑暗,根本讓她無法想像。

  寒鄲零雖然震驚,卻也沒有馬上信了她的片面之詞,而是淡淡問著,「你對這件事情太過上心了,告訴我原因,否則我無法相信。」

  張容兒一聽,眼眶又紅了起來,嘴唇蠕動幾下,最後還是忍不住痛哭失聲。

  「我是個姑娘家,這樣被綁走,名聲也沒了,就是死了也無所謂。但是、但是我弟弟還小,是我爹娘的命根,怎麼能……那些人怎麼能把他綁走,還說要賣到那種骯髒地方去!我若不是聽見了弟弟的哭聲,半夜偷偷尋了去,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喪盡天良至此!我已經求救無門了,只能賭著這唯一的機會來求求王爺!」

  其實她不確定自己會被賣給誰,甚至不知道自己說出來之後會不會被人滅口,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只能拚了命去試試。

  齊媚娘看著她痛哭的模樣,不禁鼻酸,扯了扯寒鄲零的衣袖,輕聲說:「你……如果可以就幫幫她吧。」她從小便陸續喪親,看到如此情景,最是忍不住的。

  寒鄲零其實有八九分信了,又見齊媚娘紅著眼求情,於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讓人把張容兒帶下去,才輕摟著她好好安慰。

  「會的,等等就讓人去查,他們做出那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總會有報應的。」

  齊媚娘抹著淚,靠在他懷裡,哽咽道:「以前總以為我們就是最慘的了,沒想到……唉!比起來,你我實在是幸福多了。」至少活得自由、活得無所畏懼。

  寒鄲零沒說什麼,只是緊握著她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只是他的手溫柔的安撫她,表情卻冷沉。外頭正好要收網了,那些人上上下下一個都跑不了,而他也不會讓他們跑了。

  如果老天爺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報應,那就讓他來吧!

  反正他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也不在意再開一次殺戒。

  別人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卻不在意在人生的最後,刀起刀落,懲不法之徒,除不平之事。

  因果報應,總該要有人讓他們明白一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3 12:59 PM 編輯

【第八章】

  寒風清讓寒鄲零下江南去整治官員和弊案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他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

  寒鄲零調了一支軍隊,在夜深人靜之時直接封了江南的幾座大城,接著派皇家禁衛軍照著他開的名單到各個官邸去抓人,每座府邸都貼上封條,抄了所有的家產。

  第二天一早,遣人押著所有貪污官員到各城菜市口,當所有百姓面前宣讀這些官員的罪狀,那些都是寒鄲零這些日子以來,讓手下人查出來的,甚至是張容兒說的拐賣人口,他也拿到了關鍵的分贓賬冊,當場讓那些官員嚇得屁滾尿流、臉色發白,而聽聞內情的民眾響起浪潮一般的撻伐聲。

  刀起刀落,一日之內,憑著皇帝的手諭,江南官場就落下了近百顆人頭,而那些犯官家眷,男女分開關押,等著晚些再去處理。

  連續三日,江南貪官噴濺的鮮血幾乎將菜市口給染紅了一片,上上下下從三品大員到九品小官無一倖免。

  雖是大快人心,但也有濃得無止境的悲哀,這些本該為百姓謀福祉的官員們,竟然是害得許多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而也有不少莘莘學子為此痛哭,苦讀聖賢書卻抵不過白銀幾兩的誘惑,一場弊案可以掀出這麼多的官員,上上下下幾乎找不到清白的,讓他們痛心不已。尤其是看到他們認真謄寫的卷子因為試題外洩,所以被官差一把火全燒了的瞬間,所有學子更是流下只有自己才明白其中滋味的淚水。

  百姓們看著官吏一個個的人頭落地,除了心寒外,更加憂心吏治的敗壞,他們對於未來是否能有清官出現幾乎不抱希望。

  定南王的名號響徹天清皇朝,就連寒風清每日上朝,光看那些伏法的官員名單還有密密麻麻的罪證都看得發暈。

  而寒敬詢卻是怕得手腳發軟,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報復行動都還沒開始,寒鄲零就已經取得先機往他身上狠狠的捅了一刀又一刀。

  趙三順慘白著臉回來的時候,他心中更是惶恐,因為趙三順快馬帶回來的消息是——定南王還沒收手,打算徹查到底,誰來說情都沒用。

  江南,是他的封地,那些事兒他就算沒親自動手,也多少都有參一腳,現在要徹查,那他……

  寒敬詢光想到當初寒鄲零淡笑的看著自己被壓在凳子上打的模樣,忍不住發了狠,眼神陰鷙的下令。「他既然要下狠手,我們也不必留情。」他話裡滿是狠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讓他上西天!」

  趙三順原本的安排是,讓人闖進寒鄲零他們在江南的住所擄人,然後途中宰了寒鄲零棄屍野外,女的就直接帶回來,沒想到才剛下江南沒多久,人手都還沒安排妥當,接連數日的腥風血雨就讓他嚇得只差沒連滾帶爬的逃回京城。

  而現在,王爺卻說要將定南王給除了?!饒是他壞事做多了,也不禁心中有些忐忑。

  「王爺,那畢竟是您的叔叔,會不會……太過了?」趙三順小心的問著。

  寒敬詢冷笑,「那也要人家先把我當侄子才行,沒看到你主子我這幾天才剛能下床走動?哼!當日之事我可記著了,他不但沒幫我求情,眼神還彷彿恨不得把我給打死了!」

  趙三順知道他的傷有多重,畢竟是他跟著太醫去抓藥的,這些日子王爺又喝又抹的,養了好幾天才勉強能夠下床走動而已。

  見趙三順沒馬上回話,他冷眼瞧著他,「你今兒個倒是手軟,須知,他要是查到我這裡來,我逃不逃得了都難說,你是絕對跑不了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趙三順想到那推成一排的頭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應諾。

        「是!小的馬上就去辦!」

  「嗯,記得要做得乾淨俐落,否則我也保不了你。」他再一次提醒。

  他可不想因為除了一個定南王,招來父皇的不喜和忌憚。

*             *             *

  京城裡有人開始算計,江南則是迎來秋日後的第一場細雨。

  天氣似乎冷了起來,秋風一陣陣的吹,偶爾夾帶細細雨絲打濕了人臉,也打濕了江南各大城石板上的暗紅血漬。

  一圈圈的暗紅逐漸擴散,染出了無邊的肅殺之意。

  江南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後,寒鄲零打算準備回京城,至於有些還沒處理完的雜事,他已經點了幾個勉強能辦事的來處理,而京城裡也快馬派了幾個官員臨時上任來接手這兒的空缺。

  至於他們是否適任,寒鄲零倒不擔心,一來他已經看過那些人選,大多還好,雖不是頂尖的,但尚算堪用,二來嘛,則是他們來時首先經過的就是被血染紅過的菜市口。

  據觀日回來後所稟告的,那些官員裡,幾個膽大的都嚇白了臉,幾個沒膽的,當場就吐了一身,讓他還得連忙找個地方打水讓他們先清理一番。

  見事情差不多了,寒鄲零乾脆丟下所有工作,帶著已經在院子裡憋了好一段日子的齊媚娘一起登山遊賞。

  時已入秋,江南景緻依然未顯蕭瑟,整個山頭鬱鬱蔥蔥,看起來頗有精神,地上開滿各色野花,也別有一番雅緻。

  寒鄲零牽著齊媚娘的手,慢慢地走在山間林道上,觀月、觀日加上自願留下的張容兒則遠遠的跟著。

  齊媚娘側頭看著他,這些日子的辛勞讓他稍有好轉的身體又快速虛弱下去,本來就蒼白的臉更加看不見血色了。

  只是即使如此,他還是記得她不愛待在院子裡,硬撐著堅持要陪她出來走走,甚至若不是她堅持要先坐車上到山巔處,他還想從半山腰就陪她下車走上來。

  她擔憂的眼神太明顯,讓寒鄲零低頭回望,溫柔的笑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怕你身體不舒服。」

  天氣才開始微涼,他已穿上微厚的襖子及披風,最近偶爾也會聽見他悶悶的咳嗽聲,但每次問他,他總是含糊帶過。

  其實她知道的,他的命數即將走到最後,看來她的八字再硬也只夠待在他的身邊不至於被煞氣給波及得太過。

  她明白的事情,他自己肯定也清楚,只是誰都不想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只想守著這份來得太晚的幸福,悄悄拖延陪伴對方的時間。

  她第一次有這樣心急心焦的感覺,日日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卜卦,就是想要找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相命界有此一說,只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萬事必有解,即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應該也是一樣的,她的八字就是一個,只不過應該還需要其它的條件才是。

  她日日卜卦,消耗的精力很大,幸好在努力了好幾次之後,終於求得一個比較準確的時間和方向,本來她是想打著出外遊賞的藉口來尋,誰知道前些日子城裡正是風聲鶴唳,她無法在他不在的時候出門,即使能出門了,他也堅持要和她一起出來。

  齊媚娘對風景如何其實是不甚在意的,四下張望只是想知道到底這山裡有什麼可以破了他命中的煞氣。

  她邊想邊要替寒鄲零攏一攏披風,見他沒有放手的打算,她才剛想要抽回手,他卻緊緊的包裹住她的手,不讓她抽離。

  她嗔著,「這是怎麼了?不讓我手空出來我怎麼幫你攏披風呢?」

  寒鄲零淺淺一笑,搖了搖頭,「不了,我不冷,這披風也不是鬆了,這樣就好,讓我再握握你的手。」他怕,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他的語氣感傷,讓齊媚娘的心慌染上眼底,可她故作輕鬆的說著,「說什麼呢!不過就握握手,哪怕沒有機會。」

  他定定的笑望著她,許久之後才說道:「你明白的,我們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他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些日子越見虛弱了,不知是不是因為犯了殺業,那幾日屠了百官後,他的身子更是衰弱了下去,這些日子晚上都咳出血來,只是怕她太過擔心,所以一直沒說。

  但是他沒忘了她的本事,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不說,她也心裡有數,加上這些日子她比以前更關心他的身體,幾乎是他一咳她就皺一次眉頭,他的隱瞞其實一點效果也沒有。

  她抿緊唇,用力回握著他的手,眼神堅定的看著他,「不!我們會一直牽著手的。」

  她的嗓音微哽,讓他十分心疼,但是他除了緊緊的摟著她以外,什麼安慰也說不出口。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到白頭,只是蒼天並不打算給他這樣的時間……

  兩人相擁著,他按捺不住的咳嗽聲卻打斷了這片刻的溫情,她手忙腳亂的拍著他的背想讓他好過一些,接著又按揉著他的穴道,讓他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直到他再次抬起頭,臉色蒼白如雪,還透著隱約的青色,她心中一凜,卻說不出話來。

  那是死氣……

  「咳……我好多了,我們繼續走吧。」寒鄲零身子有些晃,但是為了她,他可以再撐一下。

  見她站著動也不動,寒鄲零疑惑的看著她,用因咳嗽而有些沙啞的嗓音問著,「怎麼了?」

  她覺得喉嚨乾澀,乾得令她說不出話來。

  她愣愣的看著他溫柔的面容,只恨兩人相遇得太晚。

  因為相遇太晚,他們能夠相守的時間就太少,他們兩人的一輩子只有短短數月,甚至走不完一個春秋。

  她撫上他的臉,從他的眼、他的鼻,直到他的唇,她輕輕描繪,然後低喃著,「怎麼辦呢?我們的時間那麼少……」說著,一滴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他拇指輕擦過她的淚,滑過她的臉頰,心中也是酸澀,聲音更顯沙啞,「後悔了嗎?」

  儘管當初說,他生、她亦生,他死,她不獨活,但其實他哪裡捨得呢?

  她用臉頰貼著他的手,感受著他手指的冰涼,慢慢的說:「不,我不後悔,我只是貪心了,想要更多更多……」卻發現他們能夠擁有的只有這麼少。

  他們正為即將到來的離別而哀傷著,突然一陣喧嘩,山路兩邊的林子裡竄出一票黑衣蒙面人,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黑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似在確認身份,接著直接舉起手中的大刀揮砍過來,齊媚娘顧不得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飛快的擋在寒鄲零身前,拉著他快速的退後了幾步。

  觀月和觀日也連忙衝上前幫忙,一面高喊著,「有剌客!」

  可惜沒人響應,他們心中暗道不妙。因為寒鄲零不想讓人打擾,護衛們幾乎都依他吩咐留在山腰處或是山腳下,雖然能聽見他們喊人,但趕過來卻還要好一陣子。

  張容兒也被這瞬間發生的事給嚇得臉色發白,但是她沒有退後,也跟著觀月和觀日衝上前,她無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但可以擋下朝齊媚娘和寒鄲零而來的攻擊,為他們爭取逃亡時間。

  齊媚娘拉著寒鄲零快跑,但是他本來就已經體力不支,跑沒幾步更是臉色發青。

  張容兒跟在他們後頭,手上還拿著剛剛在地上隨手撿來的刀,那是某個黑衣人被打倒時落下的。

  齊媚娘回頭看她,只見她笑了笑,「姑娘,你和王爺快逃吧!我雖然無用,還是可以幫你們擋一下,就當報答你們救了我們一家的恩情。」

  齊媚娘手一邊拉一個地跑,急促的說:「別傻了,快跟我們走!」說話之間,已經有幾個黑衣人追了上來。

  張容兒搖了搖頭,反而催促著她,「姑娘快走吧!趕緊帶著王爺走,你們兩個是好人,吉人天相,定能無恙!」

  齊媚娘情急之下,早已忘記天機不可洩的問題了,怒聲罵著,「什麼吉不吉的,我只知道你現在再不跟著跑,馬上就死了。」

  這時,黑衣人已經趕了上來,張容兒主動揮開齊媚娘的手,拿著手中的大刀便往黑衣人砍去。

  她的動作雖然沒有章法,但是人就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的亂揮亂打,黑衣人一時之間還真近不了她的身。

  在一旁的寒鄲零略微喘過氣來,眼神深深的看了張容兒一眼,隨後馬上拉著齊媚娘繼續跑。

  齊媚娘被扯著跑了幾步,見後頭的黑衣人留了一個對付張容兒,其它人繼續追了上來,她也顧不上其它了,咬著牙,與寒鄲零沒命的狂奔。  

  或許天註定要在今日收了他們倆,不過往前兩步,衝出了一片樹林後,小路竟然到此為止。

  齊媚娘從山崖邊往下看去,除了一片的鬱鬱蔥蔥,竟然見不到底。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又一直不見援兵,再瞧見已經躺在地上的張容兒……和眼前拿著刀逼近他們的黑衣人。

  齊媚娘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她深吸了口氣,然後看著他笑,「怎麼辦呢?剛剛我們還覺得時間太短,想來是老天怪我們太不知足了,連這樣短暫的時間也不願給,要讓我們一起共赴黃泉去呢。」

  寒鄲零看著她虛弱的笑顏,也知道兩人是逃不過這劫了,於是笑著安慰她,「放心,你的身邊有我呢。」

  他死了,那幕後黑手也不會好過的。

  他早已將所有事證、物證全都整理好並送上京城了,就是他皇兄不忍懲處愛子,他也安排好了人手要斷了他雙腿。

  只是沒想到,他看在皇兄的面上只要了那小子一雙腿,那小子卻是派人來要了他的命。

  雙方距離一再縮短,黑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不再猶豫,大刀正要揮下,就在那一剎那,他們兩人攜手同時跳下了斷崖。

  墜落的瞬間,他們摟緊了彼此,互相凝望,想起了曾經許下的誓言——

  君生,我願生,君死,妾願隨,蒼天為證!

*             *             *

  趙三順在山腳下的茶店內,忐忑的看著山頂的方向,惴惴不安的想著不知道這個計劃是否能成功。

  以前只要帶著兩個護衛,打上了順王的招牌,一切都好辦,哪裡需要費那麼多的功夫。

  不過這次任務非同小可,寒敬詢還大方的讓他帶了順王府裡養的死士過來,他暗中遣人盯著定南王的動靜,最後終於從下人的閒聊中聽到定南王今兒要上山遊賞。

  這是他的機會,一早,他便讓死士在山頂埋伏,自己則在山腳下等消息。

  打從看見定南王的馬車上去,趙三順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山腳下的護衛身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看見他們亂成一片,然後有人奔去送信求援,又等了一會兒,作普通人打扮的一名死士來向他回報,這才知道定南王墜崖了,應當沒什麼活命的機會,因為那山谷全是石頭,雖然遠遠看去像是一片樹林,但是那樹都是攀在石頭上的,一旦落下去,是不摔死也得重傷。

  趙三順聽完,心裡雖高興卻也不敢把笑意擺在臉上,只是又默默的喝了杯茶,看著山上抬了人下來,又有不少人進山準備搜救,但是直到天黑仍然無消無息,他才滿意的上了馬車往渡口去。

  呵呵!這事成了!他總算可以鬆口氣,只是那小娘子也跟著定南王一起摔死了,真有點可惜。趙三順還想著回去找主子討賞。

  直到搭上返京的快船,他才真正露出笑意,覺得任務大功告成了。

  以後,又可以高枕無憂了。

*             *             *

  觀月和觀日守在山裡兩天兩夜了,他們幾乎是不吃不喝的等著消息,每次的希望,都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等到第三天,他們已經是滿臉憔悴,眼底全是絕望,這時,一個長工忽然喊了起來。

  「快!找到人了!」

  觀月和觀日兩個拿出了最後的力氣往那人的方向跑,遠遠的就看見他的後方,有人用木材搭了兩個背椅,讓人分別背著走來,而椅子上正是三天前墜崖的寒鄲零和齊媚娘。

  觀月激動的往旁邊吩咐著,「快快快!快請大夫來!還有衣裳、水全都準備好!」

  觀日平素雖穩重得多,但也忍不住激動。「主子,您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了傷?欸!小心點!小心的把王爺安全地送回府裡。」

  看著兩人擔憂的喊前喊後,吩咐東吩咐西的,寒鄲零和齊媚娘虛弱的相視了一眼,都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對於其它人來說,他們兩個是受了大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次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轉機。

  水和食物都是日日準備著的,大夫也是待命了三天,寒鄲零與齊媚娘一被抬上馬車,先由大夫診斷開藥,隨後回到府裡就有人服侍他們去洗漱,待一切打點好,又用了點粥品和藥後,兩人才終於緩了過來。

  他們先問了張容兒的情況,得知她雖傷得重,卻奇跡似的沒砍中要害,當日就送下山正在養著,兩人也就放了心。

  觀月和觀日看著兩個主子,雖然憔悴但是臉上卻是帶著笑,忍不住都欣喜得有些激動。

  觀月藏不住情緒,他忍不住開口問了,「主子,齊娘子,這幾天你們是怎麼過的?」

  齊媚娘沒開口,而是看起來氣色較以往好多了的寒鄲零回答了。

  「那天我們剛好落在一片樹叢上,也是運氣好,那裡除了那片樹叢外,其它的樹下都是尖石,我們順著樹爬到谷底,到了山溪旁,在那兒找了個山洞窩著,今兒個聽到尋人的聲音,才出來應聲。」

  寒鄲零講得非常簡單,像是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但其實只要任何一個環節沒扣上,他們早已命喪黃泉了。

  不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們竟在那山洞裡發現一個出乎意料且足以改變命運的東西。

  那是一副人骨,他們進去山洞的時候,那骨頭已經垮了一半,但是石壁上刻的字及骨骸手裡頭的東西卻讓齊媚娘眼睛一亮。

  枯骨手中握著一顆不起眼的黃色石頭,齊媚娘也顧不得怕,直接就衝過去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接著又看了看山壁上留的字,才一臉興奮的回到寒鄲零身邊。

  那山壁上寫著「犯天煞星者,唯解厄石可解」幾個大字,後頭幾個小字則是「贈予積德有緣人」。

  齊媚娘知道,那就是她尋找已久的——轉機!

  聽著寒鄲零講起那段經歷,想到那時候自己抱著他又叫又笑的像個瘋婆子,齊媚娘忍不住紅了臉,但是嘴角笑意滿滿,滿足又幸福。

  寒鄲零也隔著衣衫,握緊了垂在胸前的石子,他心中一熱,這顆石子從剛掛在身上沒多久,就陸續傳來溫熱的感覺,一開始是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接下來幾日,他身體真的不再像之前那樣不斷衰弱下去,精神體力都好了許多。

  他本來有幾分的不信,但事實卻讓他慢慢開始信服她所說的,這顆解厄石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只是這樣的東西,是絕對不能讓人發現的,所以他們早已在出谷之前就已經套好了說詞,絕口不提石子的事,即使是觀月他們也不能說。

  只不過觀月和觀日哪裡在意這個,對他們來說主子們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見主子不再說話,觀日知道這幾天在山上他們應該沒休息好,便拉著觀月悄悄退了出去,替主子們留下休息的空間。

  等他們退了出去,齊媚娘忍不住撲到寒鄲零身上來,兩個人一起滾到床上,她輕笑的聲音不曾間斷。

  「怎麼辦?我好歡喜!」齊媚娘眨著水汪汪的眼瞅著他,表情有些幸福又苦惱。

  「歡喜就歡喜,難道還有人不允許你歡喜不成?」寒鄲零心中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也有了心情和她調笑。

  她著嘴,「我是怕我歡喜過頭了,會說溜嘴讓人知道了那個。」

  「放心好了,絕對不會的。」

  齊媚娘也只是說說,這件事情有多重要她自然是明白的。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她開始打起呵欠來,「呵……終於能夠好好的睡一覺了。」

  「是呀,好好睡吧。睡醒了,又是美好的開始。」寒鄲零笑著輕吻著她的髮。

  她淺笑著抬首吻上他的唇,然後低喃,「沒錯,屬於我們兩個的美好開始……」

  他摟著她,附和著,「沒錯,只屬於我們兩個的美好開始,有明天、有後天,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

  從今天起,他們再也不必擔心每一個「今天」都是最後、每一刻的相處都是最後的時光。

  他們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再也不必擔心哪一天會有一個人無預警地先走一步。

  窗外,陽光逐漸散發著屬於它的熱度,秋風輕輕吹落一片葉子,南方的秋,暖和得讓人昏昏欲睡。

  他們蓋著同一條被子,雙手互握著,那美得如畫的景象在這一瞬間停止,定住了他們的幸福與永恆。

  她牽著他的手,他牽著她的手,所有黑暗都隨著陽光而逝去,只剩溫暖的痕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3 01:46 PM 編輯

【尾聲】

  寒鄲零和齊媚娘回到京城的時候,秋季已入了尾聲,他們一進城就聽見近期最新的消息——順王寒敬詢縱馬時不小心落了馬還被馬踩過,如今雙腳殘疾,再無康復的一日,而皇帝痛惜愛子重傷,將他移到別宮裡休養,閒雜人等不得探望。

  齊媚娘坐在馬車上,聽著街頭巷尾都在說這件消息,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男人。「這……該不會是你……」

  馬車裡,襯著窗外一點點灑落的陽光,寒鄲零的臉色少了病態的蒼白,整個人像是染上了一層金粉,他勾起一個微笑,如玉般的容顏,此時更顯俊朗,宛如九天之上的謫仙般,瀟灑俊逸得不像凡塵之人。

  「害了我們,總該要付一點代價。」他淡淡說著,沒有半分害了自家侄子的愧疚感。

  其實那兔崽子都要置他們於死地了,他實在也不需要太講情面,更何況,這次的江南弊案那小子本也脫不了關係,看在皇兄的面上,他不會要了那小子的命,但是他該付出的代價卻也不能少。

  雙腳殘疾,已經是打過折扣的下場。

  至於他的同謀們可沒那麼簡單了,他早吩咐下去,寒敬詢府裡的人及管事,凡是有問題的都要徹查,尤其是心腹,一個個都逃不掉。

  齊媚娘不知道江南那些拐賣人口等壞事寒敬詢也有份,只是驚訝他為何派人來追殺他們。

  「怎麼會是他?難道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她只能往這方面猜。

  寒鄲零自然不會告訴她背後的真相,只是簡單將話題給帶過。

  「別想了,總之他都想要害死我們,我只是取了他兩條腿,就算是利息了。」在這件事情上他自認算是仁慈。

  齊媚娘點了點頭,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幾乎不曾反駁。

  直到馬車進了皇宮,齊媚娘才想起他們今日進宮的目的,也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怎麼辦?你說我等一下見了陛下該怎麼辦?」不能怪她愛緊張,上次來的時候她昏昏沉沉的,這次才算是她真的第一次見到皇帝,這麼緊張情有可原。

  寒鄲零好笑的看著她緊張到不停的揪著衣角,而且還沒發現自己扯的是他的衣裳,不是她的。

  「別擔心,他不會說什麼的。」看在自己幫他兒子收了這爛攤子的份上,諒皇兄也不敢說些什麼。

  齊媚娘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的想著,你才剛害了人家的兒子呢!你也應該稍微緊張一下才對吧!

  兩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鬥嘴時,馬車已然停下,他們來到集元殿前,然後如之前寒鄲零進宮一般,和皇帝遠遠相對著。

  寒鄲零看得出他的疲憊和蒼老,就不知道是因為江南弊案牽扯出來的事情,還是他兒子的事情讓他心力交瘁。

  可是,這是皇兄選擇的路,他也不打算多管。

  「皇兄,臣弟要成婚了。」他直接說著,然後將齊媚娘的手拉起,兩個人挺直背脊地站在他的面前。

  寒風清這些日子以來忙得焦頭爛額,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幼弟墜崖卻平安回來,但是他一回來就說要娶個寡婦為妻,實在是讓他悶得說不出話來。

  即使懼怕他克人的怪命格、即使對他有瑜亮情結,但怎麼說,他仍把他當弟弟看待,希望他找個般配的女人。

  他口氣不佳的質問著,「你身為王侯,娶誰不好,偏要娶一個寡婦?!」還是全家都死絕的寡婦!

  他打上次會面後就把齊媚娘查得清清楚楚,越是清楚,他越不敢相信幼弟竟看上這樣一個女人。

  「皇兄,臣弟上次就說了理由。」寒鄲零認真的看著他。

  寒風清定定的望著他,許久之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真的確定了?」

  「臣弟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他堅定的回答著。

  寒風清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很無力,他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朕知道了,朕會下旨的。」

  寒鄲零牽著齊媚娘的手正要退下去時,齊媚娘卻突然驚呼了聲,然後忒傻忒大膽的回頭道:「陛下!我還守著孝呢,婚期可要記得排在我守孝完以後呀。」

  坐在龍椅上的寒風清臉色全黑,沒想到這個小寡婦還真敢說,他都已經想盡量忘記她的身分了,她偏偏不知死活的再度提起。

  他重重的哼了聲,「長福!還不把這女人給帶下去!」

  寒鄲零無奈的笑著,拉著齊媚娘的手退了下去,隱隱約約間,還能聽見那對人兒在爭執著——「皇兄會記得的,你不用特別去提醒他。」

  齊媚娘辯解著,「我這不是怕陛下太忙太累,把這點小事兒給忘了嘛。」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爭,趕緊回去吧。」

  「嗯。」

  兩人對望了一眼,有默契的微笑著,牽著手,十指相扣,手心裡的溫暖讓他們記起了彼此相許的瞬間。

  牽手——到白頭。

*             *             *

  又是一年的春節團圓日,一大早,宮門除了最外頭的大門未開,裡頭連開九門,直通內苑,宮人們認真的灑掃,雖然心中有些不安,但是慶祝年節的喜色依舊布滿在臉上。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皇帝身邊的紅人蘇內侍親自到大門外等著,遠遠的看見定南王的馬車來了,就催著讓人趕緊開了宮門,然後屏息以待。

  等馬車到了跟前,他彎著腰往馬車內說著,「王爺,陛下早已盼著了,讓老奴前來門外等著呢!」

  馬車裡傳來輕輕嗯的一聲,接著又是孩子的打鬧聲,最後在男人輕咳聲中,那孩子的吵鬧才停了下來。

  蘇內侍也沒多問,只是揮了揮手,就讓隨從們只留下一批跟車,其它的則隨著宮人先去歇著。

  車子慢慢的往前行,相較於隨車的丫鬟侍衛在氣勢磅礡的宮殿裡,全都靜靜的不敢出聲,車子裡頭卻是熱鬧得不行。

  「娘,爹的哥哥叫做伯伯對吧?」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趴在少婦的腿上問著。

  「嗯,對呀。」

  丫頭臉上突然滿是疑惑,「那為什麼昨天嬤嬤讓我們今兒個去見大伯的時候說別喊伯伯,要喊皇上呢?」她完全無法理解。

  另外一邊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聽到妹妹問出自己的疑惑,也忍不住轉頭看著爹問道:「爹,嬤嬤昨兒個還要我們乖乖的,在皇上面前不能多說一句、不能多踏一步,所以我們只能站得直挺挺的嗎?」

  寒鄲零還沒回答兒子的童言童語,女兒就已經不高興的著嘴巴撒嬌耍賴。

  「什麼?要一直站著?那我不想去了!爹,我們不去了,好唄?」寒亞昕抓著寒鄲零的手晃呀晃的,一雙靈動的大眼直勾勾的望著他。

  寒鄲零好笑又寵溺的望著一雙兒女,他無奈的看著妻子,齊媚娘略挺了挺隆起的肚子,也是一臉的無奈。

  「沒法子,要進宮總得學些規矩,誰知道兩個小人兒平常看起來伶俐得很,這時候卻……」

  他們從沒把自己當王爺、王妃,也讓孩子照著一般人家喊爹娘,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反而讓孩子弄胡塗了。

  寒鄲零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開始解釋皇上和大伯都是指同一個人,卻因為身分不同所以需要不同禮節等等,才剛解釋得差不多,車外就傳來聲音說到了請他們下車。  
     
  寒鄲零先下了車,把兩個孩子都一一抱了出來,再攙扶挺著大肚子的齊媚娘從車上緩緩走下,一家人才手牽手一起走進集元殿裡。

  寒風清坐在上頭,看著弟弟一家人走了進來,心中五味雜陳。

  他最優秀的弟弟,本來久病纏身,早些年他還已經想著,假若他無妻無子,自己就算是過繼嫡子嫡孫給他也無所謂,總之,不能讓弟弟這一脈斷了香火,以後再也無人侍奉。

  只是沒想到,他對各色佳麗一點興趣也沒有,卻找了個據說一樣命硬的寡婦來,就算是兩個人鬧得差點連命都沒了,也堅持要在一起。

  幼弟都已經下定了決心,自己就算再不高興,也得給他一點面子,還是派了人替他處理大婚的事情,就連新娘子的嫁妝也不吝嗇的弄了一百二十八抬,就怕落了新娘的臉面,也落了幼弟的臉面。

  婚後,弟弟、弟媳也沒待在京城,據說又跑回當初兩人相遇的那間小廟附近去了,只不過是佔了一個大山頭建莊子,就像隱居一樣地住了下來。

  三個月後,幼弟快馬讓人送了消息來,說是媳婦兒有了身子,他當時還在想著,這寡婦命雖然硬,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就沖著她能夠替長福留下一點香火,以後就算長福不在了,他也會保她一世的富貴榮華。

  只是沒想到,她一生就生了對龍鳳胎,接著孩子才剛滿四歲,長福又召了太醫去把脈,這一把,才知道她肚子裡又是一對兒!

  成親才幾年,他們就已經要有四個寶貝了,相比之下,他那些早已成親的兒子有個連個蛋都沒孵出來,要不就是只生養了一個卻還養得病歪歪的,不知道能不能長大。

  唉!之前自己還想要過繼子孫給長福續香火,就算從來沒說出來過,現在想想也忍不住燥得慌。

  寒鄲零自是不知道寒風清心中的想法,只是牽著兩個孩子的手慢慢走了過去,直到寒風清的面前,先是行了禮,接著又讓孩子跪在一邊擺上的拜墊,跪著行了禮。

  「給皇上伯伯拜年了!」兩個孩子奶聲奶氣的說著。不怎麼相似卻又同樣出色的兩個孩子,穿著同色的大紅衣裳,像極了金童玉女,在這過年時候看著就覺得喜氣。

  寒風清如今孫子外孫都有了,但是看到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還是笑逐顏開,迭聲說著,「好好好,快起來!蘇光堂,快把準備好的紅封拿來,還有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也拿給兩個孩子玩。」

  蘇內侍蘇光堂笑著點頭下去拿東西,心中卻是暗自驚詫,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娃娃可是前年才進貢的,不少王爺家的孩子都眼紅著,皇上卻誰都沒給,沒想到今兒個這兩位小主子才拜了一句年,皇上就把那套娃娃拿出來送人,可見他們一家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不小。

  寒亞昱和寒亞昕兄妹才四五歲,小小人兒雖然聰慧但是忘性也大,剛剛爹雖然才說了一堆,現下拿了紅包和一套栩栩如生的玉娃娃,早就忘了什麼皇上、伯伯的,兩個人跑過去親昵的靠著寒風清,撒嬌的說著話。

  「伯伯,這娃娃真的送我們了?」寒亞昕睜著大眼睛望著他,眼底滿是欣喜和親近。

  寒亞昱也靠了過去,童聲說著,「伯伯!我和妹妹也不白要伯伯的東西,上回爹送我一套泥人娃娃,我可喜歡了,回頭讓人拿來送給你玩。」

  寒風清平常雖然也會見著自己的孫子輩,但是基本上規矩教不好的都不敢送到他面前來,什麼童言童語的絕不可能出現,每個孩子應對問答都活像背好的一樣,哪裡有這兩個孩子單純可愛,逗得他當場咧嘴大笑。

  「好!伯伯等著你送泥人娃娃來。」

  寒鄲零和齊媚娘看著一大兩小很快的就湊到一起玩,大部分是兩個小的說,寒風清偶爾回答幾句,但是三人之間那和樂融融的氣氛讓他們不禁相視而笑。

  孩子受不了累,不過說了一下子的話,兩個人就有點昏昏欲睡,寒風清便喚了宮女抱孩子去偏殿休憩,然後斂了斂神色,看著還在下頭的兩人,沉吟了會兒才淡淡說著,「你們這兩個孩子很不錯。」

  有人稱讚自家孩子自然是高興的,寒鄲零和齊媚娘臉上都露出愉悅的神色。

  「陛下謬讚了,兩個小孩子家的,哪裡受得起陛下的稱讚。」齊媚娘略帶羞澀的搖了搖帕子,高興得活像是聽到被自己稱讚一般。

  寒風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好了,你也不用說這樣口不對心的話,朕說那兩個孩子好就是好,你們把孩子教得不錯。」

  寒鄲零挑了挑眉,沒想到之前對他們兩個總是沒什麼話說的皇兄,今兒個倒是因為兩個孩子對他們和顏悅色了起來。

  寒風清雖然因為眾多因素多年沒給幼弟什麼好臉色看,但是畢竟是兄弟他也不想就這麼把關係弄擰了,他輕咳了幾聲,打算把這些年的尷尬都給化了。

  「這總算又能聽見皇兄贊臣弟一聲好了。」寒鄲零淡淡說著,眼底也有著淺淺的笑意。

  「若不是這兩個孩子,還有你媳婦兒肚子裡的那兩個,你倒是別想聽到了。」寒風清有些彆扭的說著。

  寒鄲零溫柔看著自己的娘子微笑,然後轉頭看著明明擔心他,卻要硬撐著說些不討喜的話的兄長。

  「四哥,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很幸福。」恢復最單純的兄弟身分,寒鄲零輕聲說著。他一手握著齊媚娘的手,兩個人滿含幸福的眉眼,是無法強裝的自然神情。

  寒風清看著他們,距離他下旨讓他們成親才過了幾年,即使他們外貌因為歲月而有點改變,但是他們相互凝望時的幸福還有深深愛戀卻從來沒有變過。

  第一次,他明白了或許身在皇家,寒鄲零才是最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所以他遠離這些紛紛擾擾,抱著嬌妻愛子過著幸福悠哉的生活。

  寒風清深嘆了口氣,有著太晚領悟的疲憊,然後朝他們揮了揮手,「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現在過得很好。」起碼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好多了。

  宮裡過年時節是相當忙碌的,而寒鄲零沒有在宮裡待太久的習慣,這次也是一樣,和兄長說完了話,也沒有和其它人打招呼,便要帶著妻子還有睡著的孩子回去。

  寒風清也沒攔他們,反正知道他們的生活過得不錯,他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在年節封筆之前,他忽然想起因為自己不喜歡曾是寡婦的弟媳婦,所以特意扣住不給她的眾多封號和賞賜,他不禁失笑。都這些年了,做這些手腳也沒意思,更何況就是不看在長福的份上,也要看在兩個可愛孩子的份上,對他們的娘親好些。

  他揮手招來蘇光堂,吩咐他準備筆墨和詔書,提筆,沒有半分猶豫的寫下——

  定南王之妻齊氏,溫婉賢德,端嫻慧黠,品性超眾,堪為世上女子之典儀,故今敕封齊氏為一品夫人,賜黃金千兩,玉如意兩柄,欽此。 

【全書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3-29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3-23 01:50 PM 編輯

【後記 日本遊】

  七月份剛好來個日本紆壓遊,哪知壓力沒紆解到,反而累積更多的壓力呀!

  這算是我第一次,在出國第一天就想回國。

  畢竟,應該不會有人第一天到日本就馬上摔傷腳吧?而且還好死不死的摔到膝蓋的筋,上樓梯,上下坡外加去洗手間的時候,心中那源源不絕的哀嚎加髒話完全可以瞬間累積成一個金字塔啊!

  (這時候實在太難保持修養了,大家請不要學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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