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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11 05:14 PM

[無情無錯][傻駙馬][完][附載檔]

書名:傻駙馬
作者:無情無錯

文案:
京城之內人人皆知,溫柔賢慧的三公主招了個傻子做駙馬,無不大為惋惜。
這傻人有時會做出些驚人之舉,攪得京城雞飛狗跳,叫人哭笑不得……
然而,那傻公子當真如傳言般傻得不堪麼?
溫婉優雅又腹黑的三公主,卻似並不這般認為。
於是,她千方百計,誓要試探出自己這駙馬,究竟是真傻,抑或是假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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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17 PM

  ☆、請旨

  今日是個大日子。
  大褚宣宗二十三年,六月初八,褚宣帝第三女,皇女褚尋雅,封號靖安公主,下嫁兵部尚書之子沈明楓。
  京城百姓聞風而動,紛紛出門圍在街道兩旁,夾道觀看,皆要湊湊這熱鬧。
  且說這三公主,坊間傳聞其人如其名,容顏秀美,端莊賢雅,且頗具才氣,於民間風評極好,威望甚高。奈何上天不憐,此女雖好,卻姻緣不濟,年過十七,尚未出閣,只歎緣分未至。
  而今日,卻是這美名盛傳的三公主出嫁之日,然此女所嫁之駙馬,卻是京城人聞之無不搖頭之人。只因這三公主所招駙馬,即那沈府二公子,原是個癡傻兒郎!
  眾人無不歎惋痛惜,此事實乃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百姓不敢妄論,卻敢在心內腹議:這皇帝樣樣都好,只這眼光不咋滴!
  為何?
  為何會有如此不盡人意之姻緣?為何百姓會不滿那皇帝給三公主指的這一門荒唐親事?
  起因實則如下。
  年初,皇帝春狩,無意間發現一吊睛白虎,心生喜意,獨獨帶著一名近身侍衛策馬追趕。白虎被追得惱羞成怒,回身朝皇帝一個猛撲,情況危急,幸得護衛其左右的那名御前侍衛捨身相救,撿回一條命,待得前來救駕的暗衛趕至,白虎早已咬斷那護衛之頸,鮮血染紅一片土壤……
  白虎自是被獵殺,只是那侍衛卻再也救不回。本也不是多麼悲傷之事,那侍衛實則有些來頭,此子乃當朝兵部尚書之子,雖是庶子,卻是長子,皇帝有些猶豫,不知以何獎勵寬慰自己那忠君愛國的臣子了。
  為救聖駕犧牲,是一件極盡榮耀之事,算是死得其所。
  然而這兵部尚書膝下只得兩子,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只餘那嫡一人子。而那嫡子,卻自幼未及聰慧,年過十八,仍未解決終身大事,凡被提親的人家一聽是為那傻公子求親,皆是搖頭,更有甚者直接閉門不見。
  尚書沈大人亦是深知自家這傻兒子指望不上,自小栽培了那大兒子,不求光耀門楣,總不至於丟了臉面去。哪知如今雖是救駕有功光宗耀祖,卻是兒子以命相搏得來……
  中年喪子,沈大人一夜白頭,竟如蒼老了十年。
  皇帝仁慈,見愛卿憔悴如斯,更是愧疚。若非他好勝心起,非要追獵那白虎,也不至於枉送了那臣子性命,若非那孩子捨命撲向白虎,死的就是他這個皇帝,如今想必也已是朝野震動,國家大亂……
  「愛卿,朕有愧於你!」
  禦書房內,皇帝臉帶愧色,對下麵恭敬站著神色淒苦的沈尚書誠懇抱歉道。
  「皇上!您萬不可如此言語,微臣愧不敢當啊!」
  沈尚書誠惶誠恐,不敢受下這重重一語。
  「唉!那,愛卿要何賞賜,抑或有何要求,朕定然照辦!」
  沈尚書抬起頭來,兩眼淚花,望著上座的一國之君,正欲開口拒絕,被皇帝打斷,
  「愛卿莫要推辭,這只是朕的一份心意。撇開沈護衛為朕犧牲不說,愛卿憂國憂民,十幾年來盡心盡力輔佐於朕,朕銘感於內,些許賞賜,愛卿理應受下。」
  「這……」
  沈尚書斟酌一番,終是應下,
  「那微臣就斗膽,求皇上為微臣那可憐的孩兒明楓保個媒,也好順利為他定下親事,早日為我沈家傳繼香燈!」
  說著人已經跪下,只求皇帝能應了他這要求。
  「這……」
  皇帝有些微猶豫,沈家嫡子名頭太盛,就連他平日裡也有所耳聞,自己這保媒自是無甚要緊,怕只怕將來他那親家怨恨自己。試問,誰家願意把女兒許給那沈明楓?
  只歎自己這忠君臣子命不好,年輕時生了個傻兒子,年過不惑又死了個好兒子……
  「罷了,愛卿所求朕應下便是,等愛卿物色好人選,只管與朕說來!」
  最終,皇帝應下這事,做了那保媒之人,沈尚書感激千萬,謝恩離去……
  午間,皇帝擺駕祈香宮。
  皇帝與祈妃恩愛多年,膝下只得一女,乃皇三女,靖安公主,閨名尋雅。
  三公主自幼聰慧,容顏俏麗,深得祈妃真傳,琴棋書畫,醫術毒術皆是一絕,且生性淡雅,溫婉有加,甚是受寵,自皇宮至民間,素有賢名,京城百姓對其更是稱頌有加。
  「皇——上——駕——到!」
  隨侍皇帝多年的李公公扯開嗓子,尖銳刺耳的聲音遠遠傳入祈香宮內,宮內之人聞聲齊齊步出迎在門口,于皇帝踏入門檻之際齊齊下拜,
  「恭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躬身,雙手扶起為首的兩名女子,
  「愛妃皇兒快起來。」待兩女子立起,又揮手讓仍跪著的一眾宮女嬤嬤起身:「你們都平身。」
  「謝皇上。」眾人應聲站起,隨著幾位主子入得宮內。
  「雅兒今日在此,就陪父皇和你母妃一同用午膳吧。」
  皇帝坐上暖榻,示意祈妃坐於另一邊,朝女兒溫和道。
  兩名女子中,年輕的那位便是皇帝口中的雅兒,即三公主褚尋雅。
  只見那三公主身著一襲湖綠宮裝,梳著少女宮髻,耳墜銀飾,面色沉靜,面容姣美,身姿勻稱,氣質淡雅,安安靜靜立於母妃身旁,一言不發卻叫人眼前一亮,不能忽略了去。
  果真是人如其名。
  而那祈妃,則是容顏美麗,韻味非常,溫柔婉約,保養得宜,模樣看著竟似是只比那三公主大上十來歲。
  三公主乖巧應是,並不多言。只那祈妃,看著皇帝似乎面有鬱鬱,忙關心問道:「皇上似有憂色,莫不是遇上甚麼煩心事了?」
  三公主聞言望去,亦是發現皇帝眉間微皺,不知因何事煩惱,遂也安慰,
  「是啊父皇,朝堂之事切莫過於勞心,由得大臣們為您分憂解難。」
  這三公主不但人長得好,氣質極佳,就連聲音也是美。
  「唉!要真是朝堂之事倒好辦了。」
  「哦?不知皇上所謂何事?」
  這時宮女端了茶進來,皇帝等人放下茶盞退開才道,
  「朕原本想著多多賞賜那沈愛卿,卻不想那沈愛卿別的不要,獨獨要朕為他那傻兒子保媒,求一門好親事。」說著輕歎一口氣,望向遠處,又是感慨,
  「想朕英名一世,到如今卻是如此為難。誰家的女兒不是心肝寶貝疼著寵著,有誰會願意將女兒許給一個癡傻之人,朕實是不想做那害人之人,卻又不忍拒絕那忠烈又可憐的沈愛卿……」
  祈妃聞言,一時無語,想了想,只能安慰道:「此事確是難辦,只要皇上一句話,任是誰家也拒絕不得,卻難免心內有怨。只是皇上也切莫過於憂心,萬事總有解決之法。」
  他們一個自顧憂慮,一個自顧寬慰,倒是不曾注意到立在一旁的三公主臉色有異。
  三公主乍聽聞皇帝所述,心內萬般驚奇,抿著唇不予談論,只一門心思考慮著一件事,待過了片刻,這才有了決斷,一咬牙,上前面向皇帝跪下,誠懇道,
  「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哦?」皇帝揚眉,端起茶盞,詢問道:「雅兒已有妙計?快說來聽聽。」
  「兒臣向父皇請旨,求父皇賜婚,兒臣願招那沈家公子為駙馬。」
  三公主用極為清晰的言語,說完這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新手新文,望諸位看官多多支持!

  ☆、碰瓷

  「啪——」
  才被端起的茶盞被重重頓在桌面,皇帝面露怒色,不悅,
  「胡鬧!」
  一旁的祈妃嚇得不輕,因了女兒驚人的話語,亦因了皇帝少有的發怒,
  「雅兒莫要胡言,不可同你父皇做此玩笑!」
  褚尋雅抬起頭,望向那著急的母妃,坦言,
  「母妃,女兒並未胡言,也不敢同父皇玩笑。」言罷又去看一旁臉色沉鬱的皇帝,
  「兒臣所言當真,求父皇成全!」
  周圍宮女一概不明這三公主為何要請旨下嫁于那傻子,紛紛暗地裡著急,卻見一向溫文儒雅的皇帝發怒,她們再疑惑再焦急也不敢有所動靜。
  皇帝到底是皇帝,一國之君,臉色頃刻便恢復如常,他倒想聽聽自己這愛女究竟有何解釋。
  「雅兒,你可知那沈明楓是何許人也?可想好了?」
  聽得此言,本就乾著急的祈妃此刻一顆心都涼了半截,
  「皇上——」
  皇帝揮揮手:「且聽雅兒如何說。」
  褚尋雅臉色一如先前的沉靜,似是早已做下決定,誓要皇帝應了她。
  「回父皇,兒臣已有思量。那沈明楓是傻人也是好渾人也罷,到了兒臣這裡,管保他通通痊癒。難不成父皇母妃不相信兒臣的能力與醫術?」
  此話要放到常人那裡,皇帝興許會認為那人太過自負,然如今這話是出於自己這溫婉優雅的女兒,皇帝不由得在心內信了七八分,
  「雅兒可有把握?」
  「皇上,雅兒縱是能醫治好那沈明楓,卻也不至要嫁於他,這萬一若是治不好,那豈不是……」
  皇帝點點頭,祈妃之言不無道理,遂又望向女兒,
  「雅兒,不如,你就先試一試,治得好另說,若是治不好,屆時朕再另想辦法如何?」
  褚尋雅卻是搖頭,並不贊同這一提議,
  「父皇,母妃,試想,那沈明楓雖傻,卻也是個男人,女兒為他醫治,免不了要接觸的,再且,女兒從未曾為外人治過病,直接為沈公子醫治總是名不正言不順,這要傳出去,對女兒的閨譽有礙事小,折了皇家顏面才事大!」
  褚尋雅停了停,見上座二人面色有所動容,心內稍松,複又勸道,
  「再者,這醫治並非一蹴而就,少則幾月,多則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說句不好聽的,如若兒臣當真醫不好那沈公子,沈大人一家且不是更加失望,到時,我們皇家就真是無顏面對他們沈家了!」
  「那若是十年八年才醫好,或是醫不好,雅兒的終身幸福豈不是耽誤了!」皇帝道出此句,顯然已是被說動。
  「為了父皇,為了皇家聲譽,兒臣願意犧牲!父皇,難道您認為一條活生生的性命,還抵不過兒臣那虛無縹緲的幸福麼?」
  最後這一句,徹底讓猶豫不決的皇帝做下決斷。
  「好,朕答應你。」
  「皇上!」祈妃雖也有所動搖,但只要思及自己的寶貝女兒要配與一癡傻之人,心低那道坎無論如何也過不得去。
  「哎!朕意已決,愛妃莫再多言。好了,是時候傳膳了,雅兒還不起來?」
  褚尋雅面露喜色,恭敬叩首,
  「謝父皇成全!」
  ……
  待得午膳用畢,皇帝留在祈香宮小憩,祈妃忙著伺候左右,無暇顧及其他。褚尋雅跪了安,帶著一眾宮女回了自己的禧春宮。
  待步入寢殿,其他宮女一概退下,褚尋雅的貼身宮女薔薇是再也忍不住疑惑,急急問道,
  「公主,您為何執意請旨,要招那傻——沈公子為駙馬呢?」
  薔薇平日裡很是沉穩冷靜深得褚尋雅信任,如今卻也禁不住內心不解,問話也急切起來。
  褚尋雅何許人,作出任何重大決斷若是不經過一番利弊思量,她就不是眾人口中聰慧的三公主了。是以貼身婢女問起,她語氣淡淡的反問,
  「薔薇以為如何?」
  「奴婢不知。」
  褚尋雅蓮步輕移,坐上軟榻,拿玉手輕撫垂在身前那一綹烏黑長髮,望向那雙困惑不已的雙眼,不再賣關子,將她的理由道出來,
  「你可記得,有次出宮你與本宮走散了。」
  「何止記得,簡直記憶尤深!那次可把奴婢嚇壞了呢!」
  褚尋雅輕點頭,換上回憶的神色,語氣輕淺,聲音淡雅好聽,細細將那日情景娓娓道來……
  那是極平常的一日,不年不節,亦非趕集之日。褚尋雅心血來潮,帶著薔薇出宮,想著去見一見那近日來京城內盛傳的方外名醫。兩人換了平常百姓的裝束,並未帶其他人,也不坐馬車,只兩個暗衛遠遠跟著。
  也不知為何,那日人多,二人在街市上走著,本也都不是愛湊熱鬧之人,卻免不了被路邊一些貨物玩意兒吸引,尤其年紀幼些的薔薇,看著看著竟是忘了時時注意身邊之人。
  那時褚尋雅雖蒙著面紗,卻也是衣著上乘氣質不俗,一干路人眼巴巴的朝她直瞧,只把她瞧得心煩,也不去注意身邊之人走著走著竟跟不上自己了……
  待二人反應過來發覺對方已是淹沒于人群,皆是起了焦躁之心。兩名暗衛亦是在人群中竄來竄去,只管盯著公主,倒未跟丟。
  褚尋雅知薔薇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索性想著到前邊不遠的大樹下,看能否等她自己尋過來。
  只可惜,溫婉淡雅的三公主在這一天有些不宜出行,倒楣的遇上碰瓷兒的。
  褚尋雅正欲往那樹下移步,冷不丁被撞了一下手肘,回身一看,一名年過花甲身著布衣的老婦人坐在離她一步遠的地上,一雙手捂住腹部,表情十分痛苦。
  褚尋雅本想施展援手,去看看那老婦人是何症狀,卻不想被她一把抓了手腕,懇切道,
  「姑娘看著嬌弱,卻是力道驚人,將老身撞得腹痛,且眼冒金星,恐怕這心悸舊疾也復發了……就勞煩姑娘扶老身起來,賠些銀兩,老身自去尋大夫醫治。」
  褚尋雅不疑有他,將人扶起。醫者習慣,扶那人之手時,褚尋雅暗地把其脈,這一把,可不就把出了端倪。再面觀其人,見她雖面露痛楚,那臉氣色卻是好的……
  褚尋雅心內冷笑。
  她堂堂大褚三公主,竟當街被訛,此事若傳將出去,豈不淪為市井笑談?
  笑話!
  「這位大娘,一則,小女子自問並未撞上您,而是您自己撞過來的,再則,你這病症似乎——」
  本是淡淡之語,褚尋雅雖不願承這冤枉,卻不至於將事鬧大。奈何這老婦人看著慈祥,卻有著一顆撒潑之心,
  「哎!大家快來看?!這裡有人撞了人不認帳呀!快來評評理,老身實在可憐?……」
  瞧熱鬧之人極快圍了過來,朝兩人指指點點。只是眾人各有看法,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說那老婆子可憐,那女子理應賠償,也有的明理之認為那女子並不似缺錢之人,怎會為那幾輛銀子與人糾纏,定是那老婆子趁機欺詐……
  兩名暗衛得知公主遇上麻煩,撥開人群湊過去,見並非棘手之事,顯然公主自能應對,遂只在一旁觀看情形再做定奪。他們是暗衛,非是普通侍衛。
  褚尋雅自是可應對自如,卻不知老天爺為何如此頑皮,總安排一些人掐准了時辰,出來搗亂。
  那沈明楓,即是搗亂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傻人下章出場。

  ☆、初遇

  只見人群中,一名年輕男子突然跳出來,二話不說指著褚尋雅出言便是不敬,
  「壞女人!你……你還不給婆婆道歉!」
  褚尋雅驚詫望向此人,見他一身錦衣,身形瘦削,個頭大概比她高半頭,一條與衣袍相襯的發帶,豎起一半頭髮,由著另一半披散於背後。再觀其容貌,褚尋雅只覺這名男子長相很是清秀陰柔,一雙眼睛滴溜溜盯著人瞧,臉色亦是紅潤白皙。
  單看相貌,此人也可稱得上俊俏。
  只可惜,如此無禮,皮囊生得再好也是枉費!
  褚尋雅自是不悅,一甩衣袖,冷臉喝道,
  「放肆!無禮之徒!」
  那人卻似聽不懂,直直望向只露出一雙美目的褚尋雅,頓了半晌,眨眨眼,換上敬語,
  「敢問這位壞女人,可否……可否先向這位老婆婆賠禮道歉?」
  語氣態度皆是認真無比,煞有介事,那模樣活似個偏偏君子正同嬌俏佳人搭訕。
  如若忽略那略有些歪扭的衣領,那一臉呆傻之相,及其措辭斷句中透著的稚氣……
  褚尋雅不知他是故意如此,抑或確實腦子有問題,寒了臉望過去,那人卻扶了老婦人,一面安慰,一面朝著這邊瞄。
  圍觀之人此刻又開始了議論,眾人皆道:「沈二公子又管閒事來了!這回又有好戲看了!」
  沈二公子?
  褚尋雅心頭一陣疑惑,思緒中有些東西閃過,一下子捕捉不著。此時,老婦人也不知與那人說了些甚麼,那人眼神是越來越氣憤,到得最後,那雙望過來的眼眸裡,活脫脫似是在斥她:賠錢!
  褚尋雅定定站在那裡,不動不語。那人見對方不理他,恨恨朝她剜一眼,幾步沖過來,似要對其不利。
  這般情景若是旁人不知,定會認為此乃一紈?當街調戲良家女子。
  暗衛見此,忙掏出一顆碎銀子,一把彈出,正中那行動中本就不甚利索之人的膝蓋。那人中了暗算,不堪一擊的倒向地面,恰恰趴在褚尋雅面前。
  「唉喲!!」
  圍觀之人一片爆笑,卻未有一人上前去扶。
  褚尋雅後退一步,望向那人,見他面露疼痛委屈,一時竟生不起氣來,只淡言問道,
  「這位公子,不知緣何執意要與小女子過不去?」
  那人卻是咬准了她不是好人一般,才苦著臉爬起來,聽得問話,張口便是:「哼!本公子的爹爹說了,夜裡蒙面之人,絕非好人!你這壞女人,青天白日裡卻也蒙著臉,且不是更壞?好在本公子明豪秋察,識破你這惡女子的小伎倆!」說著還自鳴得意揚起頭來。
  明豪秋察?
  褚尋雅微微蹙眉,自上而下將此人細細打量一番,心下已有分寸。
  只是那人卻不打算作罷,繼續出言不遜,
  「哼!你這壞女人,若不是做壞事,那便是生的奇醜,反正不敢見人就是!」
  言畢,這人也不知如何爆發了,竟是動作極其迅速的伸過手來欲要做些甚麼,褚尋雅抬手擋時慢了一步,捉是捉住了那手腕,卻是為時已晚,那人已一把揪下她臉上的白紗,直直望向她那張俏麗容顏。
  四周一片讚歎之聲,本以為他亦會面露驚訝,卻不想那人竟一臉了然,使勁抽回手,抓著白紗一甩,嫌棄不屑道,
  「果真醜極!」
  褚尋雅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溫柔淡雅如三公主,想不到會有今日之境遇,被人如此無禮埋汰,委實倒楣悲催!
  「你!放肆!!」
  褚尋雅難得面露怒容,一雙含水秋眸此刻也已是佈滿怒意,眼神且驚且怒。
  圍觀之人不知何時已倒向褚尋雅那一邊,紛紛朝那公子勸言,
  「沈公子,人家姑娘明明長得好看,哪有半分醜態嘛!」
  「對呀沈公子,這位姑娘看著就不是壞人,你可別揪著人不放了!」
  「……」
  那被稱作沈公子之人卻是聽不進去,只盯著褚尋雅瞧,見對方眼中怒色,竟毫無懼意,也狠狠瞪回去……
  眼看著這場糾紛生生演變成了那姑娘與沈公子的對峙,原先還想著撈一筆的老婦人趁著眾人不注意,腳底抹油偷溜了,那迅猛的行動哪還有一絲方才的不便。
  此時,人群中又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服飾應是家丁與丫鬟的身份。兩人努力撥開人群,向圍觀中心的兩人擠去。
  「少爺!」
  「少爺!你果然在此!」
  兩人在大冬天裡竟也擠出一身汗來,看著著實狼狽,然他們顧不得這些,只撲過去拉了那沈公子,松一口氣,
  「少爺!你又亂跑!叫沁兒與沈良好找!」
  方才尚且氣焰囂張的沈公子此刻卻猶如見了親人,立馬換了臉,天真無邪的開懷道,
  「沁兒你們來啦!」
  說著還去拉了那丫鬟的衣袖,幅度甚大的左右來回晃,活似一孩童向著爹娘撒嬌。
  那丫鬟也不掙開,由著他抓了袖子,佯怒道:「少爺!你再亂跑,當心沁兒今後再也不給你做花糕!」
  威脅的語氣並不強烈,那傻人卻是信了個十足,當即緊張反駁,
  「沁兒不要啊!本公子好歹也是為了……拯救黎民百姓才不得已跑過來的!啊對了!你們看,就是那個壞女人!好壞好壞的!」
  邀功一般指著那邊站著的褚尋雅:「就是她欺負那個婆婆——誒!人呢?」指向另一邊,可那本該在的人哪還有半點蹤影。
  此刻眾人才反應過來,那老婆子怕是已經溜了。為何要溜?心虛唄!
  眾人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沈公子,一哄而散。
  原以為來了明事理之人事情得以了結,卻不想那傻人仍咬著她不放!三公主此刻已是滿心複雜煩躁,幾步移過去,冷冷看一眼那傻人沈公子,道,
  「公子,那老婆婆已經走了,你我大可不必再做糾纏。方才公子的無禮之舉,小女子不欲追究。請公子速速將紗巾還予小女子。」
  沁兒沈良可不傻,此女子表情淡雅,言談講究,那通身的氣派與高貴典雅的氣質,無不昭示此女身份不凡……
  「這位姑娘,我家少爺有任何冒犯皆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相信姑娘已有所瞭解,還請姑娘莫怪。」
  一直未有言語的沈良此刻為他家屢屢闖禍惹笑話的少爺誠懇道歉求情,只求這看著似是大人物的女子能不予計較。
  為了這傻少爺,他與沁兒一天到晚的也是操碎了心。
  褚尋雅點頭,複又望向那傻人,只不言不語看著,似是在說:還不還我紗巾!
  只是這傻人太過執拗,認定了便不會改主意,揚言道,
  「哼!今日且放過你,如再有下次你這壞女人做壞事叫本公子知道了,定抓了你送去衙門!這條白巾子醜成這般模樣,以為本公子稀罕似的,還你!沁兒沈良,咱們走!」
  話畢,將白紗丟還給人家,高昂著腦袋,帶著兩人轉身朝前走了。
  褚尋雅將白紗蒙上去遮了臉,眼色複雜的望著那人背影,不知在想些甚麼……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些地方改了一下。

  ☆、賜婚

  褚尋雅將那日經歷細細說來,聽得薔薇氣憤之極。
  「公主,那沈家傻公子當真氣人,行徑如此無禮,竟敢對您出言不敬!」
  褚尋雅微微抬眸,看向氣急的薔薇,輕言道,
  「比起癡傻,本宮倒覺著,這沈明楓更似一潑皮無賴多些。」
  「無賴的傻子?」薔薇不解。
  「薔薇,本宮的意思是,那沈明楓,似傻非傻,極有可能是正常之人,這些年實則是在裝瘋扮傻。」
  「所以公主才決定要招他為駙馬?可是不對呀,這人好好的為何要裝傻呢?」
  薔薇這疑問,褚尋雅卻是答不出來了。
  「本宮不知。」
  真不知或是假不知,也是不得而知。
  「可是公主,您與他只有一面之緣,就算他是個正常人,公主這就要嫁他,豈不是草率?」
  薔薇仍是不明,她也不會明白。這三公主,自是不能將心底那些思量計較說與她知。那沈明楓有秘密,她亦是有的。
  「本宮見他生得討喜,性情雖蠻,卻也是個好人,想來不差,便想著招他為駙馬,管他真傻假癡,今後生活定然是有趣,總好過將來嫁個王侯子孫,平淡無趣了此一生。」
  薔薇聞言,望向自家公主悵然的神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翌日,沈府。
  沈大少爺的頭七已過,沈家人依舊沉浸在壓抑難過的氛圍中。下人們雖說較為喜愛親切天真傻乎乎的二公子,對嚴肅古板的大公子更多的是敬畏,但那也是他們的主子,那人平日裡不苟言笑,入宮當差之後也是甚少回府,可那人的的確確從未曾薄待過他們。如今這好好的人沒了,他們心裡總是難過的。
  毫無親緣關係的下人們尚且如此,沈府那幾位主子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沈二少爺沈明楓,幾日來未曾睡過一日懶覺,每日早晨起身,總急急的去問,
  「娘,大哥啥時候回來?他去的地方很遠很遠麼?」
  「沁兒,大哥都好久沒回來看我了!他是不是不疼我了?」
  「……」
  每每他問起這個,被問之人總紅了眼眶,極有耐心的解釋:等他日你懂事了,便可知曉他幾時能夠回來。
  沈家家主近日身子骨有些抱恙,一連幾日未曾同家人用早飯。沈二公子乖巧跟在母親身旁,問著問那。問得最多的,自是那同一個問題——娘,大哥到哪裡去了呀?啥時候回來?
  沈夫人被攪得心煩又心酸,看看自家孩兒,想到那年紀輕輕死去的孩子和他那病故多年的母親,又想到她自己及近日憔悴不已的老爺,長長出一口氣,直歎他們沈家不知招了甚麼妖孽,竟不幸至此,各個要麼福薄,要麼命淺……
  唉!
  上天錯待我沈家一門!
  老爺今日又不出來用早飯,此刻偌大的飯廳只得母子二人,母親為孩子乘粥夾菜,孩子傻呵呵的直樂,不讓母親幫他,非要自個兒來,到頭來只吃得滿嘴油膩,那衣襟上也落得不少米粒菜屑。
  看自家孩兒吃得香,沈夫人也不管其吃相如何不雅難堪,只拿帕子為他擦這擦那,一門心思照顧著這似個孩子的人兒,倒忽略了自己沒吃上幾口,那眼中含義,慈愛,在想到些甚麼之後,夾了憂色……
  母子二人自是享受此般光景,可外人看了卻不一樣。周圍的丫鬟婆子看著那大大的圓桌邊只有獨獨兩人,頗有些娘兒倆相依為命的錯覺。
  二人不管其他,亦不知下人們那些心思,只開開心心用著早飯。
  只是這早飯尚未用畢,一道聖旨的到來將他們所有人驚得不知所措。
  「聖——旨——到!」
  長長的高高的調門,尖銳細薄的嗓音自大門口傳來,若是沈老爺在此,定能分辨出這副聲音的主人。
  眾人驚住,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這可是頭一回有聖旨頒至他們沈府。
  沈夫人到底鎮定些,料想定是那皇帝對沈家的嘉獎下來了,思及此,又想到那喚她「大娘」的命薄之人,悲從中來。
  來不及多想,一干人等通通往大門口疾步而去,沈明楓不明白發生了何事,被自家娘親催著哄著趕快走。
  沈二公子的生平事蹟早已名滿京城,他自個兒也是對自己極佩服,此刻見著眾人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快些,便自以為是發生了何種大事,這所有人往外趕,定是去瞧熱鬧。聽得周圍人慌裡慌張喊著「聖旨來了聖旨來了,快去快去!」,他那心思似是一下子通透了——那聖旨定然就是壞人的名字!
  想不到這壞人名聲如此響亮,叫他們家連同他娘親所有人急急奔逃……哼哼!且叫本公子會會你這聖旨究竟何方神聖!
  只片刻,沈府上下齊聚大門口,只見一身著他們從未見過的官服,面白無須,手持拂塵之人,邊上站著另外兩人,一人躬身端著一隻精緻託盤,上頭一塊明黃的布料,幾人後頭還有一頂四人抬的轎子與幾名轎夫。
  沈二公子眼看著眾人就要齊齊下跪,忙站出來阻止,大喝一聲,
  「慢著!大家不必害怕!這聖旨……這聖旨看著就不是個能打的!今日有少爺我在,定不叫你們被欺負!」
  李公公自一群人往外走時便盯了居中的二人,那看著行動迅速得有些狼狽,一臉呆氣的年輕男子,十成十便是他今日所要頒旨的物件,未來的三駙馬——沈明楓。
  還未等他細細打量,此人突然站出來一番言語,卻是對這聖旨不敬!哼!好一個癡傻之人!但願三公主能夠將其治癒,若不然……
  李公公自顧自思索著,那沈明楓不給他反應之機,一把撲過來,掐了他的脖子,惡狠狠的放話,
  「聖旨!莫要以為……以為我們沈家人好欺負,我大哥雖不在家,但是本公子也很厲害的!」
  李公公大概有些驚懵了,瞪著面前扼住他喉嚨之人,啞著嗓子艱難道,
  「大——膽!」
  「楓兒!你做甚?快放開他!」
  眾人見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沈夫人鎮定,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沈明楓聽得娘親慌張的聲音,只當她是害怕,得意安慰道,
  「娘不必害怕,壞人已被孩兒控制住,他不能亂來的!」
  沈夫人心知要想勸好這孩子一時半會兒做不到,又恐旁人出手制止會傷著他,只能幹著急,慢慢勸著。李公公邊上的兩名隨從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太監,也是不敢上前阻攔……
  待沈大人匆匆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一番情境。
  「住手!楓兒!還不快快放開李公公!」
  沈明楓見爹爹來了,正欲邀功,卻被他狠聲呵斥,一陣委屈疑惑,
  「爹,孩兒捉了壞人,您怎的——」
  「放肆!那是李公公,是皇宮大內的總管,皇上身邊的貼身內侍,哪裡是壞人!楓兒不可胡鬧,速速放手!」
  沈明楓被自家爹爹的厲聲呵斥嚇得一抖,手乖乖的鬆開,扁起嘴退至沈夫人身旁,低頭看著地面某一點,不吭聲了。
  那李公公得了自由,先是重重呼吸幾個來回,而後狠狠瞪向對他無禮的沈二公子,想說些甚麼,又思及不能與一傻子一般見識,遂作罷。
  沈家上下松了一口氣,沈大人向李公公賠禮道歉,後又領著一行人往裡走,眾人自是又跟著往裡去。李公公面色平靜,也不多言,由著沈大人將他們帶至客廳。
  眾人皆有些緊張,沈大人心內則是松了口氣之後起了疑惑,莫不是如此之快,皇上即為楓兒覓得良配?心下讚歎皇帝之時又想到方才那一幕,不禁後背一陣發涼,也不知自己求皇上這事到底是對是錯……
  沈明楓卻是委屈極了,死死盯了那李公公背影,又去看自家爹爹,頓覺自己被拋棄了——爹爹為了那壞人,居然訓斥了他,不疼他了!
  一干人等進入大廳,李公公不欲廢話,眼色意味深長的望了那不情不願的沈二公子,伸手取過託盤上的詔書,高喊一聲,
  「沈明楓接旨!」
  眾人一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帶著困惑齊齊下跪。沈夫人硬拽著不聽話的沈明楓,讓他一齊跪下。後者自是不願,可收到自家爹爹那兩道警告的目光,嘴一撇終是屈膝。
  李公公打開詔書,朗聲念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兵部尚書沈繼昌之子沈明楓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聞之甚悅。今皇三女靖安公主年已十七,適婚嫁之時,當擇良人與配。值沈明楓尚未婚娶,與靖安公主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人之美,特招沈明楓為靖安公主之駙馬。婚嫁禮儀,交由禮部及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吉日完婚。佈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
  「……」
  

  ☆、往事

  靜默。
  一時之間,大廳之內,毫無聲響。過了片刻,待得眾人反應過來這詔書裡的內容,個個驚出一頭汗。
  沈大人最快回過神來,心內複雜,震驚、不解、感激,通通混於一處,攪得他鼻子一酸,竟是紅了眼眶,不願當眾失態,生生將奪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同樣的,沈夫人此刻亦是雙眼含淚,哽咽難當。只是,她那些淚,非是熱淚,而是被嚇出來的,絕望的淚水……初初聞得旨意,沈夫人只覺頭頂一道晴天霹靂,她先前只歎上天薄待他們沈家,如今,此話卻是不適宜了,那老天爺莫不是要他們沈家滿門俱滅?!
  天哪!
  沈明楓聽這壞人提及自己的大名,見著自家娘親如喪考妣的神色,只以為又是何壞事,正欲要開口,那李公公卻等不及了,
  「沈公子,還不接旨?」
  沈明楓哪裡懂得他話裡的意思,一把站起來,以手指向他,惱怒憤然道,
  「你這壞人!快快離開我家,本少爺不歡迎你!」
  李公公不理他,淡定道,
  「沈公子,請接旨。」
  沈大人見此又是喝他:「楓兒!快跪下!」
  沈明楓不甘的再次下跪,一旁的沈夫人縱是萬般不願,只得催了他接過那道聖旨。
  一干下人們恢復思維,皆是認為此乃天大的轉折,本以為大少爺死後,沈家只剩癡傻的二少爺,沈府興盛已是無望。未曾想過,二少爺傻人有傻福,竟是配得一公主,且是當朝最最受寵的三公主!
  感歎!值得感歎!
  頒旨結束,李公公不咸不淡恭賀了幾句,接了沈大人塞過來的茶錢,一甩拂塵,帶著兩個小太監飄然離去。
  沈明楓欲要同丫鬟扶了臉色慘白的沈夫人回屋,被父親叫住。
  「楓兒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眾人應聲退去,沈夫人擔憂的望了那一臉不願的傻孩子一眼,囑咐他聽完話之後過來,便由著丫鬟婆子扶了回去。
  沈大人已完全恢復神色,負手立於大廳門口,望向遙遠天際,長歎一聲。過了半晌,低沉的嗓音伴隨些許滄桑之感,
  「楓兒,皇上將三公主許配于你,于我沈家是天大的恩賜,我兒今後切不可再胡鬧行事。」
  此言甚是語重心長,身後傳來一聲認真的回應:「嗯,知道了!」
  沈大人滿意,回過身來,見到的卻是自家兒子正低頭掰著手指頭,玩得不亦樂乎,看都沒看他一眼,氣得他直想罵人。
  深知與他多說無益,沈大人放了人。
  沈二公子因著今日被向來愛護自己的父親嚴斥,心內有些不痛快,父親叫住他卻不是與他道歉,而是淨說些聽不懂的話,更令他心下不滿,低頭暗自憂傷。
  得了話,沈明楓想起要去看娘親,便將此事拋於腦後,撒開腿一蹦一跳著往主院而去。
  沈府主院名為晉昌院,乃沈大人夫妻之所,一是含盛興昌隆之意,二是與沈家家主名諱「繼昌」相應,內裡深有學問。
  只是這學問卻非沈二公子能夠領悟的,他只管嬉笑著與護院守衛打招呼,玩夠了便一把跳入院門,穿過長長的石板路,朝著正屋行去。
  屋內,沈夫人以手拄額,半閉著眼,坐于桌邊。
  沈明楓人未到聲先至,一疊聲的「娘」、「娘」喚著,沈夫人這才恢復了些精神,揮揮手讓周圍一干人等退下。
  沈二公子手裡攥著一朵院裡隨手摘下的桃花,蹦噠著進得屋來,
  「娘!娘您快看,楓兒摘了一朵美麗的花兒,娘您看喜不喜歡?」
  沈夫人心下熨貼,欣慰的一點頭。沈明楓極高興,忙把花塞到母親手裡。
  沈夫人卻是不會戴上去的,只撚著花枝細細瞧了。那人等了半晌見她沒動作,於是不幹了,
  「娘!你幹嘛呢!快幫楓兒戴上呀!」
  「……」
  沈夫人嘴角一抽,竟是無言以對……
  認命的為他戴上,將花枝插於他頭頂髮髻,望著他似得了何寶貝一般跑到梳粧檯前,對著銅鏡猛照,瞧見裡面那人頭上一朵開得正茂的桃花,開心得笑彎了眉眼……
  沈夫人望著望著,傷感襲來,背轉過身,暗自抹起淚來。
  我苦命的女兒呀!
  本是俏佳人,卻因自己早年愚昧,生生將她扮作男兒!且這一扮,就扮了十八年……
  沈夫人思及當年,不由對自己滿心怨恨,對那誆她之人更是怒從心來……
  二十年前,成婚幾年沈夫人的肚子仍未有動靜,眼見著那被當時的家主,她的公爹做主為她夫君所納的妾室有了身子,不禁心內著急。
  只有些事,著急也無用,慢慢的,沈夫人那副心思也就淡了,一切隨緣。一年之後,妾室張氏誕下沈家長子,沈老爺子大喜,沈夫人那恩愛的夫君亦是松了口氣。
  過得不久,不知沾是沾了喜氣或是怎的,沈夫人也被診出喜脈,闔府歡慶,沈夫人與夫君更是喜極而泣。
  一晃幾月過去,沈夫人帶著陪嫁丫鬟芸兒挺著肚子到廟裡上香祈福,懇求送子觀音為她送上一健康聰慧的孩兒。
  上好香,添了香油錢,沈夫人便去求籤。門口那裡坐著一位身著破舊道袍,鬚眉皆白,仙風道骨的老道人,沈夫人望之心生好感,便去抽了一簽。那老道人捋捋長長的白鬍子,頗為神秘的將她二人請至內室,將簽文之意講與她們,
  「這位夫人,如這簽文上所述不假,府上來年定有血光之災。」
  沈夫人與芸兒聽得一驚,急急問道,
  「還請道長明示!」
  那道人卻又是以手順起了白鬍子,搖頭,
  「天機不可洩露。」
  沈夫人心下焦急,不禁問他:「敢問道長,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道人神情嚴肅,應了為她再蔔上一卦……
  待老道人自卦象沉思推理中醒來,望向沈夫人眼裡有些凝重,坦言道,
  「夫人,破解之法已得,若是夫人信之,貧道便說來,若是夫人不信,貧道自是閉口不言。」
  沈夫人哪裡還管得其他,讓芸兒扶了她自座椅上起來,笨拙的躬身懇切求道,
  「請道長明言。」
  道人斟酌著,說將出來:「實不相瞞,方才那卦象顯示,夫人所懷胎兒乃是一名女嬰。只是若夫人一旦誕下女兒,那府上的血光之兆即刻應驗。」
  「甚麼?!」
  沈夫人乍聽得那人說她懷了個女兒,心內不但沒有失望,更是一陣欣喜。她雖然知道兒子的重要性,可她本身更喜愛女兒多些,她夫君也說,生男生女都是他們的寶貝。
  只是聽了道長的後半句,沈夫人一個踉蹌,若非芸兒使力扶著,她一準跌倒。沈夫人滿臉刷白,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久久冷靜下來,這才急言問那道人,
  「道長!那破解之法莫非是……」她不敢往下說,若是要拿掉孩子,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小姐莫慌,且聽道長怎麼說。」芸兒倒是鎮定些,可也是暗暗替自家小姐著急。
  道人思索片刻,似是想到法子,眼睛一亮,
  「夫人,貧道有一法。那血光之災確是自您腹中胎兒出生時刻應驗,只是如能以瞞天過海之法,騙過天上神君,血光之災自是破解。」
  「道長的意思是?」
  「將女孩兒扮作男孩兒,過得幾年,那災難不靈,便是解了。」
  沈夫人心下隱隱欲動,顫聲問道,
  「道長所言屬實?」
  老道人點點頭,複又囑咐:「只是夫人,此事有違天意,若是揭穿,府上一門連同貧道怕也是不能倖免,還望夫人死守秘密,不得叫他人得知。」
  沈夫人與芸兒相視一眼,又問:「連我家夫君也不能說?」
  「自是不能。」
  「……」
  「夫人,貧道願助夫人一臂之力。待夫人生產之日,差人前來相尋,貧道自會前往府上,為夫人略施障眼法,瞞過眾人,瞞過上天。」
  那道長說得誠懇,沈夫人略一思索,抵不過內心擔憂,終是應下。
  那日回去之後,沈夫人與芸兒心事重重,心下雖已有決斷,仍是難安。又過得幾月,沈夫人臨盆,芸兒早早差了人去將那老道長暗自接到府中。老道人果真為她保駕護航,於偏房做法,騙過穩婆與沈家一干人,騙過老天,沈夫人所生之女,便成了兒子……
  沈家老爺自是欣喜非常,親自為孫兒取名為明楓。
  沈夫人是心存思慮,左等右等,就等著那老道長來告知她,沈家那場未曾應驗的災難何時完全破解,也好恢復她孩兒的真正身份。可是在她等了幾年,那雲遊四海去了的老道長仍是不曾出現,此時,沈夫人已是發現自家孩兒的異常來。
  孩子幼時未能顯現,可越大越是令人疑惑。沈二公子六歲了,其心智怎的仍與三歲稚童一般,沈家人心內著急,又無計可施,名醫、法師、和尚,均被找來,卻無一人有法子。
  沈夫人想起來,要找那老道人,可是茫茫人海,上哪裡尋去?
  就這樣又過得幾年,眾人發現沈明楓心智又成熟了些,懂事不少,卻仍比同齡的孩子單純幼稚不少。這個規律一直延續到了沈明楓十歲,她的心智也就停在了十歲,再沒有增長……
  沈家家主自是早已放棄了心智不全的嫡孫沈明楓,只遺憾的著手培養起長孫,無論如何,沈家的繼承人,絕不能是一個心智只得十歲孩童之人……
  發現自家孩兒與常人不同,沈夫人懷疑起來,是不是自己當初的決定,報應在了孩子身上?
  沈夫人越想越是懷疑起那道人。甚麼上天懲罰,甚麼女扮男裝,皆是荒唐。當初她只求能得一可愛機靈的健康孩兒,到頭來卻是得了個心智不全的!
  我沈家一門自問從未做過有違天道之事,為何那老天爺總要與我等為難?
  自己當年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竅?竟信了那人之言!
  可是,那人又有何理由來誆她呢?
  楓兒雖說腦子不大靈光,可這身子骨卻是實打實健康,十幾年來大病小災的從未有過,吃得好睡得香,因著生性愚鈍單純,一概煩心事不曾置於心間,算是無憂無慮長大,男兒身份便宜,她可不就三天兩頭出去瘋,好過日日困在府裡,學那些她從小不喜愛的針織女紅,聖經婦道……
  思及此,沈夫人倒不知該是不該怪責那無良老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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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18 PM

  ☆、囑咐

  沈夫人收起思緒,望著那自顧開懷的女兒,搖搖頭。
  眾人皆道他們沈家因禍得福,卻不知,實則一禍更比一禍橫!
  「楓兒,你過來,娘有話跟你說。」
  「哦」
  沈明楓對著銅鏡又是一通照,半天才慢吞吞的挪過去,撲到母親懷裡,
  「娘!」
  沈夫人以手輕撫著她的黑髮,溫聲道,
  「坐好,聽娘說。」
  沈明楓卻是站了起來,繞到母親身後,為她捏起肩來。沈夫人拍拍她的手,溫柔一笑,複又臉色認真起來,
  「楓兒,你可明白方才那聖旨之意?」
  身後之人搖搖頭,撅起嘴:「不明白,爹爹也不告訴我!」
  沈夫人歎一口氣,措辭儘量淺顯的細細說來。
  「那聖旨,即是當今皇上的旨意,他的話我們整個天下人都不得不聽——」
  「若是不聽會如何?」沈明楓來了興致,打斷母親的話,急切相問。
  「不聽,就只有殺頭。而且是,全家人殺頭。」
  「啊?!」
  沈二公子表示從未聽到過這般嚇人的事情。不聽話就砍全家人的頭?這個世上竟有如此霸道之人!
  「那皇上不聽話也殺頭麼?」
  「楓兒!不可胡言!」
  沈夫人驚出一身冷汗,自家這傻孩子怎的竟會舉一反三起來了,還且是這麼個反三,嚇死她了!
  「皇上是天子,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誰若是去殺他的頭,那個人就不是被殺全家了,而是所有同他有關聯的人,一個不留——嗨!扯遠了。楓兒,你可知,娶妻意味著甚麼?」
  「這個我知道!就像爹和娘!」沈明楓很是得意,終於有她明白的問題了。
  「嗯,楓兒明白便好。今日那聖旨,即是皇上要咱們楓兒娶妻呢!」
  沈夫人故意說得輕鬆些,好叫她不必太過緊張。
  「皇上呀,把他最寵愛的女兒三公主,許配給了咱們楓兒做妻子呢,楓兒你可開心?」
  沈二公子豈能明白娶妻意味些啥,看著爹娘每日處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只當他們是相互的玩伴罷了。如今皇上要把自己的女兒送給她作伴,她有何不情願的呢。
  「開心極了!」
  沈夫人滿意點頭,循循善誘,
  「楓兒,既然那三公主嫁與你為妻,日後就是我沈家人了,你可不能凶她,也不可對她不敬,更不能對她說些不好的話,不能欺負於她,知道不?」
  「知道。」
  沈明楓為母親揉肩揉得手酸,放了手,趴到桌面上去,側著腦袋轉溜著一雙亮眼望向沈夫人。
  「楓兒今後若是與那公主宿于一處,切不可做出些旁的舉動。切記,你的身份,決不可叫那公主發現了去,否則,咱們沈家就是未有抗旨,也是要殺頭的!」
  沈明楓不自覺一抖,抬手撫摸自己的脖子,問母親,
  「啥意思?」
  「就是楓兒對公主與常人一樣,不可在她面前脫衣服,不可在她面前露出身體。」思及三公主盛傳的醫術,沈夫人又補充:「也不可叫公主碰著你的手腕,知不知道?」
  「哦。」
  沈明楓似懂非懂的應了。
  沈夫人也是練就了心思縝密,一樁樁一件件細細囑咐了沈明楓,就怕她行差踏錯。至於同房那一塊,沈夫人自認為那三公主定是不能快速接受,也或者永遠也無法接受自家傻孩子的,因而此事她並不急著擔憂在意,也未曾與沈明楓細說。
  然而,沈二公子何許人也,有些事,爹不說娘不說,她總能自別處聽來……
  宮內,禧春宮。
  三公主褚尋雅一身淡紫宮裝,梳著流雲髮髻,面色沉靜,優雅端坐於正殿,靜待宮女將人帶來。
  不消片刻,殿外有兩人進來。來人是三公主身邊一名宮女,而另一人,則是今日奉命到沈府頒旨的李總管。
  「奴才給公主請安。」
  「李公公免禮。」
  李公公心知此番被尋來三公主這裡所謂何事,不待對方相問,他自行開了口,
  「奴才先賀公主大喜!」
  褚尋雅淡笑受下,抬起手來示意李公公坐。李公公稍一推辭,也就從了。
  「本宮差人尋了李公公來,只因想瞭解些事情。本宮想著,李公公今日去沈府頒旨,定是有些狀況的,不知公公能否告知一二?」
  這三公主好似長了千里眼順風耳似的,今日的賜婚確實狀況連連,委實坎坷,可公主卻是如何料知此事不順的呢?」
  李公公心下思量,面上卻無難色,既然公主料得些許,他也不好瞞而不報。
  「今日賜婚聖旨下達,確是有些意外狀況。那准駙馬沈公子,委實有些單純,我等才到沈府大門口,尚未宣讀聖旨,沈公子出得們來,竟將老奴認作歹人,欲要……咳,要逮了老奴……」李公公想起那一幕,即感覺自己頸脖處涼颼颼的。
  褚尋雅轉過頭來,與薔薇相視一眼,眼中帶笑:如我所料。
  「不知公公宣讀聖旨之後,那沈公子是何反應?」
  李公公聽了竟笑呵呵的無奈起來,回道:「仍是認定老奴乃壞人,要趕了我等出府去呢!」
  這傻人!
  「如此說來,沈公子對這賜婚很是抵觸?」
  李公公又是想了想,搖頭,
  「抵觸不抵觸的奴才看不出來,奴才只覺得,這沈公子怕是沒能聽明白賜婚詔書之意。」
  褚尋雅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李公公,此事父皇可知曉了?」
  對方恭敬道:「皇上尚未問起。」
  「若是父皇問起,還請公公美言一二,不叫父皇對他女婿生出嫌隙來。」
  言外之意:皇帝問起,你得往好了說,皇帝沒問,你便閉嘴。
  這皇宮大內哪個不是人精?李公公如何能不明白三公主之意,只點頭恭敬應下,接過三公主的打賞,慢慢退了出去。
  褚尋雅坐著深思了半刻,抬起頭來,問身邊人,
  「薔薇,你以為此事如何?」
  薔薇老實回話:「奴婢自是好奇沈公子此人,卻是不能單憑幾句話,對此人有所推測。」
  褚尋雅不意外的收回目光,不再言語。
  兩日後,欽天監將合了二人生辰八字選定的幾個婚嫁吉日送來,皇帝並未立馬決定,而是叫人尋了女兒來,叫她自個兒挑。
  褚尋雅將幾個日子逐一看了,最終選了一個六月初八。皇帝見之,直歎女兒貼心,善解人意。
  由於大婚二人都已過了婚嫁年歲,不宜拖得過久,其他幾個日子是年末或者明年春夏的,不適合。還有一個一月之後的,也不合適,那沈府大公子才剛下葬幾日,短時間內不宜操辦喜事。只六月初八,距今只餘三月,婚禮籌備綽綽有餘,也不致紅白衝撞,最適合不過。
  就這樣,三公主與沈明楓的大婚之日定於今年六月初八,皇帝命人張貼皇榜,詔告天下。
  一時之間,皇帝下旨賜婚三公主與沈家二公子沈明楓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百姓無不議論紛紛,直言此事荒唐。起初有人聽得旁人談論不信,斥責甚至痛?,到得最後竟是動起手來,最終在被拖去親眼看了皇榜之後沒了聲氣。
  這……這這……皇帝莫不是糊塗了?怎的如此對待那三公主!
  想那美名盛傳之人,待字閨中這些年未曾傳出招駙馬之事,如今一道聖旨即將她許配給了一傻子,豈不絕望?
  那皇帝也是,怎不好好再考慮考慮,即便要報恩于沈大人一家,卻也不至於將女兒推入火海罷!
  想那沈二公子,年已十八尚未婚娶,且不就是找不著好人家的姑娘麼!就他那情況,沈家亦不敢高攀,只得低就。可侍郎家的,總兵家的,甚至平民家的,皆是一口拒絕了沈家的提親。
  眾人只當那沈公子定然娶不上一門滿意媳婦兒了,卻不想如今竟叫他直接高攀起了皇家女兒!
  可惜了!這沈家二公子原也生得相貌堂堂,本性也不壞,若是個正常人,與那三公主的婚事也可算一樁美好姻緣……
  唉,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大婚。

  ☆、大婚

  三月之後,六月初八。
  這日,皇帝嫁女,普天同慶。
  大褚宣帝之女,三公主褚尋雅,下嫁兵部尚書之子沈明楓。
  三月來,經歷了「六禮」中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五禮,終是於今日迎來了六月初八正日子,第六禮——迎親。
  前面五禮二位新人只稍加參與,一切交由禮部辦妥,可這最是繁瑣的迎親,二人是無論如何不能閑著的。
  卯時正,新娘子起身,由著一大幫宮女嬤嬤、公主王妃為她沐浴更衣,上妝披彩……
  流程著實繁瑣,得虧三公主脾氣好,一言不發的任由她們擺弄,面上也無不耐。
  一早上的忙活,終是料理了個大概,得了點兒閑,太后、皇后、祈妃,再有幾位全福貴婦人圍著她說話,一番誇讚賀喜,細細叮嚀……現下就等著駙馬爺前來接親了。
  「三公主真是生得俊俏,尤其今日這喜服一著新娘妝一上,美得跟天仙兒似的!」
  幾名王妃誥命連番誇讚,一個比一個說得好聽。三公主安然坐于妝台前,由得喜婆為她梳妝挽髻,靜靜聽了或未聽那些話,望著鏡中的自己,唇角微揚,莫名期待起今夜那傻人揭開蓋頭時,不知會是何反應……
  相較宮裡的忙碌有序,沈府那頭可就松閑多了,那駙馬爺沈二公子可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若說這沈府本也不需準備些甚麼,一切婚禮所需皆由禮部操辦,沈府實則只需出一人即可,可只這一人,也叫他們難辦得緊。
  卯時,沈二公子尚未從美夢中醒來。因著不忙,眾人並未在意。到得辰時初,日頭已是高起,沈二公子仍未見從房內出來,眾人便有了想法。
  沈二公子的貼身丫鬟,沁兒,此刻被一群人圍著,七嘴八舌催她進房去將那人喚起來。
  沁兒面上應著,心內卻暗自叫苦:天?!叫二少爺起床那簡直是難如登天!不讓二少爺睡到自然醒,大夥兒今兒個就別想順順當當!
  那沈二公子,准駙馬爺,賴床賴得天經地義,哪個若是不識相去驚擾了他,那人發起脾氣來便是無法無天。
  天可憐見,他們沈府上下至今也只得老爺與夫人去叫他起身而不必承受那震撼殊榮。是以,沈府上下有一默認規定,那便是,誰都不能阻止二少爺睡到自然醒……
  事實如此,然,今日卻非她沈明楓任性的日子。
  沁兒此時已是叫苦不迭,苦了臉,步履蹣跚挪至沈明楓房門外,抬手敲門,果然無有回應,再敲,仍是毫無動靜。沁兒無奈,歎一口氣,硬著頭皮推門而入。
  房內靜悄悄的,沁兒踮起腳尖,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內室而去。繞過屏風,步至床頭,見她那睡相,沁兒如臨大敵,伸出手來,以指輕點,戳了戳睡夢中人的肩膀,同樣的,沒有反應。
  沁兒壯著膽子,稍稍使了點勁兒再一次點戳那人,見她似是醒將過來,卻只是動了動身子,翻個身仰躺著,懷裡抱著的枕頭被扔開,薄薄的裡衣領口因著動作敞開,露出內裡風光……
  繼續睡。
  沁兒乾咽一口,直直盯著那裡,默默想起心事來。
  這二少爺明明是二小姐,夫人卻非要將她扮作男孩子生生養了十八年。本以為終有一日這可憐的二小姐能懂事些了得以恢復身份,卻不想突然被皇帝賜婚,招了做女婿……
  頒旨賜婚那日恰巧是沁兒出府回家探親之日,是以當時她並不在場。待第二日回府,自他人口中得知此事,沁兒差點兒沒嚇得暈過去。
  怎麼得了!這要叫公主發現了二少爺的身份,可是要殺頭的啊!
  三月來,沁兒時時憂慮不堪,想著自家小主子是個真少爺那該有多好!可是想得多了她又搖頭,這人就跟個孩子似的,是個女孩兒尚且這般能折騰,倘若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兒,那豈不得翻了天去!
  此人如此傻氣大意,被那聰慧的三公主瞧出端倪來是遲早的事,只願到時三公主能網開一面……
  看來是叫不醒的。有心無力,沁兒歎一口氣,正欲如來時般悄悄退出去,剛好門口那裡有腳步聲。沁兒有些緊張,忙沖過去想攔著,卻聽見是夫人的聲音:「你們在門口等著。」
  話音落,推門入得房來。
  沁兒忙施禮:「夫人您來了。」
  沈夫人慈眉善目,點點頭,問她,
  「楓兒還未起吧?」
  「回夫人,少爺仍在睡夢中,奴婢正欲叫她起身呢。」
  沈夫人嗯一聲,隨她步入內室。沈夫人乍一見自家女兒那副睡相,無奈的搖搖頭。只見大床上,被子卷成一團堆於床尾,枕頭橫在床邊,沈明楓四肢大張,四仰八叉躺著,胸前領口大開,一片雪膚露於空氣中,呼吸綿長,一張小臉享受滿足。
  沈夫人嘴唇一抿,回頭與沁兒對視一眼,坐到床上去。
  「楓兒,娘親來了,楓兒快起身了,今日是你成親的大日子,不可再賴床了!」
  溫聲細語的沈夫人終是將那人從夢中拉回來,睫毛微微顫動,只是仍扭著身子不依。
  沈夫人也不急,輕輕拍拍她粉嫩嫩的小臉,道,
  「楓兒?」
  沈明楓掙開迷蒙的一雙眼眸,呆呆望了母親良久,嘴一撅,
  「娘親,楓兒還未睡夠嘛!能不能下回再成親??」
  「楓兒,莫要淘氣。今日可是你盼了幾月的迎親大日子,身著大紅新郎服,跨馬遊街,還能進宮見皇上,見你媳婦兒,楓兒不是期待已久麼?」
  「哦。」
  沈明楓這才不情不願的跪坐起來。沈夫人接過沁兒遞來的白色長布,解開女兒的裡衣,親手為她裹胸。
  這人又是不願意,彆扭的央道:「娘,楓兒能不能不裹胸呀,好熱好緊的!」
  被女兒的撒嬌聲搞得無語,沈夫人促狹的逗她:「就你這兩個小饅頭有何可緊的?聽話。對了,今日之狀楓兒不可再有,你今後住公主府,也只能要沁兒貼身伺候,切不可經他人之手。」
  「娘,那楓兒要不要同公主睡一間房?」
  沈夫人一面為她纏好布帛著好裡衣中衣,一面示意沁兒可以去叫人了。
  「你二人今夜自是要宿於新房的,只今後,你得聽公主的意思。」
  沈夫人心想,那三公主能真正允許你睡她床上,恐怕得猴年馬月去……
  屋裡的人料理妥帖,屋外等了許久之人終是得以進入,今日這大日子,准駙馬爺可真夠任性的!
  得了話,沈府幾名丫鬟端著新郎喜服,隨著幾名喜娘魚貫而入。
  丫鬟們不敢言語,只在心內感歎:果然只有老爺夫人,能將少爺自被窩裡挖出來而不受摧殘……
  有沈夫人在旁守著,沈明楓聽話的讓人為她穿上一身真紅對襟大袖新郎喜服、白底錦靴,束髮于頂,戴上紫金八寶琉璃冠,自上而下一身紅光,端的是神采奕奕,俊俏非凡。
  沈明楓對自己這身吉服甚是滿意,在銅鏡前照了又照,轉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喜婆忙阻了她,再次將迎親細節一一說來。沈明楓哪裡記得住,好在待會兒有禮官喜婆從旁提醒。
  迎親吉時已到,眾人簇擁著新郎官往大門而去。大門外,迎親隊伍早已等候多時,待得這新郎官被扶著跨上馬坐穩,喇叭嗩?配銅鑼鞭炮,「劈裡啪啦……乒呤乓啷……」
  長長的迎親隊伍,朝著皇宮永昌門而去。
  沈明楓瀟灑安坐於馬上,興高采烈地接受來自街道兩旁圍觀百姓的矚目。
  百姓看熱鬧自是議論紛紛,說甚麼的都有,沈明楓全當他們在道賀,喜滋滋的學起以往跨馬遊街的新郎官狀元郎,抱拳做謝狀。
  哈哈!成親果真是好玩兒!
  巳時,迎親隊伍到達皇宮永昌門,皇帝特許三駙馬的迎親隊伍直接進宮。
  沈明楓雙手抓緊馬鞍,由著牽馬官帶著她跟在隊伍中央,她自個兒四目張望,滿眼驚喜興奮的打量著宏偉莊嚴的皇宮建築。
  這便是皇宮了耶!
  不待她多看,迎親隊伍已抵達永和殿外,長長的階梯將他們隔得遠遠的,整個隊伍于莊重肅穆的大殿前顯得愈加渺小……
  沈明楓小心翼翼下了馬,不敢有何舉動,乖乖隨同禮官冰人踏上石階,一步一步往永和殿而去。
  眾人進得殿來,只見殿中居正坐著幾人,兩旁站著兩排人。不必說,上首坐著的一身龍袍的中年男子,即是當今九五,沈二公子有些怕怕的皇帝。與皇帝同坐的是端莊威儀的皇太后,太后下首坐著的是皇后,皇帝下首坐著的即是三公主生母,祈妃娘娘,沈明楓的親岳母……兩旁站著的是眾皇子與各自妃子,眾公主與各自駙馬。
  如此陣容,可想而知那三公主所受恩寵是何種程度。
  然而沈明楓對於此等殊榮並無認知,她只顧好奇呆呆的盯著那皇帝,等眾人齊齊下拜,她才回過神一般,按著此前記下的囑咐,堪堪應付了這一大禮過去,未出差錯。
  同行之人無不長長松一口氣……
  皇帝等人自沈明楓一踏入殿門,便齊齊將目光投注過去。本以為入眼的將會是一個滿臉癡相、形容猥瑣,甚至嘴角流涎的不堪傻人,卻被這面目光華、神采奕奕的男子奪去思維。
  這……這豈是那沈家二公子——一個傻子?
  可見,流言害人不淺。
  此時,沈明楓將之前所記的話背出來,
  「吾皇萬歲,沈明楓前來接親。」
  看呆了的眾人一驚,回過神來。皇帝輕咳一聲,正了臉色,
  「免禮。」
  接親吉時已到,三公主已由喜娘宮女扶著自禧春宮過來,不消片刻已到了永和殿外。
  禮官山呼:「新——娘——到!」
  此時三公主是頭戴九翬四鳳冠,身著禦繡坊趕制兩月而成的繡鳳金邊大紅嫁衣,頭頂龍鳳呈祥紅蓋頭,鳳冠霞帔,由著喜娘從旁扶著緩步優雅而來。
  沈明楓眼前一亮,複又不高興的撇撇嘴。
  這身衣服甚是好看!可新娘子看不到臉!
  眾人自是又叫三公主吸引去了所有目光。禮官再次高喊:「新郎接新娘,拜——別!」
  一旁的喜婆悄悄扯了扯沈明楓,後者反應過來,樂滋滋的同新娘一齊下跪叩首。座上眾人含笑點頭,祈妃則是偷偷紅了眼眶。
  皇帝滿面笑容,威嚴張口:「賜禦輦。」
  李公公從旁扯開嗓子大喊:「皇上賜三公主禦輦!」
  殿內眾人又是一驚!這三公主可謂尊榮盡享!其他公主駙馬心內亦是暗暗羨慕嫉妒起來……
  皇帝賜禦輦,今日這三公主出嫁乃是風光無限,連帶的駙馬與沈家一門,皆是榮寵異常。
  迎親回去的路上,整個京城已是完全熱鬧了起來。沈明楓更是開懷,時而回頭望望紅紗簾遮擋住的八人抬禦輦,時而四下張望街道兩旁。
  隊伍繞城一圈,行至靖安公主府門前停下。
  新郎下馬,新娘下轎。
  大紅喜綢,一頭牽著沈明楓,一頭牽著褚尋雅,隨著兩人跨過火盆,跨入公主府大門……
  少頃,一行人踏入正殿大廳,那裡面,皇帝與祈妃著了便服,端坐于正中,滿臉笑意望向二人,兩人旁邊還坐了沈大人夫婦,亦是緊張的望過來。沈明楓眼尖,入得廳來首先看見自家爹娘,一時驚喜,脫口而出:「爹爹!娘親!」
  眾人只當沒聽見。
  禮官此刻開始大喊:「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二人並排而立,聽話照做。
  「一——拜——天——地!」
  二人轉身,對天而拜。
  「二——拜——高——堂!」
  二人自是回身下拜。
  「夫——妻——對——拜!
  二人面向對方,下拜。
  本是正常順利,只那沈明楓促狹,將頭拜得低低的,欲要把臉探到那蓋頭下,率先一睹新娘子風采。幸得喜娘及時制止,不叫這人鬧出笑話來。
  廳內眾人直覺好笑,那駙馬爺可真真心急!
  「禮成!新人入洞房!」
  沈明楓牽著媳婦兒,開開心心被簇擁著入了新房。
  皇帝帶著祈妃于拜堂禮畢早早回了宮。此時公主府只得沈氏夫婦與一干皇子王爺張羅酒宴,駙馬情況特殊,只從旁跟著。
  沈明楓要麼拉拉自家娘親衣擺,要麼對前來敬酒道賀之人滿臉得意的回應,玩得不亦樂乎,只是對那酒絲毫不沾。前來觀禮的皆是皇孫貴胄,大家貴族,眾人並不放肆,是以他們也是輕鬆。
  好容易到得晚間,酒宴結束,眾人散去。而新郎新娘則還有禮儀步驟尚未完成。
  此刻新房內,氣氛卻是有些奇怪難言。
  已是三駙馬的沈明楓,呆呆立於喜床前,對著仍披紅蓋頭的新娘三公主很是好奇。這等了一天——不,等了幾月,終於能見到她了,不禁心內焦急興奮。
  喜床上,三公主褚尋雅端坐著,好似已經過了許久許久。此時此刻,她的心情,也是難以言表。
  薔薇這回終是有機會細細打量起了面前的駙馬爺,頓覺自家公主所言不虛,這沈明楓看著哪裡似是個癡傻之人?
  喜娘乃是御用冰人,何等大場面大人物沒見過,但今次的這新郎官卻是有別于常人,她也摸不准此人在發些甚麼呆。
  「駙馬爺,該揭紅蓋頭啦!」
  經喜娘提醒,一旁的宮女忙將託盤送到駙馬身前。沈明楓看看喜娘,又看看四周宮女,最後看看床上端坐之人,抬手抓起喜稱,慢慢挪過去,咽一下口水,輕輕挑起那龍鳳呈祥紅蓋頭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晚了,不好意思!

  ☆、洞房

  尖小的下巴,櫻紅的小嘴,精緻的俏鼻,含水的秋眸,細長的睫毛,帶笑的眉眼,自下而上一一納入視覺,直至蓋頭全部揭起,一張嬌俏白皙、笑意滿滿的美臉,映入眼簾……
  周圍一陣陣驚豔讚歎之聲,喜娘一個勁兒猛誇,臉的主人望著面前之人驚呆的模樣,笑意更濃,連一旁的薔薇也是輕笑出聲。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新郎官看不見,她只看到了——壞、女、人!
  天哪!這個壞女人!
  蒙圈了的駙馬爺猛然恢復清醒,指著床上之人,大喊一聲:「是你!壞女人!」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喜娘尚未回神,被沈明楓一把抓了衣袖,只聽她急聲道:「你們搞錯了!她……她不是新娘子,她是壞女人!」
  喜娘又是一愣。眾人自是無語,這駙馬也太傻了!薔薇一臉的氣惱,礙于自家公主事前有言,今晚要瞧瞧這人如何表現,因而並未有所行動。
  而被認做壞人的褚尋雅,此刻卻是暗含意味的一笑,仿佛一切盡在預料之中。
  沈明楓見無人理她,又將褚尋雅那了然一笑收入眼底,只以為那是得逞的意思,一咬牙,氣急敗壞的沖到門口,大喊,
  「快來人?!新娘子不見啦!爹!娘!這裡有壞人!」
  一干人等叫駙馬爺這一喊,通通自前院趕過來,一大群人往新房沖。
  前院宴席已散,大部分人早已離去,只得幾位皇子與沈大人夫婦話別。眾人本要各自回府,卻在邁出步子之際,聽聞這一連串的喊叫。
  新娘子不見了?!
  這還得了?!
  來不及多想,所有人極有默契的齊齊往內院新房奔去……
  眾人匆匆趕到新房門口,只見新郎官立於門前,焦急的朝院門這邊張望,見有人進來,忙幾步撲過來,攬住沈夫人的手臂,急言亂語:「娘!你快去看,新娘子叫人給換走了,那裡面是個壞女人,那些人都不理我,定是與那壞女人一夥兒的!爹!您快叫人將她們抓去衙門!」
  沈明楓一臉煞有介事的控訴,令得眾人心內打鼓,莫非真有此事?
  幾人無話,顧不得許多,通通踏入新房。喜娘在此,原本禧春宮的一眾宮女在此,三公主的貼身宮女薔薇也在此,那三公主,端坐於喜床上那一身喜服的美麗女子,不也好好的在此麼?
  哪裡有壞人?新娘子哪裡不見了?
  這傻子!!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只覺哭笑不得。這駙馬爺大婚洞房之夜,竟將自己的新娘子認錯,還欲將人送官查辦?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沈二公子果真傻氣的可以!
  沈明楓見又是無人信他,連自家爹娘也是滿臉無奈的望向自己,那心裡更是不爽。
  「你們怎的不信本公子?!她真的不是好人,哪裡是我那美好的媳婦兒!你們莫要叫她給騙了!」
  褚尋雅一雙鳳目掃過來,眼瞧沈明楓極力勸著眾人,不動不語。沈大人夫婦驚出一身冷汗,自家傻孩子這是又鬧出事端來了。
  「公主,幾位殿下莫怪,楓兒他這是認錯人了,待微臣勸說幾句,定不叫他驚擾了諸位。」
  「爹!娘!你看爹爹,他不信楓兒!」
  沈夫人無奈,安撫她:「楓兒莫要胡鬧,那就是三公主,就是你的新娘子,非是旁人。」
  「可她——」
  「三駙馬!妹夫!」一直未有言語的幾位皇子中的一位,開口便是威嚴,「你不信本王的妹妹,總該信本王吧?我們幾個都可以作證,那正是三公主,不是別人。」
  沈明楓望向說話之人,見他一身華袍,頭束金冠,高大英朗,氣勢不凡,那唇鼻間一抹濃黑的小鬍子絲毫不見滑稽,反為那張臉添了一絲沉穩與霸氣。
  此人乃褚宣帝嫡長子,自幼被冊立為太子,如今年過而立,身上的皇者之威愈顯。
  周圍的幾位皇子亦是附和,皆力證那婚床上端坐之人並無任何不妥。沈明楓聽了,心內一陣緊張,心想莫不是自己認錯人了?思畢又拿眼去看床上之人,頓覺並未認錯,那只得一個可能:自己娶的媳婦兒三公主,就是個壞女人!
  天哪!
  難怪娘親不讓我靠近她!
  沈明楓越想越覺是這麼回事,不禁一個激靈打出來,今後要同這樣一個女人相處,太嚇人了!
  「好了!」見自家駙馬那副深信不疑的表情,褚尋雅終是發話,
  「這是駙馬同皇妹玩笑呢,幾位皇兄不必當真,眾位今日辛苦了,早早回府歇了吧,恕皇妹不能遠送。」
  皇帝寵愛,幾位皇子亦是真心疼愛這個妹妹,見她解圍,也不好過於為難這傻駙馬,只恭賀幾句,悻悻離去。沈大人送了幾位皇子,回來又訓了沈明楓一通,再與三公主賠罪一番。沈夫人自是不便與女兒多說,只拍拍她的腦袋以作安撫鼓勵,隨著自家老爺回府去了……
  褚尋雅唇角一勾,抬手招招沈明楓,
  「駙馬,還不過來,本宮又不會吃了你,過來。」
  沈明楓彆彆扭扭的挪過去,離得遠遠的。
  喜娘這回倒是機靈,臉上堆笑,歡喜道:「來來來,新郎新娘該共飲合巹酒了!」仿佛一切沒有發生一樣。
  宮女忙端了託盤過來。褚尋雅端起一杯,示意自家駙馬也照做。沈明楓瞄她一眼,被喜娘催著也端起一杯,一手扶著袖子,一手端了酒杯伸過來,與褚尋雅交臂而飲,連衣片都沒碰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樣活似怕沾著甚麼可怖的東西。
  禮儀總算完畢,喜婆又是一通道賀恭喜,而後帶著一眾宮女似打了勝仗般退了出去,新房此時只得褚尋雅與沈明楓二人。
  褚尋雅淡笑著與那人對望良久,起身輕步到妝台前,取下頭上頂了一日的沉重鳳冠。沈明楓一刻不瞬盯著她的背影,嘴一撇,一屁股坐到大紅的喜床上去。
  「哇!真舒服!」
  褚尋雅回轉過身,見得那人竟是倒在了床上,翻滾撫摸,頃刻便將齊整的床鋪搗了個雞窩亂。
  褚尋雅面色複雜的望著她,看她能演得多像,看她能裝到幾時。
  不消片刻,房門被敲響,薔薇端著水,身後跟著端了飯菜的婢女,恭敬入內。
  一日功夫,褚尋雅自是餓極,身上累贅沉重,也是累極,此刻她只想著快快用膳卸妝,回床上躺下。
  沒公主的吩咐,眾人自是不敢去管那無法無天的駙馬,由得他在床上滾著滾著便睡過去了。
  待洗漱完畢,一切料理妥當,褚尋雅移步到床前,見床上之人躺得橫七豎八,被褥床單亂作一團,那人臉上安詳,呼吸綿長,竟已是熟睡過去……
  搖搖頭,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薔薇帶著一干婢女利索的收拾好,靜悄悄退下去了。
  此刻褚尋雅身上只著中衣,頭頂一簡單髮髻,一頭如瀑長髮披垂而下,臉上精緻的妝容洗去,恢復淡雅的依舊精緻的面容。
  而沈明楓,則仍是那身新郎服,如今已是褶皺不堪,頭冠也歪至一側,身子不知是舒服還是彆扭,反正姿勢不怎麼優雅,占了一大半的床去。
  褚尋雅略一思索,抵不過襲來的疲感睡意,上得床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睡得死豬一般沉的人,推到床內,再幫她摘了發冠,解了外袍,蓋好被子。
  一番動作下來,褚尋雅只覺得自己更困了,顧不得其他,自己也躺下,不一會兒便熟睡過去……
  

  ☆、起夜

  夜間,四更天,新房內的大紅婚燭仍燃著,燭淚墜在剩了半截的燭身上,顯得又肥又粗。整個新房在無風的夜裡靜寂無聲,燭光穿過內室的門簾,穿過紗透的屏風,所剩無幾的亮光灑在落了紗帳的婚床上,微弱得幾近無痕。
  大床上,新婚的二人正安睡著,一動不動,安靜得只可聞見輕淺細微的呼吸聲。忽地,睡於床內側的一人動了動身子,抬起手臂捂於腹間。片刻之後,一連聲的「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嚕……」響起,伴隨著發出聲響的主人「吧嗒吧嗒」吧唧嘴的聲音,於整片靜謐的空間顯得尤為響亮。
  向來敏銳的三公主褚尋雅,此刻已是被這奇怪聲響擾了夢境,悠悠醒轉過來。
  一瞬的迷蒙,極快恢復清醒,褚尋雅睜開一雙美眸,借著不甚理想的微光,往床裡側望去,她直覺那人是醒了的,卻是無其餘動靜。
  等了片刻,褚尋雅伸手去輕推那人,得不到任何反應,只一聲比一聲高的「吧嗒吧嗒」傳來。
  「駙馬?駙馬?醒醒。」
  無人響應。
  褚尋雅挪近些,一手半撐起身子,一手去拍那人的臉,音量提高,語氣加重,
  「駙馬醒醒!」
  驀然聞聲,沈明楓一下子驚醒,睜大眼睛看到一個烏漆麻黑披頭散髮的人頭正懸于自己上方,嚇得驚叫出聲:「鬼呀!!」
  褚尋雅被這一聲嚇一跳,坐起身來,冷眼望向床上害怕得直發抖之人,淡聲言道,
  「駙馬莫不是餓懵了,此處只得你我二人,何來的鬼?」
  沈明楓雖看不清與她說話之人的臉,卻能記起這副聲音的主人,不禁又是一驚,跳將起來急聲怒道:「是你!你你……你怎的在本少爺房裡,誰放你進來的?!」
  「你的房間?呵!」
  褚尋雅調整個舒服的姿勢,定定望過來,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得她理直氣壯的質問,很是不悅,
  「看來駙馬是忘了,這是婚房,公主府的婚房,所有的一切,皆屬於本宮,」說著湊近過去,貼近她的耳邊,輕輕吐出最後幾個字:「包括你~」
  沈明楓聞言,立馬縮得遠遠的,望著面前的身影,不禁悲從中來。自己本做著美夢,正一手抓著烤雞腿一手拿起沁兒做的紅豆糕,一口一口送入嘴裡,嚼得起勁兒,突然叫這壞女人吵醒!吵醒便吵醒,還扮鬼來嚇她!
  這壞女人真是壞壞壞壞!
  思及今後便要與這女人處在一起,沈二公子頓覺生活無望,往後的日子定是暗無天日……
  褚尋雅不知那人正兀自哀歎自個兒命運慘澹,見她額上驚出一頭汗竟反出光來,心下有些複雜,
  「駙馬若是餓極,便起身喚人去廚房備宵夜。」
  沈明楓確實餓了。宴席上她可沒咋吃東西,光跟著娘親招呼這個張羅那個了。昨日特殊,沈夫人顧及不了許多,只以為晚間女兒會與公主用些飯食,總不至於叫她餓肚子去。誰會想到這傻孩子,沾著軟綿綿的床鋪便睡過去了……
  時值四更,已是第二日,這會兒外頭應是沒有婢女守著,侍衛晚間是不得靠近內院的,褚尋雅就是幫她叫人也無用,只好讓她自個兒尋吃的去。
  沈明楓哪裡能願意,這黑燈瞎火的,她可沒有晃出房間去的興致。可,這肚子實在是餓得慌,越想越是受不了。
  「你!都怨你!你這個壞女人,本少爺都要吞下雞腿肉和紅豆糕了,是你吵醒我的!我不管,你賠我!」
  「哦?」
  褚尋雅挑眉,不甚在意的整理起長髮,
  「駙馬想讓本宮如何賠?」
  「當然是賠……陪我去廚房!」
  見自家駙馬那副誓不甘休模樣,三公主淡雅的表情收起,眯起眼來,過了半晌,應下,
  「好,走吧。」
  言畢,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衫,行至外間。
  沈明楓的肚子又是叫起來,只好下床去,循著月光與微弱的燭光,出到外間。
  「壞女人!你你!你脫了本少爺的衣裳?!」
  褚尋雅皺眉,回身望向那揪著自己一身中衣氣憤驚詫之人,那副極其不滿的神情與姿態,好像下一瞬就要撲上來同自己拼命。
  「駙馬,即便你再不情願,本宮也是公主,這稱呼你總得改的,一口一個‘壞女人’喚本宮,實是不妥。」
  沈明楓此刻深覺自己掉入了狼窩,娘親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在這女人面前暴露身體,這女人竟是趁她睡著脫了她衣服,果真是壞極了!
  想罷,沈二公子壯起膽子,也不怕她了,爹爹說過壞人是抵不過好人一身正氣的。
  「哼!不叫你壞女人,你還是壞女人!公主又怎的,以為本少爺怕你呀?你就是個壞公主!」
  「放肆!」
  褚尋雅一甩衣袖,一身的修養怎麼也抑制不住升騰而起的怒意,狠狠盯著面前之人,冷了聲音,
  「駙馬不是要本宮陪你去廚房麼,走吧。」言罷轉身開門出了房間。
  讓你裝,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沈明楓已經緩過勁兒來,現下是丁點兒都不怕她了,擠個鬼臉,一撇嘴一揚頭,屁顛屁顛兒跟了出去……
  兩人其實皆不識路。因著未出閣,這三公主府邸平日裡褚尋雅甚少過來住,只少數的幾次在此用膳,如見叫她深更半夜的帶著駙馬去廚下尋吃的,這裡一個路口,那裡一條走道,二人邊走邊尋著,實有些狼狽。
  沈明楓的肚子已經餓到極致,再過不久便感覺不到餓了,只催著面前之人,
  「壞公主!你幹嘛呢,快帶本少爺去廚房呀!餓死我了!」
  「閉嘴!本宮答應帶你去尋食物,斷不會食言,駙馬跟著便是!」
  褚尋雅大概是被這人惹著了,又或者是被這公主府的地形煩到了,面露不悅,語氣不善。
  沈明楓才不怕她:「哼,就知道凶我!」
  繞了半天,走了不少冤枉路,二人終是尋到了公主府那隱秘的大廚房。門未鎖,沈明楓推門進去,鍋碗瓢盆一一翻檢,終於在大鍋內發現幾個窩窩頭,失望極了……
  褚尋雅見那人進去久久不出來,好奇的步入門口,見得自家駙馬正熱淚盈眶的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窩窩頭,絕望的啃咬著。走過去看看四周,果真未見其他吃食。
  奇怪!
  昨日公主府大宴,廚房怎會沒有飯菜剩下,這空蕩蕩的廚房,確定是公主府裡的麼?
  褚尋雅轉過身來望向那艱難吞咽之人,一肚子的疑惑。
  這時,屋頂上一聲「哢嚓」的聲響,吸去褚尋雅的注意,
  「誰?!」
  聲響並未再出現,也無其他動靜,褚尋雅再次狐疑的望向沈明楓,見她毫無反應的啃著吃的,不禁心下煩悶。
  哼,本宮倒要看看,你到底想玩甚麼把戲!
  「駙馬,吃好了麼,本宮困了,就先回房了。」
  沈明楓抬起頭來,塞滿了食物的嘴裡蹦出幾個字,
  「不行,你得陪著本少爺!」
  「本宮著實困極了,便不奉陪了,駙馬何時吃好了,便自行回去罷。」
  說著施施然步出廚房大門,抬頭望一眼房頂,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沈明楓見那人果真就這麼走了,一跺腳,嘴裡叼著一隻,手裡又去抓了一隻,拔腿奔出去跟上。
  這個女人真是氣死她了!

  ☆、敬茶

  晨間,三公主如往常般自睡夢中醒來,緩了一刻,習慣性的喚了一聲「薔薇」,門口那裡有人應聲推門而入。
  薔薇領著兩名婢女端了銅盤清水,洗漱用物,恭敬立於門簾外。
  「公主?」
  褚尋雅坐起身,回頭望一眼裡側躺得橫七豎八之人,伸出纖纖玉手,輕推那人肩臂,柔聲喚,
  「駙馬?該起了。」
  不動。
  「駙馬?醒醒。」
  仍是不動。
  三公主表示無奈,遂自行下床,喚道:「進來。」
  薔薇與婢女聞聲入內,伺候公主梳洗。
  床上的沈明楓叫這動靜擾了,卻只是翻個身,繼續酣暢的睡眠。待梳洗穿戴完畢,褚尋雅再一次試圖將沈明楓叫起來。
  「駙馬?今日是你我二人大婚第二日,需一同前往沈府敬茶,駙馬切莫磨蹭,快起了吧。」
  褚尋雅立於床前,一襲嫩紫色廣袖長裙,淡妝挽髻,朱釵銀環,婀娜優雅,嬌俏養眼,只那與之相配之人,如今卻是衣衫淩亂,四肢大張,嘴唇微嘟,滿臉安詳的……躺著……
  彼時三公主尚有耐心,言語幾句,希望能將這懶人喚起。可當被擾了睡眠美夢之人發起火來,那可就不甚美妙了。
  褚尋雅自問她那副聲線也算和悅動聽,再配上溫婉淡柔的語調,怎麼也不會被人嫌吵的。只可惜,這沈明楓沈二公子,哪裡是一般人,再好聽的聲音在她眠中耳畔響起,皆是屬於雜訊。
  褚尋雅也只是喚她起身,並無多餘廢話,那人煩躁起來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吵死了!壞女人!再吵本少爺睡覺,我……對你不客氣!」
  氣衝衝吼完一句,沈明楓一把抓起薄被,蒙頭蓋臉翻個身,繼續睡。
  褚尋雅自小養尊處優,何曾被人如此惡言威脅過,自從遇上這沈明楓,她經歷的一生中頭一回可真是太多了。
  三公主平日裡溫良婉約,此刻亦是叫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駙馬爺氣著了,冷了聲,威逼道,
  「駙馬若是再不起,休怪本宮先不客氣!」
  沈明楓以往即便被父母被下人催,聽到的也是和言細語,幾時有人敢如這壞女人般冷聲威脅的。這女人聒噪便罷了,竟還如此對她說話,沈二公子氣性上來,一把抓了枕頭,使盡全力扔出去,往那人身上砸。
  褚尋雅閃避及時,不曾遭受這一擊,卻已是被此人激怒。
  「來人,給本宮把駙馬綁起來!」
  幾名侍衛很快拿了繩子沖進來,褚尋雅並未喪失理智,望望那些人,又回頭看看床上的拱起,一揮手,
  「繩子留下,你們下去,薔薇,你們幾個來! 」
  侍衛們恭敬退去,幾名婢女驚詫的相互對望,又去看自家難得惱怒的公主,有些局促。
  褚尋雅等了等,不想遷怒她們,只低聲道:「快去,先取件外衫幫她穿上,再綁起來。」
  薔薇第一個動,其他幾個也跟著動,極快的,幾人七手八腳將床上之人撈了起來,那人掙扎,卻是雙拳難敵四手,更遑論八隻手……
  「壞女人!你們想作甚?!救命啊!救命啊!殺人啦——」
  沈明楓萬分委屈氣憤,大清早的叫人抓起來草草穿上外衫而後捆成了粽子,她是叫破了嗓子也無人搭理……
  過了半晌,幾人動得是滿頭大汗,那沈明楓更是渾身不舒服,不停的扭著身子以圖將繩子鬆開。那可是幾位嬌滴滴的女孩子費了半天勁兒繞上去的,毫無章法,哪是隨隨便便能掙脫開的。
  沈明楓又是喊又是掙扎,掙不脫,氣得咬牙,朝著褚尋雅沖過去要將其撞倒,後者閃開,驚怒的急急喚人,
  「你們幾個,把她的雙腿也綁起來!」
  幾人領命照做,駕輕就熟的上手便將那猛踢著的兩條腿纏得動彈不了。
  沈明楓又是喊,都快急哭出來了,
  「救命呀!誰來救救本公子呀!娘!娘你快來呀!」
  褚尋雅平復了心緒,幾步移過去,繞著被捆之人來回走了兩圈,得意起來,
  「駙馬,本宮這便帶你去見你娘親!」
  話畢轉身,問薔薇:「都打點好了麼?」
  薔薇將擦汗的手放下,點頭應是。
  「來人,將駙馬抬上馬車,去沈府。」
  這等體力活兒自是交給五大三粗的侍衛們,幾名婢女紛紛松了口氣,就怕公主讓她們扛個人出去。
  沈明楓這回是害怕了,扁著嘴眼看就要哭出來,被兩名侍衛一人抬腳一人抬肩,就這麼出了房間,出了院子,來到大門口,再這麼送上了馬車……
  一路上,沈二公子吃盡了苦頭,一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二是全身被捆動彈不得,三是渾身冒汗極不舒服,四是望著優雅端坐使她如此狼狽的主謀壞公主,自己那滿腔怒意無處發洩。
  褚尋雅挑眉望著那姿態彆扭坐於軟墊上仍試圖掙扎的沈明楓,不禁好笑,道出心中所想,
  「駙馬,本宮覺得,凡事得有個度,有些事情,超過了這個度,便不好看了,你說是或不是?」
  沈明楓如何能懂她說些甚麼,只一心想著叫人來救她脫離這苦海。可,那些人沒有一個聽她的,全都聽壞公主的!為壞人賣命,偏偏叫好人受苦,這個世界當真是難以理解!
  莫非這便是大家常說的……世風……日下?
  車內二人各有思量,馬車行的慢,卻也是在一刻鐘之後到了沈尚書府邸門前。
  早早迎在門前的管家急急喚人進去通報,自己迎上去恭敬行禮。
  「小人沈府總管沈季,恭迎三公主殿下。」
  車內傳來一聲淡淡的「免禮」,而後便是自家二少爺的痛呼聲。
  「管——嘶——」
  褚尋雅眼疾手快的捂住出口喊人的沈明楓那張嘴,另一隻手一把掐住她的胳膊,面色沉靜的警告道:「駙馬可莫要亂喊亂叫說些胡話,沒得叫沈大人沈夫人以為本宮虧待了你。」
  沈明楓聽不懂面前之人的意思,在她看來,就是要爹娘知道這個可惡的女人欺負她,就是要爹娘給她出頭,否則哪天真被她折磨死了都無人知曉……
  「駙馬可明白了?明白了本宮便為你鬆綁。」
  沈明楓點頭。只要能鬆開這該死的繩子,先答應了再說。
  片刻,沈大人夫婦自府內快步迎出來,一個滿臉笑意,一個心內焦急。
  「恭迎三公主。」
  褚尋雅此刻已將沈明楓身上的繩子盡數解去,二人一前一後自馬車上下來。
  沈明楓首先鑽出來,一骨碌跳下去,如見了救世主般奔到爹娘身旁,一把摟住母親,
  「娘!嗚嗚……楓兒好可憐?!嗚嗚……他們都欺負我!」
  夫婦二人自沈明楓跳下車來便見她滿臉委屈,衣衫淩亂,行動也是彆扭狼狽,此刻這人淚痕盡顯的同他們訴苦告狀,卻不知所為何事了。
  褚尋雅由薔薇扶著自車梯下來,抬眼便是自家駙馬那副可憐模樣,心下稍動,面上不動聲色。步履輕慢的行至沈家夫婦面前,做了個簡單的萬福禮,
  「兒媳見過公公婆婆。」
  「哎不敢不敢!」
  夫婦二人哪能受此禮,只虛扶了她,親切問好,心內又是滿意又是疑惑:這三公主果真如傳言般大方優雅,行止得體,溫文謙遜,哪裡會是虧待自家孩兒的主?!定是這傻孩子胡言亂語!
  沈大人吩咐門房管家鳴炮,而後便將人請入府內。
  沈明楓寸步不移跟在自家娘親身後,時而倒倒苦水訴訴委屈,時而沖著走在前頭的某人背後做個鬼臉,倒也不曾再哭著喊著叫爹娘為她出氣。大概是她見著爹娘對那女人恭敬有加,事事不敢怠慢,領悟出來這女人比她爹爹還厲害……
  天哪!自己這是娶了個甚麼媳婦兒?!
  幾人行至堂前,入得廳內,便要開始敬茶儀式。
  沈明楓覺著這個好玩兒,有意思,搶著跪到爹娘面前。眾人自是無奈阻止,放了兩個軟墊,兩個丫鬟一人端了一個託盤,四盞茶,分別立於兩側。
  褚尋雅掃一眼身旁之人,淡笑著提醒她:「駙馬,可以敬茶了。」
  言罷,也不管她如何反應,拉了她衣袖將人帶過去,一人一個跪於軟墊之上。
  褚尋雅兩手端過茶盞,給沈父沈母一一敬上。夫妻二人不敢多言,亦不欲多言,只笑呵呵的接了快速咂一口,一人給一個紅包。
  他們可不敢叫公主殿下跪久了。
  沈明楓按著指點,學著身旁之人一盞茶一盞茶敬給爹娘,歡歡喜喜的接過紅包,此刻倒是忘了之前苦悶的經歷,眉眼都要笑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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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19 PM

  ☆、問話   敬茶儀式結束,褚尋雅提出要去沈家宗祠上香,二老自是樂意,親自領了她往祠堂去。  沈明楓也跟著去,奈何腹內空虛,一路上又開始了夜裡那般的轟鳴聲,實是叫耳聞之人有些許尷尬。  個傻孩子,當真失禮!  然而,那沈明楓不單饑腸轆轆,且困頓非常,夜裡醒來折騰許久,晨間又是早早被挖出被窩捆成粽子,可不是又困又餓還且無比的委屈?  沈二公子只覺自己定是遇上了剋星……  沈夫人有些擔憂,在人前不好相問,只拉著女兒稍加安撫,待找了時機再來好生瞭解一番情況。  褚尋雅于前頭與沈父走在一處,也是聞得那熟悉的奇怪聲響,心內覺著好笑,那兩個巴掌大的窩窩頭想來並未滿足這駙馬爺呢!  幾人一路行至沈府宗祠門前,跨過門檻進得堂內,首先入眼的便是堂案上擺放整齊有序的十幾個靈位,再就是牌位前大大的滿是香跟的香爐,有幾支燒了一半的香在冒著淡淡的煙,想來是今晨上的。再往後看便是牆上的兩聯族譜派名,只見其中一聯上是「元漢家其慶繼明向卓」,褚尋雅知曉,沈大人名諱「繼昌」,其子一個是「明楓」,一個是「明樺」,再往下便是「向」了,只是沈家如今只余沈明楓這一脈,這子嗣大事……  想著,褚尋雅往沈夫人與沈明楓那邊投去深有含義的一眼……  靈牌中,有一塊上刻著「沈明樺之位」,褚尋雅心知,這便是那為救父皇死于虎口的沈家大公子的靈位了。  不多想,三公主無論是代表皇家,或是如今身為沈家兒媳,皆應在此上一注香。  沈明楓吵著也去上香,也不要人幫忙,自個兒學著別人點著了拜幾拜,再插到香爐上去。只是這人實在笨手笨腳,插幾根香也能叫掉下來的香灰燙著,疼得她眼冒淚花。  沈夫人心疼極了,朝三公主歉然一笑,拉了女兒急說要回房給她上藥。沈明楓不依,拉著娘親直抱怨,  「不要嘛娘親,楓兒快餓死了!」說著指了那邊的褚尋雅,又是告起狀來,  「她……她不給楓兒睡覺,也不給楓兒吃飯!她——」  「住口!」  沈父打斷那胡言亂語之人,問起褚尋雅,  「公主今早可曾用過早膳,若是未曾,就請公主與我等一同用些吧?」  褚尋雅淡然一笑,掃一眼憤憤然的駙馬爺,道,  「也好。不過駙馬還是先去上藥的好,若是那傷口留下些疤痕,就不好了,去吧,本宮在飯廳等你。」  沈明楓皺皺鼻子,伸出舌尖來,又是一個鬼臉,  「哼!」  沈夫人忙拉著女兒回了房。  ……  沈二公子房內,沈夫人緊張的拉著沈明楓這裡瞧瞧那裡看看,並未發現有何不妥,只那右手虎口上有一紅點,便喚了沁兒去拿藥膏。  沁兒得令,極快翻出燙傷藥來,細細為二少爺塗抹傷口。沈夫人心內有事,斟酌一番,也不避諱沁兒,直接問起沈明楓。  「楓兒,娘問你件事兒,你老實回答。」  沈二公子此刻正糾纏了沁兒與她做糕點,見娘親有話,便放下這事,跑過去依著娘親,乖巧親昵的為她捶背,  「娘你快問,楓兒還要吃早飯呢!」  沈夫人無奈的與沁兒對望一眼,開始問話。  「楓兒,娘問你,昨夜可是同公主宿于新房?」  身後之人點點頭,很是興奮的與其分享,  「是啊是啊!娘,那新房的床鋪可真軟,又軟又舒服,還香香的,睡起來不知多舒坦呢,就是那壞公主不讓楓兒睡好覺!」  聞言的二人一驚,沈夫人忙慌張追問,  「公主殿下竟是與你同床?楓兒,那公主她……可有發現你的身份?」  「啥?」沈明楓聽得不甚明白,怎的才算發現了身份?自己昨兒夜裡睡著了,還真不知道這壞女人可有發現。  「即是,公主她可有對楓兒做出些……奇怪的舉動?」  沈明楓這回自認為明白娘親問的話了,一肚子苦水正愁沒處倒呢!  「有!那公主可惡極了!她竟趁楓兒睡著,脫了楓兒的衣裳!」  「甚麼?!」沈夫人與沁兒驚出一身冷汗,這……  「可是真的?」  沈明楓又是點頭,氣恨的控訴,  「那壞女人夜裡還扮鬼,想壓到本少爺身上來,給少爺我嚇得呀!」  「甚麼?!!」  那兩人此刻已是驚呆了,這三公主她……  饒是沈夫人鎮定,也叫這傻孩子的一通話嚇得三魂不見了六魄,莫非三公主當真如此孟浪,竟……  「楓兒,快告訴娘親,三公主她,可有說些奇怪的言語?」  「有!」  沈二公子斬釘截鐵的恨不得將那女人的暴行通通道出來。只是這肯定有力的一句叫那聽的二人的心頃刻跌入了穀底。  「那壞女人可霸道了!她說,公主府是她的,床是她的,所有東西都是她的,還說包括本少爺也是她的……」  轟!!!  沁兒的臉此刻已是紅成了熟柿子,沈夫人滿臉的驚詫與不可置信,絕望之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想不到呀!  三公主她溫良嫻淑,優雅得體,私底下,居然好這口!那麼多的青年才俊她不屑不愛,竟獨獨看上了自家的傻孩兒!  天哪!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夫人還不死心,繼續問,直至得出那最終答案方才甘休。  「楓兒,公主她……可有得逞?」  沈明楓放開捏肩膀的手,回到凳子上坐好,捂著餓壞了的肚子,嘟起嘴來。她其實極是不耐別人問話說話總是用些她聽不懂的言語,可對方是自己的娘親,她只好耐著性子回問,  「得逞是啥?我咋知道她有沒有!」一臉的不高興。  沈夫人又是語塞,好在沁兒羞澀過後肥起了膽子,為夫人解了這一詞,極其具體的插話問道,  「少爺,夫人的意思,便是問你,那公主她……可有脫光了你身上的衣裳?」  沈明楓一副了然模樣的點點頭,原來「得逞」是脫光衣服的意思呀?!  可這一點頭便叫那二人頓時面如土色,眼看便要嚇出眼淚來。幸好及時聽得了一句否認。  「沒有!她敢脫光本少爺,定將她綁去見官!可是娘,沈良他們說得與您不一樣,他們說那壞公主是可以脫楓兒衣服的!哦,還不用見官!」  「這……」  那二人心情真乃跌宕起伏,才稍稍松些氣,便又叫她這話噎得沒了聲響。  只這片刻的呆愣,尚未給沈夫人緩解的時間,門口那裡有人喚道,  「夫人,二少爺,老爺叫你們快些到飯廳去用餐!」  是沈良。  哼!這小子真是越發膽大了,竟是教說起了主子那些五迷三道的思想來,莫不是近來閑得發慌了!  沈夫人心下計較,卻是沒能囑咐女兒幾句,只草草的吩咐了沁兒今後在公主府多多留心,莫要叫他人看出些端倪來。  至於這公主,確實是出乎沈夫人的預料,得趕緊想個法子才行。  沈明楓被她們緊張兮兮的樣子搞出一頭霧水,也沒得出究竟應當聽誰的,那心裡的迷糊團團慢慢的又長大起來……  這邊幾人收拾好心緒往飯廳去,那邊三公主正與沈大人閒談著。  褚尋雅安坐于飯桌邊,望著下人將早膳端上桌來,一時起了試探之心,朝沈大人問起,  「公爹,本宮有一事與您相商。」  沈大人疑惑起來:「公主盡言便是。」  「不知公爹可信得過本宮的醫術,若是信得,駙馬的癡傻之症,本宮願意一試。」  沈大人一陣驚喜,激動回道,  「呵呵!素聞三公主醫術精湛,微臣卻從不敢妄想能得公主出手,醫治我那可憐的孩兒。如今公主提起,若是能成,我沈家自當感激萬分!」  褚尋雅見他誠懇感激道謝,不似作假,便收起心中那微小的疑慮。沈明楓之事,這沈大人當是不知情的,若非如此,又怎會向父皇提出那樣的請求?想來是自己多慮了。  想罷,褚尋雅亦是言辭懇切的接了這話,  「公爹莫要如此言重,本宮如今既已是沈家兒媳,駙馬之事便是本宮分內之事,談不上感激。本宮定當竭盡全力,為駙馬之症出些綿薄之力——」  沈夫人帶著沈明楓才踏入飯廳,入耳便是這一句,驚得她失了往日的鎮靜,慌亂之下竟是未等三公主話落,急急出口便是阻止,  「不可!!!」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各位,今兒又更晚了!   ☆、婉拒   眾人皆是被這急切的一聲驚著了,驚過之後便是疑惑:夫人她這是怎麼了?少爺的癡傻之症若是能醫治好,她不該是最最歡喜的麼?!  沈夫人喊出這句之後也是被自己嚇了一跳。太過緊張竟失了分寸,叫公主和老爺看出些甚麼來她可真就得恨死自己了!  被打斷拒絕的人並未有話,只勾了唇,拿眼靜靜望過去,見那沈夫人臉色怪異,說不上是慌亂抑或是鎮定,總之很是勉強。  「夫人,有何不可?」  沈大人卻是要問個究竟的,自家夫人近來總有些古怪,也不知因了何事。  「這……」  沈夫人只是脫口而出的驚惶,此時要問她理由,她一時半會兒也扯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沈明楓滿臉疑惑,也搞不懂現下這氣氛是怎的了,催娘親,  「娘,你們在說啥呢,快吃飯吧,楓兒快餓死了!」  沈夫人好似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扯扯女兒的衣袖,略帶導向性的給她解釋方才那話中的意思。  「楓兒,公主殿下精通醫術,說要給你瞧病呢!」  沈明楓一下子炸開了毛,氣衝衝的朝三公主瞪眼,憤憤道,  「本公子才沒病!本公子身體好著呢,哪個敢說我有病?!又是你這壞女人,日日尋思著怎麼折騰本少爺!你……不安好心!」  沈夫人略微松了口氣——孺子可教也!誰說她家楓兒傻來著,這不機靈的麼?!  「楓兒,不可對公主無禮!」  沈大人叫沈明楓這一吼奪去了注意力,並未再追究問起自家夫人的不妥來。  沈夫人此時已是鎮定下來,拉了沈明楓入座,不疾不徐的道出心中憂慮,  「公主,老爺,你們也看到了,非是妾身不願,也並非信不過公主,實是楓兒她好端端的不會接受這治療。楓兒不配合,若是強行為她醫治,也不知會否生出些甚麼要命的作用來……若她有個三長兩短,妾身也不想活了……」  這話說得中肯,沈大人不由信了,不覺得她在危言聳聽,治病最忌諱的便是不尊遺囑,楓兒這般,確是令人難以放心。  褚尋雅心內了然,面上未顯,也無不悅,點點頭道,  「婆婆說得在理,只是駙馬這病總是要治的,不如先行勸說——」  沈明楓看這女人還不打算放棄,厲聲打斷她,  「我娘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這人還要怎樣?爹爹您莫要上了她的當!」  沈夫人內心又是一番觸動:這孩子,誤打誤撞暫且給她解了圍,真不枉自己將她疼將她寵!說實在的,她又何嘗不想自己的女兒健康聰慧,恢復成常人心智,可是可是,這……  沈大人見兒子如此不願,只怕真如夫人所說的不會配合治療,到時稍有差池,變得更傻或是直接……他可就再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了!  「既如此,公主殿下,此事不如今後再議,我等也好有時間做準備。」  褚尋雅深知此事絕非輕易能成,除非,先過了沈夫人這關。然而這沈夫人……  罷了,往後有的是機會,也不急於一時。  「既然二位都不同意,本宮也不好強求,只是醫治駙馬一事,希望二位早作定奪,畢竟無論是何病症,還是趁早治癒清除的好。」  兩人自是應下,沈夫人更是一臉的遺憾,照顧起了自家孩兒用飯。  沈明楓開心認真的吃自己的,不在意他們說些她聽得懂聽不懂的,不知眾人早已為她費了許多心力。  褚尋雅與沈家三口用了早膳,也是有幸目睹了一番自家駙馬風捲殘雲的進食景觀。  沈家二老一陣一陣的尷尬,見三公主沒怎麼動筷,只喝了幾口粥,他們這心裡著實有些過意不去。楓兒的吃相他們全家上下都習慣了,就跟個孩子似的,可這孩子也沒見哪家的看起來如此沒教養過的……  沈明楓自顧吃著,粥喝得砸吧砸吧響,夾菜的筷子只握到一半,說是夾,倒不如說是在戳……  你要說她傻氣沒教養,又並非如此,她吃著不還記得給爹娘夾菜呢麼?!當然,那夾起來的菜看著並未叫人能欣然送入口中。褚尋雅此刻竟是慶倖起來,自家駙馬不待見自己,若不然總要享受此等待遇……  一餐早膳,在有人尷尬無語有人渾然不覺的氛圍中開始結束,幾人各懷心事,不再多言。褚尋雅在飯後便提出回府。沈夫人忙喚了沁兒收好跟著一同過去。她拿不准三公主是個甚麼意思,只盼著女兒這一去只是暫且住一陣,待公主勁頭過後或是被惹煩了,自行將自家孩兒趕回來……  沈夫人不知,這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罷了,三公主如今興致盎然,哪是輕易會放過那沈明楓的……  沁兒早已為她自己收拾了包袱,在一旁候著了。原本沈夫人打算將沈良也安排過去的,只是今日沈明楓那番話打消了她這念頭,沒得叫他將主子往壞處帶的,如今唯有辛苦老實能幹的沁兒了。  沈明楓一聽這便要回公主府去了,一陣焦急,猛扭著身子就是不肯。那可是壞公主的地盤,自己去了豈能落個好?!她是對今早的折磨記憶尤深,生怕自己離開爹娘孤身一人再落入了虎穴狼窩……  「爹!娘!楓兒不要去!」  沈大人夫婦縱是百般不舍無奈,也不容她胡鬧,  「楓兒,往後在公主府要聽公主的話,切不可胡作非為,有事便與公主商議,沁兒也會照顧你,爹娘相信你定是能過得舒心的。」  其實他們所求也不多,只盼著自家孩兒能有個好日子,有個人好好待她,不叫她被人欺負了去,那便是他們夫婦最大的心願。  哦,沈大人還有個心願,便是希望自己這兒子能早日開竅,為他們沈家傳下香火,不單只為他的私心,也為楓兒他自己,待他們夫妻二人百年之後,也能有人盡心照看於他。  沈大人這心願在常人家實在算不上個願望,只是到了他們家,這成為了他們愁白了頭都難以實現的大事。  沈明楓哪裡肯依,這三公主在她那裡的印象已是壞透了,斷不能再與她共處一處的!  沈夫人見沈明楓還是扁著嘴不情願,再不忍心也只拉了她到一旁,危言嚇道,  「楓兒,你如今已是三駙馬,是三公主的丈夫,皇上的女婿,豈有不與公主同住的道理,你若是胡鬧再惹出些事端來,仔細咱們全家人的腦袋!」  嚇!  沈明楓嘴扁得更厲害了,眼看便要泛出淚花來,沈夫人拍拍她的臉,趕緊哄人,  「楓兒不哭,楓兒莫怕,有公主在,定不叫人欺辱與你,只要聽話,皇上不會亂殺咱們的。若是想爹娘了,便時常回來看看……」沈夫人說著說著也傷感起來,她的女兒呀,她可憐的寶貝疙瘩喲!  沈二公子聽了這話,不知如何表達她的不可思議。天呢!娘是說有公主在,無人會欺負她?在她看來,公主便是那無人。她不明白,爹爹娘親怎的就不相信她,那公主不是個好人,老想著怎麼整她,哪裡是會待她好的?!  顧自憂傷了片刻,沈夫人恢復臉色,拉著女兒又是低聲囑咐,  「楓兒,娘再跟你說一遍,切不可叫公主她發現你的身份,凡事皆要經過沁兒之手,再過幾日你的月事也該來了,你可得機靈點兒!」  沈明楓悲傷的應下,垂頭喪氣的跟爹娘告別,活似要奔赴刑場一般。  望著自己駙馬委屈絕望中帶著決然的神色,三公主此刻心中只有一句話:有必要如此逼真麼?  公主府與尚書府也就幾條街之隔,褚尋雅實在不明白他們這一家子個個都一副骨肉分離的表情是何緣故,無語的同沈大人夫婦告別,帶著一步三回頭的駙馬爺及任重道遠的沁兒,離開了沈府……  一路上,沈明楓也沒個笑臉。實際上,獨獨對著褚尋雅,她是笑不出來的。  好在三公主不予計較,拿些旁的話與她聊起來。只是很遺憾,她的駙馬爺並不給她面子,只心不在焉的掰著自個兒的手指頭玩兒。  褚尋雅見她那副模樣,一時竟生出了欲要相信她是真傻的心思來……  定定心緒,褚尋雅看她玩得認真,不禁起了逗弄之意,  「駙馬,今日你的手被香灰燙著了,可是上過藥了?來,把手給本宮瞧瞧。」  沈明楓聽了這話身子一顫,娘親的囑咐猶在耳畔,抬起頭來,將一雙手背到身後去,撇嘴不屑道,  「本公子的手豈是能給你看的?這京城之內也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兒求著本公子給她們看的,哪能便宜了你?!」  沈二公子的表情高傲極了,那話也不知是從何人那裡學來的,真當有那麼回事兒似的。  三公主也非是好糊弄之人,只是眼前之人不好逼急,因而她只是面上一笑,心內了然:哼!如此謹慎,又怎會是真傻?     ☆、歸寧   兩日後,三公主攜新婚駙馬歸甯。俗稱三朝回門。  這兩日駙馬爺沈明楓可是遭了大罪,難捱得緊。公主府啥都好,就是主人不大好!  沈明楓在褚尋雅時時帶著探究的目光中過得是渾身不自在。這便算了,她身邊的那個名喚薔薇的丫鬟也是,整日盯著她瞧,也不知是她們貪戀自己的美色,還是又想著怎麼折磨她……  好容易又熬過一日,昨夜睡前,這公主竟同她說今日一早要帶她進宮,說是甚麼……回門?  沈二公子怎會管她回門還是回窗,能去皇宮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兒!接親那日她也就跨馬游了個宮門,這皇宮前庭也是匆匆只望了幾眼,可只幾眼,那印象亦是極深的,沈二公子當時便想,今後定要尋個時機再來逛一回,好玩兒!  因而,昨夜褚尋雅同她一提,居然得到了這人有史以來朝她綻開的頭一個笑容……  實在難得!  這駙馬笑起來極是叫人心情舒暢,驚喜的睜大亮晶晶的一雙眼睛,露出一排小白牙,天真爛漫的回問:「真噠?!」  想想,這可是頭一回沈明楓態度不帶惡劣的同自己說話,三公主心內不知怎的生出些愉悅來。  「明日一早便要回宮,駙馬莫要忘了,又賴起床來,叫本宮難做。」  沈明楓的神情一瞬間變了個轉兒,才喜意上臉,又被這一句嚇住,心有餘悸的警惕,  「你……你又想綁本少爺?」  褚尋雅淡然撇她一眼,不做聲,由著薔薇伺候著寬衣上床,再回過頭來似笑非笑望著她,那眼神似是在說:不排除這個可能。  沈明楓心裡高興,不與那人計較,小心的在沁兒伺候下入了夢,夢裡也盡是期待……  成親的三日,也就今日沈明楓樂顛顛的早起了。洗漱一番,褚尋雅再一次內心掙扎複雜的與自家駙馬一同用罷早膳,上了馬車,朝皇宮駛去。  沈二公子對於她眼裡的壞人向來無甚好臉色,奈何始終禁不住一肚子的好奇與疑問,拉下臉去問那端坐於身側安靜看書的人,  「哎!壞——公主?本公子問你個問題,皇宮是不是很大很大呀?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人?」  褚尋雅一抬眼簾,放下手中的醫著手劄,面色平靜無波,欲要作答,又想起些甚麼來,臨臨換了句,  「駙馬若想知曉,不如親身體驗一番,大或不大,人多人少,屆時自有定論,本宮言語是說不儘然的。」  沈明楓聽了半天也未聽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樂意的一翻白眼,一撇嘴,  「小氣鬼,不說拉倒!」  褚尋雅心內好笑,這人真是,變臉變得倒是自然~  一路上,褚尋雅並未同沈明楓多言,只囑咐她凡事跟著自己,莫要做出些無禮不敬之舉。諸多規矩她有意不說,便是想著看這人能如何表現,莫不是,她還敢亂來,作出那些無賴樣……  馬車行至皇宮北門,車內二人下來,步行進入後宮。  沈明楓處處觀著皆是新鮮。這後宮她可是頭一回來,此地景觀與前庭的巍峨莊重有別,光是這一路行來便是花圃樹木,假山林石,綠池藍湖,走在交錯別致的石板路上,似是在遊覽哪個觀景園林。  早有宮女太監恭候,將二人領至太后的和甯宮。  沈明楓一路看下來,眼睛都不帶眨的,怎麼看也看不夠,這會兒叫她去給皇家長輩請安,可不就不樂意了。只是她這不樂意,眾人也不曾放在心上。  見無人搭理,眾人皆是齊齊朝前走著,沈明楓依依不捨的與眼前美景辭別,隨著一干人往和甯宮而去。  此刻和甯宮正殿內,皇后與祈妃正陪同太后說話,靜心等待那一對新婚夫婦前來。  迎親那日,沈明楓無疑給了她們意外驚喜,那孩子看著不似坊間傳言的那般癡傻不堪,反倒生得相貌堂堂,舉止行為雖有些不知禮數,卻顯然是教授不當,並非生就的混沌不分。  這幾日,祈妃的一顆擔憂之心稍稍有些寬慰,她亦是希望自己女兒真能嫁得如意,她的夫君能真心疼她寵她,便是極好。如若那沈家兒郎是個正常人,自己的心願也算了了。如今女兒嫁都嫁了,她也不好說些甚麼,只盼女兒能將那看起來也不是傻極的駙馬醫治好……  宮中之人對三公主所招駙馬很是好奇,遠遠的探頭往這一行人投來視線,欲要看一看傳說中的癡傻駙馬爺。  褚尋雅目不斜視,步履優雅,未將周遭一切納入眼裡。沈明楓跟在一側,東張西望,見了那些個小宮女小太監,還樂呵呵的朝他們打招呼。  嘿嘿,這宮裡的人可真有意思!  和甯宮,三公主褚尋雅攜新婚駙馬沈明楓拜謁眾皇族親眷。  褚尋雅帶著沈明楓入得殿內,只見太后、皇后與祈妃在此,未見皇帝。沈明楓又是好奇的直直望了上座幾人,見身旁眾人下拜行禮,她才反應過來,也未想些旁的,只學著褚尋雅一雙手疊於胯間,雙腿併攏屈膝,微低頭,彆彆扭扭的做了個下蹲的萬福常禮。  「噗——」  這見禮的祝禱之詞尚未出口,在場的人皆是笑將出來,好一些的也都忍俊不禁,個個眉眼帶笑望著那搞笑行禮的駙馬爺。  哈哈哈哈!  這傻人可真有意思!  莫說你一個駙馬見了後宮幾位大主子不行大禮,即便是常禮,你一個大男人也斷不能行女子的萬福禮吧!  這三駙馬要笑死人了!  沈明楓見眾人發笑,不明就裡,回頭見一旁的三公主褚尋雅亦是滿臉笑意望著自己,那樣子分明在告訴她:駙馬爺你又鬧笑話了!  沈明楓端的是暴脾氣,一看便以為是這壞公主又拿自己尋開心,惹得這些人笑話與她,一張俏生生的小臉漲得通紅,也不顧何人在場,當即氣急敗壞,恨不得跳起來指責她,  「你這壞女人,又捉弄本少爺!」  眾人一驚,座上幾人也是皺眉望過來,欲要說些甚麼,三公主則先開了口,  「駙馬何出此言?」  「你!是你說要本公子事事都跟著你的,那她們為何笑我?!」  沈明楓怒目而視,不懼眼前之人,大膽將心中所想道出。  呵!這般表現,也不知該是真傻,還是裝傻!  此時,大殿之內靜悄悄的,無人出聲,也無人記得出聲。所有人皆是被這膽敢怒?頂撞皇帝之女的沈二公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本因著她那搞笑之舉對其生出好感的人頓時僵住了笑容,只覺這駙馬若不是傻,便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之徒了。  好在,她屬於前者。  太后幾人率先收回怔愣,正欲說話,殿外響起了熟悉尖銳的一聲:「皇——上——駕——到!」  怔住的眾人齊齊回神,快速迎至殿門口,下跪行禮,  「恭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平身。」  皇帝臉色和悅,見了愛女與女婿在列,便是笑開,  「雅兒帶著駙馬回來啦?父皇方才議事,來遲一步,雅兒可莫要怪父皇!」  「兒臣不敢。」  褚尋雅淡淡一笑,扯了扯愣愣的沈明楓,省得她看呆了父皇又鬧出些麼蛾子來,少不得又是自己幫著解圍,最終還討不了好。  這人日日如此做派,不累麼?  沈明楓被扯了衣袖,轉過眼來瞟瞟扯她的人,不高興的揚起下巴,撅了嘴,那模樣著實可愛。  皇帝眼尖,見了這一幕,心內一喜:呵呵,雅兒的駙馬,有點兒意思!  幾位主子入座,三公主也是同自家駙馬被賜坐於下首,恭敬回話。  皇帝威儀,在親人面前卻是收起一身淩厲,變成一個尋常的兒子、丈夫與父親。  「雅兒,成親這幾日過得可好?駙馬可是聽話?」  褚尋雅見問,轉頭朝自家駙馬溫柔一笑,而後望向皇帝,  「回父皇,兒臣一切安好,駙馬她……天真爛漫,很是有趣,待兒臣……也好。」  沈明楓聽得懂,勤快的動著脖子,這邊看看,那邊看看,最後在與皇帝望過來的眼神對上的瞬間嚇得一愣,半低下頭,想抬眼,又不敢,哪裡還有方才膽大包天怒斥公主的半分氣勢。  皇帝見她那樣不禁好笑,  「楓兒?抬起頭來,叫父皇看看?」  沈明楓被這親昵的一聲「楓兒」激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快速的掀了掀眼簾,又將眼皮垂下,那樣子看著倒是怕極了甚麼似的。  皇帝幾人又是笑,且笑得愈發開懷。  這回天不怕地不怕的駙馬爺沈明楓慫了,由著他們笑,不管是不是笑她,都不敢提出任何的不滿。  皇帝笑夠了,停下來,又是望著沈明楓,心內直歎:這孩子傻歸傻,倒是可愛得緊,抓緊機會好好逗逗,也是一番樂趣。  「楓兒,為何不聽朕的話,抬起頭來叫朕看看?」  褚尋雅會心一笑,也是想聽聽這人如何作答,便催她,  「駙馬,父皇問你話呢。」  沈明楓嚇得發抖,猛地高高揚起頭來,任由那皇帝看個夠,  「我……我沒有不聽話,我……我怕……」  皇帝一挑眉,細細端詳起這新女婿的五官眉眼,饒有興致的問:「哦?有何可怕的?莫非是朕生得可怖,嚇著咱們楓兒了?」  沈明楓都快哭出來了,這皇上到底想咋樣嘛!不過,皇帝問話總是要答的,否則……  「怕……怕殺頭!」  「噗——」  呼哈哈哈!!  這三駙馬……有趣極了!!!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對不住等更的諸位!   ☆、玩耍   時辰尚早,皇帝因著還有事,只坐了半個時辰便離開了,太后看著面色紅潤精神,到底上了年紀,不多時也覺著乏了。皇后見此,忙勸太后去歇會兒,又打發了眾人。  祈妃早早便想尋個由頭帶女兒回去,此般正合她意。太后皇后自是明瞭,准了她,只叫她好生招待那傻乎乎的駙馬爺。  沈明楓見大家都散了,開心得很,這下好了,難熬的時光終是捱過去了,可以去逛逛皇宮了!  褚尋雅知曉自家駙馬的心思,一出了殿門即吩咐薔薇帶她到御花園走走,打發打發時間也好,沒得又給她閑下來,淨瞎胡鬧。  祈妃也是應和,她原本還尋思著這駙馬若是一直跟著,她還不好同女兒問話呢!  沈明楓求之不得,樂顛顛的扯了薔薇的衣袖,頭也不回朝著遠處她張望已久的湖中小亭跑去。  望著那蹦蹦跳跳的背影,祈妃搖搖頭。褚尋雅也是無奈,陪同母妃回了祈香宮。  祈妃年近四旬,風韻華彩,與女兒走在一起,更為顯得成熟雅致,溫柔婉約。褚尋雅一面應著話,一面想著心事。  步入宮中,祈妃將一干宮女嬤嬤揮退,也不扯閑言,直接開始問女兒些私房話。  「雅兒,你老實告訴母妃,那沈明楓……可有得救?」  褚尋雅挽了母親的手,同她一塊兒坐到軟榻上,並未將心中所思道出,只柔聲回了別的,  「駙馬天真單純,並非混沌不堪的瘋癲,藥石怕是難以奏效,只盼能悉心教導,引其上道。」  「這……」  祈妃思及女兒新婚洞房第二日,並未見染紅的白絹,心下了然,卻也是擔憂,  「駙馬若是遲遲未能開竅,雅兒你且不是……」守活寡?  這話她是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可是,女人總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屬於自己的圓滿,還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褚尋雅怎會不知母親心中所想,她有些無奈,自己這輩子怕是都……  「母妃不必太過憂心,雅兒很好,相信駙馬她定是會好起來的。」  好,好著呢!  祈妃望著自己的乖巧出色的女兒,仍是不明白她當初究竟為何執意要招那沈明楓為駙馬。說句難聽的,這簡直是自己將自己的幸福生生斷送了去,實在難以理解。可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多想,也只是徒增煩惱,  「但願如此。」  ……  這頭母女二人兀自聊著,那頭她們談及的對象可是在湖心水榭正玩得樂不可支。  時值夏日,湖中開滿了荷花,荷葉一片連著一片,重重疊疊,遮了碧綠清澈的湖水,也遮了水中嬉戲暢遊的魚兒。  沈明楓一腿瞪地,一腿跪于亭中欄邊座椅,整個身子趴在欄杆上,一雙手正握著一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長樹枝往湖中魚群處攪和,邊攪還邊哇哈哈的大叫,  「乖呀!魚兒魚兒快上鉤!別跑啊別跑啊!回來……」  薔薇此刻是膽戰心驚,一面為這群可憐的魚兒捏一把汗,一面擔憂著這駙馬爺一個不慎跌落湖去,焦急的勸著那勸不住的人,又要為他這一驚一乍的叫喚分神,一時只覺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公主殿下,求求您給奴婢換個差事吧?!  沈明楓可不管身後之人如何的天人交戰,她正開心的玩自己的。魚兒成群結隊,就是不肯過來同她玩兒,只幾下便全全躲到那一大片荷葉下,依稀能見著些許水紋的波動。  哼!好沒眼力見兒的魚兒!你們可知有多少人排隊等著與本少爺一同玩耍?!  沈二公子又是撅起了嘴,不滿的盯著湖中越遊越遠的魚群。  薔薇為那群魚兒得以逃出生天而感到慶倖,見駙馬爺一如既往的作出不樂意的神態,暗暗翻個白眼,心下感歎:這駙馬爺便是真傻,那也傻得似個小媳婦兒,哪裡有個大男人樣?!  氣歸氣,沈二公子也沒有壞壞的將長樹枝扔進湖中,只是爬起身來,望向立於一旁的薔薇,不悅的遷怒她,  「都是你啦!將它們嚇跑了!真討厭!」  言畢,不理她錯愕的表情,又趴了下去,自欄杆中伸出手臂,努力夠下去,玩起水來。  薔薇似是被定住一般,瞪圓了眼珠子,嘴唇抽搐蠕動了好半晌,也未能吐出一個字……  沈明楓一個人玩得無聊,抬眼望見湖對岸邊上有一群人經過,喜得她頓時忘了自己正身在何處,一骨碌爬起來站到欄椅上去,揮起樹杈大聲喊叫道,  「哎!對面的大姐們!過來一塊兒玩呀!快來呀!!」  好在這是皇宮內院,裡頭的人皆是日日呆在宮裡,若是外頭那些尋常百姓,准會將這般做派的三駙馬認作是那花街邊努力攬客的姐兒們。  那行過的人群中為首的宮裝女子不是旁人,乃是當今太子妃,她牽著的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是她與太子的女兒,皇長孫女,爵號臨安郡主。  太子妃正牽著女兒游御花園,身後一群宮人跟著,行至碧湖邊,忽而被一聲?喊吸去視聽注意,駐足往聲源處望去,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後宮中大聲喧嘩。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遠處湖心亭上有人正朝著她們揮著甚麼東西,嘴裡也大聲吆喝著,站得高高的,也不怕摔著。  薔薇此刻已是嚇得脊背發涼,心跳加速,腿都快軟了,周圍又無人幫襯,她只好慌裡慌張的自個兒使勁兒扯著那不要命的駙馬爺,生怕他一個腳底打滑或是重心不穩啥的,整個人翻下湖去。  這折騰的死駙馬!你不要命我還要呢!  那邊太子妃放眼望過來稍時,極快認出了是何人在招呼她們。  原來是那大名鼎鼎的三駙馬!  那日在永和殿上,這人可沒少吸引他們的視線。那生得一張白皙俊俏的臉皮,舉止行徑有些不知所謂,大大出乎他們意料的,傳說中的傻公子。  今日是三公主的歸甯之日,這三駙馬不陪同著公主,到湖心亭來作甚?這般大聲呼喊喧嘩將她們招呼過去,又是意欲何為?  太子妃兀自思索著,叫自己女兒一把手,霎時收回了思緒。  「母妃?母妃!那人是誰呀怎的在喚我們?咱們過去瞧瞧吧?」  一干宮人也是收回好奇的目光,期待著太子妃能應了皇孫女過去,他們亦是想見見那大膽之人。  太子妃正有此意,沖天真爛漫的女兒柔柔一笑,  「萱兒,你可知那人是誰?那是你三皇姑的新婚駙馬,是你的新姑父呢!」  「姑父?!」  小郡主眉眼彎彎,小小年紀已是端莊鎮定,  「那萱兒可否去找姑父玩兒?」  太子妃又是一笑,點點頭,拉著她的小手便往湖心亭行去。  那頭死拉硬拽好容易將駙馬爺弄下來的薔薇無心應對這一幕,此刻已經攤在了椅凳上,抓緊時間,能歇一會兒是一會兒。  沈明楓完全不顧身旁之人的死活,見她招呼的一群人當真朝這邊過來,歡喜的急急迎出去。  太子妃攜皇孫女,帶著一眾宮女太監已經過了大半曲橋,離亭中越來越近。  此時日頭已高,陽光正烈,沈明楓出了亭台,站在日光下,眯起眼睛,笑嘻嘻的迎接那一行人。  待人群走近,沈明楓咧開嘴,笑呵呵的朝他們打招呼,  「你們可是來同我玩兒的?來來來,快過來!」  饒是眾人方才聽得太子妃介紹,已是知曉眼前是何許人,此刻乍見此人,仍是被他的無禮行為驚著。  這傻駙馬,好生大膽!  太子妃卻是未有不悅,雅兒的夫君,又是這般的人,她不欲計較。倒是那小郡主見了很是新奇,皇宮上下還尚未有人如這人般淡定平常的同她講話,不免有些驚喜,對這人生出喜愛之感。  「姑父?你便是三皇姑姑的駙馬麼?」  小郡主再是教養莊重,也只得十來歲,單純天真的性子掩也掩不住,幾步追上去拉了沈明楓的衣袖,甜甜問道。  沈明楓亦是孩童心性,見了小孩子如同見了同齡人般,欣喜的也傾身去拉對方的衣袖,傻傻回問道,  「你是誰呀?怎的也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叫沈明楓,沈明楓的沈,明日的明,楓葉的楓,你叫甚麼?」  小郡主眨巴眨巴小眼睛,昂起頭來,  「我叫褚靈萱,是當今太子的長女,是三公主的大侄女兒,你可是我的姑父!」  沈明楓似懂非懂,這複雜的關係在她那裡簡單的歸之為——壞公主家的親戚。  先前累攤了的薔薇如今也回過神來,匆匆迎出來,跪地行禮,  「奴婢參見太子妃,郡主殿下。」  太子妃見她很是辛苦可憐的模樣,不禁好笑,  「起來吧,薔薇一人在此陪同三駙馬麼?」  「回太子妃,確是如此。」  「嗯。」  太子妃也不在意,望著那兩兩歡喜入得亭中之人,領著眾人也上了臺階走進去。  「三駙馬,可還記得本宮麼?方才你那般大聲叫喚,將本宮招來,如今卻將本宮丟在一邊,可不厚道呢!」  太子妃是被千挑萬選出來的將來母儀天下之人,怎會沒有一身的威儀氣勢。可是那話倒是在揶揄逗趣,沈明楓聽了朝她看過來,瞧了又瞧,愣是未能記起在哪見過,  「你是哪個?本公子沒見過你。」  薔薇在一旁提醒:「駙馬,這是太子妃,迎親那日您在永和大殿內應是見過的。」  沈明楓一斜眼,她哪裡記得那日殿內都有誰,她只管拿眼去看皇帝了,誰還管其他人?!  「哦。」  太子妃坐上亭中石凳,由著宮女為其扇風,也不多話,只看著女兒與這傻駙馬交流。沈明楓難得有個與她共同語言頗多的人一起玩耍談心,分不出心思去管顧旁人。  只是這談心只談了幾句,玩耍還未開始,一個意外的到來,使得興致盎然的駙馬爺頃刻間蔫兒了下來。  糟糕!  怎的忽然間腹痛難忍!  莫不是……那個來了!作者有話要說:  小瘋子要來大姨媽了!小瘋子要來大姨媽了!小瘋子要來大姨媽了!我怎麼……那麼的壞?!哈哈哈哈!!!!   ☆、耍賴   沈明楓僵住,動作緩慢的坐到欄椅上去,抬眼望望小郡主,又掃一圈四周的人,不知所措。  小郡主不知姑父這是怎的了,也湊上去坐到一側。  沈明楓仍是痛。  好在,沈二公子雖說不如常人聰慧,好歹也來了幾年的月事,突發狀況處理起來也算經驗頗豐。她那痛是月事來臨的前兆,先是腹痛,沒過多時便會減緩,待月事期間,她只腿軟無力,腹間便不痛了。  沈明楓多年來謹記娘親的囑咐,凡遇此等狀況,不得將手捂於腹間痛處,否則會引旁人起疑。  「薔薇,本公子要回去!」  薔薇不明所以,叫這一會兒一樣說風便是雨的駙馬爺搞得頭昏腦漲,  「回……回哪兒?」  沈明楓又痛又急,沒好氣道:「自然是回府!」  有他人在此,薔薇不敢明著翻白眼,只在心內啐了一口:瞎折騰!  「駙馬爺,今日乃是您陪同公主歸甯之日,晚間尚有宴會,今夜需留下,明日才出宮回府。」  「我不管,本少爺這便要回去!」  沈明楓目的明確,絲毫不廢話。那邊的太子妃也是聽得此言,初時只當三駙馬在胡鬧說說,待聽得他那般的堅決,心下有些疑慮,又見那人面色不知何時變得極差,神情似乎很是痛苦,額上也在冒汗,疑惑更深,  「三駙馬?好端端怎的要出宮回府?你這面色看著不太對,莫不是得了急症?」  確是急症呀太子妃娘娘!  此刻沈明楓長長的呼氣吸氣,豆大的汗珠滴下,臉色發白,一陣一陣的劇烈腹痛得以稍稍緩解,咬了唇,胡亂扯了個話回,  「哼!這兒不好玩,本公子要回……府找我娘親!」  眾人皆是看出這駙馬爺臉色不對,面面相覷,不知和解:駙馬爺明明身體抱恙,為何不說呢?  薔薇已是一臉的焦急,駙馬爺好好的怎的忽然看著不對勁了?還吵著要回府!  小郡主也是瞧出不妥,忙拉了這有趣的姑父關心起來,  「姑父?您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麼?若是得了病,便讓皇姑姑給您醫治呀,她可厲害了!」  小郡主一語驚醒眾人,太子妃與薔薇皆是想起這茬來,她們方才真是被駙馬吵著出宮給帶偏了點。  太子妃站起來幾步走過去,  「是呀,三駙馬,你若是身子有恙,便回禧春宮去,叫雅兒好生給你瞧瞧。」說著一偏頭,吩咐身後的一名小太監:「喜子,快快幫著薔薇將三駙馬送回三公主那兒去,仔細著了,莫要有差池。」  小太監恭敬應是。  「奴婢謝過太子妃。」  薔薇朝太子妃福了一禮,急急回身便要扶起沈明楓,  「駙馬,咱們先回公主寢宮吧。」  沈明楓可不依,這會兒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她是連應都沒力氣應了,抬了抬眼簾,可憐兮兮的搖搖頭,直喘粗氣。  眾人見此,哪裡還敢耽誤,薔薇也是不管她應是不應了,招呼了小喜子,一人一隻胳膊將沈明楓提了起來。  「太子妃娘娘,郡主殿下,奴婢先行告退。」  言畢,扶著沈明楓慢慢出了亭子。沈明楓沒力氣掙扎,便由著他們二人將自己扶走。  薔薇二人扶著癱軟的駙馬爺走在窄窄曲曲的橋上很是吃力,幸好此處離禧春宮路程不遠,若不然他們還得費輒找輦轎去。  走了一半,沈明楓感覺自己的腹痛已大好,擔心那血隨時會流出來,到時露出破綻,叫人瞧見了,再告訴皇上,那她自己的腦袋,她全家人的腦袋……哢嚓!  「放手!你們放開少爺!」  沈明楓痛勁兒過了大半,恢復些力氣,開始掙扎叫喚,使盡全力掙脫開,整個身子耍賴般墜著不動了,  「你們還不快快放開我,這拉著本少爺……是要去見官麼?快放開!救命啊!」  薔薇二人本就累了,又叫這駙馬爺使勁揮動的手臂阻了動作,此刻簡直就是在拖著這人走路。  實在拖不動,算了算了,看著這人好似又精神了起來,就不必扶了!  薔薇喘著氣,望著眼前耍賴的駙馬爺,想發怒又不能。這大熱天兒的,她身上早已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膩膩的難受極了,駙馬這會兒突然又沒事了,且不是折騰她麼?!  死駙馬!最好是真傻!  否側叫我發現你是故意在整我,哼!  「駙馬,您可是無礙了?」  沈明楓一插腰,抬起臉來露出一雙鼻孔,十足十的高傲樣,  「本少爺何時說過我不舒服?明明是你們硬說本少爺有病,哼!你們才有病!本少爺現在要回府!」  啥?  薔薇見她確實是臉色表情皆恢復了無賴樣,也不希望自己再被折磨了,先是打發了小喜子回去,再同這無厘頭之人好好談談。  「駙馬,您的身子要緊,便是無礙,也需要好好看看,若是何時突然又出了毛病,奴婢可擔待不起,咱們還是找公主給您把把脈的好。」  沈明楓那股痛勁兒雖是過去,可她更是著急了,此時不回去更待何時?難道要留在宮中叫人發現了身份去?!  「我不去!你和壞公主一夥兒的,你們……定是又想些甚麼招數來欺負我!本公子身子好好的,是你們非說我有病,你們才有病!」  薔薇氣極,對著這說不通的駙馬爺咬牙切齒,莫可奈何。  正僵持著,遠遠聽見身後傳來叫喚聲,  「駙馬爺!駙馬爺!公主差奴婢來喚您去祈妃娘娘宮裡用午膳。」  一名小宮女一溜小跑過來,見了沈明楓微微福身行禮,額上有些冒汗,顯然一通好找。  薔薇好似見了救世主一般,徹底松了一口氣。再這麼跟眼前之人耗下去,她得少活多少年還不知呢!  沈明楓一顆擔憂之心無處可說,眼珠子一轉,仍是吵著嚷著要出宮。  「我不去!我要回府!你們去告訴壞公主,我要回去!」  「這……」  薔薇豁出去了,朝小宮女使個眼色。後者意會,極有默契的配合她,一左一右抓住沈明楓的胳膊,死活拽著把人拖走。  哼,公主可是說了,對待駙馬,必要時候得採取必要手段……  沈明楓只覺大限將至,仰天長嘯:我——不——去!!!  祈香宮要更遠些,兩人費了好半天勁兒才將人帶到,鬆開手時,三人都虛脫了,三人也都解脫了。  沈明楓一路上沒停下呼救,可是來往宮人哪裡敢上前理她。大家都自發的認為這是三公主整治自家駙馬爺呢,幹他們啥事?  感覺腹下開始出現奇異熟悉之感,沈明楓破釜沉舟,使出最後一把力氣,跳著進了祈香宮,快速在殿門外找著了三公主的身影,  「公主!公主!我要沐浴!」  褚尋雅與母親一番詳談,見時辰不早,便差人去喚自家駙馬回來,這會兒已經傳了膳,馬上便要上來了,這人是帶回來了,可嚷嚷著要沐浴是怎麼回事?  這大白天的!  「駙馬,你這是作何?為何要沐浴?」  沈明楓哪裡還有心思扯理由,發揮她慣有的特色——耍無賴。  「我就要我就要!我不管,我就要沐浴!現在就要!你快叫她們備水呀!」  祈妃在殿內也是聽聞女婿吵著要沐浴,無語的歎氣,出來解圍,  「雅兒,帶你駙馬回宮沐浴更衣,稍後再過來同母妃用膳。」  褚尋雅本是不欲搭理自家駙馬這無禮要求的,可見她很是急切又說不出緣由,便起了疑惑,忽而想起甚麼來,心底一驚:莫非駙馬她……  此刻母妃既也應了,自己便順水推舟,依了這人,  「是,雅兒知道了。」  言罷回身吩咐,  「薔薇,備水。駙馬,隨本宮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是快不了,各位見諒!   ☆、解圍   沈明楓開始虛弱,身上也是黏膩不堪,跟在褚尋雅身後離開了祈香宮。  薔薇也已是力竭,還得去吩咐給駙馬爺備水。這大熱天的,自己也想好生洗洗呢!  不多時,褚尋雅領著沈明楓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揮退一干宮女,回身坐下,定定望著她。  沈明楓感覺愈發不妙,見這人一直坐在那裡看她,不說話也不動,也沒有要回避的意思,心裡很是焦慮。  「喂!你在作甚,快走呀,本少爺要沐浴,你想看麼?」  褚尋雅將視線收回,為自己倒了杯水,不欲作答。沈明楓又是急,這人竟是不將她的話聽進去,也不搭理她。  氣死了!  這會兒也沒時間同她廢話扯皮了,沈明楓自個兒在寢宮內轉了一圈,於里間發現了澡房,那裡頭有浴池也有浴桶。  這便是壞公主的浴房了吧!  三公主的浴室自是豪華寬敞,應有盡有,衣架,紗簾,屏風,木梯,澡巾,上等的豬苓澡豆,甚至還有檀香花瓣!沈明楓喜意上頭,沖出來朝褚尋雅發出警告,  「你要不走也行,不准進來偷看!」  褚尋雅終是給了反應,不冷不淡的掃她一眼,淡然道,  「駙馬這是怕甚麼?你我既是夫妻,何來偷看一說,本宮若是想看自己駙馬沐浴,哪個能攔得了,哪個又能說個不是?」  沈明楓覺出自己腹下一股暖流湧出,褻褲也是有些濕了,不免急得直打顫,也顧不得面前之人,小心翼翼的退到了淨房門邊,探頭往外看著,生怕那女人突然過來。  熱水很快送進來,幾名宮女有的兩兩抬了大桶,有的自個提了小桶,快速將澡間的大浴桶灌了大半,又留了一桶在一旁,而後恭敬施禮退下。  薔薇身為三公主的貼身大宮女,自是不必做這等粗活,眼下得了空閒,奇怪的望向躲在門邊貼牆站著的駙馬爺,又回頭去看自家公主,得了個眼色,機靈的靠過去,問這奇奇怪怪之人,  「駙馬,浴湯已備好,請駙馬沐浴,不知駙馬可要奴婢伺候?」  說這話時薔薇面上有些羞赧發熱,她可是從未伺候過公主以外的人沐浴,更何況是個男人。  褚尋雅也移步過來,立于門邊,促狹之意明顯,  「是呀,駙馬,若是有需要,本宮也可以幫你一把。」  沈明楓氣急,大聲呵斥,  「快出去快出去!誰要你們伺候?!莫不是你們想看本公子的身體?臭不要臉!」  這兩個壞女人到底要不要走了?!她那下麵都快血流成河了!  急死個人!  褚尋雅見她實在急得很,也不再逗弄,  「駙馬快些去吧,本宮在外間候著。」說著便帶著薔薇退回外間。  「薔薇,駙馬今日流了不少汗,那身衣裳怕是要換了,你去一趟尚衣監,按駙馬的身量尺寸挑一整套男裝,哦,便裝宮裝都挑一套吧,快去快回。」  薔薇領命出去,頂著熱烈的日頭快步走著,心內十分的不解:公主會不會太慣著駙馬了些。想著那此刻正沐浴享受之人,又想到自己這般,只覺得人比人氣死人。  沈明楓腦子到底不夠使,急著急著竟是忘了最最重要關鍵的事物,見那二人走遠了,一把將浴間房門合上,撩起身後衣擺,弓著身子夾緊了雙腿,費勁挪到浴桶邊,急切的解了衣褲,循著木梯子爬上去,迅速跳入桶內,濺起一朵巨型水花。  唉!真舒服!  在夏日炎熱的氣候裡浸入溫熱的水中,那感覺,別提了!  沈二公子感覺自己都要冒煙了,渾身都泛起了勁兒!。  浴桶邊的桌臺上擺著一干物品,別的不說,那上面一隻琉璃碗裡盛著極品的豬苓,乃宮廷御用之物,莫說常人家,便是達官顯貴也無權使用,沈明楓雖不識得,只看著便知這是稀罕之物,極欣喜的抓了一把,也不知怎麼用,直接扔進水裡,又抓一把往自己身上搓……  爽啊爽啊爽啊!  沈二公子此時也不腹痛了,也不熱了,也不累了,歡天喜地的搓起身子玩起水來。  在沈明楓想伸手夠桌臺上籃子裡的花瓣時,望見自己方才隨意丟到地上的衣物,頃刻便記起,這沐浴不是重點啊!  她現下是無比慶倖自己今日著了深色的外袍,耽擱了許久,如今只是沾染了褻褲一些。可是,這條褻褲是再不能穿了,這會兒要上哪兒找一條去?還有,月事帶咋辦?  怎麼辦怎麼辦?  沈二公子此刻可謂是焦頭爛額。  這時,外間的褚尋雅極快的去自己的衣櫃翻了件東西,揣進袖裡往內間浴房而去。門是合著,所幸並未從內上鎖,輕輕一碰便是推開門進去了。  入得房內繞過屏風,抬眼便能見著那人背對著門口這邊,趴在浴桶邊沿,露出個腦袋和光裸白皙的肩膀,嘴裡喃喃自語,聽不清在嘀咕些甚麼。  褚尋雅眼眸閃了閃,腳步放的極輕極緩,悄悄的走近過去。  桶邊地上有水漬,再遠處落了一堆衣物,那最上頭的可不正是這人的褻褲麼,依稀還能見著零星的幾點紅呢!  果然不出所料。  褚尋雅抿唇,眼裡帶了笑。沈明楓猶自苦惱著,絲毫未曾察覺屋裡有人進來,並且來到了自己的身後。  怎麼辦怎麼辦?!再這麼下去水就要涼了!便是水不涼,也得染紅了吧!  沈二公子的腦子難得思考如此之多,可縱是她想破了頭,也還是得不到法子。  褚尋雅在桶邊站了片刻,盯著自家駙馬的後背也看了片刻,不知在尋思些什麼。又站了一忽兒,見那人仍是對身後渾然不覺,不禁佩服起她的毫無警惕及粗心大意。  褚尋雅趁著那人呆愣,一步一步靠得更近,掏出袖中的物件,慢慢慢慢地放到她側後方的桌臺上,又輕輕的將被挑到一邊的蓋花籃的布塊撚起來遮上去,露出那物的小半截身子來。  輕拿輕放,一切辦妥,半點兒聲響沒發出。  那人還是對著那邊地上的一堆衣物發呆,直歎氣,也不動,也不回頭。褚尋雅輕手輕腳,慢慢地往回退,邊退還邊注意著沈明楓的動向。  及至繞出屏風退到門邊,褚尋雅開了門往裡頭不甚清晰的最後望了一眼,一勾唇,輕輕輕輕合上了門……  哼,這人生得倒是白白嫩嫩。  半刻之後,薔薇帶著兩套男裝回來,累得不輕。  「公主,這是駙馬尺寸取的衣服,您要不要看看?」  薔薇喘著氣,額上的劉海浸了汗水有些濕潤,緊緊貼著,臉上被曬得發紅,也是在滲汗。褚尋雅見她這副模樣,趕緊讓她放下託盤,叫她下去休息。  薔薇也是不易,這青天白日的自己一個下人去歇著也不知會否被人埋汰。可是,自己實在是累狠了。這駙馬爺幾乎折騰去自己大半日的體力……  是得好好歇歇,主子都發話了,管他呢!  褚尋雅拿起那身橘色的宮裝外裳瞧了瞧,又拿起另一件藍色的便服仔細端詳,點點頭,抱起便服的一套,起身行至澡房門外,柔聲喚道,  「駙馬?駙馬,本宮喚薔薇給你備了一身新衣裳,裡外皆有哦,需要此刻送進去給你麼?還是你自行出來取?」  裡頭思考對策思得放了空的沈二公子聽得此言,猛地回過神,將自個兒連脖子帶頸的沒入水中,只留個頭,轉回身面向著門口,緊張回喊,  「不准進來!不准偷看本公子!放在門口,本公子自己去取!」  這下好了,有新衣服新褲子,不用愁了!  哎!不對,沒有月事帶,自己還是不能出去!  怎麼辦怎麼辦?  這下麻煩了,沒有那個東西,便是再多的衣裳也沒轍呀!  月事帶月事帶,沒有月事帶,總得有個布條兒吧!布條兒布條兒,布條!  沈明楓終是望見了桌臺上的那塊布,一時喜不自勝。有布,這塊布材質也是上品,不如……先拿來用用?  就這麼辦!  沈二公子好似想出了甚麼絕世妙計,心內對自己的崇拜又上升一階,站起來,爬出浴桶,又從梯子下去,光著身子赤著腳,快速跑到門邊,輕輕打開一道縫兒,繃緊了神情,就怕門外站著個人。  自然是無人。  沈明楓鼓起腮幫子,自鼻孔長長出了一口氣,臉色換上得瑟,伸出手來,一把抓起地上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衣物,砰地一聲合上門。  嘿嘿嘿!  沈明楓取了衣物,又是???跑回去,也不擦身子,直接套起了褻衣褻褲,一面穿著衣服,一面手忙腳亂的去拿桌臺上的布塊。  有布塊,便能暫時頂一頂了,待會兒叫壞公主送自己回府,還愁沒有月事帶麼?  月事帶!  沈明楓僵住了動作,也僵住了表情。  這這這……  此處怎的會有此物?還是叫這布塊蓋著的,莫不是壞公主落下的?  這條月事帶看著還是新的呢,沈明楓撚起來,細細檢查端詳,軟軟的,滑滑的,還香香的!  沈明楓如獲至寶,已是欣喜若狂。往門口那邊看看,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哼一聲,開始用起這條意外發現的月、事、帶!  壞公主定是粗心大意,將這東西落下了,還且並未發現,那本公子拿來用了,她應是也不會發覺的。  嗯,本少爺實在是聰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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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19 PM

  ☆、宮宴(上)

  沈明楓的心情開出一朵花兒,穿好新衣裳,樂顛顛的自澡房出來。褚尋雅見她衣服合身,神情也是愉悅,並未有何不妥,自己放下心來,
  「駙馬既是洗好了,便同本宮去祈香宮用午膳吧,耽擱了這許久,叫母妃餓著肚子等候你我,實是不孝。」
  沈明楓腹間不痛了,可是空虛了,猛點頭同意。
  二人一路往祈妃宮裡去,一如來時般步履匆匆。
  祈妃等得有些久,正欲差人去催,那兩人正好已經到了。
  「兒臣參見母妃,讓母妃久等了。」
  褚尋雅帶著沈明楓步入大殿,施禮。後者也學著說話,只是微微躬身,也不敢作出些旁的舉動了。
  祈妃點點頭,望向沈明楓,
  「午膳已備好,楓兒既已洗浴完畢,便開始用膳吧。」
  沈明楓聽得眼神發亮,又是一陣猛點頭。
  幾人入座,褚尋雅此時想起了自家駙馬打仗一般壯觀的吃相來,不免有些惴惴,見她盯著桌上被一一揭去蓋子的菜肴,一雙眼閃過一道又一道彩色……
  天呢!駙馬要開動了!
  沈明楓不負所望,食指大動,左右開弓,恨不能在一瞬間將餐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
  祈妃呆愣愣的看著,竟是忘記了動筷,也沒心思動筷。拿眼去瞧自己女兒,看到的是一副見怪不怪卻仍是未能習慣的尷尬表情。
  沈明楓一心只想著這可是宮裡的飯菜,聽說叫甚麼……禦膳?山珍海味的,自己不能放過這絕佳的機會,定是要好好大搓一頓的,才不管旁人如何看呢!而且娘親也說了,來那個時身子虛,得好好補補,多吃,不必理會旁人的眼光。
  可憐沈夫人的囑咐就這麼被自家傻孩子誤解了。人家那意思是你在自家府裡吃飯,外人自是欣賞不著也管不著。可你如今是在自己府裡麼?你是在哪兒呢在與何人同席用飯你自己知道麼?
  祈妃平日裡吃得清淡,與皇帝一同用膳時也會吩咐禦膳房注意食材的搭配,她是研習醫術的,自是明白哪些是對身子好的,哪些膳食較為營養,怎樣烹調怎樣食用皆是有講究的,幾十年來總有些心得。相同的,她的女兒褚尋雅自是也耳濡目染,多少瞭解一些。
  由於今日是與女兒女婿一同用膳,她也不知女婿的口味,便吩咐讓禦廚準備得豐盛些。
  可是眼下上了餐桌她方才得知,這沈明楓還真是……單純童真……
  向來食不言的祈妃也不得不清咳一聲以示提醒,褚尋雅意會,抬手拉了拉沈明楓,無奈的給她解釋,
  「駙馬,慢些吃,細嚼慢嚥對身體好。」
  沈明楓無心聽,仍是嘴裡大幹著茄汁魚卷,手又去夾當歸鳳爪。
  「駙馬!」
  褚尋雅無力的輕歎一聲,心知勸不住,只好學著沈夫人,拿些話嚇她,
  「駙馬再是這般粗魯,父皇見了可不喜,莫非你想要父皇治你無禮不敬之罪麼?」
  沈明楓抬起頭來,瞪圓了眼珠子,下巴上沾著一粒米,鼓起的腮幫子尚在蠕動,顯然還在嚼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祈妃與女兒齊齊淺吸一口氣,對望一眼,不再做聲。
  沈明楓對此類關乎性命的問題時腦子難得的會機靈許多,緩慢咽下口中的飯菜,低下頭,也不敢再去夾菜,只小口小口的挑起米飯,眼巴巴盯著眼前的粉條,委委屈屈的吃著。
  祈妃見了有些不忍,可又無法說些甚麼,只為她夾了塊無刺的魚肉,放到她亂七八糟的碗裡,柔聲說道,
  「楓兒想吃甚麼便吃,只是得慢些,吃急了對身子不好。」說著又親自為她再盛了一碗湯。
  「哦。」
  沈二公子一點兒也不歡實了,慢吞吞的嚼,儼然被方才的話嚇到。
  母女二人又是搖頭,開始優雅安靜的用膳。
  午膳之後,沈明楓有些犯困,她的月事已是洶湧襲來,身子開始慢慢的虛軟,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褚尋雅見她這般,便想辭別了母妃帶她回自己宮裡歇著。沈明楓自是求之不得,再不找個地兒,她便要隨地躺下了。
  祈妃也不攔著,只拉了女兒往內間去,簡單鄭重的囑咐幾句。
  「雅兒,不管駙馬恢復與否,他這禮儀規矩,定是要矯正的。他如今已是皇家女婿,總不能由著他這樣下去,時時叫人笑話。今後便需你督促教養他了。」
  褚尋雅自然明白,若沈明楓那般做派非是假意作出來的,那這任務可謂極艱巨。可若是沈明楓本就與常人無異,那麼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找出破綻,而後,戳穿她。
  「是,女兒謹聽母妃教誨。」
  祈妃點點頭,又是不放心的問起另一件事,
  「今夜的宴席,你看好他。」
  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白,晚間的皇室家宴,皇家親眷全全到場,屆時可不能太過失禮。雖說她在宮中也過得與世無爭,可涉及到自己女兒的臉面幸福,她總要緊張些的。
  褚尋雅微笑回應:「母妃放心,有父皇在,駙馬她不敢放肆的!」
  明白她這話,祈妃也是想起甚麼好笑的事情來,無語的搖搖頭,複又贊同的點點頭,
  「這倒是。」
  晚間,皇室家宴,眾皇子皇孫公主駙馬皆是到場,陣勢很是浩大。一是三公主攜駙馬三朝歸寧,二是慶祝三皇子今年新添的皇孫滿百日。
  可不是麼,這兩個日子恰恰好撞到一塊兒去了。
  三皇子封號明王,乃是皇后嫡出的第二子,滿百日的這小皇孫即是嫡皇孫,也已排到了第五去。
  太后年紀大了,總盼著能兒孫繞膝,奈何孫兒孫女們皆已成人,出宮立了府,曾孫們也不能時時入宮,只得太子的兩個孩子在宮裡,她近來是越發覺著宮內冷清了。如今連甚得她喜愛的三公主也招了駙馬出宮去住,她再是不能時時見上一面的。
  皇帝皇后孝順,知曉母后的心思,便將這三公主三朝歸寧宴與小皇孫百日宴放在一塊兒共同操辦,也好慰解太后團圓之心。不奢華鋪張,只皇室眾人齊齊到場慶賀罷了。
  說是不奢華,那是相對而言。這皇室家宴,放到尋常富貴人家,也是極盡盛大講究的了。
  眾皇室成員今夜皆都身著宮裝,打扮得體,處處透著高貴威儀,由一干隨從跟著,朝集英大殿徐徐而來。
  禧春宮內,睡了整整一個午後的三駙馬沈明楓沈二公子,在三公主與宮女薔薇的連番轟炸下,終於怒氣沉沉的自床上爬起來。
  這皇宮裡的東西就是不一樣,便是壞公主的床鋪,也是這般的舒適,叫她躺下了就再不想起來。當然,另外一個原因,她實在是虛弱困乏得很。
  沈明楓月事頭一日很是虛弱,雖然被騷擾睡眠極想發怒,可又提不起精神來,蔫蔫兒的只抬了幾下眼皮,白那主僕二人好幾眼。
  成親這幾日皆是同三公主宿于一處,是以沈明楓一連幾日歇息時都未曾解開過纏胸的長布,也就沐浴時能解下來稍稍放鬆,所以這幾日她還真是難受得緊,尤其是今日又來了月事,身子虛弱,天也熱,她仍纏著胸可謂是苦不堪言。
  可是又能咋樣,今後都要與這個女人同住呢!
  沈二公子想想便覺得日道艱辛,事事不如意。最後,學著自己爹爹,斂了眉,輕歎一聲:「唉!」
  「駙馬,快些起身換上宮裝,再晚些咱們該遲了。」
  褚尋雅不理沈明楓那副愁眉苦臉的神態,使個眼色叫薔薇去幫那人穿上外袍。
  沈明楓這一身是橘色交頸寬袖駙馬正裝,典型的宴會規格,穿起來有些繁瑣,她這人怕是不能自行完成的。
  薔薇已是歇息好了,此刻精神煥發,對著駙馬爺與那身男裝躍躍欲試。她可是從未伺候過男人著裝呢,頭一次就獻給這可惡的駙馬爺了……
  沈明楓雙臂平伸,由著薔薇為她忙活,穿好衣裳。褚尋雅一早便打扮好了,也是一身講究的宮廷宴會女裝,與沈明楓那身的顏色樣式皆是搭配,她特意挑了好半天的。
  沈明楓對褚尋雅的打扮沒感覺,對自己這身卻很是在意。待薔薇堪堪給她系上最後一根衣帶,便拖著虛弱的身體急切挪至妝台前,對著銅鏡一通猛照。
  褚尋雅知她女孩子心性,薔薇卻是不知,只當這駙馬傻也傻得自戀……
  公主的銅鏡可比常人家的高檔,材質好,鏡面也是清晰許多。沈明楓當日在公主府新房裡便是頭一回使用到了這等鏡子,亦是頭一回清晰的見著了自個兒的長相,喜得她傻呵呵樂了一整日,摸著自己的臉連聲感歎:原來本少爺長得這般白嫩好看呢!
  沈明楓本就對自個兒極其佩服,對自己的長相自信滿意,如今身上再著了一件好看的外袍,還不把她樂死。
  那頭的三公主與薔薇二人整齊劃一的掃她一眼,眼裡亦是含著同樣的內容——差不多得了吧?!
  時辰確實不早了,再不出發怕是真得遲了,褚尋雅又催,
  「駙馬,走吧,該赴宴去了,叫父皇他們等久了要不高興了。」
  極淡的語氣口吻,抓住了關鍵一點,一擊即中。
  果不其然,沈明楓一聽到皇上便是嚇得不敢再磨蹭,急急拉著褚尋雅往外走,可見皇上殺頭一事在她心內造成了何等震撼的威懾。
  褚尋雅被拉著走,沖自家駙馬的後腦勺得意一笑。
  哼,這招如此管用,今後看你還不聽話!
  一路上,褚尋雅再次給沈明楓灌輸起了注意事項,不管她是真傻假傻,聽不聽得進去,自己都有義務去為她解說一二。
  沈明楓聽著,苦著臉點頭又搖頭,這不准那不准的,自己去了有啥意思?
  兩人極快到了集英殿外,門外的小太監扯開了嗓子拉長了音:「三公主三駙馬到!」
  殿內已席位已坐了大半,三公主夫婦到得較晚了,大家都把視線投過來,望向三駙馬。
  這裡邊有的人已經見過沈明楓,有的尚未得見,對她也很是好奇,今次定是要好好觀摩的。
  沈明楓得了褚尋雅的囑咐,行事只聽她的指令,難得的乖巧,見了人便跟著公主一齊行禮問好,未曾有差池。
  眾人觀之,紛紛暗歎:這三駙馬看著真不似個傻子!
  沒意思……
  不多時,皇子公主們相繼到齊,殿內席位不再空了,殿外響起了一連聲的,
  「皇上駕到!皇太后駕到!皇后娘娘駕到!祈妃娘娘到!」
  

  ☆、宮宴(下)

  殿內之人立時起身,跪于矮桌邊,齊聲恭迎。
  皇帝皇后一左一右走在太后身旁,祈妃隨後,自殿門緩步進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平身。」
  眾人起身,坐回去。
  期間,沈明楓按褚尋雅的囑咐跟著旁桌的一位駙馬做同樣的動作行禮,像模像樣。
  皇帝紅光滿面,心情很是愉悅,掃了殿內一圈,開始說話,
  「今日乃雅兒帶新婚駙馬回宮之日,又逢晉兒幼子百日,是為雙喜,大夥兒也許久未曾聚到一塊兒,便趁著這特殊日子,好好慶賀一番,今夜大家都放開些,不必拘泥。」
  眾人應是,大殿之內開始了一陣喧嘩,舞姬隨著樂聲奏起,分兩排自大殿兩側緩緩步入,開始了舞樂。
  皇帝開懷,看看身旁的母后,見她已是笑眯了眼,更是開懷。太后自然是極高興的,今兒她的子子孫孫基本到齊,這皇宮可是久未有過的熱鬧呢!
  皇帝又是將視線移動,最後將目光落在三公主夫婦那一桌,仔細瞧了瞧沈明楓,微微皺眉,關心問起,
  「三駙馬可是身體抱恙?怎的只半日,這氣色看著竟差了許多?」
  他這一問,四周聽得清的人也拿眼去看那三駙馬,見其果真面色有些不正常,嘴唇微發白,臉上懨懨無甚精神的樣子,不禁疑惑。皇后與祈妃對望一眼,也是關心起來。
  皇后首先說話,
  「是呀,三駙馬白日裡還是活蹦亂跳的,如今怎麼看著似是一副病容?」
  皇后膝下有二子,未得公主,是以對自小聰慧乖巧的三公主頗為親近寵愛,與其母祈妃亦是處得來。三公主招了駙馬,她是如嫁了親女一般,感觸良多。眼下這三公主帶了新婚駙馬回宮,她這做母后的自是要著緊的。
  祈妃懂醫,看出了沈明楓這面色明顯是氣血不足引起的體虛之症,也不好在殿內言語過多,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定是也能瞧出來,可看她並無異色,想來是無大礙,當下也就稍稍放心。
  沈明楓半低著頭,眼皮撐得大開,定定的望向說話的皇后,不敢亂說話。褚尋雅替她回了,
  「回母后,駙馬今日在御花園玩得開心忘我,想是累著了。」
  這話說的,眾人也是無言以對。這三駙馬玩個耍也能將自己累成這般,莫不是除了傻之外,還是個病秧子?
  皇后不說話了,三駙馬情況不比常人,她哪裡能多說旁的,只叫三公主多多關照看護著些。
  太后也是關心,自己寶貝孫女的丈夫,即便是傻,她也希望是個身子骨健健康康的,
  「楓兒這般體弱可不行,雅兒今後可得給他好生調理,哀家還盼著能早日抱上雅兒的孩兒呢!」
  老太太說著說著便帶偏了點,聽得當事人三公主臉色一紅,抿著唇不說話,作害羞狀。而另一個當事者沈明楓可聽不懂另一層意思,只以為太后讓三公主為她治病呢!
  叫這女人給她治病,那還得了!
  「我沒病!我不要她給我治病!我身子好著呢!」
  沈明楓帶著一臉的病容斬釘截鐵說出這麼一句,惹得一干人發笑。
  「……」
  這頭有人歡喜說笑,那頭可就有人私底下不屑的嘲諷起來。
  「哼!一個傻子,生出來的娃兒指不定更傻呢!」
  一名面容硬朗,身著淡紫蟒袍看著有二十四五的男子,飲了一杯酒,陰陽怪氣的低聲蔑道。此人說話後,旁桌的一名歲數相近的男子也是附和,眼朝沈明楓那邊一斜,
  「五哥你這關心的就不在點子上了,你關心人家生的娃兒傻不傻之前,首先得關心人家懂不懂得如何生吧?啊?!」
  兩人似是說到甚麼天大的笑話一般,齊齊笑出聲來,眼裡心裡盡是嘲弄。
  說話的二人,一個是五皇子,一個是七皇子,皆是靜妃所出。
  說起這靜妃,可是有一長通話。
  當年,靜妃也是聖寵一時,後宮豔羨者無數。奈何此人生就的美貌卻沒得個相應的聰慧腦子,仗著得寵,又是連生了兩個皇子,竟是越發不將正宮皇后放在眼裡,後來更是打起了鳳印的主意,好為自己的兒子爭取更多。
  只可惜,靜妃此人空有一身龍寵,奈何娘家勢力單薄,支撐不了她這一雄心壯志,待其爭寵氣焰盛起,引得皇帝不喜慢慢疏遠。可她仍是不甘心不悔改,變本加厲的總整出些事端來,可那些手法著實拙劣,令皇帝更是心寒生厭。恰逢又有一批新秀女入宮,皇帝獨獨看中了祈妃一人,移情於她,最終對靜妃棄之不理。
  這靜妃,說是在後宮鬥爭漩渦中敗下陣來,也可以說是她自己作死。
  皇后也已是仁慈之極,只保護著自己並未對其出手,她竟也弄不過,自己露出破綻來,真真是空長美貌,腦子跟不上,一切免談。連帶的,她的兩個兒子,五皇子與七皇子,受的聖寵隆恩也折去一半。
  是以,無辜受牽連的兩兄弟在憤憤不平的心理中長大成人,這內心自然也扭曲了些……
  沈明楓見眾人望著自己的眼光複雜難懂,不是她能讀出來的,不想費腦筋,將注意放到跳舞的那群女人身上,看出自己的心得理解:
  這些女孩子身上的衣裳很是美麗呢!鞋子也好看!只是一個個長得張牙舞爪的,那臉上得敷了多厚一層粉呀!醜死了!
  打量評價了舞姬尚且不夠,沈明楓又去看身旁坐著的褚尋雅,不可避免的起了對比之心:
  嗯,這公主雖說也不美,好在不往臉上抹些白麵,還算能看。還是沁兒那樣的女孩子好看呢,本少爺更是不差,簡直就是完美!
  沈明楓按自己的審美自顧想著心事,又被新端上來的一盤晶瑩的黑提子吸去了所有視線。
  若是三公主知道自己在自家駙馬眼中還不如一個婢女好看,吸引力還比不上一盤水果,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見了新奇的吃食,沈二公子打起精神,伸手揪了一顆,舉到眼前細細端詳欣賞,看著很是喜愛可口,便一把送入空中,眯起眼睛嚼起來。
  一直注意她的眾人見她那一鼓一鼓的嫩生生的腮幫子,眯眼開懷可愛純真的樣子,不禁心頭皆是升起了喜愛之感,直直歎道,這若是個正常人,與雅兒該是多麼般配的一對兒喲!
  這時,三皇子妃攜奶娘抱著小皇孫自殿外進來,下拜行禮。皇帝幾人極是期待,忙喚她將小皇孫抱上來。
  小皇孫只三月有餘,小小的嫩嫩的包在薄薄的小衣之中,夏日炎熱,也不給他戴帽子,此時他便是光著一顆小小毛毛的腦袋,瞪著圓圓的小眼珠子往四周好奇的看。
  太后欣喜的接過來,這可是她最小的曾孫,可不寶貝稀罕得緊麼!皇帝皇后直接起身湊近了過去,只盼著母后抱夠了能讓給他們也解解饞。
  一旁的祈妃也是極羨慕,眼巴巴的去瞧著,小皇孫真是可愛極了,甚麼時候自己也能有一個小孫孫呢!想著便是將心思又放到了自家女兒身上,去看那夫婦二人,見女兒好好的,只那光顧著吃的駙馬怎麼看都像個孩子似的,何時能得他也造出個小人兒來?
  祈妃不知,她這想法也只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太后抱著點點兒大的小娃娃並不費勁,是以還未有要將其送到兒子媳婦懷裡的意思,逗孩子逗了許多年,她仍是樂在其中。
  太后娘娘是樂了,可是小皇孫不高興了。他的曾祖母抱著只顧著逗他看逗他笑,沒意思。小皇孫的眼睛老往外瞟,尋找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待他見了那個一直在嚼東西的人,眼前一亮,朝那邊伸著小胖手夠著要,嘴裡也哼哼唧唧開來。
  眾人不知他這是怎的了,順著他的眼睛望過去,看見手裡抓著一隻肥雞腿正欲張口咬的三駙馬。
  額……
  見眾人又看過來,褚尋雅莫名其妙,方才大家的注意不都在小皇孫身上了麼?
  眾人還是未反應過來,小皇孫已經開始哭鬧了,就是往沈明楓那邊伸著手要。
  皇后將孩子接過來,抱著他下了臺階,邊哄著邊往三公主一桌行去。直至來到三公主夫婦面前,小皇孫更是激烈的掙扎著要,眾人終於明白過來,這孩子莫不是餓了,要吃吃呢?!
  皇后帶著寵溺的表情,失笑道:「娃兒這是餓餓了喲,要找三姑父給吃吃的是不是?」
  沈明楓呆愣愣的停了口也停了手,眼含不舍的將手中極其肥膩的雞腿送出去,舉到小娃娃嘴邊。
  豈料那小傢伙竟是不樂意的一把揮開那只雞腿,沈明楓抓得不緊,竟是叫這奶娃娃將自己心愛的食物揮得脫手掉落到了地上……
  天呢!
  本公子的雞腿!!!
  來不及驚詫,小皇孫又是一陣扭動掙扎著要,朝著沈明楓夠著。這回大家是得出小傢伙的意圖了,敢情人家這是要三駙馬呢!
  皇后無奈,只好將孩子送入沈明楓的懷裡,小心翼翼的盯著,生怕這不靠譜的傻駙馬把孩子給摔了碰了。
  也是驚奇,小皇孫到了沈明楓懷裡不扭動掙扎了,不吵不鬧了,緊緊的圈住這人的脖子,嘻嘻呵呵的笑開了聲,那模樣看著是歡快極了。
  殿內之人全全驚呆了!
  這小皇孫,誰也不要,啥也不要,居然哭著鬧著要去那傻駙馬的懷裡!
  稀了奇了!!!
  大殿內所有人,包括皇帝太后,祈妃三公主,甚至是孩子的父母,三皇子夫婦,皆是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哦,還有一人,本就不大會說話,這下更是沒了言語,呆若木雞的僵住環抱的動作,任由那奶娃娃在自己懷中蹦躂起來,兀自玩得開心。
  那邊也是很喜歡這姑父的皇孫女臨安小郡主,不管其他,興奮得也往這邊跑過來,自身後摟住了沈明楓……
  

  ☆、攔車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巴著,沈明楓動彈不得,也不敢亂說話,僵僵的保持一個姿勢。大殿內還有其他幾個半大的孩子,見沒人管,紛紛離開父母身邊,朝著沈明楓那兒一溜兒小跑過去,好奇的圍著這人。
  小郡主抱著沈明楓的一隻胳膊,同圍在四周的孩子們說話,有模有樣的介紹起沈明楓,
  「你們知道他是誰不?他是三皇姑姑的駙馬,咱們的新姑父,他可有意思了,改天我讓他帶你們一塊玩兒呀!」
  皇室子孫們:「好呀好呀……」
  眾人皆都好笑的望著,直說三駙馬有孩子緣,童真可愛,小傢伙們一個一個的都往他那裡靠,歡喜得跟甚麼似的。
  在大家都沉浸於這驚奇一幕中時,沈明楓懷裡的小娃娃自嘴角溢出一串口水,吧嗒嗒的往下掉。孩子是被豎著抱的,這口水一流,可不就全往沈明楓身上招呼了麼!
  「呀——」
  一聲驚呼。
  沈明楓以極其噁心嫌棄的聲音喊出來,
  「哎呀!小屁孩兒你你你!快來人?!他……流口水啦!咦——」
  她這大呼小叫的搞得眾人還以為是甚麼不得了的大事呢,不過那喊的真是夠淒厲的,大夥兒還擔心她把孩子嚇著呢!
  然而那些孩子非但沒有嚇到,反而樂呵呵的更是鬧開,一時間大殿內充斥了銀鈴清脆的孩童歡笑聲。
  這這這……
  褚尋雅坐在得近,目睹著沈明楓一系列的舉動,雖說這人被孩子的口水滴到衣服上露出一副皺眉嫌棄的表情,可卻半點沒有將孩子拉開推離的舉措,仍是僵硬的環著他,小心攬於懷中。
  這一發現,叫三公主內心深處生出了一些複雜而不知名的感受,不知該稱作甚麼……
  孩子們雖然小,到底是皇家骨血,自小的教養成就了相應的氣度,是以玩耍歸玩耍,並未出現十分失禮不雅的舉動。
  大人們紛紛回神,見三駙馬那苦不堪言的神情,皆是將自家孩子招呼回去,沒得一直吵著人家的。再且,讓沈明楓帶著孩子玩,他們是十萬個不放心。
  小皇孫大抵是玩得累了,困乏上頭,沒一會兒便歪在沈明楓懷中睡過去了。
  皇后好笑的將孩子抱回來,沖呆呆的沈明楓取笑,
  「三駙馬孩子緣旺盛,一群的小傢伙巴巴的跑來與你玩鬧呢!」
  旁人也是應和,當真很是驚奇的樣子,
  「三駙馬還是哄孩子的能手,這麼一抱就把孩子哄睡過去了呢!」
  「是呀是呀……」
  沈明楓似是得大大的誇獎,對自己更是倍加欽佩,驕傲的揚起臉眯著眼,那模樣像是在問:本少爺厲害吧?!
  褚尋雅掃一眼她衣襟上的一攤水漬,又看看她那兩隻油膩的爪子,實在是忍不住打擊她,
  「駙馬,可要去清理一番,你這樣子瞧著有些……失禮~」
  沈明楓順著她的指點瞟了一眼自己的兩處地方,又是嫌棄,想到甚麼,去看那先前掉在地上的雞腿,可是地上哪裡還有那雞腿的蹤影,不早就被處理了麼!
  沈二公子自問從未遇到過如此遺憾的事情,當即重重的歎一口氣,
  「唉!」
  好好的雞腿喲!!!
  「你帶我去換衣服淨手!」
  褚尋雅淡淡笑著,回她:「駙馬可是吃好了?若是未吃好,此時去更換衣服沒准待會又弄髒了呢,還是等散席之後再去可好?」
  沈明楓聽著覺得有道理,還是不樂意的橫她,
  「那你還叫我去清理!又逗弄本公子!壞女人!!」
  褚尋雅笑意不減,不再答話,伸出玉手為她挽好袖口,又動筷夾了一隻大龍蝦放到她盤中,示意她慢慢享用。
  沈明楓哼一聲,抓起大龍蝦,恨恨的剝起來,頃刻便又投入到美食中去……
  宴席上,眾皇子們又是朝三皇子道賀,又是給三公主夫婦賀喜,又是送賀禮,又是推杯換盞,還有的向幾位大貴人拍馬屁說好話,大殿之內吵吵鬧鬧的。
  宴會過半,太后年事已高,已經離席而去,此時殿內也有好些人告退離去。人漸漸的少了,殿內逐漸冷清下來,皇帝也飲了幾杯酒,微醺著由祈妃扶著回去了,皇后頭先便照顧著小皇孫去睡了,沒有再回來。
  褚尋雅看著時辰差不多了,自家駙馬也是停下了進食,整個宴會該是到了尾聲,也想著回去了。
  「駙馬,你我也該回了,明日一早去向父皇母妃辭別,便回公主府去,今夜得早些歇息。」
  沈明楓飯飽犯困,身子又虛,自然是連連點頭應了。此時她是襟口沾涎,袖口粘油,一雙手肥膩得看不下去。
  褚尋雅看她唇上嘴邊沾了不少油漬,拿帕子為她一一拭去,繼而又把她的手抓起來挨個擦了,那條白色的帕子一下子染了一塊一塊黃。
  沈明楓習慣了娘親和沁兒為她做這些,眼下被這她不待見之人如此對待,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愣愣的望著她,不躲,也不說話。
  褚尋雅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擦好了手,將那條不成樣子的手帕揣進袖裡,眨眨眼拉她站起來,領著去給剩下在座的幾位拼酒的皇子駙馬告辭,施施然步出集英殿。
  沈明楓一路跟在褚尋雅身側,恍恍惚惚的,眼看便要躺下睡著。褚尋雅無奈的搖搖頭,挽了她的手臂,帶著她慢慢的走。
  隨侍身後的一干宮女皆是訝異,公主她待駙馬爺真是太好太溫柔賢慧了,從背影看這兩人還是蠻般配的哎!
  薔薇也是心緒複雜,公主待駙馬這般,希望駙馬能早日看到公主的好,將來莫要辜負了公主。而她更希望的是,駙馬不是真的傻,若真是裝傻,也不做出傷害公主的事情來才好……
  回到禧春宮,沈明楓不再抵觸的在薔薇伺候下洗漱寬衣,躺到了床上。褚尋雅也乏了,不多時也洗漱完畢上了床。
  ……
  翌日一早,沈明楓精神好了許多,只是精神好了,這脾氣也跟著回來了。褚尋雅在辰時初便試著喚她起身,可是一直磨蹭到了辰時中,這人仍是賴在床上,給的反應也僅僅是翻了個身,以及一句不耐煩的——吵死了!!!
  薔薇抱著衣物在一旁候了良久,連翻了十幾個白眼,未能等到這人起來。
  三公主平日裡實在是極少極少發火,性子可謂是溫和極了。可是一到叫自家駙馬起身時,便是滿心的煩躁,怎麼也保持不了溫柔了。
  好在,她有法子,再也不必如頭一次那般動用武力借助工具。
  「駙馬若是不想父皇心中升起不悅,便繼續睡吧,幾時想起身了,再自行起來,本宮先去給父皇稟明,好為你爭取多些時辰。」
  殺手?。
  三公主運用得當,只簡單的語句,淡然的口吻,瞬間把那個挺屍一般的人嚇得彈起來,大呼不要。
  沈明楓一臉的緊張急切,皇帝雖說一直待她和顏悅色慈眉善目,可是,那還是皇上不是?誰曉得他啥時候會發起火來,自己可沒有那麼多的腦袋夠他砍的!
  娘說的話自己定是要時時記在腦中的!
  「我起我起,我這不是起了嘛,你……你不准去!等我!」
  褚尋雅唇角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優雅轉身,噙著笑,欲要退出去。
  「你回來!給本公子穿衣裳!」
  沈明楓在褚尋雅和薔薇之間選擇了前者。理由是,昨日薔薇為她系衣帶系得太勒。
  薔薇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這駙馬爺膽大包天到了這般境地,居然對公主呼來喝去,還沒大沒小的要求公主伺候他更衣!
  天呢!
  你就不怕皇上惱怒,治你大不敬之罪?!
  對於這個駙馬,薔薇表示驚訝得都習慣了,這等事件在今後定然也是常會發生,自己就不大驚小怪了,面無表情的將手中的外裳遞給了公主,默默的退出了寢殿,守在外間。
  褚尋雅輕歎一聲,認命的去做。
  長這麼大,自己可是從未伺候過他人,如今招的這個駙馬卻是給了她不一般的體驗呢!
  二人用過早膳便去祈妃宮裡辭別,皇帝恰恰下了朝往這邊趕,竟也趕上了。沈明楓今日氣色好了,皇帝祈妃見了不再憂心,囑咐她們時常回宮看看,送走了兩人。
  沈明楓有些急,在皇帝面前總是緊張到手都不知往哪放,生怕自己露出破綻,也怕自己惹怒了他。雖然皇宮很大很好看,但是不熱鬧,玩過一次足夠了,她還是較為喜歡集市,那裡人多,有意思的玩意兒也多……
  三公主的車駕自皇宮北門出來,徐徐往城北公主府駛去。
  沈明楓與褚尋雅並排坐于車中,興致高昂的拆起了昨夜眾人送的賀禮,後者則是不感興趣,自己捧了本藥書兀自看得入迷。
  馬車依舊平緩地行進,兩人皆是沉浸於自己的事情,未有任何異常。行至半道,到了鬧市區,街上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人流也多起來,車夫將馬車的速度減緩,越過人群。
  只是,人群尚未越過去,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並且是——急停。
  沈明楓一個猝不及防,猛地朝前栽去,褚尋雅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她,卻也抵不過慣性,兩個人便這麼摔成了……疊層。
  沈明楓本是自己往前撲,可被褚尋雅這麼一拉扯,減是減緩了跌倒的力度,可是又叫她還回去了。
  可不是,沈二公子本就趴到了車地板上,緊接著又被身後的人一把撲上來,重重壓在了背上……
  「嗷——」慘叫。
  三公主:「……」
  「疼疼疼!」痛呼。
  三公主:「……」
  「你你你……還不起來,沉死了!本少爺的……嗚……」胸。
  片刻之後,驚魂未定的馬車夫與薔薇的聲音傳來,繼而便是侍衛的厲聲喝斥。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公主駙馬恕罪!」馬車夫。
  「公主?公主駙馬?你們沒事吧?」薔薇。
  「大膽!你是何人,膽敢當街阻攔皇家車駕!」
  「……」
  

  ☆、鳴冤

  沈明楓扁著嘴,痛得眼淚汪汪的,想把手收回來,又動彈不了,背上的人壓了半天也沒個動靜。褚尋雅幾時有過如此不雅的姿勢,羞窘得忘了起身。
  下面等了半晌的人實在受不住了,不滿的大喊,
  「壞女人你快起來!嗚……娘……」
  褚尋雅這才醒了神,從這柔軟溫暖的肉墊上撐起身子,快速爬起來。
  「嗷——」
  要死了!!
  褚尋雅面色更紅了,彎下腰去將仍趴著的沈明楓拉起來。
  「駙馬,你可要緊?」
  沈明楓嫩嫩的一張臉已經皺成了苦瓜,痛苦的樣子實在叫人心疼。
  兩人尚未說話,外頭又傳來薔薇緊張的急問聲,
  「公主?駙馬?你們可還好?」
  褚尋雅扶著沈明楓坐好,並未去開門,只撩起車內的窗簾,問,
  「薔薇,發生了何事?
  見自家公主沒什麼異常,薔薇舒了口氣,
  「回公主,是方才有人忽然沖出來攔馬車,現下已被侍衛拿下了。
  伴隨著這一句話落,前面傳來不甚清晰的一聲近乎哀求的叫喚,
  「大人饒命啊!民婦不是歹人,民婦攔馬車是要告狀呀!我……我不知道這是公主的車駕,求求您放了我吧……」
  褚尋雅秀眉微斂,等了一忽兒,沒見侍衛前來稟告,便命薔薇上前去看看究竟。
  薔薇領命,朝前邊跑去。
  馬車兩邊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議論聲也大,四周嘈雜得很,車內聽不清,褚尋雅放下窗簾,坐回到沈明楓身旁,想看看她如何了。
  然而沈明楓卻是不能讓她瞧的,只背對著她,在她看不到的方位裡,輕輕地揉著自己遭受重創的部位,面上又是心疼又是委屈……
  這傻子!真以為別人瞧不見便不知道呢!
  褚尋雅望著那人的背影,以及她橫在胸前動作著的露出來的兩隻手肘,再也忍不住,抬手捂嘴輕笑出聲。
  片刻之後,薔薇打探消息回來,稟報道,
  「公主,奴婢打聽清楚了,方才是一名婦人沖出來攔了馬車,說是要向京兆尹鳴冤告狀的,卻是搞錯了,攔了公主的車。侍衛長讓奴婢幫忙請示公主,此事該如何處置。」
  「嗯。」
  褚尋雅淡淡的應了,複又疑惑:告狀?那該去衙門擊鼓鳴冤才是,為何要在街上不要命的攔截朝廷官員的馬車?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薔薇,你去同侍衛長說,將那婦人一齊帶回公主府,本宮要親自過問。」
  這時那邊傷痛稍稍緩解些的沈明楓回過身來,耳尖的聽了她們的對話,興致立時淹沒了疼痛,直嚷嚷著要出去,要為那婦人主持公道。
  褚尋雅無語的攔著她,只說回了府再給她表現的機會,在這大街上就免了。沈明楓想想也是,換上了期待的神色,催著前面出發。
  侍衛們得了令,極有序的擋開圍觀的亂糟糟的百姓,開出一條路,帶上那名攔車告狀的婦人繼續前進。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公主府大門口,三駙馬與三公主先後下了馬車。
  自車上下來,沈明楓就迫不及待的去尋那名婦人,很快在馬車旁見到了正主。褚尋雅也是好奇,可到底端莊,哪裡能如沈明楓那般急切的模樣。
  公主府的下人們早已恭迎於門外,人群中有一名婢女,焦急的往這邊瞧,見沈明楓下了車,想過來又未敢有動作。
  此人便是沁兒。
  褚尋雅見了,了然於心,回頭望向沈明楓,
  「駙馬,你先回房,讓沁兒為你梳洗梳洗,換身衣裳,稍後再到前廳來,本宮等你。」
  沈明楓極是不解,她已經等不急要斷案了,這女人叫她回房是怎麼個回事?
  「我不!本少爺要幫大娘討回公道!」
  褚尋雅好笑的看著她,
  「你可知是何事呀你就討回公道?快去吧,一時半會兒人家又跑不了,快去快回就是了。」說著招呼那邊恨不得沖上來的人:「沁兒,你過來,帶駙馬回房梳洗。」
  褚尋雅真是替她操心的呀,這人難道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麼,月事都來第二日了,她不急沁兒都該急死了罷!
  沈明楓仍是不願,耐不過沁兒私下一直扯著她,撅嘴道,
  「那你不准趕她走,一定要等本少爺來!」
  「好好好,等你等你。」
  「……」
  沁兒拉著自家少爺疾步往新房而去,這都到了睽水來的日子了,也不知這人來了沒有,有未有叫旁人發現……她一個丫鬟也不能隨便跟著進宮,這一日一夜可是急得頭都大了,自己真是大意,早該為她做好準備的!
  待兩人回到房中,沁兒將房門一合,拉著沈明楓來到內室,急急相問,
  「少爺,你可有來月事?怎的換了一身衣裳?」
  沈明楓被她一問,頓時想起來這麼一茬,點點頭抱怨,
  「來了,昨日來的,肚子痛死了。」
  「來了?!」
  沁兒一驚,拉著這人轉了一圈瞧了又瞧,未發現異常,急得又掀開了她的衣擺,往她褲子上看,沒看見她擔心的,松了松神,
  「少爺,到底來是沒來呀?」
  「來了來了!」沈明楓坐下來,得意的說起自己的經歷與聰明的解決之法,
  「昨日痛極了,本少爺多機靈呀,立馬叫公主叫人給我備水沐浴,然後呀,就在澡房發現了一條月事帶,我就拿來用了。」
  「甚麼?誰的月事帶?你竟然就這麼用了……」
  沁兒驚呆了,這不得叫人發現了麼!而且,用別人的那個,想想都……
  沈明楓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
  「那是公主忘在澡房的,發現不了,還是新的喲,墊著可舒服了!」
  「這……」
  沁兒半信半疑,一顆心仍是不能完全放下來,再繼續問了些仔細的。
  ……
  這頭兩人問話答話,前廳那頭也是有人在問話答話。
  褚尋雅帶著一干人等齊齊行至前廳,坐到上首,吩咐了下人諸多事宜,這才抽空細細打量了那名婦人。
  只見那人身著粗布舊衣,肩上與褲腿膝蓋那塊還有補丁,面黃肌瘦,頭髮亦是暗黃粗糙,其間還能望見幾縷銀絲,腰背有些佝僂,整個人看著很是滄桑,與一旁站著的婢女一比,當是得老上十幾二十歲,更遑論尊貴嬌美的三公主了。
  褚尋雅看著那人,面色如常,溫和的詢問,
  「這位大娘,你有何冤屈,不去衙門擊鼓,而去大街上攔車鳴冤?」
  那婦人望著雍容優雅,氣度不凡的三公主早就看懵了,再看看四周的侍女,自慚形穢的不敢亂說亂動,此刻見問,直接一把跪下來,朝著三公主磕了個響頭,哀求道,
  「民婦也是有苦難言,求公主殿下救救我家人吧!」
  婢女端了茶上來,褚尋雅停了停,
  「大娘起來說話,若是真有冤屈,本宮盡力為你解圍。」
  那婦人連連感激道謝,又是磕一個頭,才爬起來,將事情經過一一說來。
  「公主殿下,民婦婆家姓李,乃是京郊李家莊人士,祖祖輩輩皆是以種茶為生,可近年來收成不好,茶價也越來越低,眼看一年不如一年,許多年輕人皆都進城謀生,留下老弱婦孺,幾年下來,整個李家莊慢慢的變成了貧苦之地。」
  這些話都是廢話,褚尋雅聽著,並不打斷。
  「別家人尚還過得下去,我們家是極慘,我家當家的也沒別的本事,家中又只得一女,上還有老母,皆是婦孺,做不了營生。今年年初,民婦家裡交了賦稅之後,這日子真是艱難得過不下去了,到了上個月,家裡也山窮水盡,快揭不開鍋了。」
  李氏說著說著抹起了淚水,也沒停,繼續,
  「好在遇上了貴人,前幾日一早,我們發現家中院子裡竟堆著一堆糧食,有一袋二十幾斤的米,一大塊肉,還有幾顆蔬菜,解了我們家燃眉之急。我們當時只道是菩薩顯靈,派了天神天君來解救……」
  褚尋雅聽到這裡,眉尖一挑,心內思慮。那李氏這回終是進入了主題,
  「可這糧食我們還沒吃完,麻煩就上門來了。前兩日,一群兇神惡煞的人突然闖入宅中,說是來搜查,我們也不敢攔著,讓他們搜了。誰知這一搜便搜出了那日從天而降的吃食,他們一口咬定是我們盜走的,而且……而且不止是那些吃的,還有上百兩的銀子!我……我們哪裡有那膽子去偷吃的偷銀子呢?他們也不聽解釋,斷定是我們幹的,要我們交出銀子,否則……否則就要拿我女兒抵債!」
  「可我們哪裡交得出一百兩來……我可憐的女兒呀,一時想不開,當日竟投了河,雖說救回來了,可如今還未醒來……」
  李氏這次不單是抹淚水了,而是一度哽咽,
  「那些人前夜連夜來要人,見我閨女那個樣子,當即氣得將我家砸了個稀爛,還抓了我當家的重重一頓打。他如今已是……奄奄一息……民婦走投無路,昨日去告官,竟是叫人一再的攔在了衙門外,連衙門的鼓錘都沒碰上……所以……民婦才出此下策,去攔京兆尹的官轎,誰知竟是攔了公主的馬車……」
  李氏也顧不上悲傷,官轎與皇室馬車都分不清,且不是羞得緊?
  褚尋雅也聽出來了,呵呵,這是有人仗勢欺人呢!
  「李大娘莫急,那些人可有說是哪個府上的?」
  「說了,說是甚麼……武校尉府上的。」
  「哦?莫非是昭武校尉?」
  「啊!是是是,就是昭武校尉!」
  褚尋雅點頭,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放下,
  「此事本宮會派人查實,京兆尹那兒,你便放棄了吧。」京兆尹梁大人,與昭武校尉,呵呵,兩人可是內親。
  那李氏婦人感激涕零,撲通跪下又是幾個響頭,激動得只說遇上了活菩薩。
  這時問完話處理好內事的沈明楓急衝衝的進來,見一個勁兒磕頭的婦人,氣得跳起來指著褚尋雅大罵,
  「壞女人!你做了甚麼?你又欺負人了!」
  

  ☆、慷慨

  一個駙馬竟然對著自己的公主妻子大呼小叫,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今倒是開了眼界。
  褚尋雅已經習慣了,又喝了口茶,不語。沈明楓還欲說些甚麼,那李氏婦人忙解釋,
  「不不不,不是的駙馬爺,公主殿下沒有為難民婦,她是在幫助民婦。」
  沈明楓拉她起來,
  「那你磕啥子頭,爹爹說,君子不得隨便彎腰曲膝,拜……拜君主,拜父母,可不能亂給人磕頭!」
  「駙馬爺說笑了,民婦一鄉野村婦,哪是甚麼君子。」
  周圍的侍女們抿了嘴想笑,駙馬爺連句話的意思都沒搞明白,還去說教起別人來,真是對她無話可說了。
  褚尋雅也是又好氣又好笑,拿她她沒辦法。
  「駙馬,你可願幫助這位大娘?」
  沈明楓硬是拉著李氏坐到椅子上,頭也沒回,
  「願意願意!」
  「嗯,駙馬你過來,聽本宮說。」
  沈明楓挪兩步湊近過去,疑惑的望著她:「做甚?」
  對方招招手,讓她附耳過去,細聲講了幾句,旁人皆都聽不見了,沈明楓聽了,眨巴眨巴眼,未有猶豫,一口應下,
  「好,我有,我去拿!」
  話音未落,沈明楓已經掠出去,三兩下沒了蹤影。
  眾人好奇,公主同駙馬說了些甚麼呢,駙馬好似很急的樣子。
  褚尋雅未多話,開始安排:「覃侍衛,你帶兩個人,去將此事的來龍去脈查明,那個施糧相助之人也一併查出來,記得是暗訪,切莫驚動了相關人士,去吧。」
  「屬下遵命!」
  覃侍衛領命,快速退出了大廳,消失於眾人視線。
  褚尋雅又繼續吩咐。
  「薔薇,去將本宮的藥箱取來,咱們即刻趕往京郊李家莊。」
  薔薇很是驚詫,卻也未說甚麼,人命關天,公主仁慈,要親自去施救了,
  「是。」
  薔薇跑出去,那李氏聽了又是連番感激,眼淚水嘩啦啦的掉下來,他們家上輩子也不知是造孽了還是積福了,日子艱難,得神秘人相助,雖說助來了橫禍,又因禍得福,得當今三公主解救,當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了……
  那頭沈明楓跑出滿頭汗,暈頭轉向的終於在廚下找著了沁兒,拉著她就往臥房奔。沁兒圍著圍裙挽著袖子,莫名其妙被拉著跑,幾次堪堪摔個狗啃屎,不得不甩開她停下來,喘氣問道,
  「少爺,你咋咋呼呼的做甚?拉著奴婢上哪兒去?」
  沈明楓也停下來,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兒,又去拉著她快步走,斷斷續續的回,
  「開……哈……錢匣……」
  「開錢匣作何?少爺,你想買啥?奴婢這不是正給你做著糕點了麼?」
  沈明楓一時半會兒也表達不出來,皺著眉頭只說:「大娘……給大娘,她的家人要看病,沒錢請大夫,我有!」
  「哪個大娘?」
  沁兒要把話問清楚,說不定是這人遇上騙子了呢!
  「哎呀,就是那個大娘嘛!要告狀的大娘!沁兒你快去幫我打開!」
  沈明楓急了急了說話便說得不清不楚的,也不記得沁兒壓根不曉得告狀大娘這回事。
  「哪個告狀的大娘呀?奴婢沒見過,不能隨便給你開匣,你讓她找別個去吧。」
  沁兒斷定是沈明楓叫人給騙了,好端端的拿錢做甚麼,她可是得夫人委以重任,幫著掌管自家少爺小金庫鑰匙的,可不能眼看著這人做了冤大頭。
  沈明楓急得額頭油光發亮,臉上也汗濕了,說也說不清,
  「就是那個大娘呀!你快去幫本少爺開鎖!我要拿錢!」
  沁兒心疼的掏手帕為她擦汗,換個方式問她,
  「少爺,是誰叫你拿錢的?」
  「公主!」
  「嗯?」
  原來是這麼回事,公主的話這事兒多半是真的,可是,公主的庫房會少銀子?需求駙馬拿自己的私房錢去為他人施救?
  沁兒才想到關鍵,又被這人拖著往前跑,一路直奔正院新婚臥房。
  罷了,她們才是主子,自己也管不了,由她去吧……
  磨蹭了半天,兩人最終到了臥房。沈明楓沖進內間去,一把打開大櫃子自己那邊的櫃門,翻翻找找,費了許多勁兒才將藏得極深的錢匣子挖出來,招呼沁兒,
  「快快快!沁兒快打開!」
  沁兒看她急成這個樣子,沒來由的也緊張了,從脖子上的掛繩取下鑰匙,快速打開了錢匣的鎖。打開匣蓋,那裡邊塞著大大小小的銀塊,幾張銀票及鋪滿匣底面的銅板,還有兩個大銀錠,看著著實不少,無語的是,那裡頭還有幾顆奇形怪狀的石頭……
  那錢匣是沈明楓的寶貝,從小就攢著的錢,總數起碼超過了一百兩。
  沈明楓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聰明和長相,便是她擁有的這個小金庫了。
  哦呵呵呵,若是傳出去,一個尚書府的嫡公子,皇帝的女婿,因為自己一個總數才愈百兩的私房金庫而沾沾自喜,也不知外人會如何說道……
  「少爺,公主可有說要拿多少?」
  沈明楓寶貝的抱著自己的小金庫,搖頭,
  「要不,本少爺全都拿去,這麼多錢定是能救大娘的家人的!」
  沁兒很想說,就你自個兒稀罕,你那裡頭幾個子兒,在公主殿下的庫房裡連個零頭都夠不上!
  想歸想,沁兒知道若是自己真這麼說了,這人准得又鬧起來。
  「好好好,你愛拿多少拿多少,往後可甭後悔啊?!」
  沈明楓不屑的望著她:「哼!本少爺有的是錢,便是全花光也定能賺回來!走走走,你快去做紅豆糕去,本少爺餓了!」
  「好吧,你自己省著點用啊!到時候別來跟我哭!」沁兒應著退出了房門,聳聳肩,往廚房去了。
  沈明楓小心的抱著匣子,再一次蹬蹬蹬往前廳沖去。
  薔薇早就去藥房取了藥箱,此刻已經到了前廳,大夥兒正準備出發呢。褚尋雅倒是不急,說再等等。
  不多時,眾人見駙馬爺沈明楓又是一陣風刮進來,只不過今次懷裡抱著個東西。
  沈明楓不理旁人,直直朝李氏過去,打開匣蓋,
  「大娘,你看,本少爺這裡有好多好多的錢,你家人的病有錢醫治了,咱們這就去找大夫!」說著就要去拉人家。
  廳內之人聽聞這話,很是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皆都在心內狠狠感動了一把:哎!駙馬爺傻歸傻,倒是個好人!
  李氏萬萬沒想到這傳言中的傻子三駙馬是這般的古道熱腸,慷慨解囊的竟一下拿出這麼多的銀子來幫助她。
  蒼天?,我們李家這是攢了幾輩子的福呀!
  「多謝駙馬爺,多謝駙馬爺,只是……這診金——」
  「是呀,」褚尋雅打斷李氏出口的話,笑意上眼,
  「駙馬有這麼多的銀錢,想來是夠付診金的了。駙馬,大夫已經請好了,咱們現在便出發吧。你也一同前去,瞧瞧李大娘的家人。」
  「啊?」
  沈明楓沒多想,就是想也想不出甚麼來,叫她一同去看看還不是樂意之極:「好啊好啊!我要去!」笑眯眯的興奮極了的樣子。
  褚尋雅柔柔的望著她,但笑不語。薔薇卻是扔她一個同情的眼神,幾不可聞的為她那錢匣子歎了口氣。
  一行人出門,褚尋雅吩咐準備了兩輛馬車。原來的皇室標誌明顯的那輛換下,用另一輛普通的也還是舒適豪華的車子,載著沈明楓夫婦,再有一輛平常的載著薔薇李氏及另一位婢女,由十來名護衛朝著京西城郊而去……
  路途並不遠,出了城走幾裡路就到了李家莊的莊口。
  馬車停了下來,李氏自車上跳下,給大夥兒引路。車馬繼續前行,從管道大路拐上了一條小路,慢慢的行進。
  大路尚還好,可這小路著實不是馬車能走的,坑坑窪窪的,還密集的散佈著石塊,馬車輪子滾得艱難,裡頭坐的人也是艱難。
  沈明楓緊緊抱著懷中的寶貝,在一顛一顛的馬車裡叫苦連天,
  「哎呦——哎呦——這甚麼勞什子的馬車呀?比今兒早那輛難坐多了……哎呦——」要不是她的錢匣子蓋好,這會兒裡頭的銀子都給顛簸沒了……
  然而,這不是馬車的問題,明明就是路的問題呀駙馬爺!
  自幼養尊處優的三公主褚尋雅此時亦是苦不堪言,馬車動得太厲害,她的動作根本不受控制,不雅,很是不雅。方才經歷的最重的一記震動,居然把她的長髮都顛得飄了起來,當然,還有……
  當真是羞極了!
  沈明楓抱怨之餘,還能抽出空閒去看坐于對面的褚尋雅,直勾勾的盯著她隨著顛簸上下波動的……嗯……那裡……
  唔呼呼呼……嘻嘻嘻!!!
  笑死了!
  幸好本少爺的纏得好好的!
  

  ☆、施救

  顛簸慢慢的減少減弱,褚尋雅長長舒了口氣,調整一下坐姿,撫一撫長髮,抬起眼往沈明楓望去。這一看,就看到對方瞪著澄澈的雙眸,直直盯著她的那裡,眼皮都不帶眨的,臉上的表情盡是說不出來的好奇與得意……
  「沈明楓!!!」
  褚尋雅一個沒忍住,狠狠將那人的大名喊出來,面頰發紅發熱,心口那裡好似有個東西快要跳出來,羞憤得幾近失言,想抬手擋又覺得那樣更是羞赧。
  她那裡上下波動本就十分的不雅難堪,這下全然被人瞧了去,瞧的人還是那樣一副神情,她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這破路!
  沈二公子被狠聲點了名,不舍的將表情與視線收回,若無其事的往左往右移過來移過去,最後瞟向車頂,然後用自以為別人聽不到的音量,嘀咕道:「唔……真大呀~」
  嘶——
  褚尋雅僵住,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黑一會兒綠,來來回回變了好幾輪,憋了半天一句話擠不出來。
  沈明楓!別讓本宮知道你是裝傻!
  此時,馬車正在上坡,車身向前往上傾斜,車內二人心有餘悸的坐好,抓緊了座墊,生怕今早那一幕再次上演。
  爬上斜坡到達平地,一路行至李大娘家門前,人、馬、車,全部停下。褚尋雅終於等來這一刻,收拾好心緒,又恢復端莊優雅,出了馬車,由薔薇扶著,自車梯而下。沈明楓抱著錢匣子,「啪」的一聲跳下來,伸個懶腰舒展一下身體。
  「哇!這便是大娘的家嗎?!」
  望著面前破舊的小院子及裡面一間破敗的土屋,上頭還是一半瓦片一半茅草蓋著的頂,沈明楓驚訝的問出。
  這等房子她還是頭一回見著呢!
  何止是她的頭一回,尊貴的三公主殿下不也是從未能見過麼!
  褚尋雅知曉李家困境,料想他們的居住壞境定然也是不好,是以早有一番心理準備。可當真正目睹實物實景,她才領會人家所指的日子艱難是何種程度。
  這條小路剛剛好可以通過一輛馬車,接近屋舍的一段路被清理得好些,石塊坑窪少了許多,周圍有高大的樹叢,草地極少,皆是一塊一塊的地,地裡間隔有序的種著一顆顆茶樹,綠葉延綿連成一片。
  此地便是李家莊,可與李氏家屋子比鄰的卻沒有幾家,屋舍很是稀疏,蓋因此處離村口較遠,又地處坡嶺,路並不好走,且房子後邊直接連著山,住人建房極是不便的。當然,後山也是一片片茶地,就近照顧起來會便宜些。
  這時,車馬入村時引來圍觀的人尾隨著也自坡下上來,想看看村裡來了哪個大人物,竟有兩輛馬車!
  如李氏所說,這個村莊剩下的大多是些老弱婦孺,以及半大孩童,此刻圍在馬車旁望著褚尋雅等人驚呆了的就是幾個婦人與幾個小孩子。
  話不多說,李氏將院門打開,迎著眾人進入,引著公主夫婦往屋裡走。
  沈明楓東張西望,一雙眼往四處看,很是好奇的模樣,磨磨蹭蹭的墜在後邊兒跟著,走著走著就被某一處吸引過去,全然忘了這是幹嘛來了。
  眾人沒空理她,繼續往裡走。
  李氏的婆婆,原是在兒子屋裡,聽得院外聲響,自廂房出來,迎面對上進來的兒媳與褚尋雅一行人。
  「這……這是……」
  李氏忙激動的介紹:「婆婆,這是——」
  「我是李大娘請來的大夫。」
  褚尋雅搶了話,望著面前這位蒼老憔悴的老太太,微微點點頭,不欲將身份過多的透露。
  李氏不明,卻也不敢多說,只順著褚尋雅的意思附和,
  「對對對,是大夫,是大夫……」
  那老太太不相信的眨了眨老眼,不敢直直盯著人瞧,只讓開路迎著眾人往裡走,倒是顯得比李氏鎮定,
  「那便勞煩大夫了,老身那可憐的兒子與孫女,如今只剩下半條命了……」
  褚尋雅又是輕點頭,並未多言,領著薔薇與另一名婢女百合,跟在李氏婆媳身後,步入房廳。
  屋裡簡樸破敗,整個廳子只有幾張殘缺的舊椅子和一張其中兩根腿斷了小半截的方桌子,下麵用大石塊墊著保持平衡,桌上連只像樣的杯子都沒有,也沒有水壺。
  褚尋雅幾人打量著,心內皆是觸動。
  這個家,確實已是山窮水盡。
  婆媳二人見客人打量自己家,有些窘迫,他們家現下來客人了連杯水都沒法請人喝,當真是羞愧難當!
  褚尋雅收回視線,淡淡道,
  「二位,病人現在何處,速速引我等去看吧,病情拖不得。」
  「啊!對對,看我這記性!這位……大夫,這邊請,正房這是我兒子的房間,西邊是我孫女房間,您看……」
  褚尋雅明白她的意思,男女大防,不過眼下人命關天,顧不得許多,
  「先到正房去看李大叔吧。」說著,帶著薔薇與百合,跟在那二人身後進了正房。
  同一時刻,不知上哪兒玩去了的沈二公子正站在李家院側的柴房門口,探著頭往裡瞧,儼然發現了甚麼寶貝,目光灼灼,眼神發亮,沖著裡頭的小團團「嗚嗚」直叫。
  這李家的柴房裡,除去堆著的柴薪,便是角落裡的幾隻小奶狗,小小的,毛茸茸的,才微微掙開一條眼睛縫兒,翁裡嗡氣的團在一起趴於破布窩中,也不知道門口處是不是狗媽媽回來了,接連開始掙扎著起來,叫喚,
  「嗚——嗚——」
  沈明楓更是來勁,哈哈哈,狗狗們搭理她了!
  「嗚哦嗚哦——汪汪汪!」
  她這學的狗叫聲著實不咋樣,那幾隻小狗娃娃聽出了不是娘親的聲音,歇了聲氣,停止掙扎,又趴了回去。
  沈明楓哪裡能管得住自己,見那幾隻小狗可愛得緊,當即跨進了柴房,幾步走到狗窩旁蹲下,伸出手去撫摸,觸手是一片柔軟,摸著極是舒服,很好玩。
  沈明楓更興奮,不忘將錢匣子好生放到地上,雙手都空了出來,去捧起其中一隻純白色的團團,舉到面前逗,
  「嚕嚕嚕!嗚嗚!汪汪汪!小寶貝你看看本少爺呀!」
  那小傢伙傲嬌得很,就是不去看,激烈的扭動著,試圖掙脫這雙魔爪。
  沈明楓兀自玩得開心,渾然不知身後危險逼近。
  院外站了許多人,這時狗媽媽回來了,見家裡有如此多的陌生人,狂吠:「汪——汪——汪——」
  李氏聽聞是自家狗回來了,忙出來阻止,
  「小黑!不許叫!」
  那狗實則是通身白毛只夾雜了些許的黑毛,只是渾身髒兮兮的,又瘦又小,叫小白實也夠不上,索性就叫小黑算了。
  小黑被主人呵斥,停了吠,一溜小跑去蹭著李氏,蹭夠了便往柴房跑去。
  狗媽媽小黑遠遠就敏銳的聞得自己的窩裡有生人的氣息,立時怒火中燒,猛地躥進去,果真見到有一人蹲在那裡,抓著她的一個孩子。
  「嗚汪——」
  狗媽媽撲上來的時候,沈明楓才知道危險,嚇得趕緊放下手中的團團,站起身快速往門外逃出去,連地上的寶貝匣子都顧不上了……
  「救命啊!救命啊——嗚——娘!快來救救楓兒——」
  沈明楓狼狽的逃竄,聲嘶力竭的呼救。院外的護衛頃刻間湧入,只見駙馬爺往門口這邊撞出來,身後是方才的那只狗,緊追不捨。
  呃……
  侍衛們上前攔住,欲要拔刀,幸而那李氏未走遠,聽到呼救聲連忙趕過來,
  「小黑!回去!不許追了!」
  那狗聽話,不甘的停下來,仍是朝沈明楓吠了幾聲,最後才悻悻地往柴房去了。
  同樣聽了沈明楓慘烈的呼救聲自屋裡快速沖出來的褚尋雅幾人,見了這一幕,皆都無語的松了神經,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再不理她,回了廳裡。
  沈明楓驚魂未定,巴著院門急促的喘著粗氣,見危險解除,站直身體,拍拍胸口,
  「呼——嚇死本少爺了!」
  李氏也是嚇得不輕,這可是堂堂三駙馬!若是自家的狗將其咬傷,拿他們全家的腦袋都不夠賠的!
  「駙馬爺,您沒事兒吧?來,隨民婦來,到廳裡坐。」
  沈明楓點點頭,緊緊跟著人家往裡走,走到一半想起來少了點甚麼,一拍腦袋,
  「大娘!大娘,我的寶貝錢匣子!在……在那裡!」
  一面說著一面拉著李氏的袖子,驚恐的指指那邊的柴房。
  李氏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笑笑,
  「駙馬爺,請隨我來。」話畢,抬腳往柴房走去。
  沈明楓在原地站了許久,不敢抬腿,只喊著,
  「大娘!你幫本少爺拿過來吧!」
  「好,您等著。」
  ……
  待兩人踏入房廳時,褚尋雅恰恰好擱了筆,一張藥方已是完成,
  「薔薇你先拿著,待會兒看了李姑娘開了方子之後,到院外挑一名護衛,一併交給他,叫他快馬到城裡抓藥回來。」
  薔薇接過:「是。」
  褚尋雅起身,由老太太領著又進了西廂房。沈明楓疑惑的看著,眼睛往四周掃了掃,也跟著要進那房間。
  只是未等她進門,薔薇攔在了門口,擋住她,
  「姑爺,您是男子,裡頭的病人可是黃花大閨女,人家看病,你去湊熱鬧可不妥!屋外候著吧。」
  沈明楓叫她攔著進不去,往裡瞧也瞧不見甚麼,不高興的一撇嘴,回身幾步走開,去找張椅子坐下去,
  「哼!甚麼姑爺爺姑奶奶的,不看便不看!」
  「嘩啦——」
  那椅子早已腐朽,再被人打砸,眼看已是搖搖欲墜,沈明楓這一屁股下去,整張椅子都散架了,連帶著她也一把往地上坐了下去……
  「嗷——」
  

  ☆、醫贈

  沈明楓這一摔動靜可不小,屋裡的人又是被驚著,薔薇和李氏跑過去一人一隻胳膊將她拉起來,前者滿臉的無奈,後者一臉的心疼。
  駙馬爺,能不能消停會兒?!
  天哪,這可是他們家看起來最完好的一把椅子了呀!
  那二人皆是哭笑不得,這個人,說也說不聽,罵又罵不得,她們是從未有過的心累。
  「嘶——呵——」
  沈明楓連聲痛呼,委屈的揉著痛患之處,不敢再找地兒坐,見門口那裡無人阻擋了,眼神一亮,嗖的一下,幾步竄過去,鑽進了房內。
  「哎——」
  兩人來不及阻攔,那人溜得太快,只留下一陣風。薔薇氣得抬起腳往地上重重一跺,怒氣衝衝的追了進去。
  屋裡,褚尋雅正坐于床邊的凳子上,在為李姑娘診脈,凝神靜氣,絲毫不受外界影響,沈明楓湊到了跟前也未引起她任何反應。
  沈明楓好奇的看著,瞅瞅深思中的褚尋雅,又瞅瞅躺於床上昏迷中的李家姑娘,動動嘴欲要說話,婢女百合及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莫動作,莫做聲。
  沈明楓見了,伸長脖子,緊緊扁著嘴表示自己不會出聲。可是,她真的想知道,今日請的大夫莫非就是這個女人?!
  褚尋雅診完了脈,將李姑娘的手放回去,起身挪到床頭,輕輕掀開她的眼皮,挨個仔細瞧了,轉身回頭,
  「李奶奶,李大娘,是這樣,李姑娘的病情我已獲悉,而這醫治之法,則是施針輔以藥石,雙重療效,相信李姑娘很快會醒來,身子將養一陣子便無礙了。」
  站在一旁焦急觀望的婆媳二人很是松了口氣,輪番感激道謝,
  「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薔薇讓百合看著沈明楓,去給自家公主打下手,從藥箱中取出了牛皮針包,攤開,整齊密集、粗細不一的一排銀針現於人前。
  「嘶——」
  幾人驚得長吸氣,這些密密麻麻的銀針,看著極是嚇人。
  屋裡的小油燈被端過來點著了,褚尋雅自針包中取了一根二指長的細針,伸到火苗上方烤。
  屋內之人大氣不敢出,屏息靜聲,默默看著。
  旁人尚還好,沈明楓卻是額頭都冒出冷汗來,皺眉齜牙一副驚恐害怕的樣子。起初她還是興致極高的圍觀,待見得褚尋雅烤好了銀針往床邊走去,她是一顆心都吊起來了,微不可察地一挪一挪,退開了幾步遠,很是同情不忍的再望了眼床上形容枯槁的年輕女子,咽一下口水,偷偷溜出了房間……
  眾人不覺那駙馬爺已是溜走,皆眼巴巴的望著褚尋雅對李姑娘施針,可是當她們看見褚尋雅伸手去探摸人家頭頂時,真是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這這,腦部施針,也太可怕了!
  幾人想看又不忍也不敢看,在褚尋雅下手的瞬間全全撇開了眼,錯開那一幕。也只一忽兒,那根銀針已經紮在了李姑娘的頭頂上,幾人齊齊呼氣,可是未等她們反應,褚尋雅又過來取了第二根針,開始烤。
  嚇!
  褚尋雅不知也不理眾人是如何表情心境,她此刻是全神貫注,半分差錯不能出,果斷利索的下針,在半刻鐘之內,把六根銀針紮在了李姑娘頭頂的幾個穴位……
  褚尋雅手法嫺熟,也是鎮定自信,不曾出毫分差錯,
  「好了,半個時辰之後拔針。」
  說著,施施然步出了房門,到廳中寫藥方。
  兩名婢女也不逗留,跟著出來伺候。那李氏去看看女兒,見她面色無異,轉身要往外走,叫自家婆婆拉住詢問,
  「梅兒娘,你老實說,那女子究竟是何人?你今日不是去官府衙門了麼?」
  李氏不敢講,怕道出來嚇著她,只照著原先的說法回了,
  「就是位普通的女大夫呀!」
  「胡說!人家天仙兒似的人物,哪能是個普通大夫,你可休想瞞我老婆子!快說,那些都是何人?你又是如何請到人家的?」
  老太太哪裡能信,她少說也比李氏多吃了十幾二十年的米,能叫她騙過去就真是老眼昏花了。
  李氏自知瞞不過,輕歎一聲,長話短說,將今日經歷原委與褚尋雅沈明楓的身份一一道出。果不其然,老太太聽得臉色都嚇得發白,繼而轉身對著窗外,雙手合十朝天直拜,
  「蒼天有眼,皇天保佑!我李家竟能得三公主夫婦相救,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李氏拉著她,
  「婆婆!這事咱們心知即可,切不可外傳,三公主夫婦宅心仁厚,咱們可不能給人添麻煩。」
  「是是是,你說的是,是老婆子激動了,這事,我就當不知,斷不會說出去的!我就說嘛,那女子看著如此尊貴,怎會僅是個大夫……」
  二人又說了些旁的,調整好慌亂激動的心情,出了廂房。
  此時第二張藥方也已完成,一手娟秀婉約的字跡躍然紙上,褚尋雅撚起紙張輕輕吹氣,正欲疊起來,被身後突然竄出來的沈明楓一把奪了去。
  沈明楓老早便盯著褚尋雅在寫的方子了,見她寫好了,快速沖上去搶過來,一番打量,很是讚歎的自鼻孔重重出了聲,
  「嗯——想不到你這人醜是醜了些,寫的字倒還能看!」
  這一面貶一面誇的話,聽得褚尋雅深吸氣,長久的閉了閉眼,轉頭望向那人,掛了個似笑非笑,
  「相公,如今這病也看完了,方子也開好了,就等著抓藥了,你看,是時候付診金了吧?!」
  「啥?」
  沈明楓扔了紙張,刷的一下跳開,退得遠遠的,將懷中的寶貝緊緊攬住,警惕的瞪向褚尋雅,
  「你瞎說!你……都沒請大夫!」
  褚尋雅笑意不減,聲色淡淡:「妾身不就是大夫麼?難道方才相公沒看見,妾身在為李姑娘施手醫治?」
  薔薇早想治治這無法無天的傻駙馬了,如今得了機會,還不得了勁兒地配合起自家公主,
  「就是就是!姑爺您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小姐都為李家人出診施救了,如今就差抓藥的錢,您怎能見死不救?」
  那頭的婆媳二人臉色焦急的對望一眼,又齊齊去看抱著匣子兀自糾結的沈明楓,不敢說話。
  沈明楓非是說話不作數,她也極是想救人的,只不過看著褚尋雅那副算計的表情就整個人慎得慌,
  「那……要多少?」
  褚尋雅眼波流轉,笑意盈盈,輕輕吐字,
  「不多,一百兩。」
  吼!!!
  一百兩!一百兩!
  她總共也才有一百兩多一點的銀子!
  沈明楓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個女人,她她她……
  褚尋雅看她那樣,眯起眼,笑道:「相公,莫不是錢不夠?」
  「誰說的?本公子……有的是錢!」
  激將法當真管用,沈明楓最恨別人瞧不起她,這一句直接將她激著,走過來,把錢匣子重重頓到桌上打開,慢慢地數,數來數去數了半晌也沒個准,薔薇看不下去了,過去幫忙,三兩下就數夠了一百兩。
  「?,這裡是一百兩,剩下的姑爺收好了!」
  薔薇眼睛都不眨的將銀錠碎銀加銀票湊成的一百兩取出來,剩下的那些銅板與幾枚碎銀子連同錢匣子推過去還給她,樣子極其大方,完全沒有任何的不舍,反正都是可惡駙馬的錢。
  沈明楓抱著稍稍一動就乒呤?啷響的錢匣子,慣有的扁了嘴,半垂著眼皮,十分留戀的望向桌上的那一百兩,已經不再屬於她的一百兩……
  褚尋雅看她神情,心下微微有些不忍,到底未說甚麼,將那張藥方疊好,交給薔薇,
  「李大叔的藥一日兩副,先抓十日的,李姑娘的藥一日一副,抓三日的,再吩咐他買些補品,對了,順便買些糧食,布匹,傢俱也買幾件吧,這一百兩怕是不夠,全部拿去,你再補些出來。」
  「是,奴婢記下了。」
  薔薇接過來認真聽了,掏手帕將桌上的錢包了,匆匆出了院子外挑了名侍衛,一一照著公主說的交待。
  李氏婆媳感激涕零,跪下來千恩萬謝。褚尋雅招手讓她們起身,從藥箱取出一隻精緻小巧的瓶子,道,
  「這是跌打藥酒,李大叔身上的瘀傷用這個外擦,幾日便能消除淤青。至於他所受的內傷,要好靜養一月,按方才的藥方喝一個月的藥方能痊癒。而李姑娘,相信今夜便能醒來,喝三日的藥該是無大礙了。」
  兩人又是一番謝言,應下來。這時,薔薇交待完差事回來,才踏入廳門,褚尋雅又道,
  「薔薇,拿一百兩給李大娘。李奶奶,李大娘,這些銀子,是我夫婦二人的一點心意,你們務必收下,將來之事,便是靠你們自己了。」
  一百兩,在京城這樣的地方著實算不得甚麼,就是在鄉下農家也只夠花個幾年。不過,對於眼下境況的李大娘一家,無異於雪中送炭。
  「多謝公主殿下!多謝駙馬爺!」
  那兩人激動地又是下拜,漏嘴喊出了對方的身份也不自知。
  褚尋雅並未怪罪,只是叫她們起來,自己也起身,朝李姑娘的房裡去了。薔薇掏出一張百兩銀票,交給李氏,細細囑咐了幾句,幾人一齊進了屋子。
  一時,屋外只剩下沈明楓一人。
  沈二公子自以為自己已經夠大方的了,可見了自家媳婦兒那闊綽的出手,真是給震到了。
  嘖嘖嘖,這個女人,也不是很壞嘛!
  只是她明白不過來,一百兩於她而言,是整副家產,于三公主而言,只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時值午間,是時候準備午飯了,可是這李家連頓飯的食材都拿不出來,這還等著公主的護衛買回來呢,她們是不敢留這對尊貴夫妻用飯的,可又不知該如何報答,自家也無甚能拿出來的送人家。
  還是李氏思及先前那一幕,靈機一動,拉了婆婆到一旁商量,立馬得到了肯定,小跑著出去了……
  半個時辰已到,褚尋雅將李姑娘頭上的銀針一一拔出,又再一次細細號脈,最終點點頭,表示成功了。
  沈明楓正尋思著要不要把自己的最後這幾兩銀子也一併給了李大娘,給了吧,她自己就成了窮光蛋,不給吧,她看著褚尋雅那麼慷慨,自己揣著這幾兩銀子倒顯得小氣吧啦……
  不等沈明楓多想,李氏自門外抱了一隻小狗崽進來,遞給她,
  「駙馬爺,您看,您與公主幫了我們家這麼許多,我們也沒啥可報答的,這是我們家小黑才生下三日的小崽子,駙馬爺若是不嫌棄,就抱去養了吧,看門也好玩賞也罷,全憑公主與駙馬處置。」
  這是養了多年的小黑生的頭一胎崽子,且是最好看的一隻,李氏雖然不舍,可送這麼一隻小崽子給人家作謝禮,也還是輕得很。
  沈明楓見李大娘抱著她最喜愛的那只純白的小傢伙,心裡歡喜得不得了,哪還有心思想其他,接過來開始逗,也不忘謝那贈狗之人,
  「謝謝大娘!」
  褚尋雅自廂房出來,正好見了她們這贈狗的情景,忽而想起沈明楓被狗追的那事兒,遂問起一個關鍵的疑問,
  「李大娘,你們家有養狗是吧?那晚有人來送糧,你們可有聽聞奇怪的聲響或是狗叫?」
  李氏與婆婆想了想,皆是搖頭,那晚他們全家都未聽到任何的聲響,是第二日一早才發現院中異常,當時他們還奇怪來著,有人來過,他們家一向敏銳的小黑卻是不知,莫不是懷孕臨產時感覺不再靈敏了?
  褚尋雅點頭,獲知此資訊,心下更是有數:想必,那人至少輕功極高。
  沈明楓抱著小奶狗,極開心的逗弄著,連頭都沒抬,也不在意她們聊些甚麼。褚尋雅看她懷中的小狗狗實在太小,想是只出生幾日的樣子,不禁又生出不忍,
  「李大娘,這狗崽如此幼小,我等若是就這麼抱走了,你家的母狗可不是得鬧?」
  李氏婆媳沒成想三公主竟還關心起一隻狗來,心下觸動,照實回答,
  「小黑出門覓食去了,晚些才回來,民婦是趁它不在抱了狗崽的。再且,說來慚愧,如不是今日得公主駙馬相助,咱們家是連幾隻小狗崽也養不活的,這些日子,小黑都是自行外出尋吃的,懷著崽子也瘦了好些,只一點點奶水,若是再無糧食,我們只怕是要將狗崽拿去賣了的……」
  褚尋雅幾人聽了,輕聲一歎,不再說話。
  又過了半個時辰,辦事效率極高的公主府侍衛提著大包小包進了李家小院,回來覆命。
  時辰確實不早了,褚尋雅等人不再久留,最後囑咐那婆媳二人一通,上了馬車。
  李家房廳內堆著一大堆的物品,李氏與婆婆立于院外門前,目送著三公主三駙馬的車駕下坡遠去,百般感慨的拜了幾拜,回屋,準備應付即將湧來的左鄰右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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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0 PM

  ☆、餵奶

  依舊是來時那條艱辛難走的小路,因著公主看診期間,薔薇抽空貼心的安排了一名侍衛去大概處理了最不堪入目的那一路段,車夫也依照經驗,努力避開大石塊與大坑坑,是而,往回走的這一趟比來時輕鬆了太多……
  馬車內,沈明楓懷裡的寶貝換成了小奶狗,原先的寶貝已經被撇到了一邊,不再受寵。
  小狗狗還太幼小體弱,經受不起駙馬爺的摧殘,也抵擋不住駙馬爺的揉弄,此時已是精疲力竭的窩在沈明楓懷中,不再掙扎。
  褚尋雅看沈明楓興致高昂的仍在逗弄著那可憐的小狗崽,搖搖頭。小狗好是好,可是才出生幾日,養起來極是困難,且並不乾淨,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腥騷味兒,這麼小又不能給它洗浴清理……
  反正她是不會伸手去碰去抱的了。
  「駙馬,你可知這奶狗該如何養活麼?」
  沈明楓不在意地回答:「當然知道了!給它喂骨頭!做窩!洗澡沐浴……」一連串的數出來,似乎還挺有經驗。
  褚尋雅又搖頭,望著小狗狗的眼神愈加憐憫。攤上這麼個主人,小傢伙即便是成功養活長大,斷也不會過得舒坦。
  馬車一路行進,小狗大抵是餓了,被沈明楓抱著又不方便動作,只一直「嗚嗚嗷嗷」的出聲叫,樣子可憐兮兮的。
  沈明楓自己的肚子也應聲響起,自早膳之後直到如今正午時分,她未進任何吃食,早該饑腸轆轆了。
  一個餓得咕嚕叫,一個餓得嗡嗡叫,兩種聲音此起彼伏,交相輝映,褚尋雅聽得直犯尷尬。
  沈明楓捂著自己的肚子,撩開簾子往外看,看到外邊除了樹便是路,失望地鼓起嘴,一通抱怨,
  「唔!啥時候回到府裡呀……」
  放下簾子坐回去,抬手摸摸狗崽的小肚皮,柔軟溫熱,脆嫩脆嫩的,
  「小寶貝,你定也餓餓了是不?再等等,很快就到家了喲……」
  小狗怎會聽得懂,猶自叫喚著,久久未停歇。
  當車馬抵達公主府時,午時已過半,日頭強烈,眾人早就又累又餓,這回算是能放鬆一把了。
  褚尋雅與沈明楓自車上下來,由眾人簇擁著往裡走。
  等候多時的丫鬟們一聽主子仍未用飯,立馬下去傳膳。因著公主駙馬走時未曾留話說午膳不回來用,廚房沒得准信,不敢怠工,早早處理好了食材,就等著主子回來吩咐傳膳,直接下鍋。
  沈明楓一手抱著裡頭所剩無幾的錢匣,一手圈著小狗崽,步履匆匆的直接要往飯廳走。
  褚尋雅自身後叫住她,
  「駙馬,午膳才備著,你先把狗安置好,隨本宮回房清理一番,換身衣裳,再去飯廳不遲。」
  小狗餓得直叫喚,沈明楓雖是心疼,可也覺著公主說的有理,這整半日的,她身上出了汗,是有些不舒服,
  「哦!那……回房去!」
  說著依然一手抱著一個寶貝,調了頭。
  褚尋雅並不同意自家駙馬將那狗帶回她們的臥房,可又不想明著拒絕,只尋了個旁的法子,委婉表達自己的意思,
  「薔薇,你可知這才出生幾日的奶狗該如何餵養?」
  薔薇不負其所望,未有思索的便答了,
  「回公主,才出生幾日的小奶狗是離不得母狗的,且十分不好養活,好在眼下正值夏日,若是寒冬時日,這小狗單單養著,只怕活不成。」
  那頭本是興致勃勃聽著的沈明楓立時炸開了,
  「你胡說!狗狗明明很好養活的!喂它吃骨頭!給它洗澡澡!帶它出去遛!誰說養不活?!」
  這人即使再凶,薔薇也不怕她,只在心內暗暗翻個眼,嘴上無語的回道,
  「駙馬,您說的那是養至少幾個月大的狗了,這才生幾日的,它……就是只幼兒,換做是人,您見過哪家給剛出生幾日的娃娃喂米飯的不?」
  沈明楓聽了,仔細想了半晌,又見周圍的人全都贊同這話,她頓覺大受打擊,瞬間萎靡下來,甕聲甕氣的不爽道,
  「你怎的不早說……大娘……她也沒說小狗狗養不活呀……」
  眾人搖頭,這人又是誤解了人家的意思,自己煩惱起來了。
  「駙馬爺,奴婢只是提及這奶狗不好養,並未說過絕對養不活它,您可別自行想太糟了!」
  駙馬爺沒怎麼聽進去,仍是不高興,抱著小狗崽,皺眉望著它,就好似在看它最後一面,神色悲愴得無以復加。
  褚尋雅都懶得理她,見薔薇當真有模有樣的教授經驗,相信她定是能幫著看顧好那小狗崽的,
  「這樣,薔薇,就按你說的,差人去尋一隻正處於哺乳期的母狗回來,專門餵養這奶狗吧。」
  薔薇一聽,點頭應是,心內卻直嘀咕:這般做法怎麼好像在為小主子請奶娘似的?
  「尋一隻溫和些的母狗,若是相互不排斥,且成功餵養,自是好極,但若是不能,駙馬,這狗也只好送回李大娘家了。」沒得留下來給你禍害的。
  褚尋雅這一番話,將沈明楓又帶出了悲傷的世界,
  「好好好,給小寶貝找個新的娘親,喂它吃奶!小寶貝,咱們不啃骨頭,只吃奶對不對?只吃奶只吃奶……」
  沈明楓樂極了,搖著那本就苦不堪言的小狗狗,一個勁兒的傻哄。
  薔薇去吩咐了管家速速辦這差事。褚尋雅又勸沈明楓先回房去,可這人就是不願,硬是要抱著小傢伙,等管家帶狗回來。
  勸說失敗,只得作罷,褚尋雅帶著薔薇先行回了房。沈明楓朝那二人的背影扮個鬼臉,自己抱著兩個寶貝,跑到陰涼的簷廊下,焦急的等待。
  管家也是神速,極快地去自己附近親戚家尋了一隻正準備給崽子斷奶的母狗回來,專門給自家駙馬爺的新寶貝餵食。
  母狗很是溫和,見了這麼小的崽子,雖說不是自己的孩子,可也母性大發的湊上去,對它又是嗅又是舔,親昵地不停蹭著,趴下來就要給它餵奶。
  那小傢伙起初聞著不是自己親娘,並不情願,可實在耐不過饑餓,甕聲叫了會兒,最終湊上去,咬住乳、頭,撲哧撲哧的享用起來……
  沈明楓猶如自己得了美食一般,蹲在一旁看得眼神發亮,直咽口水。看著看著,腹間不滿的開始抗議,提醒她先解決自己的問題。
  確實是不早了,下人已經陸續端菜上桌,沈明楓不再彆扭,認真再看了吃奶吃得香的狗狗一眼,起身,往臥房小跑回去,一邊跑還多手的去扯一下沿路的矮樹枝葉。
  正院臥房內,褚尋雅由薔薇伺候著,更衣淨面。薔薇裝了心事,忍不住發問,
  「公主,您仍是如最初那般,認為駙馬是裝傻的麼?」
  褚尋雅不防她突然問起這個,拿巾子擦了濕手,坐上凳子,優雅的為自己倒了杯水。薔薇見了,趕緊取了扇子過來為她扇風。
  「駙馬傻或不傻,如今都要看是看何種情形了,本宮一時也說不上來。若是真傻,那此人傻得卻不厲害,可若是假傻,她就藏得太深了……」
  薔薇聽得不甚明白,又說不上來哪裡不明白,追問,
  「那公主為何待他那般的好呢?」簡直好到了縱容的地步。
  褚尋雅輕輕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望向她,反問道,
  「薔薇覺得,咱們若是待她不好,她可還會放下戒心與我等共處?她若不放下戒心,又如何能露出破綻來?」
  「可是,駙馬他若當真是扮傻,那他的目的何在呢?奴婢實在想不通。」
  哼!
  你自然是想不通的,若非機緣巧合,本宮也同樣想不通。不,若非巧合之下獲知了那人的大秘密,本宮又如何會去懷疑她另一件旁人皆都深信不疑的事?
  這話褚尋雅不打算同她說,轉了話頭,
  「行了,想不通便不想了,你去看看,駙馬怎的還不回來,午膳可是備好了?」
  「是。」
  薔薇縱是百般疑惑,只能停了話,出門去看。
  同一時刻,她們談論之人正巧到了門外,差點兒沒與薔薇撞個正著。
  「哎!你這人,休得往本公子身上撞!撞飛了本公子的寶貝!」
  「駙馬爺息怒,是奴婢冒失了!駙馬,公主正在房裡等著您呢!」
  方才一番話,薔薇別的聽不懂,沈明楓很有可能城府極深這事她還是略有體會的,因此也不敢再同之前那般無禮待她,生怕今後這人找機會就報復了自己。
  沈明楓可不知自己已被人想得性情複雜小心眼,面前之人忽然對她客氣起來,她還有些不習慣呢,不過也並未腦子靈活的想法諸多,
  「哦!」
  懶懶的應了一聲,跳進了房門,沖褚尋雅大喊,
  「公主公主,快來幫本公子更衣,快快快,餓死了!」
  裡頭被吆喝伺候的人,溫溫柔柔的起身,依言為那人忙活開來,看得薔薇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輕啐了一口,
  「可惡!」
  裡頭沈明楓確實是放下了些戒備,不防著褚尋雅,當著她的面把寶貝錢匣子藏到衣櫃深處……
  更衣過程中,沈二公子也不知怎的將母狗餵奶聯繫上了先前的一幕震撼內容,語帶八卦的問起了伺候她更衣淨手之人,
  「公主公主,你何時生小娃娃呀?本少爺想看你餵奶!你沒見著,那小寶貝狗狗吃奶時的樣子,可有意思了!你的可比那母狗大多了,定是奶水充足……」
  

  ☆、懲罰

  「沈!明!楓!?——啪——嗷——」
  院外之人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聽得一連幾個奇怪的聲響自公主駙馬寢房內傳出來,紛紛交頭接耳,議論開來:莫不是,駙馬爺又惹公主殿下生氣了?
  尊貴端莊的三公主此刻已是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面頰耳根均是染色,臉色複雜難言,狠狠盯著那個不知死活的駙馬爺,強忍著再加一拳的衝動,聲音前所未有的冰寒,
  「看來駙馬是想喝母乳了,依本宮看,今日這午膳你就免了吧,待在房中,好好的研究研究,該如何才能喝上這東西!」
  狠聲言畢,褚尋雅一甩袍袖,轉身往門外而去,路過呆愣在門邊的人時,留下一句厲聲命令,
  「薔薇,鎖門!」
  被命令之人頃刻驚醒,惡狠狠的橫了那頭呆呆立著的人一眼,轉身踏出門口,「碰」的一聲將房門重重合上。
  屋內,仍舊站在洗手盤前的駙馬爺沈明楓,緩緩緩緩的抬起左手,扯去糊在自己臉上頭上的正劈裡啪啦滴水的濕毛巾,再抬起右手,抹一把也在淌水的臉,眼淚汪汪,抽噎著低低控訴,
  「嗚……壞女人……又欺負……本少爺……」
  頭上臉上濕漉漉的,冰涼的水滴自脖頸一路滑下,鑽進她的衣襟領口,在這炎炎夏日裡,也叫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就在她兀自委屈不忿期間,門口那裡「哢嚓」一聲響,顯然是落鎖聲。
  沈明楓如遭雷擊,拔腿就往門口沖過去。然而,為時已晚,薔薇早已經揣著鑰匙,走開幾步遠……
  「快開門!開門!本公子要出去!我還要去用午飯呢!快讓本公子出去……」密集強烈的拍門聲夾雜著慘烈高亢的叫喚聲,久久不絕於耳。
  自然無人響應,自然無人理會。
  沈二公子這回是實實在在體驗了一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此時,又有一個聲音跟著響起,那便是:「咕嚕嚕……咕嚕嚕……」
  「嗚……娘!快來救救楓兒呀!壞公主又欺負人了!爹!娘!沁兒!你們快來呀!楓兒好餓呀……」
  沈明楓估計是餓懵了,只巴著房門,不停的叫喚,全然想不起,她其實可以去翻窗戶的……
  薔薇鎖好了房門,跑著去飯廳伺候自家生氣的公主用膳。
  快步行至飯廳的褚尋雅惱恨極了,今日這沈明楓,接二連三的這般,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不論如何,皆都是,不、可、原、諒!
  這頓午膳沒了駙馬爺,公主雖用得順利,可眾人皆是不大習慣,整個飯廳裡除了碗碟夾筷的聲響,別無其他,完全不復這幾日來用飯時的熱鬧。尤其是今日,公主殿下心裡不舒坦,面如寒霜的小口用著飯,周圍的氣氛冷清到了極致,直逼陰寒之境……
  沒有大快朵頤的駙馬爺在,這精緻的膳食看著都沒了往日那般的美味,叫人實在提不起食欲來。
  嘖!
  褚尋雅內心愈加的鬱悶,由始至終面色不鬱的用完午膳,放下碗筷,靜靜坐著,未起身,亦不言語。
  薔薇看著公主停下進食,又看看餐桌上剩了比往日多出一大半的飯菜,輕微一歎,斟酌著用語,開口相問,
  「公主?可是要撤下午膳了?還是……」給駙馬爺留著?
  褚尋雅哪會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自己的怒氣尚未平復,如何去面對那明明無恥卻總是擺出一副無辜表情的嘴臉?!
  真是氣煞我也!
  「撤下吧,駙馬那邊,誰也不准去送吃的,不給她點教訓,總有一日這人會反了天去!剩下的——薔薇!你去將廚房管事叫來,本宮有話要問。」
  褚尋雅好似忽然間憶起了些甚麼,急轉了話。
  「是。」薔薇雖莫名其妙,可是公主現如今心情不佳,自己還是不要事事煩問的好。
  公主府的廚房管事是一名年過五旬的胖大叔,留著一溜兒山羊鬍子,個子也不高,眼睛極小,肉臉上堆笑時,那雙眼都眯成一條縫兒了。褚尋雅見了,心下直犯嘀咕,自己府裡挑人的標準何時下降到此般地步了?
  「奴才馮勇參見公主殿下!」
  來人興沖沖的入得廳來,下跪行禮。褚尋雅自上而下對其打量了一番,淡淡的出聲,
  「起來吧。你可就是府中膳房的管事?」
  「是是!奴才正是!」
  褚尋雅微點頭,將心中所思慮問出,
  「本宮問你件事,你可得老實回答,休得瞞騙。」
  那人一聽,知曉公主尋他來非是有好事,面上竟露出了點點的心虛之色,
  「是!奴才定會知無不言!」
  「本宮問你,大婚那日府中酒宴之後,可是有食材與飯菜剩餘?」
  那馮管事小眼睛猛然睜開,兩條縫兒張大了些許,語氣甚弱,老實回道,
  「回公主,有食材與飯菜剩下。」
  褚尋雅不意外的勾唇揚眉:「哦?量多麼?」
  「不多。」馮管事額上開始冒汗,回話也變得語無倫次,「不!不多,也不少!」
  此話回得不好,廳內眾丫鬟也都想翻白眼了,更遑論只要准話公主殿下!
  「究竟多少?馮管事莫非已經不記得了?」
  褚尋雅平日裡溫和,說話言語也是極其淡雅好聽。可一旦她起了怒意,那口吻與聲音便是叫人聽得有些心內發寒。
  見公主似有又發怒跡象,一干人等皆是大氣不敢出,唯有那被問話的馮管事,冒了一身的冷汗,顫抖著身子與話音,慢慢的回,
  「回公主!奴才記得!那日,剩了十斤的大米一袋,雞鴨共六隻,生肉十二斤,蔬菜半擔子,其餘食材攏共有也有好些,奴才實在記不得太清……」
  「那熟食呢?可是有諸多剩餘?」
  「有,有!未上桌的熟食剩餘不多,只有兩隻熟雞,一條熟魚,再有幾道大菜,最後便是一些雜食,哦,尚有半桶米飯,幾盤窩窩頭……」
  褚尋雅了然,終是進入問話的主題,
  「那這些剩餘之食,可是留在廚房的?」
  馮管事聽了這句,話裡都帶了悲壯慘痛:「是!」
  「好,那本宮問你,大婚當夜四更時分,本宮與駙馬到廚下尋宵夜,為何會只尋得了一盤窩窩頭?」
  那人已是絕望,臉上滲的汗水都流到唇上了,也不敢抬手去擦拭,
  「小的……小的不知!」
  「不知?呵!好一個不知!馮管事,你好大的膽子!」
  廳內眾人皆是明白過來,原來公主這是興師問罪呢!明白歸明白,她們一個個的也都汗顏起來:大婚那夜公主駙馬竟還自行起身去了廚房,是她們伺候不周了麼?!
  馮管事叫這一厲聲喝斥嚇得更是發抖,撲通一聲跪下,
  「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恕罪!小的那夜清點完之後就去與人拼酒,喝多了,真的啥也不知道呀!那些糧食就那麼不翼而飛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哼!馮管事,你監管不力,使得府中糧食被盜,事後竟還瞞而不報!若非本宮巧合之下得知此事,他日這公主府叫賊人搬空了,你且不是還想著如何掩埋真相,推卸責任了?」
  馮管事嚇得不輕,不甚靈活的身子趴下,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
  「公主殿下恕罪!公主殿下饒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公主殿下被毫無新意的求饒聲煩得狠,將頭撇到一邊去,
  「來人,將這個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轟出府去。」
  「公主殿下不要啊!公主!饒過小的吧!公主……」
  護衛們來得極快,架了人,將那張聒噪的嘴巴捂住,又是極快的消失於眾人眼前。
  ……
  那頭飯廳上演著那樣一幕,這頭臥房裡可憐的駙馬爺卻是迎來了救命稻草。
  哦,非是稻草,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沈二公子在慘烈叫喚了一刻鐘之後,發現屋外並無人影,絕望的跌坐到地上,靠著房門,當真嗚嗚哭了起來……
  沁兒老早就聽聞公主駙馬回府了,她今早便做好的糕點終於可以送進那人口中,正準備動手之際,又得了另一個消息——駙馬爺惹惱公主,被鎖在了房裡,罰他不准用午膳。
  此話在沁兒多方詢問之下,又跑去正院外探頭瞧了瞧,最後得到了證實。
  我可憐的二少爺哦!
  你咋就那麼缺心眼兒呢!
  誰不好惹你去惹那尊貴的三公主!你這不是自找的麼?!
  這人啥時候才能叫人省省心喲!倒楣催的!
  埋汰一忽兒,沁兒到底是心疼,二少爺飯量大,斷不能餓肚子的!況且她如今還在月事期間呢,豈能啥也給不吃?!
  想罷,沁兒奮而起身,壯壯膽子,用帕子包了幾塊花糕,偷偷的溜進了正院,發現臥房的窗子大開,大喜過望,跑過去,招呼了那個餓得只剩下哭泣之力的人,
  「少爺!少爺!奴婢給你送吃的來了!快過來!窗口這兒!」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好多人說讓她們生子,也有人說要小瘋子快些恢復心智。可是我卻想著,不能因為她是主角,就讓她好事占盡,人生總是要有些不完美的。所以,我的問題是:一、生子。二、沈明楓恢復常人心智。三、兩個都不。 三選一,你們選哪個?

  ☆、慪氣

  沈明楓如同聽到了天籟之音,淚汪汪的一雙眼眸,瞬間被點燃,發光發亮,使出最後一把力氣彈起來,沖到窗邊,發現果真是沁兒,救命的沁兒!
  「你咋才來呀!吃的呢吃的呢?唔!餓死本少爺了!」
  沁兒見自家少爺紅著眼眶鼻頭的可憐模樣,心疼極了。這人事實上就是孩童心性,說話做事也不考慮深思,動輒就能得罪人,好在身份本也不低,是以沒幾個人能真正對她計較懲治過的。
  可是,少爺您現如今惹惱的人,非是常人,人家可不是敢怒不敢言那一撥兒的呀!
  您再這麼下去准有一日將自己折騰壞了!
  咋就不能長點兒進呢?!
  「少爺,慢點兒吃,去倒杯水就著吃,別噎著。」沁兒看得膽戰心驚。
  「沁兒!唔……你快把門打開……」
  沈明楓得了吃的,稍稍恢復些精氣神,又開始想著怎麼出去。沁兒看她那個狼吞虎嚥的吃法就感覺噎得慌,一面嫌棄一面擔憂的注視著,回答她這個顯然問錯物件的問題,
  「少爺,你可慢點兒吧!這門奴婢就是想幫你開也是無能為力,你自己給公主認個錯求個情,公主她氣消了便會放你出來的。」
  沈明楓幾時需要去哄人的,而且,她並未意識到自己有做錯或說錯了甚麼,只以為又是那壞女人要折磨自己呢。
  「哼!不要!唔……本少爺……再也不要理她了!」煞有介事的一句。
  沁兒無語的瞥眼,回頭往院門處張望,見還未有人過來,這人又是快速作戰,三下五除二將五六塊糕點消滅了大半,稍稍放鬆了做賊般緊張的心情,不作答,只在心中鄙視:人家理不理你還不定呢,你還不理人家了?哧!
  沈明楓也是神奇,這般兇猛的吃法都能順利吞下去,半點兒沒噎著,得虧沁兒做的糕點鬆軟可口!
  見她吃完了,沁兒也不多留,為她擦拭了唇角,又拍幾下那混亂不堪的衣襟,壓低了聲音,
  「少爺,你自己可得仔細些了,惹惱了公主事小,若是暴露了身份,你自個兒想想後果吧!奴婢就先退下了,你可千萬別把奴婢送糕點這事兒說出去啊?!」
  話音落,沁兒抬腿就跑,只片刻,人就消失在了窗口視野中。
  「唔——」
  沈明楓趕緊咽下口中塞著的東西,巴上窗臺,大聲叫喚:「沁兒!你回來!本少爺還要吃!」
  然後,遠遠聽得一句:「別嚷嚷!晚膳時再給你送來!」
  「……」
  駙馬爺已經打定主意要以沉默的方式對抗她的公主妻子了。
  是而,當褚尋雅帶著薔薇回到臥房打開房門之後,沈明楓仍舒服的躺在涼塌上,除去將臉扭到一側,再無其他反應。
  褚尋雅面色早已恢復平靜淡然,只心內仍舊有些難平,可就算再氣,她也回來了,回來想看看那人如何了,她還在月事期間,可別餓出個好歹。
  只是她的一番心意並不能得到駙馬爺的理解與領會。
  沈明楓原本是躺在涼塌上掰手指,嘴裡振振有詞數落著壞公主的,此時見了正主,反而閉了口,扭頭望向一邊,不裝睡也不起身,更不出聲。
  褚尋雅有些奇怪,身後的薔薇同樣摸不著頭腦。
  按以往的經驗,這人此刻不該是大吵大鬧或是哭喪委屈的麼?
  怎的會……如此平靜?
  二人疑惑的對望,皆是不得解。褚尋雅不欲說話,只使眼色叫薔薇去探探那人究竟怎麼了。
  薔薇意會,緩步走過去,輕喚一聲:「駙馬?」
  被叫之人可是清楚的記得,這兩人是一夥的,都是不讓她好過的罪魁禍首!於是,駙馬爺非但不應,還且動作極大的翻個身,使整個身子背向那主僕二人。
  薔薇回頭與自家公主交換一下眼神,得到再接再厲的指令,無奈只好繼續,
  「駙馬?公主給您留了您最喜愛的菜,駙馬可要去用膳?」
  駙馬爺不為所動。
  「不如,奴婢去把飯菜端來,駙馬在房裡吃?」
  實話說,沁兒帶來的那幾塊糕點,雖是美味,也確實不少,可對於食量驚人又早已餓得發昏的沈明楓來說,遠不足以裹腹,也就吃了個六分飽吧。因而,薔薇的這兩句,的的確確誘惑挺大。
  可是!
  誘惑再大又如何?如今的駙馬爺才不吃這套!!
  沈明楓側著身子累了,又恢復了平躺,面色不悅的動動嘴唇。那二人以為她要開口說話了,誰知她竟是吧唧了一聲,繼而響亮的乾咽了一下,最終又將臉扭到一邊去。
  褚尋雅眯起眼,朝自家駙馬投去一個不屑的眼神,抿著唇不作聲。
  呵!還鬧起脾氣來了?死樣!
  薔薇搞不定,默默退了回去,到公主身邊,為她倒水扇風,眼睛時不時朝沈明楓那邊剜。
  褚尋雅也不打算先開口同這人說話,起了身,優雅的移步到內室,由薔薇伺候,寬衣躺下,看都不再看那人一眼。
  她倒想看看,這人能強到幾時。
  門沒有合上,沈明楓回過頭來見了,又往裡探頭瞄一眼,紗簾與屏風隔著,啥也看不見。然後,她眼珠子一轉,心思一動,一骨碌爬起來,撈起地上的鞋子,踩著一雙白淨的襪子,蹬蹬蹬往門外跑去,只眨眼功夫,人就不見了……
  薔薇自內室出來,見涼塌上沒了駙馬爺的人影,便知她是趁機溜走了,一跺腳,趕緊折回去稟報,
  「公主!駙馬爺他跑了!」
  床上躺著的三公主眼皮都沒掀,平靜淡定的樣子仿佛甚麼也未曾聽到,過了半晌,才傳來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嗯。」
  提著鞋子跑出院子的駙馬爺,出了滿頭的汗,停下來回頭張望,沒見著有人來追,長長的呼氣,將鞋子丟到地上,踩上去,三兩下穿好,提腿再次開跑。
  那頭管家正往這邊來尋人,小奶狗已經喂好,如今正同那母狗趴在簷廊下呼呼大睡呢,也不知駙馬爺打算如何安置,他左等右等不見人,只好自行前去相問。
  這下好了,才走開幾步,見駙馬爺正火急火燎往這邊沖過來,
  「駙馬爺?駙馬爺!您可來了!小的正要去請示您呢!您看,這兩隻狗該如何安置呢?」
  沈明楓可不管他說了啥,一門心思就是來看小狗狗,見那小崽子正趴在母狗一旁,香噴噴的打著小呼嚕呢,不禁心下一軟,蹲下去,笑意盈盈的盯著它瞧,
  「嘿!小寶貝,你可是吃飽了?吃飽了就睡呀?本公子還未用飯呢,你這沒良心的傢伙!哼!」
  沈明楓顧自開心的看了一會兒,轉頭對管家央道,
  「管家伯伯!本少爺餓了,想吃雞腿!想吃兩隻……唔……想吃三隻!」
  「這……」
  管家有些猶豫,方才他可是聽說了,公主下令,禁了駙馬爺的午膳,誰也不准去送吃的。眼下駙馬爺這般要求,他著實有些為難。畢竟,這公主府,還是公主說了算的。
  「呃,駙馬爺,公主殿下可有解了禁令?」
  「啥?」
  駙馬爺沒明白,她可不知公主殿下還下令不讓人給她送吃的呢,要知曉了這事,她准得又大鬧一場。
  看來駙馬爺是聽不懂呀,那應是未得公主許可的了。管家著急起來,趕緊轉移話題,
  「駙馬爺,您可是想好了這兩隻狗安置於何處了?」
  沈明楓很是配合,傻乎乎的又把注意力放到狗狗身上,
  「自然是帶回——哼!不要!本公子再也不要與那女人同房,本公子要去和沁兒住!對!管家伯伯,你帶著大狗狗,本少爺抱著小狗狗,咱們去沁兒的房裡!」
  沈二公子對自己臨時想出的妙計極其滿意,輕柔地抱起仍在睡夢中的小奶狗,直接朝著下人房走去。
  管家站在簷廊下,望著那個瀟灑的背影,又看看已經跟著走的母狗,久久回不過神……
  沁兒因著是尚書府過來專門伺候駙馬爺的丫鬟,與府裡的等級最高的婢女享同等待遇,有自己獨立的房間。而這公主府地位最高的丫鬟,自然便是公主殿下的貼身婢女——薔薇。
  是的,沁兒的房間與薔薇的房間同等規格,是府裡除了管家的房間之外,最好的下人房。並且,只有一牆之隔。
  當伺候公主睡下,得了閑回房稍事休整的薔薇步入她們的小院子時,抬眼便瞧見這樣一幕——駙馬爺懷裡抱著小狗,身後跟著大狗,笑容滿面的踏入了沁兒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提的那個問題,炸出了好些人,我的內心是暗爽的。對於那個問題,大家都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也都各有各的理由,我一一都看了。我想說的是,我已經有了第四個選擇,會給她們合適的安排,那就是——先不劇透!
PS:本文週三入V,今晚這一更應該是入V前最後一更,明天沒有,後天連更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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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還是想感謝一路以來支持我的朋友!也謝謝你們的意見!



  ☆、第27章 聽牆

天哪!駙馬爺要幹嘛?這青天白日的!
    薔薇像是發現了驚天大秘密,瞪圓了眼珠子,咬緊了牙,恨恨的往那邊走近,誓要看看這駙馬爺一個男子到沁兒一個丫鬟的房裡到底想作甚?!
    莫非,這沁兒原是駙馬爺的通房丫頭?
    薔薇想不通,本著為自家公主探聽消息的念頭,悄聲往沁兒房門口逼近……
    「少爺,你怎的來了?公主放你出來了?哎呀!這小狗好生可愛呀!上哪兒弄來的?」
    「哼!本公子愛上哪上哪,那女人管得著麼?!」
    沈明楓驕傲的提起今日之事,
    「這是大娘送的,今日本公子為大娘付了診金,大娘便送了這只小寶貝!你看,它是不是很可愛?」
    沁兒贊同,接話道:「可愛是可愛,可是少爺,今日你花了多少銀子?」
    說起這個沈明楓心裡那個痛呀!她的白花花的銀子!
    「一百兩……」
    「多少?」
    沁兒難以置信,驚得話音都拔高了好幾個調。門外偷聽的薔薇皺皺眼角,抬手揉了下耳朵。
    「嗚……沁兒,本少爺只有六兩銀子了……嗚嗚……」
    六……六兩?這……
    少爺,您確定您不是叫人給坑了?
    那可是你攢了好幾年的私房錢呀!!!
    天呢!
    沁兒已經找不到言語了,這個駙馬爺,有夠敗家的!幸好這些年來,掌管她小金庫的人是她沁兒,否則,莫說一個尚書府,便是一座金山也得給她搬空咯……
    沈明楓大抵也覺出自己十分悲慘,可是那些錢好歹花在了正途上,幫了人,是而她的心裡縱然再不捨得,也不至於哭著嚷著訴苦,只委屈了片刻,將這事兒撇到腦後去了。
    沁兒想想,覺得自己也是可憐,自家少爺本就腦子不好使,這下還成了窮光蛋,自己跟著她真是得暗無天日了!
    沈明楓若是知道自己如今還比不上一個丫鬟有錢,也不知能氣成啥樣。
    窮光蛋駙馬爺?
    門外的薔薇捂著嘴直想笑,呵呵,公主這招夠絕的啊!
    這時,裡頭沈明楓抱著小狗狗坐上了沁兒的床,蹬掉鞋子,和衣就要躺下。沁兒連忙阻止,
    「少爺,你做甚?你想在奴婢這兒歇息麼?」
    「嗯!沁兒,我不管!本少爺今後就同你睡了,再也不要回那間房!」
    沁兒驚呆了,這可怎麼是好?!
    「少爺,這可不行,莫說您與公主是夫妻,便是這狗——啊!少爺!你的襪子!」
    又是一聲音高響亮的驚呼。
    薔薇再次抬手撓撓耳朵,附帶一個白眼:這兩主僕咋都這麼一驚一乍的,真是服了他們!
    「少爺!你這襪子底下,怎的黑乎乎的?髒死了!」
    沈明楓才想起這麼一茬來,奮力往裡屈著一雙腳,果真見腳底下烏漆麻黑髒兮兮的,難看極了。自己不由也嫌棄,直接將兩隻襪子給扯了下來,丟到地上去,還用十足欠扁的表情語氣,吩咐面前之人,
    「沁兒,本少爺沒有襪子穿了,你趕緊去找一雙來,要新的!」
    沁兒還欲勸阻,只是那人已經摟著驚醒的小奶狗,到在了床上,輕聲細語哄逗起來……
    門外的薔薇再聽不到聲響,收回僵硬酸麻的手腳,艱難的挪著回了自己房間。
    駙馬爺與沁兒,果然有一腿!
    ……
    午後,薔薇休息好了,起身要去公主房裡伺候,路過沁兒房門口時,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輕輕地靠近,又開始偷聽。
    聽了一會兒,沒甚麼動靜,薔薇正欲抬腳走人,忽地就傳來了一聲蓋過先前所有驚叫的喊聲,極具爆發力。
    「啊——少爺!小狗它出恭啦!」
    隨後便是迷迷糊糊的應答聲:「哦……啥?!」
    「啊——奴婢的床!!!」
    「……」
    薔薇捂嘴退開,朝院外走去:呵!這二人大白天的竟然同處一室,同臥一床,膽大妄為至此,莫不是還以為這兒是他們的尚書府了?
    而此時三公主已是醒轉過來,習慣性喚人:「薔薇?」
    正好到了房門外同百合打招呼的人聽聞,趕緊推門進去,今日公主醒得夠早呀!
    褚尋雅也不急著更衣,靜坐於妝台前,由薔薇為她梳理長髮。
    三公主一襲夏裝紗衣,輕薄舒爽,裡頭的肚兜抹胸也露出小半截來,勝雪的肌膚更是叫人迷眼讚歎,加之其俏美的容顏,自來的尊貴,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優雅魅力,令得薔薇這個在她身邊服侍多年的女人都時時看花了眼,也不知若是叫男人見了,會否噴出鼻血來……
    思及此,薔薇又聯想到了公主的那個傻丈夫,不禁心內一顫,一股惡寒上頭,深深的歎一口氣:唉!鮮花與牛糞,白菜與豬……
    她這聲無意識的輕歎可是明顯,褚尋雅望向銅鏡中那小小的人影,輕啟檀口,溫淡好聽的聲音出來,
    「薔薇因何事歎氣?怎的停下動作了?」
    發呆之人收回怔愣,忿忿不平的將今日所見道與公主聽,
    「公主,您可知今日午間奴婢見著甚麼了?駙馬爺當真可惡極了!」
    「哦?駙馬又怎的了?」褚尋雅不甚在意的問,沈明楓幾乎日日都能鬧出事端來,短短幾日她也已然習慣了。
    「公主,奴婢午間看見駙馬爺他,他到沁兒房裡歇著去了,一個晌午未曾出來,沁兒也在裡頭!」
    褚尋雅對於這個有些新意,卻並不足以勾起她負面心緒的消息不置可否,依舊是神情淡然,語氣輕淺,
    「那你可曾聽見有何不該聽的?」
    薔薇氣憤極了,對那無恥的駙馬爺簡直是失望透頂!
    「有!公主,奴婢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駙馬與沁兒,睡在了一塊兒!」
    淡定之人仍是淡定,絲毫未見面色有變,薔薇心有不甘,難不成公主她不信自己?還是,公主不知這事的嚴重性?
    「公主,奴婢斗膽勸一句,公主可莫要太過縱容駙馬了,這才成親幾日呀,駙馬就明目張膽的到丫鬟房裡歇息,若是再過幾日,他還不得撒了歡到外頭去鬼混?!」
    見自家公主依然是不為所動,薔薇真是恨鐵不成成鋼,公主怎的就不明白這其間的彎彎道道呢!她可都快替她急死了!
    褚尋雅望著身後之人那焦慮又無奈的模樣,心下好笑,又不能將實情說將出來,還是寬慰她,
    「薔薇莫急,你可是忘了,駙馬還不知是傻或不傻呢,她傻,便不會亂來,她不傻,更不敢胡來,你且放寬心吧。」
    哼,本宮有的是法子,還怕治不了她沈明楓?
    薔薇聽了只好作罷,人家的丈夫自己都不上心,她在一旁乾著急半點兒用處也無,還是少費這些心思得了。
    就這般,這邊的主僕二人對另一對主僕二人放任自流,另一邊的主僕二人在那小房間裡可謂是精彩紛呈。
    「少爺!那只大狗再不帶出去溜,也要尿在奴婢房裡了!」
    「哦,那……就趕緊帶出去呀,本少爺還要睡……」
    說完了,翻個身,再次進入睡眠。
    沁兒惱恨的狠狠跺腳,氣呼呼的望著那個才換了新床單又抱著狗躺下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沖過去,將這人揪起來,吊打!
    然而很遺憾,這只是個想法,也只能是個想法……
    沁兒苦著臉,放下正在收拾的亂糟糟的房間,認命的抱起自己那張可憐被糟蹋的床單,打開房門,將已經上躥下跳百八十圈的母狗放出,自己也順帶去洗床單……
    老天爺,您怎能待沁兒我如此刻薄?!
    老天爺當然聽不見。
    ……
    半日過去,到了晚間,駙馬爺依舊在慪氣當中,由沁兒去廚房為她端了吃的來,不去飯廳,不要見那可惡的公主。
    被自家駙馬埋汰的褚尋雅再一次獨自一人用過膳,倒是心內已完全平復下來。
    一旁的薔薇與百合望著冷冷清清的飯廳,又望望桌上一如午膳時剩下的飯菜,不禁齊齊為自家公主哀怨起來。
    駙馬爺當真不像話!
    褚尋雅無話,吩咐撤了膳,就要起身回房,這時,管家過來通報,說是覃侍衛帶著人回來覆命了,不知公主可方便召見。
    天色尚未暗下來,左右也無事,褚尋雅自是應了,
    「叫他們到前廳候著,本宮隨後到。」
    管家應是退下。
    褚尋雅吩咐百合:「百合,你去沁兒房裡,看看駙馬如何了,薔薇,你隨本宮到前廳去。」
    二人應聲:「是。」
    言罷,褚尋雅起身,帶著薔薇,緩步朝前廳走去。她正愁著沒事做呢,這下好了,看來,他們是查出些眉目了,想不到竟如此之快!
    公主府的飯廳到前廳中間需要穿過長長的簷廊與一條石板路,石板路隔開了一片花圃,此時乃是日頭西下,黃昏時分,夜幕還未降臨,卻已經有許多的夜蟲開始鳴叫,空氣也已比燥熱的日間舒爽許多,再過不久,清涼的晚風便會徐徐而來。
    此乃一日中最適合散步消食的時段。
    可是,這般閒適放鬆的時光,三公主殿下卻還需去處理事務,關心一宗本與她無關的案子……不,也或許,與她有些聯繫。

  ☆、第28章 案件

幾名侍衛見公主殿下來了,忙單膝下跪,抱拳行禮,
    「屬下參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褚尋雅輕移蓮步,姿態優雅,坐上正座,淡柔一笑,
    「起來吧,幾位辛苦了。可是查出些甚麼了?」
    幾人起身,由首領覃侍衛回話,
    「回稟公主,屬下等人具已獲悉事件的來龍去脈,回來向公主覆命。」
    「嗯,覃侍衛且將原委說來,本宮聽著。」
    「是。今日得了公主之命,屬下等人特地喬裝前往昭武校尉府查探,卻是恰巧于校尉府門前目睹了一幕意外與本案相關之事……」
    覃侍衛聲音響亮,口才也不錯,將今日查探之事一一道來。
    今日一早,三人得了褚尋雅的指令,換了常服,打扮成普通百姓,混到了昭武校尉王大人的府門前,本欲繞到後院查探的他們,恰恰碰見了校尉府家的總管,領著幾名家丁,將同樣身著家丁服的一名男子自門口扔了出來,而那被扔之人躺在地上,久久沒有動靜,渾身皆是血跡。
    行人見那管家與家丁們兇神惡煞的,無一人敢上前,也無人敢聚在一起圍觀,只當沒看見,匆匆走過去。
    幾人相視一眼,得知機會來了,便在那總管放了狠話帶了人進門去之後,上前將那傷者扶起,帶到了一處僻靜之地,將他弄醒。
    那人尚餘半口氣,意識卻還在,知自己被人扶起架著帶走了,也不知是救他還是殺他,緩緩撐開眼皮,見是三名陌生男子,不禁松了一口氣,虛弱地道謝:「多謝……幾位兄台……搭救……」
    幾人心下複雜,他們救他是有目的的,況且,只是把他拖出來,並未施任何救助。
    「這位兄弟,你這是怎的了,怎麼叫人打成這副模樣?可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一名侍衛將腰間牛皮水袋解開,為那人灌了一大口水。那人稍稍恢復些力氣,開始慢慢的回答,
    「多謝!在下王貴,呵,得罪的人物不大,只是脾氣挺大……你們可都看見了?那王校尉府裡,自上而下,沒一個善人。呵,不怕告訴你們,在下,也不是甚麼好人,我是個……盜銀的家賊……」
    說最後一句時,語氣裡帶著自嘲。
    覃侍衛三人大喜過望,他們起初只是想找個人回來旁敲側擊問問情況,可眼下他們有意救走之人,莫不是就與那件案子有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交換了神色,幾人打算先將此人救起,到時想要何答案,還不是輕而易舉……
    三人又將那名喚王貴之人扶起來,架著將他帶到一家客棧,開了一間房安置好,又叫了大夫。這下,那人是感激涕零的喊著要報恩了。
    之後,覃侍衛便要他將事情經過說出來,那人自然照做。
    前些日子,昭武校尉王大人納第四房姨太太,府裡擺小宴,請了幾位交好同僚于府□□慶。有酒宴,自然就有酒菜,有禮金。
    王貴是校尉府的小廝,幫著收禮入庫的,可這次,他做了壞事,在總管清點對照完畢之後,趁其不注意,將一張百兩的銀票塞進了衣襟裡……
    而正巧的是,當天夜裡,府中廚房竟遭了賊,一小批糧食被盜,府中之人渾然不覺,直至第二日,管事發現了前來稟報,那王校尉立馬差人清點庫房,發現實際銀兩與帳本上的不符,少了一百兩。
    王校尉當場震怒,狠狠罰了相關之人,又命人循著蛛絲馬跡,欲要追查盜賊。
    可是,那盜賊又如何是輕易能尋得的,是以,這王校尉動用家丁手下,再去找了親戚京兆尹討要便宜,來了個全城大搜查。
    不得不說這王校尉也是傻,那一百兩銀子,若真是個慣犯盜賊幹的,會再去偷那些沉不啦唧的糧食麼?人家要偷銀子,會只偷了一百兩不?
    真是,傻透了。
    可是,就是這沒腦子的王校尉命人在京城內外普通人家大搜查,真就在極短的兩日內,搜到了城郊李家莊的某一家,有他們府中的精米糧食,以及其他的一些貧苦人家基本吃不上的食材菜品,正是校尉府中所丟的那些……
    因此,有了後來的一連串事件。
    覃侍衛幾人皆是唏噓,想那盜糧之人應是萬萬想不到,自己偷些吃的去接濟貧苦百姓,竟然給人全家帶來災禍。可是,他們仍有許多的矛盾點不明,遂又追問,
    「可是王兄弟,那盜糧之人巧合之下解除了你的嫌疑,你卻又是為何會被打成重傷轟出府來呢?」
    那王貴又是將自己的情況道來:「在下家貧,若非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銀兩請醫買藥,又實別無他法,是絕不會做了那勾當的!可當我聽說盜賊已經找著了,且是一貧苦人家,而王校尉竟可惡的要人家的花季女兒當做賠償……」
    「我是良心難安,想著為那家無辜之人解圍,便在昨日一早,偷偷將剩下的八十多兩銀子放回去,結果不慎叫人發現了……」
    「原來如此,王兄弟竟是昨日便叫人抓了,怎的今日才……」
    「呵!那王校尉因為我,冤枉了人,逼得那家人到官府衙門告狀……惱羞成怒,將我一頓毒打,關押了一日,時時嚴刑招待,到得今日,見我已是奄奄一息,他們才將我……丟了出來……也不知,我娘親她怎樣了……」
    幾人聽得,再一次心緒複雜,難以言表,遂安頓好他,再去追查那盜糧賊的下落,直至臨近夜晚,稍稍有了收穫,便回公主府覆命來了。
    兩盞茶的功夫,覃侍衛將此事仔細交代清楚,褚尋雅仔細聽下來,心內起了幾種思緒,混雜於一處。
    首先,不出她之料,這盜糧賊果真只在城中辦喜事設宴席的富貴人家下手,再施放給貧民,並且作案不多,顯然是個新手。不過,作案幾次都能做到無人察覺,想必是名高手,身手極其了得。
    其次,昭武校尉全城搜查這般作為,卻並未引起民憤,值得考待,
    「你等可有查清,那王校尉如何做到的搜查?可是有人相助?」
    覃侍衛等人不得不讚歎,三公主聰慧之極,這其中的疑點竟能立即找出來,點破。
    「回公主,正是。那王校尉乃是京兆尹梁大人的妻弟,仗著梁大人之勢,在京中橫行霸道時日已久,此番更是從梁大人那兒要到了搜查令,因而在城內外普通百姓家入室搜查,行事暢通無阻。」
    「哼!」
    褚尋雅一記淩冽的眼神掃向一處,怒聲道:「京兆尹!好大的膽子!為了親戚家區區一百兩銀子,竟敢私自動用搜查令,莫非他早已不把父皇放在眼裡了?!」
    「公主殿下息怒!」廳內眾人皆驚,忙言語勸道。
    褚尋雅深吸氣,恢復了情緒,
    「本宮無礙。此事本宮自有定奪,你等無須多慮。」
    頓了頓,褚尋雅又道:「那盜糧賊,想來是一名劫富濟貧的俠士,咱們便莫要追究了,由得他吧。對了,聽你所說,那名喚王貴的小廝倒是個孝義之人,只不知忠是不忠了,覃侍衛,你便好生照料他及他的家人,再仔細考校一番,若真是個可用之人,叫管家安排一份差事,讓他身子好了,來府裡報到……」
    「公主宅心仁厚,屬下明白了。」
    「嗯。」
    天色已完全暗了,褚尋雅也有些乏了,揮手讓人退下:「你等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吧,明日到管家處領賞。」
    「多謝公主,屬下告退。」
    ……
    人走遠了,廳內只剩下了褚尋雅與幾名婢女。夜色愈濃,廳內早已掌燈,褚尋雅起身,吩咐,
    「吩咐下去,備水沐浴。」
    「是。」一名婢女應聲,福禮退去。
    未再多留,褚尋雅帶著眾人往臥房走去。
    直至踏入房門,三公主這才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回身問薔薇:「百合可是回來了?駙馬那邊怎麼樣了?」
    「回公主,百合去了有半個時辰了,未曾回來。」
    「這麼許久,莫不是出了何事?薔薇,你去看看究竟怎的了。」
    「是。」
    薔薇見公主還是有些著緊駙馬的,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出了房門便往自己小院子那邊跑。
    然而此時此刻,那個她們所關心之人,正不知所蹤呢!
    百合也是苦,但是她比不上沁兒苦。
    事情是這樣的。
    今日晚膳,沁兒再一次帶著大狗出門去溜,並順便收床單。可她床單是收好了,那母狗卻是在四周轉悠了一圈之後,跑沒影了。
    沁兒叫了半天也沒見狗回來,心裡那個急呀!
    少爺對那兩隻狗如此寶貝,如今這大狗不見了,她還不得跟自己沒完沒了?
    心急如焚之下,沁兒顧不上其他,抱著床單就四處去尋,可是偌大的公主府,一隻四條腿跑得快的狗,一個人哪裡輕易尋得著!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尋找更是困難,沁兒無法,只好回房,給那人報備一下,做好心理建設,否則真不知到時她會做出些甚麼來……
    誰知,她話音才落,那人就跳了起來,恨不得撲上來咬她,嘴裡一通數落:「小寶貝都要餓死啦!你這人竟把它的娘親搞丟了!你咋這樣啊……」
    沁兒當時內心都是崩潰的。
    想她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照料了這人多少年,沒想到,自己在她心裡竟連一隻剛抱來的小狗都不如……
    沈明楓心思單純,就這麼一說,哪裡能曉得就這麼傷了人家的心。不放心的她,立馬放下小狗狗,親自跑出去找。

  ☆、第29章 偷看

沁兒只傷神了片刻,這狗畢竟是自己弄丟的,是而歇都沒能歇會兒,又跑了出去。她才跑到院門口,碰的一下與進來的百合撞了個正著,兩人差點沒都栽到地上去。
    「哎喲!沁兒,你冒冒失失的做甚?撞死我了……」
    百合捂著自己被撞痛的心口,埋怨的皺眉望向面前這人。沁兒哪裡有心思同她扯,只跟她著急:「哎呀,對不住了啊,我現下沒空,改日再聊,我走啦!」
    「哎!你甭走啊,公主讓我來找駙馬爺,他人呢,可是在你這兒?」
    沁兒煩躁,急得滿臉滿身都是汗:「你找駙馬,駙馬正找狗呢,我也不知她現在何處,她那人,我還擔心她把自己給丟了!要不,咱倆一塊兒找吧,不管找著人或是找著狗,都帶回來!」
    「啊?」百合沒料到這駙馬爺還到處亂跑,自己還得回去覆命呢,真是添亂!
    「這黑漆漆的咋找啊?這樣,咱倆先去點兩盞燈,再分頭找。」
    說著,二人快速去找了兩盞夜燈,分了東西兩個方向,循著路,焦急地尋那不省心的一人一狗。
    彼時,沈明楓已經發現了母狗的蹤跡,可是夜色實在太暗,她跟著那狗,大聲喊它,那狗聽到叫喚,非但不停下來,反而跑得更起勁兒了。沈明楓只能停了喊,想著自己能不能悄悄接近它,將它捉回來。
    於是,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的,沈二公子遠遠墜在那只狗身後,跟著它繞了半個公主府,仍是沒個停。
    府中下人見了,奇怪的問她咋了,她甚麼也不說,直接叫人家噤聲,那些人莫名其妙,以為她是在跟哪個玩躲貓貓呢!
    傻!這大晚上的在府裡溜達都嫌棄看不到路,還躲貓貓!你們都叫駙馬爺給傳染了吧!
    是以,那兩個苦哈哈慘兮兮尋來的小女子,沿路問了好幾人,對方皆是搖頭,不透露任何訊息,也不打算幫忙……
    兩人只好繼續找。
    天色已經大暗,沈明楓也已看不清那狗的身影,自己累得夠嗆,遂尋思著,先找個地方歇會兒。然後,她就在一片微弱的亮光中,發現了自己正處於正院外不遠處的花叢邊……
    這……咋就跑到這兒來了呢!
    死沒腦子的狗!
    可是可是,她是真的累極了呀!口也好渴哦!身上髒兮兮粘糊糊的,極是難受呢!那……回去喝杯水,再坐會兒?反正都到了,不如回去拿身衣裳再走唄!
    嗯,就這麼辦,不理那女人就是了!
    沈二公子腦子轉來轉去,也就得出了這麼個主意。於是,咱們的駙馬爺在外游曳了半日之後,終於回到了自己與公主的院子。
    房門外的簷下點著燈籠,門口只得一名三等婢女守著,未見百合或者薔薇,沈明楓拖著疲憊的身子上了只有幾級的臺階,那小丫鬟不知情,人家夫妻的房間她也不好攔著,只提醒了一句,
    「駙馬爺,您回來啦?公主她……正在沐浴。」
    沈明楓皺皺鼻子,鼓著腮幫子往那人看了一眼,應了一聲:「哦!知道了!」
    她對褚尋雅身邊之人,除了薔薇以外的那些並無意見,是以態度還算和悅。
    倒是愛恨分明。
    入得房來,沈明楓累得攤在了榻上,半點兒不想再動了。可是,躺著躺著,聽見了隔間浴房裡傳來的水聲,她嗡嗡響的腦子一熱,居然升起了歹念——去偷看!
    不行!這樣做很不好的!娘親說不能叫公主看到我的身體的!哎!娘說的是不讓公主看我的,可沒說過不讓我看公主的呀!況且,沈良還說了,本公子想看公主就看,沒人敢不准的!公主也不能不准的!
    對!
    本公子雖然不想同那女人說話,但是有點兒想看她沐浴哎!她的身體一定沒有本公子的好看!
    沈明楓從未見過其他女子的身體,長久以來都很是好奇,這好奇心不得滿足,就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越滾越大,到了如今這絕佳的機會面前,已經大到了將她理智淹沒的地步……
    然後,打定主意的沈二公子靜靜的,悄悄的,踮起腳,慢慢往隔間澡房靠近,輕輕推開澡房的門,探頭往裡瞧。
    又是屏風!又是紗簾!
    哼!氣死本少爺了!
    不滿足的駙馬爺,氣衝衝的橫一眼那無辜的半透屏風與紗簾,蹭蹭蹭挪了進去。
    沈明楓心跳如雷,做賊心虛,靠在屏風後,也不敢繞過去,只探出了一個佈滿汗珠的額頭與一雙晶亮的眼,往哪浴桶中正享受沐浴之人望去……
    只見那通體抹桐色的香柏木半人高大浴桶上,氤氳著嫋嫋輕煙水汽,朦朧中,一名身姿纖細曼妙的女子正自桶中緩緩站起,露出整個雪背。烏黑的長髮披散於後背,直抵腰間,緊緊貼於雪膚之上,那雪白的背部貼著片片花瓣,晶瑩的水滴連成了一條線,自上而下,緩緩流淌,最終落入水中。
    褚尋雅方才明明聽見外頭有說話的聲音,原想著是薔薇回來了,可是左等右等不見人進來,她也泡得差不多了,便自行起來。她的頭髮還濕透的,一直在淌水,於是她側頭,想伸手將頭髮摜到身前,用手絞一絞。
    可是,這一側頭,她的余光無意間瞟到了屏風後頭有點怪異,定睛一看,儼然一個人的身影!
    「是誰?來人!!」
    褚尋雅驚叫出聲,整個人震驚羞怒,猛然將自己沒入水中,怒視著那個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在褚尋雅側過頭的時候便縮了回去,她只以為那人要出來了,正欲抬腳撒丫子開跑,不想那女人竟是「啪嚓」一聲又坐了下去,並沒有出來。
    沈二公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知道那人不會追出來打她,索性放開了膽子,大喇喇自屏風後步出,迎著那邊走過去。
    褚尋雅乍一見是沈明楓,又是一驚,臉色瞬息萬變,眼眸由震怒改為訝異,又從訝異變為羞憤,最後帶上了淩厲,卻仍是染著三分羞色……
    褚尋雅的臉色變換只在一瞬間,沈明楓也才走了兩步遠,這時,聽了叫聲匆匆趕進來的小婢女到了澡間外,又不敢貿然闖入,只急聲問道:「公主?您可是有事喚奴婢?」
    褚尋雅咬碎一口銀牙,狠狠瞪著面前越走越近,有恃無恐之人,終於寒聲應道:「無事,你先退下,沒本宮命令,不得進來!」
    門外的小丫鬟叫她這冰冷的聲音嚇住了,顫顫巍巍的:「是。」然後抖著腿退了出去。
    過了半晌,沈明楓那好奇發亮的一雙眼朝著褚尋雅四處打量,可是除了一顆頭,一張佈滿紅暈的臉,哪裡還有啥可看的?
    駙馬爺表示有些失望。
    被看的人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前所未有的怒意頃刻迸發,充斥著憤怒惱恨的聲音,聽起來都不像是她的了,
    「沈、明、楓!你好大的膽子!!給本宮滾出去!!!」
    狠厲的口吻,怒意滿滿的聲氣,聽得沈明楓不自覺的一抖,可又實在不想錯過這大好的機會,只在浴桶旁邊轉悠,探尋、注視、打量,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轉了半天也沒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沈明楓失望極了,繞到褚尋雅面前,趴到桶沿上,直直望著她,開口就是欠扁:「你的身體可真白呀,頭髮也好長,你那裡那麼大,你的身體怎的好似很瘦的樣子——」
    「啪——」
    「哎喲!」
    三公主氣得全身都在發顫,再也無法忍耐,抬手賞了面前之人一巴掌。
    沈二公子自小被疼著寵著長大,也從未曾遇到過硬茬,這耳刮子自然是頭一回享受,巴掌並不是很疼,她也沒能明白耳光裡含著的深意,以為對方是在同她玩鬧呢,沈良不是說了麼,公主定不會介意自己看她身體的……
    所以,理解錯誤見識淺薄的沈二公子,還手了,
    「壞女人,看招!灰謔謔……」
    只是,她沒有也去刮對方耳光,而是伸出一雙手,用力的捏上了那人的兩邊臉頰,使勁扯了幾下,扯出她滿意的樣子,才鬆開手退到一邊兒去,沖她皺鼻聳唇,作了個難看的鬼臉,丟下一句,
    「有本事出來追我呀!咧咧咧!」
    然後,拔腿就跑,以風一般的速度,躥出了浴間,沖出房間,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之中……
    速度太快,這幾個動作只在瞬息之間發生結束,被捏之人尚未回過神來,那人已經跑遠了。
    又定定坐了一忽兒,浴桶內遭受莫大屈辱的三公主褚尋雅,難得的失去了往常的鎮定平靜,露出失態的猙獰表情,抬手抓了一把水上漂浮著的花瓣,一股腦朝著門口方向扔出去。只是她的力氣再大,也斷不能將擲出的一小把花瓣砸倒那道化作沈明楓形象的屏風。
    還不解氣,褚尋雅使盡全身力氣,往水面重重一拍,桶內的水「啪、噗、嚓」幾聲飛濺出來,染濕了周圍的地面與近處的一干物品衣物……
    呼——哧——呼——哧——
    沈明楓!你死定了!!!

  ☆、第30章 懲治

褚尋雅滿腔怒意,恨恨起身快速著好衣,出得外間就要喚人,連頭髮都沒擦。樂-文-正巧薔薇這時候自外邊兒進來,怒氣不減的三公主立馬狠聲吩咐,
    「薔薇,你立即帶人,去把駙馬給我綁回來!」
    這個似曾相識的命令,叫薔薇一時摸不著頭腦,
    「綁……綁回來?」
    褚尋雅沉著臉,一副遷怒的架勢:「難道要本宮再重複一遍麼?」
    薔薇方才去沁兒房裡撲了空,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心情鬱悶的回來,不想她出門前還好好的公主殿下如今竟然氣成這般摸樣,今日午間這人也才是臉色陰鬱,可是現下,她那張臉整個都是綠的!是發生了何事自己錯過了麼?
    不過,公主的臉色確實難看極了,薔薇不敢多廢話,
    「是,奴婢這就去。」應完,趕緊抬腿跑了。
    褚尋雅望著薔薇的背影,定定在原地呆立了良久,片刻之後,眯起漂亮的眸子,勾出一抹算計的笑,然後,幾步行至床頭矮櫃邊,拉開抽屜,自裡頭取出一樣東西……
    那頭,薔薇跑去叫了幾名府裡的護衛,準備了之前的那根繩子,一行幾人氣勢洶洶,往沁兒房裡行去,只是未等他們到那邊,在半途中就遇上了正主。
    薔薇心頭一喜,哼哼,這回連老天爺都不幫你了,駙馬爺,您自求多福吧!
    「駙馬在那裡,你們快去將他綁起來,抬回正院去!」
    「是!」
    幾名年輕力壯的護衛,快速有序地沖上去,將坐在花壇邊石凳上的駙馬沈明楓捆了起來,緊接著齊力將這人扛起,往正院公主駙馬的我臥房而去。
    沈明楓也是悲催,本來戲弄了公主想跑去躲起來的她,在這烏漆麻黑的夜裡看不到路,累極,周圍又無人,只好到就近的一處石凳上歇會兒,正想著該咋辦呢,結果被薔薇帶著人過來,一如新婚第二日那般,再一次被捆成了粽子……
    強健有力且又經驗豐富的護衛們動作可比上回那幾名嬌滴滴的婢女利索多了,沈明楓還沒來得及反應,已叫他們得了逞。哦,便是反應過來,她也是無力反抗。
    「放開我!要死了你們!快放開本少爺!薔薇你們要做甚?救命……壞人壞人壞人!!」
    動彈不得也沒了力氣的駙馬爺,此刻只剩下了一貫的叫喊呼救。
    只是很遺憾,沒有人來救她。
    薔薇與一干護衛理都不理她,快步朝前走著。公主看著很是氣很是急,自己還是不要耽擱的好。
    護衛們捆的粽子定是緊得很,沈明楓就算尚有力氣,她也掙扎不出大動作,這一動渾身就勒得疼,她是氣憤得眼睛都紅了,也沒能明白過來,他們為何又要綁自己,難不成這大半夜的要回尚書府?
    幾人速度極快,沒幾下就到了正院房門外,薔薇先行進去通報,得了令,出來叫他們把人直接扛進去,扔到了矮榻上,而後齊齊退了出去。
    褚尋雅過了半晌才自內間出來,抬眼便見沈明楓慘兮兮的模樣,心情暢快之餘,難免又氣惱加劇:這人,每次都如此,先是作出氣死人的舉動,待到懲罰她時,就露出可憐無辜的神態,叫人不忍心去過多責罰,當真是有心機得緊!
    在遠處站了一忽兒,褚尋雅輕輕挪步過去,一步一步靠近那臉帶憤恨驚悚的粽子,似笑非笑的眯起眼。
    附身靠得近了,褚尋雅面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古怪,秀眉也蹙起來,因為,駙馬身上的汗味兒,實在太濃郁了……
    褚尋雅皺著眉,努力屏住呼吸,伸出左手,捏了捏這人白嫩嫩的臉頰,只是觸手的並非良好的滑嫩,而是難忍的黏膩,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沈明楓先是見這人湊近了自己附身下來,隨後被一陣馨香籠罩,望向懸在自己上方的那張臉,心裡狂跳,生怕她會對自己作出甚麼來,又不甘示弱:「你這女人,你耍賴!叫你來追我不來,竟然叫人將本少爺綁了!你……你你!本少爺再也不要同你玩了!」
    褚尋雅仍是屏住呼吸,不再做些多餘之舉,將這人的嘴巴捏開,右手極快的抬起,丟了一小粒丸子進去,再往她的喉嚨處輕輕一捏,那東西就這麼「咕嚕」一聲下去了。
    沈明楓神情痛苦,連甚麼味道都沒嘗上,那丸子就這麼咽下去了,幸好她的吞咽能力極佳,丸子也小,否則她那不配合的勁兒,還不給她噎死。
    褚尋雅做完這事,立馬退開幾步遠,行至椅子邊優雅坐下,朝那人不屑一笑,開口喚道,
    「來人,進來為駙馬鬆綁。」
    護衛們早已退去,薔薇帶著那名小婢女進來,快速解開沈明楓身上粗壯的繩子,不敢停留,腿腳麻利的溜了。
    沈明楓原本還在尋思著這人給自己喂了啥玩意兒,怎的一點味道也無,真沒意思,這下繩子被解開了,她得了自由,也不急著起來,就那麼坐在矮榻上,再歇息一會兒。
    可是,暴怒過後想出妙計對付她的三公主,可不給她喘息之機。
    褚尋雅回身坐到椅子上,遠遠望著那兀自哀怨休息之人,眼裡燃著的怒火早已退去,此刻換上了得意算計,用略帶嘲諷的口吻,問她,
    「駙馬,你可知,方才本宮喂了你何物?」
    沈明楓扭頭,瞟了對方一眼,努力將舌頭在口中攪動,仍是沒能感知出丁點兒甜味來,不樂意的撅起嘴,
    「哼!一點都不好吃,別以為你喂了糖本公子就會原諒你!」
    聽了這句,原本鎮靜下來的褚尋雅狠狠閉了閉眼,久久才撐開眼皮,長歎一聲,起身走過去,只是這回不欲靠得太近,在離她三步遠處停下,居高臨下望著她,冷聲言道,
    「駙馬,你怎麼不跑了?本宮正等著去追你呢,你跑呀?!」
    沈明楓眼珠子轉了一圈,覺得這大黑天的跑也沒意思,自己感覺現在比方才還累了,索性留下來再坐會兒唄,遂傲嬌,
    「你叫我跑我就跑嗎?本公子現在不要跟你玩兒了!」
    褚尋雅借著燭光,打量了她髒兮兮的外衣,又看看她泛起油光的小臉,抿唇,
    「駙馬,本宮問你,方才在浴間,你可是見著本宮的身子了?」
    沈明楓眨巴眨巴眼睛,說起這個來,她就覺著自己虧了,好容易去瞧這人沐浴,結果只看得了個後背——不不不,因著頭髮的遮掩,連後背她也只是看了半個……
    真是虧大發了!
    咱們的駙馬爺正鬱悶呢,她的妻子三公主卻是開始了自己計策的關鍵一步。
    「駙馬可是有見著?你私自闖入浴房,偷窺本宮沐浴,你說,本宮應當如何處置你呢?」
    沈明楓臉色一變,只是變得不大準確。按褚尋雅所想,她至少會露出些心虛理虧之色的,可是,這人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揚起腦袋回看著她,又是欠扁的一句:「看你怎的了?你是本少爺的媳婦兒,本少爺愛看便看,你有啥不樂意的?」
    呼——哧——呼——哧——
    好,好,好!
    褚尋雅再一次叫這人氣得憋不出一句話來,深呼吸幾個來回,慢慢平復了震撼的心跳與思緒,美眸裡閃過一抹兩抹亮色,
    「駙馬所言極是,本宮是駙馬的妻子,駙馬是本宮的丈夫,你可以看本宮,那本宮看你,定然也是天經地義的了!」
    「哈?!不不不……不!你不能看本少爺的!你不能看的!」
    沈明楓緊張起來,腦袋搖成了撥浪鼓,雖說事兒是這麼回事兒,可是可是……
    褚尋雅為了給自家駙馬個教訓,也是豁出去了,不顧這人身上極其濃重難聞的氣味,靠近過去,微微彎腰,伸手去扯她的衣帶,
    「既然夫君都看過妾身了,那妾身想必也無須客氣了,來,叫本宮看看,我的駙馬,身子究竟長得是何種模樣的?」
    褚尋雅本是打定主意給這人一次深刻教訓的,可不知怎的,自己忽而起了促狹,很是想看看這人面對此般境況會如何應對。
    沈明楓見面前這人果然伸手來解自己的衣裳,趕緊想溜,可當她欲要起身時,渾身使不上半點兒勁。不甘心,又是再試了幾次,仍是如此,且整個人感覺累乏之極,手腳全然不停使喚……
    沈明楓從未有過的緊張焦慮,難道自己就要死了嗎?為何會沒有力氣,動都動不了了?
    這時,褚尋雅已經將她的外衣攤開,那股難聞的汗臭味兒愈加濃烈,實在難受得很,也不知這人是不是鼻子有問題,否則怎麼能忍受自己身上這味兒如此之久?
    難聞是難聞了點兒,三公主並不打算因此作罷,仍是繼續為面前之人寬衣,只不過動作快了許多。
    只片刻,沈明楓身上就剩下了一件薄薄的裡衣,只稍稍一動,那領口便就能大開。
    沈明楓自然不敢動,也不能動。實際上,她眼下是喊都沒力氣喊了。面前的女人虎視眈眈,自己渾身乏力,逃不了也阻止不了,叫也叫不了大聲,已是深陷泥潭,這下子連玉皇大帝也救不得自己了……
    沈二公子眼前一黑,只覺得大限已至,自己的身份怕是要暴露了,自己就要被皇帝砍頭了,自己的爹娘、沁兒沈良他們,還有沈府上下那麼多人,皆是要丟了小命了……
    想著想著,沈明楓竟然嚶嚶哭泣起來,並且在一瞬間,涕淚橫生,壯觀的糊了個滿臉。
    「嗚嗚……哇哇……嗯嗯……」
    褚尋雅不想此人如此不堪一擊,這還沒解開她裡衣露出裹胸布來呢,竟就這麼崩潰了?!並且哭得越來越慘烈,越來越絕望,越來越悲愴……
    抽了幾下眼角,又抽了幾下嘴角,褚尋雅停下動作,退開,望著猶自傷心絕望的人,最後再抽了抽臉,抓起手中又臭又髒的衣裳,嫌棄的一把扔出去,全全罩在那人頭上,一甩衣袖,轉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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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1 PM

  ☆、第31章 拆穿

褚尋雅心緒複雜,臉色不悅的到房門口命令,
    「吩咐下去,換水,再去將沁兒找來,伺候駙馬沐浴。」
    「是。」
    薔薇與小丫鬟齊聲應是,快速去辦事,前者去找沁兒,後者去吩咐廚房。
    褚尋雅在門口默然的又站了會兒,施施然進屋去了。
    而此時此刻,駙馬爺沈明楓依舊沉浸在自己絕望的幻想中,越陷越深,拔都拔不出來……
    「嗚嗚……娘……」
    褚尋雅望著劈頭蓋臉蒙著衣服,只看得見身子一聳一聳,嗚咽難忍的駙馬,內心一陣無力,走過去,幫著她揭開那件外衣,看她一臉的淚汗交織,又掏出手帕,為她一一拭去,輕歎一聲,將心底的話說出來,
    「駙馬,本宮有一事要問你,你也莫想著糊弄,老老實實交代。」
    沈明楓止住了哭泣,進入抽噎階段,停也停不下來,抬眼望向面前這人,仿佛見了討命鬼一般,不敢再有脾氣,難得配合的應,
    「唔……啥事?」
    她這眼紅鼻子紅的,滿是委屈之態,可憐兮兮的,叫褚尋雅不忍極了,只是這話卻是無論如何要問了的,
    「你老實告訴本宮,這些年,你可是在裝傻扮懵?」
    褚尋雅問出這話,就證明她篤定了自家駙馬是裝的傻。
    三公主自來聰慧,可她這回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沈明楓並非裝傻。
    可是,沈二公子,從來也不認為自己傻,即便是哪個當著她的面嘲諷,她也定是會吼回去的。
    「誰說本公子……是傻子!你才是傻子!我才不傻呢!」
    褚尋雅直起身子,以輕淡的語氣,拆穿她,
    「不防告訴你,你的秘密,本宮早已知曉,你掩飾得雖好,卻逃不過本宮的一雙眼。所以,你還是招了吧。」
    「甚麼?你……你你……你早就知道啦?」
    沈明楓難以置信的瞠目結舌,鼻子不自覺的一吸,眼角尚還掛著一滴淚,模樣又是可憐又是可愛,褚尋雅下意識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紅彤彤的鼻頭,旋即意識到自己這般動作,放開手,點了點頭。
    登時,沈明楓猶如五雷轟頂,眼睛睜到最大程度,連鼻子都不吸了,久久不能回神……
    「現在,你可以同本宮開誠佈公了嗎,駙馬,你可是一直在裝傻?」
    震驚不已的駙馬爺,如何還有空余的思維,去思考褚尋雅這話的意思,她甚至都沒聽清對方說了甚麼,滿腦子只剩下——完了!完了!這下完了!要死了……
    她女扮男裝之事,只有她,她娘,沁兒,以及芸姨幾人知曉,多年來無人起疑。她們處處小心,時時看著她,事事叮囑她,就怕她自己哪天露出破綻來,叫人得知了去。
    可現如今,這恐怖的三公主,也不知在何時,竟然就獲知了她們保守多年的大秘密,可見此人有多可怕多厲害……
    等了許久,也沒得這人半句回答,褚尋雅又開口,
    「本宮知你謹慎,此事目前只有本宮一人知曉,並且,本宮並未打算傳揚出去,你全然不必擔憂,大可以你原本應有的樣子,與本宮相處。」
    思緒混亂,腦子一團糟,臉色慘白的沈二公子回過神,捕捉到了關鍵的一句,心內稍松,急急問道,
    「真噠?你不會告訴別人?你不會告訴皇上?」
    褚尋雅又點頭,道:「駙馬今後若是誠心同本宮相處,不再時時做出些氣人之舉,本宮自不會為難與你,畢竟,你的身份,可是關係著沈家一門的命脈……」
    言下之意:只要你今後乖乖的聽話,我就暫且放過你。
    「那……那你不准告訴皇上,我……」
    沈明楓也不知自己能說些甚麼,扁起嘴,緩緩抬起無力的手,去扯眼前人的衣角,
    「唔,你不要告訴皇上,不要叫他砍我們的頭,我……我以後都乖乖的,你要幫我保守秘密……」
    褚尋雅眉頭一跳,都說到這份上了,駙馬她仍然是這幅模樣,憨傻幼稚之態不曾有絲毫改變,她那心裡霎時天旋地轉,大受打擊——莫非……駙馬她,的的確確是真的傻?!這……
    自己的判斷一直是錯的?
    褚尋雅難以接受,不得到準確答案,她是不會甘心的,看來想從沈明楓這兒得出些甚麼是不可能的,為今之計,便是去找沈夫人確認了……
    沈明楓得了不會告發的答覆,放下心,短促的抽噎再次開啟,傻乎乎的沒意識到自己手中的布料是甚麼,直接抓起來捂到臉上,擦一擦眼睛,搓一搓鼻子,又換了一面,抹一抹額頭上的汗……
    褚尋雅兀自出神,並未注意到這人在做些甚麼,待她收回怔愣,抬眼發現這人正扯了自己的衣角擦鼻涕,立時怒火中燒,整顆肺都氣炸了——
    「沈明楓!你!!!」
    「……」
    這頭兩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氣與被氣,那頭領命執行的薔薇也已經到了住處。
    今夜月亮一直被雲層遮住了大半,月光並不太能提供照明,夜色濃,薔薇提了一盞燈,進了院門口,驚喜的發現沁兒房裡亮著。
    沁兒與百合可謂是遭了大罪,費半天勁找了許久沒找著沈明楓,好在老天開眼,讓她們最後循著狗叫聲找著了母狗,免遭更多的艱辛。
    薔薇到時,那母狗已經歇了吠,趴在地上喂著小奶狗。
    「你們方才都上哪兒去了?還有百合,公主等了多久你知道嗎?」
    薔薇一進門,只拿眼去看地上可愛的小狗狗,忽略過那累得癱倒的二人,開口抱怨。
    百合很是委屈,她這才剛剛坐下呢,人就尋來了,能不能讓她空閒片刻哦!
    同樣的,沁兒亦是堪堪喘勻了氣,本想著多歇會兒,這下好了,又要去忙了,她這十足十是天生的勞碌命呀!
    「方才,百合是幫著我去找我家少爺了,你可別錯怪她!唉!也不知少爺她人在哪,這大半夜的……」
    薔薇這才想起正事來,抬眼望向那二人狼狽的樣子,不禁一陣驚奇,
    「你們找駙馬去了呀?駙馬現正在房裡呀?」
    「在哪兒?哪個房裡?」
    「當然是公主的臥房了!」薔薇沒說出來,駙馬實則是她帶人綁回去的。
    「啥?!」
    沁兒兩人簡直都快氣死了,這人真是的!回房了也不說一聲,還說要去尋狗呢!累得她們一通好找!
    太不像話了!!!
    「對了,我來是找沁兒的,公主讓你趕緊過去,駙馬正等著你伺候沐浴呢,我可提醒你了,公主正發怒呢,你自己仔細些,也看著點兒駙馬爺,莫要叫他再惹惱了公主!好了,咱們現在過去吧。」
    「甚麼?」沁兒訝異,「公主為何生氣?可是我家少爺她……」
    薔薇無語的一番白眼:「除了他還能有誰?他和公主啊,就是一對冤家,一日也不消停!」話畢,抬腳轉身,率先出了房門。
    公主發怒,沁兒心裡沒底,不知自家少爺又惹出些甚麼麼蛾子,若是再這般下去,他日便是並未暴露身份,也會因過分得罪公主而受到懲罰的!
    自己怎的就攤上這麼一位主子呢!
    容不得她多想,趕緊起身,看著百合也出了門,快速打開自己的衣櫃,取了一條月事帶藏進衣襟裡,拖著疲憊的身軀,跟上她們往正院而去……
    褚尋雅氣急,狠狠瞪了沈明楓一眼,不再理她,自己進了內間,將身上被她糟蹋了的輕薄外衫換了,又取了巾子,自行開始絞發。
    薔薇帶著沁兒回來時,廚房那邊陸續已經將熱水送進來,原本公主用的那桶水老早就放幹了,就等著沁兒過來,伺候駙馬爺沐浴更衣。
    沈明楓確實需要沐浴更衣,她那身上的汗餿味兒,連才進來的幾名婢女都能聞著,個個恨不得捏著鼻子,又是暗歎自家公主:不愧是三公主,這般都能忍受!看來,公主對駙馬爺是喜愛極了!
    幾名小丫鬟想岔了,薔薇等幾名大丫鬟可不會,她們並不怕沈明楓,對其不堪的形象有的只是無奈與嫌棄。
    沁兒進來時,先是見自家少爺身上鬆鬆垮垮掛著外衣,又看她慘兮兮一副哭過後的樣子,顧不得旁的,忙走過去,細聲問她,
    「少爺?你怎的了?發生了何事?」
    她問,沈明楓卻是不能答的,這兒有好些外人呢!是以,這人只是扁著嘴,放開扭著的自己的衣角,抬手圈住沁兒的腰,將頭埋進她腹間,委屈的發出悶聲,
    「嗚……公主她……欺負本少爺!」
    她這一身難聞的味兒撲鼻而來,沁兒縱是再心疼,也不得不撇開頭,長長出了一鼻子氣,安慰道:「沒事兒的少爺,公主她只是同你鬧著玩兒呢!」
    雖說她自己此刻也是滿身的黏膩,可還是及不上自家少爺這一身積累了一整日的汗漬,實在是……太難受了!
    駙馬爺正窩在沁兒懷裡撒嬌,那群婢女們見了,一陣惡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尤其以薔薇最甚,這一幕可真是印證了她今日的猜想:哼!駙馬與沁兒,也太膽大妄為了!
    毫無意外的,這一幕,同樣被自內間出來的三公主直直目睹了。
    褚尋雅面不改色,不動不語,站在珠簾後,冷冷的直視著自家駙馬與她的貼身婢女溫情的舉動……
    抱了一會兒又一會兒,沁兒終是被薔薇的乾咳聲提醒,回過神來,這可是在公主府,並且在公主與駙馬的臥房裡呢,自家少爺這般,可是萬萬要不得的!
    「少爺,熱水已備好,奴婢伺候您去沐浴可好?」
    沈明楓在她懷裡又扭了扭,這才不情願的抬起頭,伸出雙手,撒嬌,
    「本少爺沒有力氣,你扶我去!」
    褚尋雅喂的那顆軟筋丹,藥效並不十分持久,因而此時沈明楓應是已經恢復小半力氣的,站起來走路完全不成問題,而她卻仍是撒嬌要沁兒扶著,可見,此人對沁兒是十足的依賴與信任。
    得出這一資訊的三公主,頭一回自心底生出了不知名的煩躁……
    浴房內,沈明楓光著白嫩嫩的身子,坐在浴桶邊的小凳子上,舒舒服服的由沁兒伺候著,淋水、洗頭、擦背、沖洗,待一切搞定了,才將她扶起,慢慢上梯子,踏入浴桶中。
    沈明楓坐下泡著,沁兒終是得了會兒閑,湊近了她,壓低聲音問,
    「少爺,今日公主發怒,究竟所為何事?你可知,你再是這般,總有一日將公主激怒,到時便是活佛觀音來了也保不了你!」
    沈明楓見問,身子一抖,心有餘悸的將方才發生的一切,用她不甚清楚的表述,告訴了沁兒,
    「公主她都知道了咱們的秘密……只要我聽話,就不會叫皇上砍咱們的頭……」
    「甚麼?!」
    聞得此言,沁兒整個人狠狠地愣住了,一顆心如墜冰窟,感覺已經不會跳了,又或者,跳得急速,已經感覺不出來了……
    「公主她……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此刻,沁兒說話的聲音都帶了顫抖,腿不自覺的也軟了,若不是死死扶著浴桶邊沿,她得癱倒在地上去。
    「公主她說了,要幫咱們保守秘密的!沁兒,以後,咱們都要聽公主的了,不然,她會去告訴皇上,皇上就會要咱們的腦袋……」
    沈明楓一顆心一顆腦子已然叫褚尋雅的承諾占滿了,在她心裡,只要聽話,就有一線生機,是以,再也不敢同自己的公主媳婦兒對著來了……
    沁兒心情一松,恨不得重重敲她腦門一記,內心?喊:我們甚麼時候不聽公主的話了?明明一直以來就只有你,老是惹人家生氣!
    不過聽沈明楓這麼一說,沁兒也是稍稍安了心,想來,公主她本也不是非常喜歡自己的駙馬,否則怎會輕易接受她是女子的身份?而且,公主心地善良,定是不願見他們沈家因欺君之罪被抄家滅門的,所以才會對此事網開一面。
    嘖嘖嘖……
    三公主不愧是三公主!
    這胸襟!這氣魄!
    ……
    又聊了些別的,沈明楓泡得也差不多了,此時眼皮已經在打架了,沁兒趕緊催她出來。
    穿衣服時,沈明楓想起自己的狗狗,一個哆嗦,打起精神,
    「沁兒!大狗狗可是找著了?小狗狗沒被餓死吧?」
    沁兒聞言翻個白眼,心道:現在才想起來,看來你也不是很緊張那兩隻狗嘛!
    「已經找著了,也喂了奶,一會兒伺候你睡下,奴婢就回去照料。」
    沈明楓自己轉身到一邊,綁上月事帶,又問:「大狗狗跑哪兒去了?它幹嘛要跑哇?本少爺它都不理,真是氣人!」
    沁兒又是白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沒心沒肺呀?天夜了,母狗也想要回家看自己孩子的!」
    「哦!那咱們把它的孩子也接過來住唄!」
    沈二少爺不遺餘力想著主意,只是這主意顯然有點兒餿,沁兒並不想搭理,
    「行行行,這事兒你自己去找公主商量去,今夜早些歇了吧。」
    「哦!那明日我想回府看娘親,你同我一塊兒去好不?」
    「好。」這事兒是該同夫人報備的。
    時候不早了,沈明楓在沁兒細心囑咐伺候下,出了澡房,往內間自己嚮往已久的床鋪走去。
    褚尋雅坐在妝台的凳子上,揮手。
    沁兒與薔薇一齊福禮退去。
    沈明楓坐在床上,看看公主殿下的背影,扭扭捏捏的喚一聲:「公主,咱們睡覺吧?」
    被喚的人應聲起身,直勾勾盯著自家駙馬難得露出的安分懂事樣兒,勾唇一笑,
    「好,這就歇了。」
    言畢,吹了蠟燭,往床邊挪步過去……

  ☆、第32章 晨起

翌日一早,褚尋雅悠悠醒轉過來,睜開不甚清晰的一雙眸子,緩了緩,掀開輕輕搭於腹間的薄毯,翻個身往裡側躺著,細細欣賞起自家駙馬的睡容。
    沈明楓昨夜得知自己的身份秘密暴露之後,恐懼擔憂不過短短時間,得了褚尋雅的承諾,真就啥也不怕了,全然放下了憂慮之心,且還樂得無須再于公主面前小心翼翼的掩飾,言行舉止也放開了許多,頗有一股解脫之感。
    譬如,這人昨夜睡前,樂顛顛的解了自己纏在胸前的長布,讓她可憐的一對小饅頭最終得以喘口氣兒……
    褚尋雅望著這人四肢大張,手腳舒展仰躺著,枕頭也不知被扔到哪兒去了,一顆腦袋直直貼著床面上,髮髻也淩亂的歪到一側,面容安詳,睫毛微翹,潤澤的唇隨著綿長的呼吸,有節奏的一嘟一嘟。同樣的,隨著呼吸規律上下起伏的,還有這人的身子。
    準確來說,是心口那一片……
    褚尋雅抿了唇,視線在她臉上掃了幾個來回,才緩慢的,滑下去,將焦點落在了這人的……胸口那裡。
    那裡,有兩處微弱的小隆起,兼之的,是一大片白嫩嫩的肌膚。
    褚尋雅唇角一扯,眸中染笑,心下暗歎:呵!小得可以!
    而後,又再盯了那處良久,才將目光遊移至那兩片依舊毫無動靜的眼皮上,輕不可聞的一聲歎,抬手撐起自己的頭,另一隻手去拍對方紅潤的臉頰,
    「駙馬?駙馬醒醒,該起了。」
    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反應。
    褚尋雅湊近過去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些許,卻是換成了揉捏,
    「駙馬?你可是醒了?醒了就快起吧,你昨夜不是說今日要回尚書府去麼,早些起吧?」
    淡柔好聽的嗓音,將沉睡中的駙馬爺喚醒,只見她睫毛輕輕顫了顫,未睜眼,一張嘴吧嗒一聲,隨即撅起來,收回四肢,動一動,翻個身朝裡躺著了。
    三公主脾氣雖好,卻也在自家駙馬這裡生過幾次氣,見這人明明已經醒了,還是對她不搭不理,不動不應,心下一堵,抓住那人肩膀,使力往外掰……
    也不知是沈二少爺的褻衣太過松垮,還是三公主抓的部位有些不慎,她這一使勁,不但將沈明楓的身子掰正,連帶的,還將她的褻衣拉開了更加廣闊的一個領口,露出更為大片的……雪膚。
    沈明楓不滿的出了一聲「嗯唔……」,抖抖身子,掙開那只纖手,仍是不曾掀開眼皮。
    只不過,她的這一動,那褻衣竟直接再往一旁滑開一寸,領口邊沿堪堪停在了小饅頭的邊兒上,顯現出一條小小的弧度……
    褚尋雅自對方被她扯開領口時便已禁了聲,直直盯著那裡,直到這人自己動作再一次將那片擴大,她是眼睛都不眨了,直勾勾就那麼望著,眼裡神色不明,心內思緒難言……
    又過去半晌,褚尋雅收回心神,輕出氣,又伸手,去捏住那人的鼻子,不叫她呼吸,口中的言語帶上威脅之意,
    「駙馬,醒了便起吧,你可是忘了,你要乖乖聽本宮話的?」
    聞得此言,沈明楓的呼吸這才出現紊亂,不復方才均勻有節奏的吸氣出氣,一雙靈活的腿腳蜷縮起來又放開,慢吞吞睜開迷蒙水霧的眼睛。
    褚尋雅收回手,靜靜望著這人醒轉的過程。
    沈二公子的醒轉過程也是奇特,一雙手先是抬起越過頭頂,往上抻直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呈一字打開,放鬆的一左一右落下來,一隻落在了床裡側,另一隻……重重的落在了褚尋雅的身上。
    「嘶——」
    嗯,是胸上。
    三公主無端遭受一擊,疼得抽氣,頓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發覺那只可惡的手臂仍壓在自己那裡,怒從心起,一把抓起來丟回去,再送她一個橫眼,坐起身,掃一下她的胸口,怒道,
    「駙馬快起吧,莫再賴床了。」
    沈明楓如今已不敢再發起床氣,並且對自己的無意之舉有些歉然,咧嘴嘿嘿一笑,亮出一排小白牙,
    「嘻嘻!公主,你的那裡不疼吧?楓兒不是故意的!」
    褚尋雅氣性又上頭,見她精神頭極好,態度也是真誠,便就不再凶巴巴的斥她,只緩了面色溫聲回,
    「無礙,」說著再一次拿眼掃她敞開的衣襟以及裡頭的內容,眼神一閃,接著道:「駙馬還是快些起來,束了胸,本宮好喚人進來伺候。」
    「哦!」
    沈明楓麻溜地坐起身子,驀然發現自己的褻衣幾乎是掛在身上的,心裡眼裡具是一驚,如同被人偷窺的小媳婦一般,極其迅速抬起雙手把衣襟往裡一拉,以低頭的角度,偷偷去看面前的三公主,看到對方仍然直視她那裡的眼睛,臉色驟然騰起紅暈,急聲大喊,
    「色狼!不許看!」
    然後,挪挪屁股背對了褚尋雅,一手仍緊緊揪著衣襟,一手努力的伸出去,要去夠丟到床尾的裹胸布,奈何手實在不夠長,只好放棄,又往外挪了挪,伸出一隻腳,堪堪碰到想要的東西,費了半天勁兒才夾住,拖過來……
    色狼抽了抽眼角,眸子裡閃了又閃,不說話,轉身下了床。只是她的鞋子尚未穿好,身後那人扭捏的聲音傳來,
    「你!公主,你幫我叫沁兒進來,我不會纏……」
    背對著那人的褚尋雅,眼神徒然變冷,在心底狠狠的啐道:呵!自己人和外人,倒是分得清清楚楚!還以為你有多不防備呢!
    思罷,褚尋雅也不出聲,只點點頭,算是應了,穿好繡鞋站起來,輕步移至外間,喚道,
    「沁兒可在,進來伺候駙馬更衣,薔薇,你去傳早膳。」
    門外之人齊聲應:「是。」
    隨後便是腳步聲與開門聲。
    沁兒踏入房門,朝褚尋雅福禮,得到對方面無表情的一點頭,納悶的快步往里間去了。
    褚尋雅腳上不自覺的也踏步出去,跟著往裡走去,繞過屏風,抬眼便見自家駙馬的上身光禿禿,正張開了雙臂由著沁兒為其纏繞著那又白又長的布帛,神情愉悅,面帶笑意,嘴裡也不知在嘀咕些甚麼,叫沁兒空出一隻手去拍她,象徵性的懲罰,兩人你來我往,有說有笑的。
    沈明楓將視線移動,赫然發現那三公主正立在側前方不遠處,眯著眼瞧著自己的身子。
    羞恥心又起,沈二公子猛地一縮,躲到沁兒身前,阻隔住那人的目光,自己緊張的又探出頭來,往那人看去,很是氣呼呼的樣子。
    褚尋雅不屑的冷哼,又站了一忽兒,見沁兒結束了動作,到衣櫃處取外衣去了,看看那已經著好褻衣的駙馬爺,轉身幾步走開,出了外間,
    「百合,進來伺候本宮更衣洗漱。」
    百合應聲入內,恭敬施禮,跟在褚尋雅身後入了內間,直接去為自家公主取外衣。
    此時沈明楓的外衣已經取來,沁兒正為她穿著,隔著屏風百合也見不著甚麼,自去為褚尋雅更衣。
    沈明楓的髮髻是該重新梳理後再挽一個了,昨夜沁兒見她實在困乏極了,只為她絞了個大半幹,草草束了個髮髻,讓她去睡了,今早起來一看,果然又有一通忙活……
    那頭褚尋雅由百合伺候著更了衣,開始洗漱,並未在意那二人在做些甚麼,只開□□代了一聲,
    「駙馬,本宮還有事去書房,你洗漱完畢便去飯廳等候,待本宮忙完了便去與你一同用早膳,隨後再回尚書府去,可記住了?」
    「嗯!」
    裡頭傳來一聲鼻音回應。
    ……
    褚尋雅作為大褚的三公主,自是有著一副系于百姓之心,只不過她這半生,從未有機會出去走走,並不能深刻體會到民間疾苦,她長久以來認為的,即便大褚的任何一個地方有著民生疾苦的景象,卻斷然不會出現在這京城周圍的。
    可是,昨日李家大娘的那一通話,及她自己的親眼所見,那個原本她引以為豪的繁華京城,天子腳下,確是實實在在存在著那等貧苦之地,確是實實在在存在著那樣一群生活困苦的百姓……
    這一認知,遠遠賽過了京兆尹擅用聖令給她帶來的震撼。
    她一位公主尚且為此等景象心情鬱悶,更何況是勤政愛民,耗盡心力來治理這天下的,她的父皇?
    若是父皇知曉此事,定是會心生氣憤與無力,但是,她還是要將此事告知。她同她的父皇一樣,心懷天下……
    褚尋雅到了書房,快速修書一封,將她所見所聞一字不落的寫下來。當然,這裡頭的遣詞造句,很有一番斟酌。
    書信寫好了,褚尋雅喚了一名心腹,命其將信帶進宮,交給皇帝。交代好事情,她才放鬆了身心,準備迎接下面的費神事件……
    沈明楓早早便到了飯廳,左等右等不見褚尋雅過來,不樂意的趴在飯桌上,盯著上面那些一日不比一日的飯菜,心裡頭直報怨:公主真是不講理!自己不來用飯,也不讓本少爺用飯!公主她還壞,又想餓本少爺的肚子!
    沈二公子自顧埋汰著自家的公主媳婦,一大早的也沒點開心陽光的樣子,叫一旁看出她心思的沁兒直在心裡歎:公主也是費心不討好呀!
    這人從前日日早膳都是那般的油膩,好在身子骨結實,否則早就出毛病了!如今來了公主府,膳食自然不能由她說了算,她愛吃的那些早點,在公主的嚴格把控下,慢慢換成了清淡養生的食物,口味輕,口感也是不差的。
    只是這人,怕是不能領會公主的一番苦心了……
    褚尋雅怕自家駙馬等急了,腳下步速加快,沒一會兒便到了飯廳,見那人沒精打采的趴著,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怎的了,走過去,入座,
    「駙馬,咱們快些用飯吧,本宮已吩咐備了馬車,用完早膳便即刻啟程,回沈府看你爹娘……」
    沈明楓眼睛一亮:對呀!回府去!回府了娘親就能為楓兒準備好吃的了!
    然後,咱們的駙馬爺,三下兩下,匆匆應付過了這頓早飯,等到公主用好了,迫不及待地拉起她,往門外快步行去……

  ☆、第33章 確認

沈尚書府與靖安公主府幾條街之隔,短短兩刻鐘不到,馬車便停在了沈府大門外,沈明楓二人自車上下來,管家見了,趕緊出來迎接,讓家丁快快跑進去通報。
    離開沈府也就幾日時光,沈明楓卻是猶如遠遊多年歸家的孩子,一下了馬車,半刻不耽擱,跑得比通報的家丁還快,一疊聲的「爹!娘!楓兒回來啦……」喊著,急切地沖進去。好在沈府中人早已習慣,若是不明之人,定是會納悶發生了何事如此緊張呢!
    褚尋雅望著那一溜煙兒便跑沒了影的駙馬,搖搖頭,由管家領著,步態優雅,步履從容,踏入了沈府大門。
    因著並非沐休之日,時辰也尚早,沈尚書此時並不在府中,如往常一般,早朝結束後他還得去兵部,白日裡整日都不得空回府來的。
    沈夫人才用了早膳,想著趁日頭未烈,到院子裡逛逛,這才抬腳呢,便遠遠聽見熟悉的自家孩兒的呼喊聲,令得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是楓兒回來了麼?
    不大確定,沈夫人又靜靜聽了一下,再回頭同身後的丫鬟確認,果真是沈明楓的聲音。
    沈夫人喜不自勝,腳下生風,循著喊聲往自家女兒那邊尋去,沒有如沈明楓一般不顧形象的開口大喊大叫。沈明楓往主院方向跑了一段路,那名家丁追上來,
    「少爺,夫人此時在飯廳用早飯,不在臥房。」
    沈明楓聽了,速度未慢下來,調個頭往另一個方向繼續跑。家丁只好又抬腿跟上去……
    「娘!楓兒回來啦!」
    遠遠的,沈明楓見著迎過來的母親,爆發力十足,整個人如開了弦的箭般,直直掠過去,摟住沈夫人,喘著氣撒嬌道,
    「娘,楓兒回來看您和爹了,楓兒可想你們了!你們可有想楓兒?爹爹呢?又不在府裡嗎?」
    「好好好,爹爹娘親也想咱們的楓兒。」
    沈夫人叫她勒得不舒服,趕緊把人扯開一些,見她跑出兩顆大汗珠掛在額上,一邊掏手絹一邊拉著她往正院走。
    這時候那名家丁也趕了上來,氣喘吁吁的報告:「夫人,三公主殿下也隨少爺回來了,管家正迎著進來呢。」
    沈夫人雖是訝異,卻也未說些甚麼,拉著沈明楓往她來的方向快步走去,這傻孩子,怎的如此失禮,也不顧著點公主,就這麼自己跑了,難不成還讓人家金枝玉葉追著你跑進來?
    褚尋雅緩步走來,見自家駙馬爺與婆婆迎上來,柔柔一笑,步上前去,朝沈夫人福一福身子,
    「兒媳見過婆婆。」
    「好好,公主也來啦,楓兒這孩子咋咋呼呼的,也沒說清楚……唉,公主與楓兒可是用過早膳了?」
    「還沒呢!」
    「已經用過了。」
    二人同時回答,只是沈明楓急切高亮的聲音顯然將褚尋雅的淡雅輕淺的聲音蓋過去。沈夫人一臉的了然,自家孩子真是,一日都不省心?!
    褚尋雅望著沈明楓,沖她笑笑,
    「既然駙馬還未飽腹,便去再用些吧,也好叫我婆媳二人到院子裡走走,說說話。」
    此言一出,沈夫人不知怎的心中登時一陣緊張,三公主她……
    「楓兒,你自己去飯廳,想吃些甚麼就叫人去準備,娘親陪公主去逛逛,你吃完我們就回來了,乖乖的啊?去吧。」
    沈明楓一點兒也不想離開娘親身邊,奈何自己幻想已久的美滋滋的早膳觸手可及,因此只扭捏了一小下,樂顛顛進了飯廳。
    沈夫人這才領著褚尋雅,往沈府庭院緩步行去。
    夏日的晨間,熱度不高的陽光灑在一片碧綠的花圃樹木上,唧喳清脆的鳥叫聲一陣一陣,悅耳,怡人。沈夫人陪著褚尋雅,身後跟著薔薇以及兩名沈府的丫鬟,繞著一片綠茵的草地花圃漫步。
    婆媳二人一路上皆是圍繞著沈明楓開展話題,多是褚尋雅問些關於那人的情況,沈夫人一面答著,一面為自己那孩兒解釋賠罪,讓三公主多多擔待云云……
    一行人走到院中涼亭前,褚尋雅提議進去坐坐,沈夫人自是應允。兩人落座在亭中小凳上,欣賞著亭子側前邊的一片草地與一排的扁柏樹,亭子直直對著的前方遠處便是沈府的花圃,那裡栽種著好幾個品種的花卉,在這六月裡正含了小小的花苞,待到秋日,它們即會盛放。
    坐了片刻,褚尋雅慢慢將話題帶到了沈明楓的癡傻病情上,沈夫人神色再是從容,那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卻是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唇角一勾,褚尋雅進入今日之行的主題,朝沈夫人使個眼色,示意支走周圍的人。
    「薔薇,你去看看,駙馬定是又在大魚大肉了,你去盯著點兒,莫要叫她不知節制地食用過多。」
    薔薇領命,朝她們福身子,退了出去。緊接著,意會她意思的沈夫人也找個理由支走一旁的兩名侍女。一時,亭子裡只剩下她們二人。
    見人走遠了,褚尋雅望向神色有些緊張的沈夫人,直接把話挑明瞭:「婆婆,實不相瞞,今日過府,兒媳實是有一事,想來向您確認,而此事,是關於駙馬的。」
    聞言,沈夫人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強自鎮定的笑笑,還是客氣恭敬的回話,
    「可是楓兒她又惹了何麻煩了?公主但可明言。」
    褚尋雅定定望著她,眼神深邃,意味複雜,不停頓,將心中疑慮日久的問題,問出來,
    「請婆婆給兒媳一個準確的答覆,駙馬她,可是真的……心智不全?」
    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對方問及某些方面的沈夫人,不由得愣住,繼而心下一松,複又很是驚訝的揚起了眉,
    「公主何出此言?楓兒她,確確實實心智不比常人,這許多年來,一直似個半大的孩童,這事怎會有假!楓兒她……無端端的又怎會去費心去扮個傻人呢?!」
    沈夫人似是覺得褚尋雅問的這話十分可笑,多年來,從未有人質疑過沈明楓心智不全一事,她解釋得最多的便是自家孩兒並非傻得極致不堪,卻不曾遇到過三公主提的這樣的問題。
    當真是稀奇!
    三公主怎的就懷疑起楓兒真傻假傻來了?莫非皇家之人疑心病重到這種程度……
    然而,三公主接下來的話,卻是猶如將沈夫人的一顆心吊起來直抽,嚇得她再也不敢覆議皇家人的心思。
    「婆婆可是覺得本宮很是無聊,竟關心起不曾有人起疑過的一事?呵!本宮就直說了吧,若非知曉了駙馬的身份秘密,本宮卻也是會同他人一般,對她那樣的心智深信不疑。」
    轟!!!
    靜默。
    靜默過後。
    公主她……說了甚麼?她說她知曉了……楓兒的身份秘密?!
    天哪!
    沈夫人的表情與昨夜沁兒的如出一轍,皆是臉色慘白,震驚不已,半天找不到言語……
    褚尋雅知她驚訝,也不急著繼續,給她時間慢慢消化。沈夫人一把年紀了,自然比沁兒那個小丫鬟鎮定多了,震驚只是一瞬間,很快理清了思緒,望向面色淡然的三公主。
    「公主,此事您是何時知曉的?楓兒她的身份,實在是一言難盡……不過妾身可以保證,此事斷非因我沈家一門有何見不得人的事情而起,公主切莫要誤會呀!」
    「沈家家風嚴謹,一門忠烈,本宮又怎會懷疑些旁的,本宮今日想要的,只不過是您一句確認,至於駙馬她隱瞞身份的因由,婆婆若是方便,盡可直言,若是不便,本宮也不強求,咱們大可來日再談。」
    「不不不!」沈夫人連連搖頭,「既然公主如此信任,妾身又有何不敢與您言說的呢!公主且聽妾身一一道來……」
    沈夫人再次回憶起當年之事,將一切事由全盤托出,不再隱瞞。
    此事只能長話短說,而三公主何其聰慧,抓住其中關鍵,再自行想像填補,整件事也就得出了個準確的大概。
    如今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原來,沈尚書家也是有本難念的經。
    原來,自家駙馬,的的確確,自娘胎出來,就異于常人……
    可惜!可歎!
    得知原委,褚尋雅一番感歎唏噓,又是同沈夫人一樣,起了惆悵之意,傷感之情……
    駙馬她……也不知會否在將來的某一日,突然恢復心智。抑或,永遠不會恢復,一生都只能活在一個孩童的世界裡,無憂無慮,單純而敦厚,童稚卻真誠……
    沈明楓身份一事,二人是談論了一番,可今後褚尋雅待沈明楓該如何,卻是未曾有言。目前來講,沈夫人心頭的一顆大石,算是暫時放下,她的私心裡,是希望褚尋雅能幫著保守這個秘密的同時,繼續維持現狀,那樣,自家孩兒會減許多的麻煩,自己也可免去時時委婉的勸阻著自家老爺,要麼就是尋大夫,要麼就是找親事……
    此事尚未涉及,那幾名侍女也未曾回來,倒是褚尋雅眼尖,抬眼望見前方遠處花圃那裡,不知何時站了一名女子,看穿著打扮,應是沈府等級高些的侍女吧!離的太遠,褚尋雅也不甚看得清,只是見那人背對著她們這邊,呆呆立於花圃前、已有些火候的陽光下,一動不動的,背影很是落寞哀傷,甚至有著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絕望之感……
    沈夫人兀自想著心事,沒注意四周,見褚尋雅直直盯著一個方向直瞧,自己也循著她的視線放眼望去,見是那人,心內不由升起了不忍與無奈。
    沒等褚尋雅起了疑問之心,那名呆呆站著的女子卻是突然在她們的目光中,直直癱倒了下去,側身躺在地上……
    婆媳二人一驚,對視一眼,立馬起身快步搶過去,將那人扶起。褚尋雅醫者習性,在扶人的一瞬間探了探這人的手腕,可這一探,使得她的臉色驟然一變,竟是複雜得很。
    褚尋雅拿眼去看自家婆婆,見其關切的神色中似乎還帶著痛惜,心下更是不解,見有人往這邊過來了,忙招手,
    「來人,將這位姑娘抬回房間,仔細些,莫要磕著碰著。」
    幾名侍女只是路過,不想被公主叫去抬人,趕緊過來,見了地上的人,互換了一下眼色,利索的抬起,往一個方向去了。
    沈夫人也是有些焦急,卻不曾跟上去,只吩咐那幾名婢女去請大夫,將人照顧好,想著招待了三公主,她得了空再去看看。
    可是褚尋雅接下來的話卻又再一次將她驚得不能言語,神情變換得比方才還要誇張。
    褚尋雅望著那些人走遠,回身望著沈夫人,看她極是在意關切的樣子,斟酌之下,還是將方才所知道出來,
    「婆婆,方才昏倒的那名女子,可是府上的婢女還是親戚?本宮適才把了其脈搏,發現竟是……喜脈……」
    「甚麼?!」

  ☆、第34章 血脈

沈夫人眸光閃爍,好似瞬間被點燃了一般,冒出七彩的亮光……
    「公主!你是說……敏蓉她有喜了?有多久了?」
    沈夫人太過激動,難得的失態,伸手攥住了褚尋雅的手,急切地想要確認,她未有聽錯。
    褚尋雅的手叫她抓得難受,倒也沒掙脫開去,隻眼帶疑惑點點頭,
    「確是喜脈,看脈象,應是已三月有餘近四個月了,婆婆緣何如此激動欣喜呢?」
    「真是喜脈!真是喜脈!蒼天保佑蒼天保佑!老天爺開眼?……」
    沈夫人兀自激動,鬆開了褚尋雅,雙手合十,對天而拜,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在表達著她的狂喜與激動。
    褚尋雅更是不明,不知那女子懷了身孕能讓沈夫人產生如此大的反應,竟叫她激動成這般模樣,究竟是為何呢!
    「婆婆?婆婆!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她有喜婆婆為何如此激動?」
    沈夫人欣喜過後,終是在褚尋雅叫了幾聲之後恢復冷靜,仍是對天拜了幾下,才回身同對方解釋,
    「公主有所不知,方才那孩子叫敏蓉,是我府上的侍女,也是……也是樺兒的通房丫頭!」
    「哦?!」
    褚尋雅聽得此話,先是一驚,而後便是理解了沈夫人的心情。此事,確實是沈府天大的事,怕是再也沒有能令沈夫人狂喜至斯的事兒了……
    「真是蒼天有眼?!原想著我沈家,自樺兒死後,便再也無希望了,畢竟,楓兒那樣……沒想到,敏蓉她竟是有了身孕!她懷了樺兒的骨肉,我沈家有後了!」
    沈夫人又是激動起來,一想到她們沈家要有後代了,她就要有孫子了,她這心裡如何也不能保持平靜了。不過,沈夫人激動歸激動,到底沒忘了正事,
    「公主,可否同妾身去看看,敏蓉方才昏倒,也不知如何了,煩請公主去為她瞧瞧?」
    褚尋雅思及方才那一幕,又是聯想到那敏蓉立於花圃前絕望的身影,心下好奇,點頭應允,
    「婆婆客氣了,既然是關乎已故大伯的骨肉,兒媳自當盡心幫看。」
    言罷,二人便急急往敏蓉的住處走去,路上,沈夫人忽地想起要儘快將此天大的喜事告知自家老爺,遂又折了回去,沿路見著了府內的家丁,吩咐他去找管家,讓管家親自去兵部,將敏蓉有孕之事通知與老爺……
    交代好了,沈夫人又快步帶著褚尋雅往敏蓉住處行去。褚尋雅見自家婆婆急切,此刻怕是不便回答她的疑問,遂將心思先行放下,隨她快速往那個小院子去。
    她們到時,那幾名婢女也才把人抬回來沒一會兒,正準備去請大夫,見公主與夫人竟是齊齊踏入房門,慌忙下跪行禮,
    「參見公主殿下,見過夫人。」
    幾名婢女皆是喘氣不勻,顯然累得不輕,褚尋雅揮手淡然道:「免禮,你等在一旁候著,本宮稍後會有吩咐,大夫就不必去請了。」
    「是。」
    沈夫人自踏入房門,便沒把眼睛心思放在他人身上,也顧不上禮節,腳一抬,幾步往床邊撲過去,欣慰憐愛的望著床上躺著的人,見其滿臉滲汗,二話不說,直接用袖子為她擦拭,嘴裡輕聲呢喃,
    「敏蓉?可憐的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兒的,為樺兒,為你自己,也為了你腹中的孩兒呀……」
    床上之人仍在昏迷當中,自是未能給她回應。褚尋雅環顧房間四周,見此處清雅整潔,地方也算寬敞,想來沈府待這名沈大公子的通房並不輕視,心中了然,緩步靠近床前。
    「婆婆,來,讓兒媳為敏蓉姑娘診脈探看一番。」
    沈夫人這才不舍的退開,站到一邊。一名婢女機靈地搬了把凳子過來,褚尋雅坐下,開始為床上之人細細號脈……
    過了半晌,褚尋雅收回手,轉頭去同沈夫人說明情況,
    「婆婆,敏蓉姑娘的身子很是虛弱,有孕這幾月來,怕是心有鬱結,這進食怕也是寥寥,孩子能留到今日,也算萬幸。若是再這般下去,莫說小產,即便將來孩子順利產下,只怕也是體質孱弱,不能健康成長……」
    沈夫人聽得皺起了眉心,心內一陣一陣的愧疚與後怕,望向床上的敏蓉,眼中含著的意思更為複雜,長歎一聲:「是我們沈家對不住她,若是她和孩子有個好歹,我們更是無地自容了。」
    褚尋雅有疑問,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孕婦的身子,因此她沒有立馬接沈夫人的話,而是吩咐一旁候著的已是驚呆了的幾名婢女,讓她們抓藥的抓藥,熬湯的熬湯,備膳的備膳,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合理有序。
    幾名婢女領命快速退去,褚尋雅這才得了空,向沈夫人提出一些困惑,
    「婆婆,兒媳有一事不明,這敏蓉懷有身孕已是近四個月,府中人不知,可她自己又怎能毫無察覺呢?還是,她自己本欲瞞著眾人……先前那一幕,她看著很是……生無可戀的樣子。」
    「不會的!」
    沈夫人斬釘截鐵,否定了她的猜測,
    「敏蓉她……定是不知自己有了身子,若是她知曉自己懷了樺兒的骨肉,又怎會如此折磨自己!她與樺兒……唉!」
    「照婆婆這麼說,倒是敏蓉對大伯情有獨鍾了?抑或是,他們二人情投意合?」
    這下可不就被她說中了麼!沈夫人又是歉疚的望向床上之人,輕歎,將關於沈明樺與敏蓉之事娓娓道來,
    「樺兒作為我沈家的長子,又是沈家將來的繼承人,老爺對他管教極為嚴厲,習武學文,無有一日鬆弛的,是以樺兒自小就培養了冷靜嚴肅的性子,整日裡只顧用功,不苟言笑的,話也十分少……到了樺兒十六歲時,我和老爺就想著為他物色一名通房丫頭,可這平日裡悶裡悶氣的樺兒得知後,竟是紅著臉跑來同我們說,他想要敏蓉……」
    沈夫人停了一下,又道:「敏蓉這孩子自小被買進府中,勤快懂事,手腳麻利,模樣也是好看,我們幾個主子皆都對她很是滿意。既然樺兒中意,我和老爺也都無異議,便應了。那之後,敏蓉就服侍起了樺兒……」
    褚尋雅聽著,面色並無變化,沈夫人說的這些,無非就是大戶人家都有的情況,少爺到一定年歲時,主人就會做主為他們物色人選,教授成人之事……
    只不過,這沈家大公子與他的通房丫頭,怕是早有感情。
    確實如此。
    「樺兒將敏蓉收房一年之後,老爺就開始張羅著為他尋一門登對的親事,此事自是被樺兒知曉,,可是他……他竟然又跑來,說是不要老爺安排的親事,想娶敏蓉為妻……老爺當時可是氣得不輕,便是我這個做大娘的,也不認同,去勸他,好話歹話說了一堆,更是答應將來讓他抬了敏蓉做妾,他也未曾低頭,硬是跪著求我們答應他的請求,不肯起來……」
    褚尋雅點點頭,想也知道後來他們還是沒答應沈明樺了,
    「那之後呢?他們……」
    沈夫人甚是傷感,再一次眼懷愧疚的望向床上的敏蓉,
    「後來還是敏蓉來勸了他回去。可是老爺又如何會答應,樺兒怎麼說也是尚書府的大公子,他的親事,定是要門當戶對的,敏蓉縱是再得他喜愛,也是奴籍,斷不能娶來做正室的。是以老爺依舊忙著為樺兒找冰人去說媒……」
    「大抵是被逼急了,樺兒他為了躲開這親事,竟自己偷偷的去報名參加皇家護衛選拔,並且通過層層考核,最後得到了皇上的賞識,做了御前侍衛……」
    沈夫人說著說著,淌起了淚:「如今想想,樺兒的死,還是老爺與我……間接造成的……我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敏蓉……樺兒死後,我們也想著為敏蓉尋一個好去處,或是她願意,為她找一戶人家皆可,而這孩子對樺兒也是真心,不願出府離開,只說要留下來,在沈府守著……」
    想不到,沈明樺與敏蓉竟都是如此的癡情。
    褚尋雅一時感觸良多,頭一回拿眼去打量床上的蓮蓉,只見她此時雖臉色蒼白,面容憔悴,那模樣倒甚是清秀,眉眼間隱約還有一股靈氣,看著很是易於親近的面相。這副長相,卻是通房婢女的身份,倒是可惜了。
    沈夫人傷感非常,頓了頓,還欲再說些甚麼,床上一直未有動靜的敏蓉忽然動動眼皮,悠悠醒來……
    「敏蓉!敏蓉你醒了?謝天謝地!佛祖保佑……」
    沈夫人喜得一把撲上去,抓起敏蓉的手,細細將她有孕這事說來,那敏蓉當真是未曾獲知自己的情況,聽得自己有了身子,竟然且喜且悲的落了一臉的淚,激動地捂著腹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敏蓉可謂是十分的命運悲慘,幼時被家裡買了到大戶人家做丫鬟,隨著成長,與主人家的大少爺互生情愫,心知不能得個名分,可她依舊甘之如飴。
    奈何上天竟對其半分不憐惜,讓她心中的天在一夕之間崩塌……失去了愛人,她的日子都是渾渾噩噩的,每每憶起與那人的快樂時光,她的心就更添痛楚……萬念俱灰的她,三個多月來,茶飯不思,日日活在絕望之中,不止一次想著要隨那人而去。可是,她還是放棄了那個念頭。只因著她還記得,記得他們的約定,記得他們一齊親手栽下的,等著一起看它們盛開的,花園裡的那一顆顆紫茉莉……
    而今,突然得知她自己已懷有那人的骨肉,簡直是又給了她一條煥然的生機,她的眼裡不再是死氣,而是慢慢的,帶上了希望,帶上了堅定……
    這個孩子,是上天的恩賜,是他留給她的,最後的也是最美好的禮物,她要好好的珍惜,好好的愛護……
    此時,萬般感慨的敏蓉與沈夫人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褚尋雅定定看著,不予言語,心緒萬千……
    在二人平靜過來之後,沈夫人開始了叮嚀與關懷,褚尋雅更是作為醫者代表,給出了最好的建議。
    「孩子是樺兒最後一次沐休那幾日懷上的吧,你這孩子怎的對自己的身子一點兒都不上心,便是沒有旁的徵象,你月事異常卻也不自知的麼?!」
    沈夫人想起這個就一陣後怕,這可是沈府今後唯一的血脈了呀!若是稍稍有個差池,那……
    敏蓉羞愧地低著頭,不敢多說,她在得知沈明樺的死訊那時起,便再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身體了。
    「好啦,今後呢,你就安心養胎,這屋子我讓人給你換一間,衣食用物也是要通通換了,你身子骨虛弱,可不能再如先前那般了!」
    「是,夫人的話敏蓉記下了。」
    敏蓉確實乖巧,就那麼聽著沈夫人絮絮叨叨,也不敢回嘴,事事點頭細聲應下,看得褚尋雅極是無奈。
    這敏蓉姑娘,怎的好似很沒有性子似的?
    還想著,她那個很有性子的傻丈夫倒是正好尋了過來,
    「娘!娘!公主!你們在哪兒呢?」

  ☆、第35章 報喜

沈明楓的喊聲自院外傳來,打破屋內之人的愣神,其他二人未有動作,沈夫人則是極興奮,起身幾步走到門口,朝外頭的女兒招呼,
    「楓兒,快過來,娘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告知與你!」
    沈明楓聽得母親的聲音,循著往這頭過來,進了小院,果真望見自己的娘親正站在門口屋簷下,提腿就跑。薔薇也是苦,跟著她一通跑進來。
    「娘!您咋在這兒呢!楓兒都找不到!」
    沈明楓一陣風般沖過來,憨憨的樂:「娘,楓兒吃了好多好吃的,還喝了紅豆膳粥!」
    「嗯嗯嗯,你看你,吃得這一嘴髒!來,娘跟你說一件事兒,楓兒,敏蓉懷了你大哥的骨肉,你就快要當叔父了!咱們沈家就要有小寶貝了!楓兒你可開心?」
    「小寶貝?!」
    沈明楓的第一個意識裡,他們家的小寶貝應該就是自己抱回來的那只小寶貝,不過反應過來娘親說的是敏蓉姐,頓了片刻才領悟,
    「娘!敏蓉姐生小娃娃了麼?」
    語氣很是歡愉激動,沈明楓拉著娘親的衣袖,樂得蹦躂了起來:「在哪裡在哪裡?小娃娃在哪兒?楓兒要去看他!」
    這人抓著母親一個勁的蹦,還帶著一串喊叫,沈夫人叫她吵得頭疼,怕她驚擾了裡頭的孕婦,只得細聲安撫,
    「楓兒莫吵,小娃娃還有幾個月才能生出來呢,你可莫要嚇著了敏蓉和孩子!」
    沈明楓這才停下,自個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低地壓著聲音:「娘,楓兒想去看看敏蓉姐,還想看看小娃娃。」
    「好好,你安安靜靜的,娘帶你進去,公主也在裡頭呢,來。」
    幾人進了房間,褚尋雅迎上來,溫聲囑咐,
    「駙馬,敏蓉還需靜養休息,你看一會兒便好,切不可毛手毛腳,也不可再吵鬧喊叫了。」
    「喔!」
    沈明楓聽了,煞有介事的鼓起腮幫子,踮起腳往床邊挪過去,活似在做賊一般。沈夫人哭笑不得去拉她一把,直想敲她。
    敏蓉有些局促,她可從未有過自己坐著而一群主子站著圍在她面前的經歷,實是不自然極了。
    沈明楓喚她:「敏蓉姐,你要生小寶貝了麼?小娃娃在你的肚子裡嗎?怎的看不到?」
    屋內幾人一陣好笑,沈夫人抬手捏住自己傻乎乎的女兒那張嫩嫩的臉,
    「傻孩子,胡說啥呢,孩子在肚子裡還能叫你見著?」
    「嘿嘿……那我啥時候能見呀?」
    「少說也得五六個月吧,你就耐心等著吧……」
    沈夫人母女二人圍在床邊,繞著敏蓉與孩子的話題說了好一會兒,可是當沈明楓問及那個問題時,導致屋內幾人一陣尷尬,隨後便是染上了濃濃的哀傷——「娘,大哥啥時候回來呀?他都要當爹了……」
    長久的沉默,無一人出聲,沈明楓等回答等得莫名其妙,還是敏蓉善解人意,想著轉個話題為沈夫人解個圍,不成想她轉的話題倒是令得眾人更是尷尬到了極致,
    「二少爺很喜歡孩子麼?若是喜歡……您可以同公主多生幾個呀!」
    「……」
    氣氛出現短暫的凝滯,沈夫人與作為當事者之一的褚尋雅均是抿了唇,眼神閃爍,不知如何反應,薔薇則是不例外地在心內暗暗翻個白眼,只有那傻傻的另一當事者,很是嫌棄的回頭望了一眼自家媳婦兒,嘴欠道,
    「她長得不好看,生的孩子定也是不可愛的,要生也是本少爺生,那才——」
    「楓兒!住嘴!胡說八道些甚麼!」
    沈夫人急急打斷她的胡言亂語,心都要跳出來了。這傻孩子,咋就不長點兒心呢!這裡頭哪一句不是要命的話喲小祖宗!
    沈明楓被娘親斥得嘴一撅,不敢再說話,站在原處聽娘親事無巨細的對敏蓉進行教授與叮囑。
    薔薇先前雖不在場,不過只寥寥幾語她便明白過來,八成是駙馬爺那個大哥留了個遺腹子,沈夫人她們正欣喜著呢。
    此時,有婢女端著託盤進來,上頭是一個大瓷盅,旁邊是一隻精緻的瓷碗與勺子。幾人讓開,由那婢女去伺候敏蓉用食。瓷盅的蓋子揭開,裡邊兒是上等的燕窩粥,看著很是新鮮美味,怕是廚房正好給主子們備著的吧。
    敏蓉不甚習慣,欲要伸手去端碗,沈夫人忙阻止她,
    「敏蓉莫動,你眼下有了身子,又身體虛弱,不可事事親為的。再且,你今後在這沈府,也是主子了,那些個瑣碎雜事,還是交由丫鬟們去做,你自靜心養胎便是。」
    沈夫人的話,無疑是說給下人們聽的,敏蓉今非昔比,斷不能叫他人再同先前那般待她,及早做了聲明,免得有些不長眼的傢伙來事兒。
    敏蓉緊張起來,這是她從未敢想過的,即便是沈明樺尚在世時,她也未敢想能得此待遇,而如今……
    唉!真是世事難料……
    最終還是婢女一口一口喂著敏蓉吃,其他幾人盯著,叫她十分尷尬不安的享用人生中頭一回作為主子的感受。
    ……
    沈尚書在兵部正值繁忙時候,府裡的大管家忽然來找,他本是抽不出空的,可據通報之人說管家是有急事,他怕真是府裡發生了大事,便沒多猶豫,叫那人領了管家進來稟告。
    管家跑得是一身的汗,可他心裡也是止不住的高興,替他們家主子高興。
    「老爺!老爺,夫人差小的急速前來報喜。」
    「報喜?沈季,到底何事,怎的如此著急?」
    沈大人本就疑惑,見了自己管家焦急中帶著喜悅的神情,更是一頭的霧水。
    「老爺,夫人讓小的來稟報,敏蓉姑娘她……有喜啦!恭賀老爺大喜!」
    「有……敏蓉……有喜?」
    沈大人比沈夫人鎮定不少,卻也是驚得一時忘了作何表情,繼而便是顫抖著雙唇,唇上的鬍子也跟著顫起來,兩眼放光,
    「你是說……敏蓉已懷有了樺兒的骨肉……是吧?」
    「正是!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沈大人眼泛淚花,堪堪就要掉下來,一旁路過的同僚聽了他如此激動的一言,也是上來對他恭賀:「恭喜尚書大人?!您這是快要有孫子了,就要當祖父了呀!恭喜恭喜呀!」
    沈大人尚未回應,又有聞言的幾名同僚,齊齊圍上來,
    「恭喜沈大人……恭喜沈大人……」
    這群同僚也真是浮誇,只聽得有人在道喜,他們皆都湊過來,有的甚至還未搞明白這道喜是所為何事呢,只跟著帶頭那人一個勁兒恭喜他喜得愛孫云云……
    沈大人雖是受用,但也無語之極,若非時日不對,他們還不得以為是楓兒要當爹了?!
    無語是無語,沈大人喜上眉梢是真的。這可是他孫輩的頭一胎,還是已故之子的孩子,便是將來楓兒有了子嗣,那也是大大不一樣的,他能不喜麼!
    「沈季!你先回去,就說老爺我今日早些回去,讓夫人好生照料著敏蓉,待我回去再細細交待今後之事,可是聽清楚了?」
    管家忙應:「是是是,小的記下了。」
    「嗯,去吧。」
    見他吩咐完了,同僚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道賀:「恭喜沈大人!賀喜沈大人……」
    「……」
    沈家已故的大公子留下遺腹子之事,在一個時辰之內傳遍了整個沈府,沈家上上下下,全全對那可憐的敏蓉生出了無限的感慨。無論是先前妒忌她後來落井下石的,抑或是一直以來對其甚有好感而後抱有同情憐憫之情的,此時無不換了一種心境,那就是——人生無常,活在當下呀!
    敏蓉已經睡下了,沈夫人也顧不上褚尋雅與沈明楓二人,親自帶了人去收拾了一間廂房,今夜便要叫敏蓉搬過去,再給她指幾名丫鬟,時時貼身伺候,得了管家回來的覆命,對自家老爺那一通廢話很是不屑,這些還用得著他吩咐麼!
    左右也沒她們甚麼事兒,褚尋雅又呆了半個時辰,拉了自家駙馬去找沈夫人告辭,就要回公主府去。沈夫人樂得她將沈明楓帶走,省得她在一旁礙手礙腳,
    「去吧,過幾日得了閑再回來也就是了,要乖乖聽公主的話,凡事要三思,莫再胡鬧了懂不?」
    沈夫人語重心長,沈明楓的身份既然已經被公主識破了,她也沒必要日日提心吊膽的,在今後很長的日子裡,她的關注重心將要放到那敏蓉的肚子上,可分不出太多的心神去看顧自家熊孩子了……
    沈明楓大概是仍舊沉浸在自己即將要當叔父的興奮中,頭一回帶著美妙的心情,自沈府回公主府。
    一路上,三公主榮幸的成為了駙馬爺糾纏幼稚問題的首選之人,時而一個問話,時而一個不切實際的提議。
    褚尋雅不勝其煩,倒並未生出脾氣來,只因為她已完全確認,自己的駙馬,真就如幾歲的孩童般,心智尚幼,人情世故不甚清明,言行舉止也是很……有待一番教導管束……
    望著那精力旺盛、喋喋不休的傻氣之人,三公主無比的頭疼:如若忽略這人的個頭年齡以及裝束,渾身上下看著確確實實是一副稚童的憨態,自己當初怎的就認定了這人是裝傻呢!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自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陰溝裡翻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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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1 PM

  ☆、第36章 遇劫

沈明楓開心了一路,褚尋雅鬱悶了一路,回到公主府。
    駙馬爺也算有良心,一回來心裡就放下了那個寶貝,惦記起另外一個寶貝,
    「哎呀!我要去看看小狗狗!也不知道它怎麼樣了!」
    說著,跳下馬車,抬步往門內跑去。三公主依舊優雅地下了馬車,帶著薔薇往裡走,卻並未往臥房走,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藥房。成親這些天來,她已經許久沒去搗騰自己的寶貝了。
    褚尋雅的藥房坐落在府內西北角,在一塊獨立空地上建的一座院子,自宣佈婚訊之後開始建造,大婚前三個月,褚尋雅也只來過幾次,除去專門看顧之人,平日裡極少有人到這裡來。
    一是因為這院子,只有三人手中有打開院門的鑰匙,二是因為這藥房裡,不單止有藥,還有毒物……
    平常人大概想不到,他們眼中溫文爾雅的三公主除了醫術精湛之外,還常年與毒物打交道。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的,那些東西與三公主的形象十分的不符,令人聞之生畏。
    褚尋雅帶著薔薇到了藥房,去隔間換一身衣裳,開始著手研究起她的藥物。
    飼養毒物的地方在最角落處的一間房裡,那裡陰涼背陽,最是適合小傢伙們生活。
    飼養毒物的專人原是一名方姓藥師,經過褚尋雅的專門培訓教導,能很出色的完成她交代的事務,每隔一段時間前來餵養那些小動物,是而褚尋雅不必時時親自過來看顧,她只是偶爾來研究,多數是在前頭的藥房裡搗鼓她的藥材藥方……
    藥房前的一大塊兒空地上,種植著褚尋雅較為看重的幾種藥材,那裡頭,多是些不易於生長而又珍貴的藥物,這才種下去不長時日,眼下還未能採摘,仍是交給那方藥師照看。
    褚尋雅此時將廣袖衣裙換成窄袖的便服,正在翻看自己的藥櫃,裡面瓶瓶罐罐的擺得密密麻麻,卻井然有序,只有小小的標記,她自己能看得懂。
    每每這種時候,褚尋雅是極其專注的,薔薇不敢跟得太緊,只在房門口處候著,她已然習慣了公主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全神貫注的樣子,沒有她插嘴打擾的份。
    褚尋雅取了兩個小瓷瓶,打開來嗅了嗅,抿著唇思索,然後到書架那裡取了一本厚厚的書,坐到桌案前,開始翻閱……
    同一時刻,沈明楓帶著一陣風,闖入沁兒的房間,快速巡視一遍屋內,在桌角下看見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寶貝。
    「嘿!乖乖,你在幹啥呢?!沁兒呢?你娘親呢?」
    沈明楓嘴上同那小狗說話,腳上挪步過去,蹲下來將它抱起,愛憐地輕撫它柔軟的毛髮。
    「真可憐,一個個的怎就把你自個兒丟下了呢!肚子餓嗎小乖乖?」
    小狗叫她抱得不舒服,扭著身子嗡嗡叫幾聲,這人倒更是來勁:「哦哦哦小乖乖,可憐的小乖乖,待會兒就有得吃了,有好多好多的奶喝喲……」
    沈明楓在沁兒屋裡等了許久,不見人也不見狗回來,遂決定,自己抱著小狗出去尋,尋不著母狗,也得尋點兒吃的,她的小狗狗實在是太可憐了。
    這個時辰是太陽逐漸熱烈,空氣逐漸升溫的時候,沈二少爺抱著一隻幾日大的小奶狗,在偌大的公主府慢慢走著,熱得有些臉紅,走著走著竟是到了大門口。門口的護衛可不敢攔她,齊聲問好之後由著她出門去了。
    公主府門前的街道皆是不設店鋪且不允許擺攤的,此時寬敞的街上行人不很多,有些人識得這成為了三駙馬的沈家二少,也不怕她,熟絡的湊上前來,同她打招呼,
    「喲!沈二公子好呀,怎麼,當了駙馬爺還有空閒出府溜達麼?」
    兵部尚書府二公子沈明楓的名號在這京城裡也算是極盛的,大街上許多人都認識她,只因為她時不時鬧出的動靜,大家每回只要一見著她,要麼是這人在街上晃蕩,要麼就是這人在管閒事。
    此時,沈二公子便是一個人在街上晃蕩。哦,還帶有一條小狗。
    「本少爺日日都閑著,怎的就沒空出來溜達?再說,本少爺今日是有正事兒,哪裡就溜達了?」沈明楓邊走邊同搭訕的人說話。
    「喲!駙馬爺有正事兒,啥正事兒哦!莫不是去給您的公主媳婦兒買胭脂水米分?真是疼媳婦兒呀!」
    那些人也是閑的,逮著有意思的沈二少爺就開始促狹的逗趣,一個個沒大沒小的。
    沈明楓一聽,高高揚起腦袋,不屑地斜眼瞥向那人,
    「本少爺用得著給她買東西嗎?都是她給本少爺買東西!不跟你說了,本少爺還有事兒,你們玩兒去吧!」
    已經走了一條街了,沈明楓不再跟那些無聊之人浪費時間,抱著狗狗拐進了一條小巷子。她依稀記得,在小巷子那樣的地方經常能見著一些大狗出沒。
    只是駙馬爺的記性不咋地,這小巷子除了大狗,通常還有些閒雜人等出沒……
    沈明楓拐進的這條小巷子,又窄又小,地形還很是複雜,至少對她來說不是很好走。拐過一個牆角,前面又是岔路,且還有的是深深的見不到底的,沿路能見著一些衣著襤褸,滿身邋遢的人在翻著路邊堆著的東西,沈二少爺看著那樣的人,不敢靠近,換個方向繼續走。
    又走了幾段路,終是在一個深巷角落處發現了一隻大黃狗,那只狗一身雜毛,渾身髒亂不堪,正低著頭啃東西,顯然是一隻流浪狗。沈明楓不懂這個,立定站住,在幾步外試探地呼叫一聲,
    「喂?!大黃!嚕嚕嚕……嚕嚕嚕……快過來!」
    很可惜,那狗對她並不感興趣,仍低頭啃著東西。沈明楓也是忘了上回被狗追的慘痛經歷,放了膽子往那邊走去,離得近了,那狗以為她要來搶它的食物,開始發出低低的怒聲。
    好在沈明楓也算有經驗,對這聲音熟悉,知道這狗怕是不喜歡自己,只好又往回退開一些,又沖它叫喚,
    「哎!嘖嘖嘖……你要不要給本少爺的小寶貝餵奶呀?喂?」
    狗還是不理。
    沈明楓還不打算放棄,只是未等她繼續,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忙回頭去看,竟然不知何時在牆轉角那裡站了兩個人,面容猥瑣,粗鄙不堪,一看就是市井流氓,正朝著她不懷好意地笑。
    沈明楓一個哆嗦,警惕心起,緊緊盯著他們。那兩人似是看夠了好戲,對視一眼,噁心巴拉的嘿嘿一笑,抬腳往沈明楓這邊,一步一步晃過來,眼裡還不斷上下打量著她,神情似乎滿意極了……
    沈明楓有不好的預感,面前這二人怕是壞人,他們想做甚?
    沈二公子平日裡雖也管過不少閒事,教訓了好些人,可那都是一大群人圍著的,她自己身邊也是有人看著,從未出過差錯。而眼下這類情況,是她頭一回遇上,四下無人,身後是一面牆,這條巷子唯一的出口已經被這兩人堵住,以她自己的能力定是過不去的,她現在是求救無門,逃走也無路了……
    可不是!那兩人見她穿得華貴,瘦瘦弱弱的,又是獨自一人進了這巷子,老早便盯上她了,一路尾隨,見她越走越深,離主街道那邊越來越遠,正稱了他們之意。到了這兒,方便下手,卻意外見她很是認真的同那只流浪狗說話,得知她怕是腦子不正常,真是半點兒顧慮也沒有了。
    那二人愈發的逼近,沈明楓開始有點兒腿抖,挪動著往後退,望著他們,厲聲斥道:「你們是何人!快快讓開!本少爺要過去!」她懷裡的小狗崽也覺出了主人的緊張,「嗚嗚」叫喚開來。
    她一說話,那兩個流氓就仰天大笑了幾聲,繼而嘲弄地望向她,
    「小公子,咱們?,是這條巷子的主人,你擅自闖入我們的領地,可是要交錢的!」
    另一人搓搓手符合:「就是就是!小公子,你怎的叫一隻公狗給你的小狗餵奶呢?咱們可以幫你找母狗哇!乖乖把身上帶的錢都交出來吧,還有你這身衣裳,湊一湊,看看夠不夠數唄!」
    沈明楓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心知自己怕是遇上敲詐的了,她以前可沒少見過當街訛人的事兒,那些人都太可惡了!
    呵呵,她這會兒倒是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輕信了一老婆子,去無禮對付自己那公主妻子的……
    只是她的想法還是太淺了,這二人哪是訛人就能概括了的,放做平常,他們早就開搶了,哪來這許多的廢話,無非就是想要逗逗她罷了。
    沈明楓縮了縮脖子,又伸出來,聲音蓋過他們的嘲笑聲:「胡說!你們是壞人!再不讓開,本少爺……拉你們去見官!」
    那領頭的一人不耐煩了,推一把同夥:「你跟一傻子廢話個毛呀!趕緊動手!」
    被推的人應一聲,朝沈明楓又靠近兩步,呲嘴一笑,露出一口又髒又黃的牙,黝黑猥瑣的臉在一瞬間換上猙獰,撲將過來。
    沈明楓抱著狗,不甚靈活地躲閃,嘴裡破口大?:「你們這些壞人!你們想搶本少爺的錢!我要告訴我爹爹,把你們抓進牢房!壞人……嗷——」一聲慘叫。
    可憐的沈二公子,一個不慎,絆了一腳,撲倒在地上,竟還記得護好懷裡的小東西,自己摔了個正著,額頭與膝蓋都蹭到了地面……
    那人笑了她兩聲,不閑著,再一次沖她伸出手去。
    「啊——」
    又一聲慘叫,只是這一聲並非沈明楓嫩嫩的聲音,而是粗獷的男人的叫聲。
    未及反應,緊接著又是「啪啪」幾聲,然後也是慘叫,並且比先前那一聲更加慘,最後便是傳來一疊聲的求饒:「啊!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啊……」
    沈明楓慢吞吞自地上爬起來,膝蓋上怕是傷得狠,痛得她眼眶都紅了,顧不上其他,抬眼去看發生了何事。
    只見那兩個流氓此時正齊齊跪在地上,朝著一名女子不住磕頭,求饒聲不斷,眼睛上一人一個拳頭印子,哪裡還有方才欺負沈明楓時的威風樣兒……
    沈明楓驚喜地望向那名女子,見她一身黑衣勁裝,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有些圓潤,梳著一個簡單的髮髻,抱臂站著,背上還背著一個包袱,面色冷漠,接受那二人的跪求,語帶威脅的放話,
    「去,給那位公子道歉,本姑娘今日就放過你們!若再有下次叫本姑娘見了,哼哼……你們可知後果如何?」
    那兩人齊聲應是,跪著調了個頭,朝沈明楓抱拳道歉:「對不起這位公子,我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們吧!」
    沈明楓還是坐在地上,她的膝蓋使不上勁兒,見那兩個壞人被制服了,神氣起來,哼一聲,
    「壞人!你們還得給小寶貝道歉,本少爺才原諒你們!」說著把懷裡的小狗狗露出來,讓他們道歉。小狗很是配合的出了一聲:「嗚!」
    那二人蒙圈了,對望一眼,又回頭去看那女子,看到一個凶厲的眼神,嚇得趕緊回頭,對著沈明楓又拜了拜:「小寶貝對不起!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原諒我們吧……」
    沈明楓這才滿意,又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們。
    那女子看著也是好笑,一人再給了他們一腳,喝道:「還不快滾!」
    兩人爬起來,屁滾尿流的一溜煙兒跑了……
    沈明楓還是坐著,那女子走幾步靠近她,蹲下來,細細打量她一番,抿著唇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可不再是方才那麼嚇唬人了。
    「大姐,你好厲害呀!壞人都叫你打跑了!謝謝你救了我!」
    沈二公子眼帶崇拜,頭一回對除自己以外的人生出欽佩之感,誠懇地表達自己的佩服與謝意。
    女子看了沈明楓良久,圓圓的臉上微微一笑,現出兩個小酒窩,聲音也是甜甜的,
    「公子,今後可不能再獨自一人跑到這種地方來了,小女子可不是日日經過這裡的。」
    眼前的女子有些微胖,臉也是圓圓的,屬於可愛型,笑起來很有感染力,正是沈明楓審美中的大美人兒,看得她兩眼冒花,大聲表達自己的感想:「大姐,你長得真好看,又厲害,楓兒喜歡你!」
    「嗯?」
    女子極是訝異,這才再次細看沈明楓,得出些甚麼來,挑眉,
    「公子,初次見面,你可是唐突喲!好了,我還有事,先失陪了,你自己回家去吧!」話畢,起身就走。
    沈明楓急了,大喊:「大姐!你回來!大姐!我叫沈明楓!沈明楓的沈,明日的明,楓葉的楓,住在公主府,你有空來找我呀!」
    那女子身子明顯頓了一下,腳步卻不停,轉過拐角就不見了。
    又坐了片刻,懷裡的小傢伙扭動起來,沈明楓最終回神,望望四周,毫無一人,連那只狗也早不見了蹤影,失望得扁了嘴,一隻手撐起地面,受傷的那只腳不敢用力,費了半天勁才慢慢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巷口挪去……

  ☆、第37章 傷患

日頭高起,沈明楓熱得渾身發燙,抱著小狗狗,拖著她受傷的一條腿,以極其不靈活的動作,深一步、淺一步地往外走,好在沒倒楣催的迷路,順順利利出了巷子到達主街口,朝公主府行去……
    路人見了,又上前來關心,問她怎的弄得身上髒兮兮的,還受了傷。她哪能把自己被人欺負的丟臉事兒告訴外人,只說自己不當心跌了一跤。
    一路的難忍折磨,終是到了公主府大門,門衛見駙馬爺這個樣子,嚇得一愣,忙迎出去,扶著這人進了門,直接送回房去。
    沈明楓整個人都虛脫了,這下能放鬆了身體,由他們架起來扶著回房,癱倒在塌上,動也不想動了……
    幾名護衛一路扶著駙馬爺回來,府中自是有下人見著了,看駙馬的慘樣,慌忙去找公主稟報。
    而此時藥房那邊,褚尋雅翻了許久醫著,眼睛有些累了,閉目靠在椅背上休息一會兒,薔薇在門外並未出聲,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前來稟報的丫鬟見院子的大門未關,在外頭使勁敲了敲門,不敢直接進去。
    薔薇聞聲而來,問她有何事,小丫鬟只管把方才所見說來。薔薇聽了皺起眉頭,又細細問了詳情,自然是得不出甚麼來的,只好作罷,快速去向公主稟告此事。
    褚尋雅還在調整,聽得門外稍稍有些動靜,她也沒睜開眼,此刻薔薇急匆匆地進來,怕是真有急事。
    果不其然,薔薇臉色焦急,帶著些許擔憂的聲音:「公主?方才有人來報,駙馬爺獨自一人出府,回來時被幾個門衛攙著,說是傷著了!」
    「甚麼?!」
    原本閉目養神的三公主,猛地睜開眼睛,神色緊張,急問道,
    「發生了何事?駙馬傷得要緊麼?」一面說,一面站起來,快步去隔間換衣裳。
    薔薇跟上去伺候,將那丫鬟所說複述一遍,令得褚尋雅更是緊張。
    「對了,可是有人去請大夫了?」
    薔薇見公主如此在意,雖是不知具體情況,也直安慰她:「公主莫急,底下人也不笨,定是有人去請大夫了的。」
    只是她這寬慰之言卻是把公主激得更加快了動作,急急忙忙地收拾好,往正院疾步趕回去。
    公主對駙馬爺真是關心呀,還從未見過公主對哪個人緊張成這副樣子呢!薔薇兀自感慨著,小跑幾步跟上去。
    正院臥房內,沈明楓也不知要叫人來照料,只自個兒期期艾艾的痛吟,那小奶狗怕也是叫她煩著了,在她懷裡又是動又是鑽,掙扎著想脫離開。
    沈明楓心情也說不上好或是壞,她此刻滿腦子都是那個解救她的美麗女子,那女子生得貌美,又能打架,聲音也好聽,簡直是太完美了!
    嘻嘻嘻……
    滿心焦急擔憂的三公主,不知自己那沒良心的駙馬心頭正掛念著另一個女子,急速帶著薔薇回到臥房,見那人正好端端的躺著,整顆心都放下了一半。
    「駙馬!」
    褚尋雅幾步欺身過去,喚這躺著的人,卻是未能將她喚回神,細看之下,見這人額頭上有一小塊兒擦傷,衣裳也是髒亂,蹙眉又叫:「駙馬?你怎的了?傷著哪兒了?」
    沈明楓抬頭看她,眨眨眼,抱著小狗撐起身子,坐起來,委屈抱怨道:「痛……公主……有壞人欺負我……」
    「壞人?駙馬,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身上可還有傷?」
    「有!這兒!還有這兒!好疼好疼的!」
    沈明楓如同傷心委屈的孩子找娘親開始訴苦告狀一般,指指自己的額頭患處,又撩起衣袖露出擦傷,再指指右腿膝蓋處,那裡的衣擺上有一大塊的髒汙,怕是傷得最重的一處。
    褚尋雅心裡有些疼,抬頭示意抱著藥箱候著的薔薇把小狗抱走。後者放下藥箱,依言去抱了小狗,由公主自行處理。
    沈明楓起初還不樂意,只是那小狗被她抱了半天,實在不舒服極了,開開心心撲騰著到了薔薇的懷裡,一如沈明楓那樣沒良心……
    褚尋雅開始為自家駙馬清理傷口,上藥,只是這人治傷也不消停,哇哇大叫的直喊疼,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公主又在懲治駙馬爺了。
    「哎呦!你……你輕點兒!好疼的!」
    她那額頭上是一小塊的擦傷,破了點兒皮,倒未曾出血,褚尋雅手法也已是極輕的了,也不知真如她所說的那般疼痛,只好俯下身去,邊上藥,邊輕輕為她那小傷口呼氣。
    沈明楓本是閉著雙眼,忽地被一陣清香包圍,額上那裡還有輕輕柔柔的觸感,好似叫甚麼東西溫柔撫過,舒服得她睜開眼睛,入眼便是自己公主媳婦兒的那張認真無比的臉。
    小傷口只需抹一丁點兒的藥膏,褚尋雅手法嫺熟,三兩下便塗好了,倒不曾注意這人何時已經掀開了眼皮,正瞪著一雙滴溜溜的漆黑眼珠子盯著她瞧,眨都不眨一下,使她看得也失了神……
    此時,那二人一個坐於榻上,微仰著頭,一個立於榻前,微俯著身體,兩張臉相隔只有一個拳頭之距,互相直視,望進對方的瞳孔裡去,久久保持這個姿勢不動。
    站在遠處的薔薇安撫好小狗,抬眼往那邊望去,將這一幕納入眼簾,頓時驚奇不已。以她的角度,看到的就是自家公主背對著自己,俯身貼近了駙馬爺,而那駙馬爺則是微微抬起頭,迎上去,兩人正親密地……親在一起……
    這一發現,可比自己臆想來得真是太多,薔薇的臉色轟的一下刷紅,心跳也是難得加快許多,滿臉尷尬混雜著羞澀,神情變得十分複雜,愣愣望了那二人良久,見還是沒有動靜,只好收收跳得不規律的心,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天呢!公主駙馬,也太……猛了……
    褚尋雅尚未將獲知沈明楓真傻之事告訴薔薇,因而她仍是以那人裝傻的標準去判斷,這回見著那樣的一幕,起碼確定了駙馬爺是懂的□□的,很是松了口氣,也由衷為自家公主感到欣慰:駙馬爺終是開竅了呀!
    屋裡,渾然不知她們的姿態被人想岔了的二人,由長久的愣神,慢慢恢復目光清明,雙雙回過神來。實際上,是褚尋雅回神,沈明楓依舊是繼續著她的想法,並且說出口,
    「公主,你的臉真白,就是太瘦了,若是再長點兒肉,就會變好看的!」
    「……」
    「可是楓兒發現你的眼睛好看,同女俠大姐的一樣,閃閃的……」
    褚尋雅眼神先是閃了幾下,複又正常回來,聽得此言,直起身子,揚眉問她:「女俠大姐?那是何人?」
    沈明楓就等著她追問,得意極了,仿佛有甚麼天大的發現要與人分享,眯起眼睛,用她只在誇耀自己時出現的崇拜語氣,道,
    「那是楓兒的救命恩人!她打跑了欺負楓兒的壞人,可厲害了!而且而且,長得好美麗好美麗,可愛極了!」
    這人怕是當真對那女子欽佩到了極致,眯起眼滿臉陶醉的描述那女子如何如何,說著說著還興奮地「啪」一聲自己擊掌,完全忽視了面前才為她溫柔呼氣上藥的妻子……
    褚尋雅深吸氣,並未現出不悅,聽著她細細誇完,不發表任何意見。過了半晌,直到這人再也想不出讚美之詞,終於停了嘴,她才繼續動手,
    「駙馬,讓本宮看看你的腿。」
    沈明楓這才想起自己的傷處還痛著,趕緊撩開衣擺,可只要她一動,傷口那裡就痛,只好收手,眼淚汪汪地抬頭訴苦:「疼!動不了!」
    三公主自小養尊處優,這會兒也不得不屈尊降貴,親自伺候這人脫鞋解襪,誰叫她遇上剋星了呢!
    沈明楓撩開衣擺,裡頭純白的褲子膝蓋處隱隱能見紅色的血漬,嚇得她又是想哭。褚尋雅細聲安慰著,蹲身解去她的鞋襪,再把褲腳輕慢的往上擼,到露出膝蓋傷處,也是皺眉,
    「怎的傷成這樣?」
    只見那白皙的半條腿上,於膝蓋處通紅了一大片,足占了半個膝頭,傷口上還滲著細細的鮮紅血珠,周圍先流的血已經幹了,呈暗紅色,整塊傷口磨去了一層皮,可見沈明楓那一跤摔得極狠……
    沈明楓初初見著自己的傷口,眼珠子立馬往下掉,嘩啦啦的止都止不住,嗚嗚著聲音,充滿了恐懼:「怎麼辦怎麼辦?楓兒的美腿……楓兒的美腿要壞了,會有好大一塊疤痕!我的腿……嗚……」
    她這一哭,那話一說,搞得原本還有些替她心疼的褚尋雅無語極了,這傷在她那裡,連個毛病都不算,竟還能把這人嚇成這副死樣,真叫她無話可說了!
    「駙馬莫怕,傷口是大了點兒,不過有本宮的膏藥,定能迅速痊癒,也不留疤,駙馬盡可放寬心。」
    沈明楓還是掛著淚,半信半疑地問她:「真噠?」
    「自然。不過近段時日,駙馬還是留在府中好好養傷,切莫動作過大了。否則,留不留疤事小,你這腿還能痊癒與否,也非是本宮說了算的了……」
    「啊?!」
    沈明楓瞠目結舌,嘴巴長得大大,瞪著面前之人,不敢置信的……用眼神詢問——真的會變成瘸子?
    褚尋雅抿著唇,表情嚴肅的,輕歎一口氣,也用眼神回她——真的會變成瘸子!
    「……」
    沉寂了片刻,沈明楓動動嘴唇,低頭看看自己的傷腿,然後抬頭去看看褚尋雅,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口,再抬起頭看她,如此反復了好幾回,最終,呆呆的愣了一忽兒,「哇」的一聲哭了,抬手圈住面前的公主媳婦兒,抽泣斷續著表達自己的絕望之情,
    「哇……楓兒不要變瘸子……嗚……」
    褚尋雅被她緊緊圈住腰身,頭一回感覺自己被人如此的依賴與需要,此番情景,令她自心底深處升起了難言的……感觸。
    勾起唇角,抬手摟住這人的腦袋,輕柔地撫摸她的頭髮,溫聲安慰道:「好好,不變瘸子,楓兒不想變瘸子,那就要乖乖的聽話,再不能胡鬧了……」

  ☆、第38章 改觀

三公主的心底軟成一片,那駙馬待在她懷中聽得她柔聲的安慰,傷心委屈頃刻間消失了個沒影。
    又抱了一陣子,褚尋雅拉拉在她懷中抹淚之人,輕輕推開她,開始為其清理傷口。沈明楓心性簡單,對方幾句話便把她唬住了,自此刻起,一動不敢亂動,乖乖任由公主媳婦兒為她上藥。
    褚尋雅把她的腿小心翼翼抬起放到榻上,清理傷口,上藥,包紮,動作流暢自然,毫無多餘之舉,待一切料理妥當,立起來,望著不停吸鼻子的沈明楓,想起今日翻閱的醫著,細細盯了她許久,才道,
    「駙馬,伸出手來,本宮為你探脈,看看你這身子可還存在旁的問題。」
    沈明楓停住吸鼻子,愣愣看了她半晌,縮起脖子,極快地將一雙手背過身後去,警惕心虛:「不要,楓兒沒病!」
    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褚尋雅心內了然,不禁又想逗她,坐到榻上去,挨近了她,
    「聽話,你這身子還不知有些甚麼瞧不見的毛病呢,存了病根不及時清除,很是不好。若是壞些的,保不准能連累你腿傷的康復……」
    話外音就是:你這腿還想不想好了?
    沈明楓嚇得臉色都白了,臉皮再一次皺成了苦瓜,仍是猶猶豫豫扭捏著不肯,娘親的叮囑她可是時時刻刻不敢忘記的,怎麼能給她看手……
    見她還在糾結,褚尋雅輕歎氣,抬手撫上她的嫩臉,又是解釋又是寬慰地勸,
    「駙馬,你可是得了婆婆的教誨,不能叫本宮碰著你的手?你放心,婆婆這麼說也是為防止本宮獲知你的身份而已。本宮既已然知曉你的秘密,這診脈危機自然也已經破解,你還有何可擔憂的呢?」
    「唔……真噠?」
    「嗯。」
    確認之後,沈明楓這才情願把手伸出來,交給這人擺弄。褚尋雅很是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又捏了捏她的臉頰,才開始靜靜為她探脈,半句話也不說,仔仔細細把了足有半盞茶功夫。
    然而最終,一無所獲……
    褚尋雅極其不甘,放下那只白嫩嫩的手臂,吸了吸氣,抬眼去看對方的眼睛,不言不語。
    沈明楓坦然回視,她現在發覺自己媳婦兒的眼睛挺好看的,她很是喜歡。她自戀的認為,公主喜歡盯著她瞧,怕也是因為自己的眼睛好看吧!
    嘻嘻嘻!
    很遺憾,駙馬爺終究是誤會了,她的公主媳婦兒此時可並非被她的美眼所吸引,人家那是在……失神與放空。
    這一刻,冰雪聰明、溫柔賢淑的三公主,內心是極其複雜的,茫然、失望、無奈、自責,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種種心緒交雜於一處,令得她沉默著不知作何表情,不知如何反應……
    自請旨賜婚到現如今,她才真真切切地體會了旁人的那些惋惜與痛心,更是頭一回深刻地覺出自己,攤上大麻煩了。
    良久良久之後,褚尋雅定了心神,望著天真單純的駙馬,看她乖乖聽話一動不動的僵硬彆扭樣,心下一時間長長舒展——大麻煩就大麻煩吧,麻煩也麻煩得可愛不是麼?!
    想通以後,褚尋雅內心的陰霾散去大半,不知怎的,感覺也不是那麼失望了。她自己選的駙馬,便是再苦,也要想辦法將其管教好,無論將來這人是何模樣,自己總會甘心接受……
    整理好思緒,褚尋雅站起身,去取了把扇子遞給沈明楓,叫她自個兒扇扇,溫言道:「駙馬,咱們也該用午膳了,你腿腳不便,今日在房中用膳了吧?」
    「好好!楓兒早就餓了!」
    「嗯,你先坐好,本宮去去就來。」
    言畢,褚尋雅輕移至房門口,打開門便見薔薇雙眼無神、臉色紅潤的抱著小奶狗蹲在門外,開口吩咐:「薔薇,是時候傳午膳了,你把這狗送回沁兒住處吧,今後若是駙馬吵著要,你也無須理她。」
    褚尋雅將這話說完了,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勾勾手示意薔薇附耳過來,簡單把確定沈明楓真傻之事低低說了一遍,催著已經僵直身體的人去做事……
    能不僵麼!薔薇可是從來對自家公主的話深信不疑!真想不到,連聰慧的三公主都作出了如此錯誤的判斷,她心中長期以來神一般存在的主子竟也蒙上了陰影,而她神一般的主子,竟然就這麼……招了一個……傻駙馬?!
    難不成,她所見所感的那些,公主對駙馬爺的情愫,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還是,公主本身就喜歡這樣沒頭沒腦的男子?
    想不通,猜不透,公主那樣的人,那樣的心思,自己還是莫要再胡亂猜想了,只希望公主能夠幸福吧!
    午膳已是備得差不多,傳膳令一下,丫鬟們陸續將菜品送來。今日公主駙馬在臥房用膳,她們可是少走好些路呢!
    這個時候,那被沈明楓等了許久找了許久不見的沁兒,終於帶著一同不見的母狗回來了,小奶狗被獨自留在屋裡,也不知怎麼樣了,自己得趕緊回去看看。
    說來也巧,今日一早,沈明楓同褚尋雅回了沈府不久,母狗喂好了小狗,就開始叫喚,一直叫一直叫,且一聲一聲的淒厲極了,沁兒自是心軟,遂決定,帶這狗去找管家,讓他帶它回自己家去,看看自己孩兒也好,晚些再回來便是。
    管家忙得很,哪裡有空日日幫她照料一隻狗來的,只把自己親戚家的地址說來,叫她自個兒找去。沁兒無法,只好自己將這狗帶回去。只是她這一走竟走了好長時間,那母狗一回了家便不想再跟著她走了,主人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狗拴上繩子,給她死拖硬拽帶回來的,可不就錯過了自家少爺回來尋人尋狗的時機麼!
    她這還沒回到房裡,路上便碰見相熟的丫鬟,人家上來就把今日駙馬爺那慘樣說與她聽,嚇得她差點兒傻了眼,顧不上其他,狗繩子一把扔給對方,
    「你先幫我照看著,我去看看我家少爺!」說完了,大步邁開,往正院跑去。
    二少爺喲!您就不能消停一日?!
    憂心忡忡的沁兒,腳下生風,朝著正院急速趕去,就怕自己不在,沒人能照料好那人。
    可惜沁兒的擔心如今已是有些多餘了,她萬萬沒想到,有一日自家少爺能那麼乖巧的,聽從除去她爹娘以外,他人的話。當她帶著一身焦急疲憊,靠近公主駙馬臥房的大門,發現,自己那一向咋咋呼呼的主子,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坐於桌前,慢吞吞伸出筷子去夾菜,然後,小口小口的,細吞慢咽。
    沁兒驚得整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天呢!
    事實上,不光是她,與她同等驚訝程度的,還有一旁伺候的薔薇百合等人……
    沁兒呆愣愣立於門前,不敢置信,也未敢抬步進去,盯著自家難得不折騰的主子,瞧得眼睛都不願意挪開。
    只見門口正對的圓桌上,擺滿了各式菜肴,皆都是沈明楓平日裡最愛吃的那些。三公主坐于正中,動作優雅地正細細為坐於一側的駙馬爺布菜,自己也慢慢吃著,嬌俏的美臉上掛著柔柔的笑意。
    而那碗裡堆了不少菜的駙馬,則是一臉的享受,似是對溫柔妻子的回應,又似是吃上了自己心水的食物,一鼓一鼓的腮幫子,再配上滿足得眯起了的雙眼,叫旁人見了,不禁心裡一陣柔軟……
    這整幅畫面,看著實在是賞心悅目。
    若是老爺夫人見了,也不知會是個甚麼表情。
    沁兒如是想。
    對面前這溫馨的一幕,沁兒心裡不知怎的有一種叫做心酸的情緒,湧了上來……不再觀看,悄悄退了回去……
    而此時此刻的駙馬爺沈明楓,內心是說也說不出的快樂。她發現,她好似回到了當初尚未大婚的那段時日,對今後的日子又生起了十分的盼頭。她覺得,自己的公主媳婦兒,其實一點兒也不壞!對她可好了!同娘親那樣好!
    溫柔體貼如三公主,不知此時她在自家駙馬心中的比重,已經悄無聲息地增長,占了相當重要的一席,再過不久,怕是能超越了丫鬟沁兒……
    午膳很是可口,大廚們也不知費了幾多心思,自是通通叫主子們領略得透徹,不枉費他們一番苦幹。今日午膳的飯菜,被胃口好極的駙馬,與胃口也好極的公主,消滅了大半。
    不舍的放下筷子的沈明楓,受傷那條腿架在一隻凳子上,一手撐在另一邊的一隻凳子,一手揉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打圈圈,滿足之意盡顯。今日早晨在沈府,她便吃了不少,如今這頓午膳,更是吃得她整顆心都要飛上天去了……
    早已經用好膳,陪她坐著的褚尋雅,見她終於停了下來,趕緊示意薔薇,叫人把剩餘飯菜撤走,生怕她再又提筷繼續。
    用膳之前,她也是費了不少心力,半是哄騙半是威嚇,才令這人聽話地細嚼慢嚥著用餐。可是,她仍是低估了自家駙馬,她可以強制性的收斂她的殘暴吃相,卻是不能阻止她施展那一如既往的驚人食量……
    「駙馬,你食用了許多,這麼坐著,怕是難以消食,可是需要起來走幾圈,散散食?」
    沈明楓猶記得她方才的那番話,哪裡肯依,一連聲直說:「不不不!楓兒的腿不能動,不能起來走的!」這人傻不愣登的,竟是連搖頭都比平常要慢上許多,說著還極是不雅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呃嗝——」
    褚尋雅無語,搖搖頭,起身過來,
    「來,本宮扶著你,在房裡走幾圈,再回床上躺著,你吃得這般飽脹,也不怕撐著,今後可不許這樣了。」
    「唔……嗯……」
    沈明楓當然不樂意,不樂意起來,也不樂意今後少食。只是眼見著自己媳婦兒欲要板臉,便是撅起嘴,耷拉了表情,低低「喔」了一聲,算是妥協。
    褚尋雅欣慰,小心將她扶起,邊走邊問起今日之事的詳細經過:「駙馬,你今日叫壞人欺負了,可是想將他們抓起來,繩之以法?」
    「想!」沈明楓嫉惡如仇,莫說是她被欺負了,即便被欺負的不是她,那也是得給那些壞人一個狠狠教訓的!
    褚尋雅循循善誘,
    「那你說說,今日你是在何處被人欺負的?欺負你的都是些什麼樣的壞人,你不說,報了官府也抓不著人不是?」
    「哼!那兩個壞人,長得可醜可醜了,身上也髒,還臭烘烘的!巷子裡本來就難聞,他們來了就更難聞了!那個矮個子的臉黑得像極了一塊木炭,牙齒都快黃得同大黃狗那麼黃了!高個子的……高個子的……」
    沈明楓一瘸一拐地挪動著,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高個子有啥特點,混亂中她也沒心思去記那許多,記得矮個子的特點,怕也是印象深刻到了一定境界。
    巷子?一高一矮?
    褚尋雅若有所思,看這人義憤填膺的樣子,又問:「那今日解救你的姑娘,你可還記得人家的長相,本宮派人找找,哪日找著了,帶到府裡,咱們好當面致謝一番。」
    沈明楓一張臉可謂是變換得迅速,聽她提起她心目中的女英雄,立馬就是切換上滿臉的崇拜,
    「那個大姐可好看了,肉呼呼的,又能打架,把壞人打得跪地求饒,哭著喊著要楓兒原諒呢!然後,然後大姐同我說了會兒話,就走了……」
    褚尋雅靜靜聽了,繼續問:「可還有些別的特徵?她穿甚麼顏色的衣裳,或是——」
    「黑色!比咱們府裡侍衛大哥們的還要黑!還背了個包袱!公主,你趕緊派人去找,楓兒都等不及要見到她了!」
    這人真是!
    褚尋雅被她迫不及待的喊聲激起不悅,扶著她腰間的手一把掐下去,若無其事地,應她:「駙馬耐心等著便是,人總會找著的。屆時,你可莫要失禮唐突了人家!」
    「嘶——誰是唐突呀?你們怎的都說唐突?今日女俠大姐也說楓兒唐突,唐突到底是啥呀?」
    「甚麼?!你——」
    ……
    在屋裡走了幾圈,褚尋雅把人扶回了內間,為她寬衣解帶,脫了鞋子,讓她慢慢躺上床,
    「好了,駙馬先歇著,本宮稍後回來。」
    「嗯!」
    褚尋雅安頓好這人,施施然退出來,到了門外,令人把覃侍衛叫來。
    人自是極快來了,她也不廢話,將任務下派,
    「覃侍衛,你帶人去查,今日駙馬在城中某個巷子裡遇劫了,劫匪是一高一矮兩名相貌不堪的男子,幸得一黑衣背包袱的女子相救……你帶人速去追查,定要將歹徒捉了,最好把那名會武功的黑衣女子也尋來。差事辦好了,本宮重重有賞。」
    覃侍衛抱拳,恭敬回道:「屬下遵命,定不辱使命把人尋來!」
    褚尋雅點頭,揮手:「去吧。」

  ☆、第39章 忽悠

就這麼過了三日,沈明楓的腿傷已是大好,褚尋雅這個忙前忙後悉心照料之人,終可以好生歇一歇。
    這幾日,沈明楓難得的聽話極了,公主叫她不動,她就不敢動;公主叫她少吃些飯食,她委委屈屈的也是照做;公主不讓她大呼小叫地說話,她便是日日甜甜膩膩的似個孩子般撒嬌……
    褚尋雅對其時而呆呆愣愣的,時而無賴不講理的,時而乖巧聽話的模樣,享受大過於無奈。
    前兩日,父皇招見了京兆尹,第二日這一要職便換了人。連帶的,與京兆尹牽扯的一系朝廷官員,相繼被貶的被貶,直接革職的直接革職,京城的政壇發生了小小的波動……父皇當日便給她回了一封信,內容自然是誇讚她一番,再就是將心內惆悵之感表達出來……
    褚尋雅看了,又是回信,再寬慰鼓勵了自家父皇一番。
    另外還有的就是追查歹徒一事。覃侍衛到底經驗豐富,在接了任務的第二日夜裡,即是昨夜,便將那兩名歹徒捉了回來。
    因著夜已深,褚尋雅並未去處理此事,只交代他們把人綁嚴實了,看好,待第二日她帶著駙馬親自去處置。
    也就是今日,駙馬爺終於迎來了她報仇雪恨的一刻。
    一大早,期待了一夜的沈明楓,破天荒的比自家公主醒得早,然後她發現,她的公主媳婦兒今日竟是還未起身,急急的想把人叫醒,她還等著去料理那兩個壞人呢!
    可是,看著這人睡著的模樣,她竟莫名其妙的平復下了急切的心情……
    褚尋雅連日來事事親力親為,無微不至的,照料自家孩子一般的駙馬,顯然有些累了,多睡一些也是正常。
    長這麼大,沈明楓還是頭一回見著除家人以外之人,熟睡的樣子,很是好奇。見公主她躺得自然,面色紅潤,一身白色裡衣,腰間搭著薄薄的錦被,渾身上下仿佛散發著一層光芒,叫沈明楓這聒噪之人看著看著,生出了神奇的親切喜愛之感……
    她躺著的樣子真是,好看!
    沈明楓看得入迷,盯著那張閉目安詳的臉,又去看那飽滿的額頭,再移了視線下去,看她露出來的精緻嫩白的鎖骨,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摸自己的那裡,感覺並不很突出。
    而後,又再把目光下移,落到她長久以來好奇的地方。
    唔……
    沈明楓靜靜呆呆的望著那裡許久,頗有感觸的低頭斜著眼撇了撇自己的那裡,又去看看人家的那裡,咬了唇,開始輕輕悄悄挪動著身子,一如上回去澡房偷窺那副做派,蹭蹭蹭把自己整個身體打橫趴在了寬敞的大床上,正好將自個兒的腦袋靠近了褚尋雅……的身側。
    湊得近近的,觀賞起自家公主的,山峰。
    「唔……好高呀……」
    沈二公子橫趴著,下巴拄在床面上,鼓起腮幫子,瞪大了眼睛,盯著人家那處瞧了良久,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看了半晌,她的好奇心更是盛起,從未有過的想要知道,公主她都用些啥樣的裹胸布,娘親給自己用的那些,都能把那裡遮沒了的……她們這些人,竟然一點兒也不能把那裡收好!
    真是奇怪!
    這個念頭,在駙馬爺的腦海裡連掙扎都不曾掙扎,極快的被認可,賦予行動……
    沈明楓一手把自己撐起來,另一隻手,伸出去,輕輕揪住了褚尋雅的衣領邊沿,半分沒猶豫,微一使力,將那裡拉開了大大的一塊。
    淺紫色的,錦面綢緞的,禦繡的,青蓮圖案的……
    這個便是公主的裹胸布了麼?
    怎的竟比楓兒的好看!好看了許多!怎的這麼薄?!難怪,公主她們這些人,夏日裡也不見熱,原來她們的裹胸布如此的寬鬆,若此的薄,布料……布料不知手感如何……
    沈明楓鬼使神差,正欲伸出手去觸摸,細細感受一番,頭頂忽地傳來驚悚的一聲:「駙馬!你在作何?!」
    嘶——
    「沈明楓!!」
    氣惱羞憤極了的三公主,迅速坐起身子,理好領口,臉色不明,死死瞪向那不要臉之人,胸口急速起伏,當真想一把掀了這人下床去!
    氣死人了!!!
    這人每回每回都是這般,簡直都快占盡她便宜了!若非依然知曉她的身份,依然知曉她的心智,非得把這人當做扮豬吃老虎的無恥色狼,揪起來痛打幾棍,再丟出府去,讓她自生自滅得了!
    可是,她明明是個女孩子,還是個心智不全的女孩子!
    怎的還總是這般輕薄模樣?
    莫非長久扮裝,也沾染了世俗男子的陋習不成?
    褚尋雅百思不得其解。她的駙馬,應當是傻傻呆呆的,偶爾無賴,多數時候還是會聽話的!
    可是這才幾日,她就又恢復了原先那般無禮!她竟然……她竟然……
    「駙馬?你方才實在看些甚麼?有何這麼吸引你的麼?」
    沈明楓被自家媳婦兒的陰沉語氣嚇住,有些磕磕巴巴的,如實道來:「我……楓兒是想……看看你的裹胸布長啥樣兒……」
    此時這人仍是趴著,不敢抬頭去看褚尋雅,身子放到最低,緊緊貼著床面,臉也埋了進去,說的話自然也是甕聲甕氣的,帶著楚楚可憐的意味。
    又來了又來了!
    每回都是這樣!做了錯事,扮扮可憐,別人便會心軟,不忍責罰她!知她這是自然流露,並非心機體現。褚尋雅閉了閉眼,突然來了個主意,遂換了一副口吻,開始誘導,
    「駙馬,那你覺得,本宮的裹胸布,可是好看?比起你長長的白布條,看起來如何?」
    沈明楓依舊埋著頭,嘟了嘟嘴,不料親到床面,又收回來,答她:「自是好看,比楓兒的好看多了!」
    褚尋雅唇角一勾,算計之色明顯,
    「嗯,駙馬所言不錯,本宮的裹胸布,確實好看,而且,比起你那白布,可是舒服許多。駙馬你信不信?」
    「信!」
    沈明楓能不信麼!她都有些嫉妒了!自己的裹胸布又長又難纏,捂著不舒服,還容易出汗,別人的竟然就那麼薄薄的一片,又好看又舒服,她心裡當真是委屈極了!
    褚尋雅眸光閃閃,面上的笑意也逐漸上眼,卻是不得不忍住,又再次引誘起自家傻乎乎的駙馬,
    「那駙馬,你可要試一試,本宮所用的這種裹胸布?」
    「啊——」
    沈明楓這才抬起頭來,水汪汪的黑眼珠,瞧著褚尋雅的也是漆黑的眼眸,又是驚喜又是猶疑。
    「可是……你的那種,不能把那裡勒緊。娘親說了,楓兒的那裡絕不能露出來的!」
    褚尋雅一側頭去看她,無奈的抬手,指著她的腦門輕推了一把,語帶嗔怪道,
    「傻呀!又不是叫你穿給外人瞧,只在屋裡,嘗試一番,叫本宮見一見,又有何大不了的?你可是不稀罕?不稀罕那便太遺憾了……」
    三公主的語氣的確很是遺憾,叫她的駙馬聽了,覺得不去試上一試,實在是天大的可惜。
    最後,被忽悠了的駙馬爺,期待的坐在床上,等著自己媳婦兒,去取一件她的貼身肚兜來,為她細細綁上……
    這也是頭一回。沈明楓頭一回允許除娘親與沁兒之外的人,解開她的褻衣……
    不知怎麼的,褚尋雅為她解褻衣的手有些顫抖,不甚聽使喚,這解衣過程中,居然屢次不慎,觸碰上這人的身體肌膚,惹得她的手一陣一陣發燙。
    直至沈明楓上身光溜溜的了,褚尋雅的眼神又是閃,抿著唇不知說些甚麼。沈明楓也是難得坦然,自己光著身子讓人直直瞧著,竟也不抬手遮擋,也不羞澀背過身去,更不再大喊色狼,而是滿臉焦急,催著面前之人,將那天精緻的米分紅肚兜,快快為她系上……
    褚尋雅收回怔愣,將目光自那對小饅頭上移開,輕不可察的舒一口氣,甩甩頭,
    「來,抬手。」
    肚兜系好了,看著她□□的雙肩與手臂,竟是配上頭頂那歪歪扭扭的男子髮髻,頓時感覺好生破壞美感。
    「駙馬,今日待本宮為你重新梳理一下髮髻,你且等一下。」
    沈二公子毫不遲疑,很是配合的往坑裡跳,
    「好呀!」
    然後起抬手,一把扯掉頭頂的發帶,一頭長黑髮隨即披散下來……
    褚尋雅快速去取了檀木梳子,回來便見沈明楓披著一頭黑髮,垂於臉側,搭在身前,而身上的那塊米分紅肚兜,不知是把她嫩白晶瑩的肌膚襯托了,抑或是被她嫩白晶瑩的肌膚襯托了,總之,配上她純真可愛的俏生生的一張臉,煞是養眼,很是好看……
    褚尋雅呆呆立於床前,望著自己的女子之態盡顯、且足有驚豔之感、叫人眼前一亮的駙馬,艱難地咽一下口水,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第40章 情愫

褚尋雅心?失常到了自己也無法探測的地步,臉上發紅發熱,長時間不能恢復如常。
    床上,努力低頭打量自己的沈明楓,神色雀躍,一把揮開擋了視線的長髮,又看了半天,抬起頭,招呼那顧自發呆之人,
    「公主!快來為楓兒梳頭呀!」
    被喚的人猛然醒了神,收收心,將目光掃了四周一圈,最後轉回去,應她:「好。」
    沈明楓等不及,爬起來砰的一聲跳下床,踩著光溜溜的腳丫子,蹬蹬蹬幾下跑到妝台前,坐下來,對著清晰的銅鏡開始猛照,挺直了腰背,挺直了胸,撥開礙事的頭髮,欣賞起自己穿在身上的公主的肚兜,以及自己……曼妙的身軀……
    「真好看!真好看!楓兒真是好看……」
    沈明楓著實被自己給迷得不輕,一個勁兒直誇著鏡子裡的人兒,作出各種姿態,各種表情,對自己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褚尋雅拿她沒法,搖搖頭,走過去到她身後,開始著手為其梳理長髮。
    沈明楓的發質極好,同她的身體一樣,健健康康,無半分瑕疵與毛病。也不知是否上天因為拿走了她的心智,想著在旁的方面補償於她……
    「駙馬,本宮為你梳一個女子髮髻如何?看看咱們楓兒的女子裝扮,可是驚豔?」
    沈明楓並未想過恢復身份扮回女裝,可公主的這一提議,算是說到她心坎裡去了。她一十八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穿女裝的經歷,今日,不防嘗試一番?自己那麼的美麗,女子裝扮定是好看的!
    想罷,沈二公子重重點頭:「好!」
    褚尋雅心緒稍緊,她也是趕鴨子上架頭一遭,為他人梳妝挽髻,這本不熟練的活兒到了物件自家駙馬那裡,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緊張。
    手腳不甚伶俐地,失敗了兩次,最終挽了個簡單的少女髮髻,半頭長髮仍是披散著的。褚尋雅來不及細看,轉身去衣櫃處取了自己的一套淡米分色衣裙,朝著那人走去,
    「駙馬,來,將衣裙穿上,美麗的女子就扮成了。」
    「好!」
    沈明楓很是歡欣,站起身子,張開雙臂,由公主為她著上那套簡潔大方、做工精細的衣裙。
    二人的身量差了些許,只這裙子是寬袖的,短它個半寸一寸的也無傷大雅,褚尋雅細細為這人穿好,系了衣帶,抬起頭來,退出三步遠,著眼打量。
    「駙馬,你原地轉兩圈,叫本宮瞧瞧。」
    沈明楓依言照做。裙擺本是剛好覆到她腳背上方兩寸,她這一轉,裙擺飛揚,帶起一陣微風,在灑進房來的淡淡陽光下,映出一個鍍滿了金光的身影,耀眼而美麗,清純不失活力,晃花了三公主的眼,晃失了三公主的心神……
    沈明楓轉了兩圈,對褚尋雅的失神有些不悅,
    「公主?公主!楓兒都轉圈了,你看了沒有啊?好看不?」
    失神的人心緒不寧,心裡直犯虛,未曾回答她的問題,望向她精緻的眉眼,漸漸的又開始失神。
    沈明楓大概不能明白,自己今日一早,已經屢次三番將自己的公主媳婦兒迷得七葷八素。她不懂這些,也沒有心力去懂這些,她要的,不過是一句「好看」而已。
    「公主?公主!討厭!」
    一身女子裝扮,清新俏美的駙馬爺,又在撅嘴表達自己的不滿了。褚尋雅趕緊過去,拉著她的手,哄道:「楓兒很美,美極了。本宮方才都看花了眼,記不得能說些甚麼了……」
    這話雖是哄,卻也帶了九成的真實,沈明楓哪能不信,開心得一把摟住面前溫柔之人,「啵」一聲,在她光潔飽滿的額上,落下一個重重的——吻。
    「都是公主你把楓兒打扮得這麼美麗的,楓兒喜歡你!」
    「……」
    沈明楓的雙臂依舊圈在自己的脖子上,褚尋雅感覺有些癢。可是,脖子上的癢,抵不過心頭一?那的癢,瘙癢瘙癢的,猶如被羽毛輕柔掃過般,拂動了她堪堪才平復下來的,劇烈的心跳……
    褚尋雅臉色潮紅,十七年來,頭一次生出這般難以言喻的心境,頭一次生出那樣的情愫,頭一次對一個人,生出欲要親吻上去的念頭……
    愣神分心只是一瞬間,褚尋雅的念頭也閃了只一瞬間,在她尚未作出任何回應與行動之前,對方的手卻已經收了回去,人也退開一些距離,轉身,再次將注意力放到銅鏡裡的內容上。
    「楓兒……」
    喃喃一語,褚尋雅的心境於今早,於僅有的幾個瞬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便是這稱呼,也不自覺地……換了更為親昵的。
    沈明楓對身後之人驚天動地的心緒交戰渾然不知,只顧著自己傻樂,她不能想像到,也不會明白,此時此刻,有一個人,已經開始將整顆心,系在了她的身上……
    沈二公子畢竟是沈二公子,大褚三公主的駙馬,她的女子裝扮,斷不能叫旁人瞧見的。
    是以,沈明楓對自己女裝的欣賞,只持續了短短一刻鐘。婢女們怕是已經在門外等候許久了,褚尋雅看看天色,又看看那雀躍的身影,不得不上前去,勸道,
    「好了楓兒,這女裝試一試便可,不能再穿著了,來,解了吧,快快更衣洗漱,好去用早膳,你忘了,咱們還得去懲治惡人呢!」
    沈明楓雖然對自己的女裝扮相很是滿意,但卻不能光明正大的穿著出門去,比起要被關在房裡,她還是更願意穿男裝大搖大擺去街上溜達的。因此,叫她換下衣裙,她也並未露出不悅。
    「喔!那下回得了閑,楓兒再穿吧!」
    褚尋雅柔柔點頭:「都依你。」
    「嘿嘿嘿……」
    ……
    解下衣裙與肚兜,褚尋雅不敢再死盯著某處瞧,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為這人纏了胸……沒一會兒,衣裳換好了,沈明楓的髮髻也叫褚尋雅拾掇完整,髮絲梳理得整整齊齊,髮髻束得穩穩當當,再為她紮了鑲玉的發帶,配上同色的淺藍夏袍,恢復成俊俏的公子模樣。
    自然,沈明楓又再一次自戀的湊過銅鏡去,對自個兒端詳起來。
    褚尋雅則是自行更衣,待料理妥當,才喚人,
    「薔薇,進來伺候洗漱。」
    薔薇應聲入內,身後自是跟著同樣久候的沁兒。然而,沈明楓已是被收拾得妥妥帖帖,只差個洗漱了。沁兒莫名,悄悄抬眼去看公主,看到的是由薔薇伺候梳洗的一個背影。
    公主當真賢慧呀,又有法子有手段,少爺這麼個麻煩精竟也叫她收拾得這般聽話乖巧,實是難得的人才!
    今後,自己肩上的重擔怕是能輕鬆許多。
    想起這些年來的苦悶心酸,又想想今後終於能寬心的日子,沁兒的心裡,真真切切替自己抹了一把同情外加釋然的淚……
    洗漱完畢,二人在一群丫鬟的簇擁下,到飯廳用早膳。
    沈明楓先前不久才脫口說了一句喜歡人家,攪亂了人家的一池清水,到了飯桌上,立馬換了一副嫌棄的表情,看也不要看桌上的早點。
    虧了今早廚房還按公主的吩咐,特意為駙馬爺熬了長生粥,滋補美味……可是,再滋補再美味,它也是粥呀!駙馬爺對裡邊顏色寡淡食材完全提不起興趣,更別提食欲。
    褚尋雅望著那人皺眉撇嘴,滿臉失望的神色,不免歎氣,這人,果真如同個孩子,不時時哄著,還真難辦……
    「駙馬,可是又不想用早膳了?這是補粥,加了藥材的,你那腿想早些復原不留疤痕,還得靠這些。你可是不願喝粥,而願意去嘗試喝那些苦藥?」
    「唔……」
    由不得沈明楓不信,她的公主媳婦兒可厲害了,這幾日她膝上的傷已是恢復得差不多,就等著結的痂自行脫落,塗上祛疤膏藥的。
    沈明楓嚇得一愣,二話不說,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急急吃起來,氣都顧不上喘。褚尋雅又得看著她,生怕她這般吃法,喝碗粥也噎著。
    「慢點兒!你看你,吃這般快作何,難不成有人來搶?」
    褚尋雅沒好氣,對這人實在是竭盡全力了,卻總也不能杜絕她再出狀況。
    「唔……你快吃啊,吃好了……咱們就去懲治壞人,你答應楓兒的!」沈明楓依舊速度不慢,邊吃邊催促那一直盯著自己看的人。
    「好好好!」
    幾名隨侍的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對駙馬爺的改變感到安慰,更對公主的包容親切而感動非常……
    早膳用得快,沈明楓又一次急切等著公主吃好了,拉起她,往正廳而去。
    只是這一回,因著她那條不利索的腿,只能慢慢地挪,不時還要公主扶著。
    覃侍衛早早便將人帶到大廳候著了,那兩個流氓惡霸也不知自己惹上了甚麼大人物,想要求饒,無奈被塞緊了嘴巴,只能發出些「唔唔嗯嗯」聲。
    覃侍衛目不斜視,對這二人的慘狀不為所動,靜候公主駙馬的到來。不過兩刻,公主扶著駙馬爺,由一群侍女跟著,踏入大廳。
    「屬下參見公主駙馬。」
    褚尋雅放開沈明楓,讓她好好坐到椅子上去,轉身,自己也坐下,
    「覃侍衛免禮。這便是那日欺辱駙馬的兩名歹人了吧?」
    覃侍衛起身,恭敬回話:「回公主,正是這二人。」
    沈明楓自踏入門來,就盯上了跪在地上的兩人,見他們五花大綁被捆著,嘴裡還塞了東西,模樣看著可憐極了。只不過,壞人是不能憐憫的。爹爹說了,壞人的下場越是可憐,說明他們之前的行徑越是可惡!
    而那兩名惡棍見到她,立時驚恐得瞪大了眼珠,又聽覃侍衛請安之言,更是當即嚇破了膽。
    公主?!駙馬?!那個傻子?!
    天哪!!!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這個傻子居然是一個駙馬?!難不成,她竟然就是傳言中的,兵部尚書家的傻公子,當朝三駙馬?!
    這下好了,得罪了公主駙馬,皇家之人,他們不用活了……

  ☆、第41章 來客

兩名流氓正悲傷地感歎自己的命運,褚尋雅尚未出聲,沈明楓卻是坐不動了,一拍桌子,指著那二人破口大?,
    「你們這兩個壞人!終於被抓住了吧!哼!敢欺負本公子,有你們好看!我讓公主打你們板子!再送去坐牢!」
    駙馬爺站起來,學著公堂之上秉公斷案的青天大老爺,義正言辭地喝斥,痛陳他們惡劣行徑帶來的種種危害。
    「你們知不知道,被你們欺負的人,多麼可憐?!你看,本少爺的腿上還有傷呢!」她也不撩開衣擺,只那麼抬著腿,讓人家看,
    「你們去欺負別人,別人就不喜歡你們,也不會喜歡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家人也不會喜歡你們,那你們就不能家宅和……哼!怎的就叫人不省心呢?!」
    大概是想不出詞兒來了,沈青天不得不停下來歇會兒。廳內之人皆是被她頭頭是道又極其幼稚的言語逗得不行,礙于公主在場,想笑不敢笑,可不憋得慌!
    沈明楓歇夠了,又開始訓:「爹爹說,壞人的……劣根性難改,對!狗改不了□□!你們連本少爺這麼美好的人也欺負,你們且不就是壞極了的壞人?!哼!本少爺要教訓你們!打你們板子,再送去見官老爺!叫你們壞!哼!!」
    沈明楓滔滔不絕說了半晌,有些渴了,正巧丫鬟端了兩盞茶上來,她伸手去端了一盞,掀開茶蓋就要這麼一咕咚喝下去,幸得褚尋雅及時起身阻止,才讓她免去燙傷喉舌之苦。
    「呼——」
    褚尋雅舒了一口氣,望著這不省心的人,扯扯她,拉她坐下,
    「覃侍衛,既然駙馬已斷案完畢,你還等甚麼,還不按駙馬的判決,將這二人帶下去處置?!」
    「是!屬下這便照做!」
    然後,那可惡的倆惡棍,就被按照沈二公子的宣判,拖下去,一人打了二十板子,再送去了官府。
    沈明楓親自處置了壞人,心裡別提多興奮了,一雙手拉著褚尋雅的兩隻衣袖,開懷快活地左右來回晃身子,嘴裡還念念有詞說著她懲治惡霸後深刻的感悟,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整個人歡樂無比。
    一時,公主府大廳內,久久回蕩著駙馬爺愉悅歡快的笑聲……
    隔了一日,腿腳方便了也的沈明楓,開始呆不住了,又是得了公主的親口應允,她真是如蒙大赦,開始想主意消遣時光。以往都是沈良幫著出點子的,可如今是在公主府,她身邊只得一個事事阻撓她的沁兒,還要再加一個,愛管閒事的公主。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討厭公主了,然而這並沒有甚麼作用,公主依舊不會陪她玩耍,只會拿話來管教她……
    沈明楓幾日未見那只小狗,就去看了一看。小狗的眼睛已完全睜開了,滴溜滴溜的,就連叫聲也洪亮許多,不再是原先孱弱幼小的樣子,母狗奶水充足,又只單單哺育它一個,可不就將其餵養得好,那小狗如今已是肥肥嫩嫩的,縮起來就似一顆圓滾滾的球,煞是惹人喜愛。
    沈明楓抱著那小狗,樂得合不攏嘴,在府裡溜達了一圈,逢見了人便上去炫耀,
    「你們快看,本少爺的小寶貝多可愛呀!」
    府中之人也是多事兒,每每總是促狹地逗她:「駙馬爺,小狗可愛是可愛,但卻比不上小人兒可愛,您?,就抓緊了讓公主給您生一個,那才是真正的小寶貝呢!」
    沈明楓似懂非懂,要說這個,在她的認知裡,小孩子就是從大人肚子裡出來的,你要問她具體懂不懂怎麼生,她是答不上來的。既然是公主生,那她也樂意,反正公主日日閑著也是閑著,回頭去催一催也就是了。
    想罷,駙馬爺煞有介事地回應人家:「那本少爺便叫公主生一個,到時候,饞死你們!咧咧咧……」伸出長長的舌頭,做了個鬼臉,樂顛顛走開了。
    眾人望著她的背影,仿佛已經看到,將來有了孩子,這人該是如何一副得瑟樣兒……
    公主府雖大,卻也大得有限,日日生活在此,並不能覺著很新鮮,轉了一圈兒,沈明楓無聊起來,找了個地兒坐,低頭撫弄著小狗,兀自發呆……
    小狗狗再乖再可愛,也不能陪她說話,不會對她的言語給出反應,並且,它身上總有一股難聞的氣味兒,熏得時間長了,她就不樂意了。
    這時,褚尋雅帶著薔薇尋來,見她坐在院子裡的秋千架上,動也不動,不知在尋思些甚麼。倘若是對沈明楓瞭解透徹的沁兒在,定是能解讀出此時此刻,這人的心思。
    很遺憾,這可愛的小狗,已經不足以滿足駙馬爺的,寂寞的心。
    「駙馬,何故在此發呆?這狗……倒是肥碩了不少呢。」
    沈明楓讓出一半位置,拍拍身邊的空位,
    「來來來,公主,來,咱們倆一塊兒坐,薔薇,你幫我們推,快!」
    褚尋雅依言坐下,挨著這人,一手圈住她一隻胳膊,一手抓緊了繩索,也說,
    「薔薇,來幫忙推。」
    「是。」
    公主寵著慣著駙馬也就算了,如今竟是開始陪同這人玩耍起來了!真的是夠了!
    薔薇腹謗,卻不敢提出任何的異議,她家公主與自己的駙馬恩愛,她能說甚麼?她能管得了麼?即便是,公主已經幾日未曾捧起醫書,幾日未曾踏入藥房,幾日未曾打開藥櫃,幾日未曾研究藥物……
    幾人在院子裡玩了一陣子,忽得一名小廝來報,說是明王妃帶著臨安郡主與小皇孫到訪,現管家正領著進來,不知是帶去前廳還是到正院來,著他來通報請示。
    「哦?」
    褚尋雅有些意外,三皇嫂今日怎的有空過來?
    「把人請過來。」
    「是。」
    小廝退去,秋千也停了下來,褚尋雅站起身,拉拉仍在玩耍的沈明楓,
    「駙馬,走,咱們迎客去,三皇嫂到府中作客,你我當好生招待。」
    「誰呀,你去吧,外頭熱,楓兒不想去。」
    「嘖。」
    褚尋雅沒法,只好整理一下衣裙,帶著薔薇百合迎出去,留這人自個兒玩個夠。
    明王妃,也即是三皇子妃,帶著自己才三個月余的小兒子與太子的長女臨安郡主,一同來訪靖安公主府。
    實際上,她是特地帶兩個孩子前來找三駙馬玩耍的。
    小郡主跟在皇嬸身邊走著,四處打量,似是對這公主府十分好奇。小皇孫則是窩在母親懷裡,神色懨懨的,比起小郡主,他可是十分的冷漠,半點兒不對周圍之景感興趣……
    褚尋雅步態優雅,出了院子,遠遠迎上去。明王妃同樣的端莊嫻雅,抱著小皇孫,領著小郡主,往這邊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名丫鬟與一名奶娘。
    「三皇姑!」
    小郡主老遠見了褚尋雅,身旁也無人約束了,提腿一陣小跑過去。
    「萱兒,你怎的出宮了,還同你三皇嬸一起來?」褚尋雅神色柔柔的停下腳步,疑問道。此時,明王妃也抱著孩子走近到跟前,兩人開始寒暄。
    「皇嫂今日怎的有空過府來?」
    「嗨!萱兒今日得了太子妃的准許出宮,這不急著來找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姑父了麼?虧了她還記得這個小傢伙,也是叫你家駙馬給迷上了,先來了王府,一個勁兒央我帶著孩子陪她一同過來……」
    王妃說著,抬了抬懷裡的兒子,眼看他就要閉眼睡過去了,一陣無奈的寵溺,
    「這孩子是個清冷性子,不喜玩鬧,總是安安靜靜的,上回見了你家駙馬,可是難得玩得來勁。」
    褚尋雅望向那小皇孫可愛的模樣,不禁感慨,自家駙馬難不成生來就是個吸引人的傢伙?
    「我還當你們巴巴的是來尋我的呢,真是!來吧,你們要找的人?,正愁沒個人陪她一塊兒玩呢!」
    話畢,褚尋雅轉身,領著她們往正院行去。
    直到見了那個身影,兩個小孩子就如……一樣,,興奮雀躍之色明顯,小郡主快步朝秋千架那邊的人影跑去,而小皇孫,同樣亦是兩眼發亮,頃刻間煥發了精神,向那遠處伸出小手,夠著要……
    明王妃回過頭,與褚尋雅相視一眼,那眼裡的意思,儼然是在說:「你看吧?!」
    褚尋雅也是無語,自家駙馬可真似塊磁鐵,這麼多人怎的都喜歡黏著她。
    「快過去吧,小傢伙怕是都等不及了!」
    兩人說說笑笑,往沈明楓那邊過去。
    小郡主早已經靠近了巴著她的三姑父,訴說起自己的想念之情,
    「姑父!萱兒來找你了!姑父,你好久未曾進宮了吧?萱兒想同你玩,也見不著你!」
    正玩得入神的沈明楓被突如其來的觸碰與叫喚嚇了一跳,扭頭一看,驚喜地發現原來是那可愛的小萱兒,
    「嘿!你怎的來了?太好了,萱兒,來,快看看我的小寶貝狗狗,你看,它多可愛呀!」
    沈明楓歡喜極了,一如那小郡主見了她一般的歡喜,
    「呀!好可愛的小狗狗!它怎麼這般小只呀!」
    被問的人得意地揚起眉毛:「哼哼,因為它才出生沒多久呀,還是個小寶寶呢!」
    褚尋雅與懷抱孩兒的皇嫂已經過來了,正好接上她那話,
    「駙馬,你看看,這兒才是有一個小寶寶呢!」
    沈明楓抬起頭,望見幾步外正立著自己的公主妻子,以及另一名年輕的華服婦人,身後還跟著人,她認不出那是誰,只是看到那小娃娃,立時想起來,是那個小傢伙!
    小皇孫怕是當真極喜愛沈明楓,遠遠見了她的身影,竟也神奇的想要往這邊來,現下湊近見了她,更是動彈掙扎起來,小嘴裡「哇哇哼哼」直叫,不住朝那人比劃著小手。
    「來,駙馬,這孩子喜歡你,快來抱抱他唄!」
    褚尋雅開口,叫那傻傻之人接過孩子。沈明楓眨巴眨巴雙眼,「喔」一聲,起身,把小狗狗遞給了小郡主,然後有些緊張的拍拍身上,再使勁搓一搓手,將孩子接了過來……

  ☆、第42章 期待

對於抱孩子,沈明楓並不十分有經驗,多年來,雖說有許多小娃娃喜歡粘著她,可卻並無多少父母願意把孩子交給她……
    孩子到了沈明楓懷裡,即刻笑開了眉眼,「噠噠噠」不停叫著,樣子歡快極了。
    沈明楓見小傢伙可愛,也是歡喜,「吧嗒」一口親在他嫩白嫩白的小臉蛋兒上,逗得他更是開懷。
    「小傢伙,你真乖,又可愛,你看,這兒有一隻也很可愛的小狗狗哦!」
    說著,沈明楓俯低了身子,抱著孩子湊近了小郡主懷裡的小狗,讓他看得清楚。小皇孫極給面子,瞪著圓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去打量那小狗。而小狗則是如通靈一般,朝他聳聳鼻子,也是盯著他直瞧。
    於是,公主府正園院外的大樹下,秋千架旁,上演了人寶寶與狗寶寶的對視一幕……
    那頭沈明楓一個大孩子,帶著兩個小孩子,以及一隻小狗,猶自玩兒得開心,這頭褚尋雅領著她得了閑的皇嫂子,坐到院子裡的石桌邊,一面納涼偷閒,一面聊天解悶。
    「三皇兄近日都在忙麼?許久未曾見過他了。」
    褚尋雅吩咐下人去備些糕點茶水,這才開始同明王妃說話。
    對方遠遠望著秋千架那邊,回過頭來,
    「忙倒是不很忙,只不過有些人不想叫他清閒罷了。」
    褚尋雅來了興致,追問,
    「怎麼說?」
    對方也不避諱四周之人,如往常談天說地一般,說到近來那些事兒。
    「你可是不知,前幾日,那老五的王府裡遭了賊,一批頂級的人參鹿茸被一股腦盜了個精光!給老五氣的呀……」
    「哦?竟有這事?」
    褚尋雅有些意外,此事她確是不曾聽說過。又是盜竊,而今次盜的卻是那等值錢的東西,卻不知這盜賊與那以往盜糧食之人,可是有聯繫?
    「那三哥為何也摻合了進去?難不成五哥還找三哥幫忙追查案情?」
    褚尋雅問將出來,都覺著可笑。然而,事實的確如此。
    明王妃一臉「可不就是」的表情,言語裡含著某些複雜的意味,
    「老五老七也不知費了多大心思,尋得了一批說是價值不菲的人參王,極品鹿茸片的,就等著太后大壽,進獻上去呢,卻不料叫賊人給惦記上了,一把偷光,據說啊,只剩下了幾個盒子……」
    褚尋雅聽著,點點頭。對方又抬頭望望孩子們,繼續道,
    「老五府裡也不知養的甚麼勞什子謀士,淨出些餿主意,偏叫他信了,愣說要你三哥幫著,方能解了這圍!」
    「原來如此,呵!倒是有趣。」
    二人又說了些別的,最後免不了將話題繞到了駙馬爺沈明楓身上。
    「你家駙馬真是個大孩子,你這府裡平日定是熱鬧有趣極了吧?」
    明王妃好奇傳說中的傻公子到底是個甚麼模樣,倒並不擔憂褚尋雅這三公主能否降得住那人。
    「如你所說。」褚尋雅端起茶盞,揭蓋輕吹,小小抿了一口,將目光投向那邊玩得不亦樂乎的身影,「駙馬她,確確實實就是孩子心性,有時極其可愛,有時,呵呵,真叫人哭笑不得,打也不是,罵也不是……」
    褚尋雅說這話時,語氣輕飄飄的,叫那坐在於一側的皇嫂聽了,覺出她淡淡的口吻中,似是藏了些別樣的心緒……
    這時,幾個孩子那頭傳出一串一串的歡笑聲,令人聞之也不自覺生出愉悅之感。
    明王妃又是八卦,又是促狹,挑了眉,語氣亦真亦假,道:「你家駙馬看著很是喜愛孩子,你看,你打算幾時給他生一個,解一解他的饞?」
    「……」
    褚尋雅語塞,面露紅暈,也不知是因了羞,還是害了尷尬,總之那面色,叫看的人很是能夠浮想聯翩……
    難得出現三公主不知如何作答的問題,正左右為難之際,她那不省心的駙馬倒是碰巧往這邊兒過來,至少解了她目前這不尷不尬的圍好。
    沈明楓懷抱著小皇孫,身後跟著懷抱小狗狗的小郡主,往這頭走過來,邊走還邊興奮地大喊,
    「公主!公主?你看,小傢伙真是太可愛了!你啥時候也生一個呀?!楓兒也想要!」
    「……」
    駙馬,你確定……你是來解圍的麼……
    這傻乎乎的傢伙喲!
    褚尋雅自尷尬中恢復過來,轉移話題,
    「皇嫂,這時辰也不早了,今日午膳便在我府中用罷,叫你嘗嘗我府中大廚的手藝。」對方沒聽得她對沈明楓的回應,有些遺憾,也並不糾纏,點頭道,
    「既然雅兒都這麼說了,我們不留下用這午膳,可不是划不來?」
    褚尋雅淡然一笑,吩咐下人去傳午膳。
    沈明楓對自家媳婦兒的無視沒有半分不滿,在她心裡,對方答不答應都得生,只不過早晚的事兒。此刻有寶貝在手,才不關注其他呢!
    ……
    也是時候該餵奶了,駙馬爺抱著小娃娃不撒手,小娃娃看著也不甚願意離開她的樣子,眾人無奈,只好向三公主求助。
    褚尋雅望著沈明楓懷抱孩子極其歡快的模樣,心底不知有甚麼東西悄悄蔓延著,面上卻是無太多變化,開口勸那人,
    「駙馬,把孩子還給皇嫂,也好叫奶娘抱去餵奶,再過會兒孩子也該餓了。」
    沈明楓哪裡捨得,仍緊緊抱著不放,一點兒不想還給人家,
    「去哪兒喂?本少爺抱過去。」
    眾人無語,孩子的母親更是哭笑不得。
    「三妹夫,你當真如此喜愛小孩子,不防叫三妹早些生一個,你這般眼饞我家的娃兒,不肯將孩子還來,可是叫我這做娘親的左右為難呢!」
    沈明楓可不管她們都說了甚麼,仍是摟著小傢伙,逗弄他。褚尋雅實在看不下去了,開口言道:「駙馬,孩子怕是已經餓了,你這般捨不得放開他,不如你親自來給孩子餵食吧。」
    「喂啥?餵奶嗎?我……我沒有……」沈明楓也是羞赧,喃喃拒絕著。
    「那便是了,你既然喂不了,何不給奶娘去喂?」
    「那……那好吧!那你們……我想看小寶貝時,你們會抱他過來嗎?」
    駙馬爺也是絞盡了腦汁,想要時時黏著這可愛討喜的小傢伙,只是她的法子尚且幼稚,不足以取得眾人的認可。
    明王妃說來說去,不過是在逗趣她罷了:「妹夫你也是,想孩子想瘋了吧!你若是真喜愛,就趁早趕緊和三妹生一個,到時有得你帶的,保准你對別人家的小娃娃,看都不願再看上一眼!」
    「哦!」
    沈明楓一面將孩子遞給奶娘,一面拿眼去看自家媳婦兒,那眼裡的期盼,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了——你還不快去生孩子去?!
    「……」
    午膳過後,領略了三駙馬風捲殘雲的進餐景況,明王妃帶著已經熟睡的孩子與一干婢女,以及那戀戀不捨的小郡主,仍然未停下抽搐著表情,離開了公主府。
    沈明楓難得早早放下筷子,與褚尋雅一同親自起身送了人到大門口,目送那幾人遠去,心內有些許的感傷,回頭,扯扯身旁之人的衣袖,撅了嘴,
    「公主……你——」
    「好了,回吧。」褚尋雅急急打斷她的話,撫一撫她的腦袋,轉身回房。沈明楓撇撇嘴,幽怨地望著那人,望了半晌,對方給她的只有一個背影,無奈地再一次撇嘴外加翻眼睛……然而最後,她也只能跟在那人身後,灰溜溜進府去……
    就這樣,駙馬爺在內心鬱悶了接下來的整整半日,便是晚膳時,也是耷拉著表情,堪稱敷衍的只用了一小會兒。褚尋雅也是滿腹心事,不知能勸她些甚麼。
    而這少食導致的結果,就是駙馬爺又要起夜了。
    一如新婚夜那回,沈明楓自大餐美夢中醒來。不同的是,今次的醒來,確確實實她是餓醒的,並非被褚尋雅嚇醒的。
    「唔……」
    沈二公子在黑暗中,看不見身旁睡著的人,只聽得她呼吸平穩,想是睡得極沉。她今日也算是與其慪氣了許久,是而她並不打算將那人叫醒。
    在床上靜靜的發了會兒呆,最終敵不過腹間饑餓之感帶來的不適,沈明楓決定,還是起身去一趟廚房好了……
    漆黑的夜裡,沈明楓動作笨拙,不算輕巧安靜的悄悄下了床,披上外衣,開門逕自走了出去。
    屋裡,若是她借著月光,再仔細多看床上之人兩眼,或許能夠發現,那雙眼睛是睜開著的……
    沈明楓出了房間,歪著腦袋望望今夜不甚皎潔的月色,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感慨些甚麼,輕微一歎,捂著空虛的肚腹,抬腿往廚下走去。
    夜色濃,月色也不亮,但卻不影響駙馬爺的行動,她的注意力可不在這些,儘管四周黑得有些陰森森,但是沿著一條簷廊走,很快就能到達廚房。
    只不過,今日不是個平常的日子,今夜,註定也不能是個平凡的夜晚。
    還未到達目的地,駙馬爺在尋找應急食物的路上,被突然從天而降的的一個黑影,差點兒嚇得沒了魂……
    「啊——唔——」
    沈明楓嚇得渾身發抖,這黑燈瞎火的,她直覺自己好像真的撞見鬼了……
    「別說話!哼哼,駙馬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麼?」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立時喚回了駙馬爺幾近飛天了的心神……

  ☆、第43章 鬧劇

沈明楓起初的掙扎與驚叫在這一道聲音響起之後,全全戛然而止。因為,那是她印象深刻的,甜甜的好聽極了的那把聲。
    是女俠大姐,她的大恩人。
    驚恐轉為驚喜,沈二公子也是張口欲要嚷叫,奈何嘴巴被捂著,卻仍是喜不自勝,轉回身一看,果然是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對方見她滿臉意外夾雜著歡欣,鬆開了手,她才得以表達自己此刻的強烈的感受。
    「真的是你呀!女俠大姐!你來找楓兒了!真好!嘻嘻……」
    那女子豎指示意禁聲,沈明楓不疑有他,立馬抬手捂了自己的嘴巴,驚訝望向那人。
    人家可不管她如何表情,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抓住沈明楓的肩膀,就那麼一提,兩人便消失於原地。
    沈明楓哪裡曉得發生了何時,眼睛一眨,人就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她都沒來得及反應……
    「哇!哇哦!!」
    沈二公子興奮之感溢於言表,
    「大姐!你會飛耶!你……你不會是仙女吧?!」
    「仙女?呵呵,駙馬爺可真會說笑!」
    沈明楓定定看著對方甜美的臉,越看越是覺著喜愛,傻傻相問,
    「那你叫啥名字?你上回也沒告訴楓兒!」
    對方抿唇一笑,望著她的眼神帶著揶揄:「你這麼直接詢問女孩子的閨名,還是這麼唐突喲!你家公主會不喜的呢!」
    「唔……」沈明楓還不死心,「那你叫啥?」
    那人顯然被她打敗,一勾嘴角,甜細的聲線說話很是好聽,
    「小女子葉夢塵,請駙馬爺多多指教。」
    沈明楓乍聽得這名字,滿腦子就是兩個字——好聽。
    「好聽好聽,你的名字真好聽!」
    駙馬爺也是心寬,全然想不起來,自己是否該問一下,這大半夜的,面前這麼一個女孩子跑到公主府來做甚,此處又是何地?此時她能想起來的,不過是自己出來的目的。
    「好餓呀!大姐,咱們去找吃的吧,楓兒的肚子很餓很餓!」
    葉夢塵盯著她看了許久,動動嘴唇正欲開口,忽而聽聞不遠處有動靜,腳步聲伴著說話聲,隔著一道不高的院牆,依稀還能見著些燈火光。
    沈明楓還當是來尋她的人,畢竟她出來時未曾告訴公主,只當她發現自己不見了,派人來尋。
    而葉夢塵卻是知道怎麼一回事,拖著這人躲到一叢矮樹下,警惕觀察四周狀況。
    片刻之後,腳步聲更加密麻緊促,人聲也漸漸聽得清晰:「都沒找到,目前只差這個院子沒搜過……」
    「這……統領大人,這是公主的藥房禁院,沒有公主的吩咐,咱們也不敢隨意進去,更莫說擁有這院門鑰匙呢!」是管家的聲音。
    那被喚做統領大人的男人,頓了頓,沉聲回道:「既如此,那便算了,到別處去搜!」
    然後,腳步聲又開始亂糟糟起來。
    沈明楓極是驚奇,看樣子不是來尋她的呀!
    她管不住自己的驚訝,竟是出了聲:「他們在找啥呢!」
    這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恰被武藝修為較好的人能夠聽聞得見。
    腳步聲頓住,而後便是往回走的聲音。葉夢塵皺了眉,瞪這人一眼,氣道,
    「千萬別說你見過我!」
    說著,抓了一把樹枝借力,刷一下子,沒了人影。
    沈明楓回頭要回話,哪裡還見得到人……
    「咦?人呢?」
    「啪嚓——」
    一聲巨響,院門一下子被撞開,一群人湧進來,自院門口兩邊包圍進去,一點兒縫隙不留,沒有輕功的人,怕是插翅也難逃。
    然後,他們就圍住了躲於矮樹叢下的,插翅難飛的駙馬爺……
    搜人的那群侍衛,並不認識沈明楓,當然也不知他們所要抓捕之人是何模樣,是男是女。
    頃刻間,可憐的駙馬爺被一群手執武器的人,齊齊指著脖子,團團包圍住,嚇得她都忘了能說些甚麼,只記得連聲喊「救命」。
    就在那統領要命人拿繩子綁人時,隨後進來的管家發現他們居然圍了駙馬,頓時一驚,急切上前來阻止,
    「慢著!你們抓錯人了!那是駙馬爺呀!」
    沈明楓見了他,簡直如見了活命的曙光,終於找回了神智般,急聲大喊,
    「管家伯伯!你快救救我!他們……他們是壞人!!」
    那首領大人聽了,連忙揮手,讓手下收好武器,退開。沈明楓得了自由,撲向管家身邊,死死盯著那群人,看人家兇神惡煞的,自己想說話又沒有底氣,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
    那群侍衛的火把照亮了幾乎整個院子,自是未能再發現有任何可疑之人。首領那人也不急著收隊,幾步走過來,靠近了沈明楓,抱拳道,
    「敢問三駙馬,可曾見過可疑之人出現在此處或是附近?」
    沈明楓盯著他,一句話也不說,一撇嘴角,向上翻了個漂亮的白眼,儼然一副不要理他的樣子。
    「駙馬爺?請回答卑職的問題!」
    那人提高了聲音,也加重了語氣,細心聽,隱約還能聽出些許的不屑與不耐。
    沈明楓不說話,管家也不說話。前者是因為不能說也不願意說,後者則是因為礙於身份,不敢出聲……
    然而,他們不敢,總有人敢的。他們不說,也有人幫他們說。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三公主府邸,還對駙馬不敬!你們是不想要腦袋了麼?!」
    沁兒的聲音,不大,卻是句句清亮,呵斥之意深刻而明顯。
    眾人抬頭望去,看見的不單是說話的人,更有站在她身側的,神色清冷,面露不悅的,這座宅子的主人——三公主。
    若說沁兒的話還不足以震懾到他們,那麼,接下來三公主的話,即是叫那一群人,半句話都不敢回了。
    「你們若是在本宮數到三時,還不從此地消失,後果自負。莫說你們,便是你們的主子,也該給本宮一個合理的交代……」
    先頭還耀武揚威瞧不起三駙馬的統領大人,此刻猶如見了貓的老鼠,大氣都不敢出,低著頭也不敢亂看。這三公主有多受寵他們不知,但是絕對比他們的主子,五皇子要得皇上喜愛,卻是他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卑職不敢!望三公主殿下息怒,我等即刻撤退!」
    說著,這人抬起右手一揮,大喝一聲:「撤!」言語裡的不甘,是個耳聰目明的人都能聽得出來。
    褚尋雅面上結了厚厚一層寒霜,一甩袖袍,斥道:「放肆!你們好大的膽子,誰給你們的權力,夜闖本宮府邸,擅自闖入本宮禁地,還對本宮的駙馬刀兵相向,質問與她,五皇兄難道就是這麼教你們的?今夜之事,本宮定會追究,不過眼下,你們方才對駙馬的不敬,是否應當給一個交代呢?!」
    素聞三公主優雅大方,溫婉良善,很是親切好說話,可他們今夜一見,卻是叫她冰寒的臉色與冰寒的語氣,嚇得一陣一陣哆嗦。
    那侍衛統領咬了牙,大步踱至沈明楓面前,單膝下跪,言辭懇切,
    「卑職等人奉五皇子之命捉拿賊人時,不慎闖入三公主府邸,並誤將駙馬爺認錯為追捕之人,對駙馬多有不敬,是卑職等人的過錯,還請駙馬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等的魯莽之舉!」
    被請求原諒的駙馬爺,從見了自家公主媳婦兒起,便早已挺直了腰板,這會兒更是兩手插腰,高仰著頭顱,模樣與方才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比起捉拿她的那可惡的統領大人,還要得意幾分。
    「哼!你們這麼討厭,本少爺不要原諒你們!」
    那人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言語倒是更加有力:「還請駙馬爺原諒!」
    沈明楓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是不會給面子的,但是在看到公主那張陰沉的臉之後,她心緒不知怎的開始有些慌亂,遂決定見好就收,
    「你們走吧!本少爺再也不要看到你們!哼!」
    那人得了駙馬爺的話,未起身,又朝向褚尋雅,恭敬道歉:「還望三公主體諒卑職等人的難處,今夜之事,望三公主殿下能從寬處置!」
    話音落,拜了一拜,起身,帶人迅速撤退……
    今夜發生的事,也不知因何而起,不知因誰而起,褚尋雅怪了那群不知死活的侍衛,對自家駙馬,也是心有怨懟。於是,她理都不理那人對她的獻殷勤般的討好表情,扭頭轉身,快步離去,留下一個或怒或悲,難以捉摸的背影……
    沈明楓的肚子好似同她的腦袋一樣不靈活,突然間才又記起來某些事情,開始了不令人愉悅的抗議。可是,這個院子裡,人都走光了,臉管家也沒留下,一個人都沒有,四周黑漆漆的,駙馬爺大概是心有餘悸,打了個冷顫,緊接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揉揉不聽話的肚皮,略一思忖,一咬牙一跺腳,狠下了心,
    「唔……公主!等等楓兒!等等我……」

  ☆、第44章 質問

夜已深,褚尋雅一路寒著臉回了房,再一次躺回了床上。先前其實她一直都醒著,思緒混亂不堪,而那個令她思緒混亂的人,卻是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著,令得她更是著惱。
    沈明楓已經不止一次表現出,要想自己為她生個孩子。
    呵呵,她又何嘗不想呢!只是這件事,放任何人那裡,定然都是空想而已。
    然而,沈明楓又不是任何他人,她是那樣一個單純直接的人,她要如何去回應那個問題,要如何去告訴那人,她們,兩個女子,不可能擁有共同的孩子。
    去這樣跟她說麼?可是,之後呢?眼看著那人期待落空,滿目失望看著自己,然後吵著鬧著要去尋個男人生孩子,不再與自己做夫妻?
    或是,眼看著那人,並不十分的失望,只吵著鬧著要她去尋個男人,再生個孩子?
    無論哪一條,皆不是她願意見到的,也不是她能夠承受的……
    這一切的不願不舍與不能承受,且不都是因為,她是自己心系之人麼?!
    可是對方呢?在她的心裡,自己,又算是甚麼人?
    褚尋雅可謂是掉進了神女有心襄王無夢的泥沼裡,開始日復一日既苦又甜的單相思,以及她對未來不確定的種種憂慮,偏又不能同任何一個人,訴一訴哀思……
    尊貴典雅如三公主,此刻已是愁雲密佈,煩躁不堪。
    可是在這樣的煩躁裡,她那個不省心的駙馬,總是不安份的搞出些麼蛾子,要麼就是有些不長眼之人,來惹她厭煩,平添諸多無謂的怒意……
    煩死了煩死了!死駙馬!該死!!
    褚尋雅翻個身,朝著床裡側,不想去看那個惹她心煩的人,不管她是如何躡手躡腳,如同做賊一般,溜進臥房,爬上床,繞過她,躺到了裡側去。
    沈明楓今夜心得頗為豐富,一時也沒有睡意,想拉她的公主媳婦兒一起分享她此刻的感受,奈何對方閉著雙眼,動也沒動一下,她摸不清她這是在短短時間裡睡過去了,還是不愛搭理她。
    「公主?公主,你剛才可真是威風,那些人可惡極了,你不知道,他們竟然拿刀要砍楓兒的脖子!太可惡了!」
    褚尋雅不作聲,也不動,對方的話卻半句未有落下,一字一句入了耳。
    沈明楓並不去看聽的人有無反應,只管說她自己的,
    「公主你真厲害,幾句話就嚇跑了他們,還讓那個可惡的統領給楓兒道歉,嘿嘿……」
    此時此刻,沈二公子的心裡,出現了第三個令她佩服的人,她深切的感覺,自己以前定是腦子不好使,才會認為這公主是個壞女人,她已是非常的後悔,自己沒能早些意識到這一點……
    沈明楓自顧自說了一通,翻個身調整一下姿勢,於黑暗中面向那不甚瞧得清楚的俏臉,喃喃道:「公主你真好,就是長得沒有女俠大姐好看,也不會飛……」
    聽了這一句,縱是刻意不想理她,褚尋雅也保持不住那份沉靜悠然,開口打破了駙馬爺的自言自語,
    「駙馬,你今夜去哪兒了?為何會在那個院子裡?你是如何進去的?又見了何人?通通具實說來。」
    聲音依舊淡雅好聽,只是有些沉鬱鄭重,少了往日的輕快與溫柔,沈明楓哪裡聽得出來,撿了可以回答的回答,
    「我……餓了,去廚房,然後,然後……走錯路了……就被抓了……」
    「你還想說謊?以為本宮當真甚麼也不知麼?!」褚尋雅本也不想顯現她的怒意,只是這人,實在令她不安失望,不得不以那樣的言語態度,去敲打她,去讓她明白,自己心情確實不好,不想聽她那些虛詞假言,她要的,是那個老老實實的,聽話可愛的沈明楓!
    褚尋雅的語氣一如她此時的臉色,陰沉得可以,沈明楓終於領會過來,公主這是不高興呢!
    然後,她心虛了。因為,她確實在撒謊。娘親說,撒謊的人,都不是好人,可是,她明明是個好人,那麼,她便不能說謊,要說實話。
    「我……我是被女俠大姐帶著飛過去的,她會飛……」
    「是那日救你的女子麼?」
    褚尋雅將前後聯繫起來,大概得出了結論,那救了沈明楓的女子,想必就是那群侍衛搜捕之人。換句話說,那救沈明楓的女子,就是盜寶之。可卻不能確定,她是否就是那盜糧救濟百姓的俠士……
    思及此,褚尋雅輕出氣,轉頭看著沈明楓,又問:「那她可有言及,她姓甚名誰,家住何處,為何出現在公主府?」
    沈明楓挑自己能答得上來的,回道:「有!她說了,她叫做葉夢塵,名字可好聽了!公主,你的名字叫啥?好聽不?」
    嘶——
    長長的冷氣吸進來,褚尋雅狠狠閉上了眼睛,良久良久之後,她才重重呼出那一口氣,再也忍受不住,她的駙馬,她心心念念的人,竟然不知她的閨名,卻是口口聲聲誇讚著別的女人名字好聽!
    這叫她如何不氣?如何不惱?
    「沈明楓,你作為本宮的丈夫,卻不知本宮的姓名為何,你覺得,你對得起我麼?」
    三公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滿腔濃烈的失望與怒氣,猛然撐起身子,壓到駙馬爺的身上去,捉了她的兩隻手,緊緊壓在床上她身體兩側,她的雙腿自是也被壓制住,半分動彈不了……
    沈明楓莫名其妙叫她壓著,周身不舒服,又動不了,以為對方要對自己做些甚麼,可又不太清楚,人家能對自己做些甚麼,只好開口求饒,
    「公主,你快放開!楓兒要被你壓死了!嗚……」
    褚尋雅根本不聽她的,理智鬥不過洶湧襲來的情感,那些說不出口的話,徘徊在嘴邊,久久不願散去,以沉聲質問的姿態,問了一番註定沒有答案的話:
    「沈明楓!你為何要心智不全?又為何要來撩撥於我?為何要……」
    好在,三公主就是三公主,即便是情緒失常,也絕不會出現失控的場面,她沒有衝動的,將自己貼得更近,沒有把自己的某一處,貼上那人同樣的某一處,她還是克制住了。
    只因為,時機未到。
    褚尋雅只是以那樣一個姿勢,定定望了沈明楓片刻,待緩和了心緒,才將她鬆開,躺回原先的位置,望著床頂,閉上眼,不再說話。
    終於可以自由,能放鬆身體,盡情地呼吸,沈明楓也未曾生出怨恨,她又何嘗不是對褚尋雅的心境發生了改變,若是以之前那般,方才那一幕,她早就控訴起那人心狠手辣來了……
    與此同時,京城另一座府邸裡,主子與屬下正進行著交談。
    「你肯定,你親眼看見,那盜賊確確實實躲進了三公主府?」
    五皇子齊王坐於書案後的太師椅上,目光灼灼,盯著地上恭敬跪立的侍衛統領,厲聲斥問道。
    侍衛統領哪裡敢胡說,全是真話:「回王爺,卑職確實親眼見那盜賊在我等密集的追捕下,朝三公主府後院方向而去。」
    「放屁!」五皇子眯起眼,大手揮起,極重地拍向桌案,狠聲斥責:「你親眼所見,可是人呢?你們抓到了麼?你們抓了三駙馬?!竟然還有臉回來覆命!你以為,你們闖入的靖安公主府,是本王也能隨隨便便進去的嗎?!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飯桶!給我滾!出去自行領二十板子!!」
    那被痛斥懲罰的侍衛統領,嚇得連連叩頭求饒,對今夜之事更是追悔莫及,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便是十頭牛拉著,他也不會進三公主府去……
    待人走後,整個書房只剩下五皇子與香燭映照下的他的影子,憤怒,不甘,頹然,攪得他的表情比他的心情還要來的複雜。
    幾個呼吸間,一身的憤然怒氣仍不得發洩,五皇子緊緊捏住了拳頭,一拳揮向桌面,將上頭的一干物品,通通掃了個精光……
    第二日一早,晚睡兼之不好眠,褚尋雅難得的未曾早起,與她的駙馬一樣,任性的賴起了床。
    沈明楓自是樂意,這回沒有老是在催她起來了,安安靜靜的,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若非下人來報府裡有來客,她們怕是真能在床上多耗費些時間,任由那群好事的無聊之人,想入非非去。
    「公主?駙馬?管家來報,五皇子前來公主府,要見公主駙馬,現于大廳等候。」
    其實二人只是淺淺的閉眼,並未睡熟過去,薔薇喊話不小聲,她們自是能聽得清楚。
    「嗯,讓人伺候著,差人去說,本宮稍後過去。」
    褚尋雅的聲音帶著晨起的混沌黏膩,將自己喚醒了七八分,回頭去看沈明楓,見她也已是睡飽了,正慢慢撐開眼皮,霧濛濛的樣子,鼓動著她的嫩臉,扭扭身子,挨近了過來。
    褚尋雅閃閃眼神,伸出手去摸摸她可愛的樣子,眼裡柔情四溢,問她:「駙馬,你可是總覺得,本宮長得不合你眼緣?」
    沈明楓腦子本就不靈光,這會兒更是未能完全清醒過來,見問,當然也不知自己在回答些甚麼,
    「啥是不合眼緣?長得難看就是不合眼緣嘛?」
    「……」
    此話,當真是不好接,三公主決定放棄。
    「駙馬,五皇兄今日來府上,怕是因為昨夜之事,咱們快些起來吧。」
    沈明楓來了精神,昨夜之事?哼!她可是要好好的問問那個五皇子,為何要派那麼多人來捉她?!竟然對付她這麼善良美麗的人兒,想必他也是個壞人吧,
    「喔!」

  ☆、第45章 撒嬌

兩人不磨蹭,起身穿戴洗漱,很快收拾好,朝前廳行去。沈明楓很是好奇,一路上不停追問,五皇子是不是很壞,今日是否是又來抓她來了……
    呵!來抓她?!
    褚尋雅步態優雅端莊,領著那左顧右盼不安分的人,想唬一唬她,又覺得不好,最終只斜了她一眼,
    「駙馬,昨夜那些人,並非是來抓你的,可他們闖入公主府搜查,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你可不能同他人提起那葉姑娘之事。」
    這兩件事只要稍稍動動腦子便能聯繫到一起,然而駙馬爺腦子動得不多,不能通透,在她的眼裡,那葉夢塵就是好人,絕不會是被侍衛追捕的盜賊,她不能相信也無法接受。
    「喔!」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前廳大門外。五皇子只帶了兩個隨從來,在廳內等候有一陣子了。褚尋雅帶著沈明楓一前一後步入大廳,抬眼便見那坐於客椅上,神色平靜端著茶杯的五皇子。
    沈明楓細細打量那人,覺得那人雖然身著便服,可怎麼看怎麼都不似是易於親近的人,看面相,就是個喜怒無常的刻薄之人……
    當然,駙馬爺對這些可不懂,她不過依靠自己的直覺,那個五皇子看著就像壞人,自己還是不要靠得太近好了!
    廳內之人各有各的心思,也無人去注意三駙馬的心境表情。
    「皇妹,妹夫,你們可是起來啦!叫五哥好等?!哈哈!」
    五皇子見那兩人到了,立即擱下茶盞站起身,堆了揶揄的笑,朗聲說道,言語裡,盡是調侃親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多麼親近呢!
    褚尋雅與皇兄們,也就五皇子七皇子關係平平,但也不是不相往來。她得寵,也沒有親兄弟,皇兄們待她皆都是寬厚喜愛多過於不滿嫉妒。
    至於這老五老七,不過是為人與行事不討喜,並不曾與她生過衝突。昨夜那事,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他手下的那侍衛統領,當真太需要教訓了!
    褚尋雅蓮步輕移,踏入廳門,沖那人微一福身,嘴裡客氣道:「皇兄請坐。」然後幾步移到至廳內落座於主位,示意沈明楓坐到邊兒上去,才淡淡開口,
    「不知皇兄一早前來,所為何事?」
    五皇子也坐下,看看沈明楓,又看向褚尋雅,勾唇一笑,
    「皇妹你這是明知故問嘛!五哥這不是因昨夜手下人魯莽行事,特地登門賠禮道歉來了麼!怎麼樣,妹夫沒有被嚇著吧?」
    沈明楓被那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對他印象不好,不想同他說話,想想還是覺得氣不過,張口不爽地道,
    「本公子又不是壞人,你叫人來欺負本公子,本公子不要同你說話!」話音落,人也撇到一側去,不看那人。
    聽了這句控訴,五皇子並不惱,只尷尬的笑笑:「三妹夫也是性情中人呢!五哥這不是來給你賠不是了麼?!你看,都是那群不長眼的東西惹的,可不能叫咱們傷了和氣不是?妹夫,你可願意原諒五哥,不與五哥計較?」
    褚尋雅靜靜聽著,不動不語,轉頭望著自家駙馬,看到一副不樂意的表情,以及撅得變了形的唇,心下好笑,見她不回答,那道歉的人臉色複雜尷尬,還是幫著催催,
    「駙馬?五哥問你話呢!」
    駙馬爺聽了公主的話,小小扭了扭頭,用眼角去看五皇子,還是不爽的樣子,不過也回話了,
    「那好吧,這次就原諒你。」
    那心思複雜的五皇子又豈是單單為了道歉而來,怎麼也得得些收穫才肯甘休,
    「那就多謝妹夫寬宏大量了!五哥這兒還有一個問題,昨夜妹夫可是有見何人出現在你這府中呢?你是不知,那賊人十分可惡,盜走了五哥煞費苦心準備了幾個月的壽禮,寶貝叫賊人一盜,五哥也不知能送些啥玩意兒給皇奶奶了……」
    「啊?」
    沈明楓不敢相信,居然有賊!那賊人竟是跑到公主府來了?!她沒有也不願聯繫到,救她的葉夢塵女俠,極有可能就是那盜賊。
    褚尋雅不表態,等著沈明楓怎麼回。
    「沒見著……誰也沒見著!只有一群凶巴巴的人來要砍我的腦袋!」
    沈明楓連連搖頭,隱瞞了葉夢塵一事,因為那兩個令她佩服的女人,都是這麼交代的,她無法不遵照她們所說的去做。
    五皇子眼裡現出失望之色,輕輕歎了口氣,不再多廢話,
    「那真是太遺憾了,本以為在妹夫這兒能得些線索,如今看來,只好另想他法了。三妹,妹夫,五哥打擾了!你二人改日到五哥府上,定好好款待你們。五哥還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
    話畢,五皇子起身,朝那夫妻二人頷首,邁開步子,帶人離開。
    「五哥慢走,我二人就不遠送了。」
    褚尋雅與沈明楓起身,吩咐管家送人。
    出了公主府大門,五皇子的眼底一片陰霾。今日於他而言,可謂是白跑一趟,同一個傻子道歉,末了還得不到丁點兒線索,真是氣煞了!
    才沒半會兒,沈明楓已經開始吵著要用早飯了,她昨夜沒能如願尋到吃食,早已饑腸轆轆,饑餓不堪。
    再聽薔薇回話說早膳已備好,她就更急了。
    「你看,公主快,咱們去用飯吧,然後,然後楓兒想去逛街!」
    褚尋雅不放心她出去,這人三天兩頭的出事,自己又不能時時跟在身邊看著她,她那個性子,玩起來甚麼都不顧的,哪裡能想到外頭潛藏著這樣那樣的危險?可是看她期待無比的樣子,自己著實不忍心拒絕。
    「駙馬,今日本宮想去藥房,你獨自一人上街也不妥,帶上侍衛與沁兒吧,記得早些回來用午膳。」
    沈明楓不依,公主不與自己一起出門去玩就算了,還同娘親一樣,總要派人跟著才讓她上街。尤其是沁兒,管這管那,叫她如何能玩得盡興?!
    不高興的駙馬爺,不顧旁人的眼光,一下子巴到自家公主妻子的身上,抱著人家的胳膊,不住地蹭,賴皮一樣,
    「不要不要,不要嘛!楓兒就要同你去!你不去,楓兒也不要帶別人去……」
    沈明楓只管趴在褚尋雅的身上撒嬌,全然不理會身後幾個丫鬟是何等震驚的連連翻白眼的表情,也不知被她巴著的人如何的不舒服,
    微躬著身自,一顆腦袋靠在那人肩上,再誇張些只怕能鑽進人家懷裡去……
    褚尋雅叫她蹭著的脖子有些瘙癢,胳膊被抱著,整個身體被她用力靠著,支撐著,再過會兒恐怕要酸痛起來了。可是,更氣人的是,她並不想推開這無賴之人!
    不推開,但是那要求卻是果斷拒絕的。
    「駙馬,你可是忘了,上回你的腿是怎麼傷的?不聽話,連門都不准出!」
    褚尋雅故意板著臉,語調卻嚴肅得並不明顯,沈明楓仍是信了,生怕她當真不讓自己出去了。
    「那好吧……那楓兒午間不要回來用飯,楓兒要去吃全聚樓吃燒雞和花糕!」
    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褚尋雅還是不放心讓她去,只說:「叫人買回來就是,何必你親自去吃?再說了,你有銀錢付帳麼?」
    「唔……」
    沈明楓一噎,是呀,她哪裡還有閒錢上街買小玩意兒,去酒樓吃飯?她可是全京城最窮的尚書府公子,手頭最緊最寒酸的駙馬了!
    身後的薔薇百合聽了,狠狠地壞笑著對視了一眼,你來我往的眼神間,說的不就是:咱家駙馬爺真是可憐?~
    沈明楓心都要碎了,她攢了多少年才得的那一百零幾兩銀子,就剩下個零頭了,要想再慢慢攢下一百兩,又得省吃儉用多少年喲!
    哦哦哦!我的銀子!!
    褚尋雅唇角的笑與眼裡的笑一致,柔柔的帶著得意,看著這人失魂落魄的放開她手臂,馱著背往前走去,留下一句「咱們去喝長生粥吧!」,以及一個深受打擊的傷感背影……
    看那人走遠了,褚尋雅頓下腳步,側頭吩咐身後的人,
    「去傳本宮命令,讓覃侍衛在京城內尋一名叫葉夢塵的女子。」
    百合領命,福身退去。
    薔薇一臉的不明所以,葉夢塵是何人?公主怎的忽然要尋一個陌生的女子?是自己錯過了些甚麼事情麼?
    褚尋雅知她疑惑,不予過多的解釋,只說那是上回從惡人手中解救駙馬的恩人。薔薇自是不再有疑問。
    沈明楓最終沒能出府去玩,一是因為她囊中羞澀,又無任何生財之道,她的駙馬俸祿尚未下來,想想還是算了,二是因為沁兒抱著小狗狗過來,解了她一時的出府欲、念。
    可憐的駙馬爺完全想不到,自己其實可以去公主的帳房支取銀錢的……
    沁兒將肥嘟嘟的小狗崽遞給沈明楓,自懷裡掏出一包扁平的用布帛抱著的東西,
    「昨日沈良來公主府了,讓奴婢把這東西交給你,叫你晚上自己打開來看,莫要叫他人見了。」
    沈明楓被可愛的小狗狗吸引了全部心神,無暇顧及她說了些甚麼,看看那東西,不甚感興趣的收回目光,
    「放到桌上去,本少爺有空再看。」
    沁兒可沒按她的意思去做,沈良那神神秘秘支支吾吾的神情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誰知道這裡頭是不是甚麼貴重的物件,自己萬不能讓這人稀裡糊塗糟蹋了去,
    「奴婢還是放到你衣櫃去吧,你自己個兒得了閑,記得翻出來看看。」
    「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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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2 PM

  ☆、秘方

  小狗這些日子長得壯實不少,且已經能滿地爬,不願整日被人抱在懷裡束縛著。
  然而沈明楓這個做主人的,可沒有設身處地為它著想的自覺,一直一直摟著它不撒手。也不知是不是當真那麼疼它,還是借此以慰藉她沒有孩子抱的心懷空虛……
  駙馬爺也是可憐,孤零零一人,抱著一隻狗,在院子裡玩耍,身邊沒一個人陪著。沁兒應她要求,去給她做糕點,而褚尋雅則帶著薔薇去了藥房,待了一個早晨才出來。
  時至正午,午膳也該傳了,褚尋雅自藥物研究中抬起頭來,看看天色,放下手中事物,起身出了藥房。今日是小動物進食的日子,因此院子裡除了有三公主薔薇主僕二人,還有一位方藥師。
  院中藥材長勢良好,那小屋子裡頭的小動物們,也是茁壯成長著。褚尋雅想了想,獨自一人進了那屋子。
  方藥師是一名年近中旬的未婚女子,早年是一名女大夫,在大戶人家做女眷專醫,多年來致力於研究藥理藥物。後在祈妃的發掘下,將她帶回宮裡,冠予女醫官的名義,實則是留給女兒褚尋雅做助手,至今已是三、四年過去。如今褚尋雅成親出宮,也將她帶了出來,並為她安排了一座小宅子,讓她隔段時間便來公主府,繼續從前的工作事務。
  褚尋雅入得暗房,便看見裡頭一個小籠子前,正躬身給毒蛇投食的方藥師,對方極其專注,沒能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小屋子裡養了毒蛇,毒蠍,毒蟻,毒蟾蜍,蜈蚣等等毒物,生長週期不一致,餵養的規律與食物自然也不一樣,方藥師需要清楚記得它們的生活習性,進食習慣,還得注意防護,保護好自身的安全,工作其實很是繁瑣。
  只是好在,她也樂在其中。
  褚尋雅在門邊頓了頓,提步往裡走去。那方藥師聽得腳步聲,這才回過身,不意外地見是公主殿下,福身施禮,
  「方儀給三公主請安。」
  此人身著一襲白裙,簡便整潔,人也是恭敬有禮,帶著淡淡的書卷藥香氣息,近看還頗有一股看破紅塵的方外人的高深神秘之感。
  「方醫師免禮。」
  雖說她已經不再看病醫人,一門心思研究藥物,但褚尋雅還是稱呼她一聲醫師。
  對方立起身,古井無波的一張面容,望向褚尋雅:「公主今日怎的有空來看?」
  平日褚尋雅來了更多是待在前面的藥房,今日忽然就想來看看,也有一段時日未曾見一見她的小東西們了。
  「今日無事,便來看看。方醫師近來可好?」
  褚尋雅邊問便彎腰,去看鐵籠子鐵盒子裡的各種小動物,似是談天一般。方藥師回應:「很好,宅子清幽,方儀深居簡出,住得習慣。」
  「嗯。」
  雖是夏日,可這屋子裡卻是陰涼得很,褚尋雅一身薄裳,有些禁不住,待了不久便交代方藥師幾句,退了出來。薔薇在屋外等候了一會兒,見公主出來了,忙將方才的消息告之。
  「公主,管家來報,沈府那邊送了帖子來,已經被駙馬爺拿去看了。」
  「哦?」
  詫異,褚尋雅很有些詫異。這沈府有何事差人來說一聲便是,又何須如此見外的送帖子,難不成是有喜事還是旁的事兒?
  確是喜事。一件當務之急,說喜也不十分令人歡喜的事。
  一刻鐘之後,褚尋雅換好衣裳,帶著薔薇回了臥房。她們到時,沈明楓已將請帖內容閱覽完畢,正一臉古怪的不知在尋思些甚麼。
  「駙馬?怎的了?」
  沈明楓聽見媳婦兒的聲音,忙一手抱著小狗狗,一手撚了那大紅請帖,幾步迎上去,
  「公主,你快看,楓兒看不懂,他們說啥呢?是敏蓉姐和大哥要成親了麼?」
  褚尋雅接過那張請帖,打開來看,片刻之後,抿著的唇一勾,抬眼看著沈明楓,拉她坐到榻上,理理她的衣領,
  「是公爹決定抬敏蓉的身份了,她有了你大哥的骨肉,丫鬟的身份自是多有不便,是該給她一個名分了。」
  話說得明白,沈明楓聽得半懂不懂,抬了抬懷裡一直蹬腿的,很顯然是想要掙脫開她的小狗狗,問:「那是不是成親呀?大哥該回來了吧?楓兒好久沒見他了……」
  她說得極是認真,眼裡的期待之色也不假。褚尋雅不知如何作答,這都幾個月過去了,這人也沒弄明白,她大哥是怎麼了,看來沈家人也沒說清楚,自己還是不要好心給她解釋了。
  然後,三公主便,生硬的轉了話題。
  「駙馬,三日之後才是赴宴的日子,咱們也該準備賀禮了。再有,皇奶奶下月六十五大壽,你我定是要入宮賀壽的,也是時候備著壽禮了。駙馬你可有好主意?」
  果然,駙馬爺就那麼簡簡單單的被帶著轉了思路,
  「唔……不曉得,沒有主意,你準備就好了唄,楓兒只要去吃喜酒就可以了!嘻嘻!」
  「嗯,不早了,咱們去用午膳吧,今日有你愛吃的燒雞。」
  沈明楓立即起了興奮,腰背一挺,驚喜地大喊:「真噠?!是全聚樓的燒雞麼?」
  小狗狗動得厲害,叫沈明楓那一驚一乍管不住力道的手臂勒得喘不過氣,「嗚嗚」直叫,抗議她的殘暴之舉。
  沈明楓也是心疼,當它是餓了,叫了薔薇過來抱走,帶它去吃奶,自己好同公主媳婦兒膩歪。
  那狗自出生便沒有認真清洗打理過,近來更是滿地爬,渾身髒兮兮的,沈明楓不時抱著它,不沾染一些毛髮髒汙,也總會沾了一身的腥騷味兒,也不知她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三公主一面想著,一面起身,去喚百合打水,自己去給沈明楓取件外衣,她那身衣裳換了才好用飯,否則自己不會有甚麼好胃口的。
  只是,當三公主在她駙馬的衣櫃裡發現一包不明物件時,心底瞬間生起了疑惑,
  「駙馬,你這衣櫃裡何時放了這麼個東西,裡邊是甚麼?」
  那用錦布包得好好的,方方扁扁且薄薄的東西,很是勾起了三公主的興趣。
  不僅三公主,連同她的駙馬,也是被吸引了過去。先前她的心思都在狗狗身上,倒沒在意那是何物,現如今被公主拿出來問,她自是答不上來的,是以也開始想知道那是個啥,沁兒說是沈良送來的,難不成是甚麼好寶貝?!
  心思單純的駙馬爺,很快想到,那不會是娘親給的一遝銀票吧?!她知道楓兒已經沒有錢花了麼?
  要真是銀票,那敢情好!嘻嘻嘻……
  天真的駙馬爺也不想想,那真要是一遝銀票,得是多少銀子了呢!她娘又如何會無端給她這許多銀錢!
  「快快快,打開看看,定是娘親給楓兒的銀票,公主幫我數數有多少,楓兒分你一些!」
  沈明楓興沖沖幾步小跑過去,整個身子挨在了公主的後背,因著高出了她半截腦袋,歪著頭,下巴就微微抵在她的耳畔,說話的聲音與呼出的氣息就環繞在她的耳畔,
  「公主你的頭髮可真香!快打開數數!」
  咚……咚……咚……
  此時此刻,溫婉高貴,端莊典雅的三公主,心跳起伏得不像話,臉色紅暈得不像話,呼吸急促得不像話,便是說出來的話,也不像話了。
  「喔……呃,打開,嗯……」
  清晰直接的感受著背部溫暖柔和的觸感,以及臉側耳旁的氣息,褚尋雅的臉簡直是在發燙,身體某一處某二處都不受控制地,任性的給出最為合情合理卻不合時宜的反應……
  布帛包得緊實也精緻,心不在焉的三公主幾乎是顫抖著雙手,磨蹭了半天才得以將其拆開。
  很遺憾,包裹精緻的東西,並非是駙馬爺滿心期待的一遝銀票。
  望著那平平無奇的一本書,封面上啥也沒有,連個字也無,一時瞧不出是何書冊,沈明楓對這些最是不感興趣,失望到撅起嘴,兩手圈住公主的腰身,不樂意的直扭著身子,蹭。
  被蹭的人深深吸氣,咽了一大口水,仍是心不在焉的,慢慢打開那書冊的扉頁,在上邊看到了——一張白紙。
  甚麼鬼東西?
  呼——
  褚尋雅也不知怎的,方才的興致已經消去了大半,這書也沒心思翻看,上頭也並未明說是何書,身後又有一個攪亂她心境的傢伙,真是!
  腦子裡想著,手上也不停,隨便打開了那書的一半,草草掃了一眼。可就是這不甚在意的一眼,叫她整張臉,整個身子,整顆心,在一瞬間全全僵住,無一例外……
  只見攤開的書頁上,四周是泛黃昏暗的內室佈景,中間是一對男女,立於臥房的床前,竟是全身赤、裸,肢體交纏,一前一後交疊著,赫然是一幅畫風唯美真切,大膽露骨的春宮圖!
  天呢!!!
  褚尋雅好似捧了個燙手山芋,瞠目結舌,定定看著那圖畫,動也不動,氣息都不勻了。
  這圖,實在是……若是個男人見了,只怕早已經噴出一管又一管的鼻血來。
  「哇哦!這是啥圖畫喲?!」
  沈明楓驚訝疑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喚回了褚尋雅的心神。
  「啪——」
  書頁被重重合上,然後,被三公主的纖纖玉手卷成了柱子緊緊攥著,使盡了力氣,青筋都暴起來了,叫人看著都能為她捏一把汗,也不知她那手疼是不疼,那書疼是不疼……
  她本就被身後那人不時的摩挲動作搞得心神分裂,這下又親眼見了那樣一幅露骨畫面,簡直就是雙管齊下,火上澆油!
  沈明楓依舊緊貼著挨在她背後,還不停的晃啊晃,蹭啊蹭的,
  「公主!那是啥圖畫呀?怎的他們要光著身子那樣?不羞麼?」
  她這問話就是一個提醒,提醒褚尋雅去不停的回憶那畫,回憶那畫中兩人的不堪入目的一幕,再聯繫到身後貼著動著的這人,想到她們此時此刻,不儼然正如同那圖上的那一個——姿勢?!
  嘖嘖嘖……這這這……
  想到這裡,溫婉高貴,端莊典雅的三公主,再一次心跳起伏得不像話,臉色紅暈得不像話,呼吸急促得不像話,說出來的話,也是不像話了。
  嘴唇抖動了半晌再半晌,最終才磕磕絆絆吐出幾個字:「那……那是……生子秘方……」
作者有話要說:  Jc扔了一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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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爭吵

「啥?!」
    沈二公子驚喜得猛然鬆開了公主的纖細柳腰,快速繞到那人面前,湊近了上去,再抬手掏掏耳朵,以確認自己未有聽錯,
    「生子秘方?公主,那咱們——」
    「駙馬,你該更衣了,再晚些午膳就不好吃了……這圖書,本宮替你保管著吧。」
    褚尋雅急急打斷她將出口的話,這人,想也知道她會說些甚麼。可這春宮圖,是男人與女人的生子秘方,不是她們的!自己怎的就脫口而出那樣的言語呢?!難不成當真已經昏了頭,失了心智?!
    這下可如何是好,這人定是要沒日沒夜鬧著吵著要自己趕緊生子了!
    唉!氣死了!定是那沈尚書授意安排的!叫她如何同這人解釋喲!
    只是,此等關乎生娃的大事,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轉移掉駙馬爺注意力的!
    「不要!那是生娃娃的好寶貝,你不能藏起來,要還給楓兒,那是爹娘給楓兒的!」
    沈明楓算是催了許久也未能得償所願,如見好容易得了個所謂的生子秘方,又怎能輕易放過,她盼著小娃娃盼了都多長時日了!
    三公主縱是有再多的勸阻之詞,此時也絕不能澆滅駙馬爺滿腔濃烈的熱情了,她從那人眼裡,分明看到了——誓不甘休……
    「好了,此事今後再議,時辰不早了,駙馬你不餓麼?」
    褚尋雅實在找不出有力的阻攔拒絕之語,只好退而求其次,拖延。只是她不知,沈二公子糾纏起來,也的確是難纏得緊。
    「我不我不!我就要看,你要給我!楓兒要好好看看,那是生小娃娃的好東西,楓兒定是要好生研習的!公主你快給我嘛!」
    可是,你研究那個也無用處呀駙馬爺!你又不是男人!
    三公主都快恨死自己了!也恨死了那送圖的人!
    「駙馬!這……這不是甚麼生子秘方,是本宮一時著急說錯話了,這只是一本普通的圖冊,駙馬還是莫要惦記了。」
    褚尋雅明顯不習慣說謊,眼神躲閃,說話也是不大有底氣,心虛的樣子竟是連沈明楓也騙不過了。
    不錯,駙馬爺就是惦記上了那圖冊了,才不聽她的,
    「你瞎說!我不管我不管,那肯定就是生娃娃要的!你快給我!那是楓兒的!你要搶走麼?!」
    沈明楓急了,不聽解釋不廢話,也不知自己說了甚麼,滿腦子只想著拿到生子秘方,好早日得個可愛的小娃娃抱抱,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管她如何央求,褚尋雅打定主意就是不給她,解釋也解釋不通,兩人便形成了僵持狀態。
    沈二公子膽子也肥,不顧對方是何人,也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摟著對方撒嬌,如何溫存的說著喜歡人家,早已叫那所謂的秘方侵佔了整個腦子,間一向好說話的溫柔媳婦兒跟自己對著幹,頃刻化作戰鬥狀態,上齒咬住下唇,張開雙臂撲上去——開搶。
    「嘿!謔謔——」
    三公主叫她的樣子給嚇住了,不住躲閃著,揮開她伸過來的魔爪。
    沈二公子目光如炬,左右開弓,一下撲不到,又來一下,一副不搶到那寶貝不肯甘休的架勢,
    「你快給我!你這女人,難不成……你是不想給本公子生娃麼?你還是不是我的媳婦兒?哼!你不生本公子找人生去!」
    沈明楓煩躁起來了,腦門一熱說了句不經思考的話,只是這話卻非常的不令人歡喜。褚尋雅聽了這一句,不僅動作停了下來,表情心情也一併沉了下去,抬頭定定看著她,怒目圓睜,手裡抓的東西被就成了更小的一卷。
    那是褚尋雅最怕最怕聽到的一句話,而那更是褚尋雅最怕最怕自沈明楓嘴裡說出來的一句話。
    然而這人,卻是在這般情境下,脫口便說了出來,說得那樣的無情,說得那樣的不留餘地,說得那樣的……令她傷心失望……
    傷心失望到,叫她生平頭一回,失了態。
    「沈明楓,你好本事!你去呀!你最好現在就去尋一個給你生孩子的人!你滾!!」
    優雅得體如三公主,竟是氣紅了眼,怒視著那口不擇言的駙馬,話音裡亦全是怒意與顫抖。
    沈明楓哪裡意識到自己說了甚麼,也不會明白她那一句會給面前之人帶來怎樣的衝擊,那話,她也只是說說而已。可是當對方已那等惡劣威脅的語氣與態度吼她時,向來軟硬不吃的沈二公子,立時炸了,
    「虧我那麼的喜歡你!你還凶我!一點都不可愛!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沈明楓拔高了聲音,措辭也是到達了自己所能達到的極限,努力表達著自己的不滿與不爽,咬唇皺眉直挺身,以此來顯示,她是認真的。
    不悅,沈二公子十分的不悅!
    她的媳婦兒,不願意給她生孩子,還凶巴巴的吼她,對她如此的不客氣,如此的……不好,她簡直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自己被惡劣對待的,滿心傷痕的駙馬爺,狠狠瞪了她的公主妻子一忽兒之後,一撅嘴,一跺腳,一甩袖,揚頭轉身,瀟灑離去。
    因著揚頭,眼睛朝天,駙馬爺下巴也沒長眼,踏出房門時,不覺意絆了低低的門檻一下,只一小下,令得她整個人朝前栽下去,仰面撲在了房門口的地上……
    「嗷——嗚——」
    整座院子裡也就那幾個丫鬟,通通在房門外候著,親眼目睹駙馬爺出來時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屎,頓時就要爆笑出聲,可想到方才聽得裡頭那無比激烈的爭吵,她們愣是憋住了,公主發起火來,可比駙馬可怕多了!
    「駙馬!駙馬您沒事兒吧?!」
    一群要笑不笑的婢女忙過去,問那人需不需要幫著扶起來。駙馬爺這個樣子,看著是那麼的滑稽,又是那麼的解氣。這人,三天兩頭的惹毛公主,如此不識好歹,便是再無辜可愛,她們也不會站到他那邊的!
    百合端著水在門口等了也有些時候了,自是也聽聞了屋裡的吵嚷聲,目睹了方才那一幕,是以內心除了解氣,還有一股無奈。而那安頓好小狗狗回來的薔薇,正巧回到正院,踏入院門,遠遠便見門口那裡駙馬以那般不雅的姿勢趴在地上,周圍一群人也是滿臉的古怪,她的疑惑就上來了。
    「哎?駙馬怎的趴在地上,你們幾個還愣著做甚?還不趕緊扶他起來!真是!」
    薔薇是府裡婢女的頭頭,又是公主最信任得力的貼身侍女,地位等同于甚至高於公主府的大總管,她們幾個平日裡關係雖好,可事事還是得聽她的,縱然想再看看駙馬爺的洋相,也只得聽命去將這人扶起來。
    薔薇不明就裡,過去幫著拍拍沈明楓身上的灰塵,就要拉著她進屋去。可是如今的駙馬爺,怎會肯乖乖跟她進去,用力甩開那只手,朝著院外跑了出去,她可是放了話的,再也不要理那個人了!
    見人跑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薔薇算是精明,向百合使眼色,問:究竟是怎的了?先前不還好好的麼?
    默契十足的百合,給予她的回應,則是眨巴眨巴眼睛,做了個唇形,傳達出一句話:公主正生氣呢!抽空再說與你聽!
    薔薇會意,眼帶遺憾,看來她是又一次完美錯的過了精彩瞬間。
    屋裡,褚尋雅在原地呆呆杵立了半刻,面色陰沉,眉宇間的黯然之色越加濃郁,身子因長久的僵硬開始發酸,手裡攥著的那爭吵的源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書皮上已經明顯出現了褶皺。只是那些褶皺,皺不過她的眉間,皺不過她的心間……
    屋外幾人皆不敢出聲,怕觸了黴頭,也怕做了那出頭鳥,被盛怒之下的三公主一擊斃命。
    所以,整座院子,靜靜悄悄的,連書上那些真正的鳥兒,也極有眼色的禁了聲……
    就在褚尋雅想要放下手中之物,找個椅子坐一會兒理理思緒時,那跑出去沒了人影的傢伙居然去而複返!
    沈明楓好似一陣風,來去自如,進門時刻意不去看那仍立在原地的人,逕自往內間自己的衣櫃走去,打開櫃門,幾下翻找,抱出來一堆日常衣物,外裳、裡衣裡褲、褻衣褻褲、襪子、裹胸布……哦,還有她的寶貝錢匣子!
    這死人!竟然當著本宮的面,收拾打包行裝,難道她要負氣出走不成?
    褚尋雅想著,盯著那人的眼神絕非怒目而視那麼簡單,眼裡幾欲噴火,滿身的怒氣遮也遮不住。
    然而很可惜,駙馬爺對此一概不知,一概不理,自顧自收拾自己的,手忙腳亂,那對東西被她揉成了一團,竟是就用那裹胸布包著,包在懷裡,腳步匆匆地往門外走去,看都不看褚尋雅一眼。到了房門口那裡,吸取那一跤的經驗,不敢再仰著頭,抱著包袱側著身子,眼朝下,小心的跨過去,「啪嚓啪嚓」幾下,走遠了……
    ……
    「碰——」
    自屋內傳來一聲巨響,震徹整個院子。
    一刻鐘之後,兩位主子發生爭執的八卦,幾乎傳遍了整座公主府。
    阿萍:你聽說了沒?公主與駙馬起了爭執,鬧得不可開交呢!駙馬都氣得捲舖蓋走人?!
    梅蘭:哪能呀!定是駙馬爺又闖禍了,又惹公主生氣了唄!公主把他趕回去了!
    春花:瞎說!明明是駙馬爺跌了一跤,公主心疼,訓他幾句罷了!
    ……
    無論她們說的孰是孰非,事件的主人公之一,三駙馬沈明楓,已經負氣收拾了包袱,往她自己的家,沈府而去……

  ☆、第48章 明白

午間的街道上依舊人頭攢動,沈二公子一臉氣憤委屈的抱著一個巨大的包袱在街上走,行人不免被吸引了目光,紛紛著眼去看她,想知道發生了何事。
    奈何沈明楓的臉色實在難堪,路人再想知道,也不敢湊上去對那被惹毛了不知會怎樣鬧騰的人糾纏發問,只好按耐下他們的八卦之心,敬而遠之。
    日頭毒辣,手裡的東西也累贅,沈明楓走得既累且熱,鬱悶的心裡就更是難受。好在路途不遠,穿過幾條街,也就到了沈府。
    熱氣往外冒,汗水往下淌,沈明楓一句話也不說,抱著東西上了臺階,那守門的侍衛見了,趕緊迎出來,
    「二少爺,您怎的回來了?還……」
    沈明楓還是不高興的一副表情,倒也搭理人家,因為她實在是累極了,
    「你們幫本少爺把包袱拿回房。」
    說著,將那一大團東西塞到那人手裡,自己舒一口氣,放鬆了身子,甩甩酸痛的胳膊:「呼——累死了!熱死了!真討厭!」
    「少爺,這……」
    門衛還想問問怎麼回事,沈明楓已經邁步進了大門,拖著她疲憊的身軀,疲憊的心情,朝裡邊兒去了。
    沈府上下這些日子可謂是繼二少爺大婚之後又一次掀起了喜氣,因為,他們即將迎來一位新主子,一位小少爺或是小小姐。
    沈尚書在那回得知敏蓉已有身孕之後,欣喜若狂,細心關照沈夫人,事事上心,樣樣緊張,若非需避嫌,只怕他是要件件事親力親為了。
    而在這些喜悅當頭,他卻是未曾忘記,從前他是多麼的不願接受敏蓉作自己的兒媳婦。當初兒子那般苦苦哀求,自己也未曾答應。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那時竟是那樣的硬心腸。
    而如今,此番情況,他的一張老臉已是放下了,親自去給敏蓉道歉,為他的愚昧固執,為他的鐵石心腸,也為他的追悔莫及……
    前幾日,他已同自家夫人商議好了,給敏蓉一個名分,讓她安安心心留下來,為沈家誕下那個孩子,讓他們能對得起死去的沈明樺。
    沈大人的心境不同于沈夫人,他對敏蓉與她腹中胎兒,更多是欣喜摻雜著愧疚。而沈夫人,應當是重視與珍惜,大過於其他的一切。因為只有她清楚,這孩子,是今後沈家唯一的獨苗苗兒了…
    受到老爺親臨道歉關懷的敏蓉,起初是腦子一片空白,而後便是受寵若驚,最後則是理解與釋然。
    要說對沈大人,她心裡是不敢有怨怪的。自己身份低微,自知配不起大少爺,又怎會抱有非分之想!所以,沈家主子對他們的婚事感情不予肯定,她也不會心懷怨恨,因為在她自己的認知裡,那本身就是一種妄想,是不合規矩,不合禮數教的!
    因而在沾了遺腹子之光,沈家為她改籍抬身份一事,她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對沈家二老自是感激,可是於她而言,有與無,實則並不在乎,她只是一個,沒了男人卻又懷有身孕的,可憐女子而已……
    沈明楓自外面進來,一路徑直往主院走,打算先去找娘親告狀訴苦一番,再用午飯,她的心裡極不痛快,很是需要來自至親之人的安撫慰藉。
    可是,她的至親之人,此時並不在房中,她找錯方向了。
    這個時辰,沈夫人自然是陪在那有孕之人身旁,盯著她把安胎參湯喝下,細心叮囑照料著。
    主院裡只有幾個丫鬟在,見二少爺突然回來,難免驚奇。沈明楓不理她們,可是在屋裡巡了一圈,愣是不見娘親,只好去問,丫鬟們自是老實回答。
    得了沈夫人的去向,沈明楓二話不說,往該處跑去。原來敏蓉姐搬了住處,現住在西院,娘親正陪她用午膳呢,應該有好吃的吧,可餓死本少爺了!
    西院子正房內,二人才放下碗筷,院子外面便響徹了沈二公子的喊叫聲:「娘!娘!敏蓉姐!楓兒回來啦!」
    「嗯?」
    沈夫人最先反應過來,起身迎出去,
    「楓兒?你咋回來了?公主呢?」
    聽娘親提起那人,沈明楓立即不高興地鼓起嘴:「娘!她待楓兒不好,楓兒不要理她了!有好吃的不?楓兒都要餓壞了……」
    「甚麼待你不好?楓兒!你可是與公主起了衝突?」
    沈夫人一針見血,看這人滿臉的不爽,又看看她滿腦門子的汗,拉她進去,慢慢的問。
    屋裡比外頭涼快多了,沈明楓進了來,同坐于桌邊的人打招呼,見桌上那些菜式,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也不顧是別人的剩菜,直接坐過去,提筷開殺。
    問了門外之人,沒得出消息,沈夫人只得跟進來,抬眼便見她的傻女兒正不管不顧的投入到飯菜中去,無奈的一歎氣,開口問道:「楓兒,究竟怎麼一回事,你又與公主置氣了?」
    食指大動的沈明楓基本沒把沈夫人的話聽進去,一心掃蕩著餐盤裡的美味佳餚,連個眼皮都沒抬。
    此時的敏蓉,一身寬鬆的紫紅夏裙,上繡青蓮圖案,挽了婦人髮髻,發間插著一隻玉簪,並無旁的飾品,倒是那面色很是紅潤,整個人看上去竟比前些日子豐腴了好些。
    這般狀態的敏蓉靜靜坐於凳子上,看著沈明楓的吃相,有些好笑,提起筷子為她布菜,也是問,
    「二少爺,你——」
    「敏蓉,」沈夫人打斷她的話,糾正她:「你如今也該改口了,今後,你該稱楓兒為二叔。楓兒也是,敏蓉現在是你大嫂,你可不能再沒大沒小的了。」
    「是,婆婆。」敏蓉也是乖巧。
    這話沈明楓聽得認真清楚,很給面子,應了一聲,轉頭沖敏蓉喊了「大嫂!」嘴裡鼓鼓漲漲的塞滿了吃食,差點兒沒給漏出來。
    她這樣子其實最是可愛不過,逢人見著都要覺著心生愉快。而此時沈夫人卻是笑不出來的,她的女兒啥德性她比哪個都明白,若非鬧了彆扭,這人怎會獨自一人回來,還開口便說人家待她不好?
    可是眼下也不好問得太仔細,這人也沒個分寸,若是不小心提起那些敏感之言,叫人聽了去,那可就糟糕了。
    等了半天,沈二公子終於幹完了餐盤裡剩餘的菜肴,滿足的長長呼氣,眯起眼睛,心情也不再是先前的那般陰鬱,變得輕快起來,
    「哎呀!真好吃!娘親,這是甚麼菜呀?楓兒還想吃!」
    「那是給你大嫂補身子的菜式,加了藥材的,你當然沒吃過了!」
    沈夫人沒好氣地回,這孩子真是!不知道的還當是人公主餓了她多少頓呢!
    敏蓉的小腹才有些微凸,正是害喜慢慢減弱,胃口漸漸增長的時期,吃得比平日多,也講究。可她即便是再好的胃口,怕也是賽不過大胃王沈二公子的……
    沈明楓對此頗為得意,纏著娘親表示自己今後也想吃那些菜式。沈夫人敷衍著應她,關照敏蓉去歇著,自己帶了女兒回房。
    沈明楓一路上不停同娘親訴苦,公主如何如何待她不好啦,如何如何凶她啦,如何如何不可愛啦,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將心裡的苦水一股腦全部倒出來一樣,說得句句有理,頭頭是道,讓身後聽的幾個丫鬟不由都信了三分。
    而沈夫人何許人也,怎會被她這些胡話干擾,拖著這巴了她一路的人,進了她的房間,揮退一干婢女,關門說話。
    屋裡,沈夫人看著那桌上的一大個包袱,去翻開來看,見裡邊居然樣樣齊全,吃驚地望向沈明楓,
    「楓兒!你這是作何?」
    那人將袖子提起來,抹了一把汗,看著那堆東西就想到那場爭吵,少不得又是一陣鬱猝,撇撇嘴,宣佈她的重大決定:「楓兒要搬回來住!」
    沈夫人看她那樣子又是無語又是好笑,幫她解去外裳,又擦擦她臉上的汗漬,拉她到里間,一齊坐到矮榻上,一手拿搖扇為她扇風,一手理順她墜在身前淩亂的長髮,佯怒道,
    「你這孩子,怎還是如此不會照顧自己?娘親不能時時看著你,你可是就無法無天了?」
    沈明楓到了娘親身邊,就是個十足十的孩子,哪裡還有半分高傲模樣,窩進娘親懷裡,撒嬌,
    「嗯!娘親你有了敏蓉姐,都不疼楓兒了!你也不去看楓兒。公主她……公主她也不喜歡楓兒,不疼楓兒!」
    沈明楓也不知怎的了,只要一想到她的公主媳婦兒不喜歡她,她的心內就開始泛委屈,直想找個人說說問問,公主為何不喜歡她。
    被女兒窩著撒嬌,沈夫人心裡別提多熨貼了,抬手摸摸她的嫩臉,心疼地安慰:「公主怎會無端端不喜歡你,定是你日日惹人家生氣,否則咱們楓兒這麼可愛又乖乖的,公主又哪裡能捨得待你不好?!」
    「就是就是!公主她就是不喜歡楓兒!她從前就沒少欺負我!她今日還凶我!她叫我滾!將楓兒趕出來!娘親您都沒這麼凶過我!」
    沈明楓並不贊同娘親的說法,怒氣衝衝,理直氣壯地……告狀。她可是受了極大的氣呢!
    沈二公子理解錯誤,連帶著還歪曲事實,把一向明辨是非的沈夫人搞得是一頭霧水。
    滾?!
    沈夫人詫異,簡直不敢置信!公主端莊得體,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難不成真叫楓兒氣懵了?
    「公主她斷不會如此,楓兒,你老實說,因為何事,你二人爭吵起來了?快說!」
    事情總得搞清楚,沈夫人手上的力道加重,捏著女兒的臉頰嫩肉,不悅地問。
    「哼!公主她都不願意給楓兒生小娃娃,她都不喜歡楓兒,憑啥做楓兒的媳婦兒?」
    沈明楓越說感覺越傷心,扁著嘴就紅了眼眶,眼淚汪汪的,看著可憐得緊。只是她這話,說得沈夫人更是蒙圈,
    「生……娃娃?」
    「對!娘親你不知道,公主她,每回都不答應楓兒,我要她早些生,她就是不聽。今日,今日她還要將您送的生子秘方藏起來,不給楓兒瞧!她……她就是不願意給楓兒生寶寶!她就是不喜歡楓兒!嗚……」
    「這……」
    糊塗!胡鬧!胡言亂語!胡說八道!
    沈夫人算是聽出來了,看來是自家孩子犯傻了,怨不得人家將她趕出來,怨不得!
    「傻孩子,就為這事兒?要死了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公主也是個女孩子,如何給你生娃娃?你可是傻透了!」
    沈夫人望著這張不爭氣的臉,恨鐵不成鋼,拿手指重重點戳她的腦門,仍是不解氣,又是捏了捏她的嫩腮幫子,心內感歎著手感極佳,嘴裡也沒停下訓話,
    「你這傻孩子,娘親不說你就真不懂了還是怎的?生寶寶,那得要一男一女才能成,你們兩個女子,你想讓人家怎麼生?你是男人麼你?」這孩子,啥時候才能長大懂事喲!
    「那——他們不是說,兩個人成了親就能生寶寶了麼?怎的又要是男人女人,我咋知道,你們哪個說的是真的嘛!」
    沈明楓據理力爭,實在不願意相信,只有男人女人成了親才能生小娃娃,那她與公主成親,算甚麼?
    大概,沈二公子從接了賜婚聖旨開始,就沒認真思考過,她與公主結為夫妻,算是甚麼?不過,以她的思維,也思考不出要領來,一面被母親千叮萬囑著提防,一面被那群盼望能成好事的人灌輸著無良思想,攪得她本就混沌的腦子更是想不通,現實該是如何一種模樣……
    沈夫人心緒複雜,愧疚難言,都是她!都怪她!她可憐的女兒喲!
    暗自感傷了片刻,沈夫人猛然回過神,提取關鍵資訊:「方才你說的生子秘方是何物?娘親並未派人送東西給你呀!」
    「是一本有圖畫的書!沁兒說,是沈良送來的,不是娘親給的麼?那就是爹爹。」
    聽得此言,沈夫人頓時一窘,面上發燒,心裡有了答案:這個老不羞!竟是將那東西給了楓兒!怪不得這幾日不見他翻看!真是!想想都羞死人了!!
    不知娘親的心思,沈明楓自己也有了心思,她算是明白了一半,她與公主皆是女子,不可能生寶寶的。
    嗚……
    她不懂,為何她們成親就不可以,別人成親就可以,就非要男人和女人才行麼?那她去找個男人?不不不!不要!那讓公主去找個男人?不不不!也不要!
    沈明楓自己也說不清,為甚麼知道公主不能為自己生寶寶之後,心裡會那麼的難過。她也鬧不清,為何自己好像只喜歡、只想要公主為自己生的寶寶,別人都不行,為別人生也不行……
    生不了生不了,想著想著,鬱悶不堪的沈二公子就更加心痛難當,好似本該觸手可及的可愛小寶寶,忽然就沒了一般,滿懷的希望破滅得那麼突然,濃烈的悲傷與失望頃刻湧上來,吸吸鼻子,嗚咽著深深埋進了娘親的懷裡……

  ☆、第49章 朦朧

那頭沈明楓在娘親懷裡尋求安慰,這頭的三公主,卻是不能去找個肩膀找個懷抱依靠,那諸多的困苦與煩惱,所有的一切情緒不安,她都只能獨自承受……
    薔薇與百合小心翼翼伺候著,見公主提著筷子默默對餐桌上的菜肴看了許久許久,一動一動,出神。
    對於公主的心思,她們這些日夜隨侍多年的人不敢說猜透,大半的瞭解還是有信心的。可是如今,她們卻連一半都不敢肯定了,公主的心境,不知從何時起,她們總也摸不准了……
    由是,在褚尋雅沉默怔愣的長時間裡,飯廳內鴉雀無聲。
    又過了一會兒,褚尋雅手裡的筷子終於動了,伸出去,夾了一塊金黃的燒雞肉,送回到自己口中,輕輕咬了一口。
    嗯,肉質軟嫩,滿口飄香,也不肥膩,倒是可口的,適合她。
    公主臉上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未曾變過,平靜、淡然,或許還有些旁的甚麼,她們並不能領會出來,但是看著,她們就知道公主心情不佳。
    能佳麼?!公主與駙馬,可是吵了好大一架,激烈著呢!駙馬爺都氣得離家出走了!
    呸!!
    分明就是駙馬惹公主生氣,沒臉再待下去了唄!
    四周的婢女們閑得久了,身子也僵硬了,還是管不住她們的眼神,管不住她們的腦子。
    她們不知,同樣管不住腦子,管不住思緒的,還有她們的主子,那個看似無甚變化,實則內心早已纏繞著層層結結,混亂不堪的人。
    一塊雞肉下肚,褚尋雅未停下,又夾了一塊,也是緩慢優雅的咬,細細的嚼,咽下。而後,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拭嘴角,接著,又開始盯著帕子發呆……
    褚尋雅此時,該是無比怨懟的吧!
    怨她自己,也怪那個人。
    怪那人,如此狠心,說出那樣刺激她的話,還說走就走。不,她走時連句話也不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她是那樣的不負責任,那樣的可惡!那人偷走了她的心,卻不自知!都怨那人,怨那人……
    而自己呢?自己明知道那人心智不全,還是管不住自己,要把心交付出去,想要得到,那人同樣的心意……如何不怪自己?
    自己明知道那人點火就著的性子,偏拿話去激她,可不就將人氣走了麼!都怨自己,怨自己……
    旁人不知,她們的公主殿下,內心正猶如被一隻無情的手,緊緊揪著扯著,讓她呼吸不過來般,悶著痛著,苦不堪言。
    只用了兩塊燒雞肉,褚尋雅在收回怔愣之後,起身,離開。
    這回的置氣不同於以往,哪怕再氣,她也不會故技重施,命人去將沈明楓綁回來的。但是,她亦不會自己去將那人勸回來。這整件事,明明就是那人的錯,那人的不是,憑甚麼,自己從來都要低聲下氣?
    三公主的眼裡閃過亮色。
    對呀!她是褚尋雅。即便她不是大褚宣宗的三皇女,尊貴的三公主殿下,她也該是一個,內心高傲自尊的女人,沒得總是追著別人,順著別人,事事為別人著想,幾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她是她自己的!
    想通了,三公主的心情好受許多,讓自己從陰鬱中走出來,不再獨獨糾結著,那明明沒有多大點兒的事。沈明楓,呵!我看你究竟能強到幾時?
    難不成,以我褚尋雅的手段,還怕收服不了你?
    咱們等著瞧!
    同一時刻,沈府那邊,正躺在床上準備午睡的三駙馬沈明楓,突然一個噴嚏打出來,聳聳鼻子,接上第二個:「啊——啊——啊啾——」
    ……
    沈夫人很是花費了些心思與口舌,才將心情低沉的女兒安慰好了,讓她從根源上理解與體會,她與公主,只是一對假夫妻,兩個女子。她們不似其他平常的夫妻,不必時時想著那些煩惱糟心之事,她們應當以夫妻之名,姐妹之實,相處在一起……
    沈明楓依然似懂非懂,撅了嘴點頭,儼然對這一點不贊同的樣子,卻又想不出有何可以反駁的,扭著身子,離開了娘親的懷抱,爬回自己的床上趴著,頭一次對娘親說的話生出了懷疑。
    公主府那邊不見動靜,也沒有差人過來,沈夫人的心裡有些焦急。該不會,公主當真氣急了,決意將楓兒趕回來了?
    可是……嘖……
    若是以前,沈明楓的身份尚未暴露,她是巴不得公主把她趕回來的。可現如今不同了呀!公主她可是握有關乎他們沈家命運的天大秘密呢,叫她如何不急?雖然她相信,三公主不是個小心眼之人。
    著急著急也無用,沈夫人能做的,只是好生勸著自己鬧彆扭的女兒,盡力幫助她,勸導她,希望她能早日想明白,打開心結。
    還有就是,派個人過去,給公主報告一聲,沈明楓就這麼跑出來了,也不知那邊人知是不知,可有著急得四處尋人……
    雖然被娘親勸好了,沈明楓的心情卻仍是那樣的低落。也可以說,比之前還要低落。不知道為了甚麼。
    沈明楓想不通一些事情,就會用她最最喜歡的方式去代替,譬如吃,譬如睡。
    可是可是,怎的就是睡不著呢!
    在寬大的床上滾了好幾圈,沈二公子不堪煩擾地爬起身,蹲在床上,掰著腳趾頭,出了近一刻鐘的神——思考問題。
    思考哪個問題,無從考究。但是得出來的結論,就是想見公主。迫切的想要見到公主!
    然後,沈二公子一個激靈,「啪」一聲跳下床,一手抄起衣裳,一手扶著床柱子,趿了鞋,蹬蹬蹬往外跑,連來時帶的那些東西也沒顧上,滿腦子就是趕緊回公主府去……
    守門的侍衛也是驚奇,一日之內見了兩次二少爺,都是莫名其妙的,先是那人抱著大包袱回來,氣喘吁吁的看著可憐極了;後是這人如踩了風火輪兒般,一個閃身躥出了沈府大門,連個招呼也沒打。
    這……前後來回,都沒超過一個時辰呢,何事呀急成這樣……
    沈明楓腳下生風,沒多會兒就跑了兩條街,眼看轉過一個街角,再跑兩條街就到了,可是她很累,極累。
    午後的太陽最是心狠,熱辣辣的陽光灑下來,青石板的地面上都是燙的。這時候大街上除去那些小攤小販,根本沒幾個悠閒逛著的。就是有那個閒情逸致,那也得抵擋得住火辣辣不講人情的日頭哇!
    連跑了兩條街,再加上半個沈府的距離,沈明楓已是筋疲力盡,慢慢停下腳步,呼哧呼哧喘著氣,四處張望,想找個地方先歇會兒,涼快涼快。
    可是這大街上,也只有人家小販的篷子底下有陰涼的去處了。
    沈明楓臉色通紅,滿頭大汗,張開嘴巴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肩膀也跟著不停起伏,有些散亂的頭髮垂下來,也是微濕的,往前方路旁的一個小攤子挪過去。
    小攤子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爺,滿頭銀髮,鬍子垂到了胸前,著一件布料普通的薄單衣,肩上搭著一條半舊的巾子,坐在攤桌後邊,時不時抬手抓起巾子擦一擦腦門脖頸,再往桌子上擺著的東西揮一揮,複又瞅一瞅街上寥寥的來往行人。
    沈明楓一路跑過來,停下,往他那邊走去,他是一個瞬間都沒落下,看了個全程。
    「公子,要喝碗涼茶嗎?」
    這是來了生意呀,老大爺忙起身走出了攤子,招呼正挪過來的沈明楓。後者臉色很不好,想是累得不輕,渴得不輕,聽得有涼茶飲,心裡高興起來,
    「要!老爺爺,我要一碗涼茶!」
    說著,坐到了唯一的一張桌子旁邊,小小的篷子底下,立時被遮去了直射的陽光,身上的熱辣感去了一半,仍殘留了一半,與空氣中蒸騰的熱氣混雜著,揮之不去。
    老大爺快速舀了一碗涼茶端過來,笑容滿面地招呼她:「公子,這是老朽秘制的涼茶,不苦的,喝了降火,看您熱的,趕緊喝了吧!嘿嘿!」
    「欸!」
    沈明楓對待她客氣友好的人,絕對回以同等的態度,
    「老爺爺,您不熱嗎?也喝一碗唄!」
    沈明楓一手揪著衣領抖動扇風,一手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下去,那碗很快就見了底……
    「啊——」
    長長的一聲感歎,沈二公子意猶未盡,咂咂嘴,再從鼻孔噴出了一股熱氣,嘴上甜甜的道,
    「老爺爺!這涼茶真好喝!」
    「哎!好喝吧?!那公子要不要再來一碗?」
    沈明楓眯眯眼,答:「要!」
    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方才還火急火燎的要去幹嘛,也完全沒想起來,自己如今是身無分文……
    第二碗涼茶下去,沈明楓的熱火敗了不少,臉色也不是漲紅的了,可是那身上的難受卻不能忽視,這才記起,自己要趕回去找公主的!
    「老爺爺,那我走了,下回再來喝你的涼茶,也帶我媳婦兒一起來!」
    「好好,多謝公子關照!公子,兩碗涼茶,一共四文錢。」老漢搓搓手,等著對方付帳。
    「啊?啊——」
    錢?!銀子!這這這……
    沈明楓苦了臉,誰叫她身上半文錢都沒有呢!
    「唔……我……老爺爺,我——」
    「給,老闆,這是四文錢。」
    一道清亮好聽的甜美聲音,自身後傳來,仿若天籟……
    沈明楓驚喜轉身,果真是她!
    「女俠大姐!」
    「哼哼!沈公子,咱們又見面了!小女子可是又一次幫你解了圍呢!」葉夢塵今日著了一襲米分裙,整個人看著清純可愛,卻不嬌弱。
    「嘿嘿!謝謝你!你真好!」
    沈明楓心情愉悅,傻乎乎地,眼角眉梢都帶了笑。
    「沈公子,小女子幫了你兩次,可我自己卻有一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沈公子,你可是願意,隨我走一趟?」
    那人說話時勾著甜甜的笑,圓圓的臉上現出兩顆小酒窩,沈明楓還是頭一回仔細瞧見了,看得她心都融了,歡快回應:「好!」
    哪裡還記得起,家裡還有個等著她、盼著她、想著她的妻子……

  ☆、第50章 急事

想不到如此輕鬆就把人帶走了,葉夢塵心內一陣無語,她所準備好的一大通話都沒有用武之地……
    看來這駙馬爺對她,是毫無防備呢!
    「大姐咱們去哪兒呀?」
    鑒於街上太多人認識沈明楓,葉夢塵帶著她穿進胡同,走人流稀少的小巷道。小路的確人少,路也相對遠些,好在比較陰涼,避免了大太陽的照射,也不難走。
    只是這畢竟是魚龍混雜的地方,有了上回的經歷,沈明楓走在這些巷道上,心裡總不免有些惴惴,時刻警覺著,生怕又再跳出幾個惡人來……
    但她也不是十分害怕,因為身邊有一個厲害的人,她相信她。
    小半個時辰之後,葉夢塵帶著沈明楓穿過幾條小巷,離主街隔著好幾座房子那麼遠,最後拐到了一座獨門小院門前。
    走了這麼長的路,沈二公子竟也未曾抱怨半分,實是罕見。
    這是一座普通百姓的居住小院,大門出來就是小巷道,離集市區算是遠的,這裡一帶居住的,基本是京城內處於下層的人家。
    葉夢塵去敲門,不久便有人應聲出來開門。是一位年輕的小夥子,一見是她,愁容略減,
    「葉姑娘,你來啦,快請進!這位公子是?」
    「這是沈公子,我稍後再同你解釋,總之這位公子,是救你娘的關鍵人物。」
    那人聽了,喜得趕緊迎她們進去,熱情招呼著。
    入了院門,只一眼便能將裡頭的景觀盡數獲悉。院子極小,半舊半破敗,院門口只是一片小小的空地,有一口井,竹竿搭起來的架子上曬著些衣物、菜幹,院門口右側的矮牆邊堆著兩捆柴,就那麼露天放著,連間柴房也無,空地上堆著許許多多的物品,整個院子看著更是窄小……
    沈明楓呆呆望著,抓起自己的衣袖,抹了抹臉,不知女俠大姐帶自己來這地方作何。
    葉夢塵未作解釋,同主人一起,領著她進屋裡去。
    屋裡看著很有些亂糟糟,連沈明楓都感覺出來了,東倒西歪的桌椅,四處亂扔的東西……似是被人刻意搗亂過一般。
    小夥子憨厚的臉上盡是尷尬,沖衣著光鮮的沈明楓也不敢直視。而葉夢塵則是一臉的了然,問出來:「大壯,你娘又發病了?」
    大壯點點頭:「才靜下來,剛剛睡下。」話畢,無奈地一歎氣,去收拾梁張凳子,招呼客人坐,然後一人倒了一杯水給她們。
    葉夢塵看看沈明楓,不再賣關子,把今日帶她來的目的說了,
    「沈公子,今日冒昧帶你來此,是有一件急事,希望能得你相助。」
    沈明楓灌了一杯水,舒服不少,認真聽著葉夢塵的話,也認真回應:「啥事?楓兒都可以幫忙的!楓兒最喜歡幫忙了!」說著挺直了胸膛,煞有介事地點頭。
    她的意思是,自己樂於助人,更樂於幫助她有好感的人,只是這表述卻是叫聽的的生起不大想要她幫忙了的想法。
    就好比,大壯看了她的神態,聽了她的言語,皺了眉,轉過頭去看看葉夢塵,欲言又止。對方卻是給了他一個放寬心的眼神,同沈明楓說起來,
    「是這樣,這位小哥叫大壯,他的娘親陳大娘,前些日子害了病,病情危機,差點兒就去了。後請了大夫來診治,大夫卻說需要上等的藥材醫治,可是陳家一貧如洗,買不起上等的藥材……」
    葉夢塵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講述著陳家兩母子的境遇,言語極為精准,力求這駙馬爺能全部聽懂。
    「就在大壯一籌莫展之際,他們家意外得了一枚上好的人參……陳大娘原本的病情是高燒昏迷,服用了那人參之後,人是醒過來了,卻是……已經神智不清,時不時犯瘋癲之症,最厲害時,連親生兒子都認不得了……」
    意思就是:陳大娘病了,吃了一顆來歷不明的人參,病好了,人卻瘋了。
    沈明楓在她一大串一大串的敘事中,艱難地得出了一小些關鍵資訊,又自以為自己弄明白了,連連點頭,朝大壯投去兩道同情的目光,動嘴,感歎大過於安慰的安慰他,
    「大壯,你娘真可憐,你也可憐!唉!」
    「……」
    葉夢塵歇了歇氣,抿了口水,繼續:「請的大夫都說,那人參極可能是假的,陳大娘怕是中毒了,大夫請了一個,都說無能為力……」
    她說到假參時,情緒稍顯激動,話語中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意味,眼中卻又似含著其他東西,是沈明楓與大壯無法解讀出來的。
    「還是多虧了葉姑娘,萍水相逢,卻一直幫著我照顧我娘,幫我們請大夫,現如今又找來了沈公子……」
    大壯對那俠義心腸的葉姑娘很是感激,人家才同他認識不了兩日,竟然處處幫著他,如此熱心,叫他都不知說甚麼好了。
    他哪裡知道,那害人的假參,就是面前這個人送來的!又哪裡能知道,那人參是何種來頭。若是知道,恐怕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就那麼拿來喂了母親。
    葉夢塵也是十分的心累,她來京城的這些時日,劫富濟貧,的確暗中救助了不少貧苦人家。可是,也有一些,幫了倒忙的。比如城郊的李家,比如這城中的陳家母子……
    更令她鬱悶的是,她前去盜取人參補品的齊王府,簡直猶如天羅地網,險些就回不來了!沒想到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卻是盜了一堆廢物!看齊王府對那些東西如此的寶貝,她自己留著也無用,就想著將那些所謂的人參王極品鹿茸通通送回去。也就是昨夜,她在齊王府侍衛的緊密搜查下,差點洩露了行蹤……好在自己機靈,跳進了三公主府,這才免遭被捕……
    沈二公子離開沈府已有一個時辰之久,而沈夫人卻是已經在她離開半個時辰的時候就發現,孩子不見了!
    叫管家問了門房,說是一個時辰之前便見二少爺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並未留下隻言片語,也未曾回來過,他們只當她是回公主府去了。
    沈夫人心內稍安,連忙差人去公主府問一問以確認。她的孩子她比誰都清楚,一時半會兒還成,若是超過了一時半會兒沒個人看著,准能出亂子!這青天白日的,不怕人惦記,就怕那傻孩子自個兒湊上去給歹人送可趁之機!
    事實證明,沈夫人的擔心一點兒都不多餘。派出去的人沒多久便回來,喘著大氣,把消息帶了回來:公主府那頭也沒見人回去過,公主知道了,急得已經派人出去尋人了!
    沈夫人心裡登時一陣跳,趕忙也派了幾個人,出去沿著大街小巷找。
    由這一刻起,兩家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尋人。
    公主府那邊,褚尋雅面色陰沉,定定坐於大廳中,等候消息。
    這才長時間?!這才多大一會兒?!那人就這麼不見!!
    此時此刻,她是無比的懊惱,無比的後悔,自己為何沒有攔著那人出走!為何沒有趕緊去將她帶回來!淨是糾結些沒用的!
    不多時,有消息傳回來。
    侍衛畢恭畢敬地稟報:「稟公主,方才得了消息,有認得駙馬爺的百姓在街上見過他,大約一個時辰多之前在一個小攤子裡喝茶。屬下去問了那攤主,那人說,駙馬爺喝了茶無錢付帳,後來了一名米分衣女子幫著付了錢,而後將人帶走了。」
    「……」
    褚尋雅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連她自己都無法想像的難看。
    薔薇與百合互相對視一眼,不敢吱聲。旁人看著或許覺得公主雖神色不愉,倒還算鎮定。然而她們這些離得近的卻是看得清楚,公主的咬牙抿唇,頻頻皺眉,以及緊緊掐著絲巾的手指……
    所有的一切都在傳達著,公主她,異常、十分、特別、尤其地——生氣。
    「再去找!!」
    ……
    那邊,不知自己又是引起了大動靜的駙馬爺自顧安慰著大壯,也不問一問,葉女俠找自己來說要幫忙,究竟是要幫些啥。
    葉夢塵自鬱悶中醒過神,正欲開口,被來自廂房那邊突然傳來巨大的聲響打斷。不用說,又是那陳大娘發病了吧!
    「乒呤——乓啷——有鬼呀!鬼呀——」
    大壯聞聲出了廳子,往聲源處趕去,安撫他可憐的娘親去了。沈明楓被那一聲嚇得一個哆嗦,雖是好奇,也不敢去看,只眼巴巴的望著葉夢塵,怕怕的想要縮到她身後去。
    葉女俠拍拍她的肩膀,開始進入主題:「今日尋你來,也是不得已。陳大娘的病情,怕是只有一個人有能耐治癒了。而這位了不起的大夫……沈公子,駙馬爺,你應該懂了,我說的是何人吧?」
    「誰?」
    駙馬爺舔舔乾燥的嘴唇,眨巴眨巴眼皮,眼帶困惑,看來是真的不知。
    「尊夫人,三公主殿下。」
    「啊?公主?」沈明楓完全沒往那個方向上想,因而很是吃驚。
    「傳言三公主是這方面的能手,想是定能治好陳大娘之症的……而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可不敢貿貿然上公主府去求救,只好托駙馬爺你,助我們請三公主,為陳大娘施以援手了。」
    她沒說的是,三公主親自去李家莊出診,解救那李氏一家之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明白三公主的確醫術精湛,樂善好施。當然,最讓她忌憚的,讓她不得不間接地從沈明楓這個三駙馬處入手的原因,即是,三公主,只怕也真如傳聞中的,聰慧過人……
    「沈公子,我希望你今日回去,便向公主提及這件事。三公主心善,只要你細細一說,我相信她准不會推阻的。沈公子,這陳大娘母子怪可憐的,你幫了他們,就是幫了我葉夢塵,咱倆今後,就算扯平了好不?」
    沈明楓哪裡會不答應,她巴不得能出一份力,幫幫那些值得幫助的人呢!
    「好好!我會幫忙的!公主她最疼楓兒了,定是會應了我的!葉姐姐,你也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對方不自然地笑笑,閃閃眸子,不予反應。她自己也有些搞不清,自己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沈明楓的眼裡,難不成只有好人與壞人之分?
    呵!傻是傻了點,倒是真誠純潔,不染塵埃。
    不枉費!不枉費!不枉費那人多年的心血……
    葉夢塵想著想著,入了神,在一瞬間又恢復過來,望向那人,決定改變主意:「沈公子,今日之事,你可要清楚說與公主聽,對於我,你亦大可提及,不用回避。」
    那人聽了,不明所以,又是眨眼睛,點頭:「嗯!」

  ☆、第51章 明態

葉夢塵不再多言,帶著沈明楓離開了陳府,送她出去,抄近路,容易走,也很快拐上了大道,沈明楓自己能認得回去的路。
    在街口轉角處,葉夢塵停下腳步,與沈明楓話別,並再一次叮囑拜託,
    「沈公子,夢塵就送你到此了。你切記,要明明白白的,同你家公主講述今日之事,請她務必施以援手,救助陳家母子!」
    語氣極為鄭重與嚴肅,而沈明楓則是被委以一個重大的任務,也是認真地回答:「你放心吧葉姐姐!公主她定會幫忙的!」
    喂喂,人家擔心的是你能不能清楚表達今日之事呀喂!
    「好,那便多謝了!」
    「那葉姐姐,你啥時候來公主府看楓兒呀?楓兒想找你,去哪兒找?」
    沈二公子終是想起些應該需要瞭解的問題來,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然而對方明顯不大有告與她知的意思,慣常的甜美笑容掛上來,立時吸去她的視線,轉移她的注意。
    「下次見時見,下次見面處見,沈公子,後會有期!」
    未等這二人依依惜別完,公主府的尋人隊伍遠遠發現了尋找物件,隔著一條大街,高喊一聲:「駙馬!」而後轉頭吩咐部下:「快回去稟報公主,說駙馬找到了!」
    沈明楓聽得喊聲,轉頭去看,見是公主府的侍衛,大喜,朝他們招手,
    「誒!我在這兒呢!」
    等她再回頭,眼前哪裡還有半個葉夢塵的身影……
    「唔……又飛走了麼……」
    侍衛們激動得無以言表,雖說尚未尋找太久,可駙馬丟了,他們是真切的心急如焚。不為旁的,只為這人待他們的和善尊重,他們也當為其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駙馬爺!可找著您了!請駙馬即刻回府,公主正在府中焦急等候!」
    沈明楓正欲說道說道他們跑得滿臉的汗水,一下子被提醒了正事,
    「哦!對對對!本少爺有急事找公主的!快走快走!」
    ……
    一陣忙亂,依然尋回駙馬爺的消息傳回了公主府,也傳給了沈府,大家齊齊長舒了一口氣,對沈明楓是又氣又無奈,總之是放下了擔憂之心。
    「公主!公主!楓兒回來了!公主!楓兒有一件很很重要的事情姚同你說……」
    自入得公主府大門起,駙馬爺的喊聲半刻未停過,一直延續到主院正房中,找到了她急尋的人。
    「公主!你在房裡啊!楓兒回來了!」
    駙馬爺熱情非常,早已將今日午間的爭吵不快拋諸於腦後,一心就是那葉夢塵交待之事。
    而本是焦急萬分的三公主,在得了消息之後,很快平靜下來,
    此時正安然立於窗前,望著窗外風景,似乎對那心心念念之人的回歸並不太起反應。只是她那心中是否起了波瀾,只有她自己知曉。
    沈明楓極是開心,恨不能撲將上去,終於是見到她的公主媳婦兒了!嘻嘻!
    「公主!你在幹啥呢?」
    「……」
    對方不動不應,仍是淡淡望向窗外。沈明楓沒能感覺出她散發出來的不悅,自去倒了杯水,一口飲下,這才走過去,拉拉那人的衣角,
    「公主!楓兒今日見著女俠大姐啦!她帶楓兒去了大壯家……大壯的娘親病了,你趕快去幫她治病吧!」
    公主還是不給反應,似是當沒聽見一樣。
    沈明楓不放棄,聲音急切起來:「公主!你快去救大壯他娘嘛!楓兒都答應了葉姐姐,一定叫你去的!」
    沈明楓一句話說出了關鍵,也是難為她了。葉夢塵所交待的一五一十,她能記住這麼些,實屬不易來著!
    好在這一句說完,神色淡然的人終於給點反應的動了,動得頗為厲害。
    褚尋雅猛然轉過身,望向那人的一雙眸子燃起熊熊怒火,望了半晌,最後只是狠聲言道,
    「沈明楓!你真本事!」
    「嗯?公主,你怎麼了?你怎麼不理楓兒呢?」
    惹了一身麻煩的人還是不自知,滿臉都是無辜,眨眼嘟嘴再次用上來:「你要不要去救命呢……陳大娘又發病了……」
    褚尋雅面色陰鬱,有力無處使,使了也無用,恨恨盯著她的駙馬,狠心抽回那人手中的衣角,轉身邁步離開窗邊。沈明楓趕緊跟上,擋在她身前,急得抓了人家的手,央求之意尤其明顯,
    「公主!你不答應楓兒麼?陳大娘好可憐的,你就幫幫她吧!」
    被她擋著抓著,褚尋雅不得不停下步子,用力抽出被她捏得有些不適的手腕,目光直視著她,開口就是諷刺:「駙馬,你今日可是負氣出走了的,為何又突然回來?怎的,是不氣了麼?」
    沈明楓壓根兒沒想起這茬兒來,被她一提,哪兒還能保持坦然,低下頭扭了自己的衣角,扁扁嘴,理虧並著心虛,還是誠心道歉,
    「對不起,是楓兒錯了。唔……楓兒喜歡你,才想要你生小寶寶的!可是娘說,咱們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同女孩子,生不出來……她說咱們不是真正的夫妻……嗚……」
    沈明楓好似想到了甚麼傷心絕望之事,說著說著哽咽起來,眼眶都紅了,那裡頭盡是委屈與歉意。
    「你……」
    褚尋雅強硬築起的心防在一?那間被打破,淩亂的思緒線團理出一根頭,再無法忍耐,抬手圈住那人頸脖,整個人埋進那人懷中,緊緊摟住她,也是逼紅了眼。
    「誰說你我不是真正的夫妻!駙馬你記住了,你與我,就是夫妻!」
    溫柔婉約的三公主,說這話時少有的鏗鏘有力,卻一點兒不顯違和,反倒顯現出她與生俱來的獨屬於皇室中人的霸氣與威嚴。
    可是這話,只能稍稍安撫那人感傷的心情,她的失落仍是散不去,
    「那……那咱們也不能生小寶寶,沒有寶寶的夫妻,也是夫妻嗎?」沈明楓顯然掉進了黑洞裡,不得旁人指引,她自己怕是找不著出路的。
    褚尋雅聽了,自她懷裡抬起頭,擦去她眼角溢出的點點星淚,柔柔望進她的眼睛,溫聲回了一句:「是夫妻。沒有寶寶,也是夫妻。女子與女子,也能共結連理,雙宿雙棲!」
    沈明楓眨眨眼,因了她這一句,由原先的半是猶疑半是確定,變為肯定。而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怎的了,就那麼願意相信面前之人的話;就那麼的在乎,她們二人,究竟是一對夫妻不是。至於孩子,她大概搞明白了,自己一時也糾結不出個結果來,容今後再想罷!
    終究是吃了定心丸,沈明楓心情恢復了開朗,也抬手回抱對方,攬住她的纖腰,吸一吸鼻子,裂開嘴笑。
    「嘿嘿!你的眼睛真好看!」
    兩人可是頭一次距離如此貼近,褚尋雅享受她對自己的讚美,同時也不甘於她對自己的讚美難得到一定程度,圈住她脖子的手往上,捧了她的臉,湊得更近些,促狹也帶著認真,問她,
    「那你覺得,是我的眼睛好看些,還是那葉姑娘的好看些?」
    「你的好看些!」
    沈明楓說的是真話,在她心裡,葉夢塵是符合自己審美的大美人兒,而公主,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歡的一類,尤以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盯著她直瞧呢!
    三公主無比受用,望向那人的眼神愈加柔軟,視線也開始不受控制的緩緩往下移,最終落在那咧開的兩片唇瓣上,久久不離開……
    可是還沒等她進行下一步,那人倒是突然記起某件事了。
    「啊!公主!你還沒答應楓兒呢!快!咱們趕緊去給陳大娘看病去吧!我還想……我還想帶你去見葉姐姐……」
    「……」
    看來,有些事情,還是得慢慢來,急不得,急不得。
    褚尋雅收回心神,捏住了她的嫩臉,有求必應:「好,去去去,即刻出發!」
    「真噠?!耶!公主你最好了!」
    ……
    甜膩膩的一聲驚呼,叫屋外的人聞之,無不感慨萬千:這才吵得離家出走,還鬧得不見了人呢,就這麼和好了?駙馬爺也太……沒有原則了吧……
    而心思較為豐富的薔薇與百合,一如既往地默契交換眼神,讀懂了對方與自己一致的想法,具是一翻眼皮一撇嘴,抖抖驟然冒起的雞皮疙瘩,不作聲……
    近兩刻鐘之後,房門被打開,駙馬爺率先出來,已是換了一身湖藍色外衣,先頭有些微淩亂的髮絲梳理得整整齊齊,也不再是泛著光的一張汗臉,腳步輕快,神采飛揚。
    緊隨其後的公主殿下,此刻也已是一身便裝,與駙馬的外裳匹配之色,相得益彰。
    「薔薇,你去拿藥箱,百合,吩咐備轎,本宮與駙馬要一同去出診。」
    「是。」
    她說話時神色依舊是慣有的淡然溫和,薔薇二人瞧不出其他的變化了,但是她們明顯能覺出,公主她,好像是真有了極大改變的。
    一種,她們說不上來的改變。

  ☆、第52章 毒參

不多時,一切準備就緒,兩位主子,一名侍女,四名侍衛,四名轎夫,一行十一人,陣勢不算浩大的,往目的地進發。
    可是,沈明楓一時興奮,竟忘了自己其實根本記不得去陳家的路,搞得大家很是無語無奈。真是辜負了葉夢塵帶她出來時刻意走的那條好記好走的小道,到頭來,竟然半點幫不上忙……
    幸而護衛們記得發現駙馬爺的那個路口,一路沿著小路尋問過去,費了點兒功夫,幾番周折還是到了陳家。
    當然,費功夫的肯定不是兩個主子。她們只管在轎中享受膩歪了,哪還顧得上外邊的人如何如何辛苦。
    尚算平穩的四抬轎內,三公主坐于軟墊上,身子靠在緊挨著她的自家駙馬懷裡,姿勢雖不甚舒服,但卻勝在氣氛,溫情滿溢的氣氛。
    大半日的折騰,沈明楓的身上其實很不好聞,好在褚尋雅十分有先見之明,早早為她更衣擦身,收拾齊整了,又鄭重地為她戴上自己特製的香料包,令她全身舒爽的同時,散發著真真香氣……否則窩在她懷裡,苦的還是自己。
    而駙馬爺沈明楓,則是新奇的任由自家媳婦兒靠著,聞著她淡淡的發香,心情比身體還要來得舒爽。走了許久了,沈明楓摟著香噴噴的公主殿下,陪她說著話,也不見無聊,一雙手還有節奏地拍著她的肩膀,也不知她是哪個意思。
    這鮮有的姿勢,她可是覺得新鮮極了。以往都是她靠在娘親懷裡,又軟又暖和,舒服的緊,如今她也是體會一番被人靠著的感覺了。
    因著隔了轎板外面就有人,褚尋雅也不敢同她說些敏感之語,只扯一扯閑言,再就是細細詢問有關那葉夢塵之事。
    有了人家的交待,沈明楓也就放開了心,一樁一件細數出來。實際上,這些事情,又有哪一件是三公主不知的呢?然而當沈明楓自己無意間提起關於陳家母子,關於假參一事時,褚尋雅終於提起了興致。
    確切的說,是訝異,疑惑,與若有所思。
    此時沈明楓八成是說不明白了,褚尋雅按耐下緊張之感,開始期待著轎子快些落地。
    如她所願,轎子在眨眼下一刻停下來,穩穩落地。
    「小姐姑爺,陳家到了。」薔薇的聲音傳來。在外頭,大家一致默契地改了稱呼,不予過多暴露身份,而沈明楓自然也是被三叮五囑,叫她記住了這一規定。
    「嗯。」
    隨後,公主駙馬先後下轎。
    褚尋雅在出來之前,往臉上蒙了面紗,配與一身淺色衣裙,優雅端莊,靜立於轎前,很有一股飄然仙氣。
    侍衛很快叫門成功,虎頭虎腦的大壯應門出來,先是疑問,在見到沈明楓之後,激動得不敢相信。
    這才多久呢,沈公子就帶了大夫來?!
    沈明楓自顧開心嘿嘿笑著,朝大壯打招呼,也沒有要給他們介紹一下的自覺,
    「大壯,你娘呢,我給你帶了我媳婦兒來,她可厲害可厲害了,包准你娘很快就好!」
    而那大壯早就被門前的這麼個排場嚇住了,驚呆著抽不出心思聽她言語,更遑論回應。
    若是叫他知道,這種級別的陣仗配這個級別的人物,完全是簡陋寒酸得不像話,也不知他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還是褚尋雅一句話喚回那人的心神:「是陳公子吧,聽我家相公說,令堂身子不適,急需一名大夫前來救治,不知陳大娘可在家否?」
    三公主對著外人講話總是文鄒鄒的,沈明楓聽著不習慣,也不去管她說了些啥,趕緊催人:「大壯,你娘呢?我媳婦兒要給她治病了!還有還有,葉姐姐在不?」
    那大壯初初聽得褚尋雅的聲音,一張憨厚樸實的臉都漲紅了,低著頭不敢去回視說話的人,點點頭,磕磕巴巴地應,
    「呃……啊,多謝沈公子沈夫人相救……我娘她就在屋裡,葉姑娘已經走了……你們裡邊請!」
    不再多說,沈明楓不顧大庭廣眾,歡喜的攬過自家媳婦兒的肩膀,步入院門。
    薔薇提著藥箱跟上,另有兩名侍衛也一同進去。
    那發瘋過後的陳大娘此時已經睡下,他們進來時動靜不小,將人吵醒了,所以進了院子,還未進門呢,就從裡面躥出一名披頭散髮、衣衫淩亂的婦人,直接往他們撲上來。
    人家撲的物件,是一身黑衣的侍衛,可仍是將沈二公子嚇得不輕,嚇到她連忙把褚尋雅摟在懷裡,閃得遠遠的,警覺地觀察著那邊的情況。後者樂得被這人緊張寶貝著,看她一副明明害怕的樣子,還強自鎮定的攬著她不撒手,並且很有種「那人撲過來,她會擋在前頭」的跡象,叫三公主的內心說不盡的歡喜……
    兩名人高馬大的強壯侍衛,對陳大娘卻是無從下手。那人看著兇猛,到底是一個無辜婦人,他們不知該不該以武力解決她瘋癲發狂的拳打腳踢,廝打辱?。
    人自是被制住,可她仍有餘力,掙扎與咒?完全停不下來。
    還是三公主有辦法,朝薔薇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自藥箱中取出一個小樽子,忙亂中遞給大壯,叫他趁侍衛拉住人,趕快喂下去。
    大壯不疑有他,依言照做。片刻之後,陳大娘手腳安分了,嘴皮子也不利索了,不一會兒便是軟了身子,倒在兒子懷裡。
    「那是安神散,你娘無事,快將她抱回房裡,我家主子要給她診脈了。」薔薇面無表情地解釋,嚴肅起來有模有樣的。
    可是又哪裡有人想像得到,這人心裡其實早已暗暗翻了多少個白眼,喃喃感歎了多少遍「幸好駙馬只是有點傻,不是如這婦人般瘋瘋癲癲……幸好幸好,謝天謝地……」
    狹小的臥房裡,褚尋雅坐在床頭一張小凳上,靜心為陳大娘把脈。沈明楓這個不省事的非要黏在人家身後,不出聲,也不敢有動作,就那麼緊挨著,以顯示她對那人的喜愛,顯示她們夫妻二人的如膠似漆。
    薔薇袖手立於一側,實在看不下去駙馬那樣,翻著眼睛朝向屋頂發呆,眼不見為淨。
    大壯一心都在他娘身上,可不管人家小倆口是如何的恩愛,她看那沈夫人氣質高貴,是不敢直拿眼去瞧的。
    診脈結束,褚尋雅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蹙眉望向陳大壯,開始詢問:「你娘的病情,有些奇怪,你且與我說說,她之前是何種症狀的?那誤食的人參,可還有剩餘的,拿來與我一看。」
    大壯聽了這不大有新意的問題,細細回答,不敢有所隱瞞,又去取了剩下的半截人參給她瞧。
    褚尋雅接過來,捏一捏,嗅一嗅,移過視線去觀察陳大娘的面色,再移回來,思索著不言語,眉間的褶皺更是明顯,頓了頓,才說:「你們先出去,薔薇留下,我要開始為陳大娘醫治了。」
    大壯聽言,大喜過望。先前的大夫也都是這般,望聞問切,再瞧一瞧那人參,無一不是皺眉搖頭,然後帶著一臉的歉然離去。而這年紀輕輕的沈夫人,竟就這麼診斷了出來,並且立馬施以治療!
    簡直太神了!
    沈明楓不甚情願地同大壯退了出去,眼光不停四處打量,實在也沒啥好看的,忽然想起來問問,
    「大壯,葉姐姐住在哪兒你曉得不?」
    大壯當然不知,老實回答:「沈公子,連你都不知,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同葉姑娘,才只認識了兩日,只知曉她姓葉來著!」
    「哈?」
    沈明楓驚訝了,嘴巴長得老大,一時想不出用些甚麼言辭以表達自己的驚奇。
    「沈公子你也很奇怪吧?唉,葉姑娘當真是好心腸,與我家素昧平生,卻盡心盡力幫助我母子二人,我都不知該如何感激她……奧,也該多謝沈公子與尊夫人,出手相救……」
    對於大壯的感謝,沈明楓欣然接受,只是她的心裡對葉夢塵更是敬佩。
    嗯……葉姐姐,真是個好人?!
    屋裡,褚尋雅由薔薇打下手,打開藥箱,取出藥物,開始給陳大娘施藥。哦,其實,那不是藥,但對於陳大娘這一情況,它就是上好的良藥。
    陳大娘果然是中毒了。
    這是方才把脈,褚尋雅準確得出的結論。她還能確認,那毒,確實是因為食用了那根人參所致。
    換言之,那人參,是假的,而且,是毒參。
    此毒不好解,是因為普通大夫沒有她的本事與條件,能夠輕易取用那幾種珍稀藥材,混合著那些毒物所產的毒液製成的藥米分,□□米分。
    以毒攻毒,再配以其他藥物,定然藥到病除。
    呵!這些對於她三公主而言,簡直就是雕蟲小技。
    這陳大娘也是走運了,竟然能得三公主的醫治救助。
    ……
    待褚尋雅與薔薇出來,才過去了半柱香功夫。
    「嘿!你們出來啦?陳大娘好了嗎?」沈明楓最先跑過來,滿臉的興奮與崇拜,她就知道她的媳婦兒最厲害了。
    褚尋雅沖她點頭:「再寫好藥方,這陳大娘一事便算是了了。」
    然而尚有旁一事,她急需要瞭解的。
    「陳公子,我給你開個方子,你照著抓藥,你娘的病很快就能痊癒。我這還有一事要問問你,不知你可否告知,有關那葉姑娘的消息?」
    又是一個問葉姑娘的,大壯心下無奈,他是真的啥也不知呀!所以,他只得將那句話重複一遍。
    就著廳裡的桌椅,薔薇擺出筆墨紙硯。褚尋雅沒得到有用資訊,又陷入了沉思。
    那毒參,若真是五皇兄府上的,那事情可就複雜了。毒參作為壽禮送了皇奶奶,如她不慎服用了,後果不堪設想!即便她輕易不吃,他日被查驗出來,五皇兄依舊逃不脫干係。她不明白,五皇兄他怎會如此糊塗?!還是這其中,另有隱情?
    想罷,褚尋雅深鎖的眉頭,已經舒展不開了,令得粗枝大葉的沈明楓,也覺出氣氛的凝重來,湊近了拉拉她的衣袖,
    「媳婦兒,你怎麼啦?」
    褚尋雅抬頭,看著她,抿抿唇,道:「相公,下回那葉姑娘來了,你定要設法留住她,就說我有極重要的事相問。」
    「唔……」
    對方鼓嘴瞪眼,愣了半晌,才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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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3 PM

  ☆、第53章 撩撥

忙活了一個午後,一行人回去時,已近日落時分。
    沈二公子那不聽話的肚子又開始叫喚了,一路沒個停歇。褚尋雅無奈,吩咐外面加快速度,自己則是暫且放下心內的思慮,專心安撫這人,轉移她的注意力。
    「駙馬,今日之事,你做得極對,又救了一家人呢!」
    三公主話音柔柔,笑意盈盈,素手輕抬,一手輕撫那人的臉頰,一手整理她垂在身前的長髮,俏臉湊得極近。
    「嘻嘻!」沈明楓聽得誇獎,果然不再捂著腹間愁眉苦臉,霎時間得意開懷,彎了眉眼,也回贊:「你也厲害,你最厲害了,甚麼病你都能治好,你比活菩薩都管用!」駙馬爺早已對她的公主媳婦兒佩服得五體投地,再也不吝嗇溢美之詞。
    「嗯,你今後可是還想要救助那些可憐的貧苦之人?」
    褚尋雅想到,兩次出手相救的都是與葉夢塵相關的人,不知今後可是經常還要如此。雖說救人是好事,但是她也只得一人,又何來的那麼多精力總是去關注那些事情,憑她一己之力,能做的很是有限,並且那方式,確實不應恭維與推崇。關乎民生之事,還是應當交給官府去管的。
    然而沈明楓想到助人的樂趣與成就感,她是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的,是以不加斟酌,點頭就應:「要的!那些人多可憐?,公主,你也要同楓兒一樣多多幫助他們,他們才能……才能過得好!」
    對於任何問題的探討,顯然需要對沈明楓細細引導,才能徹底地將她說服。不過這個問題,還是不要干涉她的想法的好。因為,這個想法,如此的誠懇,如此的難得,如此的,令人動容。
    褚尋雅為自己能發現並保持的沈明楓這一特質,而感到自豪。這,就是常人眼中的傻公子,就是她的駙馬……
    「好,都依你。」
    「嗯!公主,你最好了!」
    ……
    一路回到公主府,褚尋雅下轎急吩咐傳膳,溫言勸了自家駙馬去看看她的小寶貝狗狗,自己好抽空去書房。有些事,勢必要出一把力的。
    沈明楓起初還不樂意,拉著對方的衣袖,靠在人家身上,以最緩慢的頻率,搖頭。她是一刻都不願離開公主的身邊,只願時時與那人黏在一處,她好像越來越不喜歡看不到公主了。
    只是她的小寶貝也有半日未見著她了,怕是早已想她想瘋了了吧,還是去看一看,否則寶貝該等急了。
    「唔,那好吧,待會兒楓兒在飯廳等你,咱們一起用飯!」話畢,駙馬爺帶笑轉身,一蹦一跳著離去。
    褚尋雅望著她歡快的背影,心裡也不由自主生出喜悅,旋即也轉身,朝書房行去。
    信箋不需多加斟酌,也不贅述,只簡單幾句,將她與駙馬所經歷之事大概提及,重點圍繞那根假參,以及假參的主人五皇子。也不言及自己的猜測,相信對方能一眼看得了然。
    擱筆折紙,將信紙裝入信封,轉頭與薔薇道:「去叫一名機靈點的護衛,將此信親手交予三皇子。」
    「是。」薔薇接過來,恭敬退去。
    呼——
    褚尋雅以手拄額,輕揉眉心,神色逐漸放空,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甚麼,靜靜呆坐了片刻,隨即起身,離開書房回了主院……
    用飯時刻,沈明楓準時到達飯廳,一如既往地趴在餐桌上,目視下人將一道一道菜端上桌,安分等著公主前來。不同的是,她不會再於心內腹謗,不會再對公主的總是姍姍來遲極盡不滿。
    但是,小小的不爽還是有的。
    褚尋雅步速不慢,入了飯廳,見自家駙馬又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欺身上前,伸出玉手去捏捏那人軟乎乎的耳垂,
    「駙馬,可是餓極了?咱們用飯吧。」
    「唔!公主你來啦!你真慢,楓兒都很餓了!」人是到了,沈二公子還是忍不住抱怨一句。
    三公主失笑,放了手落座,促狹道:「駙馬,今日午間你可是錯過了全聚樓的特色燒雞呢,本宮嘗了,確是美味,你可還想要?」
    「燒雞?!要!」
    駙馬爺精神一震,音量徒然拔高,猛然挺直了脊背,望向公主殿下的一雙眼睛寫滿了期待,神色幾近央求。
    這……
    褚尋雅本只是逗她一逗,哪知竟是撩起了她的心思,真是!實際上哪裡有留著的?這大熱天兒的,留著也不敢給她吃呀!糾結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應了。
    可是,聰慧的三公主,又怎會置自己於兩難境地,對付自家駙馬,她已自有一套心得,
    「嗯,駙馬,你忘了你提過,今日回沈府,你嘗了大嫂所用的菜肴,味道很是不差。聽你說的,本宮也想尋個機會嘗一嘗了。過幾日便是赴宴的日子,你該想想備禮了,屆時咱們也好討要一番那些菜式的做法,回來給叫廚子做給你吃。」
    褚尋雅一面轉移話題,一面親手為認真聽話的駙馬盛湯,聲音淡雅悅耳,聽得那人如癡如醉……
    這一招果然屢試不爽,那傻乎乎的駙馬爺可不就跟著自家公主的思路,尋思起另一件的事情來。
    ……
    三日後,駙馬爺沈明楓早早起身,由她的公主媳婦兒伺候著更衣洗漱,急急用過早膳,趕往沈尚書府。
    馬車內,沈明楓抱著她的小小禮盒,正靠在車璧上,補眠。
    一切只因為昨夜沈明楓太過興奮,夜深了又深,才在褚尋雅強硬的勸說下,慢慢入了睡。今早又是早起,這人自然就一副困頓的模樣,哈欠連天的準備妥當,催促著眾人往沈府趕去。
    她那興奮與期待,理由極其簡單,不過是因為昨夜睡前她在床上歡樂翻滾著,拉著媳婦兒討論起敏蓉姐打開禮品盒子後會不會高興得跳起來,褚尋雅斜睨她一眼,提到某件事:
    「如今敏蓉的肚腹也該有明顯凸起了,行動應是不大便宜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活蹦亂跳麼……」
    可是就這麼簡單的一句,竟是激起了沈明楓萬千的激動情緒,瞪大了眼珠子,一直一直糾纏她,要她給說說,關於孕婦的事兒。
    「真噠?那她的肚子會很大很大麼?小寶寶啥時候生出來?是從肚子裡拿出來嗎?楓兒也是這麼生出來的麼?小寶寶在肚子裡頭,那他吃啥……」諸如此類的問題。
    當時的三公主褚尋雅,悔得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你說你提點兒啥不好,非提這個?真個是作死!
    既然她如此有興趣,如此的興奮,褚尋雅也就不得不將自己所知之事細細說來,為她解惑,也為她,解解饞。
    同自己在一起,她是經歷不到那樣的經歷,感受不到那樣的感受了。
    所以,在熄了燈的臥房裡,三公主仰躺在床上,就著月光,望望懸在自己臉上方的另一張臉,撥開那人披散的長髮,圈住她的脖子,將人拉下來,讓她躺回去,自己動動身子,靠上她的肩窩,掖好薄被,開始了講述……
    沈明楓安靜聽著,越聽越帶勁,越聽越想提問,問的問題也越發的叫人……難以作答。
    說了半天,卻見這人激動更甚,褚尋雅又是困乏極了,只好勸她早點睡了。可是對方並不情願,她滿腦子就是,生小寶寶原來是如此的麻煩呢!寶寶那麼的得來不易,確實需要好好寶貝著的……
    想著想著,又想到自己不能有那樣的寶貝,不禁心頭一陣難過,黑暗中扁的嘴也叫褚尋雅感覺了出來,忙又施計,轉了話頭,
    「楓兒,不早了,咱們早些歇了吧,明日去幫著婆婆打點一二,她一人也不知忙不忙得過來。」
    豈知那人已經陷入了傷感的沉思,竟然對她的勸說不予理會!
    褚尋雅氣不過,施以一個小小的懲戒——咬。
    待沈明楓感受到來自頸脖間的刺痛,從怔忪間找回思緒,嗚嗚直叫:「公主!你做甚?痛痛痛!嗚……」
    其實褚尋雅哪裡會使多大的力氣,又哪裡捨得下重口,那一口也就是意思意思,誰知這人如此不禁痛!鬆口時,沈明楓分明感覺到頸脖被咬處涼颼颼的,抬手一摸,摸出點點水漬,摸出一圈不深不淺的印子……
    「嗚……你要吃了楓兒麼?你壞!」
    她不知道,她這低低的控訴,到了對方那裡,簡直就如小女子的不依嬌嗔,撩得那人深深抽了一大口冷氣,心跳鼓動著思維,思維控制不住心跳,幾番掙扎,始終壓不下那愈加濃烈的欲、念,最後還是賦予了行動,小小的行動——一個輕吻落在了她的臉側。
    對的,興奮不已的人,不只有駙馬爺一人,她的公主媳婦兒,有一小段時間,興奮激動之情賽過她好幾倍。
    而那個被占了便宜的人,則是傻乎乎地懵懂著直樂,說人家騷得她癢癢的,哪裡能體會,對方被她騷得心裡有多麼的癢……
    沈明楓正欲入眠,下一刻被叫醒,這是到了沈府了。褚尋雅拍著她的臉,捏捏她的耳垂,
    「駙馬,到了,你不是等不及了麼?咱們下車吧,去看看敏蓉。」
    「啊!對!走走走!我要去看小娃娃的!」
    沈明楓眼底帶著淡淡的青色,強打起精神,抱緊了懷裡的盒子,一如當初那個寶貝錢匣子那麼寶貝,碰都不讓人碰一下,出了馬車,跳下去,回身等著公主也下來。
    公主無奈地搖搖頭,微躬身出了馬車,自梯子緩步下來,行動舉止皆是優雅得體,叫人看著賞心悅目。
    二人在幾名婢女的跟隨下,入了沈府。沈明楓隔幾日就回家,完全沒有旁的感覺,倒是褚尋雅覺得,沈府今日裝扮很是喜慶。
    可不,沈大人刻意將這宴席辦得體面些,一是顯示他對敏蓉與她孩而的重視,二是借此機會,正式告知於眾,他們沈家有後了……

  ☆、第54章 驚喜

今日沈府設宴,宴席不大,請的都是與沈大人交好的同僚與家屬,再就是沈明樺生母的娘家人。敏蓉因著是孤兒,來歷不知,因而無有親戚。
    當然,其中最有分量的,當屬三公主褚尋雅了。雖然,三公主實際上屬於沈家的一員,不算賓客。
    今日正好是沐休之日,沈大人能在府裡幫著指揮操辦,沈夫人就不必事事親力親為,管著內務那些瑣碎,再抽空照看敏蓉即可。虧了褚尋雅還慫恿沈明楓早些睡好早點起了過來幫忙……
    三公主夫婦到時,敏蓉也已經在沈夫人的目光下喝了一碗滋補羹湯,正以手帕拭嘴呢。沈明楓一手抱著小盒子,一手攬著自家媳婦兒,步入西院。
    聞得消息的沈夫人趕緊出來門口迎接,敏蓉也欲要起身,被她阻止,留在在凳子上,不許隨意亂動。
    「公主,楓兒,你們到啦。」
    沈夫人對褚尋雅算是自然隨便許多,但仍不敢顯露出分毫的不敬。
    褚尋雅自沈明楓的胳膊中抽出手來,朝自家婆婆微一福身施禮,又向那頭略顯局促的敏蓉點頭致意,神色愉悅,笑說道,
    「駙馬早早便催著回來了,兒媳也是想過來幫著婆婆打點一二,就來早了。」
    「公主有心了。」
    沈夫人對自家孩子無語,領著公主進了屋裡,又著人看茶,明顯是把她當做貴賓一樣招待。褚尋雅看著,心下有些微的想法,不表現出來。
    率先進門的沈明楓,早已迫不及待地將她精心準備的賀禮遞予敏蓉,滿心期待著對方打開時驚喜歡欣的樣子。
    敏蓉將那精緻的小盒子接過來,同這個小叔子也無甚見外的,道了謝,捧著小盒子端詳了片刻,見那送禮的人看著比她還期待的樣子,不猶豫,直接打開,看看究竟是何物……
    「好看吧敏蓉姐!這可是楓兒捏了好久才捏出來的呢!你快看,多可愛呀!嘻嘻……」
    沈明楓就等著這一刻了,看敏蓉已經將盒子打開,趕緊得意地邀功,表示自己花費了多少多少心思,想出來的主意,又是花了多少多少精力,親手捏造了那樣一個完美的禮物。
    只是很遺憾,她的禮物是送出去了,卻完全沒得到預想的效果。
    也稍稍生出了點點期待的敏蓉,在打開盒蓋看清楚裡頭物件的一瞬間,表情出現了短暫的凝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不知該給出怎樣的反應,也不知,要如何控制住眼角的抽搐。
    沈夫人好奇地湊上去看,面色也是頓時變得極其古怪,望向沈明楓的眼神又是寵溺又是無奈,不禁心下一陣感歎,她半輩子的尷尬怕是都要花光在自家傻孩兒身上了……
    只見那外觀就很精緻的小方木盒子內,一片金亮的錦布墊在盒底,看著很是精美別致,只是如果能忽略去,那金色錦布上面的那所謂的可愛的禮物——一坨叫不出顏色,說不出形狀的……東西。
    早知道那是一個甚麼樣的驚喜,褚尋雅在多次勸阻無效之後,不欲再打擊那人,由得她自行發揮,暗地裡自己偷偷準備一份像樣的賀禮,不想與那人「同流合污」。
    現如今的此番情景,她早就想像過多次,是而早早撫了額,望向窗外,一點沒有要參與進去的意思。
    然而沈明楓對四周不尋常的氛圍毫無所知,滿意地再一次欣賞起自己的傑作,那一團,她所形容的,親手製作的可愛的小寶寶蠟人兒。只是旁人再瞪大了眼睛瞧,還是只看到了一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圓滾滾的球。
    駙馬爺,您的審美已經達到了常人無法理解的高度……
    無論如何,沈二公子是有心的,禮輕情意重,敏蓉還是扯了個狀似感激的笑,將盒子蓋上,叫人收好,最後再道一次感謝之言。
    沈明楓笑眯了眼,也不在意她收到禮物有沒有高興得蹦起來,樂顛顛的轉身朝自家媳婦兒處走去。
    「大嫂近日來感覺如何?小傢伙沒鬧得狠吧?」
    靜寂了半晌,仍無人出聲,褚尋雅只好尋個話頭,打破屋內的尷尬氣氛。
    那頭聽得三公主管自己喊大嫂的人,收回無語的心緒,心裡緊接著又冒起的彆扭真是數也數不過來,她可是一輩子都沒想過會有今日呢!
    然後,敏蓉就話音不自然,話語亦不自然的回了:「勞煩公主殿下掛念了,敏蓉……敏蓉很好,孩子也乖。」
    「誒!對呀,楓兒要看小寶寶的!敏蓉姐,你的肚子很大了麼,快給楓兒看看!」
    褚尋雅尚未接話,她的急性子的駙馬卻是打斷了她們,急切地表達自己想要一睹孕婦風采的願望。前幾日來的那回,她都沒好好瞧瞧。
    敏蓉豈會拒絕,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在屋裡走了幾步,叫那人瞧個清楚明白。
    敏蓉懷孕也有四個月有餘了,那小腹自是有了凸起,可卻並非沈明楓想像中的凸起,也非褚尋雅想像中的凸起。
    而她二人的想像,卻又是相反的。
    先是沈明楓想像的,看著那並不是自己一直以為的巨大的一顆球兒,難免有些失望,那只是小小的弧度而已。
    然則,這一小小的弧度,到了褚尋雅的眼裡,變得有些不同尋常,懷孕四個月初的肚子,她也不是沒見過,相反,她見得多了。可這敏蓉的肚子,她有些摸不清了,因為那小腹看起來,比一般同時期的孕婦要大些。
    可敏蓉屬於身板嬌小瘦弱的一類,那就更是引起了她的疑惑與猜測。
    同樣,有經驗的沈夫人也早就看出不妥來,已有猜測,這幾日就尋思著找個郎中來看看,只是一直忙著沒得閒,也不大放心外邊兒那些糟老頭子,索性就等今日,待三公主過來,讓她幫瞧上一瞧,可是又有意外驚喜……
    果不其然,當褚尋雅收回手,眼中的喜意流露出來,輕輕點了點頭時,沈夫人激動得狠心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蒼天護佑!老天有眼?!」
    敏蓉也是激動之情上臉,瞬間紅了眼眶,背過身去,悄然抹去那或甘或苦的淚水。
    幾人也只是神色交換,並未有言語交流。感知力與理解力跟不太上的沈二公子,這個看看那個瞧瞧,見就是無人搭理她,可是不幹了,撅了嘴,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們在幹啥呢?娘,你說的啥呀?」
    沈夫人眉飛色舞,拉了沈明楓過來,喜道:「楓兒,你要一次做兩個孩子的二叔了!你開不開心?」
    「嗯,開心。娘,啥意思?」沈明楓聽不很懂,追問著到底咋回事。
    「傻孩子,就是你大嫂她懷了雙胎,肚子裡有兩個寶寶!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大大的驚喜!」
    聽得此言,沈明楓眼裡閃過神奇的光彩,湊近兩步,圍著敏蓉來回轉悠,盯著那大肚子看,嘴裡嘖嘖作響。
    可是看著看著,沈明楓不知想到了甚麼,眼神一黯,先才還高昂的興致一下子低了下去,垂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眨巴幾下眼睛,又去看自家媳婦兒的肚子,看了良久,挪近了,伸手就要摸上去……
    「駙馬,你作何?」
    褚尋雅面上羞赧,出手止住這人突如其來的動作。被捉住手的人,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扁扁嘴不吭聲。
    了然,褚尋雅了然,知這人是又想到某一事了,她自己又何嘗不感到遺憾?可還是得先安撫好面前之人,拍一拍揉一揉那只手,拉她坐到身側去,抬頭提醒沈夫人,
    「婆婆,這個大好的消息,當告知公爹,叫他也再歡喜一把了。」
    原是心疼著女兒的沈夫人,快速回神,
    「對對,該告訴老爺!呵呵呵……」
    隨即差了身後的一名丫鬟,將消息帶給前頭的沈老爺。
    ……
    於是,當日的宴席,更是熱鬧了起來。
    戶籍早前幾日就已改好,今日文書下來了,敏蓉就正式成為了沈家的大兒媳。
    入宗籍,抬名分,拜先祖,認公婆……賓客往來,人流不息,喜慶的樂聲人聲鞭炮聲此起彼伏,端的是雙喜臨門,喜上眉梢。
    沈大人鬍子都笑顫了,酒席至一半,趁那一群夫婦人通通圍在了懷雙胎的敏蓉身邊沾喜氣,連三公主也在那裡頭,無人看顧,趕緊拉著懵懂的沈明楓一塊,一桌一桌的敬酒。
    他是老早就看不慣,自家夫人把兒子當做閨女般養著,把人慣得如此嬌氣,一點兒男子氣概也無!京城裡無不知有多少人笑話他生了個又傻又娘的兒子呢!
    而那傻人也是實在,起初還謹記著娘親的訓誨,弱弱地拒絕著,可最後還是禁不住被一撥又一撥的人,包括爹爹的勸酒,竟是咕咚咕咚喝了好些。
    壞就壞在,沈二公子長這麼大,可是頭一回沾著酒這東西,幾杯下肚,整個人就開始發燙,臉色刷紅刷紅,頭暈目眩的開始看不清東西,嘴裡不住念著,
    「娘……娘……公主……公主……公主……」
    看兒子那枚出息的樣子,沈大人就來氣,到底還是心疼,叫人把孩子扶著回了房,再去通知公主與夫人,吩咐完了,轉身又開始同大家推杯換盞……
    沈明楓頭昏腦漲,無意識地任由家丁把自己架回了房,幸而未隨便找個丫鬟來伺候她更衣呢!
    與此同時,那群官家夫人們,正圍在敏蓉房裡,一面恭喜羨慕著沈夫人與新晉兒媳,一面言辭不敢太過放肆的打趣著三公主與她的駙馬沈二公子,問她打算何時也生一個云云……
    應對著她們的七嘴八舌,苦不堪言的褚尋雅接到消息,趕緊同告辭離開,快步往沈明楓的院子行去。
    真是糟糕,那人天生就不是飲酒的料,也不知喝醉了會不會撒酒瘋,若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還是今日這麼多的人面前,便是她褚尋雅本事通天也無法應對的!


  ☆、欲動

  沈明楓喝醉了,如今也不曉得是一副怎樣的模樣,褚尋雅先找了個由頭支開薔薇,這才獨自進了沈明楓的房間。
  屋裡並未掌燈,暗漆漆的,還能看見路,褚尋雅將外間的蠟燭點燃了,看室內頃刻間明亮起來,不耽擱,端起燭臺往內間走去。
  撩開簾子,步入內室,繞過寬大的山水屏風,抬眼便見那人正軟趴趴的躺在床上,姿勢看著很是彆扭,手也不安分,不停揪扯著自己的衣領,附帶的還有那張停不下來的嘴,時而吧嗒吧嗒幾聲,時而喃喃有話。
  在燭光的映照下,沈明楓的臉色紅得異常,還不時皺眉輕哼,不知情的人還道她是生了何大病呢!
  「駙馬?楓兒?楓兒!」
  褚尋雅找個地方放下燭臺,幾步靠近床邊,此時這人竟是已經將外衫扯開了,裡頭是純白的裡衣,也是敞開了不大不小一個口子,恰恰能看見一小段裹胸白布。
  誠然,如此狀態,定也是能輕易看見,一小片的雪白肌膚了……
  褚尋雅乾咽一下,不動聲色,開始為她解去外衫,動作極盡輕柔。沈明楓酒醉後大抵是不能安安靜靜的,好似身體很不舒服似的,雙手不住揮來揮去,身體也跟著扭動,結果就是把領口敞開的部分再擴大了些。
  「咕——」
  又是一個乾咽。
  褚尋雅眼神飄忽,拂開亂動的兩隻手,目光在那人身上上下來回遊移著,就是不定睛,不直視某一處。
  躺著的人哪裡知道自己又無意撩了別人,嘴裡的囈語聲時大時小,依稀能聽得清楚,她應是在說:「唔……嘰裡咕嚕……公主……嗚……楓兒難受,熱……嘰裡咕嚕……脫衣服……」
  「……」
  褚尋雅不知自己為何好像只聽清了最後的幾個字,在腦海中盤旋盤旋盤旋,揮之不去。然後,她就鬼使神差的,慌亂著手腳,一件一件地,扒光了駙馬身上的衣裳,半塊布料也不落。
  待她堪堪回過神來,床上之人已經是光溜溜的,以本來面貌全全呈現在她的面前。
  「這……」
  三公主的腦子被不知名的思緒侵佔,呆呆望著眼前的身軀,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褻衣褻褲,這……顯然與她只打算解開外衣的初衷相去甚遠……
  「啪——啪——」
  三公主狠狠相互拍了一下自己這雙管不住的賊手,唾棄惱恨起自己來。
  這時,光了身子感覺很是輕便的沈明楓,蠕動著舒展了四肢,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嗯哼——呼——」聽得褚尋雅都不得不為她感到舒服。
  只可惜,她並不十分的舒服。周身不舒服,心裡也不舒服。
  眼前,一步距離之內的大床上,躺著的就是自己心愛之人,並且是不著一物的心愛之人。任是誰在此等情況下,恐怕都不能保持淡然,不起歪心思罷!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三公主起了歪心思。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頭一次生起那樣的想法了,她自明瞭自己的心意起,再對著這人經常流露的某些神態與狀態,就不能處之泰然。
  可是,這……
  這大好的時機,自己可是要……好生利用?楓兒她……
  呸!
  褚尋雅!你怎麼變得如此齷齪!!
  不可!不可不可!
  駙馬她,尚且還未真真正正的明白,她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曾有表現過任何欲要與她更加親密的意思,她……怕是還不懂那層。再且,她現下又無意識,自己若是就這麼……那豈不是趁人之危!
  不不不,萬萬不能!
  可是即便她再如何做心理建設,如何對自己施以警告,也無法抑制住那比之以往,強烈了不知幾倍的欲、念。
  褚尋雅的臉色也泛起紅暈,渾身燥熱,心裡癢得騷,騷得癢,不知所措之下,幾乎就控制不住理智。就在她左搖右擺之際,突然發覺床上那人似乎還尚存些許的意識,並不是完全昏睡過去的。因為那人的眼皮撐開了一條縫,看起來就是將醒未醒的朦朧模樣。
  而這副模樣,更是看得褚尋雅憋不住內心的顫慄……
  「呼——哧——呼——哧——」
  呼氣吸氣,抿唇咬牙,三公主也不知自己該做些甚麼了,幸而她意志殘存,否側定然就撲上去了。
  思索半晌,想到的就是:不如……給她穿回去?可是,楓兒她,一直在喊熱誒!
  思前想後,糾結了許久的褚尋雅最終決定,還是給她穿上褻衣褻褲,胸就不要纏了,中衣也不必著,今夜不回公主府就是了。
  可當她著手要為那人套上褲子時,那雙腿竟是毫無預兆的蹦躂了起來,一下一下,敲在床板上,敲在她的心上,碰碰作響。
  褚尋雅無從下手,額上少見的冒了汗,眼睛也不敢亂瞟,仍是做不到,做不到利索的為她穿衣,做不到心無旁騖。
  「楓兒?楓兒,你可是醒了?」
  搞不定自己的心,褚尋雅放下了手中的衣物,湊近了上去,貼在沈明楓耳側,雙手捧了那張臉,意圖把人喚醒。
  對方很爭氣,當真就慢慢的蘇醒過來,漸漸掙開了眼睛,眼神亮亮的望著她,似是醒了過來,
  「公主……楓兒難受……」
  「哪裡難受?你說。」
  沈明楓視線不離開那雙漂亮的眸子,手卻是準確無誤點在了她難受的地方,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褚尋雅順著她的手一一看去,先是看到了腦門,再就是喉嚨,接著是心口,最後是肚腹……
  呼——
  「那……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難受了……」出於那樣的心思,褚尋雅說出這樣一句話,並得到了對方的贊同。
  然後,三公主一隻手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隻手,沿著自家駙馬一片光禿禿的,若有似無的平滑曲線,自上而下,一個點一個點的,輕揉慢撫……
  沈明楓不知怎的,頓覺自己的身體異常的酥軟無力,不聽自己的使喚,開始止不住的顫抖,那些不舒服的地方,也在公主的揉捏下,神奇的平靜下來,感覺不是那麼的難受了……
  「唔……公主,你真厲害,楓兒舒服極了。」
  這一句歧義十足的話語,配上略帶嬌嗔的口吻,令得本就不很堅固的公主殿下的臨時築起的心牆,?那崩塌,毀於一旦。
  「楓……楓兒,我……」公主殿下今夜是得了嚴重的結巴之症咯!
  不知何時,褚尋雅已然停下了手中動作,亦不知自己何時竟已經爬上了床,並且……壓在了沈明楓的身上,手也不受控制地,輕輕放在了對方的一團小饅頭上。
  過了片刻,公主殿下眼神不再閃爍慌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介於清明與混沌之間的,濃濃的含著且飽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期待、不安、懇求與欲、望。
  「公主,你怎麼……變得好看了呀?臉那麼紅,真可愛!」
  沈明楓對此般危險境況猶不自知,再一次添了油,眼看就能燃起滔天火光。
  褚尋雅再也忍受不住了,結結實實吞咽了一下口水,顫聲道:「楓兒,你飲酒過度,嗓子眼定是不舒服的,讓我來……讓我來為你舒緩一番,可好?」
  對方懵懵懂懂,緩慢地眨巴一下眼皮,聲若蚊?,應她:「嗯!」
  這一聲,仿佛就似天籟之音,牽引著褚尋雅,引導著她朝那人,越湊越近,越湊越近,比咫尺還要咫尺……
  最終,四片唇瓣,無縫貼合。
  「唔——」
  沈明楓的臉仍是紅,頭腦也不甚清晰,望著上方那張不知為何忽然變好看的臉,看著她閉了眼,長長的睫毛輕顫,鼻間呼出來的氣息,熱乎乎的,掃過她的面部。聞著對方散發的陣陣幽香,不自覺地,自己也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觸感就越發的清晰強烈,沈明楓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貼在唇上那柔軟的東西,動了動,也能清楚的感覺到,覆在她左邊小饅頭上的手,也動了動。
  「嗚……」
  沈明楓抬起無力的左手,抓住那只蠢蠢欲動的手,試圖把它拿開。可是對方明顯對她的微弱反抗不予理會,仍舊輕慢地揉捏著。
  此時,褚尋雅的唇瓣退開了些距離,張開眼睛,盯著她,看她並無不願,隨即不再猶疑,再一次覆上去,並且,運用上了不甚靈活的舌尖……
  待口中唇舌被甚麼東西掃過,沈明楓直覺自己就要喘不上氣了,努力撐開無力的眼皮,欲要軟語求饒,卻只能發出嗚咽聲聲,連一個完整的字也吐不出來。
  得不到回應,褚尋雅毫不氣餒,繼續著自己的戰鬥,手上的力道加重,嘴上舌上也不含糊,對另一副唇舌進行連番騷擾,緩慢,也急切。
  不明所以的沈明楓,就那麼呆愣愣承受著,直至被吻得七葷八素,腦部缺氧,臨近了昏厥點,才開始奮力推拒,掙扎。
  「唔——嗯——公……主——」
  好在公主殿下並未失控,回魂也只是一瞬間,松了口,離開那充滿誘惑的一張嘴唇,一如那人一般,深深淺淺地粗粗喘著氣。
  「公主……你在幹啥?」
  沈明楓還是不明白,公主吃自己的嘴巴,究竟是何意思?
  褚尋雅重重出了一口氣,軟了身子,整個趴到赤、裸的人身上,在那人耳邊吐字,語氣前所未有的蠱惑,
  「駙馬,今夜咱們就做了那真正的夫妻,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褚尋雅一定是被自家駙馬給傳染了,哈哈哈……
老樣子,我偶爾防一下盜,下章大家明晚再來看哈!
彈指一輪回扔了兩顆地雷。
風夜寒扔了一顆地雷。
秋白扔了一顆地雷。
Jc扔了一顆地雷。

  ☆、撞破

  「嗯?咱們不已經就是夫妻了麼?難道還不是麼?」
  沈明楓不懂,為何公主要這麼問,難不成先前她說的都不是真的?
  「不,楓兒,我說的是,行夫妻之禮後的,真真正正的夫妻。就像方才那樣,也是夫妻之禮的一種。咱們之前也是夫妻,只是並不完整。你可是願意,與我一同,行那禮?」
  「唔,不懂。公主你說啥就是啥!嘻嘻!」
  沈明楓咂咂嘴,晶亮晶亮的眼神望著上方那張臉,抬臂圈住那纖長的脖子,表達著她的無限信任。
  得了回復,褚尋雅滿意得深深吸氣,感覺自己再也沒有比現在這個時候,更喜歡,駙馬的乖巧聽話……
  「楓兒,那咱們就……行禮了,你一會兒若是感覺有甚麼不妥,我……我就停下來。」
  那人還以為是何有趣的事情,忙點頭:「嗯!」
  褚尋雅也不急,還是想問個明白:「那你今後可不准後悔,今夜之後,你就永遠都只能是我褚尋雅的駙馬了。」
  駙馬當然樂意,她歡喜還來不及呢!於是,在沈明楓又一個重點頭之際,褚尋雅落下了第二個吻……
  依然是深情中略帶笨拙的吻,在二人又一次喘不上氣的時候,褚尋雅輕輕退開,面色潮紅粗喘著氣,直直望著沈明楓亦紅撲撲的臉,開始一件一件解去自己的衣裳。
  天熱,著衣不多,且薄,褚尋雅大概是用了這輩子最快的一次速度,將自己剝了個精光。
  「哇!」
  沈明楓是頭一回見著她的公主媳婦兒的身體,尤其是她好奇已久的,那兩座山峰。如今得見,簡直把她驚得眼睛都不會眨了,因為那裡真的是……
  「好大好白呀!公主你的那裡怎麼這麼大!哇嗷……」
  終於得償所願看見那個,沈明楓是頭也不暈了,說話也利索了,瞪圓了眼睛看,眼神都閃著光,兀自感歎起來:嘖嘖嘖……好想摸一摸呀……
  呵!看來,駙馬還很是清醒呢!
  褚尋雅眯起眼,一把扯去那人的發帶,由得那一頭黑髮散落,鋪在枕上,在她帶笑的眉眼中,竟是看出了妖嬈之色。
  看的人吞咽一聲,不再多言,俯身壓上那具同樣雪白的身體,溫熱的吻先是落在那盯著她瞧得忘我的眼睛上,然後一點一點向著外側挪去,最後含住了嫩嫩軟軟的耳垂。
  如此這般,兩具身體自是貼近,由此,沈明楓就能清晰地感覺到,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兩團,軟綿綿的……大肉團。
  一個激靈,緊接著又是一個輕顫,對於這樣陌生的觸感,駙馬爺極是不習慣。可是,這種感覺似乎還不賴……公主她這樣,有點兒意思耶!
  哼哼,以後也要這樣同她一起……嗯,行夫妻之禮!嘻嘻嘻……
  此時褚尋雅正忙著她的,無暇分心去顧及,自家駙馬就這麼自動自覺地開始偷師,盼望著今後能夠找準時機,學以致用,以同樣的方式,來對待她呢!
  褚尋雅已是有些心得,慢慢地摸索,將熱吻落在沈明楓的自臉上下來的每一寸,手也沒閑著,覆上小饅頭,配合著吻的節奏,一下一下按捏著,給予這人雙重感觸。
  而下麵的沈明楓感覺好似很新鮮的,也不甘示弱,嘟嘴歡快道:
  「哼!那我也要玩你的!」
  話畢,伸出手去,對她覬覦已久的兩個大肉團子,施以她預謀已久的行動——摸一摸,捏一捏,揉一揉,搓一搓……
  「唔……好大……好軟……」
  「嗯……」
  沈明楓還沒啥反應呢,倒是褚尋雅這個在上面的,先從口中溢出了輕吟。
  該死!!
  「呵!楓兒,呼——楓兒……」
  褚尋雅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身下人的那雙手,好似帶了魔性,就那麼輕輕一觸,自己似乎就軟成了一灘水,渾身乏力外加顫慄,竟是比那人還有過之無不及。
  見對方停下,沈明楓抬了抬身子,發現竟然動彈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使了勁抬起腦袋,望向那人,
  「公主,你——唔——」
  疑問的話還未出口,換來一個略帶懲治的深吻,而後就是上下其手,連那雙腿也不再旁觀,糾纏著加入了戰鬥……
  冒汗。沈明楓的額上,臉上開始滲出薄汗來,身體發燙,面色一片酡紅。當然了,不止她,那個一直在上頭忙活的人更是,滿頭布汗,全身發熱,止不住的自內而外散發著濃濃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好似下一瞬身體就要無力癱倒,又好像充滿了活力,一刻不能停歇……
  當褚尋雅完全準備就緒,等著進行下一步時,吻已經停下,抬頭朝那人看去,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張,說不出來的嫵媚嬌俏的臉。
  此時此刻,兩人均是氣息不勻,一瞬不瞬望著對方,望了許久許久。
  褚尋雅收回神,決定最後問一次,確定那人,確定她確實是把自己當做一生的陪伴物件,當做一生的愛人。
  「楓兒,你可願意?從今往後,再不能與任何他人,與我眼下這般,做這件事,只能是你我二人,你我二人之間,才可。你想好了麼?」
  雖不甚聽得明白她的意思,沈明楓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楓兒,待會兒會有些許疼痛,你要忍著點兒,忍忍就過去了,我會讓你舒服,讓你快樂的,你乖乖的……」
  褚尋雅也開始不受控制的喃喃說話,她心下是無比緊張的,可是看著那女子媚氣盡顯的駙馬,看著她對自己百般依賴與信任的乖巧模樣,不得不定定緊張的心神,為自己打氣。
  楓兒,別怕,有我在……
  想罷,褚尋雅不再猶豫,抬眼望著那張俏臉,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然後,勇往直前。
  ……
  嗚!嗚嗚!你這個壞人!這哪裡是些許的疼痛?明明就痛死了!
  大騙子!!騙人!!!
  沈明楓發自內心的委屈,明顯開始有些不相信她了,扁著嘴不說話,也不敢亂動,眼裡泛出點點淚花,嗚咽著控訴。
  緩了半晌,沈明楓終於停下了嚶嚶抽泣,褚尋雅再也不忍不住……
  對於這等奇怪的感覺與體驗,沈明楓起初還能控制自己。到了後來,她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星星,佈滿天穹的星星,一閃一閃的,越來越多,越來越閃亮,身體也感覺越來越舒服,叫她再也無法抑制住,那破口而出的奇怪聲音,並且收也收不住,越發的放膽高歌,越發的痛快歡樂……
  與此同時,那頭忙活忙活終於得了會兒閑的沈夫人,鑽了個空隙退出一眾貴婦人的包圍與周旋,出了房門,抹一把汗正欲透透氣,卻是猛地一拍腦袋,忽然想起方才有人來報,說楓兒喝醉了酒!
  糟糕!這可是大事,看她竟是忙得忙得給忘了!
  不行,楓兒的身份非同小可,她醉酒了,不曉得會不會鬧騰呢,公主一人也不知搞不搞得定,還是得去看看,若是無事那便最好。
  這死老爺,整日就會來事!每回都要她收拾爛攤子,勸也勸不聽,不知道自己從前是多麼的心力交瘁,一邊要照看著那不懂事的寶貝女兒,一邊又得時時刻刻提防著那不省心的枕邊人……
  這父女倆真是氣死她了!
  思及這些,沈夫人終究不敢過於埋汰耽誤,也不帶人,叮囑了手下人幾句,撩起裙擺心急火燎地獨自往沈明楓的院子趕去。
  饒是鎮定如沈夫人,也萬萬想不到,她即將要看到的,是那樣一副場面,那樣的……不堪,那樣的,令她感到震驚與絕望……
  等她呼哧呼哧到了沈明楓房門外,停下腳步欲要推門而入時,正是那二人共赴巫山的關鍵時刻,正是褚尋雅兇猛發力之際,更是沈明楓的聲音最最難以抑制之時。
  「這……這是……」
  呆呆立於房門外,沈夫人最先以為是別的甚麼聲音,皺了眉細細分辨,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待她反應過來,這是來自自家女兒的……
  天哪!!!
  沈夫人如遭雷擊,捏緊了拳頭,牙齒咬破了嘴唇,仍是控制不住滿腔的憤怒與恨意,一把推開並未上鎖的房門,疾步走進去,她要看看,究竟是何人,竟敢……竟敢!
  那裡頭的二人投入在奮戰之中,渾然不知她們正處於何種境地。沈明楓雙手摟緊了身上之人,身子開始發抖,發顫。褚尋雅臨近力竭,不敢有絲毫鬆懈,仍是努力著。她要,與她的楓兒一起,齊齊到達雲端……
  「你們!你們住手!!」
  就在此刻,一道嘶吼打破了房內濃郁的曖昧氣氛,打斷那二人的羞恥動作與連聲輕吟,同時,也打碎了,嘶吼之人的心……
  我的……楓兒!
  床上全情投入的兩人聞聲嚇了一大跳,來不及反應,只停下動作靜下聲音,雙雙轉頭,皆是看到了不遠處立于屏風那裡的,渾身顫抖,睚眥欲裂的——沈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天哪!駙馬只受了這麼一次,瞧把你們給激動的!我要是就讓她當受,你們不得提刀追殺我?!
放心吧,其實我也有點接受不了駙馬是受,但是,咱們的楓兒也得學點攻的技能不是?
PS:你們有看過公主駙馬被捉姦在床的戲碼麼?啊哈哈哈!!!!

  ☆、爭取

  「娘!」
  呆愣愣的幾人,卻是沈明楓率先回神,喊出一聲似驚非驚的驚叫。
  這一聲將另外兩人叫回了魂,褚尋雅慌忙抄起床裡側的薄被,掩住二人的身體。只是她這慣性的使用右手,就那麼毫無預兆地自沈明楓的身體內抽出來,一下子的觸感叫那人竟又再溢出了一個悶哼:「呃嗯……」
  「荒唐!你們!你們簡直荒唐!」沈夫人氣得全身發顫,哆嗦著手指著床上赤身裸體糾纏的二人,看著她們不堪入目的姿勢,眼裡就要噴出火來。
  而就這麼一個瞬息間,三公主已經恢復了常色,鎮定地攬了沈明楓一同坐起身子,伸手夠了丟在床一邊的衣物,拖進被子裡,開始為兩人著衣。
  不愧是三公主!
  沈夫人見那兩個赤身緊貼的人,把她的話不當回事一樣,這副模樣當著她的面,竟然還如此的從容,動作輕慢地一件一件穿衣裳,看得她冒火的心又是澆了好大一盆油。
  「你們!你們不知羞恥!」
  可縱是再想要破口大?,沈夫人也找不出其他適合的言語,只能以強烈的語氣,去表達自己的不滿與譴責。好在她尚算理智,只是言語上的斥責,並未恨得立即撲上去將二人拉開。
  對沈夫人,褚尋雅本是不想在這等情況下給予回應的。可是看對方那不依不饒的架勢,她亦就不得不端起態度,與那人周旋開來。
  「婆婆在激動甚麼?您莫不是忘了,本宮與駙馬,可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本宮與自己的駙馬行夫妻之事,莫非還要婆婆來摻一把?」
  言下之意:你管的太寬了。
  「這……你……」
  沈夫人被噎得語塞,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了。她終於記起,面前這個她才厲聲譴責的人,是尊貴的三公主殿下啊!三公主,三公主……
  但凡換了任何一個普通身份之人,沈夫人必定不會有所顧忌,定會嚴辭罵一句:「呸!你也真要臉!」抑或甚至是,不顧形象地,直接上去與那個可惡之人廝打開來。
  因為那可是,毀了她寶貝女兒清白的人?!
  可是,這個人卻是三公主!一個,她打不敢,罵不敢,便是說一句也沒膽子的人!那是她不能也不敢動分毫的人!而且,那要只是三公主的身份也就算了,關鍵人家說的句句在理,她們是夫妻!而她自己,卻好像是個破壞別人好事的惡人!
  天哪!!
  沈夫人從未曾料想過,自己竟會有如此有理也說不清的憋屈時刻。不甘地望瞭望自己的女兒,見她懵懵懂懂的只顧著穿衣,頭也沒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真是氣煞了!
  然而即便她再氣,那二人也沒有要多與她糾纏的意思,褚尋雅更是一個警告意味的威嚴眼神過來,叫她當即認慫,只得氣短地甩袖轉身,步伐淩亂地離開內室,出了外間等候。
  沈明楓在娘親面前裸身也不是少數的了,是以被沈夫人撞見那般模樣,她並不感到害羞。她只是不太明白,為何娘親好似很氣憤的樣子,娘親從來未曾對著她發那麼大的脾氣,可是自己做錯了何事?
  想著,沈明楓心裡生出些許慌張,她不要娘親生氣,她要趕快穿好衣裳,去哄一哄娘親!
  褚尋雅心知,她與沈明楓之事遲早要與沈夫人坦白的。可是今夜這般情境之下,沈夫人就那樣子撞破了她們,是她的意料之外又之外的情況。說不慌說不尷尬其實是假的,可是,她也沒有被捉姦在床的羞恥感。她表現得如此坦然,且不就是因著,她與沈明楓之間的關係,天經地義的坦蕩蕩麼!
  外間,一道痛苦絕望的孤寂身影呆呆坐著,一面譴責,一面自責。
  沈夫人心裡苦呀!她覺得,自己單純天真的女兒,極有可能是被人給騙了。那公主,看著高貴端莊,卻不想有此等癖好!可是若非自己把女兒扮作男兒,又豈會有這一連串的經歷?若非自己對那公主如此放心,毫不提防,又怎會叫她輕易得了逞?
  她現下也說不清,自己與三公主,哪一個才是害了沈明楓的罪魁禍首……
  氣惱三公主,也憎恨她自己!
  屋內,沈明楓猶自想著心事,讓公主為她穿戴整理,待一切妥妥帖帖之後,迫不及待地提腿沖出去。只是身子身子有些不適,尤以腿根處最甚,她這回是跑也跑得不利索了。
  「娘?娘?」
  沈二公子端的是心疼孝順自家娘親,再疼痛不適的身子,再酥軟無力的雙腿,也無法阻止她邁開艱難的步子,奔向娘親的懷抱,去安撫娘親受傷的心靈……
  沈明楓的腳步有些微的不自然,步速還是快的,出了外間,在圓桌邊的凳子上看到了表情呆滯的娘親,心疼也愧疚,幾步移過去,自身後摟住她,幼稚的安慰話語,試圖撫平沈夫人褶皺不堪的心緒。
  「娘,您怎的來了?娘!您在生氣麼?不氣不氣,楓兒疼娘親!」
  被疼的人仍是呆呆坐著,不言不語,不聲不響,眼裡的黯然之色閃過一道柔光……
  難得的一次,娘親對自己的話不予反應,沈明楓也不敢委屈,她好像明白過來,或許真的是自己氣著娘親了。此等狀況也不是不曾有過,沈明楓感覺自己還能應付得來。於是,就開始她的哄人大法了。
  很明楓圈住娘親脖子的手收回來,繞到她身前,搬過一旁的另一張凳子,坐上去,腆著臉湊到她跟前,
  「唔哼……娘!楓兒知道錯了,您就不要生氣了不要生氣了嘛!」
  沈夫人不想看見她這張臉,寒著臉將頭撇到一邊去。沈明楓不放棄,屁股不離開凳子,挪了過去,又湊近她,撒嬌道:「娘!您怎麼不理楓兒?您別氣別氣了,楓兒心疼!」
  聽了這句,沈夫人的臉色終於有了鬆動,緩緩地轉過頭來,細細看著女兒。只是當她把視線移到這人的頸脖上,發現那嫩白的肌膚上印著點點紅痕,再一次克制不住的想要破口大?。
  「哼!你這個不孝女!你說,你是不是被那個——被人迷惑的?還是,你當真喜歡三公主?」
  雖然是質問,到底還是說話了,沈明楓也只回答她聽得懂的:「當然喜歡公主了!娘,您說的不對,公主與楓兒,就是夫妻,楓兒與她才行了……行了夫妻之禮呢!嘻嘻……」
  「你——」
  沈夫人氣結,望著女兒紅光滿面的臉色,深吸一口氣,心裡的堵塞稍稍有所緩解。正欲再說些甚麼,站在身後不遠處聽了許久的三公主,也發話了,
  「婆婆,今夜之事,只怕您是一時無法接受。可是于我夫妻而言,卻是再正常不過的。再有,您若覺得是本宮蠱惑了,甚至強迫了楓兒,您就錯了。您試想,若非楓兒她願意,本宮又如何能強迫得了她?」
  褚尋雅步態優雅,慢步走過來,言語態度極是誠懇,不施壓,更不顯卑微。
  沈夫人轉頭看著她,眼裡不再是氣憤難當,卻還尚存著不滿,說話態度倒是軟了弱了,依舊不贊同,
  「可是,楓兒與你皆是女子!你們二人,怎能在一起……」
  褚尋雅心下不悅,面上不顯,挨著沈明楓坐下來,輕撫她的髮絲,氣勢十足的反問,
  「呵!楓兒若不與本宮在一起,那麼敢問婆婆,您想她同何人在一起呢?」
  字字珠璣,沈夫人無從反駁。
  是了,她是氣懵了。楓兒這個樣子,自己又準備上哪兒去為她尋一個如意郎君?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尋到了,那之後呢?又該如何?
  沈夫人原想著的是,待楓兒哪一日心智成熟一些了,就算豁出去,她也要拼力讓女兒恢復身份。可是如今,看著自家女兒的天真模樣,她想不出,究竟能不能等得到,女兒恢復的一日。而當下,楓兒也已經十八了呀!
  她還有多少年歲,還有多少青春,去等待那渺茫一日的到來?而自己,又還有多少時日,能夠盼到那一日的出現?
  所以,不這樣,那又能怎樣?
  兩個女子……在一起……麼?
  沈夫人感覺從未有過的無力,心也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可你們這樣,當真能長久麼?兩個女子,如何相互扶持,如何……」
  這些早就在褚尋雅的思考範圍之內,如何回答,定也是真心實意:「婆婆盡可放心,本宮對楓兒,初心不變!」
  大概明白她們的意思,又一直插不上話的沈明楓終於不甘寂寞,一手圈緊了娘親的手臂,一手挽著公主的胳膊,勸言道:「娘,您是不同意楓兒與公主做夫妻麼?可是我倆都已經成親了,全天下人都知道咱們是夫妻,楓兒也喜歡與她做夫妻,楓兒不要同她分開!娘親您就不要不開心了!」
  是啊,難不成要她們和離?
  左右也想不出有何應對之策了,又得了公主的信誓承諾,既然如此,那便罷了!由得她們吧……
  「嘶——唉!!」
  長歎一聲,沈夫人重重閉了閉眼,再睜開,那裡頭的複雜不安之色已去了一半,糾結的事情算是有個了結,起身,再看一看自己的女兒,又去看滿眼溫柔望著她女兒的公主,搖搖頭,
  「楓兒,娘老了,管不了你了。公主,希望你說到做到,待楓兒一直如初……你們二人,好自為之……」
  言罷,轉身,抬步出了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昨晚沒更,因為審核出了問題。這是昨晚的,今天還有一更,大家晚些再來,大概晚上十點以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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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惆悵

看著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沈明楓忽地感覺有一絲的愧疚,以及一絲淡淡的不知名的惆悵之情。扁扁嘴,回頭拉了拉公主的手,
    「唔……公主,娘親她——」
    「楓兒,」褚尋雅回握她,眼裡溢滿了柔情,「你娘親她會理解的。倒是你,你的身子……可有不適?」
    她問這話時語氣很是曖昧,沈明楓不覺臉色一紅,她也不知自己怎的就開始知羞了,支支吾吾著應:「嗯……有些疼……」
    看她嬌羞不已的模樣,才食髓知味的褚尋雅不禁又是一陣心懷蕩漾,纖手摸上那人的俏下巴,眼裡的神色夾了七分的促狹,三分的喜愛,
    「哪裡疼?」
    「唔……我……那裡疼……」沈明楓聲氣皆弱,軟語應答,她的公主媳婦兒怎麼好似……好似有些壞壞的?
    褚尋雅的壞笑收了,微微心疼,捏了捏她羞澀的臉蛋兒,一邊將人扶起來一邊溫言道,
    「疼,那便回床上去歇著,我讓下面去備水,稍後為你清洗沐浴,我們今夜就不回公主府了。」
    「嗯!」
    沈明楓求之不得,她的身子可謂是從裡至外的不舒服,裡就不提了,單單渾身的黏膩汗漬,就惹得她恨不能立馬找個水池跳進去。
    褚尋雅柔柔一笑,一手扶在她腰間攬著,一手撩開她垂到身前擋住側臉的長髮,心裡滿足得快要溢出來。
    ……
    只是當沈明楓褪光衣裳跨進浴桶,發現公主殿下也開始寬衣時,神色頗為不自在的,詢問:「公主,你脫衣服幹啥?」
    褚尋雅笑眯眯,從容淡定地解去褻衣,露出淺白繡鳳肚兜,一雙纖細瑩白的手臂緩緩抬起,拉開頸後的繩結,黑亮柔順的長髮隨著肚兜一同落下,整整半個身子裸、露於空氣之中,透過氤氳的水霧觀之,曼妙的身姿於朦朧中又帶著直觀的色彩……美哉美哉!
    沈明楓眼神癡癡,呆呆望著那具身體,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忽然覺著,自家媳婦兒……好似變得與以往不一樣了,她形容不上來是哪一種感覺,只知道,自己好像在看那人時,越來越移不開眼去……
    見此,那心思難測的三公主蠱惑眼神又起,定定目視那人,不曾移開視線,動作嫺熟又是極優雅地,褪去褻褲……待全身赤、裸了,這才在對方癡迷的目光中,上了木梯,跨入大浴桶,
    「楓兒,夜了,咱們便一同沐浴罷,也好省些時間,早點歇了……」
    另一具身體浸入水中,桶中的水位頃刻上漲了好些,原本堪堪只到沈明楓胸口以上的水面,一下子快要浸到了她的下巴處,水聲潺潺,水面亦是浮動蕩漾。
    然而沈明楓哪兒還有心思去管其他,哪兒還有心思去聽她說了些甚麼,一雙眼睛直勾勾只盯了那對兒渾圓的球球,瞧得忘乎所以,瞧得眼冒桃花……
    可是也就幾個呼吸間,褚尋雅的身子便全全沒入水中,只看得見小小水浪中不甚清晰的輪廓。
    沈明楓不滿了,這怎麼行,她要看著那對兒大團團的!
    於是,仿佛失了心智一般的駙馬爺,不管也不看公主殿下那張臉,抿抿唇,手臂自水中揚起,慢慢地摸索出去,直到命中——她喜愛無比的某一處……
    被襲擊的人並無推拒之舉,獨獨捧起那人的臉蛋,令她與自己對視著,似笑非笑,似問非問道,
    「楓兒,你作何?這兒……很喜歡麼?」
    沈明楓迷迷糊糊,蠕動了幾下嘴唇,想要說些甚麼,又不知該說些甚麼,見她並未有不悅神色,更是大膽,垂下眼簾,隔著水仍好奇地望向手觸摸著的那裡,手上的力道由最初的輕撫改為按捏,一下,兩下,感覺很是好玩,手感也好,只是一隻手顯然握不全。
    想到這裡,沈明楓垂著的眼皮掀起來,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看到的還是那樣一副好笑的,略略帶了某種色彩的眼神,又是一個吞咽,另一隻手也伸出去,覆上她一隻手捧不住的大肉包子……
    褚尋雅初初尚能承受,到了後來,沈明楓好奇的魔抓已經收不住手,對肉團子的揉捏也已是滿足不了她,直接用指尖,撚夾住了正中櫻紅的一點,輕扯,輕按,把玩開來時,她的眼裡瞬間帶了欲、色,身子也開始發軟……
    「嗯……楓兒……」
    沈明楓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好想吃一口……好想好想……
    然後,她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問出口來:「公主……楓兒想……楓兒想吃奶……」
    「甚麼?」
    褚尋雅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看到對方極為認真的神情,她的疑惑就那麼解開了,也不很理解自己的,就那麼輕而易舉地,答應了。
    隨後,褚尋雅捧住沈明楓的手一寸一寸的下移,抵住她的雙肩,推著她向後靠在了桶壁上,迎上去,調整一下姿勢,身子半出水面,露出被那人覆著的某處,輕緩的呼吸間,帶出語氣漸弱的幾個字:
    「好,楓兒想吃甚麼,我都給。」
    緊接著,沈明楓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移開,面前的臉一點一點往上移去,隨之入眼的就是一片雪白,帶著點點水漬的肌膚。
    再然後,她看到了,她好奇喜愛的,想要嘗一嘗的,那兩顆大包子。包子越發的逼近,慢慢迎著她的臉貼過來,貼過來……
    「唔——」
    包子上頭的那小小一顆紅瑪瑙,就這麼入口了。
    沈明楓的腦袋被圈住,微仰起來,下巴不再貼著水面,嫩嫩的小嘴微張,兩唇噙著小珠子,呆愣愣地,不知所措了片刻,等她慢慢反應過來,雀躍湧上心頭,湧上腦門,湧上眼睛,學著吃奶的小娃娃,先是輕輕地,撅了一口,再就是吮。
    發現沒有味道,又好似很有味道,沈明楓並不失落,發了力,重重地一吸……
    「嘶——」
    被吸的人一口涼氣抽進來,攬緊了懷裡這顆腦袋,面色潮紅,微微喘氣,既是不悅,又是愉悅的嗔道,
    「呃……楓兒!你才是個……壞人!」
    「……」
    嘖嘖嘖!
    沈夫人說的半點兒沒錯,這二人,當真好不知羞恥!!
    此時此刻,那早早被支走的薔薇,在心裡著實疑惑了一把,想不明白,公主為何要自己親自回一趟公主府,去取一套她的衣物?明明差個人回去,叫百合收拾了給帶來就是了。
    這大晚上的,自己一個女孩子,真心不容易!
    薔薇覺得自己是越來越猜不透公主的心思了……
    何止是她,連公主自己,有時候恐怕也搞不懂自己。若不然,又怎麼會有,今夜的種種……放浪形骸?
    話分兩頭,目睹經歷了自己無法接受的一幕,自行離去的沈夫人獨自到一個院子裡悄悄抹了一把又一把悔恨心酸的淚水,過了許久,才收拾好心情,往主院行去。
    彼時沈府的酒宴已經散席,賓客盡散,沈老爺也是醉了個大半,被人扶著早早回了房,剛準備洗漱,此時見自家夫人回來,卻是微紅著眼眶,他的酒瞬間醒了不少,努力瞪著眼珠子瞧,口齒不甚伶俐,
    「夫……人,你怎……的了?」
    沈夫人若無其事地側了側身子,不叫他看見,餘光倒是撇到那人酡紅的一張臉,並且紅到了耳朵根,紅到了脖子,立時氣不打一處來,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知不知道——」
    話音戛然而止,沈夫人險些就要忍不住,把事情脫口說出來,幸而話到嘴邊換成了埋怨:「你知不知道楓兒都醉成甚麼樣子了?!都怨你!沒事給楓兒灌那麼多的酒!」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嗨!
    沈老爺一陣不以為然,雙臂打開,示意自家夫人伺候自己寬衣洗漱,喃喃著道:「婦人之見!楓兒……就是被你慣的!養成個……娘兒們樣!依我看……就該給他提一提男子氣概!」
    沈大人這廝,平日裡和顏悅色,一旦醉了酒,大實話就劈裡啪啦停不住,所謂的酒後吐真言。
    沈夫人氣急,又不能辯駁,只得堵著心,去為那人寬衣,伺候他洗漱上床歇息,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
    「你還說呢!你讓沈良給楓兒都送了些甚麼?你這個老不羞的!你可知那東西……那東西叫公主見著了,她會如何想?!」
    沈大人犯困,頭腦也不能再保持半清醒狀態了,敷衍著應了聲:「你這人……我就問你一句,難道……你就不想抱……楓兒與公主為咱們生的孫子?」
    言畢,也不等對方的回應,直直躺倒在了床上,不一會兒便傳來微鼾聲……
    沈夫人立于床前,望了自家老爺良久,眉間的淒苦亦是久久不散去,最終只能長長歎一口氣,心裡想的話,還是只能在心裡說:「你想,我又如何不想呢!可是……」
    可是,楓兒她……大抵是不能為咱們生小孫孫了……

  ☆、第59章 教導

第二日,沈明楓在褚尋雅三催四催之下才起了來,倒是精神飽滿,身體也舒坦了。
    沈夫人一大早便去廚下,親自熬了一盅補湯,不是給敏蓉送去,而是特意為沈明楓準備的。昨夜場面雖然混亂尷尬,沈夫人還是眼尖的看見了床單上的點點紅痕血色。
    唉!
    已經這樣了,就由得她們了……楓兒既是初夜,身子定然要調養調養的,也不知公主她對楓兒……可會憐惜著些?
    沈夫人的補身湯熬好了,命丫鬟端了,往沈明楓的院子送去。此時沈明楓已經穿戴整齊洗漱完畢,一家子就等著她用早飯呢。
    沈夫人端了湯來,進了院子見房門打開,緩步走來。門口的薔薇也看見她,朝裡頭通報:「公主,駙馬,沈夫人來了。」
    褚尋雅本是耐心應付著自家駙馬的糾纏,這下來了個解救她的,真得謝天謝地了,
    「駙馬,婆婆來了,咱們快迎一迎,你可是又不聽話了?」
    沈明楓才不以為意,娘親來她的房間有何好迎的,直接進來就是。
    沈夫人果然不停下,直直步入房門,抬眼便見自家孩兒正噁心巴拉地挨著公主殿下的肩膀撒嬌,心裡不免又是一陣氣惱哀傷,卻還是強顏笑了笑,招呼女兒,
    「公主,楓兒,你們起了啊?楓兒,來,這是娘親自熬的湯,你趁熱喝了,喝了再去用早飯。」
    沈明楓聽見娘親的聲音,快速回過頭來,見娘親身後的丫鬟將託盤放到桌上,趕忙迎上去,又巴了母親,
    「娘!娘,您給楓兒熬了啥湯呀?唔……真香!」
    沈夫人一面揭開盅蓋,一面拿碗盛了,外人在也不好只說是補身子用的,只回答她:「是醒酒的,你昨夜喝了不少,今日可是覺著難受?你爹都喊了一早上的頭疼了,來,快喝了,當心燙。」
    褚尋雅何等聰穎,自然明白她是何意,點個頭示意,不說旁的話。倒是沈明楓咧開嘴笑,放開母親坐下來,眼巴巴看著她的動作,看著那盅湯,
    「沒有不舒服,娘,楓兒好著呢!公主給了一粒小丸子,可甜可好吃了,吃了之後頭就不疼了!」語氣裡滿是自豪,說著還沖身後的公主投去一個崇拜的眼神。
    聞得此言,沈夫人很難不尷尬,面上不自然,嘴上連聲誇讚:「還是公主有法子,不愧是會醫術的,呵呵呵……」
    褚尋雅這才接話,謙虛著替沈夫人解圍:「哪裡,還是喝醒酒湯對身子好些,藥物只是暫緩。駙馬,你聽話好好喝了這湯,婆婆熬了一早上也不容易。」
    這話聽得沈夫人心裡又是一酸,何時自己與自己的女兒需要這般生疏了……
    沈明楓心思單純,不疑有他,也不曉得醒酒湯實際上有沒有必要這麼的香,坐下來,一口一口吹著喝,喝一口砸吧一下嘴,滿足地連說,
    「真好喝!真好喝!楓兒以後還要喝醒酒湯!」
    「傻話,你今後可不許沾那些酒了!可記住了?」沈夫人也是操著一顆心,生怕她以後再喝醉了,又會吃個甚麼樣的大虧,想到昨夜那一幕,她的心內就憋悶得慌,不得不板著臉嚴肅警告。
    沈明楓被娘親如此嚴厲禁止飲酒,也不表現出半分的委屈,只因為那些酒,實在不在她的口味的審美之內,確實是難喝得緊。昨夜若非是爹爹連同那一群人的鼓動,她自己也揣著從未嘗過想要試一試的好奇心理,她是斷然不會去嘗那東西的。
    不過,沈二公子對於自己喜愛的食物,還是不遺餘力地努力爭取。於是,沈明楓放下勺子,兩手拉了母親的雙手,晃過來晃過去,
    「楓兒不喝酒,只喝醒酒湯,娘,您就准了吧!還有還有,敏蓉姐的飯菜,楓兒也想吃!」
    沈夫人不由得一陣臉部抽搐,抬頭看看褚尋雅,見她亦是同樣的無奈神色,心知與這人多說多糾纏,只好應下來,
    「好,都依你,回頭娘親讓府裡的廚子把菜譜寫下,差人與你們送去。」
    ……
    不久之後,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用早膳。
    這是褚尋雅頭一回坐在沈家的飯桌邊,完全不感到不自在的一次,更是沈明楓心裡最為滿足的一次。
    當然,也是敏蓉,與三公主這樣的大人物同一桌的頭一次。想當日與沈家家主同桌用飯時她就至今忘不了那般的緊張心情,今日就更是。
    孕婦餓不得,為了等到公主夫婦過來,她早早用了幾塊點心掂著,如今也已是消耗完。沈明楓喝了所謂的醒酒湯,滿足之餘到不至於飽腹,依舊嚷嚷著肚子餓,一家人也就慣著她,由著她大刀闊斧掃蕩了好些。
    飯畢,褚尋雅帶著薔薇與沈夫人一起,陪同敏蓉回房,說要再把一次脈,開個更適合雙胎孕婦的安胎方子。
    因此,沈明楓這個駙馬爺就閑了下來。
    說閑也不閑,因為有些人,不大想讓她閑著。
    沈明楓喜歡的人都在敏蓉屋裡呆著,自己也想跟去去的,只是腳步尚未邁開,被自家爹爹一把揪了回來,徑直帶回了書房。
    沈繼昌這些年來,時不時就會叫兩個兒子到書房訓話,沈明楓對這個也早就習慣了,只是上一回的問話,距今也有好幾個月了,自己對這種久違的感覺很是想念,樂呵呵地由著父親帶回了書房……
    甫一踏入書房的大門,沈繼昌便回身將門帶上,沈明楓蹦躂著坐到了桌案後邊兒的椅子上,學著爹爹埋頭看書的樣子,有模有樣的取過一本書,搖頭晃腦地念出聲來。
    沈繼昌定定望了那人一忽兒,輕歎一聲,背手走近過去,抬起右手捋一捋半長的鬍子,清咳一聲,一本正經沉聲道,
    「楓兒,為父有一事要詢問與你,我兒要老老實實答來,不可狡辯,不得瞞騙。」
    沈明楓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又低下去,取過一張宣紙鋪在桌面上,又左手抓了右手的袖口,右手去拿擱著的毛筆,蘸蘸墨汁,一派認真的模樣,
    「啥事兒啊爹爹?」
    誰知那要問話的人卻是凝滯了半晌,吸氣呼吸一個來回,這才厚著臉皮問將出口:「楓兒,你與公主……可成了好事?」
    沈繼昌正直嚴肅了這許多年,這回為了自家孩兒,算是豁出這張老臉去了。倘若沈明楓是個正常的小夥子,他是打死也不會去問這句話的!
    話問出來了,沈繼昌一張臉染上不自然的紅暈,好在沈明楓也看不懂。糟糕的是,她看不懂,自然也就也聽不懂。
    「爹,你問的啥呀?楓兒不明白?」
    沈明楓心不在焉地又低下頭,提筆隨手寫下這段對話。
    竟然沒聽明白!氣死了!
    「即是,即是你與公主她……可有親密接觸?爹爹讓沈良送去的那本圖冊,你可是看了?」
    嘖嘖嘖……
    虧得沈夫人一天到晚埋怨自己操心事兒多,殊不知自家老爺那才真是,都管到人家夫妻的房事上來了……
    沈明楓這下聽明白了,筆未停下,繼續將這個問題又寫下來,好似做記錄一般,嘴上還能分神作答,
    「有啊,公主與楓兒可好了,她昨兒夜裡還與楓兒一同沐浴來著!那生子秘方是爹爹送的麼?楓兒只看了一點點兒,就被公主收起來了!」
    沈明楓也不知自己是在敘事還是在控訴,總之言語中能聽出些許的不滿。
    而沈繼昌聽了,臉色更是紅到了脖子根,昨兒夜裡的醉酒形態只怕也不過如此了。
    「甚麼?!你!你竟是叫公主見著了?不是叮囑了你要自個兒藏起來偷偷看的麼?你這孩子!」
    說是這麼說,可是知曉這小夫妻倆已經成就好事,竟然還有泡鴛鴦浴這等血脈噴張的大膽□□,他心裡擔著的一百顆石頭也算是放下了九十九顆,不禁得意洋洋起來:唉!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楓兒這般傻氣,都能搞定那高貴的三公主,也不知這孩子若是個聰慧的,該是如何的風流倜儻,如何的迷倒萬千少女哦!呵呵呵……
    兀自暗爽了片刻,沈老爺堪堪回神,又是丟了臉面的一番教導,
    「既如此,楓兒便應當繼續努力,好早日為我沈家再添子嗣,開枝散葉。你大哥可是留下了兩個孩子,楓兒不能落了後!你這男子氣概太弱,也不知鎮不鎮得住你媳婦兒。楓兒,你需記住,這閨房之事,是咱們男人的天下呀!哈哈哈哈……」
    沈尚書啊沈尚書,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轉身朝窗外望天,捋著鬍子笑得開懷,卻是不曾注意到,自家孩兒竟是將二人的對話,尤其是他的問題與教導之言,如練字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寫了下來,不曾有遺漏。
    寫完了,沈明楓好似對自己的字跡很是滿意,開開心心地鼓嘴吹幾吹,撚起來折好,塞進了懷裡,
    「爹,您問完了麼?那楓兒去找公主了。」
    沈繼昌心情正好,擺擺手放人。沈明楓心情也好,笑眯眯地哼起不成調的小調兒,蹦躂著出了書房:「郎裡個兒郎……裡個兒郎裡個兒郎……」

  ☆、第60章 中毒

「公主,娘!敏蓉姐,楓兒來看小寶寶啦!裡個兒郎……」
    沈明楓的小曲兒仍在繼續,伴隨歡快的喊叫聲,踏入敏蓉院子的大門,一群人都在屋裡,門口也沒個丫鬟守著,她就徑直入了外間廳子。
    「來便來了,大呼小叫甚麼?!沒規矩!」沈夫人佯怒道。
    若說沈夫人對自己女兒最不喜愛的一點的就是老扯開嗓子嚷嚷,沒個大人沒個女孩子的樣子,說了多少次也說不聽。
    沈明楓進來,見裡頭一屋子的人,全全圍在坐于正中的敏蓉,自己也好奇,圍上去,對娘親的話毫不在意。
    「娘,公主,敏蓉姐,你們看好了麼,小寶寶們咋樣了?」
    回答她的只有沈夫人:「好好的唄,楓兒你可安靜些,再吵啦吧呼的,仔細嚇著孩子!」
    說得那人立馬扁了嘴,抬手再一捏,示意自己不敢再出聲。幾人看了好氣又好笑。
    敏蓉的氣色極好,孩子自然也健康,一切順順當當的,褚尋雅拉著她,說些體己話,沈夫人在一旁幫腔,無人去搭理沈明楓。
    沈明楓不說話,就拿眼睛四處瞄,看了幾眼敏蓉凸起的小腹,也看不到啥,只好放眼去看其他的,最後將視線停在了桌面上寫滿字的一張紙。
    那是新的安胎藥的方子,褚尋雅早已寫好了,正攤在桌上晾著,被自家不省心的傢伙見了。
    見是見了,心裡裝著娘親的警告,沈明楓也不敢說話,撚起那張紙,細細欣賞起來。不得不承認,這上頭的字的確比她自己的好看些……
    沈明楓看著,不住贊許的點頭,心內默默感歎。
    話說了有一陣子,該說的都說了,該交待的也交待了,委實再扯不出旁的話了,褚尋雅看看天色,回頭道,
    「婆婆,大嫂,時辰已是不早,本宮與駙馬就且先回府了,過幾日得了閑再過來。」
    沈夫人心裡複雜,沒再如往常那般不舍地留人,只說,
    「這便要回去了麼?過幾日再來也行,反正離得近。楓兒,好生聽公主的話,莫要成日惹是生非,知道不?」
    沈夫人其實想拉著女兒多說幾句的,礙於眾人在場,多有不便。沈明楓很是乖巧,知道即將又要離開爹娘了,也不鬧了,眨巴眨巴眼睛,猛點頭,
    「嗯嗯嗯,楓兒會聽話的!娘,楓兒過幾日便回來看你們。敏蓉姐,你與寶寶們好好兒的,等楓兒再回來看你們喲!」
    敏蓉抿嘴笑著,回道:「二叔可要常回來,否則啊,孩子長大了就不認識你了呢!咯咯咯……」
    逗得沈明楓直傻笑:「嘿嘿嘿……」
    ……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條極繁華的街道,集市上人流攢動,吆喝賣貨物的小販,討價還價的買客,趁著日頭不盛出來閒逛的百姓,步履匆匆的過路行人,各種聲音各類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沈明楓一手撩開馬車窗的布簾,一手撐著自己的身體,跪在軟墊上,探頭往外看。越看越是心癢癢,越看越想去逛逛。
    褚尋雅一直注意著她,見她眼看就要整個身子都伸出去了,忙不迭抬手去扯,勸阻著,
    「楓兒,坐好!可當心了,你這樣危險。」
    沈明楓被扯著,戀戀不捨地縮回來,抱住褚尋雅的一直胳膊,央道,
    「媳婦兒!公主!咱們下車去逛街吧?楓兒想去玩兒!」
    「不了。」褚尋雅當然拒絕。
    一是這外頭實在人多,她也不十分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二是因為,沈明楓說大說小也算是京城裡有名的人物,大街上不知有多少認得她的,若自己就這麼跟著她出去,這不是在告訴京城百姓們,我就是沈二公子的妻子,你們的三公主殿下麼?再就是,人多的地方,不但是非多,危險也多。
    「可是……可是你都沒有陪楓兒出去玩過!整日待在府裡!你也不讓楓兒出去!」沈明楓想到這個就有些委屈有些遺憾,鼓起腮幫子瞪眼望著面前之人,盡情顯示自己的不滿。
    褚尋雅眼色溫柔,捏捏她可愛的臉頰,動動身子靠進了她懷裡去,
    「你呀,成日就知道玩,在府裡呆著不好麼?不過這幾日我也要著手準備皇奶奶的壽禮了,怕是經常不得閒,無法陪你,你想出去便叫人跟著,若是一個人就免了,我不放心。」
    褚尋雅靠著這暖暖軟軟的身體感覺十分的舒服,頭在她胸口除蹭了蹭。然而這一蹭就蹭出了奇怪的感覺。
    聽著她懷裡似是有什麼東西嗤嗤嗤作響,褚尋雅抬起身子,問她,
    「你懷裡塞了何物?」
    沈明楓這才想起來,笑容上臉,有些得意地,掏出懷裡的紙張,
    「嘻嘻!公主,你沒見過楓兒寫的字吧????!楓兒寫了一張紙的字呢,滿滿的!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那張紙可不就是在沈父書房裡寫的,將二人對話記錄下來的那張麼!
    沈明楓笑嘻嘻的,打開折疊的宣紙,攤開來給自家媳婦兒看,怎麼都像是在炫耀,繼而索要表揚的樣子。她是不明白,那上頭的內容,是如何的私密,是如何的……不能為他人道也……
    字確是不差,沈明楓再怎麼孩子心性,畢竟也已練了十幾年的字,難不成還能不堪入目?只是也絕對算不上具有觀賞性就是了。至於宣紙上所寫何字,褚尋雅起先只當是些詩詞,是而不甚在意,待她看到了某一句具體內容時,瞳孔倏地放大,眼睛也撐得大開……
    「這……」
    沈明楓一直注意她的神情,見她露出滿臉的驚奇與訝異,轉而又變換成了她看不懂的,也不深究,驕傲地討讚揚,
    「好看吧?!嘿嘿,公主,你的字也好看,比楓兒的字好看,你看楓兒寫得如何?連娘親都說楓兒寫得好呢!」
    褚尋雅的臉色極為複雜,神色來來回回的變換,驚詫、羞惱、無語、尷尬、不悅,層層雜雜,糾纏不休,不知該作出個何樣的表情才最為合適,總之那心裡是切切實實被狠狠鬧了一把……
    等她理順了心思,沈明楓還在等著答覆,眼巴巴盯著她瞧,瞧得久了,被她可愛的模樣吸引,忍不住湊上來索了個吻,
    「啵——嘻嘻!公主,你真可愛!你還沒有回答楓兒呢!」
    褚尋雅愣愣地,抬手撫過被啄了一口的嘴唇,手中捏著的那張紙揪成了一團,美眸掃過沈明楓的臉,繼而眯起來,唇角勾出一個介於冷笑與壞笑之間的,算計的弧度,輕啟朱唇,
    「楓兒想要甚麼樣的回答?本宮今夜,自會給你答案。楓兒,你爹爹可是不容易呢,平日公務繁忙,還有空管這管那的,婆婆閑了不少吧!這紙上的字,最好還是留給她也瞧瞧,到時少不得對你一頓誇的……」
    沈明楓看著那個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即將要面對何種後果,眉眼彎彎,十分贊同她的意見,
    「好呀,給娘親也瞧瞧,她最喜歡楓兒練字了!」
    「……」
    很快回到公主府,二人下了馬車,才剛邁入大門,就有小廝上來稟報,
    「公主,先才有三皇子的來信,已經送去您的書房了。」
    褚尋雅表情平靜,點頭:嗯。」
    沈明楓一回來,竟然不是吵著要去看小狗狗,而是就跟在褚尋雅身後,往書房行去。後者樂得這人將整副心思放到她身上,主動挽了她的胳膊,朝前走著。
    跟在身後的薔薇受不了她們癡纏的樣子,又沒有法子蒙著眼睛走路,無語地只能同自己翻白眼。
    沈明楓由公主殿下挽著,行走的姿態都規範了不少,也願意被身旁的人約束著,說著自己不著邊際的話語,問些可有可無的問題,和和樂樂,溫情脈脈……
    到了書房門口,薔薇感覺自己極是多餘,非常自覺的未跟進書房,駐足候在門外。
    入得房門,褚尋雅放開手,由著沈明楓在屋裡閒逛打量,自己去桌案上,拿起那封信,拆開來看。
    沈明楓入住公主府這些日子,竟是頭一回進了褚尋雅的書房,不免覺得新鮮,好奇地打眼環視,這裡看看那裡摸摸,不禁對這雅致的書房甚是滿意。
    只因她爹的那間書房,給人的感覺就是莊重與嚴肅,呆久了會悶得慌,可是看看公主的書房,她是一百個滿意,尤其是見了窗臺邊的盆栽,與圓桌上的花瓶,上頭米分嫩的花兒,很是吸引了駙馬爺的眼光……
    「好美麗的花兒?!真好看!」
    沈明楓對於美麗的事物總是無法抵抗,抬手就去摘了一朵,細細欣賞了會兒,插上自己的髮髻,左右看看,沒見著銅鏡,幾步小跑過去,拉拉褚尋雅的衣袖,
    「公主公主!你快看,楓兒好不好看?是不是很美?」
    褚尋雅正專心看信,突然被拉著回了頭,一眼便看見她頭頂上的那朵米分色的鮮花,立時驚住,再看看圓桌那邊,果真見少了一朵,當下顧不得許多,慌忙出手將那花扯下來扔到地上去,又捉起沈明楓的雙手,急急查看,
    「怎麼樣,你可有事?那花有毒,只能看,不能以手觸碰的!楓兒,快告訴我,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三公主殿下難得現出慌亂,竟是急得忘了要如何應對,只抓著沈明楓又是看又是抹,生怕她有個不慎。
    沈明楓不知發生了何事,還有些不信呢,那麼美麗的花兒怎會有毒呢!真可笑!
    只是未等她想完,下一瞬,眼前一黑,仰頭向後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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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3 PM

  ☆、第61章 解救 「楓兒——」    縱是手如同反應一般快,褚尋雅也拉不住完全沒有力道支撐,直接倒下去的人。「?」一聲,可憐的駙馬爺就那麼直挺挺躺到了地上。    「楓兒!楓兒?你醒醒!來人,薔薇!快去叫人!」    門外的薔薇聽見第一聲驚呼就已經邁開步子進來了,正巧目睹駙馬爺倒下那一幕,驚得拔腿跑出去喊人。    關心則亂,褚尋雅的慌亂並未持續長久,很快定了神,抓起沈明楓的一隻手腕,開始把脈。    幸好,毒素還未大幅度擴散,必須搶時間。薔薇也是快速叫來了兩名家丁,按照褚尋雅的指示,趕緊把人抬回了臥房。    褚尋雅自己也碰了那朵毒花,但觸碰的時間比起沈明楓把玩的時間,簡直不值一提,是以並未有何不妥。    家丁把人抬回房,褚尋雅半分不敢耽擱,又是命幾個婢女分頭去準備所需。薔薇去取藥箱,百合去廚房吩咐送涼水,另一名丫鬟去叫沁兒……    府裡頃刻間炸開了鍋般,一通忙亂,知情的緊巴巴地領命行事,也不敢說出去,不知情的又亂加猜測,議論紛紛,整個公主府都有些亂糟糟的……    沈明楓雙眼緊閉,臉色看著並無不妥。褚尋雅卻是知曉她的身子開始發熱了。不敢耽擱,又見薔薇取了藥箱來,趕緊打開來,動作也顧不上優雅好看,翻翻找找,搗得整個藥箱底層混亂不堪,緊張之情不言而喻。    手忙腳亂,所幸找著了,褚尋雅欣喜都還來不及,攥著手裡的小瓷瓶子:「薔薇,倒水。」話音未落,人已經快步搶到了床邊,拔開小瓷瓶的塞子,倒出一小粒藥丸子。    這時,薔薇端了一杯溫水過來,褚尋雅把瓶子遞給她,自己坐到床頭,一手捏開沈明楓的嘴巴,一手將小藥丸丟進她嘴裡,看她不動,只好掐了一下她的咽喉處,結果薔薇的水,費勁灌下半口去……    沈明楓的皮膚以可感知的速度從溫熱逐漸發展為灼熱,褚尋雅焦急起來,再一次為她把脈。    少時,沁兒到了,也不用吩咐,徑直進了內間,看見床上躺著的,已是昏迷不醒的自家少爺時,不禁悲從中來,    「少爺?少爺!你——」    「沁兒!」褚尋雅打斷她無用的廢話,「駙馬的身子發燙,必須立刻降溫,一會兒你幫著本宮,為她泡冷水浴。」    此時,冷水應景地送了進來,丫鬟們你一桶我一桶,很快把澡房的浴桶裝了大半。    「好了,就是現在,沁兒,來。」    褚尋雅也不假他人之手,親自與沁兒一人一隻手,扶了沈明楓進澡房。薔薇沒得令,不敢跟進去,只能在外間乾著急。    好容易把人弄進了浴間,二人不敢耽擱,因為沈明楓的身體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熱,臉色也開始發紅。若是沈明楓醒著,定是會驚叫出聲,因為她肌膚的顏色,竟是同害她中毒的花兒的顏色如出一轍,皆都是米分嫩米分嫩的,透著微光……    饒是褚尋雅這個研究了許久的人,也感到極為驚奇,看沈明楓那樣子,就感覺十分的不妙,眉頭皺成了一團。    沁兒到底比褚尋雅有經驗些,沒幾下就把沈明楓剝光,兩人又合力把她抬起來,艱難地放進了浴桶。    浸入冷水的一?那,兩人清楚地看見,沈明楓的皮膚瞬間由紅轉淡,她泡著的冷水也隨之微微冒了煙。    因著沈明楓處於昏迷狀態,軟趴趴的渾身無力,到了水裡自然就往下沉,是以沁兒不得不用手扶著她,固定她端坐的姿勢。    觀察了一忽兒,褚尋雅皺著的眉心仍未舒展,給沁兒下達又一個任務,    「駙馬身體內的毒素並未清除,本宮只給她喂了壓制毒素擴散的藥物。沁兒,你在此守著,本宮即刻去配解藥,若是兩柱香後還未回來,你定要設法命人換水,不過切記,不可叫旁人發現了她的身份。」    聞得此言,沁兒豆大的汗珠子額上淌下來,心內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頭頂上方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但是她不能退縮,不能辜負公主殿下的重托,她要幫著公主,救人。    「是,奴婢記下了,公主請放心。」    一切安排妥當,褚尋雅吩咐百合留下守著,自己帶了薔薇,馬不停蹄匆匆往藥房趕去。    一路上,褚尋雅步履匆忙,恨不得長了翅膀飛起來。然而,旁人不知,三公主的腳步有多麼的快,她的心裡就有多麼的後悔。    她後悔,自己為何要種植那含有奇毒的奇異花……    她後悔,自己不該因為想要試用那奇異花,直接將它擺在了書房……    她後悔,自己不該大意,明知道自家駙馬總是管不住手管不住人,還是帶了她到書房去,卻忘了叮囑她這等要命之事……    後悔,可她也慶倖。    慶倖,自己是學醫的,也研究□□。    慶倖,自己有能力解救那人,而不是坐等著外人來救治,最終暴露駙馬的身份,招來大麻煩。    到了藥房,褚尋雅一刻不停,滲了滿臉的汗都顧不上擦拭,著手開始配藥。好在所需藥材此處都有,只是沒有現成的解藥,她配起來需要些時間。當然,更需要平心靜氣。    醫藥之事,自當需謹慎謹慎再謹慎。須知,這藥與藥,從組合到分量,都有嚴格的講究,本分馬虎不得。稍有差錯,便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可若是平時,褚尋雅斷不會如此慌張,但是,那是她的駙馬,她的愛人,就等著她的解藥去救治,叫她如何不急,如何不焦躁?!    更何況,她所配的解藥裡,還含有少量的毒米分……    所以,一向穩重冷靜的三公主褚尋雅,也失了心神一般,配藥過程中,手下哆嗦了幾下,竟是連著毀了兩次配到一半的解藥……    薔薇在遠處候著,望著自家公主的背影,以及桌上時不時露出來瓶瓶罐罐,看不清那邊的狀況,心下也是焦慮不堪。雖然她對駙馬意見頗多,可哪裡會有想要那人出事的想法喲!    已經花去一炷香的時間,褚尋雅自己都對自己罵了千百遍了,閉了眼,腦海裡不住叫停那些混亂的思緒,過了片刻方睜開眼睛,恢復清明,恢復冷靜,按著原先的步驟,一點一點,將解藥調好,最終配製粗成。    「呼——」    褚尋雅松了大半口氣,得空抹一把汗水。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步了,萬不可有分毫差錯……    這頭解藥的配製正在進行著最後一步,那頭等著救命解藥的人更是心急如焚。    百合等守在屋外的人尚且不知情況如何了,只管靜候著。而浴間裡的沁兒卻是急得一個頭兩個大。    眼看著沈明楓所用降溫的大半桶冷水已經幾乎同那人一般溫熱了,那人卻還在源源不斷地散發熱量。兩柱香時間也快要過去,換水之舉迫在眉睫。可是可是,咋換嘛?!    幾番糾結之下,沁兒別無選擇,還是下了決心,努力伸手夠到了地上沈明楓的裹胸布,費力穿過那人兩個咯吱窩,纏好了,再拉著她掉了個頭,綁到近處的方木桌腳上固定穩妥,又把浴桶周邊的紗簾通通放下,再移近了透亮的大屏風,將沈明楓的衣物全全搭上去,繞過去看了又看,直到看不見任何東西,這才出去吩咐外面的人送水進來。    婢女們反應機靈,手腳也麻利,冷水又一次被一桶一桶提進了澡房,沁兒緊張地擋在屏風前,指揮,    「你們把水放在門口就行了,不必提過去,一會兒有事我會叫你們的。」    婢女們不敢有異議,對她也恭敬聽話:「是。」旋即退了出去。    時間所剩無幾,公主還沒回來,沁兒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手一桶水提起來,以她最快的速度挪過去,放下,連氣都沒喘勻,轉身往回走,重複先前的動作……    就這樣,十幾桶水擺滿了浴桶四周,落腳的地方都沒了。可是這還不是結束。沁兒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也忘了自己已經累癱這個事實,彎腰使勁拔掉浴桶底部的塞子,把桶內的水放出來。    只這水位一往下降,沈明楓露出來的皮膚立馬紅了幾分,沁兒見狀,絲毫不敢大意,使盡了力氣,提起腳邊的桶,將水倒進去。渾身汗濕,虛脫了也不敢停下動作,一桶接一桶……    終於換好了水,沁兒已是眼冒金星,癱倒在地上,整個人都麻木了,全身上下毫無知覺,腦海裡只不停回蕩著兩個字——想死。    好在,褚尋雅的救命解藥也已配製完成,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也是沒歇著,邁開大步子急速往回趕。    薔薇跟在身後,看著前面健步如飛,裙袖飄揚的公主殿下,只覺得,踩上風火輪兒也不過如此了……    褚尋雅玩玩沒想到,進了浴間看到的會是那樣一副場面,驚得她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只見門口正對的前方,是遮得嚴嚴實實的大屏風。走進去,繞過屏風,是一層薄薄的紗簾。紗簾的下方是大浴桶。浴桶的下方是東倒西歪的木桶。而木桶的下方是……橫七豎八的沁兒……    褚尋雅並未去叫地上的人,看她那樣子,大概已經昏厥過去了,一時半會兒是叫不醒的,還是救人要緊。    沈明楓依舊泡在水位達到她下巴的浴桶裡,全身發紅,米分嫩米分嫩的,叫人看了不禁浮想聯翩。    再好看,褚尋雅也無心欣賞,她有的只是心疼。不再想,走近了,撈出那人的一隻手,把脈。    解毒刻不容緩,褚尋雅把手放下,出了澡房,去倒了小半杯水,將那包才配製出爐的解藥米分倒進去,晃幾晃,繼而端進了澡房……   ☆、第62章 醒來 因著沈明楓尚泡在水中,褚尋雅要給她喂解藥,且是液狀的藥,行動很是艱難。只是再艱難,也阻礙不了三公主的喂藥之舉,最後這一哆嗦了,勢必要完美地完成。    褚尋雅一隻手空出來,去捏了沈明楓的下巴,將她的臉微仰起來,再捏來她嘴巴,就著微張的唇,將小半杯解藥水緩緩倒進去,不時晃動她的下巴,直至杯子裡的水一滴不剩,方算成功。    「呼——」    輕輕舒一口氣,精神與身體皆一度處於極盡緊張的狀態,褚尋雅亦是滿身心的疲憊,累得想要攤下去……    解藥見效快,只短短一盞茶的工夫,沈明楓的身體慢慢不再散發著異常的熱量,體色也從米分嫩的紅色逐漸變淡,到了最後,恢復成正常的顏色。    見此,褚尋雅又為沈明楓探一次脈,得知花毒已解,這才算徹底放輕鬆了。又過了片刻,褚尋雅彎腰把浴桶塞子拔開,由得裡頭的水快速流走,露出沈明楓半截身子來。    自己一人怕是沒有能力把沈明楓弄出來的,褚尋雅雖然略感愧疚,還是去將地上的人叫醒,    「沁兒,沁兒,快醒醒,過來幫忙,駙馬的毒已解,該把她抬出來了。」    沁兒驚醒,身體酥軟無力,撐著身體站起來的手都是顫抖的,哆哆嗦嗦著挪至浴桶邊,果真見那人身體恢復如常,當下大喜過望,轉身朝公主就是下拜,誠懇道謝,    「多謝公主對我家少爺施以救治!」    呵呵,沁兒也是站在與沈明楓更為親密的立場上,這道謝也就合情合理。只是她尚未知曉,自家少爺與面前之人,如今已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又何來她這般客套的說法?    褚尋雅雖不顧忌,也怕一下子說出來嚇壞了她,因而對這個道謝並無太多的推諉,只道:「沁兒客氣了,莫說駙馬中毒是因本宮而起,便是她與本宮毫無瓜葛,單單這人命大事,本宮又豈會袖手旁觀。」    「公主殿下心慈。」    「……」    廢話不多說,先把人弄出來才是正事,沁兒顫顫巍巍地起身,配合著褚尋雅,解了臨時的繩索裹胸布,一人一隻手,使勁提起了坐著的人,吃力地將她抬了出來,拿巾子擦拭乾淨,你扶著人,我來穿衣,分工合作,只穿好了中衣,也不給她纏胸了,刻意穿得鬆鬆垮垮,這才又合力把人抬出了浴間,送回床上……    又是一陣吃力的行動,二人累得不輕,尤以褚尋雅這個嬌滴滴的公主最甚。她怕是從未如今日一般喘過那樣粗的氣,淌過那樣壯觀的汗水罷……    好在,人還好端端的。雖然還未醒來,褚尋雅知道,自家駙馬,已經救回來了。    沁兒仍是有些擔憂,要守在床邊,褚尋雅看她明顯已經搖搖欲墜的身體,知她是體力不支了,好言勸她回去歇息,並保證沈明楓不會有事。    這是一顆大大的定心丸,沁兒精神一放鬆,身體也到達了極限,只好聽話回去,歇夠了,晚間再過來看。    薔薇不知她們在裡頭做了甚麼,看沁兒如此可憐,心下不忍,忙稟了公主,親自攙了人往她們的小院走去……    沈明楓依舊沉睡,褚尋雅估摸著她今夜應該會蘇醒,自己已經乏得不行,身上也合該清理一番,遂命百合吩咐備熱水,再傳午膳,沐浴完畢用了午膳再回來歇息。    如她所說,沈明楓約莫是夜裡戌時末臨近亥時醒轉過來的,鄙視褚尋雅已經在用過晚膳之後又守了她近兩個時辰之久,沁兒也已洗漱清理過了,陪同她守在一側。    沈明楓好似做了個綿長的夢,夢境說不上是好是壞,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似在煉獄中呆過一樣,火辣辣的,被烤熟了似的。然而這種痛苦的體驗,在不知何時被人扔到大水池裡浸泡之後,得到了舒緩。    身子及腦袋,由原先的沉重,變為了之後的輕飄飄,沈明楓在夢裡發散思維,以為自己在天上飛著,徜徉雲海呢!等她緩緩撐開眼皮,想要看看四周是不是一片藍白相間時,卻是看到了一片紅紗……    嗯,床帳來著。    眼皮很重誒,周圍怎的這麼……刺眼?咦,怎麼又暗了?    褚尋雅為了能看清楚些,命人在內室點了最粗的蠟燭,自己端坐在床頭邊,靜待那人醒來。終於在一瞬不瞬盯了許久眨眼之後,發現那人的眼皮動了,忙不迭湊上去,嘻嘻看著她。過了片刻,那雙眼終於睜開了……    沈明楓初初張眼,還不大適應那等光線,又一下子被懸過來的人頭遮去大半,眼前瞬間一片黑,待她又緩過來,終於看清楚了,上方的那張臉。    「公主!」    一聲驚喜急切的喊叫,只可惜發出來的聲音力度卻是不足以匹配,有氣無力的,嗓子還暗啞低沉,完全不如平常的那般清亮有力。    沈明楓喊了一嗓子,發覺自己喉嚨乾澀,身體也使不出勁兒,眼巴巴望著那張喜愛的臉,卻悲慘地無力抬手去撫摸一下……    「駙馬,你醒了,身體可有不適?」    褚尋雅如何不同那人一樣的驚喜,可礙於屋裡有外人,她可不能不顧矜持地一把撲到沈明楓身上去,只捏了捏她的手,在心裡喃喃道:我的楓兒,你沒事了,真好。    「少爺,你可算醒了,真是嚇死沁兒了!」    一向活力四射的駙馬爺,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薔薇等人都是心裡一陣不舒服。更別提從小陪她長大,清楚她從未有過大災大病經歷的沁兒。更莫說,愛她疼她,珍視她如生命的三公主殿下……    褚尋雅與沁兒心裡皆是不好受,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同她說,可是她看著就是極需要休息的樣子,二人也不敢多加叨擾,只簡單叮囑了幾句。    過了不久,見她實在沒有力氣,褚尋雅只好又為那人細細看脈,知曉並無大礙,打發了眾人,留她自己,對這的身子人好生再查探一番。    「楓兒,你感覺如何?來,我看看你的身體。」    褚尋雅的意思是想看看她身上可還有旁的症狀顯出來,這人倒是自己想岔了,眼前浮現起昨夜那一幕幕,臉色不禁一紅,嬌羞地不依道,    「嗯——不要!楓兒……楓兒沒有力氣,公主你就不要折騰楓兒了嘛!」    這語帶撒嬌的一句,著實驚了褚尋雅一把!    「你……楓兒,我不碰你,你身體不舒服,我不會亂來的。楓兒,你可知,今日發生了何事?你真是嚇壞我了!」    褚尋雅對於沈明楓也是糾結,若她是個正常人,沒准自己已經撲上去,打罵控訴開來。然而,這只能是想想了。    而沈明楓才解了毒醒來,身子虛弱,也是有大半日未曾進食,早已饑腸轆轆,也不甚清楚自己是怎的了,所以,她能提供的關於自己身體的訊息,只有,    「公主,楓兒肚子餓,很餓很餓!」    她說得極為認真,像是餓得不輕,褚尋雅又是一陣心疼,叫了一聲,    「薔薇,去廚房看一看,為駙馬熬的粥可是好了?快些端來!」    門外被吩咐的人應聲離去。    褚尋雅方又回頭,趴到頭,捏了沈明楓的手,十指緊扣在一起,看著她精神不足的樣子,既是後怕又是氣惱,更多的是無奈與心疼。    「楓兒,你白日裡摘的那朵花,含有奇毒,若非我有法子解救,你怕是……」    褚尋雅不敢想,也不敢說,那樣的後果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    沈明楓原本就不信,那麼美麗的花兒怎會有毒,可當她真的中毒暈倒時,才後悔莫及,此時更是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纏著褚尋雅說來。    褚尋雅左右也無旁的話能與她聊,只好給她說了這些。    「楓兒,害你中毒的,名為奇異花,奇異花,花不奇異,花的功效卻是有一長篇說道的……」    奇異花一年開一次,花瓣呈米分色,皆是只有五瓣……每當奇異花開時,花香四溢,有淨化空氣,吸附雜塵之效,其所散發的氣味,更是有著滅蚊殺蟲之功效,花樹枯萎之後,還有著極高的藥用價值……    只是這花卻不似平常的花,它具有觀賞性,卻只可觀賞,不可觸碰,典型的可遠觀不可褻玩。種植者都是戴著手套方可觸碰與它,若是不慎接觸了皮膚,便會染上奇異花毒,毒素自表皮深入身體浸入血液,以極快的速度擴散,致中毒者毒發,自內而外散發高度熱量,全身發燙,皮膚燒紅……若不及時治療,便會一直發熱,直至灼傷,甚至燒毀……    沈明楓靜靜聽了之後,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心驚肉跳也不足以形容她的震驚與後怕了,還真是……嚇死人了!    「嗚……公主,那個奇異花那麼的可怕,你……你為何要栽種呢?還擺在書房裡,楓兒……楓兒差點就要——唔——」    「別說了!」    褚尋雅出手,止住她的話語,自己也是內疚極了,倘若眼前這人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是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    「楓兒,都怨我都怨我,我今後再也不讓那些危險的東西讓你看見,你今後也再不准嚇我了!你若是再管不住自己那雙手,看我不把它們綁起來!」    說著說著,褚尋雅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佯怒著威脅她,就怕來日這人又惹了甚麼大災禍上身,自己若是沒有法子解救了呢?    沈明楓一朝被蛇咬,哪裡還需她這般警告,自己都不敢再多手了,往後見著美麗鮮花都得躲著走罷!    二人又說了些別的話,褚尋雅看她確實只是身體虛弱,並無其他症狀,心下放鬆了,陪著她閒聊。    不多時,薔薇端著熱騰騰的加了藥材的補身粥來,    「公主,駙馬,粥已經好了,這便用了麼?」    「嗯,擱那吧。」褚尋雅應著,起身,「來,楓兒,先坐起來,喝點粥。」    扶著那軟綿綿的人起來,也是費了不少勁兒,褚尋雅以身擋住了外面人的視線,幫她整理了一下中衣,看不出來甚麼了,這才放心,讓薔薇端了碗過來,接了去,親自喂她。    沈明楓畢竟是頭一回有如此經歷,身體虛弱的程度竟是比她來月事時更甚,不免心裡哀傷。不過,她身體乏力,得公主這般的溫柔伺候,也是安慰了,嘻嘻!    吧唧吧唧喝了幾口,沈明楓滿足地眯起眼,    「唔!公主,這粥真是好喝,你也嘗嘗!」    褚尋雅搖搖頭,又舀了一勺子,送到她嘴邊,等她喝下去,柔聲道,    「不了,這是專門為你熬了補身子的,我也不餓,你自己吃。」    粥是美味,總有喝完的一刻。沈明楓雖然病態明顯,到底心性孩童,開朗樂觀,身體的不適並不能影響她心情的雀躍,又坐了一會兒,想到了甚麼,催著褚尋雅,    「公主,你快洗漱呀,快上來陪楓兒。」    丫鬟們聽了,心內又是無語又是發笑,駙馬這才好了些,就開始不正經了,真是受不了呀!    倒是褚尋雅好說話,果然依她,快速洗漱寬衣,揮退一干人等,上了床。    「楓兒,你若是恢復得好,明日便能生龍活虎的了,你可開心?」褚尋雅一面說著,一面扶了那人一同躺下,揉著她嫩嫩的臉,黑暗中準確找到她的唇,湊近了,輕啄一口,又退回去。    沈明楓被吻了,心裡止不住的歡樂,    「嗯!開心!」    「那好,咱們早點歇了,就能早點到明日了……」    屋裡,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弱,屋外的月光照常灑進去,照亮了整個內室,照亮了臥床的紗帳,亦照亮了床上兩張滿足安詳的臉……   ☆、第63章 風寒 翌日一早,天氣不如往日的晴朗,這個時辰本該灑進室內的陽光亦不曾如期出現。而褚尋雅依舊極規律的在那個固定的時間醒來,緩緩神,適應了今日不甚強烈的光線,轉頭去看裡側的沈明楓,發現她臉色泛著不尋常的紅暈,不由有些奇怪,探手往她額上一摸,竟是發熱。    糟糕!定是昨日的冰火兩重天,累得這人染上了風寒!    褚尋雅心裡一急,也不管對方是否尚處於睡夢之中,坐起身子,捏了她手腕就開始把脈。    確是風寒,看脈象並不嚴重,這人身上也只是比平常稍稍熱些,無大礙。    無大礙,也需吃藥調理的。    褚尋雅自行起身,不叫那人,讓她好多睡些,出了內室到外間,叫人進來伺候洗漱。門外已等候多時的一眾侍女,只得薔薇百合入內,沁兒沒得令,不敢進去。    這些時日,好似她在這臥房外聽候的吩咐越發的少了,公主殿下已經包攬了她家少爺大部分的內務,並且得心應手。再過不久,怕是就沒她甚麼事兒了……    想到這裡,沁兒的心裡一陣的複雜,說不清是悵然解脫,還是鬱悶不爽。    褚尋雅的洗漱較為繁瑣,更衣,梳妝,漱口,淨面,整套下來,花去不少時間。而這段時間裡,居然也沒把裡頭的人吵醒,那人還是睡得香沉。    淨了臉,褚尋雅手中的濕巾帕遞給百合,轉身朝裡頭瞧了瞧,放低了聲音道,    「薔薇,去備筆墨紙硯。百合,吩咐廚房,再熬一鍋昨夜的粥,加少許金銀花。」    兩人齊齊應是,退出去,沒一會兒薔薇就取了所需物品來,一件一件擺在外間圓桌上,開始研磨。等準備妥當,褚尋雅坐下來,寫藥方。    這些日子,她寫方子的頻率可謂是極其密集,想不到今日卻是為自家駙馬寫,真是世事難料。    褚尋雅平心靜氣,寫到最後兩味藥時,里間傳來自家駙馬的叫聲,    「公主!公主!你在哪兒?」    這一句喊叫的鼻音甚重,沈明楓差點分辨不出來,這是自己的聲音麼?還別說,沒等她反應過來是咋回事兒,感覺一陣呼吸不順暢,竟是鼻子發塞!    「唔——」    褚尋雅寫下該寫的,交待薔薇去藥房抓藥,自己起身朝里間走去。駙馬的風寒之症開始發作了呢。    撩開帳子,入眼便是床上那人睡眼惺忪的坐著,左手撐了身體,右手使勁捏著自己的鼻子,見她來了,抬眼望過來,呆愣懵懂的模樣。    這個模樣,最是能觸動褚尋雅心內的那根弦,此時得見,怎不心懷蕩漾?然後,動了心的三公主不言不語,俯身湊上去往那嫩嫩的唇上印去自己的唇……    「嚏——」    太遺憾了,駙馬爺完全不給面子,一個突如其來的噴嚏,噴出來的水漬全全往公主殿下的臉上招呼了去。    你說你,煞風景也就算了,竟……    這還不夠,褚尋雅呆滯的幾個眨眼間,沈明楓接連又打了兩三個噴嚏,且這些噴嚏打得甚是不順暢:    「啊——啊——啊嚏——嚏——啊——嗷……」    嘶……呼……    三公主張這般大,可沒享受過此等待遇,當真是複雜得緊。    噴嚏打完了,人也舒坦了,沈明楓這才不好意思地,抬眼看看被她禍害的人,    「咯咯,嘿嘿嘿……公主,楓兒打噴嚏了,哼哼……」    說著,為表達自己的歉意,完成那個被破壞的吻,撅起嘴,猛地湊上去,「啵」一聲,親了公主殿下的唇,而後滿足地砸吧砸吧嘴,眯起眼睛,忽然右邊鼻孔一癢,不期然淌下一管鼻水……    「……」    呵呵,呆愣的人,凝滯的氣氛,尷尬的場面,這小夫妻倆,有意思極了!    嘴角抽了半晌,褚尋雅終是收了心神,眼色無奈地看了自顧傻笑的駙馬一眼,又看看那筒鼻涕,也不直起身子,直接坐到床上去,自袖口掏出手帕,一手扶著那人臉側,一手往她的鼻下抹去,    「你這人,真是!」    「嘻嘻!公主,你也擦擦,你的臉上也髒了!」    沈明楓傻氣歸傻氣,到底還知道心疼媳婦兒,學著人家的動作,也掏掏自己的袖子,奈何她身上除了那歪歪扭扭掛著的中衣,啥也沒有,只得用袖子,去為對方擦拭……    兩人似是忘了先才那尷尬一幕,相互為對方擦臉,擦著擦著竟也能擦出火花,不知不覺間,兩張臉越湊越近,越湊越近,直至貼於一處,直至雙唇相依,直至舌尖纏繞……    嘖嘖嘖!也虧她們下得去口!    因著鼻塞,沈明楓的呼吸暫時只能用嘴,所以這個吻並不持久,在進行到一半時就被迫停止。褚尋雅再一次十分不悅的深呼吸,動動嘴唇,也不知該說些甚麼好,頓了片刻才道,    「楓兒,你感染了風寒,些許發熱,我已命薔薇去熬藥了,這兩日你可不能出去,乖乖待在府裡養病。」    沈明楓聞言皺眉,不過想想自己好似還有些乏力,不出門便不出門罷,當即答應,    「那楓兒就在府裡呆著,陪小狗狗玩兒!」    「不可,你的病好之前,不能靠近那小東西。」    沒料想會被拒絕,沈明楓頓時不高興了,倒沒取鬧,只扯了眼前人的袖子,軟語央著:「不嘛不嘛!楓兒要和小乖乖玩的!都好久好久沒見著它了!公主……」    褚尋雅不為所動,依然不容抗議,    「你這人!楓兒,你的病未好,那小狗還那般幼小,豈能抵擋得住,若是將你的病症傳染與它,最後心疼的且不還是你自己?!」    說完一句,褚尋雅停了停,見她似有被說動,再接再厲地勸道,    「再有,這兩日的天氣怕是不好,也不知幾時突然就會落雨,你在府中溜達,還不如就待在房裡,也免得到時被淋了加重病情。你病了,心疼的不就是我麼?!楓兒可是想要我心疼,要我焦急擔憂?」    沈明楓聽了,哪還敢有異議,連連搖頭,    「不要不要,楓兒不要公主擔心!」    「嗯,這才像話。」褚尋雅滿意之餘,又是無語地撚起帕子,為她擦拭甩出來的鼻水……    看她精神尚好,褚尋雅也就放心讓她起身,穿衣洗漱。    磨蹭許久,等她們穿戴齊整出得外間,已是辰時中,早膳備了,按吩咐送到她們臥房來,已經上桌。    沈明楓聞著滿屋子的飯菜飄香,被風寒拉低的食欲也瞬間升了回來,拉著公主往圓桌邊走去,    「公主,咱們快快用早飯吧!咦?」    滿心期待的駙馬爺,在看到桌上只有幾碟素得不能再素的小菜時,心情就不那麼好了,原本想著自己生了病,公主該是心疼自己,讓她吃些愛吃的東西的,不成想,竟是比之以往的那些,還要更素……    沈明楓的臉又皺了起來,扭著身子不情不願地坐到凳子上,看著小菜們的眼神失望極了,呆愣愣的吸一下鼻子,不說話了。    褚尋雅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得聞言解釋:「駙馬,你的風寒需忌口,這幾日都不可食用得過於油膩,這些菜雖清淡,對你的身體極好,你可不能浪費了去。」    意思就是:這幾日的三餐,你都得吃這些。    沈明楓難得的聽懂了意思,撅著嘴又是一吸鼻子,待看到丫鬟端上來的顏色可觀的香粥時,神色稍稍有了好轉,    「喔!知道了!」    ……    早膳用了整整半個時辰,駙馬爺才依公主之言把她不甚喜愛的素菜消滅一半,又喝了一碗粥,按往日的吃法,只能算七分飽,剩下的三分……褚尋雅這才把話說了,    「駙馬,一會兒你還得喝一碗藥,留著些肚子,莫吃太多。」    「啥?」    沈明楓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怎的還要……喝藥?    褚尋雅又抽出一條帕子,為她擦拭唇角的同時,抹去那流出來的鼻水,    「病了就得喝藥,不喝藥怎麼能痊癒?放心,本宮讓人準備了蜜餞,喝完藥立刻吃一顆,咱不怕!」    話還未說完,黑呼呼的冒著煙湯藥倒是應景地送了上來。沈明楓咽了一下口水,盯著那寬大的藥碗瞧得冒汗,坐著的凳子也悄然往後挪了挪……    說實在的,沈二公子打小身子好,長這般大,可沒咋喝過那苦臭苦臭的湯藥,便是捏著鼻子怕也灌不下去的!    褚尋雅看她那樣子,就知道沒自己親自出馬是完不成這事的。    「駙馬,來,先喝藥,蜜餞就擱在這兒了,閉著眼,一下就吞下去了。來,不怕!」    說是這麼說,沈明楓又豈是那麼容易戰勝恐懼的,那藥,著實難看得緊,那味兒聞著也是,噁心得緊……    褚尋雅不理那人如何縮著脖子往後腿,伸手接過藥碗,一步一步朝她移去:「駙馬,來,快趁熱喝了,不喝身子就好不得。你身子一日不好,府裡的飯菜就一日還是這般清淡。你一日不好,本宮就一日不讓你出府……」    好一句威脅!如此的奏效!駙馬爺聽了,汗也不冒了,鼻水也不淌了,眼睛也不瞪了,屁股也不挪了,乾脆俐落地接過藥碗,壯士斷腕一樣,鼻子都不用捏,吹幾吹,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個乾淨……   ☆、第64章 賞賜 「咳——嘔——」    藥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極苦極臭,且還十分的燙口,沈明楓一個憋不住,險些就把艱難灌下去的湯藥全數吐出來,所幸還算爭氣,並未實際發生,只作嘔,然後嘶嘶吸氣。    褚尋雅在一旁看著,也是心驚,拿手幫她撫著後背順氣,抓了一顆丫鬟遞過來碗裡的東西,    「來,快含一顆蜜餞,壓一壓口中的不適之感。」    已是面部扭曲得不像人樣的駙馬爺如獲至寶,接過那小小的一顆蜜餞,看都沒顧上看一眼,塞入口中,哢嚓哢嚓嚼幾下,咽了下去,仍是沒能壓制住泛上來的那股噁心,聲音徒然拔高,    「還要還要!」    褚尋雅只好又拿了一顆遞去。沈明楓重複了那套動作,接連吃了四五顆,才算是緩過勁兒來。    「呼!好難喝……」    沈明楓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望著公主殿下的眼神楚楚可憐,轉而又想到,這,只是個開始,接下來,還有好多次這等煎熬的時光。她的可憐兮兮,一下子就變為了……悲痛淒涼,臉上的苦澀,頃刻蔓延至心裡去。    四周的婢女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色一致,具是在表達自己對駙馬爺那副表情的質疑:有這麼難喝麼?    看她皺著臉扁嘴,極其難受的樣子,褚尋雅雖然心疼,可也不能放任她的病不治,有些時候,不能不心狠的!    「駙馬,喝完藥就回房歇息吧,今日有些風,你萬不能再著了涼,回房呆著,本宮晚些回去陪你。」    「哈?」    沈明楓聞言,不情願地揪住自家媳婦兒的纖手,咕噥著聲音:「唔!不——嘛!你去哪兒呀?!楓兒也要去!」    真是的!楓兒都不怪你如此的狠心了,你竟還不時時陪著楓兒!這是何道理嘛?!    一群人看著呢,褚尋雅不好與她膩膩歪歪的相勸,只輕輕回握她的手,拉她起身,    「好了,先回房,本宮去藥房,很快回來的,你乖乖的,叫沁兒來陪你說話解悶也可。」    「那,楓兒可以看著小狗狗麼?不抱它,只看。」    「嗯,可以。」    ……    褚尋雅陪自家駙馬回了房,叮囑她注意這個當心那個,又差人去叫沁兒來,將事情細細交待完畢,才放心去了藥房。    再過不久便是太后大壽,她也該抽空準備壽禮了。    不錯,如往年一般,三公主的壽禮,仍是沒有別出心裁,也沒有隨大眾的尋些無用的奇珍異寶,而是自己配方子,親自調藥,制些適合老人家的保健藥物,要麼延年益壽,要麼裨益容顏,皆都是上乘藥品。    當然,此等藥物,在皇宮裡還不是應有盡有,太后想要怎麼調理身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然而,事實歸事實,情分歸情分,這藥物雖普通,若是由自己疼愛的親孫女親手調製出來,就非是凡品!    是以,每年壽辰,皇太后收了三公主的壽禮,沒有不滿意開懷的,少不得又是對她一通賞賜回去……這可不就成了五皇子七皇子二人眼紅妒忌的又一點,不就成了他們今年棄了珠寶珍饈,千方百計尋找所謂極品藥材的因由麼?!    呵!    思及此,褚尋雅淡雅的臉上浮現一抹略帶嘲諷的冷笑,搖搖頭……    到了小院,發現院門虛掩著,並未上鎖,想是方藥師來了罷。抬步入得院門,果然見院子裡忙碌的身影。    褚尋雅帶著薔薇走過去,到那人身後,    「方醫師。」    被叫的人對這一聲好似全無反應,卻又在下一瞬緩緩回了身,面色平淡如水,福禮淡聲道:「見過公主殿下。」    若說褚尋雅淡然優雅,舉手投足間透著尊貴與非凡的氣質,那這方藥師的氣質,便可歸為世事看淡,經歷歲月婆娑的平靜。    褚尋雅每每見了她,心裡都會生出一股面見高人的錯覺……心思複雜地頓了頓,想起來一事,與眼前之人道,    「方醫師,前些日子移去本宮書房的奇異花開了。只是昨日,駙馬不知情下隨手摘了一朵,不慎中毒……」    方藥師原是一手拿剪刀,一手拍著身上的塵土,聽聞此言,眼中閃過驚異,抬起頭看著褚尋雅,    「公主,駙馬中了奇異花毒?可是有礙?」    褚尋雅掃了一眼院中栽種的藥材,輕輕吸一口氣,    「無礙,本宮及時解了毒,不過泡冷水降溫時駙馬著了涼,染了風寒。方醫師,現下那株被摘了一朵的奇異花也不知如何了,本宮這便讓薔薇去把它端來,你給瞧瞧。」說著側了側頭,「薔薇。」    身後之人聽言,躬身應:「是,奴婢這就去。」言罷退去。    褚尋雅又看了方藥師一眼,見她有些欲言又止,揚了揚眉,開口:「方醫師有何言,但說無妨。」    對方給了一個感激的眼神,還是說了:「公主,方儀斗膽,懇請公主殿下容許方儀一探駙馬之脈。」    「這……」    看來方藥師是提起興趣了,褚尋雅難免感到詫異,更因為不能答應她的請求而抱了歉意,    「是這樣,方醫師,駙馬她十分不喜外人的觸碰,你這請求,本宮怕是不能應允了,若你當真想要一試,可自去找駙馬問之。」    那人也不失望,仍是淡淡的神情,    「既如此,那就罷了,是方儀唐突了。」    褚尋雅頷首,不再與她閒扯:「那方醫師繼續忙吧,本宮先進屋了。那奇異花送來,方醫師盡可帶回去研究。」    話畢,轉身朝藥房行去,帶起一陣微風,惹得輕紗裙擺連連飄揚。    身後的方藥師在原地定定站立良久,搖搖頭,抹一抹下巴,又執了剪刀,往藥叢深處去了……    此時,被談及的駙馬爺沈明楓,正窩在房裡,無聊地等待沁兒抱了小狗狗過來:「郎裡個兒郎……裡個兒郎……」    過了約一刻鐘,門口那裡有響動,不是沁兒來了是誰?    哎,不是,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寶貝狗狗!    沈明楓被一陣窸窸窣窣的奇怪聲響吸引了,自內間出來,看到門口那裡,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傢伙正在努力揮著小腿——與門檻作戰。    「嘿!小乖乖!」    小傢伙好似又比前幾日壯實了些,聽到熟悉的聲音,停下動作,抬起小腦袋瞪著圓溜溜的小眼珠子往上瞧,見是沈明楓,喜得當即「嗚嗚」叫出聲。    叫了半天,也不見那人來抱自己,小傢伙一陣不解,只好委屈地歇了聲,垂頭喪氣了一忽兒,複又提起精神扭動起肥嘟嘟的小身子,兩隻短短的小前爪巴在矮矮的門檻上,兩隻短短的小後腿蹬蹬蹬,不停使力掙扎。    可惜,門檻再低,對於幼小的它,也是個大障礙。任是它如何費勁,就是爬不過去……    「嗚嗚……哼……汪!」    許是急了,小傢伙開始不高興,連聲吠叫,借此表達它的滿腔憤怒。    太可愛了!實在是太可愛了!    這般憨態的小傢伙,逗得沈明楓兩眼直冒精光,恨不得就撲上去抱起來摟在懷裡親幾口。可是可是,公主的叮囑,就在耳邊迴旋著呢,自己怎能不聽話……    還是沁兒心疼,看看沈明楓,又看看那還在努力掙扎的小狗崽,彎腰一把撈起來,放到門內去。    小傢伙對這個幫忙很是感激,倒是也沒回頭,直接邁開小短腿,朝沈明楓咯?咯?跑去,眨眼間竟就巴在了她鞋面上,歡快地搖起小尾巴,就差跳起來要抱抱了。    小傢伙清理過了,比前些日子髒髒臭臭的時候不知好看好聞上多少,沈明楓真是忍不住把它塞進自己懷裡疼了!    「咦?沁兒你快看!小乖乖竟然跑得這麼快了耶!」    沈明楓垂首望著地上歡快撲騰的小狗,頭也不抬,像是發現了甚麼大驚喜,看著倒比她的小乖乖還要興奮呢!    沁兒不理她,邁步進了屋,朝那沒良心的小傢伙扔一個白眼,對沈明楓半是關心半是詢問,    「少爺,聽說你感染了風寒,要緊不?」    沈明楓被小狗巴著,也不敢提腿,保持一隻腳踩著地面,另一隻腳抬起,以瘸一條腿的姿勢往裡挪去,一步一磨走得很是艱辛,沒工夫搭理她的問話,敷衍了事,    「曖,要緊……」    小狗依然趴在她腳背上,被拖著走了一段路,停下,又開始撲騰。沈明楓到了圓桌邊,坐到凳子上,吸吸鼻子,    「嚕嚕嚕!小乖乖,你乖不乖?乖了就給你肉吃!爹爹也是要乖乖才有肉吃的!」    小狗好像能聽懂一樣,抬頭盯了她瞧,應了一聲:「嗚哇!」    看那一人一狗的互動,沁兒不禁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打了個顫,抿抿唇,想到昨日的淒慘情境,立時氣不打一處來,左右也無旁人,忍不住拔嘴就開始數落,半點沒大沒小的自覺也無,    「少爺!奴婢實在忍不住要罵人了!你說你,嘖!你知不知道昨日你那樣子,簡直就……嚇壞奴婢了!成日不是惹是生非就是上躥下跳,你怎麼就不能安分一日呢?」    沈明楓平日也沒少被沁兒說道數落,聽公主也說了,昨日確實驚險,若非沁兒與公主配合得當,自己怕是也沒有今日這般閒適了。    這麼一想,駙馬爺心裡慚愧之餘,對自己的貼身婢女生出滿滿的感激,討好著一張臉,嘿嘿傻笑兩聲,旋即斂了神色,學著財大氣粗的霸氣老爺們,揚言道,    「沁兒,昨日多虧了你呢!本少爺聽公主說,你為了幫忙救本少爺都累暈了!?,本少爺要給你……重重有賞!你想要啥賞賜,本少爺都照給!」    可憐的駙馬爺,可不又是忘了自己資產微薄了怎的?    那頭聽了這話,本就不打算同她客氣的沁兒,對自己昨日那淒慘的遭遇,想都不用想,定是要好好犒勞自己一番的。    然後,沁兒就實誠地,獅子大開口:    「那可是少爺你說的!可不能反悔昂!聽著了,奴婢要加月錢,至少加三成吧,每月的輪休再加一日,由奴婢自己支配……再有,您今後若是再出了狀況,需要奴婢收拾殘局的,一次一兩銀子,沒得商量……」    吼!!    沁兒你這是……    沈二公子瞠目,對她這些要求,感到很是……    「沁兒,就這麼點兒麼?你就不要別的賞賜了麼?」    沁兒聳聳肩,不再言語,不再答話。    說實話,她的這些個要求,相對於救過當朝三駙馬一命,確實是大大的不匹配,極其的不對等。    可是沁兒,又豈是挾功邀賞的那種人?她的整副心思,不就是想要自家主子能夠好端端的,早日懂事了,自己也就不必這裡受累那裡受罪了唄!    她只有一個小小的也大大的願望而已,只此而已……    唉!    可憐的沁兒!忠心的沁兒!    沈明楓無比的感動,一時抑制不住自己氾濫的情感,一腳甩開那纏人的小東西,起身朝沁兒撲去,摟住她,    「嗚!沁兒!你真好!你定是知道本少爺沒錢,所以才這樣說的!你放心,等少爺我有錢了,分你一半!嗚……」    這一刻,駙馬爺是整個腦子都用來編織將來分錢的情景了,全然無心去關注,那同樣很可憐的,被一腳踢飛出老遠的小乖乖……   ☆、第65章 開竅 轉眼兩日過去,在褚尋雅的良藥調理下,沈明楓的輕微風寒之症已是好了七七八八,人也再度恢復活蹦亂跳,精神勁兒十足。    也就是今日,迎來了駙馬爺極為期待的一件事——做客明王府。    三日前三皇子派人送的信,便提了讓褚尋雅抽空到他府上去一趟。因著沈明楓的意外,此事被耽擱了下來,褚尋雅就特意挑了今日,那人病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一同前去。    沈明楓最初聽聞此事,是在她嘗了一回難喝的藥湯之後,亦即是前兩日傍晚,這人用罷晚膳,卻怎麼也不肯痛快服用湯藥了。任褚尋雅沁兒等人如何勸說,她就是縮著身子撇過頭到一邊去,鼓著嘴不配合,竟是連自家媳婦帶著威脅的溫柔勸說也不能湊效了……    褚尋雅沒了法子,知她性子,若是苦勸不得,威脅恐嚇也不成,那便只有誘惑了。    所以,依然是三公主妙招連連,只一句話,就令那使性子之人回心轉意:    「好了,你再不聽話,過兩日本宮去三皇兄府上做客,就不帶你了,你自個兒在府裡呆著吧!」    那時的駙馬爺心裡激動的呀,二話不說,回身一個猛撲,掛到了三公主身上,    「不嘛不嘛,楓兒也要去,公主你能不帶楓兒的!楓兒要去看小寶寶!」    「怎麼帶?你想拖著病體到人家府上去?恕本宮難以從命。」    病人急了,不堪忍受因自己的帶病之軀,做何事去何地都處處受限,皺緊了眉頭,一咬牙一跺腳,    「那楓兒喝了藥便是!喝了藥病就好了,你就得帶楓兒去!」    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桌邊,端起那碗苦黑苦黑的湯藥,桌邊,端起那碗苦黑苦黑的湯藥,幾口下肚……    那之後,每回只要用畢餐食,駙馬爺就十分自覺地守在飯桌旁,等候湯藥送上來,然後……一口悶……    鼻子不再塞了的暢通感讓駙馬爺一夜好眠,一大早,這人便自睡夢中醒來,卻發現自家一向早起的媳婦竟還在沉睡,不免焦急,她可是盼了今日盼了許久的,怎能再多加拖延!    想到這裡,沈明楓撐手坐起身,呆呆觀賞了褚尋雅的沉靜睡相半刻,未等待那人醒轉,眨眨眼,只好自己想法子把人叫醒了。    沈二公子多麼的佩服自己的聰明機智,想出來的辦法是那麼的令人拍案叫絕。    因為她想到,自己鼻子塞住時呼吸不順暢,睡得就不舒服。她又想到,自己每回與公主親親時,嘴裡吸不上氣,也是呼吸不順暢……    兩者一宗合,駙馬爺簡直要對自己的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想罷,沈明楓不再猶豫,爬起來,一隻手支撐著身體,一隻手去捏住褚尋雅的鼻子,臉朝下,貼近對方的臉,把自己的嘴巴堵住對方的嘴巴……    嗯,這個橫豎十字的姿勢好像並不能完全堵住她的嘴誒!那……    頃刻,又一個完美的點子閃過腦海,沈二公子下一瞬便付諸行動,放開嘴收回手,掀開人家身上的薄被,調整了一下姿勢,就著她躺的方向,壓下去,整個人趴到那人的身體上去……    褚尋雅其實老早就被她的大動靜吵醒了,先是被莫名其妙的捏了鼻子堵了唇,止住呼吸,隨後被鬆開,在那人忙活的時候掀了掀眼皮,想看看她究竟意欲何為。只是還未等她看清楚發生了甚麼,那人竟然就毫無預兆的壓到她身上來,隨即是第二次的止住呼吸……    大概是沈二公子的骨子裡也有些不正經,原本單純的想要堵住身下人的呼吸,用來把人叫醒的動作,慢慢地變了味兒。她覺得,自己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頓了一忽兒,沈明楓捏住褚尋雅鼻子的手漸漸松了,身子與嘴唇卻是不大聽使喚地,依舊保持著原有姿勢。    「唔……」    沈明楓的嘴巴抽不出空來,說不上話,眼睛直勾勾盯著下方那張俏臉瞧,越瞧越是帶勁,越瞧心裡越是癢癢,到得後來,心隨意動,手遂心動,也不管那許多的了,學著公主那樣,動動僵硬的嘴唇,吮……    褚尋雅突然被吮吸了一下,閉著的眼皮輕微顫了顫,還是忍著不動,等到對方的小舌尖撬開她的牙關伸進來的時候,還是忍著,不給反應。    或許覺著這樣還不夠,沈明楓自詡一個好學徒,慢慢回憶起公主她前幾日的那晚,是如何做的,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手上就開始了像莫像樣的動作……    這一摸,可不就停不下來了麼?    過了半晌,褚尋雅嘴裡的舌頭縮了回去,緊隨而來的是感覺自己身上一輕,而後胸前一涼,似是裡衣的領口被拉開了,再也不能裝下去,快速睜開眼睛,垂眼望去,當真就是那人,正直直盯著她的胸口瞧呢!    然而她的判斷不夠準確。何止是裡衣被拉開,連同她的貼身肚兜也早就被扯到一邊兒去,露出整片白茫茫的肌膚……    盯著眼前的兩座雪白山峰,沈明楓不知怎的,身子一陣燥熱,她想,自己八成又是想吃奶了!可是可是,今日的感覺,又並不是單單想要吃奶那麼簡單!    想著些有的沒的,沈明楓的臉色開始發紅,也不抬頭去看看那人如何了,只道人家還在沉睡,遂也顧不得那些,又趴下去,埋首于那對兒令她深感眷戀的大包子之中……    又一次被逼餵奶的人一個悶哼,仰著頭,長歎一聲,抬手按住那顆不安分的腦袋,心底深處狠狠地啐一句:呸!這青天白日的……不知羞!!    過了片刻,身上之人不滿足於吃奶了,開始扯身下之人的褲子,眼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褚尋雅一驚,連忙拉開那雙賊手,    「楓兒,你作何?」    沈明楓明顯的意猶未盡,欲求不滿,被阻止了進一步的行動,眯起眼睛,沖那人投去一個不樂意的眼神,砸吧砸吧嘴,得意道,    「公主,楓兒好像知道行夫妻之禮該怎麼做了,咱們來行禮吧?」    褚尋雅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漲紅了一張臉,神色極為精彩。    「楓……楓兒,行禮之事,該是你躺好才對,本宮……我……」    本以為那人會乖乖聽話,卻不料她竟是嚴辭反駁了開。    「你騙人!」沈明楓也不知為何突然就記起來甚麼時候哪個人說過的哪句話,難得一回堅決肯定自己的觀點,不容對方辯駁,「明明夫妻就該相互尊重,相互愛護,相互很多很多的!那夫妻之禮也該是相互才對!那夜你對楓兒那樣,這回該輪到楓兒對你那樣了!」    嘖嘖嘖!莫非……這人一覺醒來突然開竅了?三公主忽地感覺,自己縱是再長出兩張嘴,也抵擋不住她的振振有詞了。    左右尋不到辯解之言,褚尋雅只好重施舊計,轉移注意力,    「?,楓兒,現下是白天,你不是盼著要去三皇兄府上好久了麼?咱們早早起來吧,莫再只顧磨蹭了。」    沈明楓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點頭:「那行吧,今晚再行禮也成!」    三公主:「……」    得,莫名其妙的,這人竟就惦記上那事兒了!    不能再想,不能再說了,褚尋雅拉著自家駙馬起身,細細為她纏胸穿衣,只是這過程中那人老盯著她看。往日也看,可今日的看卻是有些不一樣,叫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專心下去,最後只能叫了沁兒進來,幫這人束髮洗漱,自己帶著薔薇躲到一邊兒去……    不單起身,就連整個早膳也是處於這種曖昧黏膩的氣氛中,惹得三公主慣有的淡定也變得蕩然無存,總感覺自家駙馬的眼神很是……色迷迷的……    今日是沈明楓停藥的頭一日,早膳算是比前幾日的豐盛些,還不足以達到她的要求,只在尚能接受的範圍。    早膳不算合口味,駙馬爺難得不愁眉皺臉的,興致高昂著用了許多,因為這一日,她有好幾件事兒都帶了十足的盼頭!    真是充滿激情與希望的一日啊!    想著,沈明楓又拿眼去直盯著身旁的褚尋雅看,後者實在受不住她的目光,一個冷冽的眼神射回去,嚇得她立馬轉了頭,縮縮脖子,又抓了一隻小籠包,也不敢再明目張膽地看,只用眼角餘光去瞟,換回一個斜睨,再縮回來,扁了嘴,一把將小籠包塞入口中,吧唧吧唧嚼起來,再也不敢看了……    早膳過半,沈明楓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眼神一亮,又不敢看對方,盯了桌上的飯食,說出她的提議,    「公主!楓兒想帶著小乖乖一起去!小寶寶也喜歡小乖乖,楓兒要帶著它去看他!」    個死樣自,褚尋雅在心內暗暗翻了翻眼睛,放下手中的筷子,    「駙馬想帶便帶吧,你自己看顧好就是了,到時切莫衝撞了皇兄皇嫂,也不可嚇著小侄子。」    「誒!楓兒省得了!公主你最好了!嘻嘻!」    薔薇與百合離得近,親眼目睹了駙馬爺盯著飯菜與公主說話,說著說著還樂開了,那畫面,簡直是……    沈明楓心裡高興,對今日之行充滿了興奮與期待,又抓了一塊核桃酥,眯起眼睛享用起來……   ☆、第66章 寶貝 不多時,被差去抱了小狗狗來的百合不負使命,摟著小傢伙到了飯廳。沈明楓眼尖,人還沒走進就發現了,當即起身撲上去,    「小乖乖!我的小乖乖,你想不想爹爹?啊!終於可以抱你了!」    嘴裡感歎著,小傢伙已經被提到了她懷裡。沈明楓病好了,是如蒙大赦,撒了歡兒可以盡情玩自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再無人總會從旁制止。    「既如此,那駙馬,咱們便出發吧。」    「好?!小乖乖,爹爹娘親帶你去看小寶寶,你開不開心?嘻嘻!」    沈明楓喜滋滋地抱著同樣歡快的小狗,跟在褚尋雅身旁,往外走。    明王府距三公主府有些路程,二人還是乘坐馬車去,帶了薔薇百合,以及幾名護衛,簡簡單單。    馬車上,沈明楓捏著小狗的兩隻小前爪,令它兩條腿踩在自己雙腿上,以人的站立姿勢在她腿上撲騰,玩鬧了一會兒,看看自家兀自看書的媳婦兒,想起來好似她從未碰過這小乖乖,更別提抱了,不禁提議發聲,    「公主?公主!你要不要抱抱小乖乖?你可是它娘親呢!」    褚尋雅聽聞,斜著眼睛睨了她一眼,又掃一掃她懷裡的小東西,表情淡淡,心裡卻是一陣無語,    「駙馬抱著便是,本宮不甚喜愛毛茸茸的動物。」    是實話。她暗房裡飼養的那些小動物,其中不乏渾身長毛的,她看著就不喜歡,又怎會想時時去看顧它們?所以才會有方藥師的存在不是?    如今這駙馬爺把那小狗當做她們夫妻二人的孩子,她雖然不表示反對,卻也不會同那人般歡天喜地的寶貝,她非是沒有愛心,只真就是不喜那一身毛的小東西。    沈明楓聽了,不免感到很是遺憾,想到她們將來沒有孩子,公主還不喜歡這般可愛的小動物,看來她是無緣享受這天倫之樂了罷……    唉!    因著這兩句對話,沈明楓的歡快沒一下就降下去許多,泛起來些許的傷感。    車內二人各懷心思,馬車一路走了小半個時辰後停下來,外邊傳來護衛的聲音,    「公主駙馬,明王府已到。」    「嗯。」    褚尋雅應一聲,收了書本,抬眼看看心情不如先前燦爛,眉毛有些耷拉的沈明楓,啟唇,    「駙馬,到了,你可抱緊了那小狗,進去見了皇兄皇嫂也不可失了禮數,可清楚了?」    「喔!」    是沈明楓抱著小乖乖率先出了馬車,跳下去,迎著不甚濃烈的陽光,抬頭望著眼前這座偌大的府邸,看到大門前的兩尊兇神惡煞的石獅子,往前是五六級長長的橫跨整個大門前的石階,往上就是莊嚴雄偉的暗紅漆大門,上頭是莊重的大牌匾,幾個漆金大字——明王府。    門自是大開,門前左右兩排守衛個個人高馬大,面色嚴肅,筆挺筆挺地立著,見有華麗馬車停在府們外,其中一個忙進門去通報,其餘的仍面不改色,靜靜等候。    待褚尋雅下了馬車,領著沈明楓與兩個侍女上了石階到大門前,王府的總管迎了出來,朝那兩排守衛使了個眼色,而後齊齊下拜,    「恭迎三公主與三駙馬,王爺王妃正在府中等候。」    「免禮,還請總管帶路。」    ……    沈明楓當了三駙馬這些時日,對於這等小場面已是適應下來,不曾有差錯,也沒有被一群人的恭敬下拜嚇著,落落大方地隨著褚尋雅入了明王府大門,朝裡行去。    明王夫婦已于前一日接到褚尋雅的消息,今日一早過府。明王下了朝也不往別處去,早早回了府,就等著妹妹妹夫來了。立在他一側的王妃自是也對三公主夫婦極歡迎的,陪著夫君在前廳等候,到未曾出去大門口迎接。    一路行來,沈明楓一刻不錯眼,四處瞧著這三皇子府中的景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觀著很是新鮮。    可不新鮮麼!沈二公子長這般大,去過別人家府邸的次數兩隻手就數得過來,前半生光待在尚書府裡,後半生,怕是只能日日欣賞三公主府的景色了……    這是王府前院,還是自大門到前廳一段路上的各色景物,就已經讓三駙馬眼花繚亂,若是稍後領她去逛王府的後花園,那豈不是一雙眼都看不過來?    褚尋雅走在一側,又是無奈地搖頭,提醒她不要太過失禮,怎麼說她現在好歹也是個駙馬,還整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說出去都不好聽,    「駙馬,專心看路,等見了皇兄皇嫂,本宮叫人帶著你去逛,這王府上下夠你逛一整日呢!」    那人這才收收視線,仍是忍不住看看右前方不遠處林立的假山,提了提懷中幾乎就要掉下去的小狗,爭取道,    「唔……那公主也要陪著楓兒一起才行!嗯,楓兒還要看看小寶寶!」    「好,都依你。」    褚尋雅的聲音隨著一陣清風拂過,聽得人心裡舒暢感十足。沈明楓對於這個,向來不掩飾自己的喜愛之情,    「公主,你真好!嘻嘻!」    二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王府會客的大廳前,她們的對話也就不意外的被等在那裡的明王夫婦收入耳中,相視一笑,迎出去,    「哎呀哎呀,皇兄盼星星盼月亮,今日可算盼來了三妹與妹夫呢!想不到妹妹與妹夫這般的恩愛呀!哈哈哈!」    三皇子朗聲笑道,身旁的王妃亦是笑意盈盈,看著她們二人一身顏色極為搭配的裝束,一個氣質高貴神色雅淡,行走間裙擺飄逸,一個憨態可掬,滿面純真,腳步輕快,束髮的語帶隨著後背的散發輕揚,懷裡還摟著一隻白白胖胖的小狗。    待走近了,褚尋雅才微微福身,施了一禮,    「皇兄見笑了,雅兒見過皇兄皇嫂。」    沈明楓抱著小狗狗,又不知如何行禮,只學著自家公主,喊了一句:「楓兒見過皇兄皇嫂!」    那二人也不客套,均是朝她們回以一個頷首,王妃也是忍不住打趣她們,    「雅兒與駙馬可算來了,你皇兄都念叨兩日了呢!」    褚尋雅也不隱瞞:「前兩日駙馬身體微恙,雅兒不便帶著她來,這不等她一好,就巴巴地過來了麼!」    「有這事?妹夫身體還好吧?」高大英朗的三皇子為人爽朗逗趣,與人打交道很是有手腕,見了憨憨的沈明楓,忍不住要逗上一逗,「妹夫,你這懷中的小東西甚是可愛,不如就送予了哥哥可好?來!」說著伸出手去,作勢要搶。    沈明楓聽了嚇一跳,一個閃身,避開那雙大掌,急言拒絕:「才不!給你抱抱就行,不能就給了你!」    「哎,妹夫,你怎的這般小氣?這小狗還如此的寶貝!送了給哥哥不好麼?」    「不成!這是楓兒的小寶貝!你想要……就拿你的小寶貝來換!」    三皇子樂了,眾人也皆是哭笑不得,這人還真是!    「好,妹夫莫不是看上了皇兄府裡哪一個寶貝?你若喜歡,拿去便是!」    三皇子當真爽快,然而三駙馬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真噠?那……那我想要你家的小寶寶!」    「……」    靜默。    半晌之後。    「噗——哈哈哈!!」    「呵呵呵……」    幾人又是一陣發笑,大笑。這三駙馬,傻得緊,也可愛得緊喲!    「哈哈哈!」笑了一陣子,三皇子停下,望向褚尋雅,頑笑道:「三妹,你這駙馬可真有意思!你從前那般的沉悶,現在有了這麼有趣的妹夫,日子定是過得十分熱鬧吧?」    沒等褚尋雅應一句,笑得開懷的三皇子又去看沈明楓,話語中夾帶著濃濃的促狹與曖昧,    「妹夫,哥哥的小寶寶可不能送你!你若是想要,當自行多加努力呀!你若是下足了功夫,又何愁沒有小寶寶呢?是也不是?哈哈哈……」    那掩不住笑意的王妃也幫腔:「是呀是呀,妹夫這般喜愛小娃娃,應當與皇妹早日生一個才是!」    「……」    沈明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嘟著嘴縮到自家媳婦兒身後,沉默著不做聲。而被她拿來當盾牌的褚尋雅,則是壓下心中的尷尬,淡淡一笑,    「皇兄皇嫂快別打趣我家駙馬了,她呀,可不似看起來那麼經逗!」    調笑也有一陣子了,這大廳還未進去,三皇子便發話,    「好吧,妹夫既然來了,就去王府花園逛逛,王妃,三妹夫就交給你了。皇妹,你隨皇兄到書房去。」有事相商。    褚尋雅點頭,回身看著那不高興了的人,    「駙馬,你先隨皇嫂去看看小侄子,本宮去去就來。」    沈明楓礙于外人在場,很是給褚尋雅面子,不敢太過放肆,    「那你去吧,快些回來,楓兒要同你一起去玩!」    「好,你乖乖聽話。」    三皇子夫婦看著她們嗎,又是對視一眼,嘖嘖稱奇:三皇妹果然禦夫有道!    短短的話別,褚尋雅安撫好自家駙馬,目送她跟在皇嫂身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才收回目光,隨皇兄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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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4 PM

  ☆、第67章 喜愛

沈明楓抱著小狗狗,一路跟著明王妃來到小皇孫的院子。孩子雖小,卻已經配了院子,多是由奶娘丫鬟們看顧,主人家王爺夫婦不會時時帶著他,不是由王妃親自餵養,一般也不會帶著他一起睡……
    大概,皇族子孫,或者說大家貴族子弟都應是這般的罷!
    沈明楓因著身份原因,自小也是極少同爹娘一起共宿。但也因著身份特殊,她的一把屎一把尿都是自家娘親與芸姨一同料理的,在大戶人家中十分難得的,是由親生母親還且是當家主母親自拉扯大的。
    她是幸福的,她們母女二人的感情就更是深厚。
    如今,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位那幾個月大的主子,看著很是冷冷清清的,全然不似她想的那般熱鬧。
    還有,她們沈家也是特殊,府裡沒有其他的主子,沒有旁的什麼院子。而這明王府,單單王爺姬妾的院子就不下五座,哪是她沈明楓能想像得來的。
    院子雖冷清,到底是王爺嫡子的住處,自然佈置極為講究,處處彰顯著權貴人家的氣息與皇族的尊貴氣派,便是院子裡栽種的花樹品種,也非尋常人家能夠肖想的。
    奧,三公主可不算尋常人家,所以三駙馬也不算是很吃驚,只多看了兩眼,便迫不及待地隨著皇嫂嫂入了院子,朝正房而去。
    院裡的下人見王妃來了,趕忙出來齊齊跪迎,王妃也不多說,只道,
    「娃兒可是醒了?快些抱來與三駙馬瞧瞧。」
    只簡單一句,把事情交代了,把人也介紹了。
    領頭的嬤嬤回了話:「回王妃,小主子已醒來,正巧喂著奶呢。」
    沈明楓抱著狗狗立在門口處,聽了這句,兩眼瞬間點亮,看那皇嫂還沒有進去的意思,心下腹謗:磨磨蹭蹭的,廢話可真多!
    王妃也是冤枉,倒也不知自己被冤枉,笑著招招那不住往裡探頭的性急三駙馬,
    「妹夫,瞧你急得!你這般是作何,來都來了,難不成還急那一晌半晌的?莫急莫急,待奶娘喂好了孩子抱出來便是。」說著邁步進了里間,留沈明楓一人等在外間。
    這人真是,一個大男人,還想闖進去看著人家奶娘餵奶不成?
    這頭沈明楓焦急等待,那頭褚尋雅隨著三皇兄緩步朝前走,一路說說笑笑,不多時便到了王府的書房。
    入得書房,三皇子便請褚尋雅落座,讓隨侍看茶,待茶上好了,揮揮手,令屋裡眾人退下,到門外守著。
    薔薇與百合二人自己一左一右跟著褚尋雅的,得了自家主子眼色,恭敬退離。
    開始時,房內的氣氛還算好,三皇子端起茶盞,揭了蓋子,朝向上冒著的白煙吹吹氣,輕輕咂了一口,放下,這才進入主題,望著神色淡然的褚尋雅,道,
    「皇妹,你派人送來的消息,皇兄派人暗中調查了一番。得知此事……屬實不假。」
    早已料到是何事,也如自己所想,褚尋雅眼中並無驚訝,抬眼看著那面色有些凝滯的人,
    「皇兄打算如何處理?」
    對方卻是沉默了一陣,片刻後才開口:「此事你無須摻和過多,與妹夫好生過日子,皇兄有分寸的。你只需幫著把那個竊賊找出來,一切自然好辦。」
    輕歎一聲,褚尋雅抿了唇,略一思忖,還是追問道:「不知皇兄可查出了,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三皇子拗不過她的追問,想了想,回了,
    「皇妹果然聰慧,此事非同小可,五弟與七弟,不可能蠢到做得這般明顯。那些假貨,是被他們府裡的內鬼掉包的,至於主謀是誰,尚有待追查。只是五弟卻說,他前腳才著心腹去庫房查探過,並無異常,貨也都未有動過,還是真品。誰料後腳庫房便遭了賊,那些人參鹿茸竟是不翼而飛,只剩下幾個空盒子……」
    褚尋雅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端起茶杯,
    「所以皇兄才急於尋找那盜寶飛賊,或許能得重要的線索?」
    「不錯。」
    然聰穎的三公主,總是能適當給出些極有用處的建議,
    「此事雅兒定當盡力。可若是無法尋著那人,皇兄其實也可從假參的出處查去,雖然困難些,也不失為一個沒有法子的法子。」
    那人聽了,眉角一揚,笑吟吟的:「皇妹當真冰雪聰明,就按你說的辦!」
    「皇兄過獎。」
    ……
    沈明楓等了約莫一刻鐘,終是等到了,皇嫂嫂抱著小寶寶出了內間,迎著她走過來。
    駙馬爺哪還等得及,拔腿就往那邊跑,迎上去,
    「小寶寶!小寶寶!你看看我,你還認識我麼?來來來……」
    沈明楓激動地就要伸出手去,卻發覺手裡有東西,低頭一看,這才想起來,她自己的懷裡還摟著小寶貝咧!
    這樣一來,沈明楓就無法再去接過那小寶寶,不禁一陣糾結。那王妃懷裡的小寶寶這時定了睛,發現面前之人竟是沈明楓,他極為喜愛的一個人!
    然後,本無表情的小皇孫毫無預兆地爆發出一串清脆的笑聲,嘴上「呀呀呀」叫個不停,手也努力朝那人夠出去……
    「誒?」
    王妃又是驚奇又是無語,自家孩兒還真是十分喜歡那傻傻的駙馬爺呢!
    嚇得沈明楓懷中的小狗狗猛然縮了縮腦袋,好奇地往他看。
    聽了那叫聲,再看看那小傢伙的可愛模樣,沈明楓一顆心都要融化了,完全就把她視若珍寶的小乖乖忘了個一乾二淨。也算她有點良心,放開小狗狗時不時一把扔出老遠去,而是蹲下身子,將它放到了地上,不再看一眼,起身,拍拍手,
    「來來來,讓我抱抱!」眉宇之間盡是欣喜之色。
    那明王妃算是對她很信任的,二話不說,就把孩子遞給她,
    「妹夫可抱緊了,我家娃兒對你這般喜愛,叫我這個親娘都有些吃醋了呢!」
    沈明楓抱著小寶寶,顧不上回答,也顧不上地上委屈得直咬扯她垂地衣擺的小乖乖,湊近了那盯著她直瞧的小傢伙的小臉,「啵」一聲,親了個結實的響亮的吻。
    「真可愛!小寶寶,你真可愛!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小寶寶當然不會應她,那寶寶的娘親可就不依了:「誒妹夫,你可不能奪了我家娃娃去!就如你說的,給你寶寶還成,可不能就給了你!」
    話說得揶揄,也認真,沈明楓就算聽不出來,她也斷沒有那個膽子搶了人家寶寶的。眉開眼笑的逗了一會兒,抬眼看看那柔柔笑著的人,
    「皇嫂,咱們到院子裡去玩兒吧?小寶寶定是也喜歡同楓兒去逛逛的是不是?」
    說著晃了晃懷裡的小傢伙,換來一連聲的「咯咯咯……」
    「好,依你便是,記得要抱好了啊。」
    兩人一個滿心就是小寶寶,一個滿心就是當心那人抱著小寶寶,提步出了屋子。
    備受冷落的小乖乖委屈失落極了,還是不氣餒,跟在自家沒良心的爹爹身後,出房間去。只是依然還是門檻阻礙了它前行的腳步,望著那已經抱著新寶貝走出幾步遠的人,哀嚎:「嗚哇!嗚哇!」
    沈明楓聽也沒聽見,繼續走著。還是善良的王妃娘娘回過身,看到它那努力掙扎不住叫喚的樣子,
    「誒呀!可憐的小狗,你家主人可是狠心得緊呢!」
    一邊念叨,一邊親自上前去,拎起地上的小傢伙,抱緊懷裡,跟上已經走遠的駙馬爺……
    明王府的後花園比沈明楓想像的還要大,一大塊栽種著高大觀賞林木圍繞著廣闊的一片綠茵草地,草地裡頭還分了四個大花壇,花壇四周皆是鋪了步行的碎石小道。
    有小道,自然也有林間小亭,石桌石凳,往前還有一片竹。沈明楓抱著小寶寶,身旁跟著懷裡摟著小狗狗的明王妃,走在竹林前的小道上。
    沈明楓有了可愛的小寶寶抱著,對於周遭的景物倒是分不出心思去欣賞了,只是也沒有蒙上眼睛,還是能稍稍領略了明王府後花園的景觀。最最叫她稱奇的,便是竹林前方的人工湖。
    湖面很是清潔,湖水也清澈平靜,大概有她在皇宮裡玩耍的那個湖的一小半大,還是養了魚,亦建了湖心小築,橋是拱形的,橋拱底下就貼著湖水……
    這湖倒是新鮮,沈府沒有,公主府裡也沒有,沈明楓不禁又想去那小築坐一坐,
    「皇嫂嫂,咱們過去那邊吧!」
    皇嫂嫂順著她的眼睛望去,看到亭子那邊,抬眼往往天色,點頭應了,
    「去便去坐一會兒罷,這天陰著,走過去也不曬。」
    ……
    只是還未等她們坐了多大一會兒,天色突然就變了,密佈的烏雲籠罩了小亭上方整個天際,風也漸漸刮起來。
    王妃起了些許擔憂,對沈明楓勸道:「妹夫,依我看咱們還是回吧,眼看這天就要落雨了。」
    「哪裡,落雨了?都好久好久沒見落雨了呢!」沈明楓不合時宜的興奮,沒往深處想。
    她本是享受著涼爽的微風,懷裡摟著喜愛的小娃娃,看著美麗的風景,心情舒暢,好不得意。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讓她的得意持續太久,說話間,淅淅瀝瀝的雨水就滴了下來,並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得了。
    幾人索性就在亭子裡頭躲雨。可是與越下越大,風也不停,幾個大人都有些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更不提那小寶寶了。
    明王妃很是有先見之明,孩子畢竟是小嬰兒,出來玩,還是備了小毯子的,颳風下雨也不怕,趕緊讓婢女給他包上。
    湖面被刷刷的雨水打得亂了套,大大小小的波圈讓開,裡頭的魚兒們則是無比的歡快,竄上竄下的,在亭子周圍嬉戲,令沈明楓想起來在皇宮御花園玩耍的那次……
    不多時,竹林那邊出現幾個人影,三四個家丁打扮的人打著傘,冒著雨往這頭尋來,見了她們,齊齊松了一口氣,大喊,
    「王妃娘娘,三駙馬,你們可還好?」
    王妃娘娘自然不會不顧形象地大喊大叫回應,沈明楓可不管這些,扯開嗓子嚷:「好著呢!你們快些過來躲雨呀!」
    「……」

  ☆、第68章 點撥

王府家丁帶來了雨傘,夠亭中的幾人用。然而此時的雨勢實在不是一把傘就足以抵擋的,更遑論還要抱著一個小娃娃,以及一隻小狗狗。
    所以,王妃果斷地做了決定,還是呆在亭中,等雨勢弱些再回,眾人不敢有異議。
    又說那兩兄妹,在書房商談著事情,原是不曾注意到外邊的天色,直到漸強的風聲伴著雨水打在屋頂打在地面的聲響傳來,才發覺不知何時已經變了天。
    兩人關心的同一件事,可不就是那不省心的駙馬爺,也不知她是否抱了孩子到花園去逛,他們現在何處,現下如何了。緊張的二人自是忙差人去看。
    得來的消息便是他們被困在了湖中心……
    雨大,三皇子與三公主也無法移步到別處去,只留在書房等候。一如那被困在湖心小築的幾人一般焦急。
    這樣在天氣,被風打斜了的雨線漫漫灑入亭子,砸在邊緣椅凳上,幾個丫鬟不得已只能朝抱著孩子坐于正中的駙馬爺與抱著小狗的王妃處靠攏,否則一準會被濺濕。
    那幾名家丁當本是來接人的,這會兒得了王妃的令,只好真就擠在亭子週邊,由著雨水打來,靜靜等候。
    沈明楓還是專心逗弄著懷裡的小傢伙,抱了挺長時間,她的兩隻胳膊也不見發酸,全然沒有要還給人家娃兒娘的意思。
    王妃細細檢查了一番,把包著孩子的毛毯攏了攏,也就由著她,坐於一旁。
    一時,整個亭子除去三駙馬哄逗孩子的歡笑聲,只剩下風雨聲以及湖面被敲開的聲音……
    「阿嚏——」
    一名瘦弱的婢女率先打破這個局面,發出一道尷尬的聲音。
    若說有人打噴嚏眾人還不在意,那明王妃懷中的小狗崽也接連打了兩個時,大夥兒就都望過來了。
    小狗怪可憐的。被主人無情冷落,天氣變換又著了涼,小小年紀的它若是不幸發個病,也不知有沒有得醫治……
    沈明楓終於良心發現,被她拋棄許久的小寶貝看著很是不舒服的樣子,乖巧安靜地窩在皇嫂嫂的懷裡,耷拉著腦袋縮成一團,細看之下,依稀還能發現它有些瑟瑟發著抖。
    「嚕嚕嚕!小乖乖,你怎的了?是不是病了?皇嫂,小乖乖怎麼了呀?」
    若是生病了可就遭了!小乖乖如今也還處於狗生中的嬰幼兒階段,公主府裡好些人都說過,這般大的小狗最是不好養活,就怕哪日害了病,可就難辦了!
    思及此,駙馬爺開始掩不住的焦急。
    她問的這個,明王妃自己也不大懂。她亦是從未養過小動物的,拿這些來問她,那是問錯了人。
    不懂歸不懂,王妃到底是王妃,絲毫不見慌亂,如同對待小娃兒一般,摟緊了懷中的小乖乖,還分神安撫著心亂的沈明楓,
    「妹夫先放寬心,這小狗狗生得可愛,想來是個有福的,定不會有何大問題的,待雨停了,咱們趕緊回去,尋個大夫給它瞧瞧便是。」
    一語點醒。沈明楓靈光一現,眨眨眼:「叫公主來看!公主最厲害了!甚麼病都難不倒她的!小乖乖肯定不會有事的!哼哼……」
    這話王妃就不贊同了,眼含無語的望向那滿臉崇拜驕傲的人,解釋道:「妹夫你可真會誇!皇妹若真能醫治這小狗,自然最好不過,但若她只是會醫人呢?」
    「……」
    沈明楓懷裡安靜的小寶寶瞪圓著小眼睛,循著說話人的聲音,一派好奇的模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看那個,複又輪到這個……
    應接不暇。
    她們不知,她們口中只醫人的三公主,養小動物的經驗堪稱極為豐富,她養過的那些小動物,哪一隻不比養狗複雜得多……
    在她們說話間,老天爺十分有眼色的給了關照,大雨漸漸轉為中雨,又過了不久,也中雨慢慢緩了下來,變為小雨。
    四周的雨聲小了,二人對話的聲音自然就顯得清晰不少,一旁的大丫鬟提醒一聲:「王妃,駙馬爺,雨快停了。」
    兩人聽了這才抬頭看天,果然見烏雲慢慢散開了,雨勢也減弱了大半。
    「好了,可以回去了,妹夫,咱們回吧,你可還有力氣抱著娃兒?」
    沈明楓點點頭,看看小傢伙,又是湊近了親一下,在他嫩嫩滑滑的臉蛋兒上蹭一蹭,
    「還是我抱著他吧!」回府之後就沒有寶寶抱了。
    說著,兩人起身,各自由一名丫鬟撐著一把傘,往回走,其餘兩名丫鬟一把傘,幾個家丁也是兩兩一起,朝著小主子的院子行去。
    孩子就是孩子,原先還精神滿滿的,往回的路才走了一半,竟就閉眼睡了過去,一路回到房裡,也沒醒來。
    沈明楓看著他沉睡中可愛的模樣,心生喜悅,看著看著又是一陣失落。
    那忙著照料孩子的皇嫂見了,多多少少猜出些她的心思,便拉了她退到一邊,低聲詢問,
    「妹夫呀,你可是十分想要孩子?」說著抬起頭看看四周,把懷中的小狗遞給她,又拉著她退了兩步,眼神閃了幾閃,一咬牙,問:「你老實告訴皇嫂,你與雅兒,可圓房了?」
    沈明楓聽了第一個問題,就已經蔫頭巴腦的垂著眼皮,接過小狗掰著它的小爪子把玩。這第二個問題,她就有些不想搭理了,鼓囊著反問,
    「圓房是啥?」
    「嘖!」
    對方氣得恨不得給她一個爆栗,真是!
    本來,以明王妃的身份,以她與沈明楓的這層關係,無論從哪一方面,也絕不該問這個的。可她實在是禁不住好奇,看這人望著孩子那黯然的神情,更是加劇了她發問的願望。反正這事,急的可不只有她,宮裡那幾位,哪個不是巴巴的盼著望著,便是這當事之人,恐怕也是極想的。
    就是不知他這人,究竟傻到何種程度了……
    傻到何種程度,她現如今也算是領會些許了!
    「就是,就是你二人可有過親密接觸了?」
    不得不感歎,凡是問到這個,幾乎就是得這麼同她表達了。沈明楓對這一句話無比的熟悉,因著前不久她爹才問了同樣的問題。
    自然,回答的同樣也還是那一句,沒差。
    皇嫂嫂聽後,也是一驚,轉而變為歡喜,眯起眼睛,嘴裡嘖然有聲:想不到,想不到啊!這三皇妹,竟……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邊的褚尋雅不知,自己已經被自家駙馬又一次爆了底,被那看著正經實際上很是八卦的三皇嫂獲知了閨房秘密,委實羞也!
    她更不知,自家駙馬,在被三皇嫂詢問外加點撥之後,再一次滿心惦念起了,她尚未完成的——夫妻之禮。
    時至晌午,因著雨未停,仍在淅淅瀝瀝下著,三公主夫婦被三皇子夫婦熱情挽留,一同用午膳。
    沈明楓被勒令去淨了手,將小狗交給百合抱著,同自家媳婦兒一起,落座於明王府的飯廳,一瞬不瞬盯著送上來的各種菜肴,她見過的沒見過的,吃過的沒吃過的,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擺滿了整張桌子,看得她眼冒彩光,刺激得她口液生津。
    ……
    一頓飯下來,那三皇子夫妻對這個三妹夫又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不禁再一次對褚尋雅這個妹妹刮目相看……
    沈明楓這頓午膳用得極為順心,也滿意。在別人家府上,褚尋雅對她的管束難免松些,也就避免不了她在飯桌上的暴飲暴食。
    而這寬鬆的管束,導致的直接結果便是——駙馬爺腹脹難忍,回到公主府之後,在雨後陽光下的宅院裡,溜達了一整個午後。
    待沈明楓胃裡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身體也舒服了,那頭給小乖乖治療之後又去了藥房的的褚尋雅也回來了。
    此時,時辰已經到了晚膳時分。
    沈明楓才舒坦了些,再不敢大快朵頤了,只簡簡單單用了一碗飯一碗粥,一碟清淡的般葷半宿的菜。
    二人用罷晚膳,又一同去院子裡散步。待夜色漸濃,月光灑下來時,一同了回房。
    回了房,沈明楓就又記起了今早的那事,後又經皇嫂暗中指點,即便做不到心領神會,她也算是有了另一番感悟……
    彼時,三公主已經吩咐了備水,忙了一日,她有些乏了,想早點沐浴更衣,上床歇了,難得的未有等沈明楓先沐浴。
    沈明楓眼看著下人一桶一桶熱水送進來,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幾圈,蹬蹬蹬跑進內間,拉拉正在拆珠卸環的媳婦兒,也不管有旁人正伺候在一側,語氣強烈,提議或是央求道,
    「公主,楓兒同你一塊兒洗吧?!」
    褚尋雅卸耳環的動作一滯,從銅鏡裡去看那人,看到的是一張寫滿期待與認真的臉,又瞟到另一側的薔薇,看到她的臉色一陣發紅,當下羞得她「啪」一聲把翡翠玉耳環拍在妝臺上,絲毫不委婉,嚴辭拒絕,
    「休想!」
    沈明楓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般乾脆的拒絕,囁嚅著嘴唇,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惱恨地一跺腳,悻悻退出了內室,坐到外間的涼榻上,生悶氣……
    裡頭三公主略微定定神,朝那掩不住曖昧笑意的薔薇扔去一個羞惱的眼光,
    「死蹄子,愣著作何?還不來幫忙!」
    死駙馬!今日也不知怎的了,老想著……該不會是中邪了吧?哼!想同本宮共浴,門兒都沒有!
    此時此刻,顆心叫羞怒占滿了的三公主似乎忘了,她的駙馬,可是有著偷窺前科的……


  ☆、無須購買

  褚尋雅進入浴間已有一刻了,沈明楓也在榻上嘰裡咕嚕了同樣長時間。這時,浴室門那裡有動靜,薔薇自裡頭出來,未在門口守著,而是徑直開門出了房間,半晌也沒回來。
沈明楓腦門一道白光閃過,得了個好點子。也不坐在榻上垂頭埋汰了,爬起身,跑到房門口,開了一道門縫兒,探頭往外看了看,只看到百合與另外兩名婢女,不見薔薇,也不知去哪兒了。
不見人,正中駙馬爺的下懷。
百合也抬眼看到了她,見她鬼鬼祟祟的,忍不住問:「駙馬,你作甚?」
誰知那人只瞟了她一眼,「啪」一聲把門合上,隨後傳來落鎖的聲音……
百合眨眨眼,不知何解,正欲回頭與那默契之人對對眼,忽然記起那人不在,不免一陣鬱悶。
屋裡沈明楓嘟幾下嘴,縮著脖子咧開唇,捂嘴「嘻嘻嘻」笑了一陣子,隔著門沖外面的人皺起鼻子扮了個鬼臉,然後喜滋滋地轉身朝浴室門那裡看了看,深深吸一口氣,壯壯膽子,一步一步走過去,貼著門靜靜聽了會兒,然後,抬手輕輕一推。
門開了,沈明楓心跳快得不像話,她也說不上來自己是怎的了,竟比上回那次偷看還要緊張。
好在有些經驗,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屏住呼吸,儘量不出聲。
沈明楓又給自己打氣,循著水聲,隔著半透的屏風看去。看到的自然是極為不清晰的輪廓,還有嫋嫋的水汽。
這時候,褚尋雅整個身子都浸入水中,閉了眼,盡情享受花瓣香湯,未曾注意到門口的細微動靜。
她哪裡曉得,自家那個不省心的竟又從操就業……
端的是不要臉!
沈明楓很有做賊的自覺,貓著腰溜到屏風後,探出腦袋,睜滿了眼睛往裡瞧。
嗯,看得清晰多了,公主殿下正泡在水裡呢,只露出後腦勺。
左右看不見甚麼內容,沈明楓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蹲在原處,一來,這樣不知何時才能看到公主的大包子,二來,蹲久了腿麻。
想罷,沈明楓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緩緩站起身,邁開腳步,繞過大屏風,往裡行去。
反正公主只是不讓自己同她一起沐浴,可沒說不讓自己瞧她沐浴,自己只是去看看,她定然不會拒絕的……
然而等她到了浴桶邊,褚尋雅身後時,那裡頭的人猛然把身子埋得更低,警覺地回頭,看見是她,神情一松,複又染上其他神色,羞惱,薄怒,不悅,無語,盯著她看,倒是並不含有意外之色。
褚尋雅閉著眼,聽覺就更為靈敏。初初聽聞腳步聲,她以為是薔薇的,可等她反應過來,薔薇沒有必要把腳步放得那般緩慢而毫無節奏,得知那明顯不是她。
除了薔薇,怕是只有那人了!
果不其然,等她回過頭來看,不正是那冤家是誰!
這死人!竟然又進來偷看!慣了她這些日子,膽子越發的肥了!
「駙馬,你怎的在此?莫不是又來偷窺本宮沐浴?」
沈明楓睜大了眼看著她的長髮全全垂落,一張白皙俏臉被遮去兩側,水霧彌漫中更是顯得十分具有誘惑力,片片花瓣的覆蓋下,她看不清,看不到,看不清水下那具身體,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兩顆大肉包子……
沈明楓咽了一下口水,弱弱地吐出幾個字,
「唔……是呀。」算是回應。
居然不要臉的承認了!
褚尋雅失笑,犀利的目光漸漸轉為平靜,再然後,變成了柔情,沒等沈明楓反應過來,她已經徹底轉換了另一副神情,眯起眸子,語帶誘惑道,
「楓兒,你可是想進來與我一同沐浴?」
沈明楓倏地放大了瞳孔,歡欣雀躍著確認:「真噠?」
對方輕點頭,微微抬了抬身子,讓細長的頸脖與俏削的雙肩露出水面,彎唇一笑,輕飄飄的語氣,
「那……還愣著做甚麼?還不寬衣進來?!」
哼,待會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得了准話,沈明楓開心地一個蹦躂:「耶!」緊接著,手腳不甚麻利的開始脫衣服。她的衣物比女裝簡易些,可到底也沒有經常自己打理,心裡又帶了緊張,還是有些難住了她。
些許繁瑣的衣物,阻礙了駙馬爺的動作,卻阻礙不了她急切期待的心情。她有強烈的願望,今晚一定要同公主行禮!
桶中的褚尋雅好整以暇,淡然欣賞著那人笨手笨腳的一通瞎忙活,到了最後,幾乎是扯下了圍在胸前的長布……
沈明楓終於脫光了,迫切地上了木梯,興高采烈的喊一聲,
「公主!楓兒來了!」
「啪嚓——」
桶裡的水隨著她這一跳,濺起兩尺高,又落下來,灑在二人頭上身上,幾片鮮豔飄香的花瓣貼到了沈明楓的臉側,就連鼻樑上也沾了一片。
褚尋雅看著她那副滑稽的樣子,不禁輕笑出聲,抬手撚去那些花瓣,再扯去她的發帶,散了髮髻,由她那一頭同樣濃密烏黑的長髮垂落下來,瞬間浸入水中,或飄浮於水面上。
沈明楓也是敢想,以為對方允了她共浴,就是一併允了她動手動腳。入了水,對上那雙溢滿柔情的眸子,恍恍惚惚迷失了心神,兩隻爪子摸摸索索探出去,竟也不受視覺的影響,準確無誤地……捉住了對方的兩顆渾圓……
褚尋雅突然被抓了酥胸,還沒等她把手收回來去阻止,那兩隻像是施了被魔法的手輕輕一揉搓,她的動作便被迫頓了下來,口中卻仍是不滿,
「楓兒,你……快住手……」
沈明楓對這有氣無力的拒絕根本不在意,也不回應,熱氣繚繞中,按照自己的心意,撫弄,按揉,又搓又捏把玩了一陣。
褚尋雅的身子軟了一半,就因為那人的觸碰。就在對方壓上來的那一瞬,她是已然記不起來,方才自己還決心要收拾這人來著!
咬著褚尋雅的嘴唇,沈明楓才覺得,自己只喜歡吃奶,其實是不明智的。她深刻地體會到,公主的全身上下,定然不止是大包子好吃。你瞧,她的嘴唇與舌頭,就十分的美味不是?
褚尋雅的氣息開始有些不穩,呼出來的熱氣打在沈明楓的臉上,騷得她癢,也舒服。
於是,她就更喜歡她的公主媳婦這個樣子了。
兩人親吻的次數有限,到了目前,她們還是沒有任何的技巧,沈明楓這個傻人更是,全力堵著那張櫻唇,待二人雙雙喘不過氣時,才知道要稍稍鬆開……
鬆開之後,沈明楓也不說緩一緩喘口氣,而是直接貼近了對方的身子,將唇印到了她白嫩修長的頸脖上,吮吸,啃咬,舔舐……
香!香!香!
好吃!!
褚尋雅被抵得揚了頭,深深吸氣,感受著被那人或輕柔或粗魯的對待,帶來的種種感觸……待到那人的手不知不覺竟是抓到了她的臀部時,實在抵擋不住,不得已使盡了剩餘的力氣,將那顆不安分的腦袋提上來,眼裡柔波四溢,一隻手圈住對方的脖子,一隻手撥開她的長髮,喘著氣艱難地,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
「楓兒,你這……個壞人……」
如果沈明楓能夠形容出來,此時此刻,她對褚尋雅的所見所感,那麼這個詞語鐵定就是——秀色可餐。
沈明楓的一隻手扶在褚尋雅的腰間,另一隻手學了她,也去撥開她的長髮,定定看了面前這張,不知何時變得很美麗,很美麗的臉,伸出舌尖舔一舔唇角,甕聲甕氣道,
「唔……公主,咱們……咱們行禮吧?咱們回屋裡,到床上去……」
褚尋雅無力,迷離著雙眸,沒有掙扎,亦沒有遲疑的,點了點頭。
然後,沈明楓精神煥發,帶著人出了水,扶著她一同踏出浴桶,取過大塊的毛巾,匆匆為二人擦拭一番,草草絞了發,又是摟住她的纖腰,來了一個熱切纏綿的吻,連身子也不裹,雙雙赤、裸著往外走……
待褚尋雅晃著神被壓進床褥時,她的一雙大包子又再一次被人掌控住,一邊被帶了勁地揉捏,一邊被含入了口中吮弄。
「呃——」
沈明楓的目標已經不限於這對兒寶貝了。左右兩邊的櫻桃各嘗了十幾口。她才松了口,慢慢退開一些,發現被她蹂躪的那兩處,已經變得紅紅的,腫腫的,飽滿,挺立……
真美呀!
沈明楓暗暗感歎一下,抬頭看看那人的臉色,看到她就快要神志不清的樣子,不免疑惑,改了俯趴的姿勢,撐起兩隻手爬上去,自上而下定定望了那張臉,望進那雙眼睛裡去。
「楓兒,為何停下?你不想……行禮了麼?」
褚尋雅既是難耐,又不得不耐著性子,撫上她嬌俏柔美的臉。沈明楓呆呆看了她半晌,腦海中一陣朦朧一陣清晰,她似乎已經知道,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於是,回憶著那晚的情景,沈明楓把自己的身子移下去,趴在了褚尋雅的下半身,輕柔地分開她的細長瑩白的兩腿,一雙眼直勾勾盯上了那茂密的叢林。
林間一點,嫩紅嫩紅的,四周還泛著點點星光。沈明楓不解,借著燭光,拱著身子又湊近了幾分,仔細端詳,最終辨了出來,那是水漬……
這樣一來,那裡就好像是一顆,嫩生生沾著液漬的紅豆豆。
原來,下面是長這樣的呀!沈明楓新奇地端詳著。觀著觀著,一個激靈,蠕動幾下嘴唇,而後,慢慢地,慢慢地,伸出舌頭,舔。
嗯,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嗯?!楓兒……」
如此淫、靡,如此不堪的……沈明楓,你!
褚尋雅已經半句話說不出來,尚存了一絲力氣,也被那一舔,輕而易舉的擊潰。
沈明楓自動把那幾個字歸為催促。公主她怕是等不及了,想要楓兒快些呢!嘻嘻!
接下來,沈明楓也不起身,就趴在了原處,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那顆小紅豆豆,又惹得躺著的人一聲輕吟。
她還不太懂,只依稀記得那晚,公主就是在自己的這個地方,搗騰了許久的,看來自己得好好找找。
就這樣,不甚明瞭的駙馬爺,在她與公主妻子的圓房之夜,找那個小口子,找了起碼有半刻鐘。
褚尋雅在這人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與折磨下,竟然莫名其妙的,攤了一次……
還沒等她緩過神,那人終於找到了入口,下一刻,沒有任何預兆的,長驅直入……
「唔——」
悶哼已經不足以匹配公主殿下的疼痛,她的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緊閉了雙眼,夾緊了雙腿,試圖以此來緩解一下尖銳的刺痛感。
沈明楓懵懵懂懂,大概記起來了有這麼一回事,那晚,自己也是很痛的。怔忪間,她驚奇的發現小豆豆那裡,有甚麼東西滲出來,自己手指溫熱緊致的觸感,也覺出了另外的一層感覺,像是……
「啊!公主!你怎的流血了?!」
嚇死駙馬爺了!她的公主竟然流血了!
沈明楓驚得不輕,又得不到對方的回答,等安靜下來,心思一轉,豁然開朗:公主她……竟是在這個時候來了月事?!
而那緩過了刺痛的褚尋雅,看那人一驚一乍的模樣,恨不得一腳踹開她!
氣性上來,三公主也不知哪裡來了氣力,紅著臉,一聲羞怒的吼聲出來,
「死人!愣著做甚麼?還不動一動!」
沈明楓莫名被吼了一記,心裡一委屈,扁了嘴,還是聽話的「喔」一聲,抬了抬屁股,整個身子也敷衍地動一下。
褚尋雅一口氣提不上來,恨鐵不成鋼,又是一聲吼,
「手指!來回著動!像那晚我對你那樣!」
非常幸運的,三公主的氣性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她的氣力也再接不上來。因為得了教訓的駙馬爺,好似突然開了竅一般,來來回回,進進出出,有節奏地抽著手指……
褚尋雅的身體再一次軟成了一汪春水,兩隻手攤開,揪住床單,時松時緊的抓。
只可惜,床單的手感,遠沒有人肉的手感來的好。
於是,三公主顫抖著伸出手去,摸到了那人的腦袋,一陣摸索探到了她的一隻耳朵,努力喊了一聲:「不許停,上來!」
然後,不客氣的,拉著她的那只耳朵,把人帶了上來,圈住。
這樣,原本只是沈明楓的手在動,現在,她被身下之人圈緊了,手還是要不停,帶著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晃。
她晃,與她連為一體的褚尋雅也晃。
她們這一晃,連帶著整張床也晃……
沈明楓越是動,越是精神,越是感覺自己身體在發熱。越是發熱,就越是需要滅火,她的動作,也就越快……
褚尋雅已經完全提不起力氣,她圈住沈明楓的手也是無力的搭著,清晰感受著體內那人的進出,混沌著腦子,迷離著雙眼,喘氣,冒汗,不時溢出幾聲吟哦……
如果說先前她的算盤是要勾引身上之人,撩撥她,然後收拾她。
那麼現在又算是,誰收拾誰呢?




  ☆、第70章 感受

屋裡傳來的明顯屬於床鋪搖晃的「咯吱咯吱」聲,與明顯屬於公主駙馬的粗重的喘息呻、吟聲,令得門外的幾名婢女,一張張臉霎時間紅成了猴屁股,心臟也跳到了最大幅度,羞得她們恨不能立即尋個旮旯窩躲進去,捂上雙眼塞住兩耳……
    薔薇百合平日與那夫妻二人接觸最多,瞭解得也就更多些。但是她們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們的主子,竟然會……在現在這個時辰,這等情況下,與她的夫君,關門上鎖,行……房事……
    這也就算了,戰況還如此的激烈!激烈到,那種聲音……一點不落的,傳了出來!
    幾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通通軟著腿躲到遠遠的,便是剛回來就聽見這般淫、靡聲音的薔薇,與一向鎮定的百合,亦是震驚羞澀著退出了房門邊,守在院中……
    只是她們也沒想到,她們看似瘦弱女氣的駙馬爺,竟然超乎尋常的孔武有力,超乎尋常的有能耐。
    因為那些不堪的聲音,竟是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之久,中間斷斷續續的,最長的一次停頓也沒超過兩刻鐘。
    薔薇百合帶著幾個婢女,悄然往外退了幾步又幾步,直到再聽不見,方才駐了足……
    屋裡,孔武有力的駙馬爺糾纏不休,對公主殿下的身體,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膜拜,直至再使不出力氣,方才甘休。
    褚尋雅全身無力,癱軟了在床上,連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想阻止那人也阻止不了。最後還是她自己力竭停下,自己菜得意解脫。
    二人極盡享受之餘,不免對於這檔子事所需耗費的體力,有些吃驚。沈明楓吃驚的,在於居然有一件事情居然能令自己感興趣到要使盡了力氣去一遍又一遍的嘗試,簡直到了瘋狂的地步……而褚尋雅吃驚的更多的是,自家駙馬,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更健康得多……
    待沈明楓稍稍恢復了精神,努力撐起身子,發現她身下的人早已經昏睡過去。看見她的一張俏臉米分撲撲的泛著韻澤的光輝,看見她佈滿紅暈的臉上仍淌著汗珠,看見她即使睡著了,依然不時輕顫著身軀……
    看見這些,沈明楓一顆心都要裝滿了,湊上去,在她唇角便印上一個吻,然後,小心翼翼地起身,離開這具她壓了整個時辰的身子,躺到一側去,還是瞪大了眼睛,一刻不停的瞧著。
    在仔細欣賞自家媳婦兒的睡姿間,駙馬爺感受到自己手指的粘滑,抬起來,細看。
    咦,這是公主殿下身體裡的水誒!
    想著,沈明楓又輕悄悄支起身子,換了個姿勢,趴到褚尋雅大腿旁,一眼便發現她腿根一下的床單,濕漉漉一大片,還染著星星點點的紅痕。
    沈明楓擠了幾下眉毛,眨眨眼,得出自己的結論:嗯,公主的月事與她的不同,只有一點點的血,然後流很多的水……
    真有意思!楓兒好喜歡!
    就這樣,駙馬爺對她的公主妻子的身體所感興趣的,再也不僅限於那對大肉包子了。
    想著想著,沈明楓也泛起了困,盯著那處她覺得新鮮的地方又看了一會兒,最後撐不住越發沉重的眼皮,慢慢的睡了過去。
    就這樣,兩個光禿禿的女人,在這樣的夜裡,極盡纏綿之後。裸著身子,連被子也沒蓋,就這麼一頭一腳的,一個躺著,一個趴著,雙雙好眠,進入了同樣癡纏的美夢……
    翌日,日頭高起,眼看就要來到巳時,床上的兩人,依舊是毫無動靜。
    經過一夜的翻滾,沈明楓的睡姿已經由最初的趴臥,改為了仰躺,並且往床尾退了有兩尺遠,還是四肢大張的,一隻手一隻腳紛紛搭在了另外一具身體上,另一側的手腳側是攤在床裡側。
    門外的丫鬟們個個屏息靜待,大氣不敢出。幾人皆都是昨夜歷經大場面的那幾個,對公主駙馬昨晚的情、事心知肚明。而那最為穩重的兩名大丫鬟薔薇與百合,也不時你推我桑,示意對方湊近了房門去聽一聽,裡頭的兩位主子,究竟是否還在酣暢睡眠。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時辰還在不留情的走著,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巳時二刻。床上的兩人,其中一人終於慢慢有了醒轉的跡象。
    褚尋雅的呼吸忽然重了幾下,然後發出滿足的感歎一般,長長出了一口氣。在這期間,她沉睡的大腦正在逐漸的清醒。而逐漸清醒的大腦,就對身上某些部位的不適之感傳遞得更為清晰。
    「哼……」
    褚尋雅的身體告訴她,自己的胸口那裡有甚麼重重的壓著,有些沉,有些喘不上氣。嗯,她是身體還向她彙報,她的下、身□□,十分的不適。哦,還有,她的身體還說了,她全身上下都有些提不上力氣,很是力乏,尤其是兩條腿根處……
    在對這些資訊獲取並整理清楚之後,三公主的眼皮,終於緩緩的掀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由朦朧,轉為清明,看清了床頂以及床頂的紅紗帳。而後,垂下眼皮,視線下移,看到了令她險些噴出血來的一幕!
    只見她的胸口上,壓著的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一顆腦袋,而是一隻,還帶著點點地板塵土氣息的——腳。
    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緊接著入眼的,即是那雙腿大張,空門大開的,那一處,黑黑的,濃密而淩亂的森林,以及紅紅的,嫩嫩的小顆粒……
    一管鼻血差點濺出來!
    雙管齊下,此等令人血脈噴張的美好畫面,令得三公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
    即便是酣眠了一整夜,身體依然沒有恢復多少力氣。也可以說,即便是她此刻精力充沛,也斷不能動作過大,去對自己的身體施以後續的折磨。
    不能動,就只能做點兒別的了。
    於是,等了又等,褚尋雅等得不耐了,抄起自己鋪散的長髮,對著那只光禿禿有些髒髒的腳,湊近了……掙扎了半晌,實在股不足勇氣下那個手,只好放棄,改用喊的。
    「楓兒?楓兒醒醒!楓兒,駙馬,別睡了,都日上三竿了!」
    語調溫柔,聲音也是輕柔溫婉,沈明楓在這悅耳的人聲裡,睡得愈加香沉。
    「呵——」
    看著那人舒坦地動了動腳丫子,也沒見醒來,褚尋雅輕歎一聲,別無他法,只得使出吃奶的勁兒,將那只壓得她嚴嚴實實的腳搬開,一把揮到床上去,身上頓時一陣輕鬆。
    「唔——」
    被暴力對待的人終是給出了反應,砸吧砸吧嘴,慢慢醒來。褚尋雅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一隻手撐起上半身,一隻手去夠床裡側的薄被,夠了半天,終於將它扯了出來,又使力一抖,蓋到自己的身上去……
    只是她這一舉動,在駙馬爺那裡,怎麼都有種欲蓋彌彰的感覺。在醒來睜開了眼的一瞬間,沈明楓就不錯眼地看到了公主殿下光著身子,伸出手去努力扯被子的場景,而她看的最為清晰的,莫過於那人動著身子,帶得一直晃動顛簸的,兩顆大團子……
    沈明楓不知為何自己要在看到那一幕之後,幹乾咽一下,等那人把身體全全遮蓋住了,她在爬起身,趴到那人的旁邊去,開口就是,
    「公主公主,你昨夜感覺如何,楓兒感覺有意思極了,楓兒還想同你行夫妻之禮!」
    不提還好,她這一提,昨夜的那一幕一幕,一下一下躍入褚尋雅的腦海中,惹得她當即羞恨地伸出手去,使勁掐了一把身旁不要臉之人,氣呼呼的不答話。
    「嘶——痛!」
    沈明楓可不知這是怎的了,抬手揉一揉自己被掐疼的臉,仍舊孜孜不倦地表達著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問她最最感興趣的問題,
    「公主,你的那裡好美麗呀,你快告訴楓兒,楓兒的那裡也長那個樣子麼?還有還有,你的月事真的流水不流血麼?要不要楓兒去為你取一條月事帶?」
    「呼——哧——呼——哧……」
    褚尋雅閉了眼,那股恨不得掐死那個人的心情,再一次爆滿了她的整顆心。
    「公主,你的大包子味道棒極了,楓兒以後還想嘗!公主……唔——」
    褚尋雅實在忍無可忍,纖臂快速伸出去,一把捂了那張喋喋的嘴,另一隻手也伸出去,在那人沒有受到殘暴對待的另半張臉上,施加了重重的力道,嘴裡狠聲言道,
    「沈明楓!算你能耐!下回!下回你給我等著!非要你求饒不可!」
    放了狠話,褚尋雅松了手,又攤了回去,身體某處的不適讓她微微蹙眉,身上已經乾涸的,汗也好水漬也好,都在提醒著她,該清洗一番了。
    沈明楓還在尋思著她那句話隱含的深意,卻是未曾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妥。還沒等她理出個頭緒,褚尋雅的命令下達了,
    「楓兒,看你這般精神,想是有力氣的,那便勞煩你快些起身,著了衣裳到門口喚下人備水,本宮要沐浴。」
    「好噠!」沈明楓很是樂意為自家公主效勞,麻溜地起身,???一溜小跑,到衣櫃處,取了一身衣裳,草草套上,連衣帶都沒顧上綁好,就去開了房門,依言吩咐,沒說些其他的。
    褚尋雅也沒說要人來伺候,她方才也對自己的身體稍稍有了瞭解,那個樣子,還是不叫他人看見的好。
    所以,她自己又不能動作過大,那麼伺候她沐浴的人,無非就是那人了!

  ☆、第71章 迎客

熱水陸續送入房中,先前被沈明楓攔住的要進房伺候的薔薇百合,以及姍姍來遲的沁兒,齊齊守在房門外,聽候吩咐。
    沈明楓還算自覺,在房門口堵了一陣子,知道她們不敢隨便進來,這才放心,又跑回了內間,蹬掉鞋子跳上床,一下子撲到床上之人的身上,結結實實壓了人家一把,樂顛顛的提議,
    「公主!楓兒也想沐浴,咱們一起吧?」
    不設防被猛然壓了一把的三公主,先是深深吸氣,緩過來了,又深深歎氣,抬手撫了那張興奮的臉,捏一捏,
    「不了,你先伺候我洗,過後再洗吧。」
    沒得到准許,沈明楓沒不高興,還是道:「好誒!那楓兒伺候你洗,你也伺候楓兒洗麼?」
    那人一陣無奈,稍稍動一動身子,緩解一下被壓著的不適感,勾勾唇回她:「我沒有力氣,讓沁兒伺候你。」
    「喔……」
    駙馬爺對於公主殿下言聽計從,即便不是自己最期待的,也因為對那人越發的喜愛,變得越發的聽話,越發的乖巧。
    不消片刻,熱水已備好,領頭的丫鬟在外間恭敬稟報,
    「公主駙馬,熱水已備妥。」
    「嗯,你們先下去吧,讓廚房備著熱水,本宮稍後讓你們再送一輪進來。」
    「是。」
    待關門聲傳來,褚尋雅這才推開身上的沈明楓,依舊蓋著被子,緩緩緩緩坐起來,伸手錘一錘酥軟的腰肢,對那人投去一個怨怒的眼神。收到眼神的人不明所以,探出手去就要扯開她身上的遮掩物,被無情地擋開。
    「唔!公主?」
    沈明楓管不住自己的手,卻也絕非歹意,她只是好心的想去幫忙,可惜忘了現在是個甚麼樣的處境。而褚尋雅則是又羞又怒,自己對那人的意欲很是有一番不正經的揣測。
    能不想歪麼!昨兒夜裡,這人可是異常勇猛地,要了她一遍又一遍,停都停不下來。可恨的是自己對她的觸碰好似完全沒有抵抗力!以至於到了現在,一向淡定平靜的三公主殿下,對她駙馬的一些行為都有了草木皆兵的感覺……
    羞惱歸羞惱,褚尋雅也知道對待自家駙馬,不能太過於硬氣,頓了半晌,只能壓下心中的氣恨,軟著聲音道:「駙馬,你扶著本宮進浴房,再去與我取一套衣物來,我……在裡面等你。」
    「誒!」沈明楓很聽話,跳下床來,忽然想起公主說她沒力氣,心疼了一下,轉回身去,
    「公主,楓兒背你吧?楓兒有力氣!有很多很多的力氣!」
    呵呵呵,駙馬爺,現在還有誰是不知道您有力氣的呢?您簡直就是力大無窮呢呵!
    褚尋雅光是看到她那心疼的樣子,就忍不住的嘴角上揚,更遑論那人還如此有心,當即答應,擺擺手讓她背過身半蹲下去,挪著坐到床沿,裹著被子,就那麼趴上去,一隻纖臂圈緊了她的脖子……
    「好?!公主你要抓穩了,楓兒要出發了哈哈……」
    「嗯。」
    「公主!你好輕呀!那麼輕你的身上難道都沒有肉麼?嗯,你的肉一定是都跑到大肉團上去了,所以才——嗷!!嗚……」
    三公主收回手,看著那紅了一片的耳垂,難免又是一陣心疼,旋即再原路返回,輕輕的揉,邊揉邊呼氣。
    沈明楓再委屈,她也不會對自家公主發脾氣了,她好喜歡好喜歡她的公主媳婦兒的,不能凶她。可是自己又管不住自己,時不時就能惹著人家。所以,在今後的日子裡,知情人士都會忍不住的感歎:三公主真是禦夫能手,三駙馬簡直就是大褚男子中,畏妻的典範……
    背著這一具纖瘦輕盈的身子,沈明楓豪不費勁,三下兩下便到了浴室,放下人,臉不紅氣不喘的,
    「公主,你能不能自己進去?不能的話,楓兒抱你!」
    褚尋雅堪堪站定,一手抓緊了身上的被子,一手搭仍在她肩上,抬眼看她,戲謔著道:「抱?駙馬可是想把本宮扔著進桶裡去?」明顯就是在調侃那人昨夜驚天動地的一躍。
    沈明楓聽不懂,極力搖頭否認,圈住裹著薄被,軟軟站著的褚尋雅,拿下巴在她額上不停蹭著,
    「楓兒不會扔了公主的,楓兒最喜歡公主了,怎麼會把你扔了呢?!」
    褚尋雅享受地在她懷裡靠了會兒,
    「好了,再磨蹭水該涼了,你去取衣裳,記住,裡外的都要。」
    「那要月事帶麼?」
    「……」三公主無語地搖了搖頭,把人趕出去。
    等腳步聲遠了,褚尋雅才松了揪著的一張被子,費力搭在了放衣物的橫杆上,垂頭瞄了一眼自己身上尤其是那兩處周圍的點點愛痕,臉一紅,慢慢抬腳,上了木梯,下水,坐到小凳子上去……
    「呼——」
    溫熱的水頃刻撫過她柔嫩的肌膚,原本身上那股不舒服的感覺立時變得微不足道,只餘那種美妙的舒適暢快之感。
    沈明楓很是得力,到褚尋雅的衣櫃翻翻找找,把裡面整整齊齊疊放著的衣物搗得雞窩亂,還是給她湊出了一整套。當她抓起那件月白繡鳳肚兜時,不免好奇,攤開來在自己身上比一比,送到自己鼻間嗅一嗅,多研究了一會兒……
    過了半晌,褚尋雅開始著手清理自己身體時,抬眼看見沈明楓進來的畫面,真是撩得她一陣好氣一陣羞。
    只見那人,鬼馬地將那件私密肚兜,當做蒙面布,綁在臉上,踮著腳一步一步做賊似的,鬼鬼索索故弄玄虛,到了她面前。
    「公主,你猜猜我是誰?」
    褚尋雅根本不理她,只說:「楓兒,把衣服放好,來為我澆水洗頭。」
    那人頓感無趣,撇撇嘴,摘下肚兜,又是深深吸氣聞了好大一下,感歎一聲:「好香啊!」才慢吞吞地依言照做。
    褚尋雅看不慣她那副色狼相,玉指輕抬,輕輕一彈,正中靶心,陶醉的駙馬爺的俏臉,就被濺濕了。
    沈明楓被一擊即中,抬起手也不抹去臉上的水漬,只那麼捂著,然後作怪的晃了晃身子:「啊——楓兒被打中了!楓兒……要……死……了……」
    「咯咯咯……」
    水中之人一陣嬌笑,嗔她一眼:「傻!還不過來?」
    「喔!」
    ……
    屋裡的夫妻二人你儂我儂,不時傳出陣陣歡笑聲,歡樂喜悅,好不快活!屋外的幾名婢女,只能在門口百無聊賴的守著,一會兒面面相覷,一會兒了然點頭。無所事事的她們,都快記不起,自己從前都是忙些甚麼的了……
    好在,她們的主子再怎麼濃情蜜意,終究還是主子,有些事情,還是得下面人來打理的。再且,這不是有人找上門兒來,讓那夫妻二人不得閒了麼?!
    門房的小廝來報,說門口來了一位年輕姑娘,自稱是駙馬爺的故交,特地上門拜訪。門口的護衛從未見過她,自然不敢貿然放行,又怕當真是駙馬爺的友人,這才差了小廝入府通傳。
    哪知,他們的兩位主子,到了這個時辰,竟還未曾踏出過房門,也不曾用早膳,更有甚之,向來生活規律的公主殿下,連個面都沒露過……
    收到消息時,正是那二人癡纏在熱吻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她們當然不滿被打攪了好事。可是,她沈明楓的朋友,上門來拜訪這事,就不得不令她們疑惑著停下動作。
    哦,甘於中途停下的自然是三公主,依駙馬爺那個性子,便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擋她散發熱情的。
    褚尋雅心下有了猜測,吩咐讓下面把人請進府來,到前廳好生招呼著,自己也不磨蹭,強撐起身子出了水,擦身著衣,再一番整理,有意攔住沈明楓,
    「楓兒,你先沐浴,好了再到前廳來,我先去招待客人,等你來。」
    沈明楓起初是不情願的。她長這麼大,還從未有過哪個朋友,能找上門來玩的,她可是相當的好奇呢!可是公主殿下都發話了,她這個乖乖夫婿有何能反駁的呢?
    「喔,公主那你去吧,楓兒要沐浴了,很快就去找你!」
    「嗯。」
    應著,褚尋雅喚了人:「沁兒,你進來,伺候駙馬沐浴更衣。薔薇百合也進來,為本宮絞發挽髻。」
    趕時間,說是這麼說,公主殿下又怎麼能容許自己那樣就去見客呢?況且還是……
    所以,在褚尋雅的授意下,薔薇雖然莫名,卻也聚精會神地為她盤了個極為好看的婦人髮髻,也上了妝,更是換了一身襯得她嬌豔十足的廣袖長裙……
    走在去往會客前廳的路上,薔薇二人交換了不止一個眼色,皆是覺得自家公主一身的霞光披彩,看似平靜淡然,可那明顯較平常快上許多的步速,十分的具有違和感,叫她們很是摸不著頭腦。
    公主殿下的心思,還真是難猜呀!

  ☆、第72章 交易

褚尋雅強忍下身體的些微不適,分毫不顯異樣,身後一左一右跟著薔薇百合兩大婢女,氣勢十分的明顯,朝公主府的會客廳行去。行至優雅,可那步速竟也不慢。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大廳門口,那裡,來客已經等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客人是一位年輕的姑娘,二八年華的樣子,一身介於勁裝與常服之間的淺白布衣裝束,身量不高,身形倒是有些……圓潤。一張圓嫩圓嫩的臉,杏眼櫻唇,看到她,放了茶盞自座椅上起身,迎出來,露出一個笑,可以看見那兩腮上的梨渦……
    嗯,很是有靈氣的一位微胖的姑娘,散發著一身的昂然正氣,想必,這便是自家駙馬成日裡念叨的,多麼多麼美麗,多麼多麼魅力的,葉女俠罷。
    是的!今日的來客,這名一度把駙馬爺迷得暈頭轉向的女子,正是她口中的,武功高強,形容美麗的,女俠大姐葉夢塵是也!
    褚尋雅一通帶著打量與探尋的目光之後,轉了一下思緒,看著那人的眼神就變得複雜。
    這個節骨眼兒,此人自己找上門來,究竟是何用意?
    對,就是一個滿城都在追查盜寶飛賊的時候,她竟然大搖大擺的找上了三公主府,前來作客,其中含義,叫人不得不想要深究呢!
    不過,既然她都自己找來了,那麼也算是大大省了公主府的一番力氣,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了。
    在褚尋雅探究與深思的同時,對方也同樣在打量她。
    面相柔美,娥眉俏鼻,淡雅飄仙,華貴多姿,光彩斐然……葉夢塵在最短的時間裡,準確地找出與面前之人對應的那些讚美之詞,而且,這些讚美之詞用在此人的身上,半分也不為過。
    三公主果然生得美貌,氣質更是沒的說,當真百聞不如一見!
    二女眼神交匯間,一個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豔讚賞之色,一個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與探尋……
    身後的丫鬟們,也是對那陌生的客人止不住的發出問號,只是她的可不能丟了公主府的臉面,那些心思,全都暗暗的在心底運作,並未表現於臉上。
    靜默了半晌,三公主作為主人,率先打破廳內的沉默,
    「不知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褚尋雅唇角帶笑,施施然步入大廳,緩步行至主位前,回身望向客人,明知故問。
    客人自然要有客人的樣子,葉夢塵爽朗一笑,大大方方朝那人施了個江湖中人的抱拳禮,甜細甜細的聲線,發出的聲音直教人心情舒暢,
    「民女葉夢塵,見過三公主殿下。」
    不似尋常百姓見著皇家人那般顫顫巍巍,也不像一般大家閨秀做些嬌柔繁複的禮節,雖然簡單,倒看不出有不敬之意。
    褚尋雅對這個女子的好感一下子上升一截,眼含欣賞,
    「緣來是葉女俠,本宮聽駙馬多次提起過,言語中多有讚揚,本宮也是對閣下的行俠仗義之舉十分的佩服,沒想到今日竟能與葉女俠見上一面,實乃幸甚。」
    實在是太客套了,古板誇張的話語真是毫無保留地彰顯著三公主的皇家教養……
    對方聽了,果然不動聲色的顫了顫眉尖,也未作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依舊是親切甜美,謙虛道,
    「三公主過譽了,夢塵與三駙馬有過幾面之緣,無意間為他解圍過一次,只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今日是特地前來拜訪。」
    褚尋雅不接前一句,只道:「葉姑娘請坐。讓葉姑娘久等了,本宮先在這裡陪個不是,駙馬她有些事,稍後便到。」
    「公主太客氣了,您這不是夢塵可不敢接受,既然駙馬爺未至,那麼,你我二人就一些事情談一談,也是一樣的。」說著,爽快的坐到原先的客座上去,彎著眉角笑意滿滿的回望向上首之人。
    葉夢塵就好似一個多年的友人,去尋常人家做客一樣,絲毫不顯拘謹,也沒有面對尊貴皇家公主的慌張之感,舉手投足無比的自然,說話也是不帶身份之差的極盡奉承與客道,卻極有章法,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也揮去了那一層,看不見,說不清的……淡淡的敵對之感。
    也不想想,她葉女俠,也算是各家不請自來的常客了,無論主人何等尊貴的府宅,皆是來去自如,又豈會因著面對大人物而流露出慌亂來。再且,以她江湖中人的灑脫性子,斷不會拿那些繁文縟節,文鄒鄒的東西來束縛自己的!
    更甚者,說句不好聽的,她葉夢塵對這個三公主府的某些地形與佈局,恐怕比它的主人三公主,還要來得熟悉吧!今日可不是她第一次來,只不過第一次從大門進來罷了……
    褚尋雅俏眉微揚起,對於她的意有所指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說話的語氣,也染了幾分興致,好似真不知道她所指的是甚麼事,
    「哦?不知葉姑娘有何事要同本宮分享呢?」
    不出意外的,那人錯開望向她的視線,朝她身後的兩人掃了一眼,緊接著又以同樣的眼神,掃過門口的幾名丫鬟……
    意思不言而喻,這是要清場呢。
    褚尋雅當然知道她所要說的大概是何事,心底還是免不了的疑惑,按她的意思,將一干人等遣了出去。
    「好了,現下無旁人,葉姑娘有何事,但說無妨。」
    褚尋雅的周身的氣勢與她的尊貴優雅氣質一般,叫人無法忽視。葉夢塵為人不扭捏,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不瞞三公主,夢塵今日前來,其實是想找公主殿下……做一個交易的。」
    這一句大大的出乎褚尋雅的意料。她原本設想的,葉夢塵前來所為的准是那齊王府盜寶一事,沒想到,竟還有些別的……這樣一來,三公主的興致就更高了,疑惑也更甚,對這葉女俠的目的,再不敢輕易探究而下定論了。
    「請葉姑娘明言。」
    對方斂了笑意,面色改為認真與嚴肅,未有停頓,說了:「三公主如此聰慧,想必早已猜到夢塵的身份了吧?不防告訴三公主,夢塵的確就是近日來京城裡的盜糧賊,也是齊王府失竊案的……犯人。」
    果然灑脫,竟就這麼說出來了!
    一般而言,犯人能將自己的身份與犯罪事實說出來,幾乎是供出自己來給對方的人,那麼這個犯人,要麼就是痛改前非,決心重新做人,要麼就是手裡有籌碼,而且有求於人。
    顯然,她是屬於前者。因為,她已經說了——一個交易。
    呵!越來越有意思了!
    褚尋雅起身離開了座椅,在廳中緩步踱著,慢慢行至那人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希望想在她的臉上看出甚麼來,看了片刻,無功而返。
    「說吧,就是是個神秘樣的交易,本宮看看是否能引起本宮的興趣,若是能,這個交易便成交,可若不能,那就只有對不住葉姑娘了。」
    葉夢塵一度被方才她那身氣勢震住的壓迫感。到底是混跡於江湖的人,莫說是氣勢,就是殺氣,她也不知道面對過多少次了。定定神,開始提出交易內容,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最近這幾日,夢塵發現京中各府侍衛對於我的追查,更是嚴密緊張了呢,其中也不乏三公主的手下。想必公主是急著找尋與我吧?據我猜測,您定是為了齊王府失竊一案。」
    說到一半,葉夢塵細細觀察對方的神情,得出肯定的答案,才繼續往下說,
    「三公主欲要追查齊王府假參一案,找我葉夢塵是找對了!那個暗中掉包的嫌疑之人,夢塵可是印象深刻呢!只可惜……發現他的那晚,夢塵並未多想,還是傻乎乎的去盜了假貨……」
    褚尋雅眉心一皺,點點頭,抿了唇,不打斷她。
    葉夢塵也抿唇,圓圓了臉上現出鄭重的神色,
    「夢塵斗膽,與三公主做這個交易。我提供此事的線索,三公主則需……為我尋一個人。」
    「尋人?」
    再一次出乎公主殿下的預料,她本以為,會是請她去醫治哪個垂危的病人呢!呵呵!
    「不知葉姑娘所要尋的人,姓甚名誰,是男是女,大概方位何處?有何特徵否?」
    那人的眼神瞬間黯下來,滿臉的失落:「是一個女人,年紀約莫是三十五六了,長相普通,至於姓名與身份,皆是不知,只知道,十七年前,她應是這京城中的百姓。」
    「這……」褚尋雅一陣的為難,如此模糊到簡直跟沒有一樣的線索,叫她上哪兒去尋?
    「恕本宮直言,茫茫人海,葉姑娘所提供的線索,也是無益與尋找,這個交易,本宮怕是……」不能答應了。
    雖然她也好奇,葉夢塵要找的人是誰,與其有甚麼關係。
    葉夢塵神色失望地低下頭,咬了咬牙,再抬起來,那臉上已經是寫滿了倔強與不甘,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最後還是道,
    「實不相瞞,所尋的那人,關乎夢塵的身世,還請三公主能夠幫忙,因為以夢塵一人之力,已經尋了多年,卻仍無所獲。」
    看她神情,聽她言辭懇切的請求,怕是極少有求於人吧,她的一身習武之人的傲氣,看著就不似作假。褚尋雅心思有所動容,卻還是沒有鬆口,
    「非是本宮不願相幫,實在是葉姑娘給出的案件線索,不足以等同於大海撈針尋人一事的所需耗費。」
    言下之意:你給的交易條件明明就是在占本公主的便宜!
    葉夢塵哪能聽不出來,暗暗腹謗一句:真是個半點吃不得虧的女人!
    可是事到如今,她尋人之舉勢在必行,三公主畢竟是皇族中人,她的一句話,對她尋人一事有著難以想像的巨大幫助,她不可能輕易放棄這次機會的。
    所以,咱們百般糾結的葉女俠,拿出了她最後的,也是最大的籌碼。
    「既然案件的線索微不足道,那麼不知,公主殿下覺得,一個關乎三駙馬的條件,是否足以與尋人一事對等呢?」

  ☆、第73章 心智

褚尋雅猛然轉頭望向她,目光一下子變為明顯的犀利與敵意。而她也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成竹在胸,或者說勢在必得。
    兩個各有特色的女人,在偌大空曠的廳子裡,相互對視,眼神過招,好像要以這樣的方式分個高低,爭個輸贏,誰也不服輸,誰也不願率先別開眼,那樣意味著——示弱。
    而這無形對戰的二人,一個尊貴霸氣,一個威武肅殺,在這個過招中,居然能夠平分秋色,勢均力敵,任是旁人如何也猜不到的吧。
    褚尋雅自問已經許久未曾豎起過這般強大的威壓了,可是今日,眼下,她有一種被挑釁,甚至被威脅的的感覺,令她十分的不舒服,保持著這個眼神,這個姿態,發問,
    「葉姑娘明說吧,本宮倒要看看,你能有何關於駙馬的條件,能夠說服本宮,接下這個所謂的交易。」話畢,那犀利的目光在一個閉眼之後轉為三分不悅兩分不屑,甩袖轉身,回到座位上去。
    葉夢塵對那人的反應極為滿意,滿意到出乎自己的想像:呵!看來,三公主對她的駙馬,情意深重呢!
    可是,三公主以為的那個對於她于沈明楓有威脅的條件,再一次想錯了。
    「三公主,這個條件夢塵既是敢拿出來,便是肯定會有用的,對你家駙馬,對你,或許都有著極大的好處。」
    「廢話少說,你的籌碼是甚麼,速速說來!」三公主不想再聽那些擾亂的心緒的言語,只催著那人快些說了,讓她好靜心思考對策。
    葉夢塵輕微扯了扯唇角,兩頰上的酒窩立時現出來,一個不大適合她的意味深長的笑容展露出來,看著褚尋雅的眼神很是明亮透著精光,
    「不知三公主殿下覺得,你家駙馬的心智,是否算是一件大事?」
    轟!!
    褚尋雅再次猛然把目光集齊到那人身上,那人的臉上,那人的……眼睛上。
    「你說甚麼?!」
    這一次,她眼中的犀利,又瞬間變成了不可思議,變成了,極其複雜的,急切與驚疑。
    「不錯,就是心智。如若我說,對於駙馬爺的心智恢復,我能提供一個十分有利的條件,不知公主殿下可有興趣,答應了這個交易?」
    「一派胡言!」褚尋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葉夢塵那一副把握十足的模樣,同樣刺得她雙目生疼,「駙馬的心智實屬天生,若想恢復,只能看天意,你又能有甚麼法子?葉姑娘還是休要哄騙本宮的好!」
    褚尋雅的不悅已經可以上升到生氣的程度,嘲諷的口吻聽得人心中不覺一寒,廳內的氣氛急轉直下,二人一時皆是沉默,誰也沒有再說話,都在快速轉著自己的心思。
    呵!看來不拿出些有力的證明,這人是不會相信自己的!
    葉夢塵心內思索著,不禁又去打量上座之人,看了片刻,起了另一番感慨:那沈家二公子能娶到這樣一位聰慧完美的妻子,也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
    又過來半刻,葉夢塵起身,向前邁步,湊近了褚尋雅一些,神神秘秘的道:「夢塵並未胡言,不知公主殿下可有聽過……明真道長?公主若是不曾聽說過,大可以去問問駙馬的娘親,沈夫人,看看夢塵,究竟是胡言亂語不是。」
    轟!!!
    震驚!三公主的心情,直接達到了震驚的狀態,望向面前之人的敵意,已經漸漸散去,換上其他的,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可是說真的?那個道長……當真有法子?你與他,又是甚麼關係?你蟄伏在京城這些日子,就是因為這個?」
    連珠帶炮,一串問題不停歇的,一個接一個問出自三公主的口中,儘管她的口吻已經可以歸為質問的範疇,葉夢塵仍是能清楚的感覺出,她話音裡的顫抖、緊張。
    「夢塵不是說過了麼,對於我,頭等大事是查明身世,劫富濟貧是個人所向,而關於沈家兒公子的事,那是……受人之托。」
    三公主畢竟是三公主,即便有些失態,她也在短短的時間裡恢復如常,鎮定得好像甚麼都沒發生過,好似甚麼都沒聽見過,再開口,語氣已經是淡然自若,
    「這麼說來,葉姑娘是拿受人之托,來本宮這裡換個條件了?哼!你這也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葉夢塵聽了,眼神閃了閃,正欲回話,被廳外傳來的一道喊叫打斷:「公主!公主!楓兒來啦!」
    守在廳前空地的幾名婢女,皆是福身朝沈明楓行禮,可是她們的禮才行到一半,只覺得一陣風刮過,眼前哪還有半個人影,那人早已飛奔著進了客廳,撲向裡頭的公主殿下。
    這下不止薔薇百合,其他的幾個丫鬟也同樣抑制不住,放膽的抽動嘴角了……
    歡心雀躍的駙馬爺,帶著她慢慢的思念與一刻離不開自家媳婦兒的黏糊,竟然略過她心中極美極美的女子,一把撲進了端坐著的褚尋雅懷中,使勁兒蹭啊蹭,軟語撒嬌道,
    「公主!楓兒好想好想你的!一洗好就來找你了!公主,你想不想楓兒?」
    褚尋雅真是……三分尷尬,三分羞赧,三分哭笑不得,同時夾著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抬手撫過那只明顯半濕的腦袋,瞄了葉夢塵一眼,含笑回了懷裡的人兒,
    「想想想,駙馬快起來,有客人在呢!你快看看,是誰來了?」
    「不嘛!」沈明楓扭了扭頭,捂在那溫暖懷抱裡的聲音悶悶的,沉沉的,「楓兒都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公主了!公主你好香呀!」
    聽得此言,褚尋雅一陣無奈,話雖然很是羞人,可情意卻是真真切切,她也不好強硬地扯開她,只好柔聲勸撫著。
    而原本站著的葉夢塵,看到這幫肉麻兮兮的場景,聽到這樣肉麻兮兮對話,眼睛瞪得跟臉一樣圓,腿也不自覺地軟了一下,燥得她趕忙往後挪了幾步,離那二人遠一些,試圖壓一壓身上心上那層驟然泛起來的雞皮疙瘩。
    嘖!真是……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人當真是把她的臉皮都磨厚了!別無他法,褚尋雅只能任由她蹭個夠,在外人面前,她也算放開了。
    沈明楓窩夠了,才抬起頭來,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咧開嘴笑,陽光燦爛,純淨天真,惹得褚尋雅紛亂的心緒為之一定,心情霎時間飆升,摸了她的嫩臉一把,把人扶起來,朝那邊震撼感十足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望過去。
    駙馬爺這才不甚情願地扭了身子,轉過臉往那人看去。
    這一看,就不得了!
    「女俠大姐?!你啥時候來噠?!你是來找楓兒玩兒的麼?!還是……還是又有人生病了,要楓兒幫你找公主去救人?!」
    蹬蹬蹬,沈明楓三步並作兩步,快速掠到葉夢塵身前,二話不說就要伸手去碰人家,被對方一下子躲開了,
    「呃……嗯,駙馬爺,許久不見,今日夢塵是特地上門拜訪的,您別來可曾有恙啊……」
    簡直有些語無倫次,葉夢塵恨不得躲得遠遠的,這個駙馬爺,還真豪放得叫她這個不拘小節的江湖中人也自歎弗如,令人大開眼界,不防不行呢!
    「有恙是是啥?葉姐姐,你今日這身衣裳真好看,你穿起來看著更美麗了呢!咦……你的臉比上次還要圓一些呢!真好看,真好看!」
    上首的三公主覺得,若自己再不出聲,那葉女俠大抵是制止不了自家駙馬的無限感慨與讚美的。
    「駙馬,不得無禮,你過來,讓葉姑娘坐下,好好說話。」
    然而那葉夢塵好似已經達到了目的,又好似十分的不自在,坐了不多一會兒,便提出告辭,
    「公主,駙馬,夢塵還有事在身,就不多加叨擾了。公主,方才你我所言之事,夢塵兩日後自會前來要答覆,還請公主殿下及時思量,告辭。」說著,抱拳施了一禮,就要轉身離去。
    「哎?葉姐姐,你這便要走了麼?」沈明楓不知她們說了甚麼,還是很喜歡這個可愛姑娘的,見她要走,不舍地挽留道:「葉姐姐,你好容易來一趟,一定要留下用飯的!爹爹說,這是……待客之道!哎,你同楓兒與公主用了早膳再走唄!咱們公主府裡的菜很美味很美味的!」
    「……」
    這都快要晌午了,駙馬爺你竟是要留人家用早膳?你你你……
    如此這般的挽留,葉夢塵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她只想著能早早脫身,離開這水深火熱的公主府!
    還是三公主慈悲,一句話阻了自家駙馬的過度熱情,
    「好了,駙馬,莫要妨礙人家葉姑娘辦事了,你沒聽說麼?葉姑娘過兩日還會再來,屆時你我再好生盡一盡你那待客之道就是了。」
    沈明楓果然聽話,小雞啄米,連連點頭稱是:「嗯嗯!嗯!那葉姐姐你去忙吧,過兩日記得早些來啊?楓兒叫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
    「夢塵告辭!」
    ……
    是夜,紛紛擾擾了一整日的三公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想的就是白日裡那葉夢塵所說的話,那件關於身旁呼呼大睡之人的事。
    月光下,沈明楓的臉上是帶著滿足的安詳,唇角還依稀漾著淺淺笑意,褚尋雅看著看著便入了神,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該不該應了那個要求,好換來一個,讓這人……恢復心智的機會?
    自己當然希望她健健康康,心智也正常。可是,可是若當真恢復了,那她……是否還會如現在這般,傾心於自己?
    抑或是,她恢復了,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甚麼之後,會無情地,離自己而去……
    若是後者,她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去面對那樣的場面,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自己還有沒有資格,去對她進行挽留……

  ☆、第74章 商討

第二日,褚尋雅早早醒來,晚睡早起的不適感遍佈大腦,眼睛也是乾澀,可是,她既然醒了,便沒有賴床的道理。
    裡側的那人睡得香甜,一夜的好眠令得她整張臉都水靈水靈的,嫩得能掐出汁兒來。褚尋雅心情沒來由的飛揚起來,當真順從心意,探出手去,輕輕掐了一把那張水嫩的臉,滑嫩的優良手感來帶了另一層舒爽,些許的腦脹之感得以緩解。
    這人,還真是時時能叫人心情舒暢呢,即便是睡夢中,她無憂無慮的可愛睡相,也很是能夠驅除她的煩惱。
    當然,如果能忽略去這人昨夜睡前的那些舉動,那些話語,如同以前一樣乖巧聽話,就再完美不過了……
    昨夜,這人死纏爛打,撒嬌央求,纏著自己與她……可自己哪來的心情喲!更遑論前夜的那般激烈,自己尚未將養好身子。哪知道這人,對她感興趣的事情,竟是如此的執著,自己最終還是拗不過她,與她糾纏了一個吻,眼看她就要不舍不休,一副欲要展開行動的架勢,這才厲聲制止了去……
    關於那個問題,她想了許久,還是未得出肯定的答案。這也是為數不多的,令她糾結煩悶,不能果斷作出決定的一次選擇。
    這時候,沈明楓翻了個身,一隻手臂伸到了床外側褚尋雅這邊,不偏不倚,壓在了她的胸口上。
    頓感沉重,褚尋雅正要拿開那只睡著也不老實的手,手的主人卻好像得了甚麼心愛寶貝似的,正個人靠過來,把頭貼在了她的頸窩處,不斷地蹭。
    「嗯……哼……」
    聲音是蹭的人發出來的,也不知當真是否那麼舒服。褚尋雅側了側臉,一邊被壓住的胳膊順勢攬了這人的身子圈住,輕拍她的肩背,清悅好聽的嗓音傳出一句話,
    「楓兒?你可是醒了?醒了便起身罷,今日咱們回沈府去。」
    那個問題,她是要去同沈夫人商討一番的,雖然她幾乎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會一百個願意……
    「嗯……嗯?」沈明楓初初醒來,睜開霧濛濛的一雙眼睛,聽得此言,歡喜得猛然抬起頭,結結實實撞上人家的下巴,
    「嗷——」
    嘶——
    撞人的人痛呼出來,被撞的人痛呼在心底。沈明楓委屈的抬手揉一揉自己的頭頂,看到自家公主也是皺著眉顯露出痛楚,不禁一陣愧疚與心疼,當下也忘了自己的疼痛,去朝那人被撞的下巴處輕輕呼氣,
    「呼——呼——唔,公主,你疼不疼?楓兒不是故意的!呼——」
    最初的痛感緩過之後,其實也沒有多麼的難受了,褚尋雅享受著自家駙馬的服務,在她背上的手拍一拍,問起了那個問題,
    「楓兒,我問你,若是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變得……變得更有智慧,你會如何做?不過,也只是一個機會,並不一定能成功,你想不想要這個機會?」
    「啥意思?」
    「即是……楓兒可想變得更聰明?」
    這句沈明楓聽明白了,停下手中的動作,哀怨的望向褚尋雅的眼睛,委屈的神色更是明顯,
    「公主,你是不是嫌楓兒笨?楓兒不笨的!楓兒是很聰明的!」
    那雙眼睛似乎也在說話,在控訴,在表達著強烈的不滿,令得褚尋雅不得不錯開眼,心頭升起種種複雜思緒,哄道,
    「楓兒是不笨,我怎麼會嫌楓兒笨呢,只是……你不希望自己更聰明一些麼?變得更聰明,更勇敢,也更……喜愛與我。」
    沈明楓還是不懂,為何外面的人常說她傻,現在連公主也覺得她不夠聰明,到底是為甚麼呢?不管是甚麼,喜愛公主的就是好事!
    「想!楓兒最喜歡公主了!楓兒也喜歡楓兒更喜歡公主!公主說啥就是啥!楓兒聽你的!嘻嘻!」
    褚尋雅靜靜聽了她繞口令式的真情回答,心裡說不出的舒爽與惆悵。她不能明著同對方說,只能在心裡對自己說:希望事實確如你所言,今後……你也一樣喜歡我,更喜歡我……
    不磨蹭,二人起身後,很快穿戴洗漱完畢,在前往飯廳的途中,沈明楓又吵著要帶沁兒與小乖乖一同回沈府,她的意思是,沁兒隨侍到公主府之後,就沒回過沈府幾次,怕她想念沈府的姐妹夥伴了。至於小乖乖,她的原話是:「還有小乖乖,楓兒要帶它回去認奶奶!」
    沁兒得知,自是也樂意,確如沈明楓所說,她老想回沈府一趟了,苦於一直沒機會,最近又是……咳!然後,她把小乖乖往沈明楓懷裡一送,其它的啥也不帶,與薔薇百合一起,跟著自家主子,往昔日任職的沈尚書府去了……
    沈府今日十分的平靜,想是未料到自家少爺少夫人,額……公主駙馬又來了,下人們慌忙伺候通報,裡頭沈夫人正陪同敏蓉在院子裡閒逛呢,聽了下人來報,趕緊迎出去。
    無論關係多麼的親近,無論見過多少次,三公主在她們眼裡,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君,她們是臣子,不得有絲毫的怠慢與不敬。
    依舊是沈明楓一路歡快喊著進來,率先闖入那二人的視線,
    「娘!敏蓉姐!你們看,楓兒帶了誰來?嚕嚕嚕,乖乖,快看,那是誰?」
    懷中的小傢伙應聲探出頭去,朝遠處看了一眼,「嗚」一聲,又窩了回去,還是爹爹懷裡舒服!
    看它可愛的反應,沈明楓一陣得意,腳下的速度再提了一檔,沒幾下就到了沈夫人與敏蓉跟前,
    「娘!敏蓉姐!你們看,這是小乖乖,是楓兒的寶貝兒子!你們看它是不是很可愛?嚕嚕嚕,乖,叫奶奶……」
    「哎哎,可愛,楓兒,公主呢?你又把人拋下自己跑進來了?」
    沈夫人對自己的女兒瞭若指掌,一句話說得又是埋怨又是拿她沒轍,責怪的意味很淡。沈明楓心裡焦急,這下聽娘親說了,也覺得自己有些不該。然後,她就轉身,拔腿又往回跑,去接人。
    「唉?楓兒!真是!咋咋呼呼的啥時候能改喲這倒楣孩子!」
    沈夫人既是感慨,又是無奈,望著那個靈活的背影,感歎。敏蓉挺著個半大的肚子,挽住她的一隻胳膊,道,
    「婆婆也無須太過煩憂,二叔他這個樣子活得多簡單快樂呀。」
    「我哪裡不希望她活得簡單?我只是不希望她頭腦簡單罷了!」說著又是一個長歎。
    二人對話間,褚尋雅已然被沈明楓帶來了,一身夏日清爽的裙裝,頭戴玉簪,略施米分黛,一雙鳳目輕掃,往她們這邊看了過來。
    「給三公主殿下請安。」
    敏蓉身子笨重,作的禮節也是簡單,沈夫人不行禮,只問候。然後又是褚尋雅給她們倆問候,幾個人和睦,也客道。還是沈明楓不在意這些小節,抱著小乖乖就去圍著敏蓉四周繞,盯了那看似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嘖嘖稱奇。
    「敏蓉姐,你都吃了啥呀?寶寶們都長得這般快麼?這才幾日沒見……」
    「好了,楓兒,你抱著狗離敏蓉遠些,她現如今懷著身子,容不得丁點兒閃失!」
    沈夫人的話,倒是提醒了在場之人,褚尋雅作為醫者,自是知曉,是以這話她亦很是認同,
    「是呀,駙馬,孕婦還是需要謹慎,你快快抱著它到別處玩兒去,本宮先為敏蓉看看脈。」
    沈明楓也有些日子未在府中玩耍了,當下應了,帶著沁兒往自己的小院撒丫子奔去,也不黏著娘親或是公主了。
    留下的幾人,都帶著各自的心思,回了敏蓉的住所。
    褚尋雅在說話的時候,多看了沈夫人一眼,用簡簡單單的一個眼神,支會了對方一聲,那老人精頃刻心領神會,知道有事情要說,心下猜測起來,一番思量。
    而敏蓉則是受寵若驚,她的感覺就是,這麼一來,三公主殿下幾乎已是成為了她的專職醫護人員,隔三岔五的到沈府來報導,一來便是把脈開方子……
    一路行至敏蓉住處,褚尋雅並未表現出任何的異常,讓沈夫人又有些摸不著頭腦,轉念一想,應該不是十分著緊的大事罷,也就放寬心,陪同她為敏蓉把脈,問這問那。
    一盞茶的工夫,褚尋雅已經把敏蓉這邊的事料理妥當,抽空又給了自家婆婆一個眼色,辭了她們率先出了房門。沈夫人閃閃眼神,心裡懷了忐忑,也尋個藉口出去,追上褚尋雅,同她一起又走到了上回談話的那個小亭子裡。
    甫一坐下,褚尋雅一個揮手,把身後兩人揮退。沈夫人照著做,心底也開始緊張起來。
    待亭中只餘她們二人,褚尋雅略微想了想措辭,才開口直接進入正題,
    「不瞞婆婆,進入本宮過府,實是為了一件事。不知婆婆可還記得,上回你提過的,讓你把楓兒扮成男兒的那個道長?」
    沈夫人聽了,心裡咯?一聲,一股難言的不適湧上心頭,臉色也微變,
    「公主為何今日提起此人?莫不是……」
    「不錯,」未等她講出最後幾個字,褚尋雅幫她補了,「那個人「不錯,」未等她講出最後幾個字,褚尋雅幫她補了,「那個人有消息了。」
    又是一陣激動,沈夫人按耐住自己的複雜心緒,還想繼續問,只是公主殿下今日似乎很沒有耐心,一句話一句話爆出來,連個反應的機會也不給。
    「公主府昨日來了一個人,說是知道那個老道長的下落,並且……有望治癒楓兒的不常心智。」
    「……」
    這最後一句,猶如一道閃電,直直劈向沈夫人心頭,叫她整個身子為之一震。而這一句,又彷若一把鐵錘子,重重的鑿在沈夫人壓在心頭的那塊又堅硬又沉重的大石,頃刻將它鑿開,令她的一顆沉鬱已久的心,恢復明亮,恢復有活力的跳動……
    換了半晌,沈夫人才像是找回了心神一樣,一雙望向褚尋雅的眼裡,冒著遮也遮不去的,閃亮光彩,一種近乎狂喜的感覺,自那裡面散發出來,以至於,褚尋雅聽到她說話的聲音,都帶了顫抖。
    「你……你是說……真的?」
    定定神,褚尋雅對坐在對面的人的極度反應,有些不理解,狐疑道,
    「婆婆何至激動於此,您不是也說過,那老道士,極有可能是個誆人的江湖術士麼?」
    「這……」
    沈夫人一噎,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的確,當年發現自家孩兒異常之後,左等右等也不見那個人出現,氣的她真就以為那是個騙人錢財的神棍,年歲越久,這個想法也越發肯定。可是,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存了小小的一塊地兒,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那個人在哪一日會突然出現,解救楓兒,幫她恢復心智……
    如此矛盾的心理,多年來,沈夫人都沒有一個人可以訴說,楓兒說了也不懂,沁兒也是個小女娃,說不說都一樣,而另外一個知曉此事的,她的陪嫁丫鬟芸兒,也在早年嫁出府去了。所以,多年來,她負擔沉重心理,只有自己一個人扛,有甚麼苦,都只能自己咽,連枕邊人都不敢說……
    她不敢說,甚麼事都默默的藏在心裡,可她知道,再沒有一個人會比她,更希望她的女兒,恢復成正常人的心智,過回她原本該有的生活……
    如果當初得知敏蓉懷了沈家的血脈,她的心情是狂喜的,那麼,今日的這個消息,便是狂喜中帶著釋然的。
    這可是她多年的夙願!
    如今,這一幕就要來了,她焉能不激動?怎能不欣喜若狂?!
    所以,她聽到了她自己,且喜且盼的,鎮定下來的聲音:
    「不管那人是個騙子,還是真有本事,都請公主,務必要尋到他,好一了……妾身多年的心願!」說著,起身離開了石登子,對著褚尋雅就要跪下來。
    「不可!婆婆不可!」
    褚尋雅極快起身,阻了她的動作,肩膀微微一塌,長歎一聲,道,
    「本宮知道怎麼做了。只是,本宮在這裡不得不提一句,婆婆也莫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此事並非有十足的把握。畢竟,先天的病症,還從未聽聞過有治癒的先例。」
    「唉!這個我多少也曉得,但只要是有機會,還望公主殿下憐惜,切不可錯失呀!」
    沈夫人語重心長,她是有些擔憂,這個三公主,看著並不是十分願意楓兒恢復的樣子,她怕,因為她們二人的感情,公主她會……
    枉送了這次天大的良機。
    再說那邊的沈明楓與沁兒,才回到自己的院外,院門口那裡就已有一個人守在了那裡,一刻不停的朝來路的方向張望,看到她們過來了,喜得提腿迎上。
    「少爺!沁兒!你們回來啦!多多久了,可算沒見著你們了!」
    沈明楓抱了小狗沒有說話,抬眼看著他笑眯眯的。倒是沁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回了一嘴,
    「沈良,你又有甚麼事兒呀?」
    可不怪沁兒沒好氣,實在是這人……她都不想說!上回也不知他送來的是個甚麼玩意兒,累得公主與她家少爺因為那東西吵了起來,還一個氣得離家出走,一個氣得砸了臥房裡價值連城的青花瓷瓶……
    便是這樣也就算了!可是可是,在那之後,公主竟然把她叫了去,旁敲側擊的一通警告,言語半是隱晦半是明朗,叫她即便再愚笨也能聽得出來,那話裡的意思:今後若是沈府那邊再送甚麼東西來,識相的就立馬交到本宮手裡來!不准悄悄交給駙馬!
    沁兒至今依然忘不了當時公主殿下的語氣,即使那語氣嚇得她一動不敢動,不敢抬頭瞄一瞄對方是個怎麼樣的神色,她也能自行想像到,那該配以一副如何陰寒的表情。
    為這事,沁兒足足生了沈良好幾日的氣!
    這沈府,自上而下,一個一個都是折騰人的主。
    笑臉相迎,不想碰了一鼻子灰的沈良,並沒有深想,只當她去了公主府之後,脾氣見長。
    「嘿嘿,沁兒瞧你這話說的,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們麼?你說是吧少爺?哎哎,這小崽子哪里弄的呀,真是可愛!」
    沈明楓好似自己被誇了一樣,得意極了:「很可愛吧?」逗了小狗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對了沈良,你上回送來的那本生子秘方被公主收起來了,你還有沒有別的秘方呀?不用生子的也行……」
    「啥?!」
    兩道整齊劃一的聲音,皆表達了兩個人驚呆的心情。
    「甚麼?!你你你……你!」
    驚過之後,沁兒反應過來,自家少爺所指的是甚麼,難怪!難怪!你給身為女子的少爺送這個,公主她又如何會不生氣?
    真個是!不要臉!!
    沈良也是,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又不知該如何辯解,只昧著良心道:「不是我!是老爺讓我送去的!我可不知道那東西是啥的!」
    「呵呵,鬼才信你!」
    沈明楓看著他們鬥嘴,覺得很有意思,轉著眼珠子,這個看看,那個瞧瞧,都不帶停的。
    然而沈良大抵當真是十分的不要臉,等沁兒不搭理他走開了,拖著沈明楓到槐樹底下,殷勤地道:「少爺,你果真需要那些好東西麼?沈良可是得老爺的關照,您的任何要求,都要想方設法去完成的。你等著,沈良這就去尋,過兩日就給你送去!這回,咱們絕對不能叫人知道了啊,沁兒也不可以!」
    沈明楓滿意的不住點頭,學著自家爹爹,對得力下屬深深欣慰的拍一拍他的肩膀,
    「嗯,幹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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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5 PM

  ☆、第75章 答覆

沈良樂顛顛的溜走了,沈明楓又在原處玩了會兒,左右看看沒見沁兒,自個兒抱著小乖乖回了屋。
    二少爺的院子還是日日有人來打掃的,屋裡因著沒有正主在,整個被收拾得敞亮,一桌一椅皆都是擦得乾乾淨淨。以往最能被她攪得狗窩亂的幾處角落,亦不復往日的淩亂不堪,看著很是整潔。想來這些日子,下人們也是少費了一大截的心力罷!
    沈,明楓以前的一些小玩意兒大都留在了沈府,並未帶到公主府去,大概當初她自己也是同她娘親一般想的,只是去暫住,過不了多久便會回來的。
    有道是世事難料。她又如何會預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那個她視為惡人的三公主,吃得死死的。
    小乖乖顯然對於新環境很是好奇,蹬了幾下小腿,掙出沈,明楓的懷抱,被放到地上,先是打了個滾,而後撒開小短腿在屋裡玩耍,這裡瞅一瞅,那裡嗅一嗅,自己玩著還不忘那個抱了它一路的人,又跑回去,蹭蹭那人的腳……
    小狗實在是太可愛了,白花花圓滾滾的,在地上溜達,沈明楓看得都入了神。入神到,屋裡來人了她都沒注意。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同三公主談話之後過來的沈夫人。
    方才接收的資訊太過驚喜,沈夫人過了許久才緩過神,想了想,還是同公主說,要親自過來找女兒把事情講清楚。到了孩子房門口,看到她正蹲在地上,開懷逗弄著那只小狗,玩得不亦樂乎,連她進來都不知道。
    「咳咳!」
    沈明楓驀然聽見聲音,驚了一跳,忙回頭看,見是自家娘親,鼓囊著抱怨一句,
    「娘!娘你幹嘛嚇楓兒呀!」
    娘親沒回她,進了屋,到圓桌邊坐下,拍拍另一隻凳子,面色語氣具是嚴肅,喚道:「楓兒你過來,娘有話要同你說。」
    沈明楓難得聽見自家娘親這般鄭重的口吻說話,上一回還是很久之前,她不記得具體是那次了,反正就是交代很重要的事。想來,現在也是要說很重要的事兒吧!
    想到這裡,沈明楓不敢磨蹭,聽話的站起身子,坐到那個凳子上去,看看母親的臉色,不敢黏糊的巴上去,
    「娘,你要同楓兒說啥事兒?」
    沈二公子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的坐姿,一本正經的神情,引來沈夫人的一個微歎,心裡的惆悵鋪展開來:也不知,如是楓兒恢復之後,可還會擁有這般的赤子之心?
    惆悵歸惆悵,有些事情,是原則問題,不能讓其他的諸多思想干擾的。
    「楓兒,公主她可有跟你提起過,關於你恢復心智一事?」
    沈明楓神色認真,讓人差點以為她聽懂了。可是接下來的回答,卻是徹底暴露了她的懵懂。
    「沒有。」
    「唉!你這孩子!那公主有沒有說,你可以提升聰明才智,變得更加聰慧呢?」
    沈夫人對自家女兒果然瞭解透徹,一句話一個眼神,就知道她聽不懂,又極力表現出自己聽懂了的樣子。真是無語!
    誠然,沈夫人是對的,沈明楓聽了更為淺顯的這一句,歷歷可數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何事,趕緊點頭:「有!公主今兒早晨說了!娘,難道您也嫌棄楓兒笨麼?」
    後半句語氣帶了明顯的委屈,沈夫人一陣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從來不覺得自己異于常人,這才是她十八年來過得如此安樂的主要原因。試想,若是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傻,那她還是真的傻麼?
    雖然,她這傻也不是那種傻,她只是個小孩子罷了……
    可無論如何,沈夫人也不打算在這番談話中,把女兒對她自己的認知改變。先不說那事有沒有譜兒,便是真能成功,她也不會讓自己女兒懵懂的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日子,變得自卑抑鬱。
    所以,她所提的,左不過就是那幾句,叮囑:「楓兒,這個先不提,但是娘親要你聽好了,將來無論是娘親抑或是公主,說的甚麼,你都要老老實實的照做,若是……若是公主她今後帶你去看大夫,你也再不能鬧騰了,乖乖聽公主的話便是,可曉得了?」
    沈明楓似懂非懂,眨幾下眼睛,過了半晌,才回了一個字:「喔!」
    這半晌裡,不僅沈明楓稀裡糊塗轉了個思維,那原本正兒八經的沈夫人也同樣,在內心深處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個轉兒,面上也不知不覺染了幾分紅暈,看女兒終於想通了,換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勾勾手指,
    「楓兒,過來!」
    被喚的人又是不明所以,看她那副極不符合她整個人氣質的表情,說不上來的彆扭,連作為傻女兒的沈明楓,也覺得很是彆扭。不過,還是聽話的,兩隻手抓住凳子,微微抬了抬身子,往那人身旁挪近了些。
    她不知道,她娘親的表情神秘,接下來說的話,與那話的口氣,更是神秘。沈夫人等她坐過來了,偏頭瞄了一眼門口方向,旋即低下頭,左手抬起橫在身前,右手伸進深深的袖口裡去,掏啊掏,掏出一包東西,交到女兒手裡去。
    「給,這個拿去,收好嘍,切不可叫公主發現了去,更不能給任何一個外人看見,知道不?」
    那是一塊布料包著的,薄薄的,看著與上回那本生子秘方的包裝如出一轍的東西,沈明楓立馬來了興趣,當即就要打開看,被沈夫人一個巴掌拍下去,阻止了,
    「現下不准看!娘可告訴你了啊,到了夜裡,嗯……公主沐浴的時候,你就自個兒悄悄的在房裡看,不要一下子看完,瞧著公主啥時候快洗好了,趕緊藏起來,下回再看……」
    沈夫人也是操碎了心,想當初親眼目睹了那樣不堪的一幕,從最初的震驚與不忿,到後來的無奈與彷徨,再到如今的理解與包容,她的心境經歷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轉化。這幾日,思前想後,她還是不甘於自己的女兒成日被……是以,她苦思良計,想方設法要為自家女兒做一番指點……
    不得不感歎一下,沈夫人的接受能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強悍。
    只是很可惜,縱使她千算萬算,最後也是棋差一招。
    「那不成!娘,楓兒每日都同公主一塊兒沐浴的!哪來的工夫看這個?這是個啥呀?」
    「甚麼?!!」
    沈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顫聲確認道:「你你……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們倆……」
    「娘親您不信麼?你看!」沈明楓十分不能忍受自己的親娘對自己的話產生質疑,撩起垂在身前的頭髮,拉開衣領口子,露出白皙的帶著點點星痕的頸脖與鎖骨,仰著腦袋指給她看,「這便是我倆一同沐浴,楓兒被她親出來的,楓兒特地照了鏡子才發現的!」
    「你……你們!荒唐!!」
    獲悉這麼個消息,沈夫人也不知該罵些甚麼了,臉色忽而紅暈不堪,忽而陰沉發黑,噎了半天,只有一句荒唐冒出來,罵得如此心虛,罵得如此沒有底氣。因為她給自家女兒送女女春宮圖,且不是比荒唐還要荒唐?!
    而這一資訊,就更加深了沈夫人欲要矯正自家女兒觀念的意願。
    然後,作為沈明楓這一方的沈夫人,也顧不上自己一張臉皮的厚薄,一把年紀了拉著自己家的傻閨女,教授起了她本該早就明白的,這些那些彎彎繞繞。
    沈明楓這一次無比的耐心,虛心聽講,越聽越是感歎,也從中獲取了不少經驗,一一用心記下,期待來日能夠來場實戰。
    這麼一來,她原先交代沈良的那事,倒顯得無關緊要了。誰能知道,她娘親活了一把年紀,竟然還要操心她這些事兒……
    就這樣,沈夫人在沈明楓房裡呆了整整半個早上,說得口乾舌燥,終於讓自家傻孩兒領會了個大概,欣慰的點頭,親自幫她把東西塞進了她懷裡,搗鼓搗鼓,直到看不出來裡頭藏了東西才甘休。
    也是如以往一般,夫妻二人留下來與沈夫人敏蓉一起用了午膳,一通寒暄,便回了公主府。
    當夜,沈明楓就迫不及待地實施她的大計。奈何公主殿下以將養身子為由,再一次狠心拒絕了她。
    駙馬爺二次被拒,滿腔的熱情非但未有被澆滅,反而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在那之後,整顆心都記掛在這件事情上,再無心想其他……
    翌日,即是葉夢塵前來索要答覆的日子。
    褚尋雅還是心事重重的,一夜的睡眠品質都不咋樣,早早起了身,穿戴整齊,刻意遮一遮有些濃重的痕跡,吩咐門房好生把今日來客請進府裡,速速前來通傳。
    大抵那葉夢塵心內也是焦急的,一大早的便到了公主府,竟是比前兩日還要早。也不想想,那日人家來時公主駙馬雖然才起身,可那時辰確是不早了。
    這個時候沈明楓仍是躺在香床上呼呼大睡,渾然記不起自己約好要誠心招待的客人已經到了。褚尋雅心裡煩悶,便沒有強硬把她拉起來,只叫沁兒在外間好生守著,自己去前廳會客。
    二人再次相見,沒有了前日的那種尷尬,也沒有彌漫的劍拔弩張,像是真的好友一樣,坐下來,和顏悅色的聊。
    葉夢塵依舊不扭捏,單刀直入:「不知公主可想好了,夢塵一大早便來,希望沒有擾了公主殿下。」
    「哼,自然想好了。想必葉姑娘也是心裡急切想要答案罷,那本宮就明說了,那個交易,成交。本宮即刻派人,為你尋人,不知葉姑娘何時能兌現你的承諾?」
    公事公辦的語氣,葉夢塵很是喜歡,眯起眼睛,朗聲答道:「自然是把人尋到之後。我葉夢塵,從不食言!那個人腿腳不便,不能自己來,等人找著了,夢塵自會帶你們去見他。」
    呵呵,她葉夢塵不是食言的人,可她褚尋雅亦不是個甘心吃虧的人。
    「葉姑娘好大的口氣!可若是本宮十年八年也不能找著人呢?那這個大虧,你是要本宮暗自咽下去麼?呵!葉姑娘未免也太霸道了些,這天下可沒有你這樣做生意的!」
    褚尋雅陰著臉色,話中的不悅顯而易見。葉夢塵咬咬牙,也覺得自己過分了,當即退一步:「既如此,那請公主開個期限吧,夢塵絕對說到做到!」
    「好!爽快!兩個月,本宮為你尋兩個月的人,尋到了自然好,尋不到,你也得領著本宮與駙馬,去見那位道長。這是其一。其二,在駙馬治療期間,本宮也不停下尋人,直到駙馬痊癒了,那尋人之事會一直下去,直至找著人,或者中途你想放棄為止。可若是……治療不幸失敗了,那我們自認天意如此,不怨任何人,但是為你尋人之舉,只會再延續一個月。」
    意思是,如果沈明楓的治療時間很短,短得可以忽略不計,而且不能成功的話,那麼為葉夢塵尋人的時間,前後加起來不會超過四個月,當然,這裡頭包含了一個月的路程……
    果然是個聰明人,葉夢塵眉尖一緊,有些不甘,可轉念一想,自己也不好太過貪心,沒多顧慮,答應下來,
    「就如公主所言,夢塵,靜候您的好消息。至於指證齊王府內鬼一事,還請公主安排,夢塵好早早兌現。」
    褚尋雅這才算松了半口氣,臉色也恢復平靜,不再那麼一副板著臉談判的架勢。
    「這是自然。只是不知今後該如何與葉姑娘聯繫,畢竟這些事情,總要時時商討,時時給你送消息去的。」
    這個是極為平常的詢問位址,而葉夢塵兩次接觸,也算是對這三公主有了些許的瞭解,對她的為人更是敬佩,所以戒心也不是特別重的,留下一個位址,告辭離去……

  ☆、第76章 尋人

尋人大舉在第二日便如火如荼地展開,褚尋雅將尋人的一切工作交由手下侍衛長,在沒有畫像,沒有相貌特徵,也沒有任何信物的條件下,首先在京城範圍之內找,把葉夢塵所描述的那些,作為前提條件,開始了半是明確半是盲目的尋找……
    哦,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條件,便是後來葉夢塵又補充的一點,即是那個女人,是在十七年前,京城的城門口,把一個繈褓中的女嬰,交到一位老道人手裡,托對方幫她把孩子帶走,並且留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還有一個名字——葉夢塵。
    這個線索可謂是大大減少了諸多的繁瑣事務,侍衛長提出,高調的懸賞尋人,把能夠提供有力線索的人都吸引來,接著……
    褚尋雅想了想,給葉夢塵遞了個消息,問她這件事可行否,對方直接回了肯定答案。
    然後,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三公主府幾乎日日有人前來,或有用或無用,或真實或瞎編的線索,一波接一波,令負責這事的人應接不暇,葉夢塵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喜悅,失望,喜悅,失望……來回奔波于公主府與自己的住所,倒是也沒時間尋思盜糧一事了。
    這件事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另一件事也提上了程式,褚尋雅思前想後,又特意傳訊與三皇子商討了一番,決定還是暗訪為主,揪出齊王府內鬼,再順藤摸瓜找出幕後黑手為緊要,並不打算明目張膽的去揭穿那個人,因為她不能把葉夢塵暴露出來。
    商討之後得出的答案就是,既然兩邊都事關葉夢塵,那就直接先讓她住進公主府,再把一切細節理清楚,將計畫定下來,然後實施,確保萬無一失……
    計畫就是,三公主褚尋雅帶著前去齊王府做客,葉夢塵扮成普通丫鬟隨侍,一同前去,暗中查尋,指認出嫌疑人,她的任務就算完成剩下的交給褚尋雅。
    這個計策自然是咱們聰慧無雙的三公主一念想出來的,只不過要實施這個計畫,又保護葉夢塵不在執行任務期間暴露,她就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那就是,好好學一學規矩,把那一身的江湖氣息掩藏了去,扮成一個讓人無可挑剔的,三公主府的……小丫鬟。
    這件事引來了駙馬爺沈明楓的好奇圍觀,她的焦點也從自家公主的身上,慢慢分了一些出來,給葉夢塵及其他的事情。
    只是當駙馬爺目不轉睛盯著葉夢塵穿著公主府侍女的服裝,第三次挪動小碎步走路時險些別倒,第四次把下蹲大禮行得連她這個外行人也忍不住捧腹發笑時,她的好笑心思轉了又轉,覺出這其中的意思來,也吵著要加入進去,摻和一把。
    公主大人在自家駙馬的軟磨硬泡之下,無奈應之。隨後,駙馬就樂顛顛地在葉夢塵的院子裡,由管家親自教授起,男子的禮節。只是,沈明楓的腦子到底還是不夠用,頻頻出錯。出錯就出錯,還伴隨著真真大笑:「呼呼呼哈哈哈哈!真好笑!呵呵呵嘻嘻嘻嘻!」
    如此魔性的笑聲,輕易打亂院子另一邊空地的使用者的一切步調……
    若說開始時葉女俠深切的感覺,公主殿下極有可能是藉故在整她,那麼駙馬爺加入進來之後,這個想法就變成了無比的肯定。
    沈明楓實際上只是覺著好玩兒,並未花了心思去學,是以管家伯伯很是無奈,一邊得了公主的令,好教好教會,一邊對著不大想學好的駙馬,心裡頗有些為難,再怎麼自己也是三公主府的大總管,一整日的陪著明顯玩玩的駙馬爺,那簡直就是大材小用,再且,自己一把年紀的,實在理解不了駙馬爺的笑點。
    「駙馬,呃,今日便到此罷,您回去自己練練,改明兒小的再來教您些別的?」
    半日下來,沈明楓笑得臉都僵了,肚子也不聽話的咕嚕鬧騰起來,遂給管家放行:「那管家伯伯,明日咱們要早些呀!呵呵呵笑死我了!男人跪下為何還要撩袍子呀,不怕褲子露出來麼嘻嘻嘻……」
    說著又是一陣忍俊不禁,聽得那頭的薔薇與葉夢塵白眼成堆成堆的扔過來。
    「哎,時辰不早了,駙馬爺該去用膳了,葉姑娘,您也歇一歇罷,小的就告退了。」話畢,管家抖抖鬍子,提起衣擺,趕緊開溜。
    只不過他這一姿勢,在駙馬爺那裡,怎麼看怎麼滑稽,旋即又是一串大笑爆發出來,彌漫在客人葉姑娘的院子裡,久久不曾散去……
    那二人也就依言歇了下來,有說有笑的往外走,她們是要去飯廳呢,這都晌午了,定是快用午膳了。沈明楓笑夠了,才注意到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了,趕緊提腿追上去,
    「誒!你們等等我!薔薇,你怎麼能把葉姐姐拐跑了呢?!楓兒要同她走在一起!」
    駙馬爺腳程快,跑起來就更是虎虎生風,哪有追不上的道理。可是對方二人實在是不大想搭理她,便沒有停下腳步,薔薇這個身份,也不對自己過多拘束,與葉夢塵姐妹相稱,一口一個夢塵姐姐的,絲毫不把人家當做主家的客人,畢恭畢敬的對待。
    那還用說,便是沈明楓這個正兒八經的主人,她該沒好氣的時候還是沒好氣,只要不當著公主的面,愛怎麼甩她白眼怎麼來。
    沈明楓面對兩個不給反應的人並未不悅,跟在她們一旁,往飯廳走,還自顧自的拉著人家嘮嗑,
    「薔薇,你知道沁兒最近都跑去哪裡了嗎,咋老是看不見她?你們住一個院子的,你肯定曉得!」
    喲呵!駙馬爺您這些日子忙裡忙外的,竟還惦記著自己的名義上的貼身丫鬟!不容易呵!
    薔薇在心底默默念了這麼一句,面上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語帶深意回道:「駙馬想知道,您大可自個兒去找沁兒問問,問她究竟是被哪個小夥子,勾得失了心神,成日的跑沒影兒!薔薇也很想知道呢!咯咯咯……」
    哼!這死丫頭!虧自己當初還一心以為她是駙馬的通房,是自家公主的一個膈應的存在,沒想到……沒想到呀!
    身旁的葉夢塵一個激靈,抽了抽嘴角,不動聲色的斜眼瞥了一下薔薇,心下讚歎:嘖嘖,平時看著這麼正經好說話的女孩子,沒想到說這些個話的時候也這麼的……市井。
    不過,她葉夢塵就喜歡這樣的!哈哈!
    沈明楓沒太懂,還追著深問:「啥意思?薔薇,你倒是說清楚呀!沁兒到底幹啥去了?說嘛說嘛!」
    對方被纏得沒法,只好回她:「這還不明白,自然是會情郎去了唄!你的沁兒呀,就要叫人給挖走了!」
    「啥?誰?我看誰敢?!」
    沈明楓乍一聽,心裡頭就不舒服極了,她的沁兒可是自小陪著她的,哪能就讓人搶了去!不行!絕對不行!想到這裡,駙馬爺不知哪來的力氣,腳下加了把勁兒,拔腿就往飯廳方向跑,幾個眨眼間便沒了人影,徒留一陣輕風……
    飯廳內,褚尋雅已經自另一個方向過來了,正抬步上石階呢,大老遠聽見自家駙馬的呼叫聲:「公主!公主!沁兒要跟人跑啦!公主!」
    褚尋雅聽清楚了,眉心一顫,不知她說的這是何意,轉回身又下了石階,立在原地等那人過來。一陣風,沈明楓就到了跟前,額上沁出一層薄汗,急切道,
    「公主!薔薇說,沁兒就要被別人拐跑了!這怎麼成呢!她是楓兒的沁兒!她要跟著楓兒的!嗚……公主你一定要幫我!」
    褚尋雅聽了頓感無語,掏出絲帕為這人拭去汗漬,人前也不好做過多的親密舉動,只道:「你呀,莫要聽薔薇胡言,她是在逗你呢!沁兒之事,待用過午膳之後,本宮叫她來當面相問,可好?」
    這些話極具有安撫功效,沈明楓聽了,那股焦急不安的感受,快速被壓了下去,心裡的焦急也不在那麼強烈,
    「真噠?薔薇真可惡!那你要幫著好好問問!」
    「嗯。來,咱們先進去,對了,你今日都學了些甚麼?管家教授的你可都學會了?」
    說起這個,直接就轉移了駙馬的注意力,令她一下子想起先前那些好玩兒的,趕忙同自家媳婦兒彙報,分享自己的喜樂。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坐下,過不了多大一會兒,公主府的客人葉姑娘並著可惡的薔薇也到了,褚尋雅趕緊招呼人,
    「葉姑娘,今日學得如何?薔薇可有為難與你?」
    葉姑娘學以致用,當下用方才學到的,給褚尋雅做了個禮,然後也不等對方應,自己站直身子,大喇喇坐到凳子上去,斜了沈明楓一眼,陰陽怪氣:「回公主,薔薇妹妹待夢塵好著呢!為難夢塵的,可是另有其人……」說著又不客氣地瞥了那人一眼。
    褚尋雅會意,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揪著這個問題。
    葉夢塵也算是少有的,敢當著褚尋雅的面,毫不避諱的表達自己嫌棄人家駙馬的人。被嫌棄的人對她們的對話一知半解,並不適時的發表意見,
    「葉姐姐,你要找的人是誰呀,楓兒認識京城裡的許多人,說不定就有你要找的那個人咧!」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跌落下去,沈明楓不會說話,也沒意識到自己不會說話,輕而易舉的就戳到人家心窩裡去,而毫無自知。
    感覺到氣氛的凝滯,看見葉夢塵臉色一僵,褚尋雅不得不扯了扯沈明楓的衣袖,把她的注意帶到桌上美食中去。這幾日,應賞來公主府的所謂提供線索的人一直也沒停過,只可惜收效甚微,幾乎沒有有用的。
    葉夢塵心裡十分的清楚,這樣明顯的消息放出去,那個人都不自己找上門來,也沒有任何人有線索,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個就是那個人已經……第二個就是,那人自己不願意來,也就是,不想認這件事。
    這樣一來,葉夢塵想要找到那個人,進而查出自己的身世的希望,又渺茫了幾分……

  ☆、第77章 密探

午膳在一片尷尬沉默的氣氛中進行,臨近結束的時候,管家前來通報,不意外的是叫葉夢塵過去,又有人來了。葉夢塵自始至終也沒吃多少,這會兒得了個正當的理由,辭了夫妻二人起身就離開了。
    餘下的廳中的包括薔薇等幾人皆是感到自在了不少,看看無憂無慮吃嘛嘛香的駙馬爺,心情也變得輕鬆了些。褚尋雅一面優雅的進食,一面為身旁的駙馬夾菜,還要時時關注著她的衣袖有未有掃到飯菜上去,看她日漸已經有了些模樣的握筷姿勢,心裡頗感安慰。
    「駙馬,你們的規矩再學上兩日,過兩日,咱們到五皇兄府上做客,如何?」
    「嗯?哪個府上?」沈明楓抬起臉,眨眨眼睛,似乎沒太聽清楚。
    褚尋雅手裡的帕子又伸出去,將她下巴上的一粒米飯擦去,繼續道:「便是上回到咱們府裡,向你道歉的那個皇兄,五皇兄。駙馬可願意去?」
    「唔……不願意!」
    沈明楓想都沒想,斬釘截鐵地拒絕。那個皇兄的手下是個壞人,他自己看著也不像個好人,還對楓兒笑得那麼的可惡,才不要去看他!
    估計是上回的事給了沈明楓一個極壞的印象,這五皇子怕也想不到,他私下裡看不上的傻駙馬,還看不上他呢!
    可是褚尋雅還是要帶著沈明楓去的。她們這次去不是為了其他,而是有正經事要辦,葉夢塵到底也是要暗下去揪人的,帶著這個不省心的人去,最大的用處便是能夠大大的吸引對方那些人的注意,給葉夢塵創造更安全的條件。
    這事兩人在之前也有商量過,所以她才會對自家駙馬吵著鬧著學規矩的要求答應下來。學一些東西也好,她是想帶這人去引開他們的注意,但絕對不是讓她去鬧笑話丟人的。
    雖然這麼說並不太好,可是,在那樣的場合上的表現,確實是她褚尋雅最為嫌棄她沈明楓的時候……
    可是駙馬也已經明確表示自己看不上五皇兄誒,怎麼能答應到人家府上去呢?還是三公主有辦法,湊到她耳畔低語幾句,立即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亮色,先前的堅決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就是滿滿的期待神色。
    ……
    轉眼兩日過去,葉夢塵在薔薇的悉心教授之下,該學的都學了個七七八八,還在府裡實習了半日,很是有模有樣。不單止她,沈明楓這個玩玩的人也學到了些皮毛,也是被褚尋雅促狹地逗弄,讓她在屋裡把學到的東西演示一遍。別說,還真有那麼個樣子!起碼今後她是不會對著身份較高的人行不恰當的禮節了罷!
    這日,褚尋雅一身金邊暗紅長裙,衣料上禦繡的朵朵青蓮圖案栩栩如生。長髮綰髻,發間簪了精美別致的步搖,兩顆耳墜也不再是簡素的玉質樣料,而是與頭上其他發飾一套的材質。
    她那面上也化了精緻妝容,一張淡雅嬌俏的小臉,頓時顯得極為嬌美,甚至還能看出些許的……妖冶。正副裝束與妝容,再配上她的身形窈窕,優雅大氣,表情淡然時極有距離感,沒有表情時又是不怒而威的尊貴氣勢,叫人想看又不敢看,看了便輕易移不開眼……
    換眼去看駙馬沈明楓,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見她一身與公主殿下相襯的橘色褂袍,袖口領口皆是繡了銀邊,衣擺直抵鞋面,一雙白底純黑的軟靴,乾乾淨淨。而她的一張純真的俊俏嫩臉,被褚尋雅硬是拉著畫了兩道劍眉,此刻觀著,若是忽略她的毫無攻擊性的眼神,倒是也可算得上是劍眉星目了。
    然後就是頭頂的髮髻,今日是巧手的沁兒幫著紮了個齊整好看的髻,又為她戴了琉璃冠,理順了垂下來的半頭長髮與冠帶,立在門口那裡,仰著頭肆意開懷,竟是叫侍立於門外的幾名婢女,晃花了眼。
    就連平日裡對她這樣那樣瞧不上的薔薇,也不得不默默感歎一句:嗯,駙馬爺好生拾掇拾掇起來,還是很有些觀賞價值的……
    相較她們二人,那個需要扮作普通丫鬟的葉夢塵姑娘,就顯得簡樸多了。她的扮相,嗯……就是一個丫鬟的樣子,無有其他的。
    首先,她的身量本就屬於微胖型,面相也是大眾的圓臉,除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是笑起來很甜,具有親和力,單獨看或許可以叫人眼前一亮,覺得這女子很是可愛,可若是放在褚尋雅與沈明楓的身後,那可就是……嗯,就是一個普通的丫鬟,在她可以的偽裝下,初次見她的人定會覺得她天生就是憨厚老實的樣子……
    鮮明的對比,這其實也是掩人耳目的一招。今日的焦點,無論如何不能是她葉夢塵。
    三公主府的最為精貴豪華的那輛馬車,今日終於用上了,褚尋雅特意把事情安排得這般隆重,無非還是那個目的。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又忍不住的探頭瞪大眼睛瞧,只想知道這是屬於皇家哪一位主子的馬車。
    沈明楓依舊抱著小乖乖,而小乖乖也同樣被打扮一番,毛髮打理得又滑又順,小小的身子被套上了薄薄的,銀色的布料,還是巧手的沁兒一手製作的,可憐的毛茸茸的小傢伙,大熱的天氣還得被逼著穿衣裳!
    當然這也是一個用於為葉夢塵提供有利條件的舉措。
    畢竟,小狗這些,不曉得哪個時候就要去出恭啥的,然後就可以交給葉小丫鬟帶著去……
    哎呀!這樣一來,三公主深深的感覺,自己不去做一個密探,真的是浪費了人才!
    對於以上種種,懵懂的沈明楓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公主說,那個五皇兄,也有一個小娃娃,才滿歲來著,十分的可愛!
    嘻嘻嘻……
    駙馬爺已經等不及了。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不多時便來到了五皇子的府門外,沈明楓雀躍的心情,讓她沒有心思去看這一座府邸的大門是長個啥樣的,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巨大的門匾上的「齊王府」幾個字,便等著自家公主下馬車,一同進去。
    大概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夠接待那名傳天下的三公主,齊王府的總管在門口處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幾乎是滾著出來跪迎的她們,那個進府通傳的小廝,跑得腿都抖了。
    雖說齊王此人內心複雜,但他的王府倒是整理得井井有條,完全沒有對應他脾氣的烏煙瘴氣,一花一草都很是用心講究,這可不都因著他有個喜愛花草的王妃麼!
    褚尋雅與沈明楓,身後跟著薔薇葉夢塵,隨王府的總管一路往大廳走,期間並沒有人多嘴說話,就連沈明楓也安安靜靜的,乖乖跟著。
    到了大廳,兩人被恭敬地招呼著,齊王府的下人都對她們十分的好奇,礙於身份又不敢明著眼去看,做完事本該退下的也磨磨蹭蹭不動。
    三公主三公主前來做客,得了通傳的齊王感到訝異非常,立馬去尋了自家王妃一起,到大廳去招呼。
    二人遠遠行來,入眼便是那對兒坐于一處的夫妻倆,男的俊,女的美,抱著的一隻小狗也可愛,真乃是難得的養眼璧人!
    齊王一邊走一邊想著,心思又轉到了猜測她們為何而來。他身旁縱情花草的王妃亦是忍不住的讚歎,這可比她的那些花花草草還要好看呢!
    養眼的夫妻二人靜心等待,也看到了相攜走來的五皇兄五皇嫂。褚尋雅轉頭看了沈明楓一眼,後者明白過來,跟著她一同起身,步出大廳,到廳門口那裡相迎。
    「給五皇兄五皇嫂請安。」
    人走近了,兩人齊聲敬道,施禮也未有任何挑剔。
    「哈哈!三妹與妹夫今日怎的得空過來?五皇兄有失遠迎呢!」
    他的話明顯在試探,褚尋雅正欲應答,身旁早已經等不及的沈明楓搶了話,
    「五皇兄,咱們是來看你的寶寶的!你的寶寶呢?快給我看看!」
    呃……
    「呵呵,妹夫這麼……喜愛小娃娃麼?好說好說!來人,去讓奶娘把小郡主抱出來。」
    五皇子朗聲一喊,嚇得沈明楓與懷中的小乖乖冷不丁一個激靈,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
    她就說了,她不喜歡這個人的!
    廳內一個下人應聲跑了出去,五皇子夫婦忙招呼她們坐,又親切的問候她們,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廢話,褚尋雅一一應著,沈明楓不時插一句,鬧得廳內熱鬧起來。
    不多片刻,一個年輕的奶娘,懷抱一個小娃娃朝這邊走來,小心翼翼的腳步竟也不慢。王妃起身迎了上去,接過孩子,進了客廳就朝沈明楓過去,
    「三駙馬,你看,這便是你要看的小寶寶了。」
    沈明楓在孩子進入視線的時候就移不開眼了,這一刻,更是找不回自己的思想了,懷裡的小狗往後一塞,起身,拍拍手,欲要伸出手去,又不敢,盯著那米分雕玉砌的小女娃,看得眼冒桃心,
    「好好……好可愛的寶寶呀!」她怎麼覺得,好像比三皇兄家的小娃娃還要可愛?!
    天呢!
    小傢伙有些怕生,看見沈明楓到沒有縮起來,而是沖她揚起了一個暖暖的笑,更是叫對方看傻了眼。
    完了完了,這這這……楓兒也好想有個女兒呀……
    齊王沒有關注這邊,一直拿眼去瞟坐著的褚尋雅,希望能在她臉上看出點甚麼,只是,遺憾的沒有得到任何資訊。
    沈明楓最終還是結過了孩子,抱著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磕著碰著她,寶貝得比小乖乖更甚。
    這時候,被冷落拋棄的小乖乖適合時宜地掙扎起來,「嗚嗚」直叫,沈明楓一顆心都在新寶寶上了,哪還顧得上它。褚尋雅抓準時機,回頭使了個眼色,
    「葉兒,小狗怕是憋不住了,你抱去尋個地方……」
    意思很明顯,那對夫妻也聽明白了,也是應,一個怕它拉在自己的廳裡,一個怕它拉在自己悉心栽種的花卉上,忙命人帶路。
    葉夢塵畢恭畢敬施了個禮,抱著小乖乖退了出去,沒一會兒便不見了人影……

  ☆、第78章 探尋

齊王府的外院布格並不複雜,人員守衛也只是在上回失竊時候才加強了些,這個時辰,外院算不上人來人往,整個花園也只有幾個人經過。帶著葉夢塵經過大路,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來到王府後花園的西北角落的一片,看起來打理得不甚用心的一排矮樹邊,指著最為荒涼的一處道,
    「葉兒姑娘,你帶小狗到那兒去吧。」
    「誒!」
    葉夢塵學著沈明楓的樣子,憨憨一笑,抱著小狗往那地走。其實小乖乖那裡需要出恭,當然不喜歡被陌生人抱著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它的直覺告訴自己,是時候做點兒甚麼了。
    於是,在葉夢塵蹲下才鬆手之際,小傢伙一個騰空跳躍,脫離葉夢塵的掌控,落地之後,一個漂亮的迴旋,朝來時的路,蹦躂蹦躂著溜回去了……
    幾個動作只在電光火石間,二人皆是未能反應。一個是不瞭解情況不知作何反應,一個是借機行事先不做反應。
    等兩個人好像才明白過來,小乖乖已經離開她們一段不短的距離,但仍在她們的視線範圍之內。葉夢塵站起來身子,先是瞪圓了本來就圓的眼睛,進而胖手使勁一拍大腿,作焦急悲愴狀,
    「天哪!小狗兒跑了!這可咋辦?!這可是駙馬爺的寶貝疙瘩,完了完了,他會第一百零八次扒葉兒的皮!嗚……你說這可咋辦呢?!」
    表情實在浮誇,若是熟人看了准得穿幫,可惜面前的是一個陌生小姑娘,對熱鍋上的葉夢塵滿臉都是同情,揮揮手道,
    「這樣,葉兒姑娘你去尋狗,小狗若是不見了,你可就麻煩了,你去找找,我先回去幫你瞞一瞞。」想不到那個傻駙馬竟是這般的心狠手辣,這麼可愛的丫鬟也下得去手!簡直可惡!
    哼哼,想不到齊王府還有這麼熱心腸的小丫鬟!不過,跟她的主子一樣沒腦筋也是真的……
    小丫鬟果真好樣兒的,回去之後扯了個理由混過了不把焦點放到一個下人身上的齊王,也混過了心思不在小乖乖身上的沈明楓。然而齊王妃雖看出了些端倪,卻不予點破。褚尋雅明白其中深意,更是裝作不知。
    亭中幾人依舊是一副看似熱鬧的場面,各說各的客套話,那邊葉夢塵借著追狗之名,倒也行事方便了不少,一刻之後就在王府前院發現一個狀若熟悉的人影,湊上前去,很快認出了,就是那個,齊王府的內賊嫌疑人。
    對方自是不認識她,看她穿的服裝不像齊王府的,人也面生,竟然主動迎上來,攔住她問話,
    「站住,你不是齊王府的下人吧?是哪兒來的?在這兒幹嘛?」
    葉夢塵看著這個一身上等家丁的穿著打扮,長相普通,想到那夜此人也是這身,行動看著沒甚麼異樣,表情倒是詭異,鬼鬼祟祟的,在她之前去了一趟庫房,進出都沒覺出任何異常,她躲在暗處觀察過後,待這人離開之後放心地才閃了進去……
    幾個轉念,葉夢塵已經理清了思路,表演並沒有穿幫,還是那副憨厚模樣,甜甜回道,
    「這位大哥,奴婢是三公主府的丫鬟,今日隨我家主子來齊王府,可我家主子的寵物跑了,奴婢不得己,才在王府大院尋狗的。這位大哥你就好心施以援手,幫幫奴婢吧!」
    「呃……」
    「大哥你可真好,走,去那邊,小狗往那個方向跑了。」
    「……」
    葉夢塵將自來熟演繹得爐火純青,把那個不大情願的嫌疑人吵得不勝其煩卻又不好拒絕,幫著追狗期間,不意外的被套去了姓名、與職務。
    好,任務完成。
    葉夢塵從那人手中接過小乖乖,人畜無害的一個甜笑與道謝之後,回了王府客廳。
    葉夢塵回到大廳的時候正巧沈明楓把小娃娃還給了齊王妃,還依依不捨地不願移開視線,盯著直瞧。
    褚尋雅在上首端坐之人的探究目光中,淡然自若,仿佛甚麼也沒有看見,甚麼也沒有感覺出來,又是幾句客道話,看見葉夢塵進來了,互相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好了,駙馬,葉兒回來了,你沒有小寶寶,還有小乖乖呢不是。」
    這句話成功的轉移了沈明楓的注意,也大亂了那個試圖用眼神查探出些甚麼的五皇子。得不出任何東西,他也只能扯個笑應和,
    「是呀妹夫,你的小狗回來了,就別盯著五哥的閨女不放了吧?奶娘,還不抱小郡主下去餵奶?」
    奶娘恭敬應聲,抱著小娃娃退出了大廳。王妃不放心,歉然一笑,辭了她們也跟著去了。沈明楓又拿眼睛去看,直至看不見,才收回來,對褚尋雅露出一個十分遺憾的神情,感覺都沒有之前心情好了。
    這個五皇兄真是小氣!她不過才抱了一小會兒,就不讓抱了,還讓人把寶寶帶走!
    沈明楓兀自埋汰著五皇兄,坐回到椅子上,接過來小乖乖,看也不看廳中其他人一眼。褚尋雅知她心思,可是今日的目的已然達到,多留一刻都是多餘,幾句話之後,便提出告辭。
    「五皇兄,今日多有叨擾,駙馬也看過小娃兒了,再呆著也不知她會怎麼鬧。皇妹便帶著駙馬告辭了。皇兄得了閑,也來府上坐坐。」
    雖然感覺莫名其妙,左右也瞧不出甚麼,五皇子就不留人,幹乾脆脆地回:「行吧,既然妹妹妹夫是轉車來看娃娃的,只怕旁的你們也看不上,皇兄也就不留你們了。」
    略帶諷刺,褚尋雅聽了,噙了個笑,
    「皇兄說笑了,駙馬喜歡孩子,日日吵著要看寶寶,這不,前些日子皇妹才帶了她去三皇兄府上,這人呀,抱著小侄子半日都不放呢……」
    「哈哈哈……」
    幾個人的交情實際上並不很好,也是相互的瞧不上眼,這一行,褚尋雅表現得落落大方,心裡到底有些尷尬與彆扭。而五皇子本就對深受隆寵的三公主嫉妒,看她是哪樣都不順眼,心高氣傲的他更是不把傻駙馬沈明楓放在眼裡。
    可是,再瞧不上他也得虛與委蛇,他們之間,還萬不到撕破臉的地步。
    「好罷,皇兄送你們到府門口,妹妹妹夫有空常來啊。」
    「謝皇兄。」
    ……
    回去的路上,褚尋雅端的是謹慎,不與葉夢塵有任何的交流,未作出任何不尋常之舉。不出所料,回去的一路上,跟了一條尾巴。
    直到進了公主府大門,往正院去了,褚尋雅才給葉夢塵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跟著去了正房。沈明楓則是外頭抱著小乖乖,不住回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寶寶,想著自己不知何時能再次抱上她,也沒落後,跟著她們回去……
    到了房間,褚尋雅揮退眾婢女,只留了沈明楓和葉夢塵,方一坐下,便進入了正事,
    「葉姑娘,今日的收穫如何,可是照著那個人了?」
    葉夢塵環顧這個三公主三駙馬的房間,眼裡帶著一點好奇,也找了個凳子坐下,
    「找著了,連他的身份姓名都套出來了,這夢塵回是完成一個條件了。公主的尋人大舉要抓緊了呵呵。」
    褚尋雅不與她廢話:「葉夢塵請說。」
    「……」
    就這麼交代交流了兩刻鐘,沈明楓坐在一邊,也獨自憂傷了同樣長時間。她聽不大懂那二人的對話,倒也沒有胡攪蠻纏的插話,只在一旁坐著,思考一個自己也不知在思考甚麼的問題。
    這件事在葉夢塵這裡算是落下帷幕,後續的就不需要她參與了,她目前的緊要事情,自然是尋人,以及做好帶出尋雅沈明楓去見明真道長的準備。
    別過褚尋雅兩人,葉夢塵退出了房間,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屋內,沈明楓抱著小乖乖,也不看褚尋雅,就那麼呆呆靜坐著,面上也沒有大表情。單看這會兒的氣質,倒像是個正常人了。
    這種感覺于褚尋雅而言是陌生的。她不太能習慣自家一向歡脫的駙馬,突然的情緒低落,不但看不到她樂呵呵的笑臉,還聽不到她軟綿綿黏糊糊的撒嬌聲音,滿腹心事的模樣叫她不得不在心裡揪了一把。
    可是又有何辦法?駙馬她……
    褚尋雅起來,欺身上前,纖手搭在沈明楓的肩膀上,溫聲問她:「楓兒,你怎的了?有心事?」
    沈明楓沒抬頭,也不知道該回答些甚麼,只說:「公主,你和葉姐姐在幹啥呀?你今日根本就不是帶著楓兒去看小寶寶的!楓兒才抱了小寶寶一會兒,你……」
    她這是對褚尋雅不滿了呢!呵呵!
    褚尋雅失笑,順勢就把鬧彆扭的那顆腦袋摟進了懷裡,輕撫她的黑髮,柔聲細語:「楓兒是怪我不讓你多呆一會兒,多抱抱那個孩子麼?楓兒就這麼喜歡孩子?那我問你,若是咱們抱養一個孩子,雖然不是你我親生,但是你能做到,將她視如己出嗎?」
    沈明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給的反應也上升了不止一個層次。
    「真噠?!公主咱們能有孩子?不是你生的,不是楓兒生的,也能有一個麼?那楓兒一定好好疼愛她!」
    哦呵呵!原來,駙馬爺的心願一點都不高呢!
    褚尋雅沒來由的一陣愧疚,心下暗暗感懷一番,又道:「是,你若想要,多少個,我都給。」
    說出這一句,她已經是深思熟慮過的,子嗣大事,是時候開始規劃了。
    懷裡的沈明楓興奮之情難以抑制,抱著小乖乖加大力度,擠進褚尋雅懷裡更深處,
    「太好了!公主你最棒了!楓兒好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楓兒。」

  ☆、第79章 沁兒

轉過兩日,嫌疑人的身份已確定並將消息傳送給了三皇子,那邊回說已然進入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這件事基本上都不需要褚尋雅這頭關心了,她對三皇兄很有信心。
    如今,應該把重心放到半月之後的皇太后六十五大壽慶典上。褚尋雅的藥品研製已經進入了尾聲,過幾日便能提煉成果,最近幾日也就清閒了許多。
    她清閒,沈明楓可不。
    前些日子,聽了薔薇不知是反映實情還是信口胡鄒的話,沈明楓一連好幾日都鬱悶難當。她不要她的沁兒跟人跑了!
    可是在那之後,褚尋雅確確實實喚了沁兒過來問及此事,可是得到的卻是她含糊不清的回答。聰慧如三公主,自然知曉此事屬實。然而不甚聰明的沈明楓,對沁兒的默認態度並沒有任何的領會,只道她否認了。
    直到又過去幾日,神經大條的她也發覺,沁兒往自己這邊來得越來越少,往院外跑得卻是越發的勤快。
    今日,不明所以了許久的駙馬爺,居然鬼使神差地,偷偷跟在沁兒身後,欲要看一看究竟是咋回事……
    沁兒最近的的確確是墜入了愛河,與公主府新來的一名家丁。她的春天來了,可不就日日神清氣爽,那個不省心的主子也有人看顧,近來也少有她的事情做,可不就得了許多空閒,去前院找她的王大哥了麼!
    薔薇那個大嘴巴也真是!那日公主特意把自己叫去,親口問了此事,天曉得那個時候的自己,都快要羞死了!這下好了,整個公主府恐怕都已知曉自己與王大哥的事兒了,日日都有人來打趣呢!咯咯咯!
    甜蜜幸福的沁兒哪裡知道,她的不省心的主子,思維並不在整個公主府之內……
    從住處一路經過花園來到前院,沈明楓跟得超乎尋常的近,說是跟蹤,還不如說是大搖大擺的走在沁兒身後幾步遠。然而,即使近到這般程度,竟也未被發現。
    若是平時狀態的沁兒,絕對不會說發現不了身後跟了人,因為那人的手法實在拙劣。可是可是,沁兒如今是掉進蜜罐裡的狀態,整個人都是飄的。說得誇張點兒,以她現如今這麼個眼中只有桃花的樣子,即便是沈明楓就巴在她身上,她也能輕易忽略了去。
    沁兒腳步輕快,很快便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在老地方幹活,抬起頭也看見了她,揚起一個暖暖的笑。
    沈明楓躲到了不遠處的一顆盆栽花卉後面,瞪著眼注視那邊二人的一舉一動,活似一個發現自家媳婦兒偷漢子的男人,看到沁兒掏出手絹為那家丁擦汗,當下一驚,顧不得許多,自盆栽後跳出來,飛過去,
    「你們幹嘛呢!沁兒!你……你不許這樣待他!你只能伺候本少爺的!」
    沈明楓的佔有欲也是強,見得自小一同長大的丫鬟,心裡眼裡都裝了他人,不再對自己關懷備至,不再如從前般事事圍繞著自己,連一向只屬於自己的那些舉動,也拿來施予給另外一個人,並且格外的溫柔用心……
    她的心裡就難過,就憋屈。憑啥?!沁兒是我沈明楓的!你憑甚麼就這麼搶走了她?!
    沈明楓臉上的表情極其嚴肅,語氣亦是認真,在旁人聽來,簡直就似在宣告主權及警告有非分之想的人。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只不過是……不想讓沁兒離自己而去……
    那二人雙雙被突然跳出來的沈明楓嚇得一愣,聽了這句警告,皆是不知該如何反應了。還是沁兒先回神,拉了沈明楓到遠處,劈頭蓋臉就要開罵,想了想,還是憋住,換了較委婉的語氣,言語卻半點不委婉,直截了當,
    「少爺,你這是作甚?沁兒畢竟是個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少爺你不會一輩子都要沁兒伺候,不讓沁兒過正常女子該有的生活吧?」
    沈明楓可不管那些,反正就是看不慣沁兒對別人好,比對她都好。
    「不!沁兒,你為何要同那個人在一起?你不要本少爺了麼?你可是說了,你要好好照料本少爺的!你想說話不算數麼?」
    「這是沁兒個人的事情,少爺你雖是沁兒的主子,也斷沒有阻礙沁兒尋找自己幸福的權力!再有,少爺,你現在已經成家了,不能時時都要沁兒守著的,將來……將來的問題咱先不提,沁兒相信,少爺你總有一日也沒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沁兒能說出這一句,就表示她並不知曉自家少爺與公主殿下的事。
    可惜,沈明楓也沒有把點放在這個上面,還是不依不饒,一雙手拉了沁兒的衣袖,扁起了嘴,
    「你當真不要本少爺了嗎?沁兒!你好狠的心!」
    沁兒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了,此事,與她一時半會兒是說不清楚了。動動手掰開揪著自己衣袖的另一雙手,道:「少爺,這事咱們今後誰也甭提了,到了時候,王大哥……他會去找你提親的,到時你只需要——」
    「我不!!」沈明楓的聲音突然拔高,眼眶都紅了,定定看了沁兒的眼睛,良久之後,才憋出幾個字,
    「我去找公主去,不讓你嫁人!哼!」嗚……
    說完,不再看沁兒,跑過去沖那個站在原地焦急等候的王大哥,一句狠狠的警告:「你休想搶走本少爺的沁兒!哼!」
    嘖嘖嘖……這話說的,多麼叫人遐想連篇哦……
    沒等對方給個反應,沈明楓高傲的揚起腦袋,轉身,朝自己的院子,提腿奔去……
    彼時褚尋雅正在書房中作畫,門也沒關,沈明楓跑過來,也不同薔薇百合打招呼,大步踏入門檻,高叫一聲,發洩自己渾身的不忿,
    「公主!你一定要給楓兒做主!」
    突如其來的一聲吼,驚得褚尋雅手上一個哆嗦,毛筆一顫,宣紙上頃刻多了一大滴墨,迅速漾開……
    輕歎一聲,褚尋雅擱了筆,抬眼去望,看見那人一臉的哀傷氣憤,眼眶依稀能看見些紅潤,當即訝異心疼,問:「駙馬,你這是怎的了?發生了何事?」
    沈明楓動作靈活,繞過書桌,直逼褚尋雅身側,靠近了,直接就那麼摟住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
    「公主,沁兒居然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還說要嫁給他!她……她不要楓兒了!嗚!楓兒不要沁兒嫁人!嗚嗚……」
    褚尋雅不防她的驚人舉動,就那麼莫名其妙的,被帶著坐了下去,而且是,坐到了她的大腿上……
    呃,這樣就這樣罷。褚尋雅抬起纖臂,圈住她的脖子,輕聲笑問道:「我問你,沁兒嫁人,你為何不高興?」
    「唔……」答不出來。
    想了半天,沈明楓也沒答上來,只強調自己不能沒有沁兒。褚尋雅又是一笑,捏捏她溫軟的耳垂,或勸或哄或危言,
    「你呀,不知道沁兒的難處。你自己想想,沁兒任勞任怨伺候你都多少年了,你不思回報,竟還想著阻止人家的終身大事,你說,你是不是想要納她為妾?你是不是不想當本宮的駙馬了?」
    「哪——有?!楓兒……楓兒要當你的駙馬!楓兒要當你一輩子的駙馬!」
    「那你說,為何如此在意沁兒的婚事?難不成你只想著自己舒坦,卻不希望沁兒開心幸福的過日子?你這是自私!」
    「我——」
    駙馬爺的話戛然而止,她明白自私的含義,可是細細一想,覺得自己確確實實有那麼些……就是自私。
    意識到這一點,沈明楓的聲氣都弱了一半,爹爹說過,做人不能夠太自私的,要為他人著想。
    「可是……沁兒她……她嫁人了,楓兒就再也見不到她了!那個男人會把她帶走的!嗚……」
    一如既往的扁嘴,一如既往的眼淚汪汪,沈明楓傷心委屈的樣子,直教人半分氣都生不起來,一顆心只想著怎麼去哄她了。
    「好了好了,不難過了,乖。本宮向你保證,沁兒今後嫁了人,也絕不離開你,你若想見她,隨時都可以見著,而且,她嫁的那人,是個好人,不會把她拐跑的,你放心便是。」
    沈明楓抬起臉,晶瑩的眼珠子閃閃發亮,透出無限的歡欣,傻乎乎的確認:「真噠?」
    褚尋雅點頭。
    「耶!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公主你真是厲害,又能有寶寶,又能不讓沁兒跑了,又能……公主你太棒了!楓兒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大的非常喜歡你!嘻嘻嘻!」
    沈明楓的笑容,實在是極具感染力,便是個陌生人見了,只怕也會被帶得心情飛揚,莫說褚尋雅這個一顆心系在她身上之人。
    「好了,你也不要日日盯著沁兒不放了,前些日子管家教授你的禮儀可都還記得?趁這幾日好生再練習練習,過不了多少時日,咱們就要進宮給皇奶奶祝壽了,你可不能出了差錯,曉得不?」
    「嗯!楓兒知道了,學的那些都會了!對了公主,皇奶奶大壽,爹和娘去麼?敏蓉姐去麼?葉姐姐去麼?沁兒去麼?」
    褚尋雅想也沒想,寵溺的回她:「今年皇奶奶是過大壽,慶典隆重,公公婆婆作為皇親國戚,自是要參加的,至於敏蓉,她挺著肚子多有不便,應是不去的。葉姑娘與沁兒,她們若是想去,咱們也帶著去,你說如何?」
    「好誒!公主你最棒了!嗯——嘛!」
    一個大大的吻獻上來,沈明楓的心情經歷過上天入地無數個層次,明媚得快要飛起來。
    褚尋雅望著她,望著望著,滿滿的笑意逐漸斂去,思緒裡克制不住,硬是要想起來某件事。而一想到這件事,無論心情是多麼的美好,都能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過了皇奶奶大壽,再不久,便是兩月之期了,也不知到那時,該是如何一副景象……

  ☆、第80章 大壽

半月時間轉瞬即逝,快得讓人還來不及反應。今日便是皇太后六十五壽辰了,眾皇親貴族已于最遲的前兩日齊聚京城。另外,前來大褚朝拜祝壽的,還有一些周邊的藩國使節,各屬國皇族代表……
    這陣仗是極大的,雖說,皇帝的大壽慶典還會更隆重些,只是這也算近年來,大褚最為隆重熱鬧的一回盛況了。若說幾月前三公主大婚造成了京師轟動,那麼這一次,就是舉國歡慶。
    趁著這樣的日子,全京城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歡騰景象,大街小巷人流攢動,自早晨起,老百姓便跟過大節似的開始歡喜慶賀,而老百姓的種種慶賀局促,直接拉動了整座京城的商業,各行各業賺個盆滿缽滿,商家們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幾道。
    在外頭這般熱鬧非凡的景象裡,今日需要進宮祝壽,夜裡需要參加大壽慶典的各家皇親權貴,早已經準備就緒,攜家帶眷,花樣百出的壽禮堆成一座有一座小山,乘坐香車寶馬,陸陸續續趕往皇宮……
    無論是宮內抑或是宮外,無論參加慶典與否,整座京城自上而下在這一整日幾乎都處於忙碌狀態,其他各府是恨不得今日能多出幾個時辰來使用,卯時起得都算晚,生怕稍稍去遲了顯出不敬,緊趕慢趕著籌備辦事。
    然而如此忙碌的情景,在京城某一做府邸裡,並未出現。這座府邸,即是當今極受聖寵的——皇三女的靖安公主府。
    已至辰時,三公主府主院的正房,亦即是三公主三駙馬夫婦的臥房裡,紅紗屏罩的寬大香床上,三駙馬沈明楓,正□□的趴在全身赤、裸的三公主褚尋雅身上,髮絲淩亂,滿面春光,胳膊肘盡情揮毫,帶動兩具身體不住摩挲,指間的力度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進入得越來越深,淌下的汗水越來越密集,搭在腰間的薄被也越來越往下滑,露出一寸又一寸的雪白肌膚……
    而躺在她身下的三公主,亦是面色潮紅,香汗淋漓,揚起的俏臉顯露出歡愉迷亂的神色,眉尖時而皺起時而舒展,唇齒顫抖,一雙圈住身上之人的藕臂漸漸收緊,任是如何忍耐也閉不緊的唇齒,時不時溢出一句輕吟,暴露了她們白日宣淫的秘密……
    此時此刻,端立於房門口遠處再遠處,幾乎遠到院門口的一干婢女,皆是垂首靜待,專業素養極高的,不敢有任何的議論,不敢有任何的心裡活動或者旁的舉動,
    只不過,她們的一張一張猴屁股臉蛋兒,真真切切的出賣了她們。
    一群未經人事的小丫頭,隔三岔五的便聽上一回這個,若說心裡沒點兒想法,誰會信?然,一旦遇上這情況,她們還能怎麼樣?不就是漲紅著臉退到院裡去,靜靜等候,焦急盼望那恩愛的夫妻二人,能夠早早完事……
    外頭的丫鬟們心急如焚卻莫可奈何,裡頭的夫妻倆可是漸入佳境,上面的人越戰越勇,下面的人欣然承歡,一時半刻怕是記不起今夕是何年。
    待到沈明楓最後一記猛衝,把褚尋雅送上頂峰,她自己並不十分的滿足,學著新弄來的秘笈上的傳授,一把扯開礙事的薄被,掰開那雙白嫩的大腿,調整一下身體,將自己的花庭貼上她膜拜了許久的地方,再一次開始聳動摩擦……
    褚尋雅前一次的極致感觀尚未消退,現下又是一大刺激上來,直叫她完全忘卻周圍的一切,腦海裡只剩下漫天繁星。若是用一個字來形容,那便是——哇!
    洶湧的波濤漸漸平息,兩人皆得到了巨大的滿足,沈明楓雖然精神頭十足,渾身精力充沛,可是褚尋雅到底記起了今日是個特殊日子,也就阻了她的下一步舉動。
    沈明楓一撇嘴,起初還有些不高興,還想繼續,可是想了想,動動眼珠子,也就應了,
    「那公主,今晚咱們再——」
    「楓兒!你……好了,今日便到這裡,你我還得進宮給皇奶奶賀壽呢,今夜怕是得留在宮裡的……咱們還是快些起吧,薔薇她們該等急了。」自己說著臉上都泛起了紅暈。
    真是!羞煞人也!!
    沈明楓沒有能反駁的話,只能眼巴巴望著公主殿下動人的模樣,不舍的吞咽一下,順從道:「喔!」
    時辰畢竟不早了,褚尋雅以自己酥軟的身體,軟乎乎的為沈明楓著好中衣,理理髮髻,催她,
    「去叫人備水,咱們快些沐浴更衣,今日還有許多事情呢!」
    沈明楓「誒」一聲,跳下床,赤腳蹬蹬蹬跑到房門口,也不開門,就那麼一嗓子:「薔薇!備水!本少爺要同公主一塊兒沐浴!動作快些!」
    「……」
    「是。」
    院外的人習以為常,公主駙馬兩人沐浴,一般只需一桶浴湯,這是整個公主府都了然的事情,無甚好奇怪的,她們這些下人還省了不少事兒呢!
    只是只是,這可是頭一回,駙馬爺直接把話喊了出來,甚麼叫「本少爺要她公主一塊兒沐浴」?天呢,這兩人……駙馬爺您就不能稍微含蓄點兒?
    羞死門外的小姑娘們了!
    沈明楓吩咐了備水,又歡脫的跑回去,跳上床,看見公主殿下已經坐起來,正在披衣裳,感激湊上去,坐到人家身後,貼心的幫忙。不過,幫著幫著就變了味兒,才把中衣披到人家身上去,賊爪已不老實的覆到了那對大肉包上……
    「嗯——楓兒!快停手!你這人……」
    褚尋雅有氣無力,抬手纖手去阻止,又沒有力道,只能任由那人胡作非為,心下暗暗發誓:他日,他日本宮定將你「繩之以法」!看你還囂不囂張!哼!
    說來也是無語,那回沈明楓私下命沈良尋的秘方,哪能逃得過三公主的法眼,還沒進房門呢,就被公主識破,讓她自個兒乖乖交出來。彼時沈明楓早就擁有了無上法寶,那還能看得上沈良送來的這些野書,當即爽快的上繳。
    只可惜,聰明絕頂的三公主,萬萬沒想到,自家駙馬在她那事事操心的娘親那裡,學來了一種,叫做心機的東西。那本真真正正的秘笈,不知道被這人藏得有多深,不知道被她研究得有多麼透徹,不知道被她運用得,有多麼靈活。
    這段時日,沈明楓床上的技藝有很大的進步,褚尋雅這個承受物件自然感覺得出來。她想過許多次,這其中是否有貓膩,也旁敲側擊詢問過,均得不到有用的。
    看來,這回駙馬爺是鐵了心打算藏私了……
    呵呵!那麼……本宮便奉陪到底!
    褚尋雅眯眼深思,回過神來,才發現那人不知何時又開始了吃奶行動,正埋在自己的懷裡噙了櫻桃粒兒吧嗒吧嗒吸吮……
    褚尋雅滿面桃花,佈滿紅暈的臉頰更上一層,推開那顆腦袋,直視那雙眸子,朱唇輕啟,淡雅魅惑的聲音出來,
    「楓兒,好吃麼?」
    沈明楓米分撲撲的臉蛋兒透出滿足的意味,砸吧砸吧嫩唇,
    「好吃!好吃極了!公主你的全身都好吃!楓兒愛吃!」
    「嗯。那……楓兒的身上,不知是何滋味呢!你看,是不是也讓本宮嘗一嘗你的……」
    本以為沈明楓定是要羞澀不依一番才勉強答應的,卻不想那人竟一口應下來,熱烈歡迎,
    「好啊好啊!公主,你來呀!」巴不得人家趕緊來吃了自己。
    褚尋雅畢竟生就的端莊,此等大膽之舉,她也就說說而已,並不打算實施。
    「好了,快別磨蹭了,昨夜我叮囑你的可都記下了?今日不單有皇族貴戚,還有各國使節,你身為皇家女婿,宴會上的表現,也是關乎大褚的國體面貌,絕不能鬧笑話的知道不?」
    「嗯!」
    ……
    辰時末,公主駙馬終於在眾人千盼萬盼中,雙雙自臥房出來,相攜前往皇宮。
    街市上車水馬龍,人滿為患。各種豪華的馬車軟轎,不時穿過京城主街,往皇宮永和門而去。三公主的車架,乃是彰顯身份的黃色,介於明黃與暗黃之間,尊貴非凡。但凡有旁的一些華麗車駕,統統避讓,百姓行人不敢有任何阻礙,在這人擠人的大家上,一路暢通無阻的行駛。
    三公主府隨行進宮的,有薔薇百合,有幾大護衛,以及前去看熱鬧見識大場面的,沁兒與葉夢塵。當然,葉夢塵也是一身的婢女裝扮,正同沁兒走在一處,跟在緩行的馬車後頭。
    不得不說,禮儀規矩這些,確實需要教授練習。多日的勤勉,葉夢塵如今連宮廷禮儀也一併學了個通透,可比沈明楓那個應付場面的半吊子強多了。
    一路進了永和門,因著不是外戚也不是他國使臣,三公主夫婦自車上下來,直接往後宮去了,並未在永和大殿上朝拜,作那些個虛禮。
    沈明楓還是當初那個看到啥都一驚一乍的傻公子,只是這永和門她也走了不止一次,沿途的景觀已經不太能引起她的震撼與興趣了。她現在,一門心思想著趕緊參加壽宴,看看都有些啥新鮮事兒,都有些啥人兒……她可是老早就聽說了,今日來朝拜慶賀的外國使節裡,居然有長著藍色的眼睛,黃色頭髮,鼻樑高到嚇人的人!
    實在是太新鮮,太刺激了!好想看呀!
    相比沈明楓關注的點,另外兩個,對於皇宮十成十陌生的沁兒與葉夢塵,自進了宮門起,便停不下四處亂瞄的眼珠子,這裡也想看,那裡也不想錯過,都不帶錯眼的,端的是農夫進城做派……

  ☆、第81章 補身

今日不光街市上,皇宮之內,人數也比平日多了太多,不過,這其中大部分都只能在前宮謹小慎微的走動,斷沒有進入後宮的權力。有權力進入後宮的褚尋雅與沈明楓,未有磨蹭,一路直奔太后的寢宮。
    一行人走得不算快,到得和甯宮大門,守在門口的總管太監長聲高唱:「三公主三駙馬到!」
    進入寢宮大殿的,只有褚尋雅沈明楓二人,其他人只能在外等候。薔薇百合作為領頭,需要看管好新來的兩個非宮女。沁兒尚好,畢竟也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婢女,而葉夢塵,這個處處透著相互氣息的非尋常女子,她們就有些為她捏一把汗了。
    好在,葉夢塵對自己有著極深的認知,在這端莊肅穆的皇宮裡,不敢有絲毫的灑脫不羈,即便她的灑脫不羈在狂放大膽的三駙馬面前,完完全全會被比下去。
    今日,是來開開眼界的,不能有別的想法……
    和甯宮現下並無他人,只得皇太后一位主子,兩旁恭敬立著眾宮女,破顯得冷清,與今日的熱鬧景象十分不相符。褚尋雅沈明楓二人進了和甯宮大門,步入正殿,朝正面迎出來的皇太后行大禮,雙雙下跪。褚尋雅先發聲:「雅兒攜駙馬向皇奶奶賀壽,」後半句,兩人齊聲祝禱,「祝皇奶奶福壽長存,永寧安康。」
    「好孩子,快些起來,雅兒,快過來,叫皇奶奶好好瞧一瞧!」
    皇太后慈眉善目,今日著了一身喜慶的玫紅常宮裝,梳了整齊講究的宮廷雲髻,並未現出一根銀絲,歲月的痕跡遮不住她滿面的紅光,模樣比之前陣子還要精神些,見了疼愛的孫女兒,連日的歡欣喜悅愈增,招招手,讓褚尋雅上前來。
    二人又雙雙起身,褚尋雅先是給了沈明楓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狀似安撫,又像叮囑。然後,走近太后跟前,挽了她的一隻胳膊,柔聲說道,
    「皇奶奶,您近日是越發的精神了,想來,定是有好生調理,身子定然健朗得緊罷!」
    「咯咯咯……」皇太后眉眼都笑眯了,拉過褚尋雅的一隻手,包在自己的手裡,輕拍,帶著她緩步往殿中走,朝上首座位拾階而上,笑言道,
    「你這孩子說話就是中聽,實實在在的,不像那些小子,就知道誇張,來來回回就是一句皇奶奶能活個千千歲甚麼的,真是沒意思!」
    「皇奶奶若是一直保持著這般年輕的身心狀態,確能長壽的,駙馬你說是不是?」扶了皇奶奶坐下,褚尋雅主動將話頭拋向了自家駙馬,力爭能在長輩面前,多為沈明楓討些好感。
    沈明楓不負所望,感染力十足的傻笑再現,傻乎乎的聲調是半點沒有摻雜恭維與誇張,坦誠的就似個孩童:「嗯!皇奶奶最年輕最美麗了!楓兒都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奶奶!嘻嘻!」
    太后心生喜悅,對這個不著調的孫女婿又喜愛了一分,看她的眼神也柔了一些。褚尋雅見了,笑笑,轉了個話題,
    「對了皇奶奶,今日您這兒怎的這般冷清,母妃她們沒來陪您麼?」
    「嗨!」太后揚了揚頭,語氣很是無奈,「哪能啊,今日一個個兒的一大清早的便齊聚到皇奶奶這兒了,七嘴八舌,吵得我頭疼,這不前腳才打通通發了他們走,你們後腳便到了麼!皇帝在前廳忙著接受各國使臣的朝拜,皇后忙著操辦晚間的慶典,你母妃幫著在一邊,不得空。其他那些人與皇奶奶也不甚聊得來,便不留他們。晚間還有得熱鬧呢,現下便清靜一會兒唄!」
    褚尋雅輕點頭,沈明楓好像聽懂了一樣,也跟著點頭。上面二人看了頓覺好笑。
    「那雅兒與駙馬豈不是是來錯了時機,擾了皇奶奶的清靜?!」三公主少有的調皮,而且是施展于自家駙馬之外的人。太后寵溺的笑容更甚,就喜歡不拘謹,與她玩笑得開的孩子。看看自家美貌優雅的孫女兒,又看看下邊長身玉立的俊俏駙馬,只覺得以般配二字來形容她們,再適合不過。
    又說了一會兒子話,褚尋雅見太後面上有些倦意,貼心的領著沈明楓告了退,由得皇奶奶歇息……
    這一回,褚尋雅是得空,陪同沈明楓一起,到皇宮御花園裡遊玩。沈明楓喜歡玩,喜歡看各式各樣新鮮的事物,更喜歡褚尋雅。所以,這裡所有的景觀,在她與喜愛之人一同觀賞時,顯得更加的美妙,更加的迷人。
    相較于前面夫妻二人的閒庭信步,跟在後頭的幾名婢女中的兩個,才真正是乍舌於皇宮御花園的曼妙美景。
    薔薇百合走在前面,不時能聽聞身後傳來的陣陣驚歎聲,聽得她們甚是無語……
    御花園雖大,可今日畢竟非常,到宮裡祝壽的皇親眾多,被太后趕了出來,沒別處去,自然就都往御花園擠過來了。於是,沈明楓挽著褚尋雅還沒逛多半晌,便遇上一波皇家親戚。
    迎面走來的人裡,為首的高個花須霸氣中年男子,乃是恭親王,先皇的第六子,皇帝的異母胞弟,褚尋雅幾兄妹的皇叔。而恭親王一旁陪同的幾名年輕男子,有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以及恭親王世子。
    幾個大男人,身後自然也是跟著一群侍衛,強大濃烈的陽剛之氣盡顯,與褚尋雅這邊陰柔的氣質完全相反。唯一的沈明楓這個假男人,在那群人面前,當真被比得毫無男子氣概,也難怪沈尚書會對她這一點極其不滿了。
    眾人照面,自是需要客套一番的。那些人裡,褚尋雅最為熟悉,交情最好的當屬三皇子。只是不知,今日他為何與老五老七,以及……六皇叔待在一塊兒?
    「雅兒見過六皇叔,見過各位皇兄。」
    褚尋雅帶著沈明楓走近了去,微微下蹲行禮。沈明楓經過多日的訓練,不說對宮廷禮儀很有研究,應付場面的花架子還是能擺一擺的。是以,不待褚尋雅提醒,她自個兒回憶著學來的內容,神色淡定的,勉勉強強作了個揖,
    「見過六皇叔,見過各位皇兄。」
    「呵呵,我道是誰,緣來竟是雅兒!這位便是雅兒的駙馬,沈家的二公子,沈……明楓?」恭親王似乎不太確認,一句話用了九成的詢問語氣。
    沈明楓對於嚴肅的老男人沒甚麼興趣,對這個明知故問不打算回應。褚尋雅只好接過來,
    「正是。駙馬,這位是六皇叔,這位是七皇兄,那邊那位,是皇叔的世子,本宮的堂兄。」
    褚尋雅為沈明楓一一介紹她不認識的幾人,沈明楓臉上沒甚麼表情,倒是很給面子的沖那幾人眨眨眼,表示自己記下了。
    那幾人明知沈明楓何許人,不予計較,連番的客氣恭維之後,辭了她們往前走了。褚尋雅在原處站了一瞬,側著身子,偏頭瞥了他們走的方向,動動眉角,並未說話,心裡想的甚麼更沒有表現出來。片刻之後,放下思慮,領了沈明楓幾人,繼續閒逛……
    御花園的確值得遊玩,即便逛了數遍也不會膩,況且,這般大的景觀,也不是每次都能走完的。這一次,褚尋雅便領了沈明楓她們,走了自己從前甚少走過的路……
    閒逛只是短暫的,夫婦二人還是需要到祈香宮去拜見祈妃。也就半個多時辰之後,臨近午時,褚尋雅喚回自家駙馬的注意力,細心交代清楚,才一同前往自家母妃的寢宮。
    宮中的膳食極為準時,這個時辰,各宮主子基本都準備用膳了。今日皇帝是不得空回後宮的,是以祈香宮裡只得才回來的祈妃一個主子。
    褚尋雅一行人到時,午膳已經端了上桌,簡簡單單的幾樣菜肴,聞著倒是香氣撲鼻。沈明楓才踏入殿門,便靈敏的感覺出來,當即眼神一亮,拉拉褚尋雅的衣袖,滿臉都是期待,
    「公主!咱們是來母妃這兒用午膳麼?好香呀!」
    門口的小太監早早就通傳了,祈妃迎出來,剛巧聽了這句話,一時失笑:「雅兒楓兒來啦,快進來。楓兒,母妃這兒的午膳若是合你口味,便多用一些。」
    「雅兒給母妃請安。」見了人,褚尋雅優雅的施禮。
    「好誒,有好吃的——」沈明楓則是把關注點都放在祈妃的話上了,見公主殿下行禮,這才想起來,補上一句:「楓兒給母妃請安!」
    端莊賢淑如祈妃娘娘,也是被自家女婿搞得無語,
    「好了,做這些虛禮,快進來,今日母妃知你二人會來的,所以早早吩咐禦膳房備了你們喜愛的菜肴,不多,都是精品。」
    沈明楓驚喜之意明顯,也不等褚尋雅使眼色,自個兒沖了進去,望了飯桌上的各式菜品,瞧都能瞧出朵花兒來。
    母女兩人對視一眼,顯然習以為常……
    落座的時候,褚尋雅細細打量了一眼那些菜肴,一揚眉,瞄了一眼自家母妃,又斜了一眼自家駙馬,抿唇不語。祈妃沒注意她,只看著沈明楓說話,
    「楓兒,用飯前先用一碗湯,母妃特別關照讓禦廚給你熬的。」伴隨著祈妃的話音,宮女端上來一個託盤,上頭是一個湯盅,一隻碗,一隻勺子。打那盅蓋一揭開,香味散出來時,褚尋雅的眉尖便輕微顫了顫,看著母親的眼神,有一股深深的無奈與歉意。
    祈妃之所以做得這般明顯,除了給女婿進補,實際上也是在給女兒一個深刻的提醒。
    有美味靚湯喝的駙馬爺,可不知道自己丈母娘這般明顯的給自己補身子,接過宮女盛好遞來的湯碗,眯起眼睛深深嗅一嗅,小心翼翼的撚起勺子,舀了一口,呼呼吹幾下,而後,砸吧砸吧飲下……
    「嗯——香!公主,母妃,你們也喝呀!這個湯真好喝!」說完又是一口。
    祈妃滿意的看著女婿一口一口把那碗湯喝完,又再喝了一碗,點點頭,回頭去看自己聰慧的女兒。她這般做派,實屬無奈。怎麼說,這二人大婚已有一段時日,說長不長,說短,傳出喜訊也不稀奇了。而且,據公主府的人回報,公主駙馬早已圓房,近來日日如膠似漆,恩愛非常……
    不是她八卦,關乎女兒終身的幸福,她關注的多些也無可厚非。只是,這兩人都癡纏成那般模樣了,還是沒有好消息,叫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不急。
    有些事,不好同女婿明說,說了這人也不一定聽得明白,所以今日,便趁此機會,好生敲打敲打女兒罷,讓她上心些,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得不承認,沈明楓雖然傻乎乎的,她那無憂無慮的樣子,毫不拘謹的真實態度與表現,的確能調動氣氛,讓這頓從一開始便蕩漾著複雜氣氛的午膳,在一片溫馨祥和中進行……
    飯畢,祈妃給女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隨自己進屋。沈明楓吃得太撐,不想動,還坐在凳子上,回味這一桌美味的飯菜,滿足得發冠都歪了。
    那邊祈妃領著女兒入得內寢,臉上的神情換了換,
    「雅兒,旁的母妃也不說了,這子嗣大事,你可得抓緊。母妃年紀大了,你父皇,母妃也幫不上忙,能操心的就只有你的事了……」
    「母妃,有些話雅兒也要與您說來。駙馬她……尚有治癒的機會,雅兒認為,這個時候不適宜要孩子。」
    「哦?此話當真?」祈妃意外,細細觀察女兒的表情,看她不似在說笑,追問:「你有把握治好先天之症?」
    褚尋雅搖搖頭,語氣十分的認真:「不是雅兒,而是一名江湖術士。據說,那人有這個能力,起碼有五成的把握……此事是雅兒從一友人處得知的。雅兒想著,不防碰一碰運氣,待過了皇奶奶大壽,便帶駙馬去尋那個人。」
    祈妃半信半疑,眉心稍稍擰了一下,倒沒有立刻反駁,道:「無論如何,有機會便要抓住。只是那畢竟是個江湖術士,你還是派人去打探清楚再做決斷的好。至於孩子一事,你也不能懈怠。」
    「是,雅兒省得。」
    這般的囑咐,完全是為自己好,褚尋雅沒有理由不乖巧順從的應下。只是,今後的事,誰知道呢?往後再慢慢想辦法罷……

  ☆、第82章 壽宴

半日悄然而過,剩下的半日,便是給各宮最後的時間準備。大壽慶典將于晚間戌時舉行,宮裡已經進入最後的忙碌階段,屆時,數不清的尊貴人物一一到場,那才是宮人們人仰馬翻的時候。
    三公主夫婦自祈香宮出來,徑直回了禧春宮,歇息。沈明楓原本還想著再逛一逛的,奈何飯飽思——呃,飯飽之後犯困,一路走到寢宮,已經哈欠連天。褚尋雅深知今夜的宴席不會早結束,便與沈明楓一同寬衣上床,閒適的歇了一個午後。
    夏末的天氣,不燥不涼,十分適合困覺,三公主的寢宮內室,香床之上的兩人一歇就歇到了酉時,離晚宴尚余一個時辰。
    今夜慶典盛大,貴賓雲集,各宮赴宴的主子自然需要盛裝出席,而盛裝,一般意味著沐浴更衣。
    率先醒來的褚尋雅,緩了緩神,一下便記起她們這是身在何處,待會兒沐浴,可不能由著這人胡來,必定是要分開洗的。想罷,閉上眼睛再假寐了片刻,這才睜眼,抬手扯一扯覆在左胸上的一隻爪子,使了點兒勁兒,愣是沒扯開,只好放棄,轉而去捏爪子的主人那張嫩臉,
    「色狼!還不快起?!咱們只有一個時辰準備了。」
    色狼被叫,蠕動一下嘴唇,隨後便是自鼻孔噴出來的長長的呼氣聲,似是滿足的輕歎,那只不安分的手也不閑著,分不清有意或是無意,揉了揉,再揉了揉,才捨得撐開眼皮。
    一個既陽光又溫和的傻乎乎的笑容揚起,側臥的沈明楓張開朦朧的雙眸,第一眼就是去看身旁的人,看到對方同樣也在看自己,心內不禁一喜,手上的動作幅度加大,由之前的揉捏改為狠狠揉捏。
    嘶——
    褚尋雅一口涼氣吸進來,嗔怒不滿的一個眼神拋過去,極力想要表現出不悅,可那副嬌嗔的聲音卻半點兒不配合。
    「死相!醒了便起吧,手拿開。一會兒,你自己在偏殿,由沁兒伺候沐浴更衣。」
    「嘻嘻……公主——」
    「這是在宮裡,沒得商量!」
    沈明楓欲要爭取,話還未說完,被褚尋雅強硬拒絕,委屈得把雙唇翹成豬嘴,不高興也不體諒人家,任性的在寬大柔軟的秀床上翻滾,附帶撒嬌不依的言語:「嗯——不要——我不依我不依!!!」
    幾個眨眼間,已經從床頭轉了個向,橫七豎八還不算,整個掉頭躺到了床尾,又翻過來,趴著趴到依然坐起身正欲下床的褚尋雅身後,幾乎是跳上去一樣,兩手穿過腋下一把圈住她,身體無比的貼近,穿過去的手準確無誤的尋到最為喜愛的兩處,盡情放肆……
    「你!沈明楓,你夠了!鬆手!」
    褚尋雅實在不想發怒,這一句的語氣也只比前一句的稍稍強上些許。然而駙馬爺有恃無恐,對她的話自動忽略,仍是自顧自撒嬌:「不——嘛!公主你要同楓兒一起沐浴的!你明明就很喜歡同楓兒一起的!為何要分開嘛?你還說……你還說分開洗,又浪費水……又浪費時間!」
    噗——
    駙馬爺,您這半生的記憶力基本都花在這些不正經的事情上了罷?!
    褚尋雅感覺自己的額頭上墜了一大滴冷汗,不敢再與她扯,改了策略,道:「是呀,駙馬,本宮是有那麼說過。只是,今日畢竟非比尋常,皇奶奶大壽,誰也不得懈怠,若是有任何差池,最輕便是父皇治個大不敬罪,也就幾十個板子的事兒……駙馬,你看,你我若是不沐浴,不更衣,就這麼邋邋遢遢的去赴宴……抑或是,圖一時歡樂,隨隨便便泡一泡,身上都沒洗乾淨,這要叫父皇得知——」
    「啊?」
    沈明楓嚇得一個哆嗦,賊手都老實了,畏畏縮縮的應聲:「那好吧。咱們分開洗。」雖然她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她與公主一同沐浴,怎麼就是大不敬了……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沐浴完畢,一前一後回到寢宮內室,一番裝扮之後,皆是被對方大大驚豔了一把。
    褚尋雅姿容出色,身形窈窕,集優雅端莊於一身,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在那身不豔不俗的絳紫曳地宮裝長裙的襯托下,顯露無疑。發間的銀簪,乃是梁國進獻的寶物彩蝶追鳳九環釵,無上的極品,後被皇帝特賜于三公主的嫁妝裡。光是這發簪,便大有來頭,褚尋雅的這一身行頭,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嬪妃能夠拿得出手的。這全然體現的,是皇帝皇太后的恩寵,是旁人無論如何羨慕妒忌,也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而駙馬沈明楓,此刻穿上一身繁複的男式宮裝,配合褚尋雅的絳紫,前襟多了一塊檀色繡案,一絲不苟的髮髻,別了紫金八寶冠,上頭的紫紅鑲玉,可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能得,王公貴族裡,怕也沒幾個擁有……她腳上的鹿皮軟靴,亦屬御賜,整副扮相,生生將她純淨無害的單純氣質,襯出了一股翩翩佳公子的味兒來,俊俏不顯脂米分氣,秀氣不失溫文……
    夫妻二人頭一眼望向對方的裝扮時,眸中無一例外的閃過驚喜之色,在心裡贊了又贊。
    妙哉!美哉!
    實際上,褚尋雅二人,大可不必妝扮得如此隆重。要知道,今日,可是三公主多年來頭一回穿成這樣,以往大大小小的慶典宴席,她素來以淡雅著裝著稱。只是,也正因為她年年都是那般扮相,極易給人一種敷衍的錯覺,感覺她對那些重大場合一點都不重視,過後,難免會有人借題發揮。
    所以今日,她決定也遂其他人,所謂的盛裝打扮吧。再且,這一回,她是帶了自己駙馬前去赴宴的,王侯子孫,各國使節,她不希望自家駙馬第一次亮相,就被人瞧不起。若是那樣,往後人們對她駙馬的詬病會更甚……
    盛裝打扮雖然隆重好看,可實在費時。待兩人穿戴完畢,距慶典已經不到兩刻鐘。這本也無甚大礙,壞就壞在,禧春宮離永和大殿的腳程可不止兩刻鐘。
    好在褚尋雅早有準備,薔薇幾人早早換了宮女裝,候在殿門外,那裡,還有兩抬步輦……
    緊趕慢趕,終於在慶典正式開始之前,到達永和殿外。她們是姍姍來遲中最典型的,因為,她們當真是除皇帝皇后太后之外,到得最晚的。
    「三公主三駙馬到!」總管太監的聲音刺耳且滄桑,為這對兒最晚到達的賓客賣命吆喝。
    大殿兩側,兩排又兩排整齊的矮桌早就坐滿了人,或交頭接耳,或敬酒致意,殿內原本的嘈雜,在這一聲通傳後,安靜了足足小半晌。沈明楓與褚尋雅,並肩踏入大殿門口時,頃刻被殿內投過來的視線淹沒,她在形形□□的臉上,看到各種各樣的表情。如果他能解讀出來,那裡面的內容,分別是——疑惑、好奇、期待、驚訝、不屑、無感……
    當然,還有七成以上的,出乎意料,也可以說,驚喜。
    也的確。褚尋雅乃是當今大褚皇家公主中,容顏最為出挑的,因著書香才氣,又研習醫術,見識亦是高深,那通體的氣派可非是一般皇家兒女可比擬的。所以,當那些他國使臣頭一回一睹這名聞天下的大褚三公主真容時,有的便是敬佩與「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的觀感。
    而這兩人當中,最為叫人眼前一亮的,當屬眾人原本期待不高的駙馬沈明楓。
    三公主的名聲傳遍天下,連外國人也有所耳聞,那麼,她的丈夫,也定然成為那些人想要瞭解的人。只是,當他們得知,這完美三公主所嫁之人,乃一心智不常之子,他們的好奇心會很大,但是期待不會大。
    因此,沈明楓以這樣一位翩翩公子的形象首次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心中的震撼程度,遠遠大過於對三公主褚尋雅……
    很可惜,沈明楓嚴肅正常的神情並不持久,步入殿內,還未落座,便現了形。
    「唔……真的有長成那樣的人誒!好……嚇人!」
    前一刻還在眾多目光中顯出不自在的沈明楓,這一刻似乎就忘記自己正身處何方,打眼看見期盼許久的西洋人種之後,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不顧其他,兀自發表自己的驚歎。
    眾人齊齊被她的驚聲吸引,望過去,看見她那鼓囊?的腮幫子,圓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張得老大的嘴巴,忍不住一陣輕笑,有的甚至哈哈大笑起來,各有各的想法,看向沈明楓的眼神,少了一層甚麼,似又多了一層甚麼……
    大殿內瞬間小小的沸騰了一下,幾乎被安排在殿門口最邊緣的沈繼昌夫婦,端的是一把冷汗一陣揪心,為自家傻孩兒的言行,深深的汗顏。早與其他妃嬪入座的祈妃,看看女婿的模樣,神色依舊很是緊張。
    在這期間,大殿內,慶典前的禮樂聲再起,將眾人的議論聲歡笑聲蓋下去。少時店門口總管太監又唱起來,
    「皇——上——駕——到!皇——太——後——駕——到!皇——後——駕——到!」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伴著這長不完的高唱,起身,下跪,高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皇后一左一右,攙了皇太后,齊步踏入殿門,朝殿內深處走去。三人同是最為隆重正式的裝束,皇家氣派彰顯得毫無保留,待一一入座,皇帝這才道,
    「平身,諸位請入座。」
    「謝皇上。」又是齊聲呼喊,起身坐回到自己位置去。
    然後,皇帝頓了頓,殿內則鴉雀無聲,沈明楓這個不分輕重的也不敢有半點動作,不敢整出半點聲響。天曉得,她沈二公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自家動不動就治罪要腦袋的老丈人了!
    皇帝的沉默也只一瞬,很快換上朗聲笑言,
    「哈哈哈!今日乃太后六十五大壽,得各國使臣特來賀壽,諸位卿家齊聚於此,共同慶賀,實乃幸甚!大褚皇家許久未曾這般熱鬧了,在此,朕首先代表皇家,敬諸國使臣一杯!」
    下首的各國使臣整齊劃一地端起酒杯,回敬。然後,皇帝又是另一番言語,敬了殿內的眾臣,依次敬了個遍。
    就此,皇太后大壽慶典正式開啟。在喜慶卻不嘈雜的禮樂聲中,在舞姬賣力演出之際,諸國使節紛紛敬言祝禱,眾皇親臣子繼後。太后全程掛著溫和笑容,一一接受所有人的祝賀。
    接下來,就是第二個環節,獻壽禮。
    大大小小,格式不一,花樣百出的禮盒禮箱,甚至禮櫃,一桌一桌呈現上來,連連誇耀,硬扯也要扯上皇太后的生辰,扯到大褚的興盛,扯到皇帝的雄圖大略……那幾位主子皆是笑眯眯的,情緒起伏不大,通通受下。
    一直輪到這一桌,那上頭三位主子裡,有兩位最為疼愛的對象——三公主褚尋雅時,他們面上雖然還是那副和藹之色,心底卻是展顏笑得最歡的。
    這一環節大概持續了半個時辰,沈明楓這個純粹來看熱鬧吃飯的人,無聊得只剩下吃飯。方才那一輪敬酒,她小小的嘗了一口,那酒,香醇歸香醇,辛辣得緊,她就不得不多吃菜。加之今日午膳用了不少湯水,又幾乎未如廁,因而此時,她有些快要憋不住了。
    褚尋雅正忙著獻禮,沈明楓私下扯她衣袖時也只是小小的顫了顫,未有回應。待獻完禮,應付好四周的恭維,她才抽空去看那人,低聲問,
    「駙馬,怎麼了?」
    「唔……楓兒想去如廁。」等了這半晌,她更急了,面上有些委屈。
    褚尋雅看她的樣就知道她是急得不行了,只好側頭吩咐,
    「薔薇沁兒,你們陪駙馬去如廁,記得早去早回。」話畢,閃了閃眸光,又接了一句,「葉兒也一同去罷,看顧好駙馬。」
    幾人莫名:「是。」而後,領著沈明楓悄然退出永和大殿。
    褚尋雅之所以最後有加了葉夢塵進去,意思便是讓她這個唯一擁有武力值的人去保護沈明楓。畢竟,這深宮大院裡,又是大晚上,正經主子都聚在此處了,宮女侍衛的自然也擠滿了,外頭怎麼也不比此處,若是有些甚麼意外,叫個人都難。
    葉夢塵很明白自己的職責,跟在那幾人身後,一邊觀察一邊走。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意外,而且,必定會發生,是任何人想攔也攔不住的……

  ☆、第83章 醜事

三人走在夜晚的皇宮大院,月色清朗,薔薇手裡提著的燈籠那點光亮就顯得微弱不堪。因為沈明楓好似當真憋不住了,薔薇便領著她們一路往永和殿東面最近的一處淨房走。一路行來,幾人的步速不算慢,很快到了淨房不遠處的空地,路過端著託盤的小宮女給沈明楓施禮。
    沈明楓急得不行,腳下速度再加快,擦過去的時候才知道禮貌的回一句「免禮」,馬不停蹄奔向前方……小宮女只覺一陣強勁的風刮過,眼前已經沒有了人,一眨眼,垂頭匆匆離去。
    那是一間賓客所用的淨房,沈明楓身份特殊,也管不了許多,只帶著沁兒一人快速躥進去。此處雖然離永和殿不遠,到底也是個淨房,自然無人看守。無人看守也就算了,居然還沒有掌燈,沁兒只好接過薔薇手中的燈籠,陪自家少爺進去,留薔薇葉夢塵兩人在外頭等候。
    那二人入得房內,還未多半會兒,突然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聲,來自沈明楓:「啊——死人啦!!!」
    緊接著,就是沁兒的聲音:「呀——死人啦!!!」
    門外兩人一驚,葉夢塵反應最快,一個旋身,一腳踢開房門,沖進去,幾乎是破門而入,薔薇緊隨其後。
    屋裡一片漆黑,焦急沖進去的兩人,借著灑進來的月光,進門便看見嚇壞了的兩人,從兩個方向雙雙往門口這邊撲過來,好似身後跟了只惡鬼一樣,表現得相當害怕,見她們進來了,二話不說奔過來,躲到她們身後去。
    準確的說,躲到薔薇身後去,因為薔薇也被她們的樣子嚇著了,一進門就躲到了葉夢塵的身後……
    那兩個怕極的人,沁兒在後頭手忙腳亂的提褲子,沈明楓則指著屋裡頭一個勁兒叫著:「死人啦——死人啦……」
    搞得葉夢塵也緊張起來。她再如何武功高強,畢竟入世未深,她也摸不准,這是發生了何事,只能斗膽擋在她們前面。裡邊兒太黑,葉夢塵側頭問身後的人,
    「沁兒,燈籠呢?你們發現了甚麼?」
    被叫的人才系上褲腰帶,聞言回道:「不曉得,少爺在裡邊兒突然喊出來的,少爺,你到底看見啥啦,嚇死沁兒了!」
    無奈沈明楓喊得口乾舌燥,沒一個人明白她甚麼意思,這幾人中無一人經歷過不尋常的事件,也就葉夢塵還有點兒江湖經驗,膽子也就更大,回身看看沈明楓不住比劃著裡頭,心急如焚說也說不清,心下估計是她方才看見甚麼被嚇著了。
    接著,不再猶豫,葉夢塵扯開薔薇緊緊揪著自己衣擺的手,道:「你們去掌燈,我先進去看看。」
    見葉夢塵這般有勇氣,稍微鎮定些的薔薇也放了膽,摸索著想去把屋裡的燈燭點亮,摸是摸到了燭臺,她才想起自己未帶火摺子,而這裡似乎也沒有。
    好在葉夢塵隨身帶了,從裡邊丟出來:「趕緊點上,我發現有異常。」
    「嗷,好!」
    薔薇蹲身撿起火摺子,拔了蓋子,吹一下,一朵小小的火苗燃起,照亮一小片黑暗,不磨蹭,快速給燭臺上的蠟燭點上。
    屋內霎時間一片昏暗的光明,能瞧得清楚人臉。有了光,沈明楓也不再那般懼怕,推著沁兒往裡走,邊走邊極力解釋,
    「有個死人躺在那裡,就是裡頭!可嚇人了!」
    那是一個拐角處的小隔間,通常擺放一些雜物,非常隱秘,薔薇端著燭臺跟進去,照出裡面雜物堆積,掉在地上的方才的燈籠,火已經滅了,一塊靠牆立起來的長木板的尾端,露出一雙繡鞋,細看之下,分明就是一對女子的腳。
    的確,葉夢塵三兩下移開木板,一名閉目躺在地上的宮女頃刻躍入視線。見此,沈明楓又怕了,抬手捂了眼睛,聳著肩膀往後躲了躲,聲音有了些底氣,
    「唔!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真是個……死人!」
    葉夢塵沒說話,蹲身下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一摸她頸脈處,深深鎖了眉,抬頭沖她們搖了搖頭。薔薇一驚,提了提燈籠,壯著膽子靠近一些,可以發現,那人的確是一身宮女的裝束。得了葉夢塵的信息,心下震驚不已:想來,她們是攤上事兒了……
    沈明楓不明白她們的眼神交匯,拉著沁兒的衣袖,吞咽了好幾下,正欲開口,那葉夢塵猛然站起身,驚道,
    「糟糕!方才那名宮女有可疑!大殿裡有人有危險!」
    然後,不等她們反應,逕自沖了出去,嗖的一下沒了人影。還是薔薇反應快,把燭臺給了沁兒,一路追出去。然後,沈明楓也跟著跑了出去,沁兒自然不敢自己留在此地,燭臺順勢放到了一張桌子上,也跑了。
    幾人一路飛馳,還是被用上輕功的葉夢塵甩得老遠。只是,葉夢塵再快,這耽誤的時間,也沒能趕上那名可疑人了。
    追趕的短短時間裡,葉夢塵以她混江湖的機靈腦袋將事情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很快得到清晰的線索。
    方才,沈明楓的整副心思都在如廁上,她們幾人的整副心思都在沈明楓身上,也就忽略了那名宮女的不對勁之處。
    試想,這辦宮宴的地方是永和殿,一名端著食物的宮女不從禦膳房所在的北面過來,而是從東面的淨房前過去,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可是,方才擦身而過離得極近,葉夢塵並未覺察出那宮女身上有內力,怕是不會武功的。那麼如若她有問題,欲要加害於人,只有一個可能,便是——食物中下毒。
    她記得,那託盤上,有一隻蓋了蓋子的大碗,一隻小碗,一雙筷子。再想,宴會上一般都是用碟子盛的菜,能用大碗盛的,應是屬於水分較多的一類。湯的話就應是湯盅了,不是湯。嗯……用大碗盛的,有許多湯水的,又不屬於湯水的,壽宴上出現的……
    壽麵!長壽麵!
    天哪!那人的目標竟是……
    葉夢塵頭腦轉得異常快,一下子便戳中了關鍵。然而,此時此刻,她的整顆心都拿來想這個了,也就空不出來想一想,以她的身份,突然闖入永和殿去,會不會成功,或者,會造成何樣的後果。
    永和殿守衛森嚴,先前那名可疑人早早就用殺人搶來的腰牌證明身份,並且通過了銀針測試,端了長壽麵進去。再過不久,待眾臣的祝詞說完,太后便要食用了……
    葉夢塵的硬闖明顯行不通,她已經被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因為她沒有腰牌,也沒有跟在主子身邊。萬般無奈,她也只能在門口等,也算那幾人爭氣,很快見了人。葉夢塵迎上她們,沒來得及解釋,拉了沈明楓便沖過去,對那些侍衛道,
    「這便是我家主子,三公主的駙馬,這下我可以進了吧?」
    侍衛不敢有異,先是行禮,而後面無表情的放行。
    進了大殿,沈明楓幾乎是被拖著走的。好在此時殿內之人眼睛都放在了皇太后那裡,基本無人注意到她們入了殿,從一側躥進來,一路跑回三公主身邊去。
    沈明楓跑得呼哧呼哧喘氣,面色也漲紅了,沒力氣說話。葉夢塵氣息平穩,放開沈明楓,俯下、身湊到褚尋雅旁邊,耳語了幾句。而這幾句之後,她們再抬起眼,發現,太后已經一手端起了盛好面的小碗,一手執了筷子,就要夾面了。
    兩人一陣驚慌,來不及多想,就要喊出來,結果被沈明楓搶先一步,高聲大喊,
    「不能吃!皇奶奶不能吃那碗面!有毒!」
    殿內的所有聲響戛然而止,整座大殿鴉雀無聲,所有人均是被這一叫,搞懵了,紛紛轉頭望向這傻駙馬。包括知悉情況的幾人。這幾人,有知情者,有實施者,有……主謀。
    褚尋雅與葉夢塵原本也是要阻止的,這下好了,駙馬爺比她們反應都快呢!方才耳語時,兩人都沒注意,沈明楓八卦地也湊了上來,把那幾句話聽了個遍,而且聽明白了意思:太后的長壽麵很可能被人下了毒,那名端面的宮女就是嫌疑人。
    永和殿的寂靜並未持續,皇帝鋒利的目光掃過來,直視沈明楓,沉聲道,
    「三駙馬可是胡鬧?你可知這是甚麼場合?」
    沈明楓在皇帝的眼神射過來之際便渾身一哆嗦,可是想著方才的事,定定神,大義凜然的回視他,
    「就是有毒!方才……方才楓兒看見了!那個人,」指著仍然端託盤的嫌疑人,「她殺了人,她端來的東西肯定有問題!葉姐姐說了,有毒!」
    有些語無倫次,不明就裡的人,很難聽出她究竟在說些甚麼。不過,面裡有毒,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繼而,滿座譁然。
    被指的嫌疑人,面色有異,不過還算鎮定,未立刻現出慌亂來。皇帝看女婿說得信誓旦旦,再仔細看了看褚尋雅,看見女兒沖自己微點了點頭,心下已有思量,面上還是平靜。無論如何,他並不希望在這大喜的日子裡,在諸國使臣面前,鬧出事端,傳出醜聞。
    所以,也就只有犧牲一下,這個耿直可愛的,傻女婿了。
    「今日太后大壽,是大喜,三駙馬可不得胡鬧,好了,你坐下罷!雅兒,好生看著你的駙馬!」重重的語氣說完,收回目光,轉頭面向坐下眾人,端起酒杯,「朕的女婿三駙馬生性單純,怕是叫甚麼無聊之人哄騙誤導了,諸位不必介懷,此事就算過去了。這一杯,朕代他向諸位賠個禮,咱們還是盡興的好!」言罷,一口飲盡杯中酒水,亮出空杯。
    這一番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三駙馬天生癡傻,鬧些笑話家常便飯,這件事肯定是他又在犯傻了,大家不必在意,該吃吃該喝喝……
    眾人很給面子,但是望向沈明楓的眼神,就變了味兒,連帶的,對三公主褚尋雅的想法,也多了一層。
    沈明楓對葉夢塵對自己十分有信心,可是皇帝岳父完全不相信她,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看她的眼神,令她非常不舒服,感覺很是難過。
    難過的沈二公子,堅定不移的認為自己沒有錯,若是皇帝岳父不相信她,皇奶奶就要吃有毒的面了,她不能不阻止。
    然後,沈明楓不依不饒了,又站起來,急言道:「父皇,您要相信楓兒!那碗面就是有毒的!你快把那個壞人捉起來!她殺了人,又下毒害皇奶奶!」
    「好了!」皇帝的不悅十分明顯,安奈著不發作,威嚴道。下麵有些人早就看不慣了,一名鄰國的王子看似和藹,但很不識時務,陰陽怪氣的,
    「皇上,既然這位三駙馬如此肯定,說不定確有此事呢?!皇上何不命人,當場銀針試毒,看看此事的確當真,還是三駙馬開了大玩笑?哈哈!」
    那位鄰國王子,是鐵了心想看大褚皇家出醜了。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都是極為丟人的。當然,大褚有名的傻駙馬大鬧太后壽宴,與大褚皇太后壽宴上有人下毒行刺,兩件事比較起來,前者絕對是輕的。可若是後者,那……
    這時候,其他幾位使臣也表現出想要一探真假的意思,殿內一時有些亂糟糟。沈明楓不明白,自己的執著與單純,為她的皇帝岳父,甚至整個大褚皇家,惹來了何等的麻煩。
    騎虎難下,左右也無它法,皇帝只好斂眉下令:「來人,銀針試毒。」
    李總管應聲,掏出隨身的銀針,當著所有人的面,插入那大碗的面裡,片刻後,提起來,未有變化。眾人的面色為之一變,直直看著李總管把銀針又插入到未動過的小碗裡,再拿出來,還是未有變化。
    又是一片議論聲,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各有各的想法。
    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若是有問題,早應該被測出來了。只因為這殿中的食物,尤其是皇家人食用的,自出鍋便需要通過銀針試驗,端上來,在大殿門口又是一次測驗。因而這面能夠端上來,就證明是沒有問題的。
    大褚的人齊齊舒了一口氣,望向沈明楓的眼神裡的鄙夷又再多了幾分。皇帝擠了個笑,道:「好了,面裡無毒,三駙馬這回該放心了吧?諸位,宴會繼續。」
    然而,那帶頭起哄試驗的王子還不甘休,沒了大料,便揪著小料做文章,
    「哈哈!想來,你們這三駙馬當真貪玩兒呢!不知大褚的公主,是否都嫁了這般……嗯,可愛的駙馬,想必活的很是有趣味罷?如今像稚童一般的人,那麼有膽色的,可不多見了喲!哈哈哈……」
    在座的大褚人,無一不表現出了異色,看那王子的眼神也帶了別樣意味,看沈明楓的眼神,就變為了憎惡。尤其是那幾位無辜的公主駙馬,更是不悅到了極點。
    沈明楓可聽不出來那人意有所指,她已經糾結在為何那面裡會沒有毒呢?褚尋雅對眾人的目光視若不見,只是心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掃了那個倡狂可惡的王子半眼。
    她算是看出來了,那王子這般做派,合著是在……報復?可真幼稚呢!
    因為那個可惡的鄰國王子,兩年前曾經來過,並且表達希望自己能求娶大褚的三公主褚尋雅……
    呵呵,當然被拒絕了。否則,又怎會有今日的褚尋雅與沈明楓?現在看來,那王子,不但可惡,而且心胸狹隘,陰險得緊!
    殿內的氣氛極其尷尬,皇帝的大手捏緊了拳頭,眼神閃了閃,面色還是無大變化,
    「二王子見笑了,此事純屬烏龍,三駙馬日後會長教訓的。來,朕再敬你一杯!」
    說是這麼說,皇帝還是朝李總管一個眼色,隨後,那碗面就被撤了下去,那名宮女也被揮退。
    只是,揮退並非揮退,出了大殿人就被侍衛拿下,那碗面自然也被收起來嚴加看管……
    沈繼續昌夫婦與祈福妃娘娘,心裡頭好似被甚麼綁住又鬆開了一樣,也是忍不住的在心底埋怨起那傻孩子來……
    另一碗面由太后身邊的人,很快送了上來,殿內又恢復了熱鬧,只是這熱鬧也變得怪怪的。太后經方才那事,心情一落千丈,只用了兩小口長壽麵後,端坐在位子上,並未再說話。
    在永和殿恢復宴會氣氛的同時,褚尋雅帶了不高興的沈明楓早早退出大殿,把詳細資訊傳遞給了李總管,然後,領著沈明楓到偏殿等候。李總管將資訊傳上去,得了皇帝命令,親自帶人去屍首發現的地點。
    果真有一具宮女屍體。

  ☆、第84章 審問

到了這裡,無論那碗長壽麵有毒無毒,案情一目了然,那名嫌疑人是再難有生機了。李總管老人精,深知此事不宜聲張,讓人快速收了屍,自己回永和殿去稟告。
    宴席尚未結束,皇帝太后皇后仍需坐鎮,殿內的人幾乎沒有出來的。審案還是趁早,皇帝走不開,可以派代表,交代幾句讓李總管私下把消息傳給太子,命他去調查,並且是秘密調查。
    太子得了話,心內無比驚詫,不敢耽擱,起身出了大殿。
    案件的原委,若是那兇手肯招的話,再好不過。方才侍衛就已經把人拿下,暫且押到偏殿,太子腳下不停,直接過去。此時,偏殿裡除去犯人,幾名侍衛,還有坐于客席等候的褚尋雅沈明楓夫婦,以及她們身後那幾個婢女,皆是目擊證人。
    褚尋雅面色無波,鳳目上下打量了那名被反手押著下跪的犯人,不知在想些甚麼。坐在旁椅的沈明楓,則是滿眼的痛恨與憤怒,慣常輕鬆的表情不復,氣呼呼的望向那犯人,忍不住起身幾步走過去,走到一半頓住,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指著她,破口大?,
    「你這個壞人!你才是真正的壞女人!你居然殺死了那個宮女!你還要害皇奶奶!她們都好好的,你為啥要這麼做?你知道害死她們要有多少人難過麼?你知道那個宮女的爹娘會多麼難過麼?你你……你!你這個壞透了的壞人!你會得到報應的!」
    駙馬爺氣憤填膺,一個詞一句話來來回回的罵,愣是想不出還有其他的字句來用。可是,她罵來罵去的那番話,對於殿內的其他人,已經感觸頗深。
    三駙馬雖然傻,一顆良善純淨的心,卻是極為難得。
    殿門口那裡,太子踏入大門之際,入耳的就是這些話。褚尋雅見了,起身,拉拉沈明楓,一同迎上去,行禮,
    「給太子哥哥請安。」
    「嗯。」太子行至殿中,停下腳步,背了手,站在褚尋雅沈明楓幾人面前,高挑健碩的身材,立馬將她們襯得嬌小不堪,唇上的濃黑小鬍子顫了顫,道,
    「雅兒,你先將案情經過道來,本王稍後再審那犯人。」
    太子殿下一出口,便是完全的儲君行事作風,他可沒那麼多時間,才不欲多廢唇舌,事情經過還是讓聰慧的妹妹來稟告比較省時。褚尋雅點點頭,然她畢竟也是旁聽來的,知之有限,所以就大概講了幾句,詳細的經過,還是留給了葉夢塵。
    當然,目擊證人中最最具有發言權的,當屬駙馬爺沈明楓,她可是第一個發現屍首的人。只可惜,太子公主似乎都不打算給她機會,她站在一邊,是想插話都難。
    葉夢塵往前走了兩步,恭敬的福身施禮,然後開始講述:「稟太子殿下,當時奴婢幾人陪同駙馬爺去淨房,半路上遇見了這嫌疑人,並未在意,到了淨房,駙馬與沁兒進去,奴婢與薔薇候在門外,沒多久便傳來驚叫聲,奴婢二人立馬沖進去,掌燈一看,那雜貨間的木板後邊,赫然橫了一具女屍……奴婢斗膽猜測,定是路遇的那名宮女幹的……」
    葉夢塵不卑不亢,言語使用也是恰當,挑不出毛病,把事件的經過詳述一遍,巧妙的避開了自己分析案件的過程,不給人留下過於深刻的印象。
    接下來的事,大家也都曉得了,太子凝神聽罷,點了點頭,緩步繞到犯人面前,掃了一遍,厲聲道,
    「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本王問你,招是不招?」
    那犯人雖為女子,卻是鎮定得可以,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臉色也只有小小的慌亂,只是還不承認,
    「太子殿下,奴婢不招,奴婢不是殺人兇手!您所說的人證物證……人證,他們只看見了屍首,就斷定奴婢是兇手嗎?這只是一面之詞,奴婢不服!還有物證,那碗面經過三番幾次的測驗,分明無毒,怎麼能作為物證?奴婢是無辜的!」
    在場不夠聰明的人,幾乎就要叫她唬住了。然而,聰明的人,足夠聰明,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褚尋雅冷笑了一下,沒說話。沈明楓這個最為單純的人,差點就信了。
    太子殿下身為儲君,可不是吃乾飯的,挑了挑眉,不屑道,
    「你還想抵賴?好,姑且論他們幾個不能證明,那碗面也不能證明好了,那你說說,你的腰牌是怎麼回事?那屍首身上的腰牌,可是不見了的,要不要本王差人去找內務總管來,認一認你的長相與身份,是否符合呢?」
    犯人明顯一噎,還想垂死掙扎:「不是的!奴婢就是真的,那具屍首,與奴婢沒有關係!太子殿下,您想想,那面也沒有問題,奴婢身上也沒有兇器,又不會武功,完全沒有加害太后的能力,奴婢又為何無緣無故的要去殺人假冒?這……這說不通不是麼?還有……還有奴婢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就能殺死另一個人呢?」
    呵呵!這抵賴還算是有理有據,說得腦子不甚清晰的人,一愣一愣。然而,在聰明人面前,她就是說破了天,也沒有半點法子歪曲事實。
    太子何許人也,褚尋雅又是何許人也,聽了這一段話,均是頻頻搖頭。
    「夠了,休要再狡辯,來人——」
    「慢著,太子哥哥,容雅兒再測一測那碗面,看看是否當真無毒,若是有,也就不必費事了,當即叫這人心服口服!」
    褚尋雅的話在太子那裡還是很有分量的,也就未有多慮,應下來,
    「好,那便有勞雅兒了。來人,把面端進來。」
    片刻,一名小太監端了託盤進來,上頭的東西原封不動,外加一枚嶄新的銀針。
    託盤被放在了茶桌上,褚尋雅未磨蹭,蓮步移過去,身後沈明楓好奇的跟過去,幾乎是緊貼著她後背,拉長了脖子仔細觀看。
    褚尋雅首先端起小碗,又是嗅又是端詳,放下,又去看那大碗面,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抓起旁邊那雙筷子,細細觀察。就在褚尋雅檢查筷子的時候,犯人眼中閃過了迄今為止最大的一道慌亂……
    整個偏殿,無一人出聲,太子殿下對自家妹妹極有信心,安靜站在原處,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看到她放下筷子,拿起桌上一隻杯子,倒了一杯水,玉手又抓了那雙筷子,伸進去,拿出來……
    緊接著,撚了銀針,開始測試那杯水。嗯,很可惜,銀針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褚尋雅也挑了眉,偏頭深深看了跪著的犯人一眼,輕輕出氣,望向沈明楓,柔聲道:「駙馬,有勞你朝這杯水中吐一口唾沫。」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是一愣。旁人愣的是,嫌棄這般不雅的舉動。而那犯人愣的,自然就是……希望的破滅。
    沈明楓原本懵懂的瞧著,瞧來瞧去瞧不出甚麼,正鬱悶呢,這下被委以重任,當即光榮的執行任務,舌頭在口中攪動幾下,俯身湊近那杯水,
    「呸——呸——呸——」
    咦……真噁心!
    殿內之人都忍不住了,無語的瞥著那人,心內暗暗腹謗:這三駙馬……嘖嘖嘖……
    不單其他人,連褚尋雅也看不下去了,出聲阻止她:「好了!駙馬,可以了。」
    沈明楓還沒吐盡興,直起身子,把剩下的咽了回去,看見那杯清澈乾淨的水上飄了一大把小泡泡,然後,泡泡沒了,再然後,水「茲茲」作響,開始變色,逐漸從水色,變成淺綠色……
    一目了然,連銀針都不需要了。
    「這下,你該招了吧?」
    看見那一幕,太子的威嚴盡顯,望向犯人的目光更為狠厲嚴肅,
    「快說,你所受何人指使?為何毒害太后?一樁一件,從實招來!」
    犯人不再狡辯,面無表情,一雙眼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隨後落在沈明楓身上,絕望染上雙眼,收回來,垂下頭,不再說話。
    她萬萬沒想到,藏得那般隱秘的屍體,竟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叫人發現,短得她的計畫還未成功。
    確實,她的計畫即便不是萬無一失,但絕對有九成的把握能夠成功。敗就敗在,今日她在實施計畫中,遇上了褚尋雅,葉夢塵,還有沈明楓。
    的確是這般。先前,若不是沈明楓實在憋不住,她就不必去那間淨房,她們一行人也就不會恰巧路遇那嫌疑人。若非沈明楓如廁需要沁兒伺候,而沁兒自己也順帶解決了一下,沈明楓就不會有機會接過燈籠,閒散又好奇的在那淨房裡四處打量參觀,在參觀到雜物間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一具屍體……
    哦,這一切若不是,都建立在了,沈明楓的心智與身份上。
    也不想想,有哪個正常的男主子如廁需要丫鬟伺候的?有哪個正常的主子解決完畢換丫鬟解決還等在一邊的?又有哪個正常的主子在等丫鬟解決的時候,閑來無事逛淨房玩兒的……
    所以,這一套毒殺計畫,實際上敗在了三駙馬沈明楓這裡。
    未及所有人反應,犯人的下巴動了動,輕哼一聲,臉上現出痛苦。幾人臉色微變,只眼睜睜看著她搖搖欲墜幾下,倒在了地上,唇角淌下一道血痕。
    「啊——又死人啦!」
    沈明楓標誌性的驚恐尖叫聲再起,閃電般跳開幾步遠,捂了眼睛不敢看。褚尋雅最先回神,快步走過去,蹲下去拾起她的手把脈,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肩膀一塌,起身搖頭道:「是鶴頂紅,無解。」
    太子聞言,眯起眼睛歎了口氣,招手,
    「來人,秘密處理了。」
    殿內幾名侍衛領命辦事,拿一個大麻袋,三下兩下套了屍體,抬走……整套動作迅速熟練,麻溜極了。
    在場的婢女,包括葉夢塵,也有些嚇住了,背過頭根本不敢看。畢竟,看見死人,與親眼目睹人死在自己面前,衝擊力可不一樣。
    短短時間裡,一連兩次親眼看見死人,沈明楓怕都怕死了,冒了滿頭的冷汗,快步挪到褚尋雅身後,死死揪住她的袖口,甕聲甕氣,
    「唔……公主,楓兒怕!」
    褚尋雅抿了唇,按住她的手輕聲安撫:「不怕,有我在呢。」
    「嗯。」
    那邊沒得到半點線索的太子,遺憾的看了她們一眼,沉聲嚴肅的警告:「今夜之事,你們膽敢傳出去半個字,休怪本王手下不留情!」說著,朝褚尋雅她們走近幾步,對顫顫巍巍的沈明楓,用稍稍溫和些的語氣,也是警告:「妹夫,此事,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今夜你就當甚麼也沒看見,無論是那面還是那筷子,都沒有毒,可明白了?」
    沈明楓聞言,瑟縮了一下,不明白為何太子大舅子要她說謊,想了想,看看自家公主,看到一個肯定的眼神,也就勉強答應下來:「喔!知道了!楓兒不撒謊,楓兒也不同別人說!」
    「嗯。」太子點點頭,「好了,今夜晦氣,你等也無須回殿裡了。雅兒,帶妹夫回寢宮歇息罷,叫禦膳房燒碗湯,給他壓壓驚。」
    褚尋雅聽了心裡一暖,鬆開沈明楓的手,示意太子借一步說話。
    兩人躲到一邊去,褚尋雅檀口輕啟,將心中所思說了出來:「不知太子哥哥可聽說過,前些日子五皇兄府上失竊一案?」
    對方又背了手,點頭。然後,褚尋雅便將前因後果,一一道了出來。二人皆是聰明人,太子在妹妹簡單幾句話裡,自行串聯了兩件事,震撼程度又上升了一層,心底的憤恨更甚,低咒,
    「究竟是何人,與皇奶奶如此深仇大恨,竟屢次設法加害,當真可惡!雅兒放心,此事,大哥會找你三哥探討追查的,定將那幕後主使揪出來,繩之以法!雅兒與妹夫,好生過日子,不必摻合進來。」
    果然是親兄弟,也都疼愛她褚尋雅,連安慰叮嚀的話語都說了同一句。
    褚尋雅很是受用,頷首應答。這件事,她雖還想知道結果,不過顯然有些不適時了,過了皇奶奶大壽,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85章 維護

太子離開後,偏殿裡就只剩下三公主三駙馬與府上的幾名侍女,她們也不打算逗留,這個剛剛死了人的地方,呆著怪陰森的。雖然所有相關的東西都被清理了,感覺好似甚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隔壁的正殿不知宴會進行得怎麼樣了,褚尋雅無心去關注,她只想快些帶沈明楓回禧春宮,方才的事,不知有沒有嚇壞她。
    事與願違。正殿的宴會過半,還未到尾聲,就有人從裡邊兒出來了,在殿外恰巧與褚尋雅幾人碰上。
    出來的人,是大公主與大駙馬夫婦,他們方才因為沈明楓,累的被那個囂張跋扈的鄰國二王子嘲諷了一番,無辜之餘,頓感臉面全無。為他們自己,也為大褚皇家。是以,宴會還未結束,他們便藉口退了出來。
    多年來,這位比三公主褚尋雅長了將近十歲的,身為皇家長女的大公主,沒少嫉妒同為庶出的三妹褚尋雅。她自問,雖然長相不如三皇妹,才華比不上三皇妹,年紀……呃,但,她自小也是知書達理,乖巧懂事,高貴優雅樣樣不缺,如何就不能得父皇與皇奶奶的寵愛了?
    再且,她最大的一個優點,便是她的駙馬,這一樣,不知比三皇妹要強上多少倍!她就搞不明白了,為何父皇還是那般寶貝三皇妹!寶貝三皇妹她也無話可說,可是,他們一個一個的還把那個傻子當做兒子一樣,疼著寵著,甚麼好的都留給他們二人!就說今夜,那傻貨在皇奶奶大壽的慶典上,鬧出這麼大個笑話,居然……居然也未曾受到任何的責罰,連句重話都沒有!就這麼讓他們退出大殿,逍遙去了。可憐她與自己駙馬,二皇妹與二妹夫,兩隊夫妻留在殿裡,時不時受一句那可惡的二王子奚落!
    當真是……豈有此理!氣煞她了!
    大公主年紀也不輕了,情緒波動還是那般明顯,出得大殿沒走多遠,迎面見著害她如此生氣的始作俑者,當下再也忍不住怒意,多年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恨恨的盯住沈明楓,餘光落在她身旁的褚尋雅身上。
    「哼,三皇妹,三妹夫,這是要去哪兒呢?時辰還早,你二人莫不是就要回寢宮了?呵!三皇妹好大的面子!你家駙馬闖了禍,鬧出個貽笑大方的糗事,叫他國使節看了熱鬧,連累本宮等人被冷嘲熱諷,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此時此刻,大公主臉上可謂是大大的掛了兩個字——找茬。她的意思相當的明顯,無非就是要言語上教訓這兩個讓她不舒服的人一番,另外就是要褚尋雅沈明楓親口道歉啥的。
    只是等她說完話,沈明楓也沒搭理她,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仍舊挨近了褚尋雅。她是看不上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的,搞得跟個鬼似的,看著就嚇人。
    她不理,自然,褚尋雅也不愛搭理。她自小到大,可是沒少受這個年紀大她許多,心眼卻成反比的大皇姐欺負。雖然那些欺負最多也就是嘴上占佔便宜……
    眼下看來,這人是又來挑釁了。
    她褚尋雅也不是任人欺壓的,只是不屑於同她爭論罷了。可是,這一次,涉及到自家駙馬,那個單純天真的傻人,她不願意,這人隨自己一樣,遭受不必要的委屈。
    所以,她的回答就是:「皇姐,我家駙馬有些不適,皇妹先帶她回寢宮歇息,就不阻著您與姐夫的路了。」敷衍之意,比對方的挑釁還要明顯。
    大公主聽了,更是氣極,按下狠狠擰了一把身旁的駙馬,示意他幫忙。
    大駙馬年紀與太子相仿,但是整個人的氣場卻截然相反,沒有霸氣,沒有威嚴,長相倒是過得去,放做平時,最多也就是平庸,然而眼下不算一般情況,因為,他的身上泛著一股濃郁的酒氣。
    方才在殿內,他與大公主連同二公主二駙馬,四公主四駙馬,可沒少被人嘲笑,一切全因面前的三駙馬,一個傻子!這下好了,憋了一肚子火的他,終於有機會撒一撒氣了。
    酒壯慫人膽,大駙馬來了氣性,竟然忘記了,以自己的身份,有沒有那個資格,去指責沈明楓,甚至褚尋雅。
    「三駙馬,你方才在大殿裡頭信誓旦旦,說得跟真的似的,敢問……你是哪裡來的自信呢?你說那碗面有毒,毒在哪兒呢?嗯?你倒好,捅了簍子,鬧了笑話,讓大褚皇家在眾多外國使臣面前丟臉,三句兩句就糊弄過去了!憑甚麼?哈?就憑你傻呀!你這個大傻子!!」
    這幾句從質問到辱?,連續吼得氣都沒喚,在場幾人都來不及反應。沈明楓在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開罵,一股濃烈的酒味兒噴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生氣了,想要反駁,可是轉念記起答應過太子不把實情說出去的,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又想不出有甚麼回擊的,只能氣呼呼的鼓了腮幫子,看向那人的眼神,帶了滿滿的敵意。
    身後的幾個婢女,包括葉夢塵,見沈明楓被欺負,雖然很想幫忙,但是身份在那裡,皆不敢有異動,站在原處,等候自家公主反擊。
    而褚尋雅也是被這平日裡忍氣吞聲的大駙馬驚得愣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等她收拾心緒,對方又開始了滔滔不絕。
    「沈明楓!你以為你是誰?你自己丟人也就算了,還連累我們所有當駙馬的出醜,你就是個……廢物!廢物就好好在——」
    「夠了!」
    褚尋雅忍無可忍,冷聲喝道,眯起眼睛望向面前的夫妻兩人,
    「放肆!大駙馬,你雖為本宮的姐夫,可本宮的駙馬,斷還輪不到你來指摘!你在管別人之前,還是先管好自身要緊!」
    這一句冷喝端的是威嚴十足,對方被震了一下,酒氣沖上腦門,竟然罵起了她,
    「我還管不了他了?一個傻子,我還不屑于去管他!倒是你,你一個好好的公主,遲遲不招駙馬,千挑萬挑,那麼多的青年才俊不選,竟然挑了一個傻貨!你……早就丟盡了皇家的臉面,還好意思來說我?你以為你得寵就了不起?你是不是要上天了呀?」
    「你討打!」那人話音未落,沈明楓大喝一聲,氣紅了眼,一個躥身,撲上去,朝辱?不休的大駙馬鼻子上就是一拳。緊接著,一發不可收拾:「碰——啪——嗷——」
    幾個動作只發生在短短一個瞬息,其他人根本料不到會上演這樣一幕,早嚇呆了。等她們一個個回神,那兩人已經扭打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毫無章法與招式。
    沈明楓在與大駙馬你來我往間,還不忘厲聲警告,
    「不許你罵公主!她是本少爺的公主!是本少爺的媳婦兒!不准你罵她!你要罵就罵你自己的!」
    這邊的動靜著實不小,褚尋雅幾人正欲拉開他們,大殿裡有的人聽見吵嚷聲,以為發生了何事,紛紛好奇的跑出來觀望。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簡直了!
    大褚兩位公主的駙馬,大駙馬與三駙馬,居然動起武來。嗯,不應該說動武,因為兩個人都不會武,只能亂打一氣。
    眾皇親大臣津津有味的一面看著,一面品頭論足:
    這下有得熱鬧咯!一個醉酒,一個傻,嘖嘖嘖……奇觀?!那看著贏弱不堪的三駙馬,同比他高出大半個頭的大駙馬動手,竟也能平分秋色!誰說三駙馬一無是處來著?!兩人打來打去,各自掛了彩,也各自都占不了便宜,分不出勝負呢!
    二人打得正膠著,褚尋雅看看袖手旁觀的大公主與那邊的眾大臣與侍衛,剛決定讓葉夢塵上前幫忙,這時候,被驚動了的幾位大主子也聞聲出了大殿,皇帝領頭,遠遠看見這邊的情況,帶著太子與其他幾位皇子大臣,快步行來,沉聲喝道,
    「放肆!你們在幹甚麼?反了嗎?!還不停手!來人,拉開他們!」
    兩名孔武有力的大內侍衛應聲上前,一人一個,一隻手就把打得熱鬧的兩人分開。那二人打得實在忘我,全然不知自己的壯舉被一大群的大人物圍觀,還想繼續,胳膊被拉住動彈不得,還在朝對方不住提腿,很遺憾的均夠不著……
    今夜的糟心事夠多,一件比一件精彩,本來好好的喜慶之日,被攪成這般,皇帝龍顏大怒,當下問了緣由,重重責罰了大公主夫婦,尋釁的大公主被罰了半年俸祿,一月面壁。尋釁外加辱?皇家公主的大駙馬,被打了二十大棍,並罰俸一年,面壁一月。
    而沈明楓,雖然是先動手,念在她年紀尚輕,加之才立了大功,又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的駙馬,並且是受害者,為了維護妻子才動的手,而且,還是個心智不全的,皇帝斟酌再三,給了個不痛不癢的責罰:罰俸半年。
    看似合理,實則還是偏了心。搞得祈妃褚尋雅與沈尚書等人,都不好意思求情……
    於此,這場性質惡劣,影響不好的鬥毆,落下帷幕。傷痕累累的大駙馬,被連夜抬回了大公主府。褚尋雅領著臉上有些於痕的沈明楓,辭了擔心的父皇母妃公公婆婆,一路回了禧春宮。
    沈明楓一身威風好看的衣裳已是褶皺不堪,頭冠歪了,掉了一綹髮絲下來,垂在右臉側,卻是遮不住那頰上一道明顯的淤青。褚尋雅一路陰沉著臉,踏入寢宮大門,先是命薔薇百合備藥備水,這才拉了沈明楓坐到凳上,開始查看她身上其他的傷。
    沈明楓又不是倒楣催的大駙馬,再怎麼掛彩,都是輕的,怎會有何大礙?褚尋雅看見她右臉上一道淤青,擼起她的衣袖,在那白嫩的手肘上也發現一道青色,心下不禁一陣疼,玉手輕抬,撫過她完好的一邊臉,語氣不甚強烈的罵道,
    「楓兒!你怎的如此衝動?那可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你……你是要嚇死我!今後再不許那樣了!聽到沒?」
    沈明楓的傷口有些疼。然而再疼,也抵不過自己珍之重之的妻子被人當眾辱?來得叫她心裡疼,她說不出來那種感受,只知道,自己很憤怒,異常的憤怒,恨不得撕了那個人。
    「不要!楓兒要保護你的!你是楓兒的媳婦兒,只能楓兒欺負!今後若是再有人說你,你告訴我,看我不我撕爛他的嘴!」
    褚尋雅的眼眶一下子紅了,朱唇輕顫,半晌也無語,最終只能掩飾的吸吸鼻子,乾咽一下,改成佯怒:「冤家!就你厲害!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強調?一點都不像你。你若敢欺我,我才要撕了你的嘴!好了,你的傷都是瘀傷,無須避水,一會兒備好浴湯,給你好好洗了,看看身上可還有別的傷,再上藥。」
    「好誒!那公主,咱們——」
    「你休想!方才之事,你也過分了,父皇放你一馬,那是他有意偏袒,不代表你沒有錯,這些傷,權當是個教訓,看你今後還敢!當著父皇的面與人纏鬥,迄今為止也就你們了!」
    「皇上岳父大人待楓兒一點兒也不凶!你還老說他要殺頭!」
    「是是是,父皇最疼你了,不會對你怎麼樣!」
    「嘻嘻!」
    對於那件事,三駙馬完全沒有悔意。相信今後若再遇上此等情況,她該怎樣還是怎樣的。只不過,她都受了傷,還是不能與公主一同沐浴,有些不高興呢!
    水很快送來,這宮裡是有的沈明楓衣裳的,沁兒與百合去取,褚尋雅扶了沈明楓進浴間,薔薇的藥也翻出來了。此刻禧褚宮內唯一一個閒散的不知能幹點兒甚麼的人,也就是葉夢塵了。
    今夜,皇宮大內發生了這些事,足足能夠叫她這個江湖人回味許多年了。下毒刺殺那事不提,光是平日裡被她嫌棄不已的傻駙馬沈明楓,在今夜的種種壯舉,也很是令她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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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贈藥

今夜事兒多,褚尋雅二人雖然白日裡睡了小半日,到了這會兒也是困乏不已了。沈明楓身上的傷也就那兩道,沐浴完畢,上了藥,就開始打哈欠。
    禦膳房在今夜已經過忙碌的了,可是三公主的吩咐是不敢怠慢的,沈明楓上好藥,百合正好端了安神湯來。這是褚尋雅命人備水時一併吩咐的。
    沈明楓今夜受驚不小,脾氣也發了一通,安神湯是不能免的。褚尋雅哄著她喝了一碗,在對方撒嬌勸說下自己也喝了一小碗,讓她先睡下,自己還有事情做。
    公主說啥就是啥,沈明楓沒有任何反駁,乖巧的躺入了被窩。褚尋雅看著她閉眼睡去,又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去卸妝沐浴。不多時,褚尋雅一身清爽的自浴間出來,揮退屋內的人,熄燈上了床。
    一夜安眠,二人極難得的雙雙醒來,膩歪了一陣,起身。
    昨夜她們回來,不知後來宴會如何了,褚尋雅打算去尋母妃問問情況,也帶了沈明楓一同過去。在去祈香宮之前,她們先到了皇太后的和甯宮,給太后請安兼道歉。
    才過了六十五大壽的皇太后,也為昨夜的諸多事件感到心裡不舒服,之後更是一夜也沒睡好。今兒一大早的已經有皇后以及眾多妃嬪前來問安,她無心應對,只敷衍了她們,趕人。
    這會兒褚尋雅領了沈明楓來,她沒有理由不見。雖然,昨夜的種種令她不開心事件,都離不開這個傻孫女婿。
    夫妻兩人入得大殿,朝皇太后行禮。
    「雅兒攜駙馬向皇奶奶請安,皇奶奶金安。」
    「唔……楓兒同公主向皇奶奶請安,皇奶奶金安。」沈明楓懵懂,依樣畫葫蘆。
    「好好,雅兒楓兒有心了。」
    太后仍是那般慈愛,對沈明楓完全沒有怪責之意。也因此,褚尋雅看到她眼底的淡青時,更是心懷歉意。
    「皇奶奶,駙馬昨夜種種不當之舉,還請皇奶奶不怪罪她,她……」
    「哀家知道。」太后接話,示意二人落座,看了一眼規規矩矩的沈明楓,看見她額上的淤痕,心底一歎,「那兩件事,全怪不得楓兒,她可是及時救了哀家一命呢!唉!」
    「皇奶奶,您……」
    「嗯,哀家都知道,就算皇帝不說,你們不說,多少也猜得到一些。」
    褚尋雅聽後,神色有了明顯的變化,望向太后,看見她的目光無奈中帶了其他的意味,卻沒有她所想的那種憤慨,是自己無法讀出來的深邃。
    斟酌再三,褚尋雅決定問出來:「皇奶奶,不知您可有線索,關於那欲要加害與您的幕後兇手。」
    這一句言畢,太后的表情一僵,好似洩露了甚麼秘密一樣,現出懊惱,又不能明說,只快速收了神色,搖頭否認道:「沒有線索,不知是何人……」
    話的尾聲,有些飄忽。褚尋雅眸光一閃,抿了唇,知道問不出來甚麼,也就不再糾纏,
    「無論如何,皇奶奶今後需萬事謹慎,那兇手未能成功,怕是還有後招,您仍處於危險之中。」
    對方點了頭:「這個皇奶奶省得,你父皇昨夜已經給和甯宮加派了護衛,宮女也換了會武的,飲食更是要重重把關了,差不了的。倒是你們,尤其是楓兒,昨夜破壞了兇手的計畫,不知那人會否……」對你們進行報復?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亦正是褚尋雅所擔憂的。她家駙馬無意中撞破,更是在緊要時刻直接阻止了關鍵的一步,若那幕後兇手當時就在殿中,怕是對這人恨死了罷!
    那人會不會一怒之下,不知會不會對楓兒下手洩憤,要真那樣,可就糟了……皇奶奶與楓兒,無論哪一邊,她都不希望有事。
    「皇奶奶放心,此事,雅兒會做好安排的。」
    「嗯。」
    接下來,幾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沈明楓甜膩膩的拍完馬屁之後,逗得太后心裡的陰雲散去一半,連連笑說:「楓兒真是個開心果,昨夜又立了功,回頭哀家讓皇帝,多多賞賜與你!你這孩子可要老老實實的,不能欺負哀家的乖孫女兒!明白麼?」
    聽到能的賞賜,沈明楓的眼睛瞬間金光閃閃,亮到沒邊,重重點頭:「嗯!楓兒不欺負公主的!也不讓別人欺負公主!」
    「嗯,好孩子。」
    又再閒聊了片刻,褚尋雅提出告辭,太后也不留她們,叮囑了叫她們多回宮,放了人走。
    緊接著,兩人就去了祈妃宮裡。
    昨夜皇帝歇在皇后那了,祈妃這邊早晨也有些冷清,褚尋雅二人到時,正巧裡頭的小宮女被差去禧褚宮請人,出門就看見她們,省了走一趟……
    「雅兒給母妃請安。」
    「楓兒給母妃請安。」
    「你們來了,坐吧,過會兒早膳便上來了。楓兒,母妃有話問你。」
    祈妃一直端坐,未起身,為變換表情,看著比以往都要嚴肅,叫褚尋雅這個親閨女也摸不准該說些甚麼了,更遑論被點名問話的沈明楓。
    「唔……母妃,您要問啥?」
    沈明楓態度很是優良,瞪大了眼望向明顯要訓話的人,咽了咽口水,局促的站在原處不敢動,手也老老實實的背過身後去,活似個做錯事的小娃娃,等待爹娘的教育。
    祈妃看她那個樣子,又看看她額頭上抹了藥的一塊青黑,越看越覺得滑稽,心裡的氣本也不大,這下整整消了大半了,
    「哼!你這孩子!你叫我說甚麼好!我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何事,也無心去管,可是,你也太不像話了!」
    沈明楓被說得一愣,扁了嘴,不敢吱聲。對方被她委屈的樣子驚了一下,莫名生出一股欺淩弱小的罪惡感,不禁一陣惡寒,緩了語氣,
    「好了,旁的就不說了,母妃也不求你大徹大悟,但是,今後你若再如昨夜那般魯莽,休怪母妃嚴加懲戒!」
    「嗯!」
    沈明楓不管聽不聽得明白,能不能做到,認真聽話還是做的綽綽有餘的。褚尋雅雖說有些心疼,也是希望自家駙馬能夠長個教訓,某些時候,這人需要來自多方的鎮壓,才能消停。
    祈妃訓完了女婿,又轉向女兒,說了些別的,
    「雅兒,再過幾日你們便要出遠門求醫了罷,成不成功也是未知數,你不必給自己過多壓力。只是此去山長水遠,沿途還不知會有何變數甚至危機,你要多帶些護衛,母妃也會叫你父皇多給你指派幾名暗衛……」
    一長段的嘮叨,褚尋雅不時點頭應著,心內溫暖之極。祈妃嘮叨完這些,才轉頭朝身後的宮女吩咐:「去把東西取來。」
    「是。」
    宮女微蹲退下,不一會兒,捧了一個小託盤來,上頭是兩個程亮的小瓷瓶,一個純白色,一個淺白色,皆塞著紅塞子。褚尋雅先是動動眉角,再就是疑惑相問,
    「母妃,這是……」
    「這是母妃改進你姥爺的藥方,研製多年得出的新的松香玉露,」祈妃指了純白的瓶子,「藥效更強,原本只用於內傷,這新研製出來的,還可用於刀劍外傷,只需一小口,效果極佳。」
    祈妃說完一句,眼裡染上了些許驕傲神色,大概是對自己的研究成果頗為滿意。褚尋雅聽聞,也是對自家母妃極欽佩。等著她介紹另外一瓶。
    沈明楓好奇的聽著,想湊近了去看,被褚尋雅攔了,生怕她毛手毛腳的,打翻了那些珍貴的奇藥。祈妃未停頓,又指了淺白色的瓷瓶,繼續道,
    「這瓶,是還魂丹,母妃知你甚少研究這個,就把它分了一半出來,只得兩顆,留給你。你好生保管,緊要關頭,可用上。」
    褚尋雅心中感動,面上也現出感激,想不到,母妃她……竟然把這麼珍貴的丹藥分了一半給自己,那可是姥爺鑽研半生,煉製出來的,統共才只得五顆,剩下的四顆,怕是老人家臨終時全部交給了母妃罷!
    想到那所謂的治療,褚尋雅保不准會出些甚麼狀況,也就不推脫,欣然接受了。
    「還是母妃考慮周全,雅兒與駙馬謝母妃贈藥。」
    「嗯,好了,先用早膳吧。」
    ……
    早膳過後,褚尋雅與沈明楓辭了祈妃,問了宮人,得知皇帝正群臣議事,也就不去叨擾,回禧春宮收拾收拾,出宮回府。
    沈明楓對那兩個瓶子的好奇保持得夠久,一路上也沒停下追問,擾得褚尋雅解釋都解釋煩了,最終只能以一句話終結這個話題,
    「駙馬,父皇的賞賜不知何時下來,你且說說,你都想要些甚麼賞賜?」
    果然湊效,沈明楓的注意力,轉了個十成,亮晶晶的眸子,好像被點燃了般,驚喜歡悅,當真歪著頭一件一件數出來,
    「楓兒要好多好吃的!還要……還要好玩的!還有……銀子!楓兒都沒有銀子了!還有……」
    「……」

  ☆、第87章 賞銀

馬車停在公主府大門,門口這裡前段時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到了今日,變得相當冷清,再沒幾個人上三公主府撈好處來了。
    兩月期限眼看就要過去,葉夢塵所尋之人,還是沒有半點兒消息,公主府花了兩月時間,耗費大量的精力資源,連個有用的線索都沒得到,最近這幾日,大家已有些消極怠工了。他們想著,這個法子行不通,怕是要找公主商議別的對策了。
    夫妻二人一同下馬車,入得大門,就有人上前來稟告,說要商量一下換個方式尋人。褚尋雅左右也無事,便領著沈明楓葉夢塵一起,到書房談事。
    對於尋人一舉,最有發言權的當屬葉夢塵,可是兩個月來,毫無消息,她的心裡除了急,就是急。可是沒有辦法,那個人若還在人世,若還在京城,到如今還未出現,那麼她就是存心避著的。試想,當年能把繈褓中的她送人,那人怕是對自己無多少感情的……
    想到這裡,葉夢塵一聲輕歎,在幾人討論時也就聽著,不時應聲,並沒有提出意見。因為,尋人一事,幾乎所有能用的法子,她都用過了,來找三公主做這個交易,實屬無奈之舉。
    最後,還是褚尋雅給出了建議,
    「葉姑娘,尋人還是繼續,懸賞線索一舉,就此取消。過幾日,我等就要出發,屆時你再向道長仔細詢問一番,看能否得出些新的線索,或許,他能想起來些甚麼,若是不能,咱們再做打算,如何?」
    還能如何,也只能這樣了。
    「全由公主殿下決斷。」
    此事暫且擱下,目前最為緊要的就是幾日後的出行,這一去也不知需要多長時間,是個遠行呢!光是來回怕也需要一兩個月,褚尋雅深思之後,一併把安排交代下去,讓管家開始準備出行事宜。
    所有事情商量完畢,半日也就過去了,沈明楓這個坐不住的人,原本聽了沒幾句就沒耐心了,剛想溜走,無意間聽到過幾日要出遠門的字眼,立馬來了精神,兩眼放光的又坐了回去,興致高昂的聽褚尋雅安排諸事,越聽越興奮……
    等人都走了,沈明楓起身,一把撲到褚尋雅懷裡,蹭了好半晌,才發問,
    「公主,公主,咱們是要出遠門麼?要去哪裡?你是專門帶楓兒出去玩兒的麼?公主你最好了……」
    褚尋雅聞言,抽抽嘴角,沒直接回答,避重就輕的回了一句:「是要帶你出遠門。」
    「真噠?!太好了!楓兒終於能出去玩兒了!還能去很遠的地方……公主,咱們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麼?要去幾日啊?能不能帶上娘親爹爹他們,還有還有,沁兒葉姐姐她們,還有小乖乖……」
    沈明楓興奮之情無以復加,當即掰著手指頭,將她希望能同行出門遊玩的人數了一遍,前後數了起碼十來個人。
    「他們怕是不能去的,只有咱們府裡的人去,你呀,不要四處逢人就提,咱們的馬車裝不下那麼多人,懂嗎?」
    「唔……那就多買幾輛馬車唄!」
    「傻瓜,多買幾輛馬車不要錢麼?本宮可沒那麼財大氣粗。還是……駙馬你全力資助,那樣確實可以把大家都帶上……」
    「唔……那還是算了。」
    第二日,離沈明楓眼巴巴盼望的出行日子少了一日,她心裡的期待就更多一分。然今日,她所盼的出行沒有,另外一件很有盼頭的事,倒是來了。
    昨夜,辦事效率極高的皇帝就已把賞賜定了下來,今日一大早,沈明楓褚尋雅二人方才起身,奉命而來的李大總管已經到了公主府。
    「稟公主,李公公來了,帶了皇上的賞賜。」
    薔薇隔著門,恭敬的把管家通報的消息稟告給自家主子,聽到裡邊淡淡的回應,
    「嗯,可要頒旨?」
    「回公主,管家說李公公只帶了賞賜來,沒有聖旨。」
    「好,叫管家好生招待著,本宮與駙馬隨後便到。」沒有聖旨,想是暗中賞賜罷。畢竟那件事,並未叫外人知曉。
    褚尋雅玉手翻飛,一面動作嫺熟地為沈明楓纏胸,一面分心思考,簡直練就得爐火純青。沈明楓光著膀子,兩手抬起圈住她的脖子,身子一下一下晃過來晃過去,
    「公主,皇上岳父給楓兒的賞賜哎!你說,他會賞賜楓兒些啥呢?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銀子?!」
    駙馬爺是滿心掉進錢罐子裡了,就想著皇帝能賞她些銀錢,好補貼她乾癟已久的錢袋與錢匣。褚尋雅為她綁好布帛,一手扶了掛在她脖上的手臂,一手抄起床沿的裡衣,抖一抖,溫言道,
    「來,穿衣服。」
    沈明楓停下晃動,將手伸進去,任由公主殿下伺候自己,想了想,又問:「公主,如果父皇賞賜了楓兒很多的銀子,那楓兒就可以買很多輛馬車,就能把爹娘他們都帶上,一起出門了!你說對不對?」
    本不欲同她探討這個話題的三公主,因為這一句,不得不斂眉沉思起來,只小片刻,便來了主意,先應付了她,
    「是呀,待會兒看看就知道了,來,穿外衣。」
    「嗯!」
    穿好衣服,褚尋雅拍拍她,轉身往外走了幾步,喚道:「沁兒,進房伺候駙馬洗漱。」
    「是。」沁兒應聲入內,福身行禮,往裡走了。褚尋雅沒有進去,而是徑直出了房間,朝門口的薔薇勾勾手,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看著她點頭,轉身快步出了院子,才叫百合進來伺候自己洗漱。
    薔薇這一去,就去了許久。久到褚尋雅二人洗漱完畢,出了門往前廳去,還未見她回來。沈明楓一顆心都在賞賜上頭,自然不回去關注這個。倒是褚尋雅,看她期待感十足,殊不知自己安排了薔薇去……心裡一陣好笑,又得裝作若無其事,當真憋得緊!
    兩人一路行至客廳,沒有耽擱。李總管看見她們,自椅子上起身迎來,行禮,
    「奴才參見三公主,三駙馬。」
    「李公公免禮。」
    褚尋雅滿色溫和,拉拉身邊瞧著桌上蓋著紅布的託盤瞧得入神的人,進了大廳。
    待兩人進了廳內落座,李總管別有深意的看了褚尋雅一眼,才說話,
    「公主,駙馬,奴才今日,是奉皇上之命,為前夜駙馬立功之事,特來給三駙馬頒賞賜來的。」說著朝一邊的小太監一個眼色,後者兩手掀開那塊紅布,慢慢露出託盤上的物件……
    沈明楓瞪圓了眼睛,等待紅布被全部揭開的那一刻。可是當那一刻到來時,她的一顆充滿期待的心,瞬間碎成了好幾瓣兒。
    這這這……
    銀子!好……好……少!書……好多!
    褚尋雅以及幾名婢女,甚至是李總管,齊齊望向沈明楓,看著她變幻莫測的神情,皆都忍俊不禁,眉眼間染了濃濃的笑意。
    大廳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所有人都沒出聲。沉默過後,李總管斂了神色,嚴肅道:「駙馬爺,您救太后娘娘架有功,皇上深思熟慮之後,給出了如下賞賜:《大褚史》共兩冊,《大褚禮儀》共兩冊,《詩經》五冊……紋銀……十兩。望三駙馬專心研習,不忘初心,一如既往的事必以三公主為中心,誓死捍衛皇家名譽,為大褚繁榮興盛,作出貢獻。」
    不錯。那託盤之上,厚厚的一摞書冊,堆了好幾寸高,旁邊,孤零零的擺著兩個銀錠……
    沈明楓的表情僵住了,她的眼睛也僵住了,望著桌上獨有的兩錠銀子,半天沒回過神,心裡頭始終圍繞幾個字,上下來回的翻覆——皇上岳父,真摳門!
    駙馬爺大失所望,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千盼萬盼,盼來的重重有賞,竟如此這般的寒顫……
    失望!太失望了!不開心!十分的不開心!
    沈明楓的嘴翹上了天,半垂著頭,向上翻了一半的白眼,不說話不回答,全程對李總管等人沒有好臉色。褚尋雅瞥她一眼,不動聲色,與李總管客道一番,送走了人。
    實在是出乎意料得太過分,沈明楓一時接受不了再正常不過。十兩……十兩!即便再不舒服,她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十兩怎麼了!十兩就不是銀子麼!
    褚尋雅看著自家駙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在心內生起歉疚與懷疑:自己是否做得過分了些?
    這是個問題。然而未等她得出結論,沈明楓突然起身,邁開步子,踱至客桌邊,一隻手抓了一錠銀子,轉身回來,完全無視那一摞書冊……
    那是怎樣一副神情,褚尋雅不錯眼的看著自家駙馬的舉動,看著她的表情,欲要說些甚麼,動動嘴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就在廳中人以為她要把銀子塞進懷裡坐回去的時候,沈明楓鼓起的腮幫子癟下去,徑直走到沁兒面前,直直盯著人家瞧,瞧了半天,又是心痛又是不舍的,高聲道,
    「?!本少爺說過,等有錢了,就分你一半!哼,本少爺說話算話,這裡有十兩銀子,本少爺給你五兩!拿去!」
    話音落,一隻手伸出去,攤開掌心,上面躺著一錠五兩白銀,大義凜然的神色,叫人實在不忍心。
    沁兒的眼睫毛隨著唇角,狠狠地抽了抽,一雙眼掃過廳內眾人,落在公主殿下的身上,看見對方回以一個點頭,當即不再猶豫,緩緩伸手,將那錚亮錚亮的銀錠,一把揪了過來……

  ☆、第88章 出發

轉眼五日過去,今日,便是公主駙馬出發的日子。公主府下人忙碌了一段,將出行事宜準備就緒,今早天才微亮,已經把一干物資裝車完畢。
    正院臥房內,褚尋雅也在為沈明楓穿衣了。已經快要入秋了,晨間有些微亮,她特意挑了一件較厚些的為這人穿上。沈明楓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些水漬,攤開手由著自家公主搬弄,對於這次出行,她是盼穿了秋水,以至於前一夜興奮得難以入眠,拉著褚尋雅大幹了一場……這會兒起來也是強打著精神,哈欠連天的一副昏昏欲睡模樣……
    褚尋雅見不得她沒精打采的樣子,素手狠心擰了她的胳膊一把,又是怒又是嗔,道:「這下好了,看你今後還不老實睡覺!每次都是,說也說不聽!」
    被擰的人悶哼一聲,蠕動著嫩唇,仍是困頓,問她:「公主,咱們要去哪個地方呀?」
    「江南。」
    「唔……江南在哪裡?」
    為她系好衣帶,再細細整理一番,褚尋雅退開兩步,打量一下,覺得尚可,這才回了,
    「江南在南邊,咱們要去的是肅州。」
    「喔!肅州在哪裡?」
    「江南。」
    「江南在哪裡?」
    「……」
    不似她們二人,慣常早起的葉夢塵老早就收拾完畢,帶了身家包袱在飯廳等候了。等她們到時,人家已經在飯桌邊大喇喇坐了兩刻鐘……
    「我說你們,夠磨蹭的哈!看來這一趟出行,你們是不大著急?!」
    在公主府住了不短時間,葉夢塵本就豪爽的性格,到如今,直接沒大沒小的朝三公主三駙馬埋汰起來了。褚尋雅也當她是朋友,完全不放在心上,聽得這句抱怨,斜了身旁磨蹭的主力軍駙馬爺一眼,不說話。
    沈明楓到了飯廳,眯成一條縫兒的一雙眸子瞬間撐得老開,因為她看見自己近來新愛上的香酥春捲,以及一如既往心愛的,香噴噴的紅豆軟糕,耶!終於不是清粥小菜了!
    簡直忍不住了!駙馬爺一個蹦躂上了臺階,一溜煙兒跑進去,俯身湊近那兩碟最愛深深嗅一嗅,卻因湊得太近,不慎沾到了鼻尖。葉夢塵也沒起身,把自己當主人,招呼她們入座,
    「來來來,快來用早飯,吃飯好上路。」
    「……」
    對於沈明楓來說,這是一頓豐盛而滿意的早膳,她也沒有保留的,掃蕩了將近一半的食物,褚尋雅是想攔也攔不住。只有雖然習慣了,還是不太能接受的葉夢塵打擊了幾句,
    「駙馬爺,照你現在這麼個吃法,咱們一路上,可是滿足不了你那個胃的,除非我們沿途一路都能夠恰巧經過酒樓或者客棧。當然啦,據我所知,咱們這一路,怕是有好幾日時間,得在荒郊野外過夜……」
    「啥?」
    沈明楓簡直不敢相信,嘴裡叼著的春捲眼看就要掉下來,回身趕緊吸回去,望向褚尋雅,
    「公主,那怎麼辦?楓兒不想睡在野外!聽說野外有……」
    「有虎豹豺狼,會吃人的!」看她說不出來,葉夢塵立馬接下去,唯恐天下不亂。
    褚尋雅白她一眼,安撫身旁的人:「無礙,野外也有野外的風景不是,咱們此去帶了十幾名侍衛,你葉姐姐也是武功高強,她還能不保護咱們麼?好了,咱不怕!」
    一句話拋回了葉夢塵那裡,簡直不能再高明。沈明楓想想覺得有理,放心的又開始投入到美食中去。只那連嘴上也贏不了一次的葉姐姐,心裡頭很是鬱悶……
    溫馨而融洽的早膳過去,褚尋雅又換了侍衛長過來,最後確認了路線部署,一行人,起身出發。
    這一行,帶了褚尋雅身邊的薔薇百合,沈明楓身邊的沁兒,十六名公主府的護衛,以及皇帝加派了,壯大到共六人的暗衛組,主子與婢女分別坐了兩輛馬車,其他所有人騎馬,葉夢塵也要了一匹,與那老辣的秦侍衛長一左一右領頭騎在隊伍前方,氣勢十足。
    物資上,水和糧食,簡單而精緻的鍋碗瓢盆,包袱及其它物品,通通堆在第二輛馬車裡。至於一路上的費用,則由褚尋雅、薔薇、覃侍衛長各持一份,以防萬一。
    整個隊伍可謂壯觀,雖然所有人皆是身著常服,馬車也是用了普通的,打扮成一般富貴人家的出行模樣。褚尋雅極少出遠門,經驗不多,而沈明楓就更是,從來沒有過。所以她們對這一趟旅途,有著不同程度的期待……
    坐馬車是極其無聊的,若是坐上一整日,那就是無聊加上痛苦了。沈明楓在馬車行了一個時辰之後,就開始嚷嚷著難受。隊伍走的官道,到底也是一條泥石混雜的大路,與京中的石板街道有著天壤之別,一路顛簸,換了誰也不好受,何況是嬌滴滴的公主殿下,嬌滴滴的駙馬爺。
    不過,這比上回去李家莊的那條小路相比,已經好上十倍百倍。也正因此,沈明楓愈加的鬱悶。沿途又都是些山啊樹啊的,沒啥可看的。偶爾顛一下,又是不輕不重,她盯著自家公主那處瞧得眼淚都出來了,也沒能再見上一回那壯觀的場面……
    唉!真沒勁!
    褚尋雅背靠在綁了軟墊的車壁上,一手捧書,一手翻頁,對沈明楓的抱怨充耳不聞,對她不善的目光全然無視。
    這才出了京城不算遠,沿途還是不時能看見許多的攤點,茶棚這些,就連水果攤都有。沈明楓撩開窗簾往外看,看了一會兒,又坐回去,想拉公主同她說話,奈何公主全神貫注在書本裡,根本不給反應。
    無聊之極的駙馬爺,只好自娛自樂的哼起小曲兒,搖頭晃腦的又坐了片刻,轉頭朝褚尋雅撒嬌,
    「公主!公主!楓兒的屁股疼,你給楓兒揉揉!」
    「……」
    嘖嘖嘖,駙馬爺,您的臉皮,簡直叫你屁股下的那張又厚又軟的墊子汗顏呢!,
    「公主!快幫我揉揉!」沈明楓也不管對方是個甚麼表情,自顧自背過身,整個人趴到坐墊上,翹起臀部對準了褚尋雅。
    呼——
    莫可奈何,褚尋雅深呼吸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放下書本,伸出手去,撩開那人的衣擺,隔著褲子,揉。
    「嗯……舒服!公主你再使點兒力,嗯,對對,好舒服呀!」
    「……」
    這一句感慨的呢喃,正巧叫打馬而來的葉夢塵聽個正著,圓臉瞬間燒紅,整個瞧著當真就是一個紅頻果!
    青天白日的,還是在馬車上!這兩人實在是……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好了,不必請示了,她自己就可以做決定。在心底狠狠呸了一口,葉夢塵紅著臉拍馬又往前跑了。
    「覃侍衛長,快午時了,過了前面那片樹林,有一家飯館,咱們就到那兒去打尖罷,公主駙馬也沒意見的。」
    「好,就依葉姑娘所言。」
    ……
    馬車停下來,褚尋雅也停了揉捏,拍拍那人,收回手,
    「好了,怕是要用午飯了,你快起來。」
    「喔!」沈明楓意猶未盡,直起身跪坐著,軟語輕聲問:「在哪裡吃?吃的啥?」
    「一會兒就知道了。」
    這時候,薔薇等人已經下了馬車,等在她們馬車旁。葉夢塵與覃侍衛一個流暢漂亮的動作下得馬,走過來,
    「公主駙馬,下來吧,這裡有一家小飯館,可供我等用午飯。」
    「好。」
    夫妻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馬車,沈明楓跳下來,不忘回身張開雙臂接褚尋雅。然而褚尋雅何許人,怎會如她那般粗魯,還是薔薇搬了小凳子,她才緩步走下來。
    甫一下馬車,褚尋雅便拿眼打量了面前的小飯館,看著也不算簡陋,比起京中的那些,沒有任何可觀的就是了,不知這兒的飯菜如何。
    沈明楓也粗粗看了一眼,就去與葉夢塵說話,提醒她:「葉姐姐,你忘了,出門在外,你得管公主叫小姐,管楓兒叫姑爺,還有你們幾個,可記住了?」
    駙馬爺強裝起的嚴肅口吻,配上她稚氣未脫的表情,叫人看了很是無語。薔薇幾人不愛搭理的敷衍了一聲。
    「好了,又在磨蹭,進去吧。」
    褚尋雅發話,大家跟在她們身後往裡走,只留兩名護衛看守馬車。
    小飯館的確小,就是賺點沿途旅客的錢,在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上,來往商客基本都會在這些地方打尖用飯,稍事休整。現下,褚尋雅等人的到來,可是一單大生意,掌櫃夥計通通熱情的迎在門口,
    「歡迎諸位客官,公子夫人,裡邊兒請。」
    「掌櫃的,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飯菜送上來吧。」褚尋雅這個正經主子未開口,葉夢塵倒是不客氣。
    店不大,收拾得乾淨整潔,也敞亮。店裡除了他們,還有兩張桌子坐了客人,看見他們進來,也就掃了一下,又埋頭吃飯。
    沒甚麼可看的,沈明楓這個好奇心極重的人都不感興趣,更不提其他人,大家落座,等候上菜。
    大概是褚尋雅她們看著實在不想普通人,掌櫃的又有眼色,吩咐廚子使出看家本領,奮力燒出了一桌桌好菜,竟也不遜色於京城裡的那些菜館。
    這樣的飯菜,在這遙遠艱辛的一路上,也稱得上是安慰了。沈明楓幾人飽餐一頓,又再坐了片刻,起身離開……

  ☆、第89章 抵達

接下來的趕路並未停頓,一口氣走了幾個時辰,到了傍晚,進入一個小城鎮,一行人馬在小城裡包了半家客棧。今日可謂是褚尋雅等人頭一回坐那麼長時間的馬車,車騰了一整日,當真又累又折磨。
    簡單用過晚飯,其他人各回各處,夫妻二人則回房各自沐浴。等褚尋雅出來時,看到自家駙馬已經歪在床上打起了小呼嚕。這一日著實辛苦這人了,她自己亦是疲累不堪。不磨蹭,趕緊上床歇了。
    環境陌生,床自是也不能與公主府的比,好在身邊有個極其熟悉的人。褚尋雅把沈明楓的身子擺正,略松了松自己的裡衣,躺上去,窩進那溫暖的懷裡,把臉埋到她頸窩處,聞著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安然睡去……
    第二日,沈明楓沒有如常醒來,可能是真累著了。褚尋雅側身看著她,心想這樣可不是辦法,這才走了一日,還有一大段路程呢!想著想著,再看看那人無憂無慮的睡容,輕歎一聲,起身。
    不止她們,幾個婢女哪一個不是輕鬆日子過慣了的,再且,丫鬟們乘坐的馬車可比她們低了一檔,三個人坐一塊,還得看著一堆的東西,辛苦程度比她們更甚。
    只是這會兒,同樣累癱了的幾個婢女早早起來了,該幹嘛幹嘛。侍衛們也已是整裝待發,靜候著公主駙馬。
    褚尋雅到門外,招呼薔薇過來,
    「薔薇,你帶人去街市上採買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回來。」
    薔薇聞言很是奇怪,疑惑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欲言又止的樣子。正巧這時候葉夢塵自隔壁房出來,聽了這話,瞬間了然,幫忙點醒不靈光的小姑娘。
    「公主,讓夢塵陪她去吧。薔薇,你家公主呀,是要你弄些好玩兒的好吃的來,好分一分你家駙馬的注意力呢!」語氣怎麼聽都有些曖昧的氣息。
    此話令得褚尋雅給了一個贊許的微笑,然而她怎麼也想不到,人家話裡還有旁的意思。
    「好了,你們快去快回,本宮與駙馬等著你們回來。」
    「是。」
    這個時候,沈明楓也悠悠轉醒,緩緩撐開眼皮,伸個大大的懶腰,轉頭往外看,不見媳婦兒,心內又是驚詫又是害怕,急得就喊人:「公主?公主!你在哪兒呀?!嗚……」
    也難怪她誇張,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沒個熟悉的人陪著,常人尚且會心生不安,更遑論她這個小孩子。褚尋雅順帶吩咐了侍衛長些事情,還未進門便聽見急喚聲,頓時緊張起來,忙推門進去,
    「楓兒,怎的了?」
    「唔……公主你不准跑!你不見了,楓兒害怕!」
    褚尋雅松了一口氣,無奈的走過去,幫那撐起身子的人理理衣襟,眼看就入秋了,晨間清涼,最是容易染上風寒。
    「好了,我不是在這呢麼楓兒莫怕。來,該起了。」
    「嗯。公主,咱們還要走多久呢?一點兒都不好玩!坐馬車很沒意思的!楓兒都不想去了……」
    沈明楓沒起身,而是直接倒進褚尋雅的懷裡,兀自汲取香味,撒嬌抱怨,表達自己的不滿。褚尋雅直接忽略了去,只說,
    「楓兒,一會兒薔薇會帶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回來,往後你在馬車上便不會感到無趣了。」
    駙馬爺聞言,心中稍稍有了安慰,又在倆大包子間拱了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的起身穿衣。
    薔薇果然不負所望,參考葉夢塵的意見,帶回了當地的一些新奇獨特的玩意兒,皆是些小孩子玩的,與京城裡的差別不大,但是總比沒有要好,沈明楓得了好玩的,果真轉移看注意力,眾人用過早飯,收拾收拾就上路了……
    就這樣,一路上,沈明楓也沒停下各種各樣的想法,也都一一與自家公主分享。而被迫接受分享的人,大多數時候並不給予反應,淡然答應一聲了事。
    在褚尋雅的心裡,這條路走的越久,意味著沈明楓保持這個模樣這個狀態的時間,也就越短。當然,這是建立在治療成功的基礎上。退一萬步講,若是失敗了,最好的結果便是楓兒她仍保持著這份純真可愛,她是萬萬接受不得這人再有任何的閃失。
    所以,咱們溫婉優雅的三公主,坐車坐得腰酸背痛,走得越遠,心事越重,完了還要應付那不省心的傢伙時不時有的沒的想法,遭受著多方的摧殘,仍需要表現得面不改色,所有的情緒,只能自己去支配於調節,不能說與人知……
    而每當這個時候,她望著沈明楓充滿稚氣的臉龐,就會想像著,這人今後恢復正常了,自己便能夠舒舒服服的躺在她的懷裡,分享自己的喜怒悲歡,得到她的理解,得到她相等的回應,得到她的溫柔安撫以及最美妙的呵護……
    想著想著,她就會又入了神,往壞了想,一旦這人治療成功,會不會不再喜愛自己,甚至,直接把自己給忘了……那將是自己無論多麼堅強,也無法承受的結果……
    這個,就是三公主心底深處的那個,未知的閉環。
    好在,無憂無慮的駙馬爺,並不能體會自家公主甘苦辛酸的各種心情,依然是那般的快樂,偶爾也會撒撒嬌,賣賣瘋,拉著公主歡樂無比的觀賞沿途的風景,一路上倒也分散去褚尋雅不少的心思。
    一個月之後,一行人終於進入了肅州城。
    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江南大城,地處大褚中部以南,自北向南,由西往東,實為最大也最重要的一個交接地帶。此地常年繁華熱鬧,往來商旅絡繹不絕,水陸貿易已是處於大褚最頂尖的一檔,商業繁榮,每年大褚國庫收入最為豐盛的一塊,即是來自於江南肅州一帶……
    觀著這一氣勢宏偉的高大城門,以及城門口那大大的「肅州城」三字,褚尋雅眉心輕褶,抿了唇,放下手中的車窗簾,退回去,不想被身後的沈明楓擋了,竟一把撞上去,重重磕到她那小尖下巴。
    「嗷——」
    「楓兒!你怎麼樣?有沒有事?」真是的,沒一刻叫人省心!
    不省心的人痛苦的扭曲了嫩臉,一雙手奮力捂上被磕的地方,望向自家公主的眼神,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嗚……公主!痛!」
    褚尋雅見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心裡頭那股緊張與不安頃刻消失,一門心思只想著為那無辜的傻傢伙揉揉痛處。
    「誰叫你這般頑皮,非躲在我身後?!來,給你揉揉。」
    「哼!」沈明楓放下手,撅了嘴不樂意道:「那你要幫楓兒揉揉,還要吹吹!還要……還要親親!」言罷,立馬揚起臉,高高抬著下巴,翹起了嫩唇,滿心期待的迎接自家媳婦兒的溫柔安慰。
    三公主:「……」
    好死不死,好巧不巧,這麼一句話,又叫那打馬過來的葉夢塵聽個正著,驚得她眼珠子瞪得跟臉那麼圓,漲紅了臉色,揪韁繩的手不自覺一抖一抖,生生翻了個大白眼,忍無可忍重重咳一聲,道,
    「小姐,姑爺,肅州城到了,咱們先到城裡安排好的宅子稍事安頓,之後夢塵再帶你們去見我師父。」
    之前褚尋雅早就派了人快馬前來,在肅州城阻了一座宅子,以便他們到了能即刻安頓,免去四處尋客棧之類的麻煩,如今那人早已在城門口等候多時,終於等到了他們。
    裡邊的人聽了,不答反問:「不知尊師所居何處?」
    葉夢塵把實情說了:「不瞞小姐,家師年事已高,且腿腳不便,並不在城中,住戶只是郊外香山腳的一間藥廬,咱們收拾好了,再去找他最合適不過。」
    馬車內聲音停頓了一陣,才回道:「便依葉姑娘所言。」
    由那名侍衛帶路,車馬繼續往前行,排隊進城的隊伍中,多得是一大車一大車貨物,一大隊一大隊人馬的,與之相比,他們實在算不上壯觀,守城官兵見怪不怪,簡單查看一番,也就放了他們進城。
    街道很是寬敞,往來車輛行人多而不顯擁擠,街市上也是熱鬧非凡,大到各商鋪,小到個雜貨攤子,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花樣百出的商品實物,真叫外地人瞧得眼冒金光,不願錯眼。
    當然,再是繁華,它還能繁華得過大褚的京都?是以,沈明楓在不眨眼觀賞了一條街的熱鬧景觀之後,就沒了看下去的興致,還是坐回去,對著自家公主瞧,
    「哼哼!還是公主你好看!公主你怎麼越來越好看了呢?」
    聞得此言,公主殿下是百感交集,心情複雜的不可言喻啊!想當初,這人可是不怎麼喜歡自己,成日成日壞女人壞公主的喚自己,對自己又是不敬又是無禮,更可恨的是,她那張嘴,一日不說上幾次自己長得難看,她就不舒坦!
    到得如今,這人對自己這般的依賴與喜愛,這般的不吝褒獎與讚揚,當真不易呢!
    馬車一路行至城中某條街邊的某座佈置好的空宅子前停下,葉夢塵領著侍衛長與大丫鬟薔薇前去尋房東,褚尋雅與沈明楓安然在車內等候。
    終於能暫時擺脫這等難熬的時光了,一行人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心情愉快的進了宅子。
    這個時辰也該用午飯了,一行人趕路甚是疲憊,好在那侍衛很是貼心,早早安排了人準備了極其豐盛的飯菜,所有人兩眼放光,恨不得撲將上去,左右開弓……
    主子是主子,下屬是下屬,再怎麼□□,他們還是不敢造次的。也就葉夢塵與沈明楓,不拘小節得過分,一個快步走著,一個拉了媳婦就差用上飛的,火急火燎趕至飯廳,招呼也不打,開吃。
    那幾乎是被拖著走的三公主,難以保持優雅姿態,心中埋怨,只是看那人吃得香,也就不予言語,省得掃了她們興致。
    午飯過後,才是真正該關注到本來目的上了。褚尋雅放下碗筷,與葉夢塵交換一個神色,雙雙心領神會後,拉著沈明楓回房,準備梳洗一番,換身衣裳,接著就出門了。
    南方的天氣很是叫人無語,這都趕了一個月的路,京城那邊該是早就入完秋了,反觀此處,依舊是豔陽高照,白日裡熱氣逼人。今日也趕了半日的路,她們不做一番清洗,自己都覺得對不住自己……
    沈明楓飯飽,精神也飽滿,沒有吵著要歇息,褚尋雅就更是放心,待兩人雙雙休整完畢,不加猶豫,與等在門口的葉夢塵一起,帶了人,帶足所需,整理好心緒,往城郊香山而去……

  ☆、第90章 異樣

肅州城南面城郊,香山腳下,落有一件草廬,住了一戶人家。如今這戶人家裡,只得一人。時辰已至未時,按平常人家,早該用過晌飯午間歇息了,只這戶主人,才用畢,此刻正慢吞吞的刷著碗……
    葉夢塵領著一隊人馬,由官道拐入了小道,沿著兩旁的樹叢,徑直往香山北面的山腳,那一戶獨門草廬行去。
    一路走得不疾不徐,再遠的地方也在眼下了,馬車內原本心緒平靜的褚尋雅,已沒來由的逐漸緊張起來,千山萬水,終是到了這裡,終是到了……這一步。
    「駙馬,稍後,咱們會與一位老道長見面,你要恭敬知禮,切不可胡鬧,曉得不?」
    沈明楓放下車窗簾,縮回身子,疑惑的看向褚尋雅,眨眨眼,呆呆的問:「公主,那個老道長是啥人來的,很厲害的麼?比你還要厲害麼?」
    「嗯,他……比本宮厲害。」
    對方瞪了瞪眼,一臉的不信,揚起高傲的頭顱,高聲道:「我才不信,怎麼會有人比我的公主還厲害?!」那副表情似極了與人炫耀多麼了不起的事兒,等著人家贊同發聲……可那被炫耀的與炫耀的對象,不都是同一人麼!
    褚尋雅一陣陣無語,抬起纖手抹去她衣領上的褶皺,後捧住那張熟悉無比的俊俏嫩臉,在她單純雀躍的黑瞳中,映出自己愈發溫柔的眉眼,良久,緩緩湊近,把臉貼上去,貼近,印上櫻唇……
    「唔……」
    一個簡短而纏綿的香吻,褚尋雅稍稍退回去些,再次睜開眼簾,眼前放大的臉毫無預兆的逼近,第二個吻加重,加深,加長……
    「嗯,」直至喘不上氣,褚尋雅微使力,輕輕推開那人,「好了,這就要到了,來,整理一下儀容,讓道長有個好印象。」他也好盡心為你治療。
    半刻之後,馬車停了下來,褚尋雅撩開窗簾一看,已到了草廬門前。前方葉夢塵一個俐落的動作下了馬,扯開嗓子喊一聲:「師父,徒兒回來了!」
    葉夢塵這一聲端的是有力道,房內,坐與院子井邊才刷好碗的人聽聞,並未出聲應答,只眯起雙眼,一捋花白垂胸的長鬍子,重重點頭,取過靠在牆邊的拐子,慢慢起身,面向門口,就那麼靜候著。
    葉夢塵推開草廬的竹圍,直接推門而入。院門大開,外面的人在葉夢塵的招呼下,先後踏入。侍衛守在院外,進去的,只有三公主夫婦,以及幾名侍女。
    這是沈明楓等人第二次踏入這般簡陋的小院子,頭一回的那李家,那也是磚瓦土房,倒是比這草廬好上不少。當然,她們再如何尊貴不凡,亦不會對這等環境表露出任何的不適或嫌棄。
    院內之人是直面院門這邊的,是以葉夢塵方入得院門,便瞧見了院中立著的,愈發蒼老的,她的師父。
    「師父!夢塵回來了!師父,夢塵不負您所望,將人帶了回來。」
    葉夢塵快步奔至師父面前,單膝下跪行了個大禮,隨後起身,為幾人引薦。
    「師父,這位,便是名滿天下的三公主,她身旁的,即是三駙馬,兵部尚書的二公子,沈明楓。公主駙馬,這位即是夢塵的師尊,明真道長,你們所要尋找之人。」
    說話間,褚尋雅著眼細細打量了對方,只見那人身形削瘦,一身半舊青灰道袍,守住拐杖,滿頭的銀絲梳理整齊,並未打髻,以一根木簪子輕挽與背後,花白的鬍子長到了胸口以下,也順也直,精瘦的臉龐佈滿皺紋,看著很是蒼老,反那雙褐眸裡,透著的內容,半是精明,半是和藹,看著,即是一位垂垂老矣的,仙風道骨的精明道人。
    在她打量人家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她,見她一身的便裝,警醒緊張而又略帶著些疲憊的神情,掩不去那滿身的華貴氣質,掩不住她自內而外散發的端莊高雅。再看她旁邊的駙馬爺沈明楓,看見的就是她明顯的好奇目光,看到她臉上的稚氣為脫,看到她見自己望過去,閃爍了眼光,微微嘟起的嘴唇,以及生出的略微靦腆之色……
    看著看著,終是記起了客道,
    「老道見過三公主三駙馬。勞公主駙馬遠道而來,老道心感慚愧。」
    道人一手拄著拐,只微微欠身行禮,褚尋雅亦不是講究這些虛禮的人,回了一個點頭致意,
    「道長言重了,此行關乎駙馬的……乃是我夫妻二人有求而來,是我等勞煩道長才是。」
    知禮得體如三公主,永遠是那麼無可挑剔。老道人一個示意,
    「公主府馬,屋裡請。」由葉夢塵攙著,領了那幾人,往草廬的屋中行去。
    褚尋雅拍拍身旁之人的手,邁步跟了上去。沈明楓卻仍未收回好奇,亦步亦趨跟緊了自家公主,壓低了聲音八卦道,
    「公主公主,那個道長的頭髮好白呀,比楓兒見過的任何一個老人都白!你說他有沒有一百歲了?」
    話音未落,褚尋雅也未及回應,前頭走著的人朗聲一笑,倒是給了個真確回答:「哈哈哈……不瞞駙馬爺,再過幾日,便是老道八十生辰,想當年?,你還是個繈褓中的小娃娃呢!哈哈哈……」
    一句話,兩個意思。兩個意思,都把駙馬爺給震住了。
    「啥?!您八十了?可比楓兒大上好多好多!你說我還是個小娃娃,難不成你從前還見過我?」
    沈明楓實在難以抑制自己的驚奇,快步竄了出去,跟在那二人身旁,一靠近了,竟莫名湧出些親切之感,當即不管不顧,也伸出手去,饞住了老道人的另一邊胳膊,倒是省了他還自個兒提著拐杖。
    「呵呵呵!好孩子!貧道當年,可是迎接你出生的,怎會未見過你,你當年,小臉兒就巴掌那麼大……」
    老道人似是回憶,一面慢慢朝裡走,一面,慢慢講述著當年種種。沈明楓歪了頭,聽得很是來勁。
    身後的褚尋雅,包括沁兒薔薇等人,皆是訝異非常,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後齊齊瞄向前頭的公主殿下,見她如此的淡定,只好把驚詫感觀壓於心底。
    院子小,縱是走得再慢,也有到頭的一刻。談笑著,前面幾人已經進了屋,後邊的人也隨之進去。
    屋裡整潔,簡單,細聞之下,能嗅出絲絲藥草氣味,恰似三公主的那座研藥小院。此等熟悉的氣味,叫褚尋雅些微緊張也隨之放鬆,既來之則安之,所有的結果,她都做好了準備,去接受,去承受……
    屋子雖小,應有的皆有,廳堂正中靠壁擺著方桌,鋪了乾淨的桌布,上面高高立了一座天君神像,供奉了香煙。方桌的下方,擺了兩隻圓蒲跪墊,廳屋兩旁,各自排了兩張黑漆木椅,一張小茶几,想是平日,也有客人來此。
    步至廳中,老道人停下腳步,回身,請了褚尋雅右邊椅子入座,後者欣然往之。沈明楓也放了手,沒有跟在褚尋雅身後過去,而是自顧環顧起了這間小草房子,四處打眼瞧得新奇。
    老道人在葉夢塵的攙扶下,坐到了左側的椅上,未言其他,開口只說:「徒兒,你去燒水沏茶。」
    葉夢塵聞言,乖巧的應了:「是,師父。」言畢,朝三公主點了個頭,退出屋去。
    那頭褚尋雅抬眼望了對面的老人一眼,又不動聲色的掃了掃自家那個不知何時已經畢恭畢敬下跪拜神的駙馬,輕啟檀口,
    「薔薇百合,你們也去廚下幫忙,沁兒留下。」
    身後幾人不疑有他,齊聲應答:「是。」然後,薔薇與百合,恭敬退去,只留了沁兒。
    那邊的沈明楓還跪在圓蒲上,誠心拜了幾拜,嘴裡喃喃自語,煞有介事的模樣,當真是個信女。再看那頭的老人,只一門心思捋著鬍子,眼含滿意又若有所思的瞧著那人的行為舉止。褚尋雅忍不住出聲,打破屋內的沉默,
    「恕本宮冒昧,敢問道長,駙馬她這等情況,已是近雙十年歲,不知道長有何法加以醫治?」
    對方見問,收回在沈明楓身上的目光,移了過來,打算回答的回答:「待貧道為駙馬問脈之後,再做說明不遲。」
    褚尋雅頷首,偏頭去看沈明楓,喚她:「好了駙馬,快起來,讓道長給你號脈!」
    沈明楓聞言,心下一驚,猛然起身往褚尋雅這邊沖過來,十分的警惕,壓下腰身湊到她耳畔,輕聲說:「公主你忘了,楓兒不能叫外人把脈的!」
    呵呵,駙馬爺很是有警惕心,很是自覺呢!褚尋雅不禁感到安慰,也不禁感到哭笑不得:「楓兒,道長不是外人,他是要為你看看,你的身體是否健康來的!你莫不是忘了本宮才說過的,道長可比本宮厲害,你安心叫他看了,不會差的。」
    「喔!」
    沈明楓聽了,這才轉了表情,咧開嘴綻出一個陽光溫暖的,慣有的傻笑,一蹦一跳,來到老道人跟前。
    「道長爺爺,你要為楓兒瞧身子麼?公主說你很厲害,那你瞧吧!」說著,左手拉開右手衣袖,露出白嫩的手腕,再伸出去。
    道長眯眼,笑了兩聲,招呼她坐到旁椅上去,才開出手來,開始號脈。片刻,右手問完了,又換了左手,身明楓很是配合,一一給人家瞧了。
    然而那老道長,常規的問脈之後,竟未停下,而是抓起沈明楓的手攤開,看起了手相來。
    褚尋雅在那人給沈明楓問脈之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面上眼中的神色,從一開始的細微的驚疑與皺眉,再到他看手相之後露出的更為大程度的變色,心下立即揪了起來。可是再緊張,她也明智的沉默著,並不出聲打擾。
    而沈明楓,這可是頭一回有別人給她把脈,這把完脈之後,竟然還拉著自己的手瞧個半天,令她覺著很有意思,興致勃勃的任由人家擺弄。
    不知不覺,兩刻鐘已經過去,脈問好了,相也看完了,老道人明顯的長長歎了口氣,抬手推算了一會兒,而後閉眼深思。
    過去了這般久,那幾個燒水沏茶的人還未見回來,想是領會了屋內人的意思,安然躲了在廚房,不來聽些不該知曉的。屋內仍是四人,也不曾有一人出聲。沈明楓看著那老道,竟有一瞬間見到了大羅神仙的錯覺,看著看著,眼神裡便帶了敬仰,也是不敢吱聲。
    又過去了片刻,褚尋雅直覺得自己嗓子眼都要跳出來之際,那道長才緩緩睜開雙眸,望了過來,蒼老卻有力的聲音,言道,
    「公主殿下,駙馬之前,可是受過重傷,抑或是,中過何種奇毒?」
    那邊褚尋雅聞言,一愣,旋即反應過來,與身後的沁兒對視一眼,點了頭,
    「不錯,駙馬她前些日子,中過一次奇異花毒。」
    「唉!」
    老道長一句重重的歎氣,頓了半晌,才又捋了捋鬍子,坦言道:「貧道方才探了駙馬的脈象,也觀了駙馬的手相,原本的八成把握,如今不知能否剩下五成。」
    褚尋雅一驚,動動唇,聲音抬高了一個調,心裡卻不知該揪緊還是放鬆,急切追問:「請道長明言。」
    「是這樣,貧道自得知這沈府二公子自小心智缺失,推測怕是這隱瞞身份一事,遭了天譴……貧道自責不已,而後的十幾年,想方設法,尋求那心智恢復之法……終於,在去年,得了成果,幾番試藥,大都成功,起碼有了八成的把握……去歲,貧道派了徒兒前去京師,便是交待她將人帶來……」
    講述來龍去脈,褚尋雅極認真的聽著,不是看看那無聊了的駙馬,未插話。
    「卻不知,這孩子,竟在治療之前中了奇毒,雖是解了,然貧道探了她的脈象,發現她的筋骨血脈,卻是有些許異樣,無法祛除的異樣。而她如今副身子,怕是與那治療之法不融!」
    「甚麼?道長的意思是……」
    褚尋雅萬萬沒想到,當初的那次意外中毒,竟然造成了這般嚴重的結果,楓兒她……
    不等她發表任何言語,那道長又開了口,繼續:「再有便是這手相。貧道觀她面相,乃是一生無憂的富貴之相,可她這面相與她的手相卻有些不符,這手相上的意思,貧道……貧道竟是解讀不得,恐怕……恐怕也與她中了毒,改變了體質有關!」
    「這……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
    「唔……公主,道長爺爺,你們在說啥呢?楓兒有些餓了!」
    「……」

  ☆、第91章 治療

眾人只當沒聽見,直接忽略過去,依舊繼續討論。
    「本宮不是太明白,還請道長細說。」
    聰慧機智的三公主,遇到自己一竅不通的領域,只能虛心下問。
    老道人教問,偏頭瞥了沈明楓一眼,才去看發問的人,答,
    「此事,貧道也說不詳盡,按面相,一目了然,這孩子命裡應是安樂一世的,怪就怪在,她自中毒略改了體質之後,她的手相,貧道是如何也推算不出她今後的命運走向,實是怪哉!」
    褚尋雅聞得此言,抿了唇,靈活的腦子轉個彎,個中關鍵即刻揪出來,
    「那麼依道長所言,因為中毒,駙馬後半生的時運,是發生了改變?」
    「嘶……卻也不能這麼說。時運之事,全賴天機,非是次次都能批算無誤的。不過,正是因為這孩子當下時運不明,貧道不敢貿然為她施以醫治。如先前貧道所說,這孩子命裡一生無憂,無論如何,貧道會放膽試上一試……」
    「可若現下,她當真是命運莫測,貧道卻是不敢妄為了!再且,如今這是她改變了體質的身子,如是放膽治療,或者療效大打折扣,或者對所療之法產生抵觸,亦或者兩者根本不互相作用,那……到底也是白費心機了……」
    廳中一時陷入了靜默,長時間無一人出聲。沈明楓不明白大家這是怎的了,無辜的眼神一會兒看看蹙眉深思的媳婦兒,一會兒看看盯了自己不錯眼直瞧的沁兒,一會兒又看看兀自閉目捋鬍子的老道長,心中的疑惑更甚,左右無人理她,扭著身子歪在椅子上,也不說話了……
    沉默足足持續了半刻,終是褚尋雅的聲音打破靜謐,
    「道長,倘若冒險一試,有幾成把握?」
    「不好說,此事已然不是貧道所能掌控,任何的情況,皆有可能發生,如此冒險的舉動,拿不准。」
    此言無疑又給褚尋雅加了一瓢冰水,她是那麼的糾結,那麼的不知所措!看著沈明楓,看她無聊的掰手指玩,間或抬眼朝自己投來一個信賴暖意的笑容,撅起嘴,拋一個吻過來,心底的那條細弦,頃刻被撥動,眼看就要崩斷,同一時刻,腦海裡卻極不恰當的響起了一道警言勸說:「雅兒,無論如何,有機會便要抓住。」一句方落,又是另一道聲音,帶著央求的語氣:「……但只要是有機會,還望公主殿下憐惜,切不可錯失呀!」緊接著,接上另一道粗鄙不堪的侮辱聲:「……因為你傻呀……你這個廢物!」
    呵!
    褚尋雅的心緒,有生以來,第三回生出了搖擺不定與不知所措的情況。第一次,是她初初懵懂獲悉,自己只鍾情於女子,第二次,是她猛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心系自家駙馬時,這第三次,便是……如今。
    不可以!不可以!怎麼能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陷楓兒與險境之中?!鎮定如我,心境怎能輕易叫那些無謂話語所左右?!
    可是……那些人,並不都是旁人。而那些話……無謂麼?
    褚尋雅一陣不由自主的思緒飄飛,又再一次回到了先前的閉環……
    在座之人皆不再言語,倒是褚尋雅身後的沁兒,來了一句極有力的勸說,推動褚尋雅狠心下決定。
    「公主,少爺,道長,沁兒斗膽,想說一句。公主,道長,你們或許不知,少爺這個樣子,老爺都不知多少次望著她歎氣,夫人就更別說了,常常看著她,看著看著就背過身去抹淚……沁兒知道,他們這些年,最大的心願,便是少爺能夠……少爺都快十九了,可她還是……老爺夫人日漸……」
    沁兒說著,似是想到了甚麼十分傷感悲憤的事情,到了話尾,聲音不自覺的哽咽了起來。
    聲淚俱下的效果,得到的,是理想的結果。
    「好,道長,咱們問一問楓兒,讓她自己做決定,無論如何,本宮都不會反對,不會阻撓,一切全憑您老人家,如何?」
    三公主自問,從未有過的,狠心。
    沈明楓乍見沁兒說著說著就背過身去抹淚,看得一愣,眨眨眼,終於聽出些甚麼,這屋內所有的人,都圍繞著她在說話呢!於是,作為當事人,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適時表個態:「沁兒,你怎麼哭了?公主,你們要楓兒做啥決定呀?楓兒答應就是,你叫沁兒快別哭了!」
    說著,起身小跑過去,欲要哄一哄飲泣的小婢女,卻因不知如何作為,斜眼瞥見了小桌底下掛著的一塊抹布,喜得一把扯了出來,二話不說便朝垂淚的人兒臉上招呼,
    「來來來,少爺給你擦擦,不要哭了啊!你看你,都流鼻涕了,多噁心?!」
    「唔——呸——少——爺!!公主,你看少爺她!你們快給她治治吧!」沁兒糊滿涕淚的小圓臉上,儼然多了一道道暗灰痕跡,扭頭向公主殿下控訴完,又扭回去,朝沈明楓一個惱怒的瞪眼,狠狠一跺腳:「哼!」隨後連聲「呸」,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褚尋雅甚是無語,招呼沈明楓過來,問她:「楓兒,本宮問你,你可願意讓道長為你醫治,你可想變得更聰明些?」
    沈明楓還記得公主殿下情緒低落的模樣,也記得沁兒梨花帶雨的模樣,由是,她便決定,
    「嗯!楓兒想!唔……可是楓兒沒病呀!」
    得了肯定答覆,褚尋雅也就不再糾結,試試看罷,反正都是碰運氣,如今只是運氣更加不明朗,若是中途出現甚麼緊急情況……她摸摸自己的衣袖,心下稍安。
    「道長?」
    那邊的老人終於睜開了雙眼,精神抖擻的樣子,全然不是方才那樣的滄桑,兩手撐椅沿慢慢站起身,抓了拐子,
    「既如此,二位,請隨貧道來。」話畢,拄拐,一步一步領著她們,往內間屋裡行去……
    當薔薇葉夢塵等人終於端了茶水連帶午飯進廳門時,發現廳中人影都沒了,轉頭一看,見東側的房間門口,三公主正面帶擔憂的立在那裡,不禁好奇。
    褚尋雅一顆心都揪在裡房內,可分不出心思去關注廳門口的動靜,有人並且是好幾人進來,她也渾然不覺一般,動也不動一下,猶自焦急地盯著房門看。
    「公主?您怎的在此?師父與駙馬人呢?莫不是已經在進行治療?」
    葉夢塵擱下茶壺,朝褚尋雅這邊過來,看著緊閉的房門,再看看神色不加掩飾的三公主,放輕了聲音,頗有些明知故問。褚尋雅掃了她一眼,未出聲,只點了頭。
    小廚房的飯桌被幾名婢女搬了過來,飯菜也已上桌,就等著主子們來享用了。三公主三駙馬大駕,自是帶足了各類美味食材,此時呈現的,便是香氣四溢的一桌熱騰騰的豐盛午飯。
    然而廳中的飯香,卻是立即不能引出那個永遠沖在最前面的饞貓了。此時此刻,饞貓正盤腿端坐於簡陋的床鋪上,雙手平舉與胸前,面色通紅,全身發熱,渾身顫抖,雙目緊閉,汗如雨下,頭頂冒著陣陣輕煙……而她的對面,鬚髮銀白的老道人,淌下的汗水比她更為瘋狂,顫慄的身體,支撐著自己的雙臂,一雙手掌撐在沈明楓的手掌下方,緊緊貼著,兩人的長髮長鬍子,在這觀之不見,觸之即傷的強大氣息中,淩亂翻飛……
    半柱香過去,二人的衣物,由內而外好似浸入過水裡一般,幾近濕透。再過片刻,沈明楓頭頂的白煙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她的心口,也開始逐漸加速,慢慢加速,越來越快,直至急速跳動……
    這時,老道人顯出吃力之態,雙臂的顫抖比之前更加劇烈,面容也由閉目平靜,漸漸變為瞠目扭曲……運功仍在繼續,終於到了最後階段,老道長雖吃力,仍勉力支撐,未曾停下。
    時間過得慢,還是過了一刻鐘,老道長最終一記發力,將雙掌抽回,做了幾個動作,一道精光閃過,左掌印至沈明楓的心口,右手隨之覆上,再一使力……
    「呼……」
    「茲……」
    氣息逐漸減弱,直至全無,然後,收功。
    「碰——啪——」兩聲,二人一個清醒一個昏迷,清醒的人勉強撐著自己的搖搖欲墜的身體,而那昏迷的人,失了力道,預料之中的搖晃了幾下,整個人向後倒去……
    「吱——」
    破舊的木質房門被一個很不輕的力道猛然推開,褚尋雅的聲音伴隨著她的人,從門口幾步搶進來,
    「楓兒!道長?楓兒她怎麼樣?可是成功了?」
    元氣大傷的老道長,氣息很是虛弱,艱難的掀開眼簾,看看床前焦急不已的三公主與自家徒兒等人,無力回應,換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結果暫時不知。貧道已為她打通心脈,運功前給她服用的輔助藥物,會令她……昏迷三日,你要……時常為她探脈,若有不慎,即刻將你的……還魂丹……喂她……」
    褚尋雅等人的整副心思全系在了駙馬爺的身上,見那人渾身濕漉漉的,安靜的完全沒有平日裡的朝氣,她們揪心,她們心疼。因此這裡頭,只得葉夢塵一人瞧出了不對勁,師父他……從聲音,到面貌,都好似,瞬間老了十年……她感覺,十分的不妙……
    老人被幾人扶著去了另一間房,此時這間房裡,只余褚尋雅,沁兒,以及昏睡的沈明楓。
    沁兒去車上把沈明楓裡裡外外的衣裳取了一套來,褚尋雅側小心翼翼的為她解了衫,為她細細擦拭汗濕黏膩的身體,看到她泛紅的臉頰,同樣泛著異樣紅暈的肌膚,心內的種種滋味,豈是一個複雜得以形容!
    褚尋雅溫柔典雅,盡心為自家駙馬清理著身體,眸中的柔情滿溢,水波一般的秋眸,染足了濃情,寫滿了心疼,手上的動作,變得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然後,趁著沒人,躬身下去,在那人水潤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趁著沒人,只是她的自以為。
    早在她情感氾濫之際,沁兒便抱了衣服站到她身側,眼睜睜看著她,對躺在床上,赤、身、裸、體的少爺進行目光非禮,再施加行動,來了個行為非禮……
    「公……公主?你……」
    這一幕,這一時刻,用目瞪口呆來形容沁兒的心情,不足為過。
    雖說,多多少少,她能感覺出公主殿下待自家少爺的不同,可是,她從未親眼瞧見過也是真的。每每府中的人,同她八卦起公主駙馬怎麼怎麼恩愛,怎麼怎麼如膠似漆,她也就心底有些猶疑,最後一笑置之。畢竟,她家少爺就是個孩子,是個小女孩子,能懂那些?反正她是不信的。可是可是,如此震撼的一幕,直接衝擊了她的瞳孔與大腦,叫她不得不從內心深處,整改自己避而不談,避而不見的事實……
    她很想問問,公主她們這樣,夫人知道麼?
    然而褚尋雅何等淡定,只立起身子,遮擋去沁兒望向沈明楓的視線,並不理會身後之人的驚惶,也忽略過那句略帶質問的欲言又止,側身接過衣物,先是為沈明楓套上褻褲,再費力抬起她的身子,小心穿上褻衣,輕柔地放她躺回去,理一理她淩亂的髮絲,這才執起她的手,細細看脈。
    獨留床前的沁兒,自顧自在尷尬的氣氛中石化……

  ☆、第92章 結果

那頭,葉夢塵與薔薇一同扶了虛脫的老道長回房。薔薇去倒水,葉夢塵細細為師父擦了汗,眉頭深鎖,望著他虛弱無力地靠在床頭,一肚子的話,愣是說不出來。
    老道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接過水杯,抿了一口,客氣的支走了薔薇,這才疲憊不堪的輕歎一聲。
    「師父!您為何要這麼做?難道您研究出來的法子,就是——您這又是何苦呢?!」
    葉夢塵自知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師父他需要休養。可是,看他如今這副模樣,她怎麼也忍不住質問出口,想到他那樣做的後果,鼻頭一酸,眼眶瞬間逼紅。
    那人放下杯子,閉上雙目,睜開,
    「徒兒不必難過,為師年近八旬,早知天命,能在行將朽木之際,做此等意義深重之事,是為功德一項。」
    「師父!您……」
    「好了徒兒,容為師暫且歇息一會兒,你且去招呼公主用飯,晚些,你再叫了公主過來,為師有話要交待。
    此話說畢,老道長挪著身子躺回床上,葉夢塵忙去扶,眼巴巴看著師父那憔悴的模樣,不再說話,閉眼睡去,她那心中的鬱悶實在找不到發洩口,重重一歎氣,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褚尋雅那邊,沈明楓安然靜躺著,沒有如平時熟睡那樣,時而吧唧嘴,時而發出幾聲囈語,時而翻個身,把自己的身體扭來扭去……她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著,昏睡著。
    時辰不早了,飯菜早有了些涼意,褚尋雅卻沒有半分腹饑之感,一瞬不瞬盯了心愛之人,瞧得忘我。沁兒薔薇等人也守在一側,她們已經催了那人三回了,可惜毫無作用。
    小廚房裡,百合正忙著給半涼的菜肴加熱,一邊忙碌一邊嘀咕,她們費了許多功夫做出來的飯菜,被這麼晾在桌上,感覺很是心酸呢!可是有甚麼辦法呢?即便她們做的是饕餮盛宴,斷也抵不過駙馬爺一人的吸引力罷……
    房門口有動靜,褚尋雅就如未聽聞一樣,紋絲不動。薔薇沁兒回頭去看,見葉夢塵邁步進來,當即喜意上頭,無聲的招呼她過去,朝褚尋雅的背影抬抬下巴使個眼色。葉女俠領會,卻不為所動。因為她只一想到自家師父為了床上躺著的沈明楓,為了這對夫妻,所付出的……她心裡就泛起疙瘩。
    薔薇二人見葉夢塵如此不給面子,紛紛斂眉蹬了她一眼,氣呼呼的不願再理會與她。如此,屋內也就更加沉默了。
    不多時,屋外有一陣動靜,飯菜香又濃郁起來,百合站在門口,不敢大聲,只給薔薇信號,叫她再催公主一催。薔薇哪會不想催,只是催了有何用,公主並沒有用飯的心思。天曉得,她與沁兒早就饑腸轆轆了……苦的是,她們還要等主子用完,才能到廚房去草草吃一頓……
    好在,三公主殿下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她自己不餓,卻是沒忘記,身後的幾人,沒有一個用過午飯的,都在等著呢!
    「你們先去用飯吧,本宮沒有胃口。薔薇,你們用完之後,幫著葉夢塵好生照料道長,不必守在這裡。百合,得了空你再去廚下,為本宮熬一碗粥送來。」
    意思就是:趕人。
    幾人還算識趣,各個對視一眼,悄然出了房間。一刻鐘之後,葉夢塵再次進來,且是獨自一人進來。此時褚尋雅正好為沈明楓把脈,無暇去顧及她,微微抬頭,算是致意。
    看她一副專注的樣子,整顆心都撲在那駙馬爺身上,葉夢塵心中的不忿,驟然飆升。縱然得了師父的叮囑,她也壓抑不住爆出來的怒意,
    「公主,有一事,恕夢塵冒昧。敢問公主的眼裡,當真只容得下駙馬一人麼?旁人的死活,公主全然不當一回事是麼?」
    床頭之人聽得此番強烈的質問,先是一愣,垂著的眼眸揚起,而後放下沈明楓的手,去看滿目通紅的葉夢塵,當下一驚,旋即聯想起來方才的治療,急問道,
    「葉姑娘,可是道長他——」
    「沒錯!師父他為了醫治你家駙馬的心智,花了十餘年來研究,先才治療時,又幾乎耗盡了畢生的功力,他年事已高,這麼一折騰……怕是……」
    「怕是……甚麼?」褚尋雅眉尖一皺,聽著對方沉重的語氣,看著對方悲憤的神色,心裡也開始打起了鼓。
    「怕是熬不到他的八十大壽了!」
    「甚麼!怎會如此!道長他……葉姑娘,快領本宮去見他。」
    「……」
    老道長房裡,薔薇並未急著自行用午飯,先端了飯菜進去,伺候那老人家用飯。老道長也只閉目假寐了一會兒,不曾沉睡過去,薔薇進來伺候用飯,慢慢起了身,緩步行至桌邊坐下,勉強拿起筷子安靜用著。
    褚尋雅不用葉夢塵領,總共也就那兩間房子,她出個門拐個彎就到了。快步進來,見老道長雖然精神不佳,還是自行用完,便稍稍安下心。
    「道長,是本宮疏忽,不知道長現今身體如何?為駙馬治療時,可是傷及根本?本宮這裡有還魂丹,道長不防一試!」
    唉!三公主端的是大方!那還魂丹何等珍貴,她竟毫不猶豫獻出,可見誠心。
    吃了幾口飯菜,老道長的精神稍稍恢復些許,瞥一眼跟在褚尋雅身後進來的徒兒,不悅的揚起雪眉,抬手請褚尋雅坐到旁桌去,
    「公主請坐。貧道已運功為駙馬打通心脈,然她稍稍改變了的體質,與貧道的內力相沖,這幾日也不知會出現何種狀況,後果是否嚴重……所以,公主大可不必急於報答,將如此珍貴靈藥獻出。再且,貧道元氣大傷,壽數也不多了,即便服用了那還魂丹,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公主更是無須浪費了那等良藥。」
    褚尋雅依言落座,此刻才赫然發現桌上的飯菜,來不及為自己的失禮赧然,接道:「可是,本宮聽葉姑娘提及……您的身體……」怕是熬不了幾日了。
    此言一出,老道長的臉色,非但不是悲愴痛苦的絕望,反而是心滿意足的釋然,笑一笑,道:「公主,早在決定為那孩子醫治時,貧道就已料到此狀,公主與徒兒不必過於遺憾悲傷。當年,若非貧道給沈夫人出了那麼個主意,那孩子——」
    說到這裡,老道長的聲音頓住,因為旁邊還站了葉夢塵與薔薇。褚尋雅對他的意思自是了然,抿抿唇,揮揮手讓薔薇退下。老道長依樣,揮退了並不樂意的徒兒,繼續說話。
    「當年,貧道是出了個餿主意,得沈夫人那般信任,很是慚愧。那孩子喬裝改扮這些年,怕是十分的辛苦,貧道每每想起,心中頓感羞愧。至於心智那一塊,貧道則是萬萬沒有推測出來的。因此,貧道才想方設法的,要為那孩子治上一治,也好讓她,活得真切。」
    褚尋雅在這個時候搭腔了,因為她有些異議:「道長言重了,楓兒正是因著喬裝身份,才能以那般單純的心智活得自由自在,不受約束。您不是也說過,她原本的命運,就是順遂安樂過一生,又何來的辛苦呢?」
    「這……倒也是。是貧道執著了!」
    「無論如何,我夫妻二人,都應鄭重對道長致謝,您這許多年的付出,才是真正的艱辛,本宮由衷的欽佩。」說著,起身朝他彎腰致謝。
    老道長一捋長鬍子,眯眼受下,
    「公主請起。此事一過,便是了了貧道多年來最大的一件心事。只是有一事……如若公主殿下方便,今後,就請你多多關照我那可憐徒兒罷!早些年,貧道帶著年幼的她,走南闖北,不曾給過她一個好日子。直到近幾年,到了肅州安居,才算過上些安穩日子。而她的身世,卻是多年未解之謎……」
    褚尋雅聽得明明白白,這一段,就好像是臨終託付的話語。
    「道長請放心,葉姑娘今後,全有三公主支持。她的身世,本宮亦會加緊查探。只是不知,道長可還能記起,當年將孩子託付與你的女子,有何特徵面貌?」
    兩人不知不覺就把話題轉到了葉夢塵的身世上面,老道長年邁,記性卻從未褪減,當年他與那女子,只匆匆照了個面,未曾細看,又怎會再能提供些甚麼有利線索?
    談話一瞬間凝滯,老道長似乎在努力回憶,深吸一口氣,滿臉皺紋堆起來,模樣很是嚴肅。褚尋雅見他不說話,也不好去打攪,靜靜等候。
    過了片刻,或許上天給出了提示,老道長腦中靈光一現,看向褚尋雅,道,
    「藥香!那女子身上,散著淡淡的藥草香,與公主殿下身上散發的香氣,頗為相似!」
    「喔?」
    褚尋雅一挑眉,得了重要線索的興奮只是一瞬,下一瞬,一個大膽的想法沖入腦海——藥草香氣!三十五六的年歲!樣貌普通!京城人士!大張旗鼓尋了兩月仍未有消息!這這這……
    所有的資訊,一次冒出來,一個接一個跳進她的心裡。然而,還未等她把總結的猜想說出來,隔壁房間傳來一聲驚呼:「少爺——駙馬——」
    天呢!
    褚尋雅動作反應極快,眨眼功夫就到了門口。同她的動作一樣快的,還有她的心緒:楓兒,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能有事!楓兒……楓兒!
    一眨眼兩眨眼的工夫,褚尋雅已經到了沈明楓那間房裡,不顧姿態的,搡開圍在床前的幾人,撲到床頭,入眼便是,那人還是那個姿勢,安然躺著。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緊閉的雙眼,此刻正靈動的轉著,見她猛然撲上來,顫了顫睫毛,望過去,彎唇一笑,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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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一角 發表於 2018-7-25 02:26 PM

  ☆、第93章 醒轉

「楓兒?你醒了?」

    褚尋雅不敢相信,道長不是說,那輔助藥物會令這人昏睡三日麼?怎的這就醒了?當然,眼下可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最應關心的,當是……

    好緊張,好激動,好忐忑,不知結果如何了,她的心迅猛跳動,雙眸一眨不眨,盯了另一雙眼眸,即刻想要答案,

    「楓兒,你……感覺如何?」那句話,她不知該如何措辭,用了一個較委婉的問法。

    被問的人,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如問話的人,一眨不眨,盯著對方直瞧,眼中透著濃濃的眷戀,半夾羞澀。瞧了一瞬,蠕動嘴唇,語氣極輕地,回道,

    「公主不用擔心,楓兒很好。」

    在場的幾人聞言,齊齊興奮揚眉,瞪大了眼睛去看,怎麼看怎麼覺著,駙馬爺好像……很是嬌羞的樣子!

    而沈明楓被幾人的好奇而深邃的目光看得有些彆扭,瞄了褚尋雅一眼,又看看葉夢塵等人,不說話了。

    眾人不管不顧,仍是直勾勾盯著她,沁兒比較著急,一口問出所有人憋在心口的問題,

    「少爺!你是不是好了?是不是變聰明了?少爺你快說話呀!」

    她一帶頭,其他人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了,一個一個測試智力的問題拋出來。

    「對呀駙馬爺,奴婢問你,一隻雞,一隻鴨,一頭狼,一頭虎,打一詞。」

    「……」

    「駙馬,一百七十兩銀子,加上一百兩金子,總共得多少兩銀子?」

    「……」

    「對呀少爺,快快快,背一首詩來聽聽!」

    「……」

    「那好,夢塵也來出一個看看你,咳,聽著啊,前日,一名盜賊去盜了王家的糧食,送去給了貧苦的李家,李家也吃了。但是王家家主很快派人找到了,認為是李家人偷的,當即把李家家主打殘了,再把剩下的糧食搶了回去……問題來了,駙馬爺覺得,李家該不該上官府告狀去?」

    「……」

    幾個女人目光灼灼,嘰嘰喳喳的連番轟炸,沈明楓才醒過來的腦子,有些禁受不住,苦惱的神色現出,為難的望向自家公主,

    「唔……公主,我……」

    到目前,沈明楓依然未有表現出與平常的太大差別,眾人很難在她簡短的幾個句子中總結出甚麼,便是對她最為熟悉,關注最為仔細的褚尋雅,也不敢妄下定論,略一思忖,也出了個問題,

    「駙馬,本宮問題,在你所見過的女子中,哪一個……是最相貌出色的?」

    嗯,這一個,涉及審美的問題,問在不知恢復與否的沈明楓身上,的確是高,可以說,褚尋雅對自家駙馬,瞭解極深

我老婆是校花。只是,在這樣的時機,這樣的場合裡,問這個,圍觀的幾人,簡直驚呆了。她們不敢相信,公主殿下,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駙馬爺提這麼個問題……

    愣住的不只有她們幾人,床上的沈明楓也不只有她們幾人,床上的沈明楓也轉不過腦子了,先是轉了一圈眼珠子,反應過來其中的含義,立時現出羞赧,垂了垂眼簾,瞄了褚尋雅一眼,聲若蚊?,

    「楓兒覺得……公主最好看!」

    「……」

    她不答還好,她這一答,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幾個八卦女子嗅出了空氣中彌漫的濃郁的曖昧氣息,她不答還好,她這一答,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幾個八卦女子嗅出了空氣中彌漫的濃郁的曖昧氣息,揶揄的把視線,在那二人身上來來回回的掃。

    屋內嘰裡呱啦也就一小會兒的事兒,到了這時,隔壁房裡的老道長,也住了拐杖艱難的挪了過來。葉夢塵趕緊上去扶著,

    「師父,您怎的不好好用飯歇息?」

    老道長神情嚴肅,不答反問:「駙馬如何了?方才你們的動靜不小,可是出岔子了?」

    此話葉夢塵正欲作答,那頭得了沈明楓答案心下稍安的褚尋雅起身迎了過來,誠懇道,

    「道長您來了,那便有勞您為駙馬瞧瞧,她竟提前醒了過來,也很清醒,本宮卻不甚確定,到底成未成功。」

    「嗯,無事最好,容貧道看看。」

    說著,緩慢的行至床前,能看見床上躺著的沈明楓瞪著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

    「唔……道長爺爺好。」

    「好好,駙馬,來,貧道為你瞧瞧。」

    沈明楓異常乖巧,把手伸了出去,緊張的望著要為她把脈的人,餘光若有似無的瞟到了褚尋雅臉上。老道長身子骨大不如前,皆因功力盡散,好在其他的本事半點沒丟,細細為沈明楓看脈,問診,試探,折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這才下了最終結論。

    老道長停了探問,眼神複雜的定定望了沈明楓半晌,動動眼角,輕歎一聲:「唉!天意,天意如此!」

    圍觀的所有人,因了這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憋著憋著就等他公佈,那心頭就跟撓不著的癢癢在作祟,對那不乾脆的老道人是又愛又恨,偏催不出一個字來。

    相較于她們,褚尋雅不但心被高高提起,精神緊繃,連帶的,手中揪著的絲巾,也皺得面目全非。然而,這並不能分散去她的全神貫注,她等待那個準確的答案,仿佛已經過了數個春秋……

    終於,靜默片刻之後,老道長公佈結果了。

    「公主,駙馬她身體無礙,不會再有問題。而她這心智,貧道已經盡力,最終,也未能令她痊癒。不過,好在起了一半作用,也算不枉費貧道多年的心血了!」

    在場之人皆是被老道長隱晦的一段話搞懵了,這……又是咋回事兒?

    然而三公主褚尋雅,果然名不虛傳,她那聰慧的勁兒,在任何場合,面對任何事件,都能快速而準確的找出關鍵:「甚麼……一半?道長的意思是……」

    「不錯,這孩子的心智,到底有了些進展,但並不完全恢復

魅妃蛇舞:異世小蛇妃。現在看來,她已經恢復到十三四歲的心智。」

    「啊??!」

    異口同聲的驚訝,葉夢塵等人,心中滋味異乎尋常的複雜,至此,她們發自內心地,深刻體會到那個詞——世事難料。

    再觀褚尋雅,眾人只顧抽著嘴角整理自己的心情,全然忽略了公主殿下自聽得確切答案後,驀然一松的眉頭,以及柔柔瞥向駙馬爺的那一個,釋然大過於遺憾的目光。

    其實,公主殿下心底的最深處,是不想要自家駙馬恢復的吧……

    老道長並未注意褚尋雅的神色,也是對這個結果糾結在心,不過,總算還是一件喜事,十三四歲的心智,總比十歲不到要強上太多不是?想罷,道長也放下了糾結,安慰起褚尋雅,

    「公主,凡事強求不得,此事貧道只能幫到這裡了,往後,就看她的造化罷!」

    公主殿下心情大好,收回晦澀的眷戀目光,感激從心頭湧出,

    「好,道長大義,大恩大德,本宮與駙馬,便是整個皇家,都欠您一個大人情。」

    「不敢當!咳——」老人家到底傷了身子,還未好好歇一歇,這會兒的臉色,比之前更加的憔悴,「公主殿下只需記得你承諾過的話,貧道這犧牲,值得。」

    說完了,又是一聲重咳。褚尋雅忙下令薔薇等人把人送回去盡心照料著,也趁機打發了她們,好留自己與沈明楓獨處。

    大家都是明白人,對她不加掩飾的心事了然於胸,三三兩兩的退了出去,到外頭嘀咕去了。

    房中一時清靜下來,褚尋雅動作優雅的一撩袖袍,坐回了床頭,再也不用克制,奔湧而出的情感,似是呢喃,似是感慨,

    「楓兒,真好。」

    旁的不說,這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初懂情、愛的時候,如今駙馬心智進展到這個階段,公主殿下表示非常滿意,迫不及待地,想要拉著那人好生問上一問,她……究竟分得清楚分不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究竟分得清楚分不清楚,她對自己的感情……

    萬萬想不到,自己糾結了這些日子,最終得到了一個,意外滿意的結果。

    沈明楓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完全聽懂了他們方才的對話,似乎也大概明白他們表現出來的種種心情,聽到眾人談及自己心智一事,也完全生不起氣。然而這所有的感受,全部加起來,也抵不過,自己單獨面對公主殿下時,驟然加速的心跳……

    因著羞澀,沈明楓完全不按常規模式,一直一直未開口,一切由著褚尋雅主導。而心情慢慢從激動恢復平靜過程中的褚尋雅,又一時找不出字句。

    於是,屋裡的安靜,無端延續了良久……

    這個安靜,與之前的尷尬沉寂以及沉重靜默不同,它,是溫馨的,是舒服的,是受歡迎的。

    屋外,葉夢塵領著薔薇沁兒百合,堆在視窗那裡,貓著腰偷聽,聽了半天愣是沒聽見任何聲響,通通鬱悶著表情,失望而歸……

    「楓兒,你可還記得,當初你所說的,永遠最喜愛我?現在,我要你真真正正確認一次,你要遵照心境,老老實實回答。你,確定你對我,是何種喜愛麼?」

    公主殿下也是生猛,要麼不出聲,一出聲就是這麼個露骨的問題,叫咱們才聰明一些的駙馬爺,無語凝咽了一陣,抖抖眉毛,呆呆的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又支支吾吾,艱難的憋出幾個字,

    「唔……公主,我……」

  ☆、第94章 刺激

「我……」
    不知怎的,沈明楓從前的坦蕩與直接,在這一刻,竟是那麼的無力,她對於自己是否喜愛公主一事,有些……難以啟齒。
    氣氛急轉而下,原本心存期待的褚尋雅,因為那人的短暫遲疑,生出了不悅,面上的神情,更是沉鬱。
    「駙馬,你在猶豫甚麼?難不成,你……」清醒之後發現,自己並不愛我?
    後一句,褚尋雅在心裡補上了。沈明楓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關於那個問題,她也確實不好意思作答,她覺得,自己好像變了,變得……
    「公主,楓兒渴了,想喝水,楓兒還想吃飯。」
    變了的駙馬爺,竟也從自家公主那裡,學來了轉移話題一招。自然,這一招在三公主殿下那裡,基本起不了作用。
    「可以,先回答問題。」
    唉!三公主英氣起來,便是聰明許多的沈明楓,也無法應付。沉吟再三,沈明楓只給了一句話:「公主,楓兒不知該怎麼說,咱們都是女子——」
    「咱們還是夫妻!沈明楓,你是接受不了?你明白了,兩個女子,是不倫之戀?所以你就想退縮,想反悔?」
    褚尋雅實在太在意那個答案,而沈明楓卻在這個時候不願給個痛快,她長久以來想要一個圓滿的心願,竟就落空?
    不行!不能接受!不能忍受!
    「不是的!楓兒……楓兒沒有後悔!楓兒只是……楓兒只是……」
    「好,你才醒過來,我不逼你,此事,你再好好想想,我希望你遵從自己內心的意願,表達你最為真實的情感。」
    這一刻,褚尋雅對自己變聰明了的駙馬,表示很不滿,淡聲言罷,起身到門口,喚人送飯進來。
    沈明楓被說得啞口無言,聽著公主殿下徒然冷淡了的聲音,她的心情無法不受到影響,下意識地扁了嘴,作出慣有的委屈神色。褚尋雅吩咐好薔薇進來,抬眼便看見自家駙馬好似久違了其實並非如此的,經典的表情,頓覺眼前一片恍惚。
    實際上,沈明楓的身體基本沒有問題,她這麼躺著,自己都覺得自己臉皮厚了,只好撐起了身子,準備下床。褚尋雅看出她的意圖,不去阻止,幫著她取過外裳,一如從前一般,仔細伺候她穿戴。
    沈明楓今非昔比,感受著身前之人的纖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過自己身體的各處,敏感了的腦子,不禁立馬聯想起她們二人之間的……聯想才開了頭,那雙頰上頃刻染了酡紅,熱度也提起來,半天愣沒降下去。
    褚尋雅何等心機,自然覺出這人的異樣,倒不急著戳破,她本也是有意的,目的就是要這人記起來,往日她們的癡纏,叫她不要忘了,她們從前,是如何的恩愛,她對自己的黏糊勁兒,她對自己的依賴,叫她不要因為心智稍成熟,就忘了自己待她的好……
    就在屋中的氣氛堪堪進入曖昧黏膩的檔口,薔薇沁兒極會挑時候的,出現在房門口,沒等那兩人反應過來,飯菜已然上桌,碗筷也擺放好,
    「公主,駙馬,請用飯。」然後,雙雙退了出去,前後也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
    來去匆匆~
    褚尋雅收回手,沈明楓收回神,默契的相視一眼,看完之後又有些尷尬,均不再言語,落座,用飯。
    沈明楓是腦子靈活了,並不是啥都一下子全會了,所以,她那吃相,她那夾菜習慣,握筷姿勢,實在說不上有進步,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對此,褚尋雅感到無語之餘,算是安慰。
    誠然,恢復了一半的心智,她也還是她。
    這一頓遲來的午飯,在三公主毫無聲響,駙馬爺碗筷吧唧各種聲響混雜中,落下帷幕。拭了嘴,褚尋雅又習慣性的去為對方擦拭,記起某件極重要的事,緩聲道,
    「駙馬,道長為了給你治療,花費了極大的心血,更是把自己幾十年的功力,用來打通你的心脈。他這麼做,徹底傷了根源,身子骨也撐不住,怕是……時日無多……」
    沈明楓正眯眼回味,感慨著美食帶來的滿足,不防公主殿下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立時驚出道道橫眉,
    「啥?公主,道長爺爺他怎麼了?到底咋回事兒啊?」
    沈明楓對自己從未涉及過的領域,完全聽不懂,然而最後一句,還是能理解的。褚尋雅想了想,簡明扼要的說:「道長為了治療你的心智,把命都搭上了,咱們不能忘恩。這幾日,我們就把道長接到城中,好生照料與他,無論結局如何,咱們都要對得起他。」
    「奧!那……那楓兒去看看道長爺爺!」話音未落,人已經離開座位,箭步沖到門口,再眨個眼,沒影兒了。
    嘖嘖嘖……這腦子靈活了,身手也跟上了誒!
    褚尋雅兀自想著,過了會兒,才招呼了薔薇進來收拾……
    老道長屋裡,沈明楓一陣風吹進來,忽略屋中其他人,徑直往床邊走去,邊走邊焦急的探頭觀望。葉夢塵看她急急燥燥的,想攔也來不及了,只好豎起食指,做噤聲手勢。
    沈明楓會意,正欲出口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從鼻孔出了一管子熱氣,放輕了腳步,猶如當初偷窺的那般做派,一步一步挪至床前,看到那頭已閉目睡去的老道長,心中泛起難言的情緒。那種情緒,她說不上來,大概就是,感激與愧疚這些。
    除了憔悴蒼老的睡容,左右也瞧不出甚麼,葉夢塵等她看夠了,拉拉她衣袖,勾勾手,出了房間。沈明楓歪了頭眨眨眼,跟上去……
    門外,葉夢塵打量了沈明楓良久,可能出於心理作用,覺得她現在可比從前順眼多了,也就不掖著,索性把話說清楚,
    「駙馬爺,你有所不知,家師為了你的事,十數年來專心研究,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他的一身功力,也在治療時,幾乎散盡。真元損傷嚴重,他的日子已不多,希望,你能配合夢塵,安分些,莫要再惹出些甚麼差錯,至少不要在他的面前現出異常,也好讓他,心安離去……」
    沈明楓在葉夢塵沉重的口吻語氣中,聽出了以往不能體會的生離死別。此時此刻,她忽然反應過來,她心心念念許久未見的大哥,是去了哪裡……思及此,前所未有的難過,感傷,催著她濕了眼眶,下一瞬,淚珠便淌了下來。
    葉夢塵不想這人竟會有此等反應,先是訝異,而後淡然,拍拍她的肩膀,煞是理解的模樣,
    「駙馬爺不必過於內疚,家師所做的一切,都是自願的,是他的心願。如今,他的心願,也算完成了一半,我們……就陪著他,最後這段日子……」
    句末,葉夢塵一度哽咽,湧出了比沈明楓更多的淚水。此時,褚尋雅自隔壁房出來,恰恰聽聞這一句,當下也是心酸,走過去,立于沈明楓身旁,挽過她的胳膊,對葉夢塵道,
    「葉姑娘,本宮與駙馬商議了一下,覺得把道長接到城中府上方便照料,不知葉姑娘意下如何?」
    「這……話雖如此,可此處是我師徒二人居住數年之地,我們師徒對這兒,有很深的感情,想必師父也不願在自己最後一段日子,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想,我們還是不去了。」
    「對呀公主,這兒是葉姐姐和道長爺爺的家,就好像楓兒除了沈府和公主府,不願意去別人家裡一樣,他們不喜歡去,就不去,咱們留下來就成了唄!」
    呵呵呵,駙馬爺您可真會轉腦子,這才多大一會兒,竟能出主意了!
    「駙馬所言極是。只是不知,我等若是留下,該歇在何處呢?」
    公主殿下適時潑冷水,葉夢塵也不甘示弱,一個基本不會被採納的提議出來,
    「駙馬爺想留下也未嘗不可,今後你便與師父睡一間房,也好就近照顧,倒省了夢塵的事兒,至於公主,若不嫌棄,就與夢塵擠一擠吧!」
    此話一出,褚尋雅尚未回應,沈明楓卻急了,眼珠子瞪得老圓,幾乎是吼出來的,
    「不成!你們不能睡一屋的!更不能睡一張床上!」
    這話可是驚了葉夢塵一大跳,瞧她那緊張憤然的模樣,活像自己再說一句,她就會撲上來咬人似的,當即莫名其妙的禁了聲。
    沈明楓心隨意動,也就一時衝動,衝口而出的一句話。而這下意識的話語,最是能體現說話人當時的心境。所以,在沈明楓的潛意識中,最介懷的不是自己要與老道長一個男人同處一室,而是自家公主與葉夢塵一個女人共眠一榻……
    不明緣由的葉夢塵猜不出來,知根知底的褚尋雅肯定了然,對自家駙馬這般強烈的反應,更是滿意,滿意到,足以祛除先前得不到所要答案的鬱悶之感……
    狀若思索一番之後,沈明楓與葉夢塵分明聽見了,清清楚楚聽見了,公主殿下一本正經的言語聲,回:「好,就按葉姑娘所說的,我夫妻二人留下,駙馬住道長屋裡,本宮宿葉夢塵屋裡。」
    「那就這麼定了,公主駙馬,夢塵先失陪了!」說完了,又在掃了她們一眼,閃人。
    沈明楓才回過神來,不甘心事成定局,顧不得羞赧或是旁的甚麼,也不是舔著臉撒嬌,換上同樣正兒八經的表情,欲要與公主殿下深入探討的樣子,
    「公主,楓兒覺得……楓兒覺得還是不要留下來了,你看,咱們有地方住了,那其他的人咋辦呀?沁兒薔薇百合她們,還有覃侍衛他們,住哪兒?」
    褚尋雅卻不理她,優雅轉身,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上揚起眉尖唇角,腳步輕快的,走開……

  ☆、第95章 消息

沈明楓那句勸阻也不是胡亂扯的,事實的確如此,草廬只得兩個房間,眾多的婢女侍衛,沒得都擠在馬車上或者打地鋪,反正離城裡也近,褚尋雅刺激沈明楓也達到了效果,不多久便改了口。
    葉夢塵聽了也未留人,薔薇能留下她已是很高興了的,乾脆大方的叫她們回城裡去,第二日再過來也是一樣,否則當真讓她跟一個公主同住,她還是有些拘謹的,那樣公主也委屈。與其大夥兒一同受罪,還不如讓她們回去。
    就這樣,關於今夜公主駙馬一行人的去與留,在短短一刻鐘內做了兩次截然相反的決定……
    午後,褚尋雅只留下薔薇與一名侍衛,叫他們好生伺候恩人,帶著沈明楓沁兒百合與幾名侍衛,回了城。
    是夜,沈明楓沐浴,卻因著羞澀,直扭著不肯接受沁兒甚至褚尋雅的伺候,想溫婉拒絕,又不知該如何委婉,只一個勁兒說:「楓兒長大了,自己可以來,不要人幫忙……」褚尋雅定定審視了她良久,才沒堅持,由著她自行折騰。
    澡房內,沈明楓除了衣,解開綁了一日的裹胸布,胸前的倆小饅頭立時得以解放,俏生生的立著,身上的那股濃重的汗騷味兒,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皺眉嫌棄,怎麼能讓公主聞著呢!
    卻緣來,沈二公子終於有了些藏羞的自知……
    沈明楓手上雖不俐落,到底把自己剝了個精光,不自覺的揉揉心口那裡,扯了發帶散下一頭青絲,慢慢上了木梯,轉眼瞥到側邊的桌上那籃中的花瓣,一咧嘴退了回去,抓一把往浴桶內一扔,又抄起盛熱水的小桶中那只木水瓢,往浴桶中的水攪拌幾下,提著水瓢又上梯,入水。
    水溫不冷不熱,恰恰適宜,沈明楓一聲長歎,呼出一口熱氣,開始舀水,由頭頂往下沖洗……
    過了約莫一刻鐘,沈明楓笨手笨腳的完成了頭上的沐浴,接著進行身體的沐浴。當她的手一路從脖頸撫下來到胸前,不由自主的覆上自己的小饅頭,不可避免的,也就憶起了從前的一幕一幕,羞煞人的場景。
    嬌嫩潤澤的唇角揚起,臉上也燒紅,怎麼也無法揮去腦海中浮現的那些旖旎景象,無法揮去眼前那張熟悉萬分的俏臉,無法專心洗浴……
    就這麼,沈明楓開始控制不住的回想以往,邊想邊紅著臉對自己唾棄:呸!不要臉!!壞傢伙!!!
    這頭沈明楓還在不要臉的浮想聯翩,外頭屋裡的褚尋雅率先沐浴,此時正準備寬衣就寢。天色漸暗,晚間的微風很是有些勁頭,百合側了側身子,擋去門外吹進來的陣陣清風,吹燃了火摺子,掌了燈。
    燈火亮起,屋外灑進來的昏暗光線立時被搖曳燭光取而代之。又是一陣風來,褚尋雅微感異樣,不動聲色地環視屋內一圈,開口,
    「百合,這裡無須伺候了,你下去歇了吧。」
    百合聞言,恭聲退去。
    待腳步聲走遠,褚尋雅才出了房間,朝著院內某個陰暗的角落行去。才停下腳步,「啪」一聲,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一名全身黑衣,未蒙面的中年男子單膝跪于褚尋雅面前兩步遠,抱拳行禮,
    「屬下參見公主,京中有密信傳來。」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面前的主子。褚尋雅回了一句免禮,接過迷信,見那信封上空無一字,封口沾得死死的,當即撕開封口,取出信件,極快的閱覽。
    閱信期間,褚尋雅的眉心徒然一擰,抿了唇,抬眼又問,
    「京中可還有他事?」
    那暗衛起身,仍恭敬垂著頭,答:「回公主,沈尚書府上的,駙馬爺的大嫂半月前生產,誕下一對龍鳳胎,卻因生產不順,後出生的女嬰自生下來便體弱,恐難養成!」
    「甚麼?你是說敏蓉難產?那他們母子三人現今都如何了?」
    「這個,自屬下出發,快馬加鞭到此,也過去了十日。屬下出發前,那母子倒是平安,只那女嬰……恐怕不好,出生三朝就一度高燒危險,後祈妃娘娘特地去看了,暫時給穩定了下來。」
    褚尋雅眉尖的褶皺明顯松了一半,沉吟了一下,眼中一道電光閃過,掏了另一隻袖子,取出一隻小瓶子,倒了一顆小指頭大小的藥丸出來,剩下的一顆連帶著瓶子遞出去,
    「這個,你即刻送回京去,交到沈夫人手中,讓她給孩子喂小半顆,切記,只小半顆。另外,你回去稟告父皇,駙馬的治療有所進展,本宮與駙馬,會儘快啟程回京。」
    那人接過來,一把塞入懷中:「屬下遵命。」
    「嗖」一聲,眼前就沒有那道人影。褚尋雅深深吐了一口氣,眼中的犀利逐漸轉回淡然,又站了一忽兒,轉身出了牆角,回房。
    彼時沈明楓已經沐浴完畢,一頭濕透滴水的長髮垂下,阻礙了她擦身著衣的行動,先把頭髮絞了吧,身子光著還淌著水,在這微涼的夜裡過於清爽,瑟瑟發抖都算好的,保不准就得著涼。
    沈明楓很是為自己著想,猶豫再三,還是坐回了桶裡。她一個無甚自行沐浴經驗的人,手忙腳亂地草草把頭髮擦了個小半幹,在漸涼的水中猶自打了幾個寒戰,一個噴嚏,匆匆起身,跳出來一樣,出了水,擦乾身子,套上褻衣褻褲,趿了鞋,蹬蹬蹬幾步行至浴房門後,貓著腰打開一條門縫,探頭往外看,沒看見除公主殿下以外的人,這才開門出去……
    唉!真是麻煩!
    剛回到內室,抬頭便見妝台前端坐的褚尋雅。若是以前,沈明楓定然瞧不出不妥,可如今的沈明楓,心思總也敏感稍許,看著那人側臉上的表情,怎麼都覺得她沒有很開心。
    換言之,公主她有心事。
    得出這個結論,沈明楓呆呆愣了愣,旋即不明所以的往那人走去,保持著兩手舉巾子擦頭的姿勢。
    褚尋雅是在出神,銅鏡中映出的一個長髮淩亂,蒙頭蓋臉的人影,半點兒沒激起她任何的反應,淡然起身,看向那人,
    「洗好了?來。」示意對方坐到凳子上去。
    蒙頭蓋臉的沈明楓依言坐下,由著身後之人為她拭發,覺出氣氛的凝滯與那人的心不在焉,決定扯個話題隨便聊一下,
    「公主,你怎麼不說話?」
    褚尋雅聞言微愣,對自家駙馬靈敏許多的頭腦表示敬佩,略一思忖,道,
    「楓兒,方才京中來人,送來了一個好消息,你一定要聽的。」
    沈明楓來了興趣:「啥好消息?快說快說!楓兒聽著呢!」
    「恭喜咱們的楓兒,當上叔父了!」
    「嗯?啥意思?」
    身後那人停了手上的動作,不賣關子,欠身圈住她的脖頸,把左臉貼到她右臉,沖銅鏡裡面容嬌俏,媚氣橫生的女子的那雙靈動的眸子,一字一頓地,
    「楓兒,敏蓉前些日子生了,誕下一對龍鳳胎,是咱們的侄子侄女兒呢!怎麼樣,這個消息你可滿意?」
    「真噠?!!」
    沈明楓震驚,以前老早她就盼著敏蓉姐能早日生產,她對那兩個未降生的小寶寶實在太期待……如今,這個消息終於來了,她日盼夜盼,終是盼到了!
    孩子,兩個孩子,兩個可愛的小寶寶,多麼的美妙!
    他們家,終於有小娃娃了!耶!!
    眉飛色舞,激動異常,沈二公子竟是忘卻挨在她背上的人,一個猛然起身,直直把來不及反應的三公主,重重撞倒……
    意外來的太快,褚尋雅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也料不到那人會有如此反應,被撞得往後仰倒時,本能地圈緊了手臂,手也抓緊了能夠抓緊的東西——沈明楓的衣領。
    所以,倒楣崔的三公主殿下,就那麼直挺挺地倒向了地面,疼痛尚未蔓延,下一瞬,身上也直挺挺壓了另一副身體。
    霎時,嬌柔曼麗的三公主,臉都憋青了……

  ☆、第96章 垂危

「唔——嗯——」
    一個壓抑的悶哼,被壓了個扎扎實實的倒楣公主,一度喘不上氣來。沈明楓本是一個趔趄,不想被身後的人眼疾手快帶著仰面倒了下去,全身大半的重量壓在了下面柔軟的軀體上,連她這個在上邊的人,都替底下的褚尋雅疼了……
    「公主?公主!」
    觸感雖然優良,沈明楓倒是沒多享受,一骨碌爬起來,伸手拉起地上眼角抽搐的可憐人兒,瞧她皺著眉一臉的扭曲,看得沈明楓眼裡滿滿都是心疼,
    「公主,你咋樣啦?疼不疼?」
    「……」廢話!
    褚尋雅實在不願意回答也沒心情回答她這個問題,她現在可是全身上下沒一處舒坦的,尤其是……那裡。
    兀自表達心疼愧疚的沈明楓沒領會出對方異樣的神色,只管緊張地繞著她察看可有傷著,拍一拍她背上的灰塵,忽然想到甚麼有趣的,繞回到她面前,傻笑著分享,
    「公主,嘻嘻!你看,上回你壓了楓兒一次,可疼可疼了!這回楓兒也壓了你一次,你也很疼吧?嘿嘿!這下咱們倆都划算了呵呵呵……」
    她不說,褚尋雅還能在心內默默埋汰一下,她這一說,也是叫自己憶起當初的那搞笑一幕,與今日簡直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上回是自己在上,兩人面朝下趴著,這回,是自己在下,兩人面朝上躺著……
    遙想當日,再聯繫今時今刻,誰也不得不由衷感歎一聲:
    有緣!有趣!!有意思!!!
    可是,再怎麼緣分天註定,也緩解不了三公主殿下、身上痛麻痛麻的感受,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暗地為自己揉一揉,按摩一下。
    可惜嘰嘰喳喳的駙馬爺愣是沒給她這個機會,自始至終不曾停下她的那張開了閥的嘴。褚尋雅素手撫額,輕輕歎了一聲,
    「時辰不早了,駙馬,咱們該歇了。」
    「嗯?誒!公主,你真的不疼麼?當初楓兒的胸口那裡可難受了,你的那麼大,壓一下鐵定更疼的!」
    嘖嘖嘖,看來,駙馬爺的智商是上去了,可這情商……
    聽了這一句,褚尋雅忽而不自禁的生出一個念頭,讓她趕緊施計轉移話題,生怕那人下一句就是「我幫你揉揉吧!」
    「楓兒,咱們在肅州最多只能待個三五日了,過兩日,便要準備回程事宜。」
    「這麼快?那道長爺爺咋辦?咱們不是要……不是要報恩麼?我們可是都說好了的!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這……」
    褚尋雅一噎,想想那密信中的叮囑,皺眉深思稍許,道,
    「道長與葉姑娘這裡,的確不能言而無信,可是楓兒,你不願早些回去,見一見剛出生的小寶寶麼?」
    此言一出,沈明楓端的是眼前一亮,心內也開始蠢蠢欲動,恨不能長翅膀飛回去。可是……
    「當然想啦!可是楓兒與公主都答應葉姐姐了,咱們要好好照料道長爺爺的!他那麼偉大,那麼可憐,楓兒不能丟下他不管!寶寶……以後再看也不遲。」
    說話間,二人已然相攜行至床前,褚尋雅轉頭定定望著一臉堅決的沈明楓,思緒翻覆。她這話雖說得有理,可觀眼下這個情況,有些事情還真不好說。
    怕只怕,非是不遲……
    褚尋雅未答話,坐上床去,一面寬衣一面思索,又考慮了片刻,改了另一個話題,
    「楓兒,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啥事兒?」沈明楓蹬了鞋子,抖抖半幹的頭髮,不甚在意的應一句。
    「楓兒想不想有個孩子?」
    「想啊——」
    問題太突然,問的語氣也鄭重得不像話,沈明楓初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這麼回了
    ,待弄明白意思,猛然抬起頭,眼睛瞪得滴溜滴溜圓,一副「你能再說一遍嗎」的表情。
    那個被瞪的人淡然自若,任由她發揮,吊她胃口吊了半晌,才接下去,
    「若是楓兒想要,你我何不過繼一個?」
    聽了這話,沈明楓一顆腦袋更是蒙圈,完全不知自家公主這是講的哪一出,眨了個大眼,表示疑問。
    對方見她不明白,只好細說:「楓兒,你可知,無論是公爹,亦或是母妃,甚至父皇與皇奶奶,無不期盼著我夫妻二人能早日誕下子嗣。可對於你的身份,他們哪裡知情?楓兒,為今之計,咱們只能借此次機會,回京之後把謊圓了,再求父皇為咱們做主,過繼一個孩兒。而如今最好的人選,便是大嫂剛產下的小女兒……」
    「……」
    「楓兒?你意下如何?」
    「……」
    解釋了半天,愣沒得到駙馬爺的應答,三公主也是蠻辛苦的。而沈明楓,經歷了白日的治療,恢復一半的心智,接二連三的資訊,或喜或悲的情緒,一股腦湧進她將愈未愈的腦子,叫她著實難堪承受!
    是以,關於這個問題,她狠狠地愣了神。
    褚尋雅深知自己過於心急,決定暫且放下此事,
    「此事,楓兒就先考慮。你若答應,咱們再談細節。你若不應,本宮今後絕不再提!」
    又是半晌之後:「好……」
    今日折騰的事情夠多,諸多事件煩憂沒能抵抗二人漸漸困乏的身體,兩人躺下不久便來了睡意,沒一會兒就雙雙睡去……
    翌日清晨,日頭尚未升起,褚尋雅率先醒來,覺出胸口不知何時陳了的一隻胳膊帶來的壓迫感,毫不意外地聳聳眉尖,睜眼瞥一瞥身側挨得極近的駙馬,偏頭去看看窗外天色,複又合上眼皮寐了少時……
    同一時刻,城郊香山腳下的那一座草廬,響起了一道驚叫聲,來自薔薇的驚叫聲。
    「啊!來人?!葉姐姐你快來!你看看道長,他——」
    尖銳的高喊聲,嚇醒了隔壁睡夢香甜的葉夢塵,也嚇得院外睡馬車的那名侍衛,卻是叫不醒,已然昏迷的老人家……
    從薔薇的聲音出來,到葉夢塵衣衫不整跳著進門,中間只得幾個眨眼的工夫。從葉夢塵沉著一顆心察看了老道長一番,再到侍衛快馬離開香山腳,只過去半盞茶的工夫。從侍衛離開香山腳,到褚尋雅與沈明楓被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挖出被窩,連洗漱都顧不上,草草套上衣物,帶上藥箱帶上人,上了馬車,再馬不停蹄趕到目的地,也只過去了不到半個時辰……
    等褚尋雅匆匆帶著救命的心情搶進老道長的房間,入眼的就是床榻前,葉夢塵靠在薔薇肩上,無措的哭泣。那樣無能為力,心力交瘁的葉夢塵,她們還是頭一回見著。
    來不及多想,也不多問,褚尋雅幾步到了床前,一眼看見床上雙目緊閉,面無血色,一動不動的老人,心下頓時一酸。她身後跟上來的沈明楓,只一眼便如葉夢塵一樣,淌下兩行熱淚……
    褚尋雅片語不發,沉默地開始為老道長把脈,探看。來來回回看了個遍,她直起身回頭朝葉夢塵微微搖了搖頭。這一舉動,使得屋內眾人才稍稍築起的安慰,瞬間崩塌……

  ☆、第97章 回京

此時此刻,屋內領會噩耗的幾人,心情降到了最低點,與當事人關係最親的葉夢塵,以及心理最為脆弱感情最為直接的沈明楓,已然開始簌簌掉淚。
    無論她們如何反應,褚尋雅也沒有辦法給出好消息,她只能讓百合遞來藥箱,取出一支小瓷瓶,再命百合找了只小湯勺來,倒了一小口出來,去給生命垂危的老人喂下……
    這一口松香玉露只不過緩一緩,為垂危的病人提一提精神,再無更大作用。旁人不知,她的心裡最清楚不過,老道長如今已是油盡燈枯,便是大羅神仙只怕也無力回天。
    「嗚……」
    沈明楓的飲泣聲把房中的沉重氣氛帶進了一個全新的最低點,饒是鎮定如褚尋雅,也躲不過那股發自內心的濃烈傷感,顫抖著睫毛,隱不去悲傷。而感觸最深的葉夢塵,自不必說,她已經掙開薔薇的攙扶,撲到床前,目視著那蒼白的面容,不時縮一縮肩膀……
    「師父……師父!」
    藥水咽下去,極快起了作用,老道長在眾人不能自已的悲傷哭泣中,緩緩掀開了眼皮,側眼望向床頭的徒兒,也是傷感襲來,有些乾裂的嘴唇蠕動一下,虛弱沙啞的聲音出來,
    「徒兒。」
    「師父!您醒了?您怎麼樣了?」
    老道長虛弱的可以,這些問題也就不費力氣去作答了。那邊沈明楓等人也圍了過來,瞧著那老人只費力半撐著的眼皮,一疊聲的問候也是沒停下:「道長爺爺,您怎麼樣了?」「道長……」「道長……」
    端的是吵鬧,老人沒有力氣回應,一一給了個安慰的眼神,最終把視線落在沈明楓身上,一字一頓,
    「楓兒不必內疚,貧道大限已至,全不怪你。孩子,你今後的命運,貧道已無力觀測,往後造化,就看你自己了,切記,咳——凡事向善……」
    一段話說完,已是費了他不小氣力,沈明楓認認真真聽畢,吸吸鼻子,抬起手背抹一把眼角,重重點一點頭:「嗯!楓兒知道了!」
    老人歇了稍時,艱難地咽一下口水,接著把視線移到褚尋雅臉上,後者見了,忙上前一步,聽他囑咐。
    「公主,貧道去後,請你務必遵守約定,關照貧道可憐的徒兒,早日為她尋到親人。」
    褚尋雅也是點頭,不說其他,只答:「道長請安心,本宮必不食言。」
    「嗯。徒兒,為師有些話要交代與你。」
    這個時候,眾人驚奇地發現,老人的面容開始泛起光澤,臉色比方才竟是好上不少,那雙眼也帶了神采,睜得老開,聲音也提了不止一個度,好似平常狀態一樣。
    此等情況,有經驗的人定是了然,老人家多半是走到生命最終段,迴光返照了。
    老道長顯然已經意識到這一點,叫了自家徒兒準備交代遺言。葉夢塵作為老道長的愛徒,自然是單獨聽取臨終遺言的,眾人不便圍在旁邊礙事,識趣地退出了房間。
    一時,房中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悉心囑咐的老人,與趴在床頭細細聆聽的葉夢塵。
    「孩子……你我雖為師徒,可為師卻是……一直把你當做親孫女般疼愛……如今師父要離去,你的日子還長。徒兒記著,絕不能對公主駙馬心生怨恨,她們都是好人……」
    「師父,徒兒明白!此事……徒兒自知怨不得旁人,徒兒只是為師父……難過。」葉夢塵涕淚糊了一臉,抽泣著回答。
    唉!誰不難過?
    老人轉了眼,望向床頂,輕聲一歎,又道:「往後,徒兒可跟在三公主身邊,也可自尋去處,全憑你自己做主。為師只要你記住,初心不可忘!」
    「是,師父,徒兒知道了!」
    「徒兒,為師也曾為你蔔過一卦,你的一生,也算順當。只要你一心為善,潛心修習,就不怕……不怕……任何的……險——阻……」
    老人先頭的紅潤面色已不再,說話亦越來越虛弱,最後幾個字,已是斷斷續續,瞳孔也在渙散,話音落,也就斷了氣……
    「師父——師父!!嗚嗚……」
    下一瞬,門口一陣響動,幾個人前前後後湧了進來,看見這樣一幕,通通掉下淚來……
    「道長爺爺……嗚……」
    生死離別,何等悲愴!沈明楓抑制不住自己氾濫的悲傷,轉身擁住身旁的褚尋雅,將頭埋在她的肩窩,以尋求一絲安慰……
    唉!到底,也還是一個孩子……
    相對于她,凡事淡然面對的三公主雖也悲慟,卻不會全部浮於表面,大部分的情緒,還是藏在心底。這一個擁抱於她們,也算相互安慰。
    葉夢塵過於傷心,那是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傳授她武功,教她為人道理,與她相依為命十幾年的,最親的人。就如他所說,他們是師徒,卻勝似祖孫。
    老道長這一去,葉夢塵傷心不已,卻也不能太過任性,仍是堅強地親自打點,將師父的後事一一安排妥當,期間只需要褚尋雅命人跑個腿,讓薔薇百合從旁協助。
    按照他們道家的規矩,齋事辦得與平常人家不同,進行得也很順利,兩日之後就下了葬……
    下葬第二日,褚尋雅便找了葉夢塵,同她說明京中情況,欲要即日啟程回京,問她要不要同行。
    葉夢塵自是不願的,恩師才入土,自己還未守孝,怎能就這麼離去!
    「不了,公主駙馬你們先回去吧,夢塵……起碼要七日之後方可動身啟程。」
    褚尋雅點頭表示理解,她本也是禮貌性一問,略一思索,又想起另一件事需要與這人說一說,
    「葉姑娘,前幾日治療駙馬後,本宮有向道長詢問關於當年那女子一事,得了個新的線索。本宮想,這次回去,有極大的可能,尋到那人,你……」
    「此話當真?」
    「當然。不過,本宮也並無十分把握,只能說,有些頭緒。葉姑娘若是信得過,本宮就先回去確認一二,你也不必過分期待就是了。」
    葉夢塵沉鬱的心情在這一番對話之後,有了些回轉,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一個線索,一個機會。
    「好,那便有勞公主殿下費心了,夢塵過些時日,即刻趕去京城。這一路,夢塵不能護在左右,你們可得萬事小心了!」
    「嗯。」
    二人談話完畢,沒再廢話些別的,褚尋雅叫來沈明楓,與葉夢塵簡單辭別,又在明真道長的靈牌前上了一炷香,深拜,隨後離去……
    那日暗衛送來的消息,除了沈府那邊的,最主要的還是那封密信。褚尋雅如今細細回想,不自覺搖了搖頭。沈明楓心情也是低落,沒注意褚尋雅怎麼個表情狀態。
    馬車一路行進,因著趕路,比來時快上好些,車子再怎麼穩當,也耐不過快速行使帶來的晃動難忍。沈明楓情緒不高,早間
    用飯也只達平日的一半,否則真給她晃吐了不可!
    褚尋雅滿懷著心事,靜靜端坐著,馬車再顛簸也沒能攪亂她的思緒,影響她的神情。
    就此,夫妻二人也就難得的在獨處時,保持長久的安靜……
    顛簸了十來日,終於離京城只剩下一座城的距離,一行人準備在這座名為宏城的繁華大城中稍事休整,畢竟趕路這些天,大夥兒都乏累得不行,尤其沈明楓,眼看又到了月事之期,身體很是吃不消……
    月事的前幾日,沈明楓便受到褚尋雅與沁兒的貼心照顧。特別是褚尋雅,無論是投宿客棧還是匆匆趕路,都未忽略自家駙馬的身體狀況,知那人又到了每月一次的時候,更是萬分小心,時時注意著。
    這一日,到了宏城,回到京都之前的最後一站,他們終是能夠松一口氣,侍衛們緊張的心情也得到了短暫的緩解。
    歇腳也只短短的一個時辰,一行人用了午飯,又換了馬,再坐一會兒,接著趕路。反正還有不到一日的路程,大夥兒加把力,晚間亥時之前就到了。
    這一路,沈明楓早已興奮難當,因為她滿心期盼的這一日,終於到了!
    「小寶寶們,你們乖乖等著,二叔很快很快就來看你們了!嘿嘿嘿……」
    越是臨近京城,沈明楓的心情就越是激動,原先那股無法散去的低落情緒慢慢平復,不再充斥著傷感情緒。
    唉!到底,也還是一個孩子……
    褚尋雅看著她,晃了晃神,覺得有必要同她簡單交代一下,
    「駙馬,今夜太晚,我等先回到公主府,明日一早,我要進宮,你若等不及,便自行回沈府去看望敏蓉他們,可好?」
    「為啥?公主你不和楓兒一起去看寶寶麼?宮裡有啥事兒這麼急?」
    沈明楓依舊懵懂的發問,鬧不清自家公主這是怎麼個回事,不是說好了的!
    褚尋雅無奈,又不好明說:「宮中確有急事,駙馬就原諒本宮吧!一出宮,本宮即刻趕到沈府,這樣可行?」
    沈明楓想了想,
    「也行!那你早去早回。」
    「嗯。」

  ☆、第98章 告破

一路順風,馬車在夜裡戌時將末之際,駛入了京都南門,守城的官兵欲要攔下他們檢查,被覃侍衛一個權杖亮出來,嚇得齊齊跪拜。
    大抵是很晚了,又正值微涼秋夜,街上行人不多,車?轆只轉了不大一會兒,停在了三公主府大門前。所有人下馬下車,沈明楓自雙腳落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褚尋雅亦是眼色疲憊,下得馬車,一同進了大門……
    府中燈火通明,因為公主駙馬今夜回府的消息老早便傳了回來,總管領了一大群下人大點好一切,廚房也已備了兩位主子喜愛的飯食,浴湯更是燒了一大鍋,以便她們回來就能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塵土與疲憊。
    按照以往經驗,公主駙馬一般是一同沐浴的,今夜這般倉促的條件,就更應如此不是?然而並沒有,駙馬爺長大了,知道害羞了,這段時日,她與公主基本沒有親密舉動,即便是公主殿下少有的主動,這人也是彆彆扭扭地受著,十分的尷尬怕羞……
    所以說,三公主近來受自家駙馬的打擊,有點兒深。
    也不是沈明楓不喜歡親昵了,她只是還未適應自己的新思維。試想,一個半大的孩子,當然能夠厚臉皮無所謂,但是一個已通情、事的未成年的女孩子,面對來自同為女子的親昵舉止,她可不就羞得緊麼!
    想來,還是需要更多的刺激,這人才會明白一些事情……
    沐浴更衣用膳就寢,二人沒有半點兒磨蹭,當真是累慘了。一夜好夢,褚尋雅方才醒來,一系列的煩心事馬上跳入腦海,不想都不行。翻個身朝裡面躺著的人看一看,一如既往睡得香甜。
    唉!
    褚尋雅沒有叫醒沈明楓,自行起了身出了外間叫人,在薔薇百合巧手伺候下梳洗完畢,草草用了早膳便進了宮。
    那日皇帝派了暗衛去送信,其實就是關於太后的那些事,案情有了很大的進展,然而因為某些原因,主謀服了毒,現在正昏迷躺在皇宮前庭某座偏殿裡。
    褚尋雅到時,皇帝正在前庭上朝。無奈之下,褚尋雅只好到偏殿等候,等了許久,才見他過來。
    「雅兒!」
    「雅兒請父皇金安。」
    皇帝甫一進門便急喚了起來,語氣裡明顯的期待已久。
    「雅兒免禮。唉!孩子,你終於回來了,父皇都快愁死了!」
    褚尋雅波瀾不驚,問:「父皇莫急,慢慢說。」
    褚尋雅的柔聲細語,無論是誰,都能被安撫,心間的煩躁好似去了一半,感覺甚麼事也不急了。皇帝亦是如此,叫女兒的安慰聲安慰了下去,果真拉了她一左一右坐到椅子上去,將事件原委慢慢說了。
    「雅兒,屢次加害你皇奶奶的主謀……是你六皇叔。」
    「是他?」疑問的語氣,可是仔細辨認,應是能聽出些……不十分意外的意思來。
    然而皇帝並未注意許多,把匆匆叫她回京的理由一併說了,
    「雅兒,如今那人已經身中劇毒且人事不省,朕……你皇奶奶她……」
    褚尋雅聞言挑了眉:「父皇有話,但說無妨,雅兒絕對守口如瓶。」
    對方聽了,一聲長歎:「唉!你們走後才幾日,你的兩個哥哥就查到了那兇手的重大線索,一來二去花了幾日,順藤摸瓜才查到了老六的頭上。可惜那廝實在聰明,把所有證據都銷毀了,也狠心的把人證給滅口!」
    皇帝說這話時語氣淩厲,目光帶狠,想是惱極了。
    「……又拖了十來日,才尋到新的有力證據,父皇當即便下令把人秘密捉拿回來審問……證據確鑿,他抵賴許久也無法,最後還是認罪,並且態度實是囂張。朕一氣之下,賜了他毒酒一杯……」最後一句話,竟然聽出了懊惱與悔意。
    「這……」
    聽到這裡,褚尋雅不由愣了,以父皇寬厚隱忍的性子,怎會輕易賜了犯人死,更不提那犯人還是父皇的異母手足。想來,必是那六皇叔把父皇惹急了。
    對方頓了頓,才有無奈的繼續,
    「本是皇家醜聞,自然處理得不透風聲。可是你皇奶奶對此案的關心程度超乎想像,竟能在關鍵時刻趕來阻止……雖然晚了那麼一點點,好歹保住了老六一條命,只叫他沾了一丁點兒毒酒,中毒不深,昏迷不醒而已。」
    褚尋雅靜靜聽畢,問了些關鍵的,
    「父皇可是因皇奶奶施壓,不得已召了兒臣回京,為六皇叔治療?」
    「雅兒聰慧!可不是麼!你六皇叔昏迷了多少時日,你皇奶奶便鬧了父皇多少日,非要把人救過來,再放了!」
    這威嚴的大褚君主,莫不是被自己的傻女婿給傳染了,氣呼呼地埋汰,還配上怒目圓瞪的神情,看著真叫人跳戲呢!
    褚尋雅定定望著自家父皇吹鬍子瞪眼的一面,心內彎起一道淡笑,不過她是萬萬不會表現於臉上的。
    皇帝自顧自鬱悶夠了,回過神來,低聲與女兒商量,
    「雅兒,此事知情人不多,太醫院那幫人父皇並沒有叫來,父皇只信得過你,你可千萬不能叫父皇失望!」
    「兒臣遵命。不過父皇,兒臣尚有一事不明,既然您信不過太醫,為何沒有讓母妃來醫治,畢竟雅兒實屬遠水……」
    「嗨!別提了!你婆家那邊不是新舔了丁麼,女娃娃生下來身體就不好,你母妃三日兩頭往沈家跑,都快把沈府當自己家了!老六哪兒,她去看了一次,說是無甚大礙,開了一副藥,就再沒去過……你皇奶奶沒日沒夜的催,父皇也沒法子,唯有把你叫回來……」
    皇帝說得口乾舌燥,鬍子顫了又顫,口氣裡盡是委屈。
    褚尋雅聽了,抿了唇,心情有些沉重。這時,皇帝終是想起來關心關心自己那傻乎乎的女婿了,
    「說來父皇還未問你,你們這一行可順利?楓兒那孩子的心智可是恢復了?」
    「這個……父皇,駙馬的心智,只恢復了一半,今後怕是……再難有進展了。」
    皇帝詫異,想讓女兒把話說清楚了,又覺得時間緊迫,只好領著她到六王爺所在的偏殿去,邊走邊說……
    話分兩頭,沈明楓在褚尋雅離開公主府大門之後恰恰蘇醒,撐著迷蒙的雙眼環視一圈,沒見著自家公主,心裡一陣失落,接受這個現實,起身,也不叫沁兒進來伺候,自己笨手笨腳地把自己收拾好,早膳都不用,沒經驗也沒往深了想。只帶沁兒一人,往沈府而去。
    彼時,沈府張燈結綵,一派喜慶,府中下人個個忙碌非常。而這樣的時間,沈家家主沈繼昌因著公務繁忙,府中又老有祈妃娘娘這麼個尊貴女眷的存在,為避嫌,只能忍著思孫之切,成日呆在兵部,夜了才回去抱孫孫……
    多麼的無奈。
    沈明楓與沁兒到時,祈妃早就在沈府,為小小姐查看身子了。
    成熟不少的沈二公子,這次回府不像從前那般,自府門口便扯開嗓子嚷嚷,風一樣刮進來,只安靜地疾步行來,心中萬般盼望著,與小寶寶們的第一次會面……
    二人行得不慢,府中管家的通報也才過去一小會兒,她們便到了那倆孩子的住所,也就是敏蓉的院子。
    要看就到了,沈明楓實在忍不住,在院門口叫了起來,
    「娘!敏蓉姐!寶寶們,我回來啦!」

  ☆、第99章 寶寶

喊聲不高,屋裡的人能聽得清,唯一迎出來的只有沈夫人。
    「楓兒!我的兒!你終於回來了!」
    「娘!楓兒想您!」
    沈明楓多久未見母親,沈夫人就多久未見女兒,母女情深的二人在時隔月餘之後,迎來了歷史性的一次會面。這一次,沈明楓以全新的心緒,全新的思維,全新的視角,見了那疼惜自己如命的娘親,眼中有一瞬間的發熱,鼻子也是猛然一酸,強忍著沒有爆發。
    同樣的,初次見得自己女兒那般神情,沈夫人亦是瞬間紅了眼。沈明楓這次治療的結果,褚尋雅並未立即傳回來,是以直到親眼見著人之前,她依然不曉得女兒是否恢復了。只是這一眼,就一眼,她便分辨出,那孩子的臉色上,出現了她從未見過的內容。
    大抵,是好了罷!多少年了,終於,盼來了這一日!
    蒼天有眼!感謝老天爺!感謝道長!讓我女兒恢復心智!
    沈夫人激動極了,單單以沈明楓動容的表情就下了結論,短短幾個呼吸間,心底已經默默把一干神明謝了個遍,那功勞最大的當年的道長,更是被奉成了大神。
    還是沈明楓身旁的沁兒清醒,對沈明楓那滿含感觸的模樣有著不忍打擊又不得不出聲解釋的糾結,上前福身行禮,並著恭賀,
    「沁兒恭喜夫人榮升祖母。」
    「好好好,沁兒同去這一行,辛苦你了,楓兒如今好了,你也能輕鬆了不是!呵呵呵……」沈夫人笑咪咪,年歲漸長卻因沈府近來的喜事連連,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精神十足。
    遺憾的是,她的滿心自以為,還是被沁兒的一句話,打擊到了,
    「夫人,少爺她……治療不是很順利,道長賠上一條命,也只讓少爺恢復了一些,她現在,只得十三四歲的心智……」
    「甚麼?!怎會這樣?」沈夫人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目,她的腦子,似乎有點兒跟不上沁兒的話所帶來的衝擊。
    緩了好半晌,反應完全的沈夫人才總結了那話中的意思,又是一陣驚詫,臉色都白了:這……治個病居然把大夫給治死了,病人還只能只好一點點,並不能痊癒!這……是何道理?
    「沁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快給我說說——不不不,咱們進屋去說,祈妃娘娘在屋裡,大夥兒一塊聽,楓兒你過來,讓娘看看,我可憐的兒!」
    沈明楓在娘親面前本就乖巧,如今懂事不少,更是對母親惟命是從,乖乖的湊近過去,讓沈夫人一隻手一條胳膊,上上下下,又是看又是摸,一副檢查欲要檢查她身體的做派。
    沈明楓順從的任由她把自己翻了兩圈細細觀察,臉上沒有丁點兒不耐,有點,只是對母親深深的依賴,
    「娘,楓兒很好,你不要擔心。對了,寶寶呢?敏蓉姐呢?娘還說母妃也在?楓兒想去看看他們。」
    「哦哦,對,你瞧娘這記性,快進去吧,你岳母在裡邊兒,這段時日,多虧了她,才讓可憐的娃兒穩定下來……」沈夫人一面說著,一面領了沈明楓沁兒進了院子,往主屋行去。
    祈妃與敏蓉已經在屋裡等了一陣,才看見沈夫人伴著沈明楓踏入房門。沈明楓自心智恢復些許,便有了與以往稍有出入的心境,特別是對著褚尋雅。現下竟一下子就要對上褚尋雅的娘親,她那緊張的心情,甭提了!
    「楓兒母妃給請安。」
    深深作了個揖,沈明楓的舉止依舊生疏,看著卻並不敷衍,尤其是不再懵懂的神情和語調,聽著叫人舒服上不少。祈妃看著她走進來的姿態與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智有了變化。
    對於這個女婿,她說瞭解不瞭解,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若是在以前,這人想必早就沖進裡屋,直接撲到小床前一睹小娃娃風采了罷!如今還能知禮的給她行禮問安,不是心智增長是甚麼?
    想到這些,祈妃娘娘的兩件心事算是去了一半。
    「楓兒回來了,看你與從前有所不同,不知此去治療之行結果如何?」
    祈妃的眼神與她的口吻都是恰到好處的,和藹中帶著詢問,平淡裡透了威嚴。
    沈明楓見問,雖然急著進屋看寶寶,還是聽話的回答問題,不敢挪動腳步。
    「唔……楓兒的治療很好,呃……」
    身旁的沈夫人見女兒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個明白,想來還是不夠聰慧的,輕不可察的一歎,笑容上臉,替她解圍,朝祈妃言道,
    「娘娘,不如先讓楓兒進屋看看敏蓉與娃兒,至於那事,咱們稍後讓沁兒細說,省得這孩子不清不楚的誤導了咱們。」
    她這話有些道理,祈妃點點頭:「也好,楓兒,快進屋看看你的小侄子小侄女兒吧,他們呀,可愛得緊呢!」
    原還有些不自在的沈明楓聽了這句,這句,眼裡立時放了萬丈光芒,眼裡立時放了萬丈光芒,也不應,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撩開門簾,進了內室,身後的幾個人趕緊跟上。
    「敏蓉姐!楓兒來看你和寶寶們了!」到了屋裡,沈明楓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二叔回來了呀,快來,看看你的侄子侄女兒,他們都未曾見過你呢!對了,公主怎麼沒一同過來?」
    此時敏蓉靠坐在床上,並且裹得嚴實,被子也蓋到了腰間,只能瞧見上半個身子,卻已是能清晰看出來,那身帶著極致肉感的豐腴,以及那胖了一圈的臉上的,紅潤與光澤。她的話倒是提醒了祈妃與沈夫人,今日只見了沈明楓,她們的焦點都在她的心智上,這下算是記起來,褚尋雅人呢?
    「是呀楓兒,怎麼你一個人回來,又雅兒在忙些甚麼?」
    就差兩步。就差兩步!沈明楓腳步在敏蓉床前的一張可愛小床前,生生頓住,恭敬地回身,答話:「公主她進宮了,楓兒還沒起身,她就進宮了。」
    「嗯,原來如此,好了,無事,你看孩子吧。」祈妃抿了抿唇,也是不容易的記起來,宮裡還有一個病號,她都沒心思去管,怕是皇上等不及了,叫了孩子去看。
    沈明楓得了話,再也忍不住,貓了腰,輕輕邁開步子,探頭往那小小的床中去看。
    只見小小的木床中,並排躺著兩個包得嚴嚴實實,頭上也戴了薄薄小?帽,只露出小臉的小傢伙,一個正歪頭閉著眼睡得香甜,清淺的呼氣吸氣。另一個是醒著的,烏溜溜的小眼珠子瞪得老大,不知看向何處,覺出頭頂上方懸了一個甚麼東西,好奇的移了目光去看。
    這一看,便與沈明楓的眸子直直對上。
    那一瞬間,沈明楓覺得,整個世界都光亮了。
    太太太……太可愛了!太可愛了呀!!啊啊啊!!!
    又白又嫩的小傢伙,生得很是好看,當真是人們通常所說的,米分雕玉琢,漂亮的不行!
    沈明楓不知道,自己的心跳速度,為何會驟然飆升,也不明白,為甚麼,明明是並排躺在一起的兩個娃娃,她的一雙眼睛卻總分不出半點兒空閒,去看另外一個熟睡中的孩子,就只盯了那,也盯了她瞧的小寶寶,瞧得忘乎所以……
    對視了良久,小傢伙不但沒有收回目光,還且勾起了唇角,竟是對著沈明楓,揚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啊啊啊!!!
    「娘,你快看,寶寶在對我笑!好可愛呀!楓兒能不能抱抱——」
    「不能!你這毛手毛腳的,孩子還小,不能給你亂抱。」
    沈夫人想都不想,直接拒絕。奈何沈明楓一顆心早已被那一抹笑融化,被狠心拒絕了半點也不惱,眼睛不移開小傢伙的臉,又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探出手,輕輕地,慢慢地,撫過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在她嘟起的嫩嫩小嘴旁邊,輕柔一按……
    「好滑,好嫩啊,寶寶你怎麼這麼可愛?!嘻嘻!」
    不止沈明楓,屋內沒有見過小寶寶的沁兒也是好奇的上前圍觀,卻是不敢湊得太近,也不敢伸手去觸碰,只在小床邊,與沈明楓一左一右的,細細觀察著床中的兩個小突起……
    「咳——咳——」
    突然,與沈明楓對視了一會兒的那小傢伙,毫無預兆的咳了兩聲,聽著還是較嚴重的,沈明楓眉角一緊,不禁心疼,以手輕輕撫了撫寶寶的心口處,輕聲安慰道:「寶寶不怕,寶寶要好好的!」
    其他的人,聽了孩子咳嗽,有些擔心,可也沒有法子。祈妃滿意的看著沈明楓的反應,看那人如此喜愛小孩子,心裡長長舒一口氣。而沈夫人,看著看著,笑容漸漸斂去,帶了些許的遺憾,失神。
    祈妃看看沈明楓那邊,看她一如既往的傻乎乎的舉動,不由搖搖頭,去與沈夫人對視,不想看到的就是對方這樣一副神色,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畫面雖有愛,到底還有正事要說,祈妃在旁立了一陣,叫她們,
    「好了,孩子也看了,敏蓉尚在月子中,需要多休養,你們快快看完了退下吧,本宮還有話要問你們。」
    「喔……是。」
    「是。」
    眾人悄聲退出了內室,敏蓉又在丫鬟的伺候下,躺了下去,閉上眼休息。小寶寶們還是一個香甜的睡著,一個沒了對視的人,又再四處打量了一下,無聊的打了個哈欠,眯起小眼,也準備入睡……
    幾人退出內室,就在外間開啟了說話。
    「沁兒,你來與我等說說,你們這一趟出行的詳細經過。」
    才坐下,沈夫人就憋不住了,她的寶貝女兒喲!怎麼就……
    坐於正首的祈妃也是眼帶好奇,端起茶盅,接了:「是呀,楓兒這一此治療去了如此遠,想必很是精彩吧,本宮也想聽聽呢!」
    感覺好像沒自己甚麼事兒,沈明楓有些鬱悶,一顆心都掛在了屋裡的小寶寶身上,哪能坐得住!可是再怎麼坐不住,她也不好獨自再進去,只能耐著心癢坐著,心不在焉的,聽或者沒有聽沁兒的講述。
    沁兒可謂是口齒伶俐,將事情一來二去說了個透徹,關於治療那一塊,她講得最為精彩,到了沈明楓心智這裡,言辭中破帶了自己的感觀,讓在場的人聽了,既感到遺憾,又感到悵然……講到老道長第二日便去了時,更是悲傷不已,叫人忍不住也在心內,狠狠歎了一口氣……
    「如此說來,楓兒的心智,並未完全恢復,而那老道長已逝,就再無進展的可能了?」
    「唉!想來就是這樣了。」沈夫人也是遺憾得緊,她千盼萬盼的今朝,竟是這麼個,叫人哭笑不得的結果。
    屋中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沉吟片刻,祈妃娘娘發話了:「楓兒,你過來,母妃為你把把脈,看看可是真如那道長所說的那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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