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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00 PM

墨書白 -【四嫁】《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6-29 05:04 PM 編輯

【書名】:四嫁

【作者】:墨書白

【內容簡介】:

  【PS:女主不是男主殺的!不是男主殺的!不是男主殺的!】

  趙芃重生三次,嫁了秦書淮三次,

  他十六歲還是質子時,她以公主之身嫁給他,他把她害死了;

  他二十歲當了皇子時,她以女將之身嫁給他,他把她暗殺了;

  他二十五歲成為位高權重的王爺時,她以丞相千金身份嫁給他,他把她毒死了。

  她發誓她絕對不再嫁他。

  等再睜眼,趙芃成為了輔佐幼弟登基、守寡十年、小叔子很牛逼的痴情長公主,也是如今攝政王秦書淮唯一看得上、不敢動的勁敵。

  面對這個身份,趙芃激動得痛哭流涕。

  這一輩子,終於不用嫁他了。

  而抱著趙芃牌位六年的秦書淮發現,這個寡婦長公主,很像他的早亡妻。

  #四世歸來,當不負你,十年深情。#

  本文重點爽點:男主追妻路上的修羅場。

  重點提示:

  1. 文風輕鬆,情節糾纏,過程有虐,結局HE

  2. 男主深情,十分深情,特別深情。

  3.本文【不】復仇,【不】打臉,【無】爽點,【不】女強,佛系女主,沒心沒肺,隨緣,放得下,看得開。要糾結著要報仇要如何如何的,別入。

  4.本文倒敘,女主經歷過很多事情,然後養成現在的性格。別想當然就上來覺得女主【要】如何才算行為合理。你不知道全文劇情我知道,我知道她現在怎樣更合理。

  5.本文回憶殺主線並進,不能把回憶殺當劇情的別看,你們會覺得節奏慢。

  6.不爽棄文,謝絕考據,謝絕寫作指導。

  #外冷內熱禁慾攝政王 X 外浪內純新寡長公主#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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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0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6-26 02:14 PM 編輯

第一章

  齊國皇宮之內,經過了一夜廝殺,終於歸為了寧靜,宮門一點一點打開,帶著吱呀之聲,仿佛一場正在開場的折子戲,拉開幕簾,讓人窺見那舞臺上的場景。

  滿地鮮血流滾,屍體橫七豎八躺立,一直躲藏著的太監們被士兵趕出來,開始沖洗這片血腥的戰場。所有人不敢出聲,於是臺上人來人往,卻寂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獨有一個人,他身著華服靜立於高臺之上,眺望遠方。

  那人身著玄衣華袍,外披白狐大氅,手中抱著帶著蘭香的暖爐,清俊精緻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陽拉長他的身影,猶夾雜著大雪寒意的狂風垂得他廣袖招搖,他長身而立,遠遠望去,仿若謫仙入世而來,又將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書淮。

  八歲北燕為質,弱冠歸來,卻在九年後重登權力頂峰,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前太子。

  這樣的人讓人無法忽視,所有人來來往往時,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身上投上一些目光。

  而那人卻仿佛誰都不在意,似乎在等候著什麼。

  遠處宮門落滿朝陽光輝,朱紅房檐與朝陽映照,莊嚴古樸,卻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現在的一切,甚至未來的一切,人與人之間的廝殺爭奪,與這座城似乎毫無關係。

  它屹立於此,仍憑你廝殺半生,它仍舊風姿如初。

  「大人,」一位穿著軍裝、滿身帶血的俊朗青年急急走來,正是如今南城軍的領軍江春。他走到身著玄色廣袖華服的青年身邊,壓低了聲音道:「皇后將所有皇子關起來,一把火燒了。宮妃和皇子都在裡面。」

  江春心裡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書淮,不知該如何處置,如今的情況,一個不小心,秦書淮就要被扣上謀反的罪名。

  畢竟……朝裡一大批老臣,都覺得他要謀反很久了。

  秦書淮乃先帝秦靖的獨子,秦靖殘暴荒淫,攪得國家民不聊生,齊國上下對秦靖多有怨言。秦書淮八歲時,齊國與北燕交戰,後來齊國投降,割城賠款後,還將太子秦書淮送了過去,在北燕當質子。

  秦書淮去了北燕後不久,秦靖暴斃而亡,因為沒有子嗣,齊國為了繼承人的問題爭了很久,最後群臣舉賢,讓秦靖的遠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繼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與才能於一身的好皇帝,他勵精圖治,在他的帶領下,風雨飄搖的齊國終於重新站起來,成為了一個強國。

  這時候,秦書淮也已經二十歲了,齊國也有了新的太子,作為秦書淮的「叔叔」,品德高尚的秦文煊向北燕施壓,用了十萬金將這位「前太子」迎接了回來。

  秦書淮回來後,也頗為爭氣,直接去了軍營,而後南征北討,立下赫赫戰功,最後成了如今權傾朝野的淮安王。

  他與秦文煊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叔侄關係,秦書淮感念秦文煊的恩德,而秦文煊讚賞秦書淮的才能。

  沒有君臣隔閡,秦書淮的日子也算過得不錯。唯一不順心的,大概就是婚事。

  他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北燕的公主趙芃,結果在回齊國的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

  第二任是當年出了名的沙場女將姜漪,姜漪乃姜家獨女,秦文煊也是靠著和姜漪的姻親關係,在軍隊站穩的腳跟,結果姜漪一嫁給他就開始重病,三年後,又死了。

  第三任是董丞相的女兒董婉怡,董丞相想和手握兵權的秦書淮結盟,就將自己那貌美溫柔的女兒嫁給了秦書淮,誰知道董婉怡一個大家閨秀,居然幹出了逃婚的事情來,爬牆的時候不小心摔成了癱瘓,在秦書淮後院熬了兩年,也死了。

  從此以後,秦書淮剋妻之名整個齊國都知道,也就沒有人再敢觸這個黴頭。

  好在當事人也不在意,知情的人都說,淮安王府裡擺著一個牌位,秦書淮每天都和牌位吃飯睡覺,根本就不想娶妻的問題。

  於是乎,連這唯一不順心的問題也不是大問題,秦書淮的日子也就過得很是愜意。

  他一心就想當好自己的王爺,外界卻從來不這麼想,那些皇子和保皇派的大臣,每天都虎視眈眈覺得,秦書淮一定別有居心。

  為表忠心,戰事了結後,秦書淮就回了封地,結果回封地不到一年,宮裡就給他來了信。

  秦文煊不行了,皇后的兒子聯合著皇后造反了,封了宮城,扣了皇帝,太子直接被斬了。

  秦書淮沒辦法,馬不停蹄趕了回去,結果剛把皇宮打下來,就得了皇后帶著所有人自焚的消息。

  江春看著秦書淮面色不太好看,俊美的眉目微微皺起,他不由得道:「大人?」

  「還有一個。」

  「嗯?」

  江春愣了愣,秦書淮轉身往外走去,冷聲道:「淑美人帶著十六皇子,還在皇陵。」

  聽了這話,江春瞬間反應過來。

  雖然宮裡的皇子貴妃都死了,但是宮外還有一個宮女出身、宮鬥失敗後被貶了去守皇陵的美人和皇子啊!

  雖然這個妃子品級低了點,這個皇子年紀小了點,但始終是秦文煊的血脈。

  這個皇位秦書淮是坐不得的,他坐了,十張嘴都說不清楚秦文煊是怎麼死的了。到時候齊國又是一場內亂,秦書淮不想當皇帝,更不想為了當皇帝搞得國家大亂。

  於是這個唯一的皇子,就成了秦書淮如今唯一的希望。

  秦書淮匆匆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來。

  「淑美人是不是有一個女兒?」

  江春想了片刻,點頭道:「對,嫁給了衛煬……」

  「看著她。」

  秦書淮說完,便翻身上馬,打馬衝了出去。

  太陽已經徹底出來了,化雪讓空氣中充滿了寒意,秦書淮抬頭看了一眼這冰雪山河,加快了馬鞭。

  趙芃夢見了大雪。

  北燕的大雪向來兇猛,從來都是風雪交加,下雪時出去,能感覺風如刀刮一般鋒利劃過雙頰。

  這種天氣,趙芃小時候體會過很多次,那時候她帶著弟弟和母妃住在冷宮裡,冷宮沒有炭火供給,每年冬天,總要冷死幾個人,她算是幸運,因為她在這裡擁有母親和弟弟,每一年冬天,他們三個人擠在一起,雖然仍舊會覺得冷,但是至少逃脫了凍死的命運。

  她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樣的寒冷了。

  從她幫著母親走出冷宮,從她一步一步轉身成為北燕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從她輔佐弟弟成為一個正兒八經的皇子到弟弟奪嫡之戰中勝利成為北燕的帝王……

  等等。

  趙芃突然意識到,弟弟趙鈺已經成為皇帝了,可是她是怎麼知道的?

  她早在十九歲時,就離開了北燕,然後死了……

  趙芃意識有些恍惚,耳邊聽見了有人叫她的聲音。

  無數記憶湧上來,趙芃慢慢睜開眼睛,熟悉的陌生感鋪天蓋地,她輕歎一聲。

  她又活了。

  是的,是「又」。

  這已經是趙芃第四次重生了。

  作為北燕的公主,趙芃當年下嫁了齊國留在北燕的質子秦書淮,在她十九歲的時候,秦書淮的遠方堂叔也就是齊國當時的皇帝秦文瑄,用了開通商貿的條件,換取秦書淮歸國。

  作為秦書淮的妻子,趙芃不得已只能跟著秦書淮回到齊國。但才剛入齊國國境,趙芃就被人毒死了。

  死了三次,如今醒來,趙芃已經記不大清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她只記得她跟著秦書淮回了齊國,然後秦書淮把她毒死了。

  是的,是秦書淮毒死的她,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記得自己拼命掙扎,而秦書淮把她抱在懷裡,帶著甜味的毒藥被他灌進她的嘴裡,她掙扎,她打他,然而他卻只是顫抖著,將她抱在懷裡,俊朗的面容上滿是絕望,他死死壓住她的動作,讓毒藥滾入她喉間,哭著道:「芃芃,不疼的,喝了就不疼了。」

  「芃芃,別怪我。好好上路,好好去吧……」

  她不想死,她也忘了自己為什麼不想死,但她深深記得,那時候她不想死,於是她死命推著他。可他一貫那麼順著她一個人,卻真的一點都沒放手,讓她死了。

  趙芃死得不甘心。

  她還掛念著自己那還在奪嫡之爭中的弟弟趙鈺,還沒過過一天安心日子。可能執念太深,她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個叫做「姜漪」的女將軍,這個女將軍是齊國名將姜誠的女兒,在齊國頗有聲望。她還沒適應自己這個叫姜漪的身份,她就再次見到了秦書淮。

  秦書淮是來娶她的。

  而此時距離趙芃死去,還不到四個月。

  於是趙芃就明白了,秦書淮為什麼要殺她了。她死了,秦書淮才能正大光明在齊國娶一個高門貴女,才能在齊國站穩腳跟。

  對此趙芃很感慨,突然覺得自己當年真是瞎了眼,居然覺得這個人還不錯?

  此時已經是在成親的路上了,趙芃沒有辦法,只能成親當天就開始裝病,這病一裝三年,秦書淮也很配合,三年都沒來問過她的死活。兩人雖然一個在內院,一個在外院,竟然就整整三年裡沒見過面。

  這三年,秦書淮在齊國混得風生水起,以軍功立命,拿到了整個北方軍權。而趙芃就默默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就琢磨著等哪一天趙鈺那邊安穩了,她趕緊跑回北燕去。

  結果趙鈺才剛剛登基沒多久,她的人手也才規劃好,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作為姜漪的趙芃在院子裡吃葡萄,就被一群突然衝進來黑衣人捅死了……

  這次趙芃死得莫名其妙,她懷著對真相的探究之心,再一次……活了過來。

  一睜眼,趙芃發現自己成為了齊國丞相的女兒,董婉怡。

  而且,此時董婉怡已經和秦書淮有了婚約,而秦書淮的前岳父姜家也已經敗落,秦書淮成為了當朝手握重兵的王爺。

  於是趙芃又明白了姜漪是怎麼死的了……

  岳父沒有用了,這個媳婦兒還留著幹嘛?要趕緊娶下一個有用的啊!

  趙芃總結了一下,秦書淮有毒,當他老婆必然不得好死。

  於是趙芃在結婚前一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翻牆逃婚,一路逃到北燕去找正在清理朝堂、剷除異己的趙鈺。結果這位嬌小姐體質太差,爬牆爬到一半就不行了,手上一個打滑,她摔了下來,摔成了半身殘疾……

  但是她與秦書淮屬於政治聯姻,哪怕是半身殘疾,秦書淮也把她娶回了家,然後照舊放在後院養著。

  雖然半身不遂,但趙芃還是很堅強,依舊在四處打聽消息,重新經營自己的小勢力,但是畢竟已經癱瘓了,這一次趙芃所能做得很有限,好在她深謀遠慮,天天擔心著什麼時候又死了,於是每天就努力存錢,然後在院子裡,埋了一大箱銀票……

  畢竟,董婉怡她爹貪污太厲害,其他沒有,就錢特別多。

  趙芃的想法是很正確的,果不其然,兩年後的一天,她吃著水晶蝦餃的時候,突然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那感覺和她十九歲死那次,一模一樣。

  她立刻判斷出來,有毒。

  可是來不及了,她要死了。

  趙芃崩潰了,她第一次這麼想掐死一個人,想不顧儀態對一個人破口大駡。

  你要給別人挪位子你休了我啊?!每一次你都殺了我,有意思嗎?!!

  於是趙芃死的時候反覆向上天祈求。

  她不要嫁給秦書淮。

  不要嫁給秦書淮!

  絕對絕對,不要再嫁秦書淮了!!

  趙芃不知道她的祈求有沒有效果,她腦子裡還有點亂,原身的記憶還沒有太理清楚。

  旁邊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呼喚:「夫人,您好些了嗎?」

  夫人?

  哦對。

  趙芃想起來,這個身份叫秦芃,也是個公主。這個人和她有點像,同樣都是不受寵的母妃生下來的孩子,可她們不太一樣的就是,趙芃雖然生得卑微,卻仍舊一步一步謀劃把自己拼成了最受寵的公主。而這個秦芃就……

  真不受寵到了最後。

  性格唯唯諾諾,除了一張臉以外沒有任何讓人看得起的地方。好在這張臉彌補了她百分之八十的缺點,十五歲嫁給了宣武候的世子衛煬。誰知道成親當天,衛煬就被派到戰場上去,然後就掛了。

  衛家那一戰近乎全滅,只留下一個十四歲的衛衍。一個只有十四歲少年的門庭,所有人都以為衛家的榮光也就到此為止,於是衛家的女人自殺的自殺,改嫁的改嫁,也就剩下了衛老太君以及秦芃,秦芃是個溫順的性子,丈夫死了,她分毫沒有改嫁的念頭,反而是主動去了護國寺去修佛,說是給衛煬祈福。

  一修修了十年,衛家大起大落,衛衍一路廝殺拼搏,終於讓衛家重獲榮光。

  而秦芃也用了十年時間,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座行走的牌坊。

  趙芃總算理清楚了現在的狀態,她心裡舒了口氣,隨後感覺十分欣喜。

  很好,這一次,秦書淮再也沒有理由娶她了吧?!!不用太早死,如今趙鈺那邊大概也安穩了,她找好機會,給趙鈺寫信,只要趙鈺信了她是趙芃,她就立刻回北燕!

  未來很美好,趙芃心裡十分歡喜,她輕咳了一聲,收回了思緒,抬起頭,看了一眼問她話的人,那是秦芃的陪嫁丫鬟,春素。

  秦芃染了風寒,昨夜高燒了一夜,就是春素和秋素兩個人陪著。

  此刻看見趙芃面色不太好看,秋素有些焦急道:「不行,夫人,我還是去叫大夫吧。」

  「不必了。」趙芃抬手阻止了兩人:「給我點水,我緩緩吧。」

  春素應聲去倒了水,秋素揉了帕子,有些焦慮道:「夫人,有病就要看,您總怕給人添麻煩,過去在宮裡這樣,在為衛家這樣,如今到了……」

  「四公主殿下!」

  秋素話沒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喝,那人似乎十分焦急:「四公主殿下可在?!」

  四公主這個稱呼,在場的人已經近十年沒有聽過了。春素和秋素交換了一個眼神,趙芃也冷了臉色。

  外面人見裡面靜著,便急促道:「四公主,老奴董尤,奉娘娘之命前來!」

  一聽這話,三人呆了呆,趙芃立刻反應過來,這個董尤的確是秦芃生母淑美人的貼身太監。

  宮廷之中這樣的狀況從不簡單,趙芃立刻道:「進來。」

  秋素連忙開了門,董尤立刻閃身進來,秋素將門關上,董尤身上穿著一件厚厚的大氅,他將大氅打開,懷裡竟是抱著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

  那個孩子在董尤懷裡瑟瑟發抖,一看見那孩子的模樣,所有人倒吸了口涼氣。

  趙芃豁然起身,震驚出聲:「你怎麼把他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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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19 PM

第二章

  因為出身皇家公主,趙芃繼承了秦芃的記憶時,對她那個弟弟就特別關注了一下。

  秦芃的母親比較奇特,早年憑藉美貌有過一波恩寵,於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歲時又憑藉秦芃丈夫衛煬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寵,於是有了秦芃這個幼弟,最小的皇子秦銘。

  因為生得太晚,太子都已經快三十歲了,秦銘還只有九歲,所以也沒有人覺得秦銘能什麼威脅,但因為看不慣淑美人得寵,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將淑美人和秦銘弄出了宮,尋了個名頭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穩穩在護國寺修佛,和這個弟弟也沒有太大的交集,也就是逢年過節入宮的時候見過那麼幾次,但因為趙芃剛剛刻意回憶過秦銘,所以秦銘剛出現,趙芃立刻就認了出來。

  秦銘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趙芃雖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這也有個前提她得活著回去。

  趙芃將目光落到董尤臉上,聲音冷冽道:「怎麼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頓時察覺秦芃如今氣勢不同於往。過去秦芃都是唯唯諾諾的性子,本來帶著秦銘過來,他還擔心秦芃膽小怕事,如今看著秦芃這鎮定的模樣,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聯合皇后圍困了宮城,此時殿下知曉的吧?」

  趙芃聽到這消息,心裡頓時來了氣。

  知曉?

  這麼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穩穩臥在護國寺,什麼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時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銘身上,淡道:「出了什麼事你直接說吧。」

  「昨天夜裡,淮安王打進宮了,今早上宮裡的老人來說,皇后娘娘一把火將後宮皇子都燒死了,如今陛下血脈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著,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謀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著將小殿下送到您這裡來……」

  說著,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卻見秦芃面色冷靜,沒有半分驚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樣慌亂無措。

  董尤心裡咯噔一下,一時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來,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小殿下是您的親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沒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趙芃深吸了口氣,慢慢張開眼睛:「可我管得了嗎?你都知道我是他親姐,淮安王不知道?」

  趙芃念及這個名字,心裡仍舊忍不住有那麼點異動。但她按住了自己紛雜的思緒,不去想她和秦書淮之間的關係,思索著如今該怎麼辦。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書淮真的存了殺心,以他的手腕,他們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讓秦書淮不存殺心,要怎麼辦呢?

  趙芃迅速捋了一下,轉頭問董尤:「如今北燕形勢如何?誰當君主?國力怎樣?最近朝政是否發生了什麼大事?還有南邊那些小國動向如何,陳國是否安穩?」

  董尤聽到趙芃問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燒眉毛了,您問這些做什麼?還是趕緊送小殿下走吧……」

  「我讓你答你就答,本宮做事還要你一個奴才教嗎?!」

  趙芃暴喝出聲,董尤從未見過秦芃這幅模樣,仿佛真是一位尊貴無雙的公主,帶著淩人傲氣,讓人匍匐稱臣。

  董尤被趙芃氣勢壓住,雖然不太願意,卻還是同趙芃說起近來的局勢。

  北燕趙鈺繼承了皇位後,勵精圖治,如今蒸蒸日上,實力日漸強大,是齊國一大勁敵。

  而南邊小國都被衛衍在邊境壓著,一時應該起不了什麼叛亂之心,但隨時可能反彈,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說,如今秦書淮如果想稱帝,必須面臨兩個障礙。

  第一是國亂,要麼秦書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穩住局勢,不讓邊境諸國趁著齊國內亂之際亂來;要麼秦書淮是個完全不顧國家生死的,寧願割地也要當上皇帝。

  可很明顯,秦書淮兩者都不是,他既沒有能力通天,也不是個昏君。所以這個障礙,秦書淮無法克服。

  第二則是衛衍。

  秦書淮手握著北方大半軍隊,如今齊國北境版圖幾乎是他打下來的,可南邊的軍隊卻屬於衛衍。而衛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於是秦芃和衛衍的關係就變得至關重要。如果秦芃和衛衍關係不錯,那麼衛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銘這邊。那秦書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麼穩妥了。

  趙芃理清了情況,定下了心神。

  她驟然發現,其實整個局勢裡,秦芃這個看上去軟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關鍵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衛衍的嫂子,這樣的身份,讓她成為了秦書淮必須正視的一位勁敵。

  外面傳來了兵馬聲,趙芃……哦不,如今該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靜道:「備上華服,沐浴更衣,準備迎接貴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來,提醒道:「這可是您親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來,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擔心,我的弟弟,我自會保住。」

  當然要保住秦銘,秦銘要是沒了,秦芃也活不下來。秦書淮是個斬草除根的人,秦芃雖然軟弱,但她也是衛衍的嫂子,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想通了,聯手衛衍為自己弟弟報仇。

  有了秦芃的承諾,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帶著秦銘去隔間歇著。春素去給秦芃打洗澡水,一打開門,春素就看見周圍都是士兵,廂房被圍得嚴嚴實實,一個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來尋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個方便?」

  春素嚇得心神不定,顫抖了聲道:「大人稍等。」

  說完她便關上門,焦急道:「夫人,這可怎麼辦?」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道:「同他說,十六皇子的確在我這裡,不過我不見他,讓他叫秦書淮過來。怕什麼呢?」

  秦芃笑了笑,那張豔如牡丹的面容上帶了這笑,瞬息間便讓人覺著,似人間四月,處處美景。

  秦芃看著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溫和了聲道:「本宮在這裡,壯起膽子來,莫怕。」

  聽了這話,春素瞬間覺得膽氣足了許多,她行了個禮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說了,十六殿下的確在這裡,但她不見大人,煩請大人回稟淮安王,公主有話要同他說。」

  這話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見過秦芃的,在宮宴上,當時秦芃不慎摔了一個杯子,就被嚇得淚流滿面,大家都說,這公主膽小如鼠,小家子氣得很。

  後來江春在軍中也與衛煬交往過,衛煬提起這位妻子,也就是兩個字,溫順。

  他方才見到那丫鬟,那丫鬟戰戰兢兢的,江春便覺得,僕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個兔子般的人物。要麼嚇得撒謊,直接說秦銘不在;要麼就直接把人交出來,哭著求饒。

  誰知這丫鬟這麼一出一進,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這一舉一動,淡定得頗有些宮裡那些高位女官的鎮定來。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隨後笑道:「好,我這就去回稟,煩請公主稍候。」

  說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請秦書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裡,梳洗過後,穿上純黑蹙金刺五鳳廣袖華袍,袍子上壓著紅色捲雲紋路,內著純白曲裾,黑底紅襯腰封,頭頂純金嵌珠花,兩支同色同紋步搖附入髮髻兩側,隨著動作輕輕搖擺,顯得極為莊重華貴,又不失美麗優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過去唯唯諾諾,氣質不顯,又無文人吹捧,在外界名聲,太傅之女柳詩韻名聲來得響亮。人家說柳詩韻都是齊國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談及秦芃則是美則美矣,卻無氣韻。

  大實話。

  然而如今趙芃進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裝逼經驗讓她在穿上華袍的瞬間找回了感覺,服侍著她穿衣的秋素詫異著主子的變化,小聲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樣了。」

  「你聽說過為母則剛嗎?」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著鏡子裡堪稱國色的面容,平淡道:「為姐亦是如此。」

  過去作為玉陽公主的趙芃如此。

  如今作為秦芃的四公主也當如此。

  聽了秦芃的話,秋素點頭道:「夫人說的是。」

  「別叫夫人。」

  秦芃聽這個稱呼聽得難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後叫主子吧。」

  妝上好了,外面傳來了士兵跪地問安的聲音,卻是秦書淮來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氣,算了算年歲,距離她上一次作為董婉怡死去,已經快一年多了。驟然再見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雜亂。她捏緊拳頭,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進來:「夫人,淮安王來了。」

  秦芃點點頭,端坐於外間蒲團之上,姿勢端莊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色鄭重:「請。」

  站在門外的秦書淮見大門打開,他提步走了進去。

  秦芃眯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緻如繪,神色淡然沉著。他抬眼時,一雙眼波瀾不驚,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見底。

  清晨霞光落於他身後,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讓他整個人都仿佛籠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門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錯瞬間,他眼中露出了幾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勢端正優雅,氣勢極盛,仿若鳳凰盤於梧桐之上,睥睨眾人。

  天生的公主貴氣,在這個人身上彰顯無疑。

  不是每個公主都擁有著這樣的氣勢,甚至可以說,大多數公主都沒能擁有。

  而秦書淮上一次見到這樣氣勢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護國長公主,趙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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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43 PM

第三章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秦書淮收起了思緒,看著面前女子抬手放在額前,恭敬匍匐在地:「見過王兄。」

  他們兩算起來,是隔著六代關係的堂兄妹,因為隔得實在太遠,怕是要從秦書淮的爺爺的爺爺輩算起,故而秦芃這麼叫出來時,秦書淮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皺了皺眉,片刻後,慢慢道:「見過公主。」

  外面春素在秦芃一個眼神示意下關了門,房間裡就留下了秦芃和秦書淮兩個人。秦書淮走上前來,抬起衣擺,跪坐在秦芃對面。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秦芃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秦書淮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記憶裡,剛遇到秦書淮的時候,這人還是個很健談的少年,她和他剛剛成親那些年,他幾乎每晚都不睡覺,來回折騰。

  折騰完了也不嫌累,握著她的手有無數話要講。

  這麼十二年來她其實一直是陪著他的,哪怕見面次數少了些,可當了他三任妻子,對他的瞭解,怕是比任何人都深,可此刻正對著他,看著這個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淡氣度從容端起茶杯,褪去少年稚氣的臉無喜無怒,她才驟然驚覺,自己竟然已是快又七年時間,沒有這麼好好看過他了。而七年足以將一個人打磨得面目全非,當年那個愛笑愛說話的少年人,也已經成了如今這個氣度從容平靜的淮安王。

  「公主找本王,是想說什麼?」

  秦芃一直看著他,讓秦書淮有了那麼幾分不舒服,他抬起眼皮,迎上對方的目光,秦芃將思緒收到當下之事上,笑了笑道:「妾身請王兄來,主要是為了十六皇子的事,十六皇子乃妾身同胞弟弟,如今王爺想要將阿銘帶走,不知所為何事?」

  秦芃同秦書淮繞著圈子,同時心裡準備好了說辭,打算讓秦書淮權衡利弊,千萬別愚蠢幹出什麼幹掉了所有皇子自己登基的事情來。

  其他不說,秦芃是衛衍嫂子,是秦銘的親姐姐,要殺秦銘,衛衍如何想?

  秦芃知道秦書淮不是個不顧百姓的,她拿捏住了秦書淮的短處,只差如何提起,在她準備好了秦書淮所有應答,卻未曾想,秦書淮抿了口茶後,直接道:「如今陛下子嗣都在宮亂沒了,只留下十六皇子乃天家血脈,我自然是迎十六殿下回去繼承皇位登基了。」

  一聽這話,秦芃當場就愣了。

  她本以為秦書淮準備了一堆措辭,就只是想將秦銘帶走後悄無聲息殺掉,不給秦銘任何登基的機會。誰知道秦書淮一張口就是去登基?!

  秦芃內心狂跳,但面上仍舊鎮定,她喝了口茶壓驚,繼續道:「王兄也是天家血脈,更是靖帝正統,王兄何不自己稱帝?」

  秦書淮面不改色,一副忠君愛國的模樣道:「王叔待我恩重如山,本王又豈能在王叔故去後,不善待自己的兄弟?」

  「且,」秦書淮抬眼看向秦芃,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看今日公主的意思,本就準備好說辭奉勸本王,現在就你我兩人,公主何必惺惺作態?」

  「如今陛下子嗣只留下十六皇子,本王也沒有什麼選擇,今日公主願意,那就隨本王回宮,本王讓禮部著手準備,大家皆大歡喜。若公主不願意……」秦書淮頓聲,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含笑不語,卻已是明白了秦書淮的意思。

  「若是不願意,」秦芃面上笑容帶了冷意:「從此之後,就再無四公主了,王兄是這個意思嗎?」

  「衛衍尚在邊疆,來此還有半月有餘。就算是衛衍與我本王面衝突,我也並無所懼,最重要的是,公主這麼有信心,衛衍會為公主出手嗎?」

  秦書淮一針見血。

  衛衍與他實力不過相當,事情塵埃落定後,秦銘也已登基,衛衍會為一個死掉的嫂子與秦書淮動手嗎?

  且不說秦芃與衛衍本身也沒有太大的交集,就算有,衛衍這樣一個人撐起一個家族的男人,也絕對不是這樣衝動的人。

  秦芃不是不知好歹,她本意也不過就是勸說秦書淮不要殺秦銘自己登基,如今秦書淮既然沒有這個意思,她也就不會再多事。於是她行了個禮道:「日後就多謝王兄照顧了。」

  「那,」秦書淮站起身來,面色平淡:「本王就先祝賀長公主了。」

  「謝王兄。本宮也提前為王兄賀喜。」

  賀喜什麼,兩人都沒有言明,卻心知肚明。

  幼子登帝,如秦書淮這樣的人,自然會成為實際的掌權人。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後話,當下之事解決了,秦芃心裡舒展了許多,同春素道:「收拾一下,準備下山進宮。」

  又抬頭同秋素道:「去將小銘抱過來,給我瞧瞧。」

  不一會兒,秋素就將秦銘抱了進來,董尤和春素去收拾行李。

  秦銘如今也才八歲,看上去頗為瘦小,但五官長得十分精緻,與秦芃有幾分相似。

  她們的母親雖然呆笨且出身寒微,但是卻是一個十足的大美人,這才在這樣的脾氣和出身下,接連兩次盛寵。

  姐弟兩都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尤其是秦芃,身為女子,這副容貌堪稱國色天香,完全沒有半分瑕疵。

  而秦銘尚未張開,卻也已經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好看娃娃。

  這讓秦芃想起了當年的趙鈺,趙鈺也是這樣,從小就好看得緊,小時候在冷宮裡過得艱難,趙鈺性格有些軟弱,常常就是躲在趙芃後面,怯生生喊:「姐姐,算了,算了。」

  可是一旦真的出了事,打了架,趙鈺又會跟個瘋了的小狗似的,死死護在趙芃身邊。

  想起過去的趙鈺,瞧著面前的秦銘,秦芃內心不由得軟了許多,她握住秦銘的手,秦銘嚇得縮了一下,秦芃溫柔笑起來:「別怕,我是你姐姐。」

  秦銘小心翼翼抬眼,這樣怯懦的樣子,明顯在皇陵過得不是很好。秦芃抬手撫摸他的髮,心裡有些酸楚:「以後我照顧你,我保護你,你想要什麼、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都可以告訴我。誰也欺負不了你,知道了嗎?」

  秦銘不敢說話,但明顯已經被這話打動,秦芃耐心道:「叫姐姐。」

  秦銘張了張嘴,像貓叫一般,小聲叫出一聲:「姐姐。」

  此時春素和董尤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就秦芃以前那樸素性子,在護國寺根本就沒幾件東西,春素提醒秦芃道:「主子,已經好了。」

  秦芃點了點頭,拉著秦銘起身,往外道:「走吧。」

  一行人上了馬車,秦書淮送著他們回去,一路上秦芃都在逗弄秦銘,到了宮裡時,秦銘就徹底放開,一聲一聲甜甜叫姐姐了。

  秦書淮注意到秦銘的轉變,他不著痕跡將目光落到秦芃臉上,看見秦芃面上溫和耐心的笑容,他頓了頓目光,而後又收了回去。

  江春走過來,詢問秦書淮道:「大人在瞧什麼?」

  秦書淮沒接話,他提步走向御書房的方向,吩咐道:「讓六部尚書來見吧。」

  「大人……」江春有些躊躇:「新帝未立,您宣人到尚書房去,不是很好吧?」

  「新帝未立,」秦書淮聲音中帶了肅殺之意:「我的位置,卻是該立了。」

  江春聽了秦書淮裡話,立刻便明白了秦書淮的意思。

  皇帝給了秦銘,朝中的權力卻是不會移交的。御書房召六部尚書,無非就是和天下宣告一聲,如今朝中真正的掌權人是誰罷了。

  「還有,」秦書淮突然想起來:「昨夜我讓你發給衛衍的消息,你發了嗎?」

  江春點頭:「大人放心,召衛衍回京的消息已經發出去了。衛老夫人病重的時也一併說了。」

  秦書淮點點頭,面色冷峻:「準備好人手吧。」

  秦書淮去御書房忙活時,秦芃拉著秦銘回了後宮,剛一進宮裡,一個穿著藍色素衣的女人就撲了過來,將秦銘拉到了懷裡,焦急道:「銘兒無礙吧?可有受傷?」

  秦芃看著面前女人,雙手攏在袖間,靜靜等著女人檢查好了秦銘放下心後,才淡然開口:「母親。」

  女子聽到女兒叫她,有些不耐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秦芃一眼,發現秦芃身著華服,頭頂金簪,頓時不滿起來:「你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入宮,卻讓銘兒穿得這樣寒酸,你只顧著自己讓人抬得上臉面,卻不想他日後是要當皇帝的,如此打扮進宮來,怕是要讓人瞧不起的!你這姐姐,日後還需靠著銘兒,你怎的這樣做事?」

  秦芃沒說話,對於淑美人這樣說話,她毫不意外。

  淑美人原名李淑,本就出身鄉野,對外徵召宮女時為了銀錢入的宮,又因臉和「率直」被秦文煊看上,從來沒有任何禮儀可言。

  趙芃的母親雖然也是宮女,卻是大家之後,因父親犯事後被貶入宮中充奴,兩者出身截然不同,因此養出來的兒女自然也不太一樣。

  鄉野對男孩多看重,雖然秦芃養得更早,在李淑心裡卻不及秦銘半根指頭,這也是為什麼秦銘出生後,秦芃多年沒和李淑來往的原因。

  此刻聽著李淑說話,秦芃根本懶得搭理,直接道:「那讓宮裡人帶小銘去熟悉吧,母親,我們且先商量一下後面的事吧。」

  聽到這話,李淑有些奇怪。

  記憶裡秦芃一向唯唯諾諾的,若是往常被這麼一罵,怕是早就紅了眼眶,哭著鼻子要走了。

  可如今這個女兒,不但沒有哭沒有鬧,反而還鎮定自若商量著後事。

  可奇怪歸奇怪,李淑倒也不覺得什麼,畢竟人總是會變的,她與秦芃這些年幾乎沒見過面,根本也不知道女兒經歷了些什麼。如今不哭了,倒也是件好事。

  她點了點頭,讓人將秦銘帶了下去。而後她站起身來,學著以前她見過的皇后那般擺著姿態道:「芃兒啊,日後銘兒畢竟是陛下了,你身為公主,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要記得叫陛下。今日就算了,日後若是再這麼叫,就要按照宮規處置了。」

  聽了這話,秦芃內心冷笑。

  她隨著李淑到了位置上,看著李淑坐下,她直接開口:「秦書淮你打算怎麼辦?」

  李淑端著茶杯的手嚇得一抖,水燙到手背上,她焦急抬頭:「作死哦,你提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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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47 PM

第四章

  對於秦書淮的事,趙芃本事不想管太多的。按照她的計劃,如今她最好的出路就是等一個好時機,想辦法聯繫到趙鈺,然後回北燕去。回了北燕,她再來和秦書淮秋後算她死了三次這筆賬!

  可是趙鈺居然已經是北燕皇帝,她如今一個無權無勢的齊國公主,貿然聯繫趙鈺,被人發現,怕是信沒送出去,通敵叛國的罪名就下來了。

  那麼在此之前,她要想辦法讓自己活得好一點。

  退一步講,哪怕她聯繫了趙鈺,趙鈺不信呢?

  如果趙鈺不信,那麼她也就註定只能當秦芃了。所以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須將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去替秦芃謀劃這未來的路。

  所以她詢問李淑,如何處理秦書淮。

  卻不想,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婦人一樣,被秦書淮嚇得體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頭用帕子擦著手,嘴裡嘟囔起來:「人家現在權大勢大,能放過我們孤兒寡母的不錯了,你還問我想要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就老老實實的,他見咱們乖巧,就不會怎麼樣了吧?哎呀這些事兒,等銘兒長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銘兒多聰明的,等他長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麼的,說著說著就拐到誇秦銘上,說起秦銘,李淑眼裡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著道:「到時候銘兒肯定很厲害的啦,自然會想辦法對付秦書淮的。咱們現在就乖巧一點,什麼都別說話,那就好啦。」

  聽到這些話,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聲將手從李淑手中抽回來,坐在李淑身邊道:「那若秦書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長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書淮乃靖帝嫡子,論血統,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統。不過是因為靖帝名聲太壞,父王名聲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對靖帝之子多有畏懼,所以秦書淮才沒有在此時上位。等過幾年,他手握大權,攢下了好名聲,換掉了父皇過去的老人,到時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那時候小銘也就才十幾歲,被架空的一個年輕帝王,你讓他拿什麼和秦書淮鬥?」

  「他……」李淑聽了秦芃的話,一時呆了,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絞著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懼意。

  秦芃靜靜等著這個便宜媽想明白,誰曾想過了片刻後,李淑猛地抬頭:「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沒想明白,就李淑這個腦子,能有什麼法子。

  李淑眼中帶著光,看著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兒,銘兒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親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書淮如今暫時是不會動他們的,李淑如今無論怎樣,一定要扛著給秦芃掙個鎮國長公主的名頭回來。

  長公主和鎮國長公主,雖然只是兩個字的區別,可實際權力區別卻大的去了。

  長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寵與殊榮。

  可是鎮國長公主,那是可以養著府軍、能入朝堂的實權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輔政,以前的慣例是太后在輔政大臣幫助下垂簾聽政,可靠李淑這腦子,她去輔政,怕是去給秦書淮當擺設的。那最好的法子莫過於,讓秦芃當上鎮國長公主,協同秦書淮輔政,等秦芃在朝堂上養幾年,有了自己的權勢,等以後秦書淮再想對秦銘動手,那就難了。

  雖然秦書淮如今未必願意,但以著秦書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運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著李淑回話。

  李淑興奮道:「芃兒,你如此,不若嫁給秦書淮,以後多給他吹點枕邊風,灌點迷魂藥,若能為他生個兒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說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銘兒姐夫,還能對銘兒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說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氣,怒道:「你當秦書淮是傻子嗎?!」

  秦芃吼出聲來,心裡又怕又怒,就怕陰錯陽差,又被搞去嫁給秦書淮。她嫁了秦書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終。她是嫁秦書淮嫁夠了,若真的要走賣身求榮這條路,那還不如嫁給衛衍!

  秦芃氣得渾身發抖,李淑冷哼道:「你還不就是掛念著衛煬,就想著給他守寡。芃兒,我知道,衛煬待你好,你喜歡他,念著他,可也這麼多年了,你還年輕,得為未來打算,秦書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書淮也不可能不對陛下做什麼!」秦芃冷著聲音:「你可記得他前兩任夫人?當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著聯姻這條路,等後來秦書淮接管了姜家兵權後,姜漪怎麼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個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親當年不也是看中秦書淮有軍功在身,想著他文臣秦書淮武將,等後來秦書淮在朝中站穩了腳跟,董婉怡怎麼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髒銀案鋃鐺舉家入獄。這也是巧合嗎?」

  「你盤算著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書淮,怕是秦書淮也在盤算著如何借著婚事拖住咱們!」

  「那……那怎麼辦?」李淑聞言,眼淚都快落下來了:「你……你要不再尋個有權勢的嫁了吧,這朝廷裡……」

  「等陛下登基,你準備一封懿旨,冊封我為鎮國長公主,秦書淮為攝政王,共同輔政。」

  秦芃同李淑說不下去了,果斷道:「我會保護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憑你……」

  「我是衛煬的妻子,」秦芃抬起眼簾,目光冰冷:「是衛家如今的當家主母,是衛衍的嫂子,是陛下的親姐姐。母親,」秦芃看著她,認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護你們。」

  李淑沒有說話,她呆呆看著秦芃。

  自己這位女兒,真的是變得太多了,變得讓她幾乎不敢相認。

  她說的每句話都這麼有力度,讓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裡總覺得女人做不成什麼大事,卻都忍不住開了口:「好吧……」

  「到時秦書淮必然是要對你施壓的。」秦芃繼續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書淮一定會來同你要攝政王的位置,到時我會在場,你先推脫著,他若強壓,你便提出來,若他要當攝政王,那就讓我當鎮國長公主,他若是不答應,那你就帶著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讓我們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張出聲。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經將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長兩短,他脫不了干係。而且到時候衛衍也會回來,如今我們有衛家撐腰,母親無需擔心。」

  「那……那就這樣吧……」

  李淑也沒了主意,這場對話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順著秦芃走了。

  秦芃瞧著李淑,看出來這人就是個見軟就欺的,話說完了,也沒有了耐心,徑直道:「那母親,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揮了揮手,皺著眉頭,明顯還是在想著方才秦芃的話。秦芃走了幾步,頓住步子,回頭看著眉頭緊鎖的李淑,冷聲道:「母親,你需記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腸。

  享受太后的權利,承擔太后的義務。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聽進去她的話,轉身便走了。

  出去後宮門外帶著寒意,侍女上前來,將早已備好的暖爐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時局還亂著,周遭處處是秦書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宮裡候著。等過了兩天,宮中局面安定後,秦書淮才肯放人出宮,這時候秦芃立刻吩咐:「去衛家吧。」

  衛衍是要叫回來的,只是她卻不知道,要如何同衛老太君說此事。

  原身和衛衍交集很少,也就是當年衛衍抱著衛煬一干衛家子弟牌位回來時見過一面。

  那時候衛衍還是少年,披麻戴孝,手裡捧著牌位,身邊是衛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剛毅,在一片哭聲中,同眾人冷靜道:「今日我父兄皆戰死,各位嫂嫂也還年輕,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從衛家領了錢,自行離去。若願意留在衛家的,衛衍謝過。」

  當年的秦芃一聽衛衍的話,嚇得差點哭昏過去,跪著挪到衛衍面前,抓著衛衍的褲子道:「小叔,小叔你別趕我走,我要為夫君守寡,我要在衛家待一輩子的!您千萬別趕我走!」

  衛衍被她嚇了一跳,面上愣了愣,隨後冷靜下來,點頭道:「嫂子願意留下,衛衍謝過。」

  後來衛家的女人,也就衛老太君和秦芃留下了。家裡的錢財被分了七七八八,一共五個孩子全留在了衛家,由衛老太君一個人撫養,衛衍一手操辦了喪事,就直接帶著衛家家將奔赴邊關。

  而秦芃在整個過程裡……

  就知道哭。

  哭完了就上了護國寺,也就是逢年過節這些基本禮儀去一趟衛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衛衍到底是個什麼性格、到底立了什麼功勞,如今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也就從他人嘴裡知道,衛衍如今握著整個南方邊軍。

  秦芃回憶著衛衍,忍不住抬頭看了春素。

  「春素,」

  「主子?」

  「那個衛衍,你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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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51 PM

第五章

  「主子,」春素有些好奇:「您怎麼突然對七公子有興趣了?」

  以往秦芃是對誰都沒什麼掛念的,好像自己青燈古佛就能一輩子,而衛衍更是讓秦芃有些懼怕,面對這個小叔子,秦芃一般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如今秦芃突問起衛衍,春素不免有些吃驚。

  「如今要靠著他幫忙。」

  秦芃解釋道:「自然要多瞭解一下。」

  春素聽聞笑了,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裡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說起衛衍來。

  十二歲跟著家人上戰場,十四歲衛家男子均戰死前線,就他一個人因為年幼沒有參加那次包圍戰僥倖活了下來。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衛家要垮了,衛家除了秦芃,另外五個嫂子都改了嫁,衛家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也就剩下衛老太君獨自撐著衛家。至於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計。

  誰知道這位十四歲少年在領了兵回到戰場,居然就從此成為戰場戰神級別的人物,在南方邊線上讓敵軍幾乎是聞風喪膽,成為了齊國南方戰線的守護神。

  他一路升遷至一品鎮南大將軍,手握三十萬大軍,而衛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漲船高,因為衛衍沒有妻子,於是賞賜都往秦芃和衛老太君頭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產珠寶銀錢,加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過去,衛衍已經二十四歲,許多人家都盯著這位黃金單身漢,想等著衛衍娶親,結果衛衍卻一直待在邊境沒有回來,按照他的話說國不立,家不成。

  「不過,大家都說,這一次七公子要回來成親了。」

  春素說著,也不知道怎麼就紅了臉,秦芃好奇打量著她,假做沒看懂春素臉上的羞紅:「哪裡來的消息?」

  「因為百匯族降了,南方邊境如今安穩下來,七公子如果還握著那麼多兵在邊境待著,朝廷怕是不大開心的。所以七公子應該會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戰事平了,按照七公子當年的承諾,必然是要張羅親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裡抱著暖爐,看見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你這什麼眼神?莫不是還以為我會將你送給衛衍當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話了!」

  春素慌忙開口:「七公子哪裡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華光流轉,似笑非笑:「你還真有這個意思?」

  「主子……」春素歎了口氣:「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這個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雲,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終老便好了。」

  秦芃摸著手中的暖爐,也不糾纏於春素對衛衍的意思,少女懷春是常事,當年秦書淮哪怕是個質子,高門貴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飛蛾撲火一般撲來,就想求上春風一度。

  燕京當年甚至有首歌謠唱秦書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閨惆悵,

  願珍珠千斛,十里紅妝,換他春風一度,雲雨一場。

  得語喃呢,秦郎秦郎。

  那時候秦芃一直覺得這歌謠很有意思,常在秦書淮面前唱。

  當年的秦書淮面皮薄,她這麼一唱,他就要紅臉,假作沒聽到,就盯著書看。

  最後看不下去了,將她往床上一扛,壓著紅著臉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紅妝,我也讓你喊秦郎。」

  秦書淮當年落魄至此,僅憑一張臉就能混得那麼多姑娘懷春,更何況今日的衛衍?

  有臉有錢有才能,要是春素對衛衍一點想法都沒有,秦芃才覺得不正常。

  秦芃又從春素口中打聽了一下衛衍其他事蹟,同自己腦子裡的衛衍結合了一下,這才讓春素敲門入了衛府。

  開門的是個下人,見了秦芃,忙叫了管家衛純過來。

  秦芃很少回來,衛純匆匆從後院趕來,著急道:「大夫人。」

  秦芃雖然是所有嫁進衛家裡年紀最小的,但衛煬卻是實打實的嫡長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點了點頭,同衛純道:「我來找母親。」

  衛純聽聞秦芃說話,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這位夫人與當年走出衛家上護國寺時明顯已經不大一樣了,可衛純沒敢多言,點頭道:「老夫人正在臥室修養,您請。」

  說著,衛純便在前引路,帶著秦芃往裡走。秦芃剛一進後院,就在牆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過十二歲,個個穿著幹練的胡服,好像是剛從練武場回來,身上還帶著沙子。

  一共五個孩子,探著頭偷偷觀察她,秦芃假裝沒看到他們,同管家到了衛老夫人臥室。

  剛到門口,臥室裡就傳來了濃重的藥味,衛老夫人急促咳嗽著,裡面傳來了丫鬟驚叫聲:「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聞言,大步跨了進去,看見衛老夫人正在床上躺著,朝著盆裡吐血,她轉頭就道:「趕緊去將大夫請來!藥呢?大夫沒有準備一些應急的藥嗎?」

  說著,秦芃將衛老夫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氣。

  衛老夫人血量沒有很多,過了片刻後,她緩了過來,瞧見是秦芃,衛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婦兒回來了……」

  「母親,」秦芃也不同衛老夫人談論衛衍的事了,給衛老夫人扶著躺下,抬手用濕帕子給她清理了面上,有些無奈道:「您病重至此,為何不同我說一聲?」

  「也不是什麼大事……」

  衛老夫人虛弱道:「你向來不是個愛惹事的……我還能撐一撐。」

  秦芃抿了抿唇,看著衛老夫人的模樣,心裡有些不忍。

  衛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個衛老夫人,原身又是一個不管事的,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撐著又能怎樣?

  秦芃歎了口氣,握著衛老夫人的手道:「母親你好好休息吧,這次我回來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衛老夫人聞言,恍惚睜開眼睛來,她有些渾濁的眼裡滿是欣慰,瞧著秦芃,感慨出聲:「長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這事兒嗎?」

  「沒呢……」衛老夫人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操心。不過……你叫他回來吧。」

  衛老夫人眼裡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書淮一向強勢,阿衍不回來,你怎麼辦啊。」

  聽到衛老夫人的話,秦芃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驟然有些酸楚。

  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來的情緒,讓秦芃有些不適應,可想想卻也理解。親媽什麼都幫不上,卻是婆婆想著她有多難。秦芃眼眶就這麼紅了,旁邊人都露出了「又來了」的表情。

  衛老夫人臉色也是僵了僵,握著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長大的機會,老大媳婦,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淚就這麼被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見秦芃不哭,眾人頓時鬆了口氣,秦芃也就大概知道這衛府大概是個什麼風格了。

  她歎了口氣,同衛老夫人道:「謝母親體諒,我這就去同小叔送信。」

  衛老夫人點點頭,明顯是累了。

  秦芃給她理了被子,站起身來,走了幾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親,那些孩子,便由我教養一陣子吧?」

  這麼多孩子,衛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沒精力帶了。

  其實秦銘登基前,秦芃估計也沒什麼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著衛衍的力,就能幫就幫了。

  衛老夫人點點頭,秦芃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書房去,回憶著過去原身的字跡,寫了一封衛老夫人病重的信寄過去。又在末尾將宣京局勢解釋了一番,如此一來,只要衛衍稍微有腦子,就知道這次來宣京是要做什麼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這腦子……秦芃覺得她還是早點棄暗投明,換一個靠山算了。

  信寫完後,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飛鴿傳書。

  邊境山高水遠,哪怕是飛鴿傳書,那也是要兩天時間,這一來一往,秦芃本來覺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時候,大約應該是四天後。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衛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時候還有些詫異,同送信的秋素道:「這樣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這鴿子是怎麼飛,怎麼就這麼快?聽收信的人說,以往送到南邊的信,最快也要兩天一夜呢……」

  秦芃沒說話,她直覺不對,迅速打開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見上面寫了字:

  母親安心養病,八日後到。

  落款時間,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宮中,方才是宮變第三日,而衛衍已經收了信件,不僅讓他回來,還告知了他衛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誰讓他回來的?讓他回來做什麼?

  秦芃捏著信件,腦中驟然閃過幾日前春素說的話。

  百匯族降了,南方邊境如今安穩下來,七公子如果還握著那麼多兵在邊境待著,朝廷怕是不大開心的。所以七公子應該會回宣京了……

  百匯族降了,宮中幼帝登基,一個只有威脅再無作用的將領……

  秦芃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轉頭就道:「快給我拿紙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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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54 PM

第六章

  秦芃的反應讓旁人有些疑惑,秋素拿了紙筆過來,有些疑惑道:「主子,您這是?」

  秦芃沒同他們解釋,提筆同旁邊管家道:「若衛衍回來,留在邊境守關的家將一般是誰?」

  「是衛南。」管家衛純有些疑惑,秦芃提筆立刻將局勢寫明,要衛南備五千兵馬秘密趕往宣京後,同衛純道:「將這封信送到衛南手裡,要快!」

  說完,秦芃起身來,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藥,見秦芃風風火火進來,笑了笑道:「什麼事兒讓你這麼發愁的……」

  「母親,衛府可有可用的暗衛?」秦芃徑直開口,不等老太君詢問,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驟冷,衛衍如今是衛府的獨苗,誰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將藥碗推開,硬起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芃將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說了,老太君聽得有些糊塗:「你是說有人冒充我們寫信給阿衍?那這又怎樣?」

  「母親,您想如今是什麼時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誰?」

  「是阿衍。」老太君聽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書淮想殺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沒了依仗,從此成為傀儡,而且也是剷除了最大的勁敵,是這個意思嗎?」

  「是。」秦芃點頭道:「如今南邊戰事平定,小叔作為武將已無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勢混亂,秦書淮的軍隊駐紮在宣京之中,小叔來宣京,無異於羊入虎口,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秦書淮怎會放過?若今日不殺小叔,宣京就再難有秦書淮隻手遮天的局面,秦書淮再想殺小叔,那就難了。」

  「你說得極是。」老太君點點頭:「那現下如何?他要殺阿衍,總不至於在京中便殺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眾口,秦書淮作為靖帝之子,名聲本就不好,如果再明著將小叔殺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從枕頭下翻出一個令牌,同秦芃道:「府裡有府軍五百,你都領去!救人要緊!」

  「現下不急,怕是要等幾日。母親你先歇著,我去部署其他。」

  說完後,秦芃同衛老太君又說了幾句,安撫好老人家,拿著令牌出去找了衛純。

  衛純領著秦芃去見了府軍,衛家的府軍,都是真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當十的好漢人物,秦芃掃了一圈,倒也頗為滿意,同眾人說了幾句打氣的話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回了自己的房間,秦芃整個人腦袋空了下來,她才覺得有些茫然。

  該做的是都做了,但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要救衛衍,至少要先知道衛衍是從哪條路來的,入京一共三條路,也不知道秦書淮是要在哪條路上下手。

  如今秦書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書淮會佈置多少人去殺衛衍,不知道對方的謀劃,她也無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裡卻是完全沒數的。

  秦芃左思右想,總覺得她還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書淮的計劃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著事情,春素端了水進來,看著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從春素手裡接過熱帕,往臉上敷去,同時與春素道:「明個兒去素妝閣給我添置些頭油香膏,我給你個單子,你順著去買。順便我再給你個方子,你把藥給我抓來,研磨成粉,每晚兌水來給我敷臉。」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來是不打扮的別說香膏這種保養的東西,便就是胭脂都沒有幾盒。秦芃也知道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來是個愛美的,保養這張臉的心情十分急迫,於是她歎了口氣道:「春素,我也二十五歲了,老了。」

  春素反應過來,明白秦芃這是擔心芳華已逝,笑了笑道:「主子這容貌,哪怕成了個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輕的小姑娘美得多。」

  「嘖嘖,」秦芃由她脫了鞋襪,打去道:「你這嘴,真是太靈巧了些。」

  主僕說鬧著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飯,也沒想出什麼法子來,便乾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妝閣。

  素妝閣是她當年當董婉怡時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長保養,和秦芃私下交情極好,貨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時,便到素妝閣挑挑揀揀。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這性子,到了素妝閣來,挑揀了一些貨品後,秦芃驟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老闆,我要一盒『春雨』。」

  這是個清朗的男聲,算不上太有辨識度,帶著些書生氣的溫和,一聽就知道是個性子極好的人。

  秦芃驟然回頭,便看見一個俊秀青年站在櫃檯前,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頭髮用髮帶高束,腰間掛著一把腰刀,還懸著一個紅色繩子早已泛舊的玉佩和一塊腰牌。

  他的打扮和氣質格格不入,明明是個書生樣的人,偏生是個武將打扮,讓旁人都忍不住回頭瞧他。

  櫃檯賣貨的姑娘明顯是認識他的,笑著打趣道:「陸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還是送那個姑娘呢?」

  聽得玩笑,那人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靜靜聽著,握著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這人叫陸祐,她是認識的。

  當年她剛剛重生到姜漪身上時,曾從戰場上救下來的一個毛頭小子,便就是陸祐。陸祐本是名門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獄,全家都受了牽連,他就被貶到邊境來,當了一個排頭兵,結果第一場仗就差點死了。

  作為姜漪的秦芃養了他一個月,然後這少年就堅持要為她赴湯蹈火,報答恩情。恰好姜漪剛剛嫁給秦書淮,秦芃謀劃著要在秦書淮身邊安插人手,就同陸祐說了,讓他去找秦書淮。

  也不知道陸祐是怎麼做的,反正等再見的時候,陸祐已經是秦書淮的侍衛了。秦芃見他有本事,就給了他錢給了他人,讓他想辦法發展自己。

  結果陸祐還沒成長為可以讓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後重生成了董婉怡,一來她已經癱瘓了,見不著外男。二來那時候陸祐還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沒什麼需要用著他的地方,也就沒有了聯繫。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陸祐轉身準備離開時,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陸祐面色冰冷,秦芃滿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這素妝閣的胭脂春雨,要搭著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聽到這話,陸祐神色驟冷,眼中帶了幾分探究。

  當年她還是姜漪的時候,便是喜歡『春雨』搭『珊瑚』,陸祐那時候總是悄悄來瞧她,每個月一次,準時得像葵水一樣。每次來了,他就買上這麼一套送來,因為知道她喜歡。

  怕陸祐不開竅,秦芃繼續道:「還有,朱雀街上玲瓏酒樓裡的蝦餃最招姑娘喜愛,公子不妨帶她去多吃幾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歸了呢?」

  和當年姜漪一模一樣的愛好,如果說只說出一個是巧合,那麼連玲瓏酒樓的蝦餃都說出來,就算陸祐再遲鈍,也聽出來了秦芃的意思。

  她認識姜漪,並且,她在宣告這件事。

  陸祐捏著胭脂盒的手微微顫抖,他克制著自己,點頭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歡這些嗎?」

  「是呢。」秦芃微微笑開:「近來特別喜歡吃蝦餃,等一會兒買完東西,就去那裡吃午飯。」

  「好,」陸祐點點頭:「下次,我也帶她去試試。」

  說完,陸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辭。」

  等陸祐走了,旁邊買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沒來店裡了吧?」

  「嗯?」秦芃抬起頭來,那女子將春雨打開給秦芃:「我們店裡,已經大半年沒有賣『珊瑚』這盒唇脂了。」

  秦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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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2:56 PM

第七章

  從素妝閣出來,秦芃立刻去了玲瓏酒樓,定下房間後,她讓春素去了邊上一顆柳樹上,將房間號刻下來。

  當年作為姜漪嫁給秦書淮之後,她就是和陸祐這麼聯絡的。陸祐看了柳樹上的房間號,應該就會過來了。

  坐在包廂裡,春素看著心情好上許多的秦芃,不解道:「主子您今日怎麼奇奇怪怪的?」

  「因為,」秦芃姿態優雅吃著東西:「要見一位用得著的人。」

  說話間,窗戶「砰」的被人狀態,春素被嚇得「啊」了一聲,就被秦芃一聲:「閉嘴!」給止住。

  陸祐從窗戶外翻身進來,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這……這……」

  春素一時拿不定主意,秦芃一個寡婦,同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掃過去,春素咬了咬唇,低頭匆匆走了出去。

  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陸祐和秦芃兩人,陸祐靠在床邊,雙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麼關係?」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聞言,陸祐神色動了動,笑眯眯看向陸祐,仿佛一隻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沒想過她?」

  聽到這話,陸祐神色大變,他面前的姑娘雖然換了一張臉,但那笑容卻是半分都沒變過。

  陸祐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聲,有一個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盤旋,秦芃垂下眉目,低頭喝茶,而後道:「陸祐,你信借屍還魂嗎?」

  如果是其他人,秦芃大概是不敢說這樣的話的。

  但陸祐不一樣。

  陸祐對姜漪的忠心,足以讓陸祐這個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頭來,溫和道:「我雖然死了,但是,卻也回來了,陸祐,你信嗎?」

  「你……」陸祐眼中猶豫不定,片刻後,他迅速道:「你見我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

  「喲,這人長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陸祐眼眶泛紅,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秦芃都答上來後,陸祐猛地跪倒在地,紅著眼激動道:「小姐!」

  「別哭了,」秦芃捧著暖爐,懶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麼樣子。」

  「是,是……」陸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歡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後道:「小姐如今來找陸祐,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秦芃點頭,將如今處境迅速說了一遍。

  衛衍聽她的話,神色鄭重,等秦芃說完,陸祐沉思了片刻,終於道:「其實,殺衛衍這件事,是我負責的。」

  秦芃挑眉,衛衍想著法子道:「如今秦書淮一直讓人監視著衛衍的動向,大概還有四日,衛衍就會到京。我們會埋伏在衛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證衛衍插翅難飛。」

  「你們在哪裡動手?」

  「鬼哭林。」

  陸祐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地圖來,將位置點給秦芃看:「衛衍此次回來,趕路趕得十分著急,所以並沒有走官道,一路走著小路來的,他如今的路線入京必然過鬼哭林,那裡人跡罕至,容易埋伏,是動手的絕佳機會。」

  秦芃點點頭,她打量著地圖,發現鬼哭林邊上有一條河流,這條河同護城河相連接,秦芃指著那條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離這條河近一些。」

  「這不是問題,」陸祐皺著眉頭:「問題在於,這件事由我負責,一旦消息走漏,秦書淮必然懷疑是我。這是其一,其二在於,秦書淮十分機警,他在的話,我有任何異動都會被察覺,此事難成。」

  秦芃沒說話,她瞧著桌面,想了想,卻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觸,然後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來的,都是他透露給我的,這樣呢?」

  「可。」

  陸祐點頭,秦芃放下心來:「那就這樣做,秦書淮那邊有我,我會提前讓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邊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陸祐應下來:「此事我會妥善辦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頭看向陸祐,卻是發現了一件事:「你在秦書淮手下這麼久,卻沒對他用尊稱?」

  陸祐抿抿唇,神色鄭重,秦芃有些疑惑,為什麼陸祐突然就換了一副神色,陸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終於道:「小姐死後,我去追查了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陸祐沒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結果似乎讓陸祐十分不喜,他垂著眼眸,言語中帶著冷意:「是秦書淮的人做的。」

  秦芃沒說話,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樣。陸祐有些詫異:「小姐知道?」

  「猜出來了,」秦芃眼神平靜:「當年他娶我便也只是為了姜家在北邊的勢力,姜家倒了,還留著我做什麼?」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陸祐憤怒出聲來:「您也是名正言順嫁給他的妻子,他怎麼能如此對您!」

  「有什麼不能的?」秦芃聽著陸祐的話,笑出聲來,看著陸祐,眼中帶著溫柔。那溫柔仿佛是被時光洗禮過,帶了歷經世事的蒼涼。

  「小祐,對於有些人而言,為了權勢,沒什麼是不能犧牲的。」

  當年秦書淮愛趙芃嗎?

  愛過的吧。

  秦芃帶著微笑,回想起來,至少在趙芃死的時候,秦書淮死死抱著她痛哭流涕,那時候秦書淮的眼淚是真的。

  他應該是愛過她的,可是對於這個人來說,愛情和權勢相比,大概不值一提。愛著的人,他仍舊能一面哭泣一面將毒藥送下去,更何況是姜漪、董婉怡這些就只有一個名分,面都沒怎麼見過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記得,第一次死後成為姜漪時,她還是恨著秦書淮的,總想著要報仇,所以還特意將陸祐送過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邊。

  可是再死了兩次,重生到現在,她對秦書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麼點回憶和憐憫。

  沒有多大的恨,談不上什麼愛,就感覺是個陌生人,她知道他對權勢的渴望,理解他對權勢的追求,從而心生憐憫。

  多可憐的人啊,一輩子都搭在這上面了。

  沒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沒什麼執著,一心只想著逃離齊國,趕緊回家。

  雖然北燕對她也沒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親人,還在北燕等著她。

  將最後一口茶抿盡,她站起身來,將春素叫進來。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陸祐道:「我如今住在衛家,日後來找我,就到衛家大門前的柳樹下留個記號,我們就逢五的日子,這個時辰,在這裡見就好。」

  陸祐點點頭,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門口,秦芃突然想起來:「你這胭脂是為誰買的?真有喜歡的姑娘了?」

  「沒……」陸祐漲紅了臉,慌忙低下頭去。秦芃也沒再多問,出門去,徑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緊張:「您如今這是怎麼了?以往見著男子都要躲起來,今個兒見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還要見淮安王,這……」

  「春素,」秦芃靠在馬車上,抱著暖爐,閉眼假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換個稱呼叫我嗎?」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睜眼:「如今,我已經是長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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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3:00 PM

第八章

  一路到了秦書淮家中,通報過後,秦書淮在書房接見了她。

  秦書淮正在批著摺子,大概是提前先換過衣服,他穿著黑色壓金色捲雲紋路邊角的華袍,頭上帶了金冠,看上去規規整整,絲毫沒有在家裡的閒適。

  秦芃站在門口,先行禮道:「王爺。」

  秦書淮頭都沒抬,在外時那半分面子都沒給她,徑直道:「什麼事,說吧。」

  秦芃見他不給她面子,她也就將那點尊重扔了,沒給秦書淮開口,便踏入了房中,跪坐到秦書淮對面,笑著道:「此番前來,是想問問王爺登基大典一事。」

  秦書淮頓住筆,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著,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方才不請自入的失禮。

  秦書淮不給她面子,是因為在秦書淮眼中,秦芃這樣的傀儡不值得給。按照秦書淮的認知,這個人就該躊躇著站在門口同他說話,卻不想這個人就直接走了進來,膽子卻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書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卻全部在意,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似的,笑著道:「王爺?」

  「登基大典有禮部操辦,你不必管。」秦書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還是同王爺核對一下細……」

  「江春,」秦書淮抬頭叫人進來,直接道:「將公主帶到禮部尚書那裡去。」

  說完,秦書淮就埋頭在了摺子裡。

  秦芃:「……」

  再也沒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著道禮部尚書那裡問了一會兒登基大典,這事兒她其實也不感興趣,她聊了一會兒,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書淮報了秦芃的動作,秦書淮捏筆想了一會兒,便道:「盯著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來了秦書淮家報道,她讓人去遞了拜帖,沒多久後,門房的人就回來,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爺說了,您今日來,得先將拜訪事宜列個單子,他先看過,需要商討的再見。」

  秦芃被這話氣得發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見秦書淮居然是這麼難辦的事情,以往見秦書淮,從來都是她想不想見,沒有她能不能見的。

  好在秦芃調節能力極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書淮也沒什麼求著她的,她難見一些也沒什麼。

  她緩了口氣,拿了紙筆來,這次她想了個更直接的理由,就問問他秦書淮,要不要攝政王這個位置。

  這個位置秦書淮必然是要的,不過大概他還在等著衛衍,就一直沒進宮來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著秦書淮開口,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書淮不搭理他。

  誰曾想,等了半個時辰後,門房拿了信回來,上面就四個字不歸你管。

  秦芃:「……」

  片刻後,她氣得將紙揉成團,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後她也意識到了,秦書淮這是對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見秦書淮,沒有點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見著秦書淮,她後面如何和秦書淮撒謊說她是從秦書淮口裡套話得出來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書淮殺衛衍當天將秦書淮拖在宣京中,給陸祐製造機會?

  按照秦書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陸祐怕是動彈不得,而且到時候救衛衍的難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會兒後,秦芃做了決定,她就守在秦書淮家門口,不一會兒後,她瞧見一個大臣來了門口,她連忙跳了下來,這幾天她把朝廷裡大臣的樣子都給記了一遍,當即認出來這是大理寺卿崔慶,趕過去道:「崔大人!」

  崔慶微微一愣,片刻後,這才記起來,這位是宮宴上見過的,如今的長公主秦芃。

  雖然現在登基大典還沒舉行,冊封的聖旨也還沒下來,但上上下下對秦芃的身份都已經知道了,崔慶連忙行禮道:「殿下。」

  「崔大人是來找淮安王的?」秦芃熱絡道,崔慶心中一時有些驚疑,面前這女人同傳說中那個「溫順軟弱」的秦芃似乎一點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點頭道:「正是,公主這是……」

  「本宮也是來找王爺,」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塊兒進去吧。」

  「呃……」

  崔慶雖然心裡很多疑問,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沒多說,他提前交過拜貼,門房見是他來了,便放著他進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後,一路混了進去。

  門房雖然心裡也有些奇怪,這個剛剛被拒絕的人怎麼跟在了崔慶的後面,但也不敢多問,讓下人引了崔慶過去。

  眼見著要到秦書淮的書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務來同王爺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關於登基大典的細節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爺探討吧,等你正事商量過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著同崔慶擺了擺手,熟門熟路往旁邊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讓廚房備一份過來,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麼知道府裡廚子擅長做椰子糕,但瞧著那位官員對秦芃畢恭畢敬的模樣,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慶見秦芃毫不見外,侍女同她的對話似乎也是十分熟悉這府中的情況,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著那秦芃如嬌花一般的美麗面容,怕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抵抗這樣的美麗的。他聯想到秦書淮控制了整個宣京卻不稱帝,反而是輔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這位長公主……

  不得了!

  崔慶頓時覺得自己似乎撞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連忙想著,等一會兒決不能同秦書淮提起這事兒,免得秦書淮尷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應,高高興興去了飯廳,將她想念的菜點了一遍,而後就坐在飯廳高高興興的吃東西。

  她一副同秦書淮極其熟絡的模樣,加上公主的尊貴身份,讓所有下人都對她的身份產生了一些疑惑。

  這姑娘……莫不是王爺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著秦芃的臉,所有人對此肯定了幾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們的猜想,就趁著這個機會,瘋狂的打聽起秦書淮的行蹤愛好來。

  她知道這些話最後都會傳到秦書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聽得越多,等最後她告訴秦書淮一切都是她猜測,秦書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進這一次,再想混進來,就特別難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機會,高興吃吃喝喝,多問點東西。

  秦書淮的府邸,有兩個人是最讓秦芃滿意的。第一個是廚子,那個廚子是她陪嫁時候帶的,做的東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讓秦芃咋舌。第二個是按摩的侍女,也是當年她帶來的人統一培訓的。

  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飯後,秦芃熟門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這兒了,書淮同我說王府裡有幾位婢女很會按摩,找個婢女來幫我按摩一下吧。」

  說著,秦芃便站起身來。侍女們此時已經被秦芃徹底忽悠,覺得這個人就是秦書淮的小情人,說不定以後還是女主子,直接就將秦書淮的後院清了出來,然後給秦芃打了水,讓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個澡後,按摩的人就來了,秦芃趴在床上給那侍女按背,覺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過如此。

  而這時候,秦書淮還在和崔慶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裡居然混進來這麼一號人物,在書房同崔慶商量了一堆關於此次宮變下獄的人的情況後到半夜了,這才讓人送走崔慶,洗漱過後,才去飯廳。

  他在飯廳用飯時,管家上前道:「王爺,那個……今夜是歇在西廂還是東廂?」

  東廂是秦書淮自己的臥室,西廂一般是備給後院的女人的,不過秦書淮一直沒有侍妾,之前就是給姜漪和董婉怡住著。如今這兩位都死了,那院子裡就沒人住了。管家驟然問這個問題,秦書淮不由得皺起眉頭:「為何如此問?」

  管家看著秦書淮一臉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爺不知今日公主過來?」

  秦書淮捏著筷子停住動作,面色驟然冷了下來:「什麼公主?」

  管家一看秦書淮這個表情就知道壞事,嚇得忙跪了下去,慌忙道:「就是,今日四公主來府中……如今歇在西廂……」

  秦書淮沒說話,他身上冷氣環繞,但他還是很理智的樣子,甚至放下筷子的動作,也極輕極緩。

  「為何會讓她歇在府中,又不同我說?」

  管家匍匐在地上,冷汗涔涔。

  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以為,她是您的小情人啊!

  可為啥大家都以為?

  這個問題,管家回答不上來了。

  秦芃沒說過任何和秦書淮有什麼關係的話,可是憑著那張臉,憑著幾個稱呼,大家就莫名其妙的認定了,這就是秦書淮的小情人。

  可是仔細想想,似乎這位公主也根本都沒說什麼。

  秦書淮看著管家的樣子,從江春道:「將他和所有同秦芃說話的奴僕帶過去錄口供,秦芃所有的對話動作一點不能漏下,口供錄好後去領罰。」

  說完,秦書淮站起身來,面色平靜:「點燈,去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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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3:04 PM

第九章

  秦書淮帶著人氣勢洶洶去了西廂,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秦芃吸著氣的聲音:「等等……對,就是那兒……用力點……啊……」

  秦芃聲音嬌而軟,說起來她那明顯是疼的,也不該有些其他的什麼情緒在,可被她那軟軟的聲音一叫,在場男男女女瞬間就紅了耳根子。只有秦書淮一個人,面色不動,猶如老樹紮根,穩得很。

  秦書淮站在門口,給旁邊管家一個眼神,管家立刻上前,敲門道:「殿下,您歇下了嗎?」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聽見管家的聲音,就知道是秦書淮找上門了,她也沒什麼擔心的,同後面丫鬟道:「下去吧。」,而後起了身,開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後,她懶洋洋朝著外面道:「進來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書淮在長廊上站著,雖然他什麼話都沒說,但所有人都覺得瑟瑟發抖。

  居然讓個姑娘就這麼不費吹灰之力混了進來,他們的警戒心大概都讓狗吃了。

  一堆人心裡又羞又怒,尤其是被矇騙的管家,聽到裡面的聲音,簡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門撞開,撞開之後就看見秦芃懶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過來。

  那一眼看得人心頭癢癢,衝進去的男人們都下意識退了一步,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齊,坐得也……不算出格,卻總讓人覺得這場景有那麼些非禮勿視。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動的秦書淮臉上,含著笑道:「王爺來啦?來,」秦芃拍了拍旁邊的蒲團:「坐,我們聊聊正事兒。」

  「四公主,」秦書淮漠然開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來:「沒忘啊。我找王爺,王爺拒而不見,我這也是沒辦法不是?」

  秦書淮不說話,看著面前一身素袍都能讓她穿得分外妖嬈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趙芃來。

  趙芃也是這樣的,如果不是太過正經的場合,做起事來就是這麼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明明長得清麗冷漠,卻就能用一臉狐狸笑和那骨子懶洋洋的味道,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家口中的狐狸精轉世。

  所有人提起來都不屑,內心裡又暗暗想要靠近。

  而趙芃卻恰恰就是喜歡看別人這幅嘴上說著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卻又如狂蜂浪蝶一樣撲來的虛偽樣子。

  以前她就同他說,秦書淮啊,我最見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經,我越想瞧見你不正經;你越假裝從容,我越想看見你不從容。

  如今秦芃瞧著他的時候,那眼神裡滿滿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讓他驟然有那麼一種錯覺,仿佛故人魂歸來兮。

  可是……

  秦書淮按住那湧上來的紛亂思緒,告訴自己怎麼可能呢?

  那個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來,那早就該回來了,她那麼喜歡他,那麼心疼他,怎麼忍心看他守著她的屍身痛哭不聞不問,怎麼忍心看他一個人形單影隻那麼多年默不作聲,又怎麼忍心看他如此作踐自己,一步一步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死了,死得徹徹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來,一定會首先告訴他,然後問他一句,書淮,你過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這個人一心只想著同他如何爭權奪利,護著那九歲幼帝,這個人,怎麼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書淮亂了的心神慢慢收回來,卻也因著這片刻的猶疑消了最初的惱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說,淡道:「公主,鬧夠了就回去吧。」

  「這怎麼成?」秦芃笑了笑:「萬一我出去了,王爺又不見我,這可怎麼是好?」

  「你是打算賴著了?」秦書淮面色平靜,沒有半點惱怒,這倒讓秦芃有些意外,她順著杆子往上爬:「王爺是打算讓我賴著了?」

  「拖出去,扔了。」

  秦書淮留下這麼一句話,轉身就走。秦芃愣了愣,兩個五大三粗的婦人已經來了她邊上,一左一右架著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書淮,我是公主!你就這麼對我的?放開!你們給我放開!」

  秦芃焦急出聲,一左一右推那兩個婦人。那兩婦人力氣極大,提著秦芃就懸空起來,往大門外走去。

  春素小跑跟在他們後面,大聲道:「你們大膽!放下公主!你們簡直是太放肆了……」

  片刻後,淮安王府的大門打開,秦芃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而後王府大門「砰」的一下關上了。春素上前來扶秦芃,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道:「主子,您這是做些什麼啊!」

  秦芃深呼吸,壓著心裡的憤怒。

  她本來以為秦書淮還會給她幾分面子,沒想到幾年不見,秦書淮脾氣居然越發大了,一個公主,居然就真的……說扔就扔!

  趕出來就行了,至於扔人嗎?!

  秦芃一向覺得,人不要臉則無敵,可今天終於知道,在秦書淮這裡,你不要臉,他就能徹底不給你臉。

  不過沒事……目的到了。

  秦芃被春素扶起來,反覆念叨:「沒事,我大方著呢,我不生氣,多大點事……」

  春素被秦芃這神神道道的樣子嚇得就知道哭了,秦芃想了想,實在忍不住,一把甩開春素,衝到淮安王府門口,狠狠踹了大門兩腳,怒喝出聲:「秦書淮你個王八蛋!」

  吼完了,秦芃的氣總算消了許多,她轉過身,在春素驚愣間,風風火火道:「回府!」

  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秦芃就被衛老太君叫了過去。

  衛老太君同她一起用著早餐,不停瞧著秦芃,秦芃實在受不了衛老太君意味深長的眼神,放下碗筷道:「母親,您有什麼事兒便直說吧。」

  「就是……我聽說,昨日你是在淮安王府待到晚上的?」

  秦芃聞言也不奇怪,溫和笑道:「母親是聽誰說的?是從我們自己人得的消息,還是外面?」

  「當然是自家人,」衛老太君趕緊道:「你名聲沒事兒,你放心。」

  秦芃點點頭,衛老太君忙補充:「不過名聲出事兒也不要緊,我不介意,只要你開心。大媳婦兒你也守寡這麼多年了,想重新嫁人我是支持的,秦書淮這小子的確是不錯的,你嫁給他,強強聯合,他也不想著對付衍兒,我覺得挺好。」

  秦芃:「……」

  衛老太君的思路果然清奇,她很想提醒衛老太君,她是她婆家,不是她娘家。秦書淮若真的娶了她,就算不介意衛家,也絕對喜歡不起來,更別提為了她不折騰衛衍了。

  不過她覺得這話傷人,衛老太君明顯是將她當成閨女的,於是她便解釋道:「母親別亂想,我去淮安王府,是去探聽消息的。」

  「探聽消息?」衛老太君愣了愣,秦芃點頭道:「要救小叔,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幫助,母親千萬別聽別人瞎說什麼,我都是為了救小叔做的準備。」

  「這樣啊……」衛老太君聲音有些失望,秦芃瞧了一眼衛老太君,真的很想搖醒這位老太太,你失望個什麼勁兒啊!

  吃完早飯後,秦芃又去秦書淮家蹲點。

  這次她是進不去了,她就躲在馬車裡,盯著淮安王府。

  明天就是秦書淮要動手的時間了,她再熬一天,就勝利了。

  春素秋素兩個丫頭已經徹底不理解秦芃在做什麼了,她們只覺得自己的主子是瘋了,任命聽著秦芃吩咐,給她買各種吃的送到馬車上去吃。

  秦芃的動作當然也全都收入了秦書淮的眼底,打從秦芃出現在淮安王府,秦書淮的探子就去報告了。

  「王爺,四公主又來了。」

  「王爺,四公主還沒走。」

  「王爺,四公主仍在堅持……」

  秦書淮處理完正經事,終於有時間理會秦芃了,他將昨天下人的口供都拿過來,一一看著。

  「她對王府很熟悉,」秦書淮面色平靜,看著下人的口供道:「她一直在打聽我的行蹤。」

  江春站在一旁聽著,有些心不在焉,秦書淮看了口供,抬起頭來。

  「江春。」

  「卑職在。」

  「你覺得,四公主現在一直這麼纏著我,是想做什麼?」

  「卑職覺得有兩個可能,其一,四公主正在醞釀一個陰謀!」

  「說了等於沒說。」

  「其二!」江春抬起頭來:「卑職覺得,四公主可能在追求您!」

  秦書淮翻著口中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他直接把手裡的口供砸在了江春的臉上。

  「少讀小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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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3:08 PM

第十章

  秦芃再堅持了一天,終於熬到了衛衍入京的日子了。

  她大清早繼續去蹲守秦書淮,這一次她帶了許多人,分開蹲在淮安王府大門前,天色漸晚,王府後門出來一架看上去極為簡樸的馬車,然而那馬車後又跟了好幾輛馬車,明顯不是一人出行。

  秦芃聽到侍衛報的消息,笑了笑後便讓馬車堵在了王府後門連通的小巷門口,幾輛馬車被秦芃馬車堵住,前方車夫恭敬道:「不知前面的主人可否讓一讓,我等有要事,勞駕。」

  「公子說話很客氣,應該是出身還不錯的人,」秦芃坐在馬車裡,含笑捲起簾子,看向對面說話的人,被秦芃一眼掃過去,對方頓時警惕,秦芃將目光落到對方腰刀上,眯了眯眼:「一等侍衛卻只是一個車夫,不知馬車裡坐的是何人?」

  聽了秦芃的話,對面的侍衛坦坦蕩蕩笑起來:「四公主今日是來找事的?」

  「非也非也,」秦芃抱著暖爐搖頭:「我就是想來請王爺吃頓飯而已。」

  說著,秦芃看向馬車車簾,仿佛是能看到車簾後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爺可否賞臉?」

  「不賞。」秦書淮果斷開口,一點臉都沒留給秦芃,直接開口:「讓開。」

  秦芃對這個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著裡面人,溫和道:「我讓開可以,但不知王爺想不想知道長孫皇后臨去前,到底說了些什麼?」

  秦芃話出口來,氣氛驟冷。

  長孫皇后是秦書淮的生母,當年靖帝昏庸,在秦書淮去了北燕後第三年,因不喜長孫皇后,在滅了長孫家三族之後,下令將她縊死。死後拋屍荒野,甚至連屍體都不知去了哪裡。

  這是秦書淮心裡一道結,對於生母屍體的尋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書淮人生至關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這個人必然會為此留步。

  過了許久,秦書淮撩起車簾,他端坐在馬車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樣?」

  「我?」秦芃笑了笑:「我說了,就想同王爺吃頓飯而已。」

  「好。」

  秦書淮放下車簾,同侍衛道:「回去。」

  「王爺……」侍衛有些為難,裡面人沒有任何回應,侍衛抿了抿唇,終於還是聽了秦書淮的話,紛紛調頭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書淮兩人打正門而入,秦芃就跟在秦書淮身後。秦書淮走路很快,秦芃整個人走路就跟蛇一樣的,又慢又妖嬈,秦書淮走了幾步後有些忍不住,回頭皺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隨後嗤笑出聲來。

  她驟然想起,當年同秦書淮出門,秦書淮也是這樣的,站在她前面,回頭皺眉,只是當年他說的是……

  彆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這話都不一樣的,從彆扭變成走快些,語調都冰冷許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著秦書淮來了會客的地方,兩人坐下來後,秦書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書淮,笑著道:「咱們先對弈一局吧。」

  「好。」

  秦書淮也不催促,讓人上了棋盒來。同時又讓人準備了晚飯。

  春素跪坐在一旁給兩人煮茶,兩人猜子過後,秦芃拿著黑棋先行。

  開局秦芃開得穩,兩人不緊不慢的落著棋。

  多年不見,秦書淮下棋的風格大變,以前他的棋風帶著君子溫和,如今的棋風又狠又穩,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秦芃突然很好奇,這麼多年,秦書淮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她偷偷看對方。

  秦書淮是長得極其好看的一個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時只是因為不善交際而看似冷漠,但一雙眼清澈溫和,尤其是看她笑起來的時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蕩漾,光點斑駁。

  而如今他卻是帶了一種發自內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雙眼看過來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半分暖意,似凜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軟被他不知是塵封還是摧毀,他一個人如一把孤劍,一顆松柏,孤零零行走在這世間,卻也沒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著他出了神,秦書淮抬起眼來,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著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聲音,也不知是帶著什麼心情,戲謔般道:「聽聞王爺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爺喜歡?」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盯著棋盤,他這樣正經拘謹的模樣,到讓秦芃有了興致,追問道:「王爺,嗯?」

  「我沒有三任妻子。」秦書淮終於開口,說出一個讓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後,隨即笑出聲來:「王爺說笑,王爺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趙芃、姜將軍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這事兒天下皆知,王爺莫要欺我婦道人家。」

  「我曾以為你是個軟弱溫順之人,」秦書淮面色不改,突然轉了話題,秦芃含笑不語,等著秦書淮開口,秦書淮抬眼看她:「如今卻才知道,原來公主足智多謀。」

  「哦?」

  「戌時了。」秦書淮落了棋子,秦芃跟著落下,秦書淮頭也不抬,卻是問:「公主覺得,衛衍回得來嗎?」

  秦芃面色不動,她眼神冷下來。

  聽秦書淮的話,秦芃便明白,秦書淮如今陪著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圖的,他不僅僅是在陪她下棋,還是在同她一起等著。

  秦書淮知道了她的意圖,自然也就會有所防備,她心裡不由得有些發慌,但面上仍舊一派雲淡風輕,沒有絲毫膽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為何會回不來?」秦芃假作聽不懂秦書淮的話。

  秦書淮落下子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間,局面大變,看似沒有關聯的棋子一片一片連起來,秦書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穩:「還同我裝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攔截衛衍的?」

  秦書淮這話說得太清楚,秦芃看著棋盤,面色沉靜。

  秦書淮不由得高看了幾分面前這個女人,被逼到這樣的程度,卻還是一副從容的模樣,無論才智如何,至少這份心性比太多人強。

  他抱著茶,等著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終於道:「我也很好奇,王爺是怎麼知道我知道你攔截衛衍一事的?」

  「我先問的問題。」

  秦芃笑了笑,將棋子往棋盒裡一扔,用手撐著下巴,像狐狸般仰頭瞧著他,笑眯眯道:「王爺,你對衛衍下手,這才是應該的,你若不下手,這就奇怪了。」

  「嗯。」秦書淮點頭,他對衛衍的殺意顯而易見:「繼續。」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來信,說他八日後到,還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從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爺在宮變當日就發了信,誘他回京。如此時局,王爺讓他回京,這意圖太明顯不過了。」

  「於是我清點了人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並不清楚他回來的線路,也不知道王爺人手多少,什麼時候動手,所以我就特意來盯著王爺。」

  「你探聽清楚了王府多少個房間,問了侍女洗多少件衣服,搞清楚了我的作息以及王府每道門進出往來是什麼人。」秦書淮點頭表示明白:「是為了推算我有多少府兵,一般府兵從什麼地方出入。你為何猜測我會用府兵而不是軍隊?」

  「因為軍隊動靜太大,而且難保裡面沒有衛家的人。畢竟,衛家在軍中關係盤根錯節,衛家幾乎是齊國軍隊中許多人的信仰。你殺衛衍的事如果傳出來,對你影響太大。而衛衍被你誤導匆忙上路,不可能帶太多人,府兵,足以。」

  「而我日日守著你,纏著你,也就清楚瞭解你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異樣,都會讓我察覺。」

  「所以,」秦書淮抬眼看她:「你發現了我今日要動手,然後讓人準備好在官道上等著了?」

  「王爺說得太麻煩,」秦芃歪著頭:「我何必每一條官道都埋伏?我跟著王爺的人,不就好了?」

  「王爺的人做得很精細,」秦芃低頭喝茶:「化妝成小廝坐在馬車裡出入,根本看不出來派了許多人出去。可是王爺,我今天就盯著你家門口,今天你家買蔬菜瓜果絲綢等東西,拉了二十馬車。我問過你們平日用度,你府中七天前才大量採購了一批,我就想知道,您吃得完用得完嗎?」

  秦書淮沒說話,聽著秦芃的話,思索著自己屬下平時的做事風格,秦芃看著秦書淮吃癟的樣子很是開心,笑著起身:「走,吃飯去。」

  秦書淮跟在秦芃身後,走出房間,朝著飯廳行去,他一路都在思索,秦芃瞧了他一眼,含著笑道:「我說了我的法子,王爺可以告訴我,您怎麼看出我不對勁兒了吧?」

  「你為衛煬守寡十年,必然深愛他。」

  秦芃頓住腳步,有些疑惑,不大明白秦書淮的意思。秦書淮嫌棄看了她一眼,繼續道:「而你近日來的行徑,很像你愛上了我。」

  秦芃:「……」

  「最重要的是,」秦書淮語調不知道怎麼的,就帶了點溫柔:「以前也有過一個人想騙我,說辭和你幾乎一致。」

  「被騙過一次,就不會被騙第二次了。」

  秦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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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秦書淮一提醒,秦芃就想起來了。

  那個用一樣說辭騙秦書淮的是誰……

  就是她自己!

  當年她和秦書淮才剛認識的時候,秦書淮總是避著她。可她這個人向來是,你要往東,我偏偏就要往西,你不見我,那我一定要逼著你見我。

  於是她就總去圍堵秦書淮,秦書淮那時候幾乎是見著她馬上掉頭,嫌棄得神色恨得她牙癢得不行。

  她十三歲生日那天,她是一個人過的,在宮裡被皇后罵了,她心裡鬱結,一個人悄悄跑到秦書淮窗口來,那時候他在讀書,她就蹲在門口小聲喊:「秦書淮!秦書淮你給我出來!」

  小少年穿著水藍色外袍,著了純白內衫打底,頭頂的髮髻束了水藍色的髮帶,落在剩下半披著的頭髮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聽見了她說話,卻假作什麼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著讀書,一言不發。

  她心裡來了氣,知道他在意他母親,就朝著他喊:「秦書淮,你想不想知道長孫皇后怎麼死的?!我知道了!」

  秦書淮聞言,捏緊了書卷,終於是抬起頭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真當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趕緊出來,我告訴你。」

  秦書淮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出來了。那時候他還特別好騙,她說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著陪她吃喝玩樂了一天,兩個人一起爬山,她拖著他,落到了一個獵人抓捕野獸的洞裡去,兩個人就躲在洞裡等人來救,那天晚上特別冷,她就靠著秦書淮,小聲同他說:「我好冷。」

  秦書淮沒說話,好久後,他伸手將她抱在懷裡。

  他的袖擺很大,不是什麼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緊懷裡的時候,她就覺得,那布料真好,真溫暖。

  那時候秦書淮個頭還沒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個男孩子,但他抱著她的時候,她就莫名其妙覺得特別有安全感。

  於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書淮有些疑惑:「你哭什麼?」

  她就將在宮裡受得委屈一股腦說出來,秦書淮靜靜聽著,也沒說什麼,等她說完了,他安慰她:「會過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們不斷的努力,往前,總有一天,所有苦難和屈辱,都會過去。」

  她聽著他的話,在他懷裡仰頭,用一張哭成了花貓的小臉巴巴看著他。

  「秦書淮,我更難過了。」

  「你又怎麼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騙你的,就不會對我這麼好,我就更難過了。」

  秦書淮:「……」

  看見秦書淮沒說話,她乾脆「哇」的一下就哭出來,秦書淮有些無奈,歎了口氣道:「別哭了,就算你騙我,我也對你好,行不行?」

  秦芃當年做這些智障事,她覺得就是個情趣,卻不曾想,原來自己騙秦書淮如此沒有新意,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堅持不懈用著同一個謊言。

  更重要的是,秦書淮居然還一直記得,可見這件事,當年對秦書淮還是造成了傷害的。

  秦芃歎了口氣,跟上秦書淮,有些認命了。

  兩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進了飯廳。

  秦書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這樣的桌子是夫妻兩個人共用,而此刻秦書淮就一個人坐在一邊,另一邊仿佛還留著一個人一樣。

  秦芃坐在邊上一張桌子上,她打量了秦書淮一眼,發現他旁邊位置不但空著,還放著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誰坐在他旁邊一樣。

  兩人一起用膳,秦書淮吃得很安靜,秦芃則是吃得津津有味,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一看見她的神色模樣,就總覺得伴隨著各種聲音,讓畫面極其生動。

  一頓飯吃完後,秦書淮坐在主位上,抬頭看著秦芃:「不知今日過後,公主有什麼打算?」

  「您說的打算,是指什麼?」

  「如果衛衍回不來,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來,」秦芃端著暖茶挑眉看向秦書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衛家府軍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書淮面色平靜:「實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認為衛衍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麼樣?」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後,忍不住有些緊張。

  秦書淮看著面前盤子撤乾淨,聲音帶了上位者的壓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說著,秦書淮從旁人手中接過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擋著漱了口,而後道:「可以活得長一點。」

  秦芃含笑不說話,這時候江春帶著人匆匆進來,他身上帶著血跡,整個人神色凝重。秦書淮看見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皺眉,果不其然,江春進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來:「王爺……」

  說著,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著暖爐,眼中含著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說什麼。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開口:「你不就是想說,衛衍跑了嗎?」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懶洋洋一靠,含笑看著秦書淮:「我知道呢。」

  江春沒敢說話,他低下頭,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秦書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靜:「真跑了?」

  「跑……了……」

  「怎麼跑的?」

  「對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難以啟齒:「我沒能迅速殺了衛衍,等衛衍反應過來後,他實在是過於強悍,一個人被我們上百人追殺,仍舊衝到了江邊,跳入了江中,如今我們的人還在尋他。」

  秦芃聽著,心裡也是咯噔一下。

  她沒想到秦書淮會提前動手,按照秦書淮的性子,如果覺得出了漏子,會第一時間把管事的人換了,所以一開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過,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兇殘,一個人對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動,聽對方彙報完,便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書淮道:「王爺,既然事情辦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誰先找到吧。」

  說著,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來一般道:「哦,王爺,我忘了同您說,五天前我就給了南方衛家軍信,讓衛家軍派了軍隊往宣京過來。我還同他們說,要我們衛家有任何一個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爺您幹的。守了國家這麼多年,卻連自己的親人都保不住,您覺得還有什麼意思,是吧?」

  聽了這話,秦書淮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秦芃卻是心情很好,笑出聲來,同春素道:「走,我們回去。」

  秦書淮看著那人妖嬈如狐媚的背影踏著月色離開,許久後,他垂了垂眼眸,沒有說話。

  真的像。

  連那得意忘形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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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3:21 PM

第十二章

  秦芃一出王府,就立刻上了馬車道:「趕緊讓人順著護城河去找!」

  想了想,秦芃探出頭去,直接道:「給我一隊人馬,我親自去!」

  「唉?!」春素呆了呆,連忙勸道:「主子,您可不能……」

  「別說了,」秦芃轉頭同駕馬的管家衛純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去救小叔。」

  衛純點點頭,這幾日下來,他對這位「大夫人」已經是言聽計從,他駕馬回了衛府,聯繫上人,而後便帶著整個衛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著出去,一行人沿著河邊開始搜尋。

  此時天漸漸亮起來,秦芃帶著下人搜尋一夜也尋不到後,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見著日頭升起來,她覺得有些發困,同旁邊人道:「你們繼續找著,我去睡一覺,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衛純點頭,秦芃打著哈欠上了馬車,靠在春素身上,搖搖晃晃進了城。

  她整個人都睏頓得不行,秋素給她備好水,秦芃讓人下去,自己一個人在浴池裡洗漱。洗著洗著,她隱約聽到了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音。

  秦芃整個人立刻警覺起來,北燕盛行習武,作為姜漪時候她也是位武將,哪怕秦芃這個身體沒什麼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識仍舊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來了人,從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著屏風將她早讓人備在浴桶邊上的短劍抽了出來。

  當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殺無數,她向來警惕心很強,成為秦芃後,她立刻讓人按照當年所有經驗佈置了房間。這房間裡到處是她的武器,處處藏著毒藥,她穿好衣服,將短劍藏在袖中,倒也沒什麼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驚蛇,那人既然來了,她只要出聲,對方便會立刻出手。於是她假裝一無所知,走到離門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對方卻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圖,在她往門邊走的時候,猛地從垂著床簾的床上探出一條長綾拽到秦芃腰上,將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幾乎是瞬間抽出短劍,而那人也同時將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壓著秦芃,同時另一隻手握住秦芃纖細的手腕。

  這時候秦芃終於看清對面人了,他長得極其英俊,全身濕漉漉的,沾染著水草和泥土,似乎是從水中剛剛爬上來。

  他有一雙帶笑的眼,看著秦芃時,哪怕明明沒有什麼意思,卻也仿佛是包含著春色。秦芃的劍就壓在他脖頸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們保持著這個姿勢僵持著,那男人說話的氣息噴吐在她臉上,小聲道:「多年未見,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這樣多。」

  秦芃沒說話,她看著面前這個男人,清晰知道,是衛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著她!

  秦芃沒有著急表明立場,因為她直覺此刻的衛衍不太對勁,對方認真打量著她,仿佛要將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著笑道:「嫂嫂認出我了?」

  說著,衛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終於能說話了,尷尬轉過臉去,同衛衍道:「你起來。」

  衛衍嗤笑出聲,直起身來,卻一直握著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釋一下這身手怎麼回事?我可不記得我那大嫂學過武。」

  「私下學的,也要讓你知道嗎?」秦芃冷笑出聲:「放手!」

  「好,那武藝我們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說說,是怎麼從一個跪著哭著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變得如此聰慧機警的?」

  秦芃聽著他的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卻是氣笑了:「我解釋不了,你不如幫我解釋解釋?」

  衛衍沒說話,竟然是徑直動了手!秦芃察覺他動手,手腕一翻,短劍就在她手上打了個轉。對方彎腰躲過後,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劇痛驟然傳來,刀就落到了他手裡,他毫不留情將秦芃手往後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這樣武功不濟的探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說話間,衛衍已經去撕秦芃的臉。結果摸到一片光滑後,衛衍愣了愣。

  秦芃看著他動作,已經是氣冷靜了。衛衍不可置信再摸了兩把,秦芃悶聲道:「別摸了,真臉。」

  「你們夠下血本的啊?!」

  衛衍反應過來,隨後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個人都炸毛了:「你做什麼!」

  衛衍冷笑出聲,見秦芃遮掩,就更加確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著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話沒說完,衛衍就冷了,女子肩頭一朵梅花妖豔欲滴,合著圓潤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脈噴張。

  秦芃羞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過去,衛衍被她打得反應過來了,嚇得從床上直接滾了下去,在地上驚得話都說不出來,結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將床上的瓷枕扔了過去,衛衍嚇得抱頭趕緊跪著,忙道:「嫂子,是我錯了,是我魯莽……」

  瓷枕砸碎的聲音驚了外面的人,秋素連忙道:「主子?」

  「沒事兒!」

  秦芃壓著嗓子裡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別進來,我心煩!」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無奈,覺得主子這脾氣真的是越來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個人真是氣不打一出來。

  她活了這麼多年,從來都是她調戲人家,被人這麼欺負,還是頭一次。尤其是這人還是她費盡心機幫著的,她更是覺得委屈極了。

  她坐在床上喘著氣,回著神,衛衍小心翼翼抬頭,見秦芃還是衣衫不整,小聲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聽他說話,氣得將邊上的杯子抽過去就砸了!

  她現在也不敢驚動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誰看到都說不清楚。

  可是這個虧真是吃得太悶。她想抽死面前這個人吧,馬上又要靠著這個人。

  她越想越氣,紅著眼眶就要哭出來,衛衍悄悄打量著她,瞧見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氣,有事朝我來,是我的錯。我回來就被追殺,疑心重了些,又看見嫂子和以往差異太大,我平日見多了探子,所以……」

  「別說了。」

  秦芃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決定把這個虧吃了。

  她拉上衣服,緩了好久,終於睜眼道:「說說吧,怎麼跑回來的?」

  看秦芃情緒緩過來,衛衍終於鬆了口氣。

  他向來最怕女人哭,而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凶的。眼淚就不要錢一樣,說掉就掉。他本就覺得自家虧欠著秦芃許多,如今還遇上這事兒,秦芃捅死他,他也覺得是該的。

  他小心瞧著秦芃,秦芃見他一直不說話,冷聲道:「怎麼不說話?」

  「那個,嫂子……」衛衍小心翼翼陪著笑:「我……能站著說話嗎?」

  給點尊嚴啊。

  秦芃聞言,這才發現原來剛才衛衍一直是跪著抱著頭任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氣突然就沒了。

  她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面上卻還要裝著正經:「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沒做錯什麼……」

  「別!」衛衍一聽頭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著說話,咱們好好說,別擠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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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3:26 PM

第十三章

  衛衍跪著把話說完了。

  過程如秦芃所猜想一致,他在宮變第二日就接到了家中來信,說衛老太君病重以及秦銘登基一事,但並沒有提及秦書淮帶著兵圍了皇城,按照他的話是……

  「如果我知道他帶著五千兵馬在皇城裡待著,打死我都不來!我又不是傻……」

  秦芃閉著眼,如今秦書淮大概是不敢動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離開宣京,那衛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說不定會有什麼危險。

  想了想後,秦芃道:「你就先藏在這屋裡別露面,躲著吧。」

  按照秦書淮的本事,衛府大概也是有秦書淮的暗樁的,如今既然要藏衛衍,自然是要藏個徹底。衛衍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間……」

  「她老人家病著,」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進來了就別亂跑,就這樣吧,我讓人打水來給你洗澡。」

  「行。」

  衛衍點點頭,秦芃起身去,見他還跪著,挑眉道:「還跪著做什麼?趕緊躲起來!」

  「好嘞!」

  衛衍立刻挑起來,往隔間裡一躲,就藏了進去,秦芃讓春素秋素打了水來,兩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剛洗過澡嗎?」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多話的?」

  秦芃語調淡淡的,兩人卻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壓了下來,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後,秦芃從衣櫃裡將衛煬的衣服拿出來扔給了衛衍,衛衍去洗了個澡,穿著衣服出來後,他擦著頭髮道:「這麼多年了,嫂子還留著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應了聲。燭火下,秦芃的面容秀麗,膚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樣,讓衛衍心中驟然一緊。

  他忽地想起來,這個女人已經守著那個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情緒,有些羨慕衛煬,又有些憐憫這個女人。想了半天後,他歎了口氣,同秦芃道:「嫂子,其實吧,大哥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我們衛家也不是什麼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誰?」

  秦芃打斷了他的話,衛衍未曾想秦芃張口就問這麼冰冷冷的問題,晃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你是想問誰能逼著秦書淮?」

  「嗯。」秦芃點點頭:「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終太過危險,要早些離開才是。」

  衛衍表示贊同,想了想後,說出一個名字:「張瑛。」

  「張瑛?」

  「對,」衛衍點頭道:「文淵閣大學士,清流領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親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諱,為靖帝當庭斬殺。所以他對靖帝一脈一直恨之入骨。為人頗有才能,在民間聲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舉主審官,門生遍佈朝野。」

  「我明瞭了。」秦芃起身來,指了櫃子,同衛衍道:「裡面有個被子,裡間有個小榻,明日我去找張瑛。」

  「等等……」衛衍猶豫道:「你還是別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衛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聽了這話,秦芃呆滯片刻,隨後明白了衛衍的意思,嗤笑出聲來:「這老不朽的。」

  說完後,她沉默下來,對這種天生性別歧視的,她好像真的還沒多大辦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來,她決定,雖然張瑛不能找,但張瑛的學生應該還是可以的,她心裡列了份名單,打算去找那些人說了說,再通過那些人說服張瑛。

  結果剛剛洗漱完,宮裡就傳來了消息,說是李淑讓她進宮去。

  這位便宜娘親從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秦芃正在用早飯,點了點頭後,便道:「那去吧。」

  說完後,秦芃便進了宮中,剛到宮裡,李淑便著急迎了上來,握著秦芃的手道:「芃芃,秦書淮今日要來,這可怎麼辦?!」

  「他來他的,你怕什麼?」秦芃面色不動,坐到一旁,侍女給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樣就焦急起來,跳腳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秦書淮來能有好事嗎?!你說他是不是要殺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覺得秦書淮如今來找李淑,必然是為了攝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說,讓你冊封我為鎮國長公主一事,你可還記得?」

  李淑呆了呆,這才想起來,點頭道:「記得。」

  「那便夠了。」秦芃點點頭:「記得就好,他此番前來必然是為了這件事,你也別慌,來便來了,也沒什麼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說的做,實在不行,你不說話就夠了。」

  說話間,秦書淮已經來了,太監進來通報,秦芃抬手道:「讓他進來吧。」

  說著,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親坐吧。」

  兩人坐定後,秦書淮走了上來。今日他依舊是一身黑色華袍,衣角上繡了振翅欲飛的仙鶴,外面披著白色狐皮大衣,讓他整個人帶了幾分仙氣。

  他進來後朝著兩人行禮,秦芃也很給面子的回了禮。而後李淑便戰戰兢兢招呼著秦書淮坐下,秦書淮坐定後,抬頭看了一眼秦芃,卻是同李淑道:「臣今日來,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後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適。」

  「無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親怕是不習慣做主,要我陪著。都是自家人,王爺不必如此隔閡。」

  秦書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這話擺明瞭這裡做主的人是她,他執意要她走,怕也是談不出什麼效果來。

  於是秦書淮點點頭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幾位輔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選?」

  聽了這話,李淑和秦芃對視一眼,秦芃不著痕跡轉過眼去,李淑僵著臉道:「這事兒,不知淮安王是個什麼想法?」

  「臣想著,皇子年幼,輔政一事,還需親近之人,這才能盡心盡力輔佐陛下。」

  親近之人?

  那就是親戚。

  秦芃在旁邊聽著,不出聲敲著扶手,身體不自由自主偏了過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書淮說著話,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這樣的小動作,秦書淮只在趙芃一個人身上見過,驟然見到秦芃也是這個樣子,他思緒不由得停頓了一下。而旁邊李淑聽了秦書淮的話,點頭道:「王爺說的是,是該找個近親之人輔佐才好。」

  秦書淮收回自己的思緒,將目光拉回李淑身上來,繼續道:「既然是輔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壓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實的,這樣才好。」

  近親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於秦書淮。

  秦芃聽著秦書淮的話,嘴角帶了笑意,覺得多年不見,秦書淮的臉更大更厚了。

  李淑雖然傻,但也在宮中沉浸多年,聽了秦書淮的話,也明白了秦書淮的意思,她將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兒你看……」

  「王爺說得極有道理,」秦芃笑著接了話,溫溫柔柔道:「那王爺覺得,誰比較合適呢?我和母親並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爺不如舉薦幾個?」

  秦書淮不說話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靜道:「臣斗膽,敢問公主覺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這麼直接的?

  她本以為,秦書淮還要推諉一下,和她繞繞彎子。沒想到他這麼單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氣了。

  她直接道:「王爺自然是絕佳人選,但是既然輔政,自然不能一家獨大,朝中有王爺打理,但也該有人平衡監督,王爺說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對。」秦芃笑眯眯開口,沒有退讓一步,既然秦書淮直接開口要這個位置,她也就沒什麼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爺放在我這個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嗎?」

  說著,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著他道:「王爺身為靖帝獨子,正兒八經天家血脈,又手握大權,這讓本宮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書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還以為,我是來同你們商量的嗎?」

  「您自然不是來同我們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嗎?」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看著秦芃,示意秦芃說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轉頭放下茶杯,一副話家常的模樣慢慢開口:「如今王爺是沒法登基的,要是有辦法,早就把我們孤兒寡母斬了,還和我們商量著輔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說吧,王爺,如果我們母女沒辦法監督王爺,誰知道王爺是不是拿銘兒當個傀儡,過兩年就殺了呢?如果註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現在死個痛快。」

  秦書淮聽著秦芃的話,抬眼看向她:「你對我不敢殺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開:「畢竟,我是衛家的大夫人嘛。」

  聽了這話,秦書淮依舊很平靜。

  秦芃的話都說到點子上,他的確不能動她,也的確是顧忌衛家。如果是旁人聽了秦芃的話,怕是會被激怒魚死網破,可秦書淮不是這樣的人。

  他對情緒的感知太遲鈍,也太冷靜。以至於他幾乎不大會生氣,做決定時很難被情緒左右。

  他聽著秦芃的話,默默想了一會兒。

  如今看秦芃的架勢,不鬆口她是絕不會鬆輔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來輔政,對這個朝局能有多大影響呢?

  這朝廷不會容忍秦書淮一個人獨攬大權,秦芃不來,也會有其他人來,如果是衛衍或者是張瑛之類的資深政客,那還不如來個秦芃更好對付。

  於是秦書淮在沉默了一會兒後,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為陛下長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輔政的。古來幼帝由母親垂簾聽政,我母親淑美人身體抱恙,就由我代勞吧?」

  「等……」李淑聽聞這話,立刻想要開口,秦芃冷眼掃過去,壓低了聲音:「母親!」

  李淑被秦芃嚇住,她從未見過女兒眼中那樣嚇人的目光。並不是兇狠,就說不上來的一種壓迫感,讓她忍不住禁了聲。

  她直覺覺得,如果她不禁聲,秦芃或許會做些什麼……她無法想像的事。

  秦書淮看著兩人互動,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誰聽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著頭,有些不甘願。秦書淮點頭:「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個名頭,」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覺得,鎮國長公主這個封號,本宮當得不當得?」

  鎮國長公主,這不僅僅是一個封號,還是一個位置。

  正一品,可開府軍,干涉朝政,是一個類似於皇家監督機構的存在。

  鎮國長公主很少冊立,近百年來,也就北燕冊封了一個趙芃——還是在她死後,由她弟弟趙鈺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著要這個位置,要的不是稱號,而是一個權力。

  聽到這個要求,秦書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陽暖化千里冰雪,讓人移不開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著秦芃,內心卻是覺得一片柔軟。

  在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相似的一個人……

  叫著她的名字,有著她的性格,還要著和她一樣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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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8-6-26 04:24 PM

第十四章

  這一笑讓眾人有些發愣,秦書淮很少笑,就算是他屬下,也沒見自家主子笑過幾次。而秦芃不一樣,她記憶裡秦書淮是經常笑的,他平時總喜歡裝假正經的樣子,但是想笑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唇角壓都壓不住。

  他特別怕人碰他咯吱窩,以前他們打鬧的時候,她就喜歡去撓他咯吱窩,碰著了他就能笑出聲來,在床上滾著求饒。

  只是這笑容許多年不見了,如今驟然見到,秦芃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幾眼的。

  對方抬起眉眼,迎上秦芃的目光,眼裡帶了幾分懷念:「公主想當鎮國長公主,那便當吧。只是當了這鎮國長公主,」秦書淮勾起嘴角:「別哭鼻子才好。」

  「王爺說笑了。」秦芃瞧著對方的笑容,舔了舔唇角,那小舌探出來,勾得人口乾舌燥,旁邊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幾分,唯有秦書淮面色不變,彷彿什麼都沒看到一般,轉頭卻是同李淑道:「那,太后娘娘,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們定下了,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開心,神色裡有些不甘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說什麼?」

  秦書淮沒接話,低頭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說話,低頭整理裙子。

  兩人默契的規避掉了李淑,李淑覺得更不甘心了些,還想開口說些什麼,秦芃就站起來道:「既然把事兒敲定了,那就這樣吧。母親,婆婆家裡還有些事兒,我便先告退了。」

  說完,秦芃便搖著腰,婷婷嫋嫋走了出去。秦書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來:「娘娘既然已經答應了,我便讓秉筆太監將旨意擬過來,娘娘瞧著沒問題,便蓋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艱難,秦書淮基本禮數做到,便轉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長樂宮,江春這才將忍了半天的疑惑說了出來:「大人方才是在笑什麼?」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書淮聲音柔和:「心裡高興。」

  江春在秦書淮身邊當值快有十年了,從北燕一路跟道齊國,自然清楚秦書淮說的那個「她」是誰。

  秦書淮心裡從頭到尾也只有過一個人,只是那個人去的太早了。

  她離開的最初幾年,秦書淮將趙芃所有相關的東西都塵封起來,感覺彷彿這樣做,就能忘了那個人一樣。

  可結果卻是,他徹夜徹夜無法睡覺,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嚇得不行,將東西從庫房裡搬出來,放好,秦書淮一看見屋子裡滿滿都是那人的東西,當場就哭了。

  像個孩子一樣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著對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連睡覺都帶著,這樣終於才能睡覺,沒徹底耗到油盡燈枯。

  而後他就開始拼命收集和那個人相關的東西。但除了東西之外,和趙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覺得厭惡。

  有官員聽聞他深愛趙芃,送了許多和趙芃相似的女人來,有些人與她長得像,有些人與她性子像……結果都被秦書淮轟了出去。

  可是後來久了,那個人的東西越來越少,秦書淮再也找不到和那個人相關的痕跡了。

  從慌亂到習慣,再到淡然。

  然後有一次有個姑娘摔倒了,就秦書淮那樣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對方一把。

  當時江春覺得奇怪,秦書淮和他解釋:「她摔到的時候,很像芃芃小時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討厭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嗎?」

  「以前討厭,」當時秦書淮的眼裡帶著苦澀:「可是,她的痕跡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著,我能怎麼辦呢?」

  他能怎麼辦呢?

  只能降低了底線,對一切與她有關的東西,都格外溫柔,格外寬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與她有關的人事欣喜,因偶然發現與她有關的回憶歡愉。

  所以在護國寺第一次瞧見秦芃時,他對她就有種額外的耐心。這份耐心來自於那個人,在他心裡,沾染那個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給予優待和寬容。

  如今瞧見她與那個人越來越像,他其實並不介意。

  這世間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這麼一點慰藉給他,他也覺得,已經很是歡喜。

  看著秦書淮眼裡的溫柔,江春心裡說不出的難受。秦書淮沒有察覺自己侍衛的情緒,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嫋嫋回去,心裡高興極了。回到看了衛老太君後,讓人端了飯菜給她,自己進屋吃飯。

  進屋時就瞧見衛衍斜躺在榻上看話本子,她走過去,將衛衍的書直接抽走,敲了他的頭道:「不思進取的東西,還不來吃飯?」

  聽這話,衛衍有些不服氣,起身道:「嫂子這話不對,我怎的不思進取了?我這不是在看書嗎?」

  「看一些無聊的民間話本?」秦芃坐到桌邊,挑起眉眼:「一個邊境大將天天看這些東西,你不丟人,我都為你丟人。」

  「那不是因為你房裡只有這些嗎?」衛衍跟到桌邊,拿了筷子,不耐煩道:「我就是隨便看看,結果還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覺得什麼有意思?」

  「就……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啊,」衛衍語氣裡感慨:「我看那話本子裡寫,那姑娘等那個將軍回來,一直等到頭髮都白了,然後那將軍才回來,他們兩見了面,兩兩對視,然後姑娘問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衛衍吃了口菜,繼續道:「要有個姑娘這麼對我,真是死了也甘願!」

  秦芃嗤笑出聲,吃著飯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嗎?」

  聽了這話,衛衍心中一動,他抬頭看著秦芃,秦芃眉眼溫和平靜,一口一口吃著菜,有一種很難言語的安寧氛圍圍繞在她身邊,讓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個地方,能和那個人吃著飯,聊著天,互相打趣,安寧美好。

  這樣的場景,他想過無數次。

  可是打從他十四歲之後,他就很少回家,偶爾回來一次,家裡也被衛老太君搞得像過年一樣,熱熱鬧鬧,卻少了那麼點平和溫暖。如今頭一次和一個人像家人一樣吃一頓普普通通的話,他內心有一種奇妙的情緒湧上來。

  他心底總想要一個人能夠一直陪他守護著一份感情,這一點……

  秦芃已經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許這一輩子,也會等下去。

  他心裡有些羨慕,有些酸澀,正想問點什麼,秦芃就道:「可我對你大哥也沒什麼感情,就成親見過一面,當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說,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有時候一個女人等你一輩子,可能也不是喜歡。」

  「那……還可能是什麼?」衛衍覺得秦芃有點衝擊他價值觀,秦芃抬起頭來,想了想:「也許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衛衍:「……」

  他突然覺得,他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過,」秦芃夾了口菜,瞟了一眼衛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補牢道:「還是有很多姑娘是為了愛情的,你也別氣餒,純真一點,挺好的。」

  衛衍:「……」

  秦芃就這麼藏著衛衍,然後四處打聽著消息。

  秦書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衛衍的兵馬還有五天才到,秦書淮的人還在四處搜索衛衍,等衛衍的兵馬到了,衛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現身了。

  這期間,大學士張瑛帶著人去找了秦書淮許多次,詢問他何時撤兵,秦書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勢安穩,自然撤兵。

  這話說得妥帖,於是無奈之下,張瑛只能催促禮部的人趕緊,將秦銘登基的時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覺得很是開心,撣著書信同衛衍道:「你瞧瞧,這禮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問,他們同我說登基大典至少還要準備半個月,如今張瑛一問,後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張瑛的人,」衛衍笑了笑:「嫂子你別生氣,他們就這樣,同他們生氣要氣死自己的。」

  「我氣什麼?」秦芃挑眉看了衛衍一眼,那一眼風情萬種,瞧得衛衍心上一跳,慌忙轉過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爐火純青,還奇怪著衛衍躲什麼,繼續道:「氣醜了我的臉,他們可賠不起。」

  「說的是,嫂子說的極是。」

  衛衍趕忙拍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開心,說哭就哭,他就沒轍兒了。

  因著張瑛的推動,登基大典十天後舉行,剛好是衛衍的兵到宣京的時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裡,衛衍的兵就到了,衛家軍駐紮在城外,將「衛」字旗幟插好時,城中一片恐慌。張瑛親自來了衛家,這時候衛衍已經接見了來的一干衛家家將,張瑛來了,便在房中見了張瑛。

  秦芃懶洋洋坐在一旁聽他們說話,張瑛見了,皺了皺眉道:「公主殿下,老朽與衛將軍談論國事,公主可否回避?」

  聽這話,秦芃嗤笑出聲。

  她心裡琢磨著,如今在她家裡就讓她回避,等她垂簾聽政的時候,這張瑛怕是要噴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這時和張瑛起衝突,便起身進了屋中。

  只是剛到屋裡,秦芃便察覺不好,她感覺一股暖流從身下流了出來,她倒吸了口涼氣,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帶來!」

  秦芃這個身子打小不好,在護國寺清湯寡水久了,也沒好好調理,葵水來時,痛得嚴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當天晚上便覺得有些疼了,窩在床上,氣息都有些不穩。等第二日起來,衛衍去接她時,瞧著她臉色蒼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沒事兒吧?」

  秦芃捧著暖爐,有氣無力擺手不語。

  衛衍和秦芃駕著一輛馬車,早早去了祭壇,但其他官員更早,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大批官階低一些的到了。而秦書淮則是秉持了他一貫來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壇前方臺階上。

  衛家裡如今就衛衍一個當官的,大多數官員並不知道衛衍回來的消息,對秦芃也不熟悉,衛家的馬車到祭壇時,許多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道這讓眾人讓路的馬車,是哪一位大人。

  因為不知道,所以馬車額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馬車瞧去,等著馬車停下。

  馬車一路行到離祭壇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這才停下來,而後車夫翻身下馬,放上了腳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說完後,一隻手從裡面探了出來。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寬大修長,帶著薄繭,一看就習武多年。

  那手捲起簾子,露出裡面人來。

  他穿著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繡了威風凜凜的麒麟,腰上懸著自由行走於宮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顯赫。

  他長得極為英俊,不同於宣京書生那種秀氣,反而帶了北方幾分野性,一雙天生的笑眼,看過來時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著,還是沒笑。

  在場的官員,哪怕是沒見過衛衍的,也都聽過衛衍的名字。紫袍繡麒麟的裝扮,這是齊國一品武將才能有的打扮,而齊國青年一品武將也就兩個人,一位是眾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書淮,而另一位……

  便是衛家衛衍。

  這人一下來,所有人心中暗驚,再聯想到昨夜城外多出來的兵馬,立刻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是衛衍回來了。

  他不但回來了,還帶著兵馬回來了!

  剛剛經歷過宮變,所有官員對此都格外敏感,他們站在祭壇邊上,心裡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衛衍身上,不敢移開半分,就打量著這位突然回來的將軍,琢磨著他此番回京的意圖。

  衛衍從馬車上下來,卻沒有如他們所料那樣往秦書淮走去。他停在馬車邊上,微微躬身,恭敬抬起手,說了句:「嫂子,到了。」

  嫂子?

  所有人又是蒙了蒙,然而很快就反應過來。

  衛衍的如今唯一的嫂子是誰?

  那不正是如今幼帝的親姐,四公主秦芃嗎!

  衛衍這一聲嫂子讓所有人想起這個被遺忘了許久的女人,也為他們解答了他出現在宣京的原因。

  幼帝並不是毫無依仗,衛家便是這位這麼久以來默默無聞的十六皇子的依仗!

  有了這一層,當秦芃從馬車中探出身子來時,所有人內心對這位女子的評價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不僅僅是一位公主,一位寡婦,未來,她還會是齊國權力中心人物之一。

  秦芃自然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她含笑探出頭來,看見衛衍伸出來的手,知道他是在為她搭橋鋪路,便將手放到了他手心,提步下了馬車。

  她的動作優雅高貴,神色端莊大方,嘴邊含著若有似無的淺笑,看過來時,彷彿牡丹盛開,端莊豔麗。

  衛衍在她身邊一直伏低做小,給足了她面子,她在侍女攙扶下,踏著臺階走到秦書淮面前。秦書淮瞧著那身著華麗繁複宮裝,頭頂繁重髮飾的女子朝他走來,一瞬間有些恍惚,彷彿是十六歲那年和趙芃成親那日,那個人身著火紅嫁衣,由侍女攙扶,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不過就是一瞬,當秦芃走到秦書淮面前,淺笑說那一句:「王爺金安。」時,秦書淮便已回神,面色平淡點點頭,回禮道:「公主金安。」

  兩人一人是內定的攝政王,一人是內定的鎮國長公主,作為輔政存在,就一左一右站在祭壇下方一些的臺階下,等候著秦銘作為皇帝過來。

  秦芃肚子疼得厲害,好在她一向裝慣了,倒也看不出來什麼。秦銘還沒來,現場亂哄哄的,秦書淮看了她一眼,卻就道:「不舒服?」

  「啊……嗯?!」秦芃有些不可置信,她自信自己裝得極好,卻還是被這人瞧出來了?!

  秦書淮看出她的疑問,垂下眼眸道:「你總是抬手挽髮。」

  這是趙芃的習慣。

  她緊張或者難受得時候,就喜歡抬手弄她的頭髮,這樣的習慣,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這樣的小習慣,卻也不提醒她。她那個人做事向來追求盡善盡美,最恨有什麼做不到位的地方。她要裝無事,就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她無事。

  他怕告知她這樣的習慣後,她以後就會刻意改掉,這樣要知道她的內心,就更難了。

  他本以為這樣的習慣就趙芃獨有,今日看見秦芃頻頻抬手挽髮,忍不住詢問了一句,等秦芃露出詫異的神色,他便知道她的確是不舒服了。

  他心裡不由得有些好笑,內心柔和不少,猜想道:「公主可是腹痛?」

  「王爺多想了,」秦芃緩過神來,心裡有些慌,覺秦書淮這幾年不見,真是修煉得像老妖精一樣,什麼都瞧得出來,忙調整了狀態,含著笑道:「我沒什麼的。」

  秦書淮點點頭,也沒理會她的謊話,將侍衛叫過來,低聲吩咐了句什麼。

  過了一會兒,遠遠見秦銘的馬車到了,這時候一個侍女突然來了秦芃身邊,碰了碰她,秦芃回過頭去,就看見一碗紅糖水放在託盤裡,端正放著。

  「公主請用。」那侍女聲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書淮,秦書淮雙手攏在袖中,等著秦銘的龍攆,淡道:「喝吧,不至於在這裡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厲害了,瞧著那紅糖水也有些饞,便視死如歸抬起來喝了一口。

  喝完後腹間暖暖的,她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有那麼些彆扭。

  秦書淮一直沒再說話,就和她一左一右站著,等著秦銘來。

  秦銘到後,由禮官引著開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邊當裝飾,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對著上天的祭祀完畢後,剩下的冊封大典就到宮裡去。一行人浩浩蕩蕩跟著龍攆往宮裡走去,以示恭敬鄭重。秦書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離秦銘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個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還走著,走到一半,秦芃就覺得目眩。一個踉蹌往前方砸了過去,秦書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這才讓她站了起來,沒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後,同她靠近走著,面色平淡道:「繼續走,摔倒我扶。」

  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會視為不詳。

  秦芃也知道這個道理,於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繼續往前。

  秦書淮放了手,然而卻依舊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彷彿是在踐行自己的諾言,讓秦芃心中有了一種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頭看身邊這個男人,眉目俊秀精緻,如果說衛衍那樣帶著北方些許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麼秦書淮就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南方人,有著一種水墨工筆描繪般的雋秀,俊朗至極。

  他站在她身邊,明知這是個敵人,明知這個人曾經親手毒殺了她,甚至後面兩次死也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卻還是學不乖,覺得內心因他在,就變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讓秦書淮以為她是撐不下去了,秦書淮面色平靜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難走的,有時候我們只能咬著牙往前。」

  「殿下,」他聲音踏著時光,讓秦芃有些恍惚,彷彿是十四歲時遇見這個少年。

  那時候,他穿著湖藍色外衫,將失去母親的她抱在懷裡。

  那天下著大雨,他在雨裡抱著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說:「這是你選的路。」

  「懸崖峭壁,你得爬;荊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會走到頭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時候,那個少年說完這話後,抿了抿唇,小聲道:「而且,我陪著你呢。」

  而如今他陪著她,走在她身邊,卻沒將這句話說出來。

  這句話彷彿是湮滅在了時光粉塵中,被吞噬得毫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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