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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12 AM

拉棉花糖的兔子 -【滿袖天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18-8-17 05:28 PM 編輯

【書名】:滿袖天風

【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內容簡介】:

  溫瀾離開的那天,皇城司上下鬆了口氣。

      皇城司權涉私察、治安,緝捕,鞫獄……暗中探事,上至朝士大夫,下至富家小戶,無孔不入,人人惴恐。

      但即使在聲名狼藉的皇城司內部,溫瀾也是個大禍害。

      只是,大禍害下一個要禍害的是哪兒呢?
.
      指路排雷:架空,背景部分參考北宋;偽宅鬥,蘇爽無敵;誰找女主麻煩,女主找誰全家麻煩。磚花隨意,去留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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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14 AM

本帖最後由 lqin11 於 2018-8-7 11:26 AM 編輯

一 夢讖

  溫瀾又夢到了嘉寧八年冬的皇都。
  
  霜雪切肌,風摧枯桑,嚴寒拍打在門窗之上。而她被縛在粗陋的木床一端,衣衫單薄。趙理坐在床沿,勒緊鎖鏈逼問她趙琚的下落。
  
  燭火搖曳,趙理的聲音帶著殺意:“倒是我低估你了,皇城司不愧伺察京畿多年,還有這般能耐。但你也該清楚,趙琚藏不了多久。”
  
  她依然是沉默,濃睫在眼底打出一道彎彎的陰影。腳下因為趙理到來剛燒起的鵓鳩色禦爐炭散發著暖意,驅散了她身上徹骨的寒冷,青白僵硬的手指也恢復了些血色。
  
  未幾,趙理再一次在夢中按著她的腿轉移了話題,語氣古怪地道:“尋常士卒黥面,皇城卒黥於髀間。當初為你黥字之人,知道你是女子嗎?或是你用了什麼手段?”
  
  趙理將下擺挽上去,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還有大腿外側青色的黥字,竟是觸目驚心。他的手指印在還有一絲涼意的皮膚上,極為細膩,不禁恍神。
  
  溫瀾從最普通的察子做起,皇城司的兵吏在這樣私密的位置黥上番號,本是因為暗中探事,不能與普通兵卒一般堂皇。
  
  可知曉溫瀾是女子後,這黥字卻仿佛沾染了幾分旖旎……
  
  溫瀾沒有露出驚訝或者屈辱的神情,只是嘲諷地道:“這黥字來路正得很。倒是世子殿下,得位不正,恐怕難立綱維,德行敗壞,難怪有斷子絕孫之憂,至今無後。”
  
  趙理臉色一變,溫瀾只覺腿上劇痛,幾乎以為他要暴起傷人,可最後也只扯了下嘴角,將溫瀾一摜,冷冷道:“待我找到趙琚,梟首與你看,不知你還能不能這般牙尖嘴利。”
  
  ……
  
  溫瀾猛然轉醒,盯著床幃上的蓮花紋刺繡看了片刻,緩緩坐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大腿,那裡好似還殘餘著痛感,淤青如在眼前,握一握手,才恍覺那刺骨涼意只是夢罷了。
  
  這半月來,她日日都夢到還未曾到來的嘉寧八年所發生的事,夢中的情景太過真實駭人,令她無法宣之於口。
  
  今上駕崩,太子繼位,恭王子謀反,血洗皇城。
  
  待她趕回京師時,為時已晚,只來得及將太子救出宮藏在隱秘處。然而這也只是一時之計,她從未夢到太子的下場,以趙理的手段……
  
  溫瀾喝了口冷茶,心口那點從夢中帶出來的火氣隨之一點點涼下去,她在黑暗中坐了許久,靜靜下了一個有些荒謬的決定:
  
  她要將這個夢當真。
  
  ……
  
  溫瀾正式掛冠離任皇城司的這日,葉青霄與友朋們額手稱慶,其本人更是幾欲喜極而泣。
  
  皇城司是天子耳目,太宗朝間設於京師。本朝以來,皇城司暗中探事之細緻,愈發喪心病狂,詳實到某某人在家中宴席上多喝一杯酒也瞭若指掌。上到當朝官員,下到平民百姓,簡直無孔不入。
  
  可想而知,京官、都人對這個衙門是怎樣態度。
  
  對於和他們時有公事往來的禦史台、大理寺、刑部、大名府等等衙門來說,皇城司便更是不討喜了。
  
  若果有像葉青霄一般,先待過大名府,又調往大理寺的人,那怕是做夢都在罵對方。
  
  整個皇城司內,葉青霄最討厭的又莫過於溫瀾。皇城司也有緝捕之職,少不了和其他衙門聯手辦案,公事往來,但凡溫瀾在,總要折騰得大家怨念叢生。
  
  不怨得知道溫瀾走後,葉青霄與同僚特意吃了頓酒。
  
  他們包了家腳店的二樓,叫了些乳酪、羊肉等小食佐酒,對面便是家瓦舍,裡頭極為熱鬧,在這頭都隱隱能聽到絲竹唱樂、歡呼叫好之聲。
  
  席間忽有人道:“上月禁軍有一起酒後鬥毆,被皇城司移交大名府,裡頭有個都頭,罵了溫禍害半天,當時他不是一句話沒說麼,都傳是畏懼都頭的義父,畢竟那個都頭的義父可是在樞密院。”
  
  單是京畿地區,守衛的禁軍便有十萬之眾,番號頗多。其實皇城司原來也屬禁軍,不過二十年前才獨立,二者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樞密院卻是掌著軍國機務,那位職權還不低。溫禍害再蔫壞,可不也得避讓著,這一罵解了許多人的氣。
  
  大家紛紛看著說話之人,不知他為何舊事重提。
  
  此人擠了擠眼睛,說道:“早有傳聞稱溫禍害要走啦,可你們知道為何早有風聲,但他偏是今日正式走?”
  
  在場之人大多未曾想過這個問題,難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他們在心中迅速檢點了一番,可惜一無所獲。
  
  “嘖。”那人低聲道,“……今晨,官家斥樞密院‘吏不肅’!”
  
  眾人皆是一頓,頗有些不寒而慄。
  
  樞密院吏作風如何,官家怎會得知,分明是有人暗中探事。斥完定要罰了,罰誰還用明說嗎?
  
  以溫瀾的性格,私下報復那都頭一點也不奇怪,只是沒人能想到應在此處。
  
  雖說溫瀾要走,可要點是,竟連樞密院也拿皇城司無可奈何了嗎……
  
  一時間,他們都噤聲了,誰知道現在說的話,又會不會被記錄下來,送到官家案頭。
  
  好半晌,氣氛才緩過來。
  
  “吃酒吧,好歹是送走這瘟神了。”
  
  “說起來,溫禍害都要走了,也不怕被報復啊,你們猜他會去哪呢?”
  
  “溫禍害不是孤兒嘛,陳伴伴又早已捐館,他能去哪兒,難道日後不謀事了?”
  
  陳伴伴指的便是前任皇城司勾當官陳琦,是陛下最寵信的內侍,否則也不能勾當皇城司了。他在任上時,皇城司三名勾當官,只他獨攬大權。前些年去世後,陛下還追贈了節度使,諡號恪忠。
  
  溫瀾自小跟著恪忠公,後來還被收作義子,某些方面堪稱青出於藍勝於藍。
  
  這從皇城司出來的人,能上哪兒謀事,還真不好說,特別是溫瀾得罪過的人可不少。
  
  葉青霄幸災樂禍地道:“管他去哪兒呢,反正去哪兒哪兒倒楣。”
  
  剛說完,葉青霄便從窗口瞥見街面上的一人一馬。
  
  馬是高頭駿馬,色白勝霜,人著一身月白色燕居服,髮如鴉羽,眉眼秀麗,顏色十分好,更勝過街旁栽種的桃杏,人海中毫不費力便撞進葉青霄眼中。正是他們剛剛提及的溫瀾。
  
  看路旁女子投在他的眼神,若非皇城司名聲不好,溫瀾的美姿容怕是要更為聞名。早年他年紀更幼,又無今時的氣勢,甚至有人編排過陳伴伴要叫他也去做內侍,可見其秀美。
  
  可惜,此人的人性是不如顏色十一的!
  
  葉青霄盯著溫瀾看的時候,溫瀾也似有感應,一抬首望了過來。抬眼時目如寒星,清淩淩似雲嶺積雪,十分顏色便更增光華了。
  
  葉青霄來不及收回目光,心下略慌,轉念想到他都離任了,索性定了定神,一臉嘲笑地俯視他。
  
  其他人也發現了溫瀾的蹤影,擠到視窗來,指指點點地笑談,恨不能將往日的怨氣一吐而空。
  
  “這便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哈,溫瀾也有今天。”
  
  樓上樓下,也不知溫瀾是否聽清了,只見他微微歪頭,唇角勾起,神色更為生動。陽光穿過搖曳的酒旗,在他臉上泛著淡淡的光華,卻也無端透出些……惡意。
  
  溫瀾一眼掃過他們。雖是仰視,竟毫不落於下風。
  
  本是看熱鬧甚至帶著嘲笑心思的人只覺渾身發寒,即便知道溫瀾已卸職,也在這般目光下生生腰軟了,身子慢慢、慢慢低下去,避開溫瀾的目光……
  
  “喂,你們躲什麼!”葉青霄氣結,回頭斥責同伴沒膽氣。
  
  對哦,溫瀾都辭任了,還怕他做什麼。眾人訥訥想。
  
  只是再一抬頭時,溫瀾已然策馬離去了,僅剩一抹背影,哪還有他們找回場子的機會。
  
  葉青霄哼了一聲,又氣悶地重複那句話:“去哪兒哪兒倒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17 AM

二 揚波

  那日吃完酒後,葉青霄再沒見到溫瀾,自他離任皇城司已經數月,其人仿佛憑空消失,有小道消息稱他已離京,只是不知為何,也未與同僚、上官道別。
  
  葉青霄遇到皇城司的人,聊了幾句後察覺,大概是平日溫瀾折騰自己人也狠,對方提到溫瀾離開,語氣好像還有點欣喜。本是相看兩厭的人,在這一點上倒是有了些默契。
  
  可是,葉青霄在起初的高興勁兒過去後,又覺得有些不快,到底溫瀾是自個兒溜的,沒叫他出口氣。
  
  這口不快之氣一壓數月,此日,葉青霄正值休沐,被打發帶上幾個家僕去驛站接人。
  
  葉青霄的三叔葉謙在外任官多年,如今瓜期已屆,磨堪期滿,喜遷為京官,近日回京。葉家祖母盼兒心切,叫孫子去迎一迎叔父。
  
  出門前葉青霄的母親又提點他莫要失禮,葉謙此番回來還帶了新婦。
  
  葉謙原是鰥夫,半年前議親,娶了任職地一寡婦徐氏。徐氏膝下還有個女兒,尚未出閣,也會一同上京,故此相迎時要注意有女眷。
  
  葉謙在岳家成的親,他的繼室與繼女葉青霄都未見過,不過,徐氏之父徐景山也有功名在身,因葉謙欲續娶徐氏女,葉青霄的祖父便找到了徐景山所著的文章。
  
  葉青霄在祖父那裡掃過幾眼,觀其文如睹其人,只覺徐先生才情富瞻,品性澄淡,想必教養出來的子孫亦有沾馥。
  
  葉青霄出門,恰好遇到二叔葉訓回來,兩人打了個照面。
  
  “二叔。”葉青霄問了聲好。
  
  葉訓耷拉著眼皮上下掃了他一眼,語氣微妙地道:“出城去?”又打量那幾名家僕,默數後哼哼道,“只帶五個人?呵呵。”
  
  葉青霄故作不懂,“祖母讓我提前守著。”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叔三叔不睦,他這個做小輩的怎好搭這話。
  
  好在葉訓也不指望葉青霄說出什麼來,踱步離開了。他一想到老三續娶之婦既非名門望族,又無萬貫陪嫁,不過是個窮鄉僻壤的寡婦,心中就有些暗自痛快。
  
  葉青霄只在這裡稍微耽擱一下,趕緊打馬往城外去了。
  
  ……
  
  葉家本是算好了腳程,叫葉青霄提前去候著,誰知他才到驛站,便見裡頭出來幾輛車,打頭一個僕從面孔熟悉,只一下他就辨認出來是當年隨葉三叔出門的管事。
  
  那管事也依稀認出葉青霄,急急叫馬夫催停了車,“四少爺!”他欣喜地回頭,“老爺,是四少爺!”
  
  下一刻,葉謙撩簾出來,葉青霄也翻身下馬,叔侄二人久別重逢,俱是激動不已。
  
  葉謙受了侄兒拜見後,拉著他的手回憶舊容,上次他見到葉青霄時,這孩子還在治學,如今已輾轉兩個衙門,難怪沉穩許多。
  
  葉青霄尚有疑惑,“叔父怎麼這麼快就到了?我算著應當還有一日,如此倒是險些錯過了。”
  
  葉謙一聽,呵呵一笑,指了指他們的馬車,“其實我來時還耽擱了三四日,是我那女兒找到個巧匠,給馬車的伏兔與當兔都改形制了,再將車輪包上革,叫我們腳程大大加快,又更為穩當。”
  
  如此聽來,要不是葉謙先前耽擱,早便到了。葉青霄仔細一看,順著車軸放置的伏兔,以及外側的當兔形制都與常用的有些改變,更加長也更加堅固。
  
  似這般的改動,葉青霄上月在京中也看到了,是軍匠首創,按理說不足一月,傳不到章丘那麼遠的地方,難道是章丘那個匠人與其冥冥間神思相通?
  
  這不過是小小改動,念頭一閃而過,葉青霄也未在意太多。
  
  這時,馬車上又下來一名婦人,體格纖巧,掀開帷帽後露出了一張柔美的面龐,雖有一定年紀,卻不失韻致,正是葉謙續娶的妻子徐菁。
  
  葉青霄聽說這位嬸嬸比三叔還年長一些,從外貌上倒是沒有任何痕跡。
  
  徐菁先前便聽到管事喊四公子,這時先吩咐婢女去後面的車架請姑娘,他們相遇得突然,毫無準備,後頭怕還不知道。
  
  待徐菁走過來,葉謙為她介紹,“這是我大哥家的幼子青霄,當年蔭補了主簿,又進士中第,如今在大理寺差遣。”
  
  葉青霄忙稱呼嬸嬸,徐菁也溫聲應了,微微笑道:“蔭補授官後還能苦讀登第,可見侄兒勤勉好學,卓爾不群。”
  
  葉青霄輾轉大名府與大理寺,也算練下一些眼力,這位新嬸嬸只三言兩語,但柔和文雅,相處起來很輕鬆。還有就是,他雖不便直盯著嬸嬸看,掃過去總覺得嬸嬸有些面熟,就和在哪裡見過一般。
  
  再看後面,去通報的婢女所站的車,簾子動了動,一隻手將簾子撥開,那手指白皙纖長,指尖透著粉紅,煞是好看。想是徐菁的女兒要下來了。
  
  忽然聽得一陣急促的鈴聲,他回過神來,“馬遞。”
  
  他們還在驛道上,這鈴聲是軍士往來傳重要文書時才會搖響的,為的就是提醒行車避開和下一站交替之人提前準備。一聽聲兒,車夫都趕緊將車架挪開一些。只是好幾個是章丘人,沒應對過這樣局面,難免有些慌。
  
  葉青霄見他們手忙腳亂,趕緊也上前搭把手,馬遞疾如飛電地掠過驛道,後頭那駕車不知何時到了近前,因為轉彎太急,竟是有些不穩,向旁傾了傾。
  
  徐菁的女兒先前便停住了沒下來,這時車身一動,一隻手猛然探出來扶著車門,身體也滑了出來,引得徐菁驚叫了一聲。
  
  僕從們急急扶車,葉青霄也下意識一手扶車,另一手想去托一把妹妹。
  
  只是車上人一抹纖細身影躍下,頭上垂著半幅紫羅的帷帽並不影響她的動作,也無需葉青霄的助力,穩穩落地,淡青色的提花羅裙裙擺被風吹動,盪不起多高,便被腰間垂下的玉環壓穩。
  
  葉青霄稍稍一愣。
  
  對方似乎對自己大膽的舉止也有些不好意思,退一步輕聲道:“失禮了。”
  
  這聲音柔和綿軟,帶著一些南方腔調,甚是好聽,只是葉青霄總覺得有幾絲熟悉,大約和他相識的人音色肖似吧,但他認識的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綿綿的言語。
  
  葉青霄迅速搖頭。
  
  “……小心些。”徐菁的語氣說不上責難,只是有些微擔憂,措辭更是含蓄。
  
  葉謙則是不在意的樣子,說不定還覺得不錯,“揚波,來,認認,這是你四哥青霄。”
  
  葉青霄心想。沖風至兮水揚波,與這新堂妹的性子倒是有些相符,綿軟嫺靜之下又有些活潑。
  
  “四哥。”揚波乖巧地行禮,手指將要去掀帷帽,管事卻來道,“老爺,車架都扶好了,並無損毀。這會兒風大了,咱們回去罷?”
  
  葉謙想到久別的家與親人,當即一點頭,“走吧,快些回去。”
  
  揚波的手便縮了回去,這一瞬,葉青霄竟油然生出一點兒失望。
  
  ……
  
  改制過伏兔與當兔後的車架比起舊式樣果然更快更穩,未時已到了皇城。葉青霄能看到,葉謙那車的簾子都掀開了——徐菁是頭一次來京師,一國之都的繁華豈是章丘可比,都城峨峨,往來商客摩肩接踵,面面酒旗招搖風中,宛如波濤般起伏。
  
  從章丘帶來的僕婢更是不由自主左右張望,管事連忙約束,叫他們收心,免得撞了車。都城街上車水馬龍的,時有人畜相撞。
  
  倒是揚波的車簾,紋絲不動,也許是累了,連京師熱鬧也顧不上看。
  
  進了皇城後,葉青霄就打發家僕飛奔回去報信,待他們抵家時,已是府門大開。
  
  僕婢們將箱籠行李抬進去,葉謙風塵僕僕,卻是要先攜妻子去拜見高堂,徐菁也有些緊張,她在車上便簡單拾掇了一下。
  
  葉謙與徐菁攜手在前,揚波稍落後幾步。進門後葉青霄便時常去瞥揚波,這都進家門了,揚波怎麼還不摘下帷帽。被揚波覺察到,頭側了側。
  
  葉青霄訕訕一笑,“……這個,在家中了……”
  
  他說著也沒法續下去了,總覺得那話雖然沒什麼不對,說出來卻有點怪。
  
  揚波領會了他的意思,輕聲道:“四哥,我摘了帷帽可好?”
  
  葉青霄一時沒琢磨出來,為什麼要問他的意見,揚波話語中甚至還帶了一點莫名的笑意,也不知從何而來,他只下意識地答道:“啊?好……”
  
  揚波腳步未停,只輕輕一抬手,摘去了帷帽。
  
  紫羅隨著動作飄起,卻再也遮擋不住揚波的容顏。這確實是一張極為秀美的面龐,她有一雙瞳色稍淺的眼眸,淡漠處宛如含著積雪,淡紅的嘴唇猶帶一抹笑意,令五官愈發出彩。
  
  葉青霄竟是心先砰砰猛跳了兩下,心魂一蕩,然後才猛然發覺不對,將眼前人與某個名號對應上,霎時間驚恐的叫聲幾乎脫口而出。
  
  這漂亮而熟悉的五官,分明是屬於一個他討厭極了、已經消失數月的人物,只是對方從未這般打扮過,他愣是用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自問:這是溫瀾吧?這他媽就是溫瀾吧?!
  
  葉青霄眼前一黑,數月前判溫瀾的那句話如在耳畔回蕩:去哪兒哪兒倒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0 AM

三 抵達

  “祖父,祖母。”揚波屈膝俯首為禮,落落大方。
  
  她上首是葉家的大家長,葉謙之父葉致銘,老爺子早年進士及第後,得陛下嘉許,輾轉姑蘇、江陵等地為官,可惜身體不佳,以刑部侍郎致仕,宦途到此為止。葉老爺子半躺在塌上,一旁側坐著的則是老夫人苗氏。
  
  葉家也是詩禮簪纓之族,自然不會對繼女冷眼相待,兩位老人和藹應了。
  
  老夫人早知道兒子還會帶個繼女回來,叫人在京中的頭面鋪打了時興的首飾準備送她,眼下看到揚波生得雪膚玉貌,與其母儀態也半點沒有擔憂中地方上來的小家子氣,東西送得就更舒心了。
  
  葉謙這個繼室,是他自己休沐時偶遇,而後求娶的,家境普通,資妝也不豐厚。
  
  好在老爺子隱退後以養生為主,為人也開明,老夫人更是憐愛兒子這些年身邊一直沒人照顧,只要他喜歡便好。現在唯一的一點憂慮也沒有,自然心下舒坦。
  
  但老夫人心裡也有一絲疑惑,她打發孫子去接人,這時葉青霄回來後卻垂手站在一旁,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眉頭微皺,不似平日的開朗。不過眼下正是母子團圓,老夫人也沒多想,只覺大約法寺裡有什麼難判的案卷。
  
  葉致銘咳嗽一聲,老夫人立時默契地明白了意思,說道:“青霄再去盯著你叔叔院子裡打掃完沒,沒料想他提前回來了,好在前兩日便開始清理。謙兒和他爹說說話,我帶謙兒媳婦和揚波去看看那副首飾。”
  
  葉青霄還待了一下才應是,匆匆出去。
  
  其他人出去後,只剩下葉致銘和葉謙父子。葉謙在榻邊坐下,小聲道:“父親,我打算明日便去考課院找同年敘一敘,看能不能打聽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謙回京,京中的缺多少人盯著,這一次磨堪,葉謙原本看准的是另一個位置,家裡也給他打點好了。誰知調令下來,一下遷到了京中,很快要去大名府任推官,簡直像是天上砸了個餡餅下來。
  
  葉致銘方才說了許多話,已經有些沒力氣,虛軟地道:“考課院的人怕也不知道什麼,你這幾日都莫要出府會客,沉下心來等等,很快應該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葉致銘宦海沉浮多年,雖然臥床已久,不問世事,對官場變動仍然有著敏銳的感知。考課院負責州縣官吏磨堪沒錯,然而與葉謙相比,還有更具資格的人。
  
  葉謙喜任大名府推官,有了這麼一個資歷,甚至得了賞識,再放到州府上去謀個通判也不是不可能,未來可期啊。只是,葉致銘一聽到消息便覺得,這件事來得太過驚喜,就像有什麼人在背後推動一般。
  
  父子兩人就此事絮絮低語起來。
  
  ……
  
  另一方面,老夫人帶著徐菁和揚波去看了首飾,同是女子,她自然體諒徐菁還要梳洗,晚些得會見一大家子,便讓人引她們去葉致銘的院子裡了。
  
  徐菁歸置箱籠,聽葉謙手下的老人介紹之際,揚波也進了自己房間,她此番只從章丘帶了一個貼身婢女來,不過十四五歲,名喚虹玉。
  
  “我給姑娘要茶喝。”虹玉跑到外頭,找個婆子要茶。
  
  “不知姑娘喜歡喝什麼茶?”婆子殷勤問道。新婦與姑娘在大家心中還很神秘,不過向來從喜好上便能推測幾分為人。
  
  虹玉想了想,“我們姑娘沒有特別愛喝的茶,你撿團茶煮就行,沒有散茶也行。”
  
  婆子愣了愣,心裡犯嘀咕,這還貼身婢女,怎一點也不瞭解主子,還沒有團茶散茶也行,散茶能是他們人家吃的嗎?其實就是團茶也有些露怯了……還是小地方來的呀,細處便顯出來了。
  
  這倒是好伺候。她想著又看了虹玉幾眼,徐菁身邊跟著的婢女看著都穩重得很,這個小丫頭卻臉嫩得很,也不像經過事的。就這,還是姑娘唯一的貼身婢女,也不知怎麼選上的。
  
  百思不得其解,婆子也只得去找些團茶。
  
  虹玉回去之後,心裡還真有點反省,對揚波道:“姑娘,您喜歡喝什麼茶呀?”
  
  揚波淡淡道:“有什麼便喝什麼,隨意。”
  
  “方才我說姑娘沒什麼特別愛喝的,外面的婆子還很驚訝地看我呢。”虹玉一下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想,跟了姑娘兩個月,也不知道姑娘喜歡喝什麼。”
  
  這真是最好的主子了,她現在還記得,當時姑娘選人,只問了問各人的名字,說今日有虹霓,她名字裡又有虹,就選了她。伺候姑娘的日子十分輕鬆,虹玉記得自己好幾次做事時睡著了,姑娘也沒說什麼。
  
  “你把這些整理好,我去母親那兒。”揚波並不在意這點小事,吩咐虹玉整理她的私物,便出去了。
  
  揚波出門才被幾步,就被人一把拉到角落,她屋邊就有小方塘,有假山石與芭蕉葉,折角處打外頭看不到。
  
  葉青霄警惕地探頭看了看四下沒人,縮回來又瞧了「揚波」幾眼,差點沒氣死。
  
  揚波回房後換了條方勝紋茜紅旋裙,整個人便更為光豔,這樣的距離,還能嗅到她身上清幽的花露香。
  
  可「揚波」愈是眼波盈盈,葉青霄就愈是覺得眼睛都疼起來了。
  
  院子裡還沒灑掃完,亂得很,自然也沒人守門,這才叫他進來了。他可是一腔怒火要發洩,先時在祖父祖母房中,他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當場揪住對方的領子……
  
  他竟然真以為溫瀾辭任了,他就說章丘的工匠怎麼和京師的軍匠想法那麼一致,把伏兔和當兔改得一模一樣。
  
  葉青霄一看到溫瀾女裝以「揚波」的身份出現,只有一個想法:溫瀾一定是變服探查中!
  
  這都是皇城司的老把戲了,他們的察子到處探事,不可能光明正大穿著衙門裝束,許多場合都得變服,扮什麼的都有。
  
  只是沒想到,溫瀾這麼豁得出,連女裝都肯扮。
  
  也是,這可是溫大禍害,不但肯扮、敢扮,而且不得不承認,他扮得還特別好……
  
  葉青霄臉色又綠了幾分,他猛然想起自己還有點神思不寧,難怪後來溫瀾古怪地問他要不要摘帷帽,怕是都在看他笑話吧。要平日,他若知道溫瀾扮女裝,一定只想看笑話,現在出笑話的卻是他自己了。
  
  令葉青霄最忌憚的是,以溫瀾的位置,竟然需要變服查探,這得是衝著什麼來的?他家惹上什麼大事了嗎??
  
  在家人面前,葉青霄不敢揭穿溫瀾的身份,現在卻是忍不住了,咬牙問道:“你……你裝女的到我家來幹什麼?”
  
  他心底還有些緊張,任誰發現家裡有皇城司的暗探,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吧,還有反復回想自己家裡能有什麼人可能犯事,而且李代桃僵、扮做女裝分明是要深入內院啊!
  
  不對,這真的是李代桃僵嗎?徐菁是被脅迫換了女兒,還是她根本也是皇城司的人?
  
  葉青霄比溫瀾稍高一些,她微微抬頭看了葉青霄一眼,心裡有些好笑。
  
  聽到葉青霄指認她「裝女人」的那一瞬間,她心裡是有些錯愕甚至想笑的。以她如此毫無破綻的裝扮,也不知葉青霄是如何理解的。
  
  不過,被葉青霄認出來,也早被溫瀾考慮過,只是起初她沒想到這樣還能瞞下自己的性別,看來葉青霄對她是男子一事深信無疑。
  
  溫瀾伸手撣了撣葉青霄肩上的柳絮,仍用那現練出來的章丘口音語氣綿軟道:“四哥家數代忠良,無需多慮,不過借住一陣罷了。”
  
  這還是葉青霄見到「揚波」真容後,她第一次對著葉青霄說話,且距離實在有些近了,無論是紅嫩的唇色、淺淡清澈的眼眸,都令葉青霄渾身一抖,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揚波」賞心悅目是賞心悅目,但知道這是溫瀾後,她這綿軟的樣子就令葉青霄……不寒而慄,直想當場昏死過去。原本動人心弦的章丘口音,也成了惡咒一般。
  
  “說話算話!”葉青霄慌慌張張後退著走,差點絆到土塊摔倒,狼狽地轉身逃了。
  
  他好歹和溫瀾打過那麼久交道,既然如此,大約真的沒事,就算有個什麼,他們也不會是重頭。當然,即便溫瀾只是「借住」在此……
  
  葉青霄心中哀嚎一聲,這大禍害啊,憑這副裝扮,其他人不知道,反正他是有得受了。
  
  溫瀾看著葉青霄的背影,不在意地笑了笑。葉青霄實在多慮了。
  
  他大概想不到,徐菁不是什麼探子,就是她親生母親,不過她幼時被拐,在皇城司多年後,才查到生身父母。知悉父親已經去世,只剩下母親。
  
  在那個展現未來的夢裡,她曾經不大願意母親嫁入葉家。因為身在皇城司,她也始終沒有公開與母親的關係。但是後來,趙理謀反,京師大亂,若不是葉謙,母親怕是也要遭逢不幸。
  
  不過現在,她不會讓那個夢有成真的機會。
  
  葉青霄跌跌撞撞的身影尚在眼前,溫瀾眯了眯眼,揚聲道:“四哥,小心些!”
  
  “……”大夏天,葉青霄竟然一陣惡寒,身形猛然搖晃了一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1 AM

四 會面

  哺食之前,徐菁猶自有些焦慮地在和溫瀾重複葉家的情況,這些都是她從葉謙以及他帶去的老家人口中得知的。
  
  葉老爺子與老夫人苗氏膝下一共有三子兩女,兩個女兒都出嫁了。長子葉誕,便是葉青霄的父親,也是葉致銘最為倚重的兒子,如今是鹽鐵副使。除了葉青霄,還有兩子一女。
  
  末子便是葉謙了,剛調回京,元配夫人在京時便病逝,只有個女兒遠嫁了。
  
  次子葉訓,也是徐菁最為擔憂的。
  
  葉家已是人口簡單,饒是如此內裡也有些矛盾。葉訓和葉謙雖是一母同胞,卻脾性不和,後來因為家裡蔭官的名額更是把不快擺在了檯面上。
  
  葉訓前些日子剛升了樞密院的副承旨,與夫人育有兩子兩女。
  
  早之前,葉謙自己便也提醒過徐菁了,二哥二嫂恐有為難,小心應對。
  
  “今日才是頭一次見面,況且公婆、你繼父皆在。可是日後……”徐菁說著,小心看了揚波一眼。
  
  揚波,也就是溫瀾正在喝茶,專心致志得如同有了什麼研究,只是一隻腳蹺起來的姿勢,對於女子來說隨意過頭了,即便同一身裝扮,氣質也與她在葉老爺子和老夫人面前時全然不同。
  
  她對於徐菁的話沒什麼反應,就像沒聽進去一般。
  
  徐菁頓了一些,才有些忐忑地道:“無論如何,家和萬事興。”
  
  她對女兒有愧,揚波這些年的遭遇,她瞭解得也很模糊,追問不出詳盡。而這個模糊內容,別說葉謙,她連自己父親也沒敢透露。
  
  雖然揚波在她面前多是隨意的,但出於一個母親的直覺,以及這數月相處下來的種種細節,她仍感覺到女兒的不同尋常。即便女兒回到身邊數月了,她還是不大安心。
  
  這麼說吧,她甚至覺得,倘若葉訓夫婦對她有什麼為難之處,她竟然更擔心對方。
  
  “家和萬事興。”溫瀾重複一遍,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扶著徐菁的肩膀,將她按下來,“說得不錯,母親寬心吧,葉家爺伯都是當代名宦,定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徐菁又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也是,葉訓到底還是京官,她的擔心是不是有點可笑了,女兒只是流落在外,比較幹練而已罷。
  
  “對了,娘,上次我同你說,京師有朋友可以幫忙置業,已經辦妥了。”溫瀾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錦囊,裡頭折了厚厚一疊契書,“你收起來鎖好。”
  
  還在章丘時,溫瀾就和徐菁說把她的壓箱錢都換成官交子,在京師置辦產業,如此有些生息,錢能生錢。又說她有可靠的朋友看到合適的鋪子、地可以先買了,回頭再把銀錢給朋友。
  
  徐菁的父親也有些鋪子,但她對經營只是略懂,起初有些猶豫,可同女兒聊起,不知不覺竟被說服了,自己事後都有些迷糊。饒是如此,此時聽說真的買回來,還是驚了。
  
  “這是何時送來的……你這朋友真是,錢都還在咱們手裡,契書他就放心拿來了?”徐菁一捏那契書,更是臉色一變,“怎麼這樣多?”
  
  她那些錢,怎麼夠買這麼多產業?行當、地段都不必提了,京師地價何等貴,她聽葉謙提過,有些小官吏的俸祿都買不上住房,為官幾十年只得租房,或是買上窄小的院落。
  
  “我這些年也有點積蓄,拿一些出來給娘添妝。”溫瀾輕描淡寫地道。這些年她自己置下些許私產,義父也留了些,加起來頗為可觀。
  
  原來是孤家寡人,現在有了親人,贈一些給母親無可厚非。京師百物貴,居大不易,葉家是大戶人家不錯,徐菁卻是做人兒媳的。
  
  本朝婚嫁,極為重視聘金、資妝多少,無論普通人家還是達官貴人,娶婦先問資妝幾何。新婦嫁妝豐厚才有底氣,與其擔憂同姑嫂如何相處,不若自己多些產業。
  
  再者說,她沒功夫時時盯著,直接送錢倒好些,小事自然有人為徐菁打算。
  
  徐菁急了,她把契書都塞回去,“不行,娘不能要。你自己的你拿回去。”
  
  她對揚波只有生恩,多年來並未養育揚波,已是虧欠,哪有反過來讓女兒給自己添妝的道理。
  
  “雖原本子女名下也不該有私產,再有便是,我在京師還有些仇家,現下回家了,商鋪、田地在手裡不大方便,您當是先幫我收下,也免得日後被人抓住把柄。”溫瀾不疾不徐地說道。
  
  她說得雖然平淡,徐菁那顆心卻一下又提起來了,什麼樣的人才能有“仇家”啊!又是什麼樣的仇,還會追查她,盯著她?徐菁愈發對女兒這些年的遭遇心疼,這些契書來之不易。
  
  “……那我替你收著,日後你嫁人了再給你,這就當時在我這兒轉個手,別人總沒話說了。”徐菁深吸一口氣,仔仔細細把契書全都看過,親自收好了。
  
  .
  
  為了迎接葉謙夫婦回京,一家今日都在老爺子那裡哺食。徐菁換了穩重的葵花紋石青色半臂與襦裙。
  
  徐菁初來,去得最早,先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其次來的便是葉訓一房。她仔細看,葉訓與丈夫葉謙有五六分相似,但留著長鬚,容長臉。葉訓的夫人白氏穿著瑞草雲鶴的墨青色大袖衣與豆綠襦裙,頭髮梳得油光水亮,兩人眼神對上,白氏先是打量了徐菁一圈,才笑著開口:“這就是弟妹吧,總算盼到你們回來了,老太太每日都念著,一路上舟馬勞頓的,辛苦了。”
  
  徐菁覺得並非自己早知道兩房關係不善生出的錯覺,而是二嫂的眼神確實叫她不舒服,但白氏說話挑不出毛病,她也只能低頭行禮,權當沒感覺到白氏的惡意,“見過二哥、二嫂。正是想到家人都惦記著,我們也是趕著回來,險些同青霄錯過。”
  
  溫瀾的眼神卻落在葉謙和葉訓身上,她饒有興味地看到這對兄弟眼神只稍一接觸,便立刻分開,然後一個皮笑肉不笑地喊了聲:“二哥。”另一個地回了句:“三弟。”
  
  連一句寒暄也沒有。
  
  一旁的老爺子和老夫人似乎都習慣了,也不抱什麼叫他們兄友弟恭的念頭,大約覺得表面上過得去就行,這已經比早年好多了。
  
  長輩們見完禮,就輪到晚輩了。葉訓家的小兒子青雲今年十四歲,正在學舍進學,不知道今日葉謙提前回來,且學業繁忙,趕不及回家了,大兒子青雪昨日便到外頭辦差事去了,也不在。另外兩個女兒則一併來了,長女青霽十四歲,與青雲是雙生姐弟,小女青雩才十歲。
  
  葉謙和徐菁這邊只溫瀾一個,簡單多了,她最為年長。各自行禮罷。
  
  葉訓這兩個女兒年紀都小,葉謙離開京師時她們才幾歲罷了,家大人也不會在孩子面前提那些,頂多知道兩房並不親熱罷了。此時又見了說話帶著綿軟章丘口音的徐菁與揚波姐姐,面貌和善好看,令人心生好感,一時多了幾分親近。
  
  白氏看在眼裡卻不太開心,原來想著這母女兩個從章丘來,沒見過什麼世面,恐怕一身小家子氣,尤其徐氏的女兒,聽說二十出頭了但還未出嫁,也不知何故,起先她就不大瞧得上。
  
  誰知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徐氏還有些許拘謹,但溫瀾生得秀麗貌美,膚如凝脂,走路時裙幅上的褶幾乎紋絲不動,舉止規整得很,目不旁視又自然大方,倒顯得她家女兒落了下風。心裡又恨,回去非要給青霽多灌幾帖養膚的藥。
  
  看罷之後白氏更驚,她發現丈夫也在若有似無地偷偷打量徐氏的女兒,立刻暗裡掐了掐他腰上的肉,報以質疑的眼神。這算怎麼回事,盯著弟弟的繼女看。
  
  葉訓一下回神,吃痛又委屈地瞪了妻子一眼,他倒不是看揚波美貌,而是覺得有幾分面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葉訓這個副承旨是不時要侍立御前的,只是他前幾個月才遷去,只遠遠見過溫瀾兩面,依稀有個印象罷了。溫瀾現在這個裝扮,他只覺得眼熟,卻一點兒想不起自己見過。
  
  “三弟和弟妹回來,院裡人手不夠,晚些我再讓人帶些僕婢去給弟妹挑選,你打章丘來,各處若有不習慣的,只管和我說。”白氏打點心神,重新掛上笑容說道。
  
  徐菁的笑容中露出一點疑惑,不知為何白氏這麼說。
  
  “哦,”白氏若無其事地道,“大嫂這兩年身體不大好,一直臥床休養,管家的事兒便交給了我。”
  
  葉謙便是和家中通訊,也不會關心到這些事,因此他也不知道,家裡已是白氏在主持中饋,他這二嫂可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輩。
  
  “這傢俱嘛,原先的已陳舊了,我做主先讓送了一套楊木的抵用,想必弟妹也看到了,回頭再專門打一套,還望見諒啊。”白氏貌似歉意地道。
  
  徐菁垂目道:“……二嫂費心了。”
  
  白氏此話也不知有沒有深意,怕是刻意提起。新婦多是自帶整套傢伙什,徐菁來時箱籠少得很。
  
  其實她在娘家時原本也準備了傢俱木器,誰知裡頭好多不慎讓蟲蛀了,又趕著上京,無奈之下,只想著來京師後再打。
  
  可是,她那些木器也不過小葉楊木,價廉易得。都是楊木,說不定還不如葉家暫用的那套。
  
  徐菁還真未想到自己如今資妝已與從前大不相同,她仍覺得那都是揚波的。
  
  白氏心內又高漲了起來,撫了撫衣袖笑而不語。連帶著葉訓心裡也挺痛快,他和葉謙爭這個比那個,這一次葉謙續娶的妻子除了顏色,家世、嫁妝各處都不如人。
  
  溫瀾本欲開口,掂量一下卻是暗暗覷向葉謙。
  
  葉謙也未辜負她,咳嗽一聲,說道:“沒料到今年能回京,勞煩家裡人為我們忙碌了,尤其是二哥現在公務也繁忙,樞密院仍在整治吧,二嫂照料二哥,還要顧及我們這邊。”
  
  要陰陽怪氣說話誰不會,前幾月陛下斥責樞密院吏不肅,整個樞密院為之一顫,這些時日以來仍然提心吊膽。葉訓當時剛上任不久,因為遺留下來的吏員行事也吃了掛落兒。
  
  葉謙一提起這個,便輪到葉訓心情不好了,連帶著白氏也不敢再說什麼。
  
  “好了,”老爺子年紀一大把,什麼不知道,只是這麼多年理得煩膩了,還不夠他養病的呢,此刻懶得聽,轉移了話題,“老大怎麼還沒來,就差他們了,霽姐兒幾個到外間看看。”
  
  “ 是,祖父。”青霽姐妹站起來,才邁出一步,只見小青雩側身去牽溫瀾的手,“揚波姐姐,咱們走。”
  
  葉老爺子只說霽姐兒幾個,溫瀾去不去都說得過去,只是小青雩心思單純,喜愛這位揚波姐姐。溫瀾微微一笑,果真起身同青雩走了。姐妹幾個在一處,確實也賞心悅目。
  
  ……
  
  葉青霄滿腹心思地往祖父母院子走,他心裡惦記的還是溫瀾這王八蛋,有這樣一個人在家裡,即便溫瀾自稱沒太大干係,他也有種寢食難安之感。
  
  偏偏父親到現在還未放衙,讓他顧忌心中的忌憚,不知找誰商量。
  
  葉青霄心煩意亂,安慰自己給溫瀾一點點信任,他的人品可能也沒有那麼差。
  
  此際已到了地方,聽得人脆生生喊了一聲“四哥”,葉青霄抬頭看去——
  
  長廊下,溫瀾仍是一身女裝,微風輕拂,幾縷青絲便纏綿在她頰邊,婷婷嫋嫋。二叔家的青霽妹妹則親熱地挽著溫瀾,笑語盈盈,溫瀾看青霽妹妹的眼神也極為溫柔,還有個小青雩依偎在旁。看在葉青霄眼裡,簡直就和一家三口似的。
  
  葉青霄:“!!!”
  
  ……他就不該相信這傢伙!狗賊!快放開他妹妹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3 AM

五 資妝

  “四哥,你臉色好難看,身上不舒服嗎?”青霽被葉青霄那樣兒嚇了一跳,一時放開溫瀾的手,迎了上去。
  
  “是啊,不大舒服。”葉青霄僵著面道,青霽便問他要不要請大夫,“哎,現在又好一些了,可能是沒睡好。你們出來做什麼?”
  
  “祖母見大伯、大伯母還未來,叫我們看看。”青霽見葉青霄臉色逐漸恢復,也就放心一些了,極為純真地回首一看溫瀾,“對了,揚波姐姐你是見過的吧。”
  
  “見過。”葉青霄一見她立馬要去拉溫瀾的手,含糊應了一句,嚇得趕緊拽了拽她的袖子,“走,回去吧,我爹還沒放衙,我娘喝完藥就來了。”
  
  他警惕地站在妹妹和溫瀾之間,將她們隔開。
  
  青霽看著四哥有點說不出來的怪,只能依他說的往回走。
  
  溫瀾漫不經心一抬手,葉青霄就緊張地也把手伸出去擋,引得青霽幾個都直直看過來,他險些拍開溫瀾的手便僵在半空中,乾巴巴地道:“咦,揚波……妹妹,袖子上好像有塵土。”
  
  “謝謝四哥,我自己拍拍。”溫瀾又慢吞吞把手縮了回去,拍打一下袖子。
  
  葉青霄:“……”
  
  為什麼他覺得溫瀾是故意的??
  
  青雩年幼不懂事,青霽卻在一旁暗自納悶,四哥的確不對勁,怎麼偏偏擋在她們幾個女孩子中間,對揚波姐姐的關注也過了點兒。她有個不敢深思的想法,又覺得四哥不至於如此癡吧。
  
  ……
  
  葉誕到底也沒趕回來,鹽鐵事務繁忙,他竟脫不開身,讓人捎話回家。
  
  大夫人藍氏病體纏綿,也拖著來見了一面,藍氏最初是得了溫病,熱邪內陷,可惜沒用對藥,一度昏迷不醒,好容易救回來後,傷了根本,愈發易病,都用人蔘養著,平日不敢耗費精神,是以管家的事才交給了白氏。
  
  徐菁小心同她說了幾句話,就見大嫂氣喘吁吁,再沒精神開口。
  
  葉青霄的兩個哥哥青霜、青雷,妹妹青霂也隨母親一併到了。青霜和青雷如今一個在大名府,一個在國子監,只是都不像葉青霄有進士出身,很難熬上去。青霂十六歲,已訂了親,來年便要出嫁。
  
  哺食後,老爺子按照道士那裡學的養生法子,自去練氣了,老夫人拉著小孫女問問吃用。
  
  白氏閒話了幾句,目光落在青霂身上,想到這個侄女向來心高氣傲,便笑笑道:“我今日看到揚波就很喜歡,真是舉止嫻雅,秀外慧中,聽說袖子上的纏枝蓮花也是自己繡的,好看得緊,我在京中也沒見過這樣的手藝。青霂,你們年紀沒差多少,合該好好親近,你不是正在繡嫁衣,也可以和揚波討教討教啊。”
  
  青霂心裡清楚,二嬸這話是挑事呢。但她瞥了一眼揚波袖子上的刺繡,還是不自覺挑起刺來。藍氏繡工了得,悉數傳給了她,緙絲、刺繡,是無一不精的,可她琢磨了半晌,竟發現沒什麼大的錯處,甚至從樣式到繡工都很出挑,細密淡雅,暈色自然。京師繡品天下聞名,以她的眼光來看也屬上品,有些難以置信。
  
  徐菁說道:“我們初來京師,應該是揚波多和青霂請教一下,時興什麼樣的花式。”
  
  青霂臉上淡淡的,心裡卻不大痛快。她心思細膩,聽了這話反而有點計較,起了一較高下的心,“可以啊,揚波姐姐休息好了,到我房裡來一同做繡活兒吧。”
  
  溫瀾也靦腆道:“好啊,那就叨擾霂姐兒了。”
  
  不遠處的葉青霄一個勁偷偷朝溫瀾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卻一點回應也沒收到,反而看到溫瀾「靦腆」的樣子,臉都白了。
  
  回去的路上,葉青霄拉著青霂,小聲囑咐道:“霂姐兒,別叫揚波去你房裡刺繡!”
  
  青霂哦了一聲,“那我去揚波房裡。”
  
  “不行。”葉青霄急道,“你就不能一心繡自己的嫁妝嗎?搞這麼多沒用的做什麼。”
  
  還非得在一起繡,這是什麼毛病。
  
  換作平時他肯定能理解,女孩子湊在一處玩笑,但溫瀾那傢伙怎麼可能會刺繡,她的繡品絕對是有人代工,這孤男寡女待在一個房間,像什麼話。
  
  再說了,溫瀾那小心眼,若是不會刺繡的事被妹妹拆穿,然後一被妹妹嘲笑,惱羞成怒之下會對妹妹做什麼……
  
  葉青霄越想越可怕!
  
  青霂聽了,卻以為哥哥瞭解自己的脾性,知道她存著要一較高下的心,因此才阻攔,噘了噘嘴道:“我偏要,哥哥難不成覺得,我繡的不如她嗎?”
  
  “誰跟你說這個。”葉青霄又不便直言,想想只好斷然道,“揚波剛來京師,你別為難人家。我會和娘說的,你就別費心了。”
  
  青霂難以置信地看他,心裡話都寫在臉上了:你到底是誰的親哥哥??
  
  ……
  
  白氏身邊的趙婆子帶了些人到三房院裡來,要給徐菁母女挑選。溫瀾身邊只有一個小虹玉而已,她也隨意,放手讓虹玉去選。
  
  趙婆子使了個眼色,幾個丫鬟裡便有人對虹玉一笑,虹玉本就是小孩心性,看這個姐姐對自己笑,長得也可親,糊裡糊塗問了幾句針線,感覺口齒伶俐,針線也不錯,便選下了。
  
  虹玉選回來的人,溫瀾只看一眼,徐菁倒是不放心地問了兩句。能進葉家當差,也不會太差,至於心是不是向著白氏的……徐菁一想都這般了,還有什麼辦法,心裡有數小心些便是。
  
  溫瀾依著虹玉的名字給新進來的僕婢起名,頭一個選的女孩便叫移玉。徐菁小聲和溫瀾說,這個移玉看眼神就是機靈的,而且和趙婆子關係很好。
  
  “機靈些正好提點虹玉,彼此有個幫襯。”溫瀾不以為意。
  
  徐菁也不去擔憂了,揚波怎會拿捏不住這小丫頭。
  
  趙婆子這邊剛伺候挑選完人,尚未回去,就見門房來報,說是外頭有人要見他們東家葉家三夫人,名帖上姓名是楊魁。
  
  趙婆子心道新婦今日才到府上,怎就有人找,還是找「東家」,可指名道姓找葉家三夫人,也不可能找的是頭先那個死鬼啊。她腳步不由慢了下來,假作提點留下來的僕婢,也不急著回去。
  
  徐菁頭先想說是不是找錯人了,忽而覺得這名字耳熟,猛然想起好似是揚波給的契書上有這名字,轉頭一看揚波,只見她也微微頷首。
  
  “是找我的。”徐菁按下心中情緒,不露聲色地讓把人帶到前廳去。
  
  趙婆子不走,徐菁便也不趕她。只見楊魁後頭還跟著好些家中的青壯下人,抬著羅漢床、燈掛椅、憑幾、連櫥、木箱等傢俱木器進來,多是楠木的,也有紫檀木。
  
  有人扛著小桌從趙婆子面前經過,腿足高高翹起,她便看得清清楚楚。楠木的淡香縈繞,紋理細膩,微微泛紫,還是做的花腿,牙條與桌腿連為一體,花葉雕花細緻穠麗。
  
  這些木器,雕花、異形一個不少,雲頭、卷葉、彎足,各式各樣,工藝極為細緻,有點南方的輕誇之風,又毫無俗氣,甚至頗具氣度。
  
  這楊魁是個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這麼些東西,他不得叫上好多人一起抬著搬著,只是葉家不敢放這麼多外人進來,便自個兒接手了。
  
  楊魁目光在廳內轉了一圈,落在上首的徐菁身上,“在下是東升記掌櫃,您可是咱們東家葉家三夫人?”
  
  徐菁忍住沒看揚波,點頭稱是。
  
  “原該待夫人安頓好,擇日再來問好,只是這套木器得早些送來,以免夫人不便啊。”楊魁笑眯眯地道,“咱們東升記經營的就是木料,這些全是上好的楠木,另有幾個大件兒是紫檀木。知道您要在京師置辦後,我便從名匠那兒收了過來。”
  
  像這般的整套木器,用料貴,耗時久,工匠肯定不會隨意打造,擱著不知多久能賣出去,而這個耗時,也絕不可能是幾個月便能完成,而她原先的木器也就是上個月才損毀。
  
  楊魁輕輕鬆鬆說收了過來,也不知其中有什麼淵源。不過東升記既然是買賣木材的,他必然有別人沒有的路子。
  
  這樣多東西,原本是有些繁雜,虹玉也只知道站在身旁犯傻,她都不知道夫人還是啥鋪子的東家哩。反倒是移玉,安排自己院裡的人把東西都歸置好了,將那些才搬進來沒多久的楊木傢俱又清出來。
  
  徐菁對趙婆子道:“如此……這些就請二嫂在收回庫房吧,你替我向二嫂道個歉,我也不知道木器準備得這樣快,讓她白忙了。”
  
  趙婆子訥訥點頭,不是說三夫人沒什麼資妝嗎,敢情是誤傳,人家不過沒千里迢迢帶木器來。只是如此一來,反而顯出她家夫人的笑話了。她又忍不住舔了舔下唇,說道:“這楠木可細膩,花式也好看得很,打這麼一套,少說也要三百貫吧。”
  
  楊魁昂首道:“匠作便不說了,這原料是從川蜀深山裡運出來的百年好楠木,看看這料子多溫潤,胡商出到五百貫也不賣的!”
  
  趙婆子抽了口氣,五百貫!而且這五百貫,楊掌櫃殷勤送來了,他那生意一年進息怕也低不到哪兒去吧!
  
  徐菁笑笑沒說話,其實心裡也嚇了一跳,她雖然知道楠木貴價,卻不知具體能賣幾何,聽到這數字,心尖兒都一顫。
  
  待楊魁和趙婆子都走了,院裡的僕婢心裡還在翻騰,他們的心情也算是峰迴路轉了,白日還有人傳三夫人家境貧寒,茶磚都沒見過,嫁妝單薄,誰想這會兒便讓他們開了眼界。
  
  “姑娘,這居然要五百貫不止!夠我多少年月錢啦!”虹玉小臉紅撲撲的,同溫瀾說話。
  
  溫瀾小聲低語了幾句。
  
  虹玉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什麼,夫人有十萬貫壓箱錢啊?”
  
  院內頓時鴉雀無聲。
  
  “……”徐菁都不知自己是什麼樣表情,她瞪著揚波,只覺揚波是故意的,明知道虹玉口無遮攔。轉而心底又感觸,女兒這分明就是為她打算。
  
  嫁妝可沒有財不露白這一說,張揚出去,縱然她家世與葉家不般配,憑這十萬貫,在京師也沒人能閒話一句薄厚。只是,又叫她如何安享。
  
  ……
  
  多虧白氏給三房院裡塞了好幾個尖嘴生,還未到第二日,三房發生的事便幾乎傳遍葉家。
  
  還有人打聽到,三夫人輕車簡從,看似沒帶什麼嫁妝,其實是因為大部分錢都拿來在京師買鋪子與地了,實實在在,做不了假,來日必然還有更多楊掌櫃那樣的人登門拜見新東家的。
  
  白氏聽說後氣得往葉訓身上扔杯子,“不是你說她嫁妝單薄的,現在好了,我面皮要不要了!”
  
  葉訓也怒,“難道只我一個人說嗎?老三和家裡通信時就這麼說的,我看他一定是故意的!好啊,我就說難怪他那麼多年沒續弦,這會兒娶了個寡婦,原來徐氏嫁妝那麼多!”
  
  別說老三,哪個聽到這數字不會心動?
  
  然則被他們責難的老三現時也呆愣得很,怎麼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他娘子就家財萬貫了,他竟然還偷聽到有人胡說,三老爺根本就是衝著嫁妝娶的三夫人??好冤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4 AM

六 猜測

  本朝女子,嫁人和離了能分家財,娘家無後也能繼承部分,倘若是個富家寡婦,那更是坐享家產。
  
  莫說葉謙只是開封府推官,這上到當朝宰執,下到平頭小民,為了錢財迎娶寡婦,甚至當起接腳夫的,都大有人在。
  
  三夫人攜了十萬貫資妝的事一傳出去,他人立時理解葉謙為什麼會娶一個平民寡婦了,而且私底下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還算葉謙平日為人算正直,才沒有惡意揣度,說他要謀取徐菁財物的。
  
  ——不錯,說他看在徐菁豪富方才求娶,已經是較為中聽的言辭了。
  
  葉謙滿腹委屈說不出,回去質問徐菁:“夫人有萬貫家財,為何先時死死瞞著我,還假稱資妝單薄。若是心有猜疑,我可以指天發誓,我葉謙確確實實不知道夫人有如此多嫁妝,我真的就是踏春時看了夫人一眼,心生愛慕才求娶的!”
  
  徐菁的父親名下也有商鋪,葉謙一時沒想到那麼多,只以為錢是徐父給的,平日裡只是家中人丁單薄,怕人覬覦,藏富而已。
  
  徐菁先是驚愕無語,待聽他說起踏春時一見鍾情,面頰都紅了紅,“……老爺,不是這樣。”
  
  葉謙還在自陳心跡,“外人閒言碎語,我立身正不怕,唯恐夫人你也誤會。你若不信,我們可以找林主簿對質,他那時與我同行。我見了夫人便同他說,若夫人並無夫家,我必求娶!”
  
  徐菁目瞪口呆,沒想到葉謙如此放浪的一面,她強忍著羞窘道:“那些錢,是揚波放在我這兒的。”
  
  葉謙:“嗯??”
  
  徐菁此前對葉謙只是宣稱,揚波幼時身體弱,險些夭折,因此除去名字寄養在寺廟中,一直到過了生死劫難才接回來。相關文書手續,還是揚波「補齊」的。徐菁一定要將揚波帶到京師,除卻母女分別多年,更是不希望留在章丘被揭破。
  
  此時也只能這個謊言上再找補,徐菁半真半假地道:“揚波很有經商之才,她在寺廟裡起先在廟會做些小買賣,後來慢慢做大了。這錢財是她隱匿下來的,畢竟身份不便外露,外祖家無男丁,也不願留給過繼子。如今又要贈予我做嫁妝,可我怎麼能收,只想著待她出嫁了,一併給她。相公,你知道此事,可千萬不能對外說。”
  
  葉謙半晌才回神,一臉尷尬,“是揚波的啊……竟然是揚波的……呵呵,我就說,揚波這孩子怎如此幹練。早先在章丘我便覺得,揚波若是男孩,我一定要叫他去考科舉的。”
  
  他瞄了徐菁一眼,見徐菁也不好意思著,自己反倒鬆快些,感歎道:“世上奇人何其之多,縱然身為女子,才略也不輸他人。古有巴寡婦、呂婦,今有吾家揚波。”
  
  ……
  
  再說溫瀾來葉家那日,夜裡月上柳梢了,葉誕方才回來。
  
  因家中現有個皇城司的大禍害,葉青霄不敢聲張,連他娘也不叫知道,偷偷去敲他爹的門。此事他不便四處宣揚,又不得憋著一個人知曉。
  
  “你這鬼鬼祟祟的,像什麼樣子?”葉誕皺眉呵斥。
  
  “噓,爹,小心察子。”葉青霄豎起一根手指。
  
  原本昂首挺胸訓斥兒子的葉誕立刻面色一緊,放小了聲音,“什麼?”
  
  葉誕好歹也是鹽鐵副使,聽見察子二字,面色也為之一變,可見皇城司密伺遍佈,使人惴恐。
  
  “今日我去接三叔,三嬸帶了個女兒過來您是知道的,可我見了面卻發現,那分明是原來皇城司的禍……溫瀾,就是陳琦的義子!”
  
  葉青霄這句話裡包含的意思有些複雜,葉誕白日辦公耗費心神,竟想了好一會兒什麼叫三嬸的女兒原來是忠恪公的義子。
  
  這是個什麼關係,到底男的女的??
  
  葉青霄說道:“我同他打過交道的,數月前辭任離京,誰知又打章丘過來,成了三叔的繼女。他若不是探事,何以變服?”
  
  他又將白日與溫瀾的見面、對話複述一遍,不過刨去了自己失態的部分。
  
  葉誕沉思半晌,方道:“以我所看,他言之不虛,怕確是暫住。既然假稱辭任,要辦的事定然是不便宣之於眾。要探事也不必親自來,還叫你發現了。你說,他先去了一趟章丘,可是有所圖?”
  
  白日裡葉青霄又氣又急,後來回去仔細琢磨了一下,他和皇城司打交道多,也覺出不對味了,此時低聲道:“應當說是皇城司所圖。忠恪公在世時,便一心要使皇城司能外出探察其他州府之事,而非限於京畿,只是卻屢次折戟在地方上,朝臣屢屢反對。三叔在外為官,誰知道他是不是借這個身份,在那一帶暗中佈置。”
  
  佈置完了自然就回來,只是暫住在他家,待來日金蟬脫殼,回去覆命。
  
  葉誕頷首贊同,“既然他叫你知道了身份,應當是無礙的。你記得,此事也不可叫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
  
  得到父親的認可,葉青霄才真正松了口氣,但還未放下心來,“只是他住在家裡,總是不便的。您不知道,溫瀾心眼壞得很……”
  
  “那又能如何……唉,皇城司越來越過分了。”葉誕幽幽道,“便是朝中大員又如何,他們是天子耳目。這些時日你多注意著吧,雖說他只是‘暫住’,也莫讓人捉到把柄。”
  
  ……
 
  葉謙依葉老爺子之言,不約見任何人,數日後果然有消息了,但這場官場風雲與他想像中的大不相同。
  
  大名府推官這位置,本來考慮的頭一個是原來乾寧軍的通判顧虔,結果近日消息出來,顧虔被降黜了。
  
  細細一打聽,方知顧虔原本上報獄空,獄案悉數審訣完,獄中空虛,竟有野雀築巢。
  
  所謂善為政者,倉稟實而囹圄空,獄空正說明了顧虔的理政能力。獄中現雀巢一事也被引為美談,顧虔大受褒獎,開封府推官的位置應當是十拿九穩。
  
  可惜後來不知怎的,被查出來顧虔是謊報獄空,實則將獄中犯人全都藏匿在另一處。就連那雀巢,也有小吏供稱,其實是顧虔讓他兒子捉來的,實在可笑。
  
  顧虔有謊報嫌疑,自然被剔除出了候選。如今經由覆核、審議,又確認他果然藏匿囚犯,也就被降黜了。
  
  除卻顧虔,還有開封府的掌書記謝壬榮,也鉚足了勁想升一升,顧虔之外,便是他最有可能。不過,顧虔還只是被降黜,前後腳的功夫,謝壬榮竟直接被免官了。
  
  前不久運河上浮了大木,引得許多民眾圍觀,京中有童謠稱:“木攔江,龍巢翻,三秋水浩洋。”
  
  那大木被指為龍巢,龍君翻了龍巢定然大怒,預示這幾年要發大水了。
  
  這引起農戶人心惶惶的童謠讓皇城司知道,追查之下,源頭竟然是謝壬榮的妻弟,他妻弟一直借住在他家中。
  
  這兩年陛下身體大不如前,這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的童謠在他耳中,又多了一層含義,他是真龍天子,聽見「龍巢翻」,怎會歡喜。於是謝壬榮慘了,不止是升官無望,還丟了官帽。這樣一個小小掌書記,這一丟官,朝中無人說話,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機會起複了。
  
  兩起事,結果就是大大便宜了葉謙,他在剩下的人選裡脫穎而出。
  
  葉謙知道後驚愕許久,最後燙了一壺酒,對徐菁:“這就是運,官運,不能不服。”
  
  葉訓也聽說了緣由,鼻子都要氣歪了,怎麼老三就有這樣的運氣呢?他一鑽營,其他人就倒楣?
  
  ……
  
  葉家在京郊有個園子,移植了許多南方精巧花木,延請名匠造景,景物之勝,在整個京師也排得上,時有親朋借園子或遊覽。
  
  而葉家在城中的宅邸,也自有一番詩情畫意,分植了許多草木。
  
  溫瀾就在移玉的伺候下,觀賞園內新開的芍藥,這是自揚州移植來的。洛陽牡丹,廣陵芍藥。揚州芍藥乃是一絕,姿態妍麗,芳菲搖曳。
  
  虹玉則在泡茶,她手裡拿著一塊小巧玲瓏的圓形茶磚,不過巴掌大小,上頭有清晰的蘭花圖案。現在全葉家都知道三夫人特別有錢了,一塊精緻的茶磚算什麼,這幾日,連連有她名下的鋪子掌櫃、莊頭來送禮,都快堆不下了。
  
  然而虹玉煩惱的卻是,她之前從未用過茶磚,還是現學的,正手忙腳亂地碾茶。
  
  一旁的婆子暗自腹誹,三夫人和姑娘都溫文爾雅,萬貫資妝也不像是暴富小戶,唯獨姑娘這個貼身婢女,也不知到底哪裡入了姑娘的眼,還千里迢迢從章丘帶來。聽說才跟了姑娘不久,老人都叫姑娘留在原籍成親了。
  
  雖然姑娘好心,但虹玉這丫頭著實還很有得調理啊。
  
  不過,也許用不上調理了……畢竟那個叫移玉的丫頭很有手段。
  
  婆子眼睛一轉,小聲道:“虹玉兒,怎麼是你來做茶,這會兒是移玉在姑娘身邊伺候著?”
  
  虹玉喘著氣道:“對,移玉叫我學一學啊,我還沒用過茶磚呢。”
  
  “她叫你學一學,你就學一學啊?”婆子笑道,“她那名字,還是依著你起的呢,什麼時候輪到她給你派事。你在這裡為姑娘忙活,可不見得有移玉跟在姑娘身邊入眼,誰記得你背後的好?”
  
  虹玉一下愣住了。
  
  婆子又道:“再說了,移玉和趙婆親得像一家人,你怎麼也不琢磨琢磨?”她雖然是新來三房的,但是兒子也跟著三爺,加上知道三夫人手裡攥著許多鋪子,因此很有想報效三夫人的心。
  
  虹玉一想也開竅了,沒想到移玉看起來和善可親,竟然可能是向著二夫人的,姑娘心地善良,可千萬不要被她給害了。
  
  ……
  
  此時,虹玉心地善良的姑娘正看著柳木後面探出半片身子的葉青霄,一挑細眉,“四哥?”
  
  過了好幾天,葉青霄聽到溫瀾叫四哥,還是一陣惡寒,可看到移玉在旁邊,他只能強壓著不適道:“好巧啊,揚波妹妹,你來賞花。”
  
  溫瀾看了葉青霄一會兒,讓移玉在原處,自己走了過去。
  
  “……你別再叫我四哥了。”葉青霄說道。
  
  溫瀾置若未聞,“四哥要說的就是這個嗎?”
  
  葉青霄:“……”
  
  葉青霄拿她沒辦法,問道:“明人不說暗話,獄中雀,河中木,和你有關嗎?”
  
  他也聽說了顧虔和謝壬榮的遭遇,各個衙門都津津樂道呢。獄中雀,河中木,弄翻了兩名官員。前一個不提,謝壬榮的事卻明晃晃有皇城司的推動,讓他敏銳地察覺到一點異樣。謝壬榮就在大名府,乾寧軍離京畿不遠,皇城司的手伸到那兒也不奇怪。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與溫瀾有沒有關係?
  
  倘若真的有,她又為何要幫三叔,難道是對於借了身份的回報嗎?還是說,他們猜測的根本就不正確,溫瀾來葉家原就另有目的。
  
  葉青霄緊盯著溫瀾,心知溫瀾不大可能老實回答,卻想看看她的反應。
  
  可惜溫瀾這混蛋,臉上擦了胭脂水粉,臉色根本看不出來,還淡淡地道:“我才到京師幾日,怎知四哥說的這些。”
  
  不過,臉色雖然不明顯,語氣卻聽得出來,葉青霄一邊惡寒一邊道:“你少唬我!”
  
  兩人才說了幾句而已,移玉忽然咳嗽一聲。
  
  葉青霄順著聲音看過去,竟是青霂和兩名閨中好友不知何時手挽手站在稍遠處,也盯著這邊看,尤其青霂臉上有若隱若現的疑惑。
  
  青霂那兩個好友也時常往來家裡,都是世交之女,葉青霄是認得的,硬著頭皮待她們走過來打了個招呼,自己又一本正經地對溫瀾說,“揚波妹妹,我娘那兒時常有大夫往來,你這水土不服,隨時去請人便是。”
  
  葉青霄這靈機一動,還給溫瀾按了個水土不服的名頭,但看青霂的神色,對於他們剛才是在聊水土不服還是有點懷疑。
  
  不過在外人面前,青霂也沒顯露出來,而是道:“現在便有醫生在給阿娘診脈,揚波姐姐水土不服,不如同我一道回去。順便,我這兩位好友,也喜愛刺繡,咱們可以一起看看花樣。”
  
  “青霂!”葉青霄當即喊了一嗓子,喊完才覺得聲音有點大,嗓子緊得厲害。
  
  他就這麼一個親妹妹啊,怎麼能讓溫瀾給糟蹋了!和溫瀾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還有那兩個世伯家的妹妹也是正經人家女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自投虎口!
  
  葉青霄沉下聲音,說道:“既然知道揚波都水土不服,你還看什麼花樣,各自回房吧,青霂你同娘說一聲,請大夫直接去三房便是。”
  
  青霂的笑容僵了一瞬, “……好啊。”
  
  ……
  
  各自分開後,青霂仍然沉浸在剛剛被哥哥吼了的心思中。
  
  青霂的閨中好友不經意地笑道:“阿霂,青霄哥與從前真是不一樣了,小時候常揪你頭髮,惹得你大哭。如今可好,見你堂姐病了還挺細心,平日對你一定更好了吧?”
  
  青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5 AM

七 詐問

    做戲就得做到底,藍氏那位大夫果真來了三房,溫瀾只說已經好了許多,有點食欲不振罷了,大夫把了脈後道,倒也不必吃藥,喝些健脾胃的羹湯即可。
  
  既然已經來了,溫瀾又請大夫給徐菁也把把脈。這大夫常年給藍氏問診,除卻藍氏的病症,在婦科上也頗有造詣,溫瀾都曾聽聞過他的名號。
  
  溫瀾早就想到了京師後延請名醫給徐菁問診,此番無心插柳,倒是成了。
  
  大夫望聞問切之後,徐徐道:“夫人應當是常年情志不暢,時而徹夜難眠,此乃肝鬱之症,長久如此,氣血心腎皆有損毀。”
  
  徐菁歎氣道:“正是如此。”
  
  溫瀾在章丘數月,和徐菁一同起居,就發現了她的毛病。徐菁前半生先是女兒被拐,後丈夫去世守寡,積郁之下,其實已有暗疾。
  
  溫瀾更怕她積鬱之後,又狂喜,加重病情,不過現在看來,倒是虛驚一場。
  
  “此症需慢慢調理,清除氣鬱,除此之外,夫人應每日早起在院中走上幾圈,借清晨之陽氣梳理氣血。”大夫斟酌了一個方子,刷刷點點寫罷。
  
  溫瀾要來一看,她也看過幾本醫書,粗通醫理,只見方子以柴胡為君藥,以及當歸、白芍、丹皮茯苓等幾味,皆是補肝益氣、解鬱化火的,微微點頭認可。
  
  診費大夫也沒肯收,說是大房吩咐過了,一併算。
  
  徐菁怎好意思,便去大房道謝,溫瀾替她從鋪子裡送的那些禮物中挑了幾樣合用的,一道往大房去。
  
  ……
  
  徐菁同藍氏在房內說話,因要聊一些婦人間的事,叫青霂帶溫瀾去她房裡待待。
  
  青霂看到溫瀾還是有些彆扭,二嬸在她面前總誇溫瀾也就罷了,她親哥哥才和溫瀾見了幾次面,竟那樣上心。她回來暗刺了哥哥幾句,葉青霄還一副為了她好的樣子,真不愧是在官場上打混過的,扯起謊來叫她差點要信了!
  
  “我聽說,霂姐兒訂親是給了禦史中丞韓台長家的二公子?”其實倒也沒誰特意和溫瀾說過,只是在皇城司任職,難免要對各個朝臣之間的關係也有所瞭解。以她的記憶力,這些只是小事。既然徐菁診脈的事勞煩了大房,那麼還個人情也無妨。
  
  提及未來夫家,青霂面上多了幾分羞澀,這門親事算是她高嫁,韓台長的夫人喜愛她,特意為愛子求娶。韓二公子也是青年俊才,在雙方家長安排下,青霂和韓二公子「偶遇」過一次,彼此都滿意。
  
  “那青霂妹妹定然詠絮才高,我聽人說韓台長當年是狀元出身,做得一手好文章,對新學頗有研究。有韓台長言傳身教,韓家子弟出類拔萃,與妹妹真乃珠聯璧合。”
  
  青霂原本有些不以為然,只當是場面話。可轉念竟想到,她定親以後一直忙碌於準備嫁妝,學習支持中饋,鮮少看書了。可細細想來,當初韓夫人也誇過她作的小詩,如此倒是不該一心忙於庶務,閒暇時看些新學文章,來日與夫婿豈不更為相投。
  
  她與韓二公子說是「偶遇」過,其實不過街市上不遠不近打了個照面,哪裡知道韓二公子喜愛些什麼。倒是這一點,真真切切,擺在明面上的。
  
  青霂心裡這麼想,面上自然不會透露分毫,正要客氣幾句,忽聽得一陣公鴨一般的叫嚷。
  
  “救命啊!救命!”
  
  青霂細看,原是二房的青雲,他從學舍回來了。
  
  青雲十四歲,嗓子粗啞難聽得很,倒是好辨認。此時朝著這邊埋頭拔足狂奔,身後則是葉青霄在追,只有幾步之遙了。
  
  青雲回頭告饒:“四哥我冤枉啊!”
  
  葉青霄和青霂卻臉色微變,青雲跑路不看前頭,這可是要撞到溫瀾了。
  
  “小心。”青霂出言提醒,卻見溫瀾不閃不避。
  
  葉青霄更為乾脆,他飛起一腳,把青雲踹得斜飛出去,一頭紮在路邊的泥土裡。
  
  見溫瀾毫髮無傷,葉青霄鬆了口氣。他可是曾經見過溫瀾怎麼把想撲向她報復的人反手一甩,砸在地上後骨頭都斷了兩根。
  
  青霂則是又驚又急,上前把青雲從泥裡拔了出來,“四哥,你,你怎麼踹得這樣狠!”
  
  “你沒看他都要撞到揚波了?”葉青霄也有點兒驚魂未定之感,他可是挽救了堂弟於水深火熱之中。
  
  青霂無言以對,只覺四哥太偏頗了,她也知道要撞上了,可是真沒必要踹這樣狠吧。四哥到底是怎麼了,自從揚波來了,四哥心眼都偏到不知哪兒去了。
  
  再看揚波,對於四哥這份偏心也安之若素。
  
  青雲卻不知道那麼多,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聲音愈發刺耳,“四哥,我真是忘了,你不能屈打成招,不能故意給我吃泥巴啊!”
  
  “你小子,到現在還咬死了不承認。”葉青霄把堂弟給提溜了起來,狐疑地打量他。
  
  “因為我真的忘了!”青雲淚眼朦朧地道。
  
  溫瀾慢慢道:“雲哥兒這是怎麼了?”
  
  “揚波姐姐,你給我說說吧。”青雲臉上還沾了許多泥,撒嬌的樣子極不可愛,“我抄寫了功課,只是忘了而已,四哥非說是我找人代筆。”
  
  溫瀾拿了手帕出來,要給青雲擦臉。
  
  葉青霄一看她伸手去碰青雲的手,心裡就是一顫,把手帕奪過,“我來擦。”他胡亂幾下,把青雲臉上的泥抹了,然後道,“你哥好歹在大理寺任職,難道連你這點把戲也看不出來。你若真照實了抄十遍,回答時還吞吞吐吐,背起原文磕磕絆絆,怕是腦子給燒壞了。上個學舍還把書童帶去,二嬸真是慣著你,我看,說不定就是那書童給你代抄的。”
  
  青雲哭道:“真的,真的就是忘性大,我已經很難過了,四哥!”
  
  葉家這一輩裡,目前也只有葉青霄考中進士而已,青雲他爹當年排名還在末等,況且長輩們也沒那樣多功夫時時盯著青雲。白氏就同大房商量,叫青雲回來時,叫葉青霄盯一盯,也可以傳授些經驗。
  
  溫瀾看青雲哭得像花貓一樣,輕柔一笑,“其實要分辨功課到底是不是雲哥兒做的很簡單,咱們把那書童叫來問一問便知了。若非書童代筆,那就是誤會雲哥兒了。”
  
  青雲立刻道:“可以,可以!問問便是了!”
  
  就連青霂都覺得不妥,“揚波姐姐,你是不知道青雲平日也愛偷懶,他的書童自然是向著他說話的,不會露半點馬腳。”
  
  “好,我就把書童叫來問問。”葉青霄板著臉道。
  
  青霂:“……”
  
  四哥瘋了罷??
  
  葉青霄沒注意青霂,他看青雲暗暗得意,心中冷笑連連,溫禍害陰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玩泥巴。
  
  “四哥,”溫瀾低聲對葉青霄說了幾句,叫他去拿些東西,說罷後默然片刻又笑道:“看青雲多得意,我研訊犯人時,他哥都不知在哪兒玩泥巴。”
  
  葉青霄:“…………”
  
  ……
  
  葉青霄將人帶回房裡,再命僕從去把青雲的書童喚來。
  
  書童秋梧進來一看這場景,哪還有猜不到的,低著頭行禮。
  
  青雲只見揚波姐姐隨手拿了一張紙,卷了起來,捏住往秋梧眼前一遞,大聲問道:“秋梧,我問你,這個是你寫的麼?”
  
  因溫瀾手捏著紙卷,秋梧也只零星看到幾個字,被溫瀾一嚇,心頭雖然跳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下來,想也不想答道:“回姑娘,不是。”
  
  青雲在旁暗暗得意,秋梧哪有這樣簡單就被問出來,揚波姐姐就算大聲說話,這軟軟的章丘音也不可能把真話嚇出來嘛。
  
  唯有葉青霄暗自撇嘴:太能裝了!
  
  溫瀾轉而走到青雲面前,手裡捏了另一卷紙,同樣問道:“青雲,當著大家的面,我再問你一句,這可是你寫的?”
  
  青雲眼睛剛看過去,嘴裡已經吐字了:“是我寫的呀!”
  
  看來揚波姐姐無奈之下,想喚醒他的良知。不過可惜,連他自己都要相信了,那些功課就是他寫的!
  
  溫瀾搖了搖頭,將紙張展開,遞到青雲眼前。
  
  青雲原本不以為意,可一瞥整篇內容,忽覺不對,細細一看,臉色驚變。原來兩張紙根本不是他的功課,而是他們不知從哪兒翻來,秋梧平日抄的書。
  
  秋梧自小跟隨青雲一道學習,伺候筆墨,字跡自然相似。也是葉青霄為什麼懷疑秋梧,他要有心,可以把青雲的字跡模仿得八九不離十。
  
  可是青雲和秋梧,對著秋梧的筆墨,竟然前者說是自己寫的,後者說不是自己寫的。
  
  ——這份筆墨,秋梧可根本沒有在刻意模仿青雲,即便被溫瀾擋去大多字跡,只要他們並不心虛,定然能認出來的。
  
  葉青霄冷笑一聲,“你們若不是心裡有鬼,怎會自己寫的東西都認不出來。”
  
  青雲和秋桐已然傻了。
  
  兩個沒經過什麼江湖的少年而已,心虛之下,一詐便詐出來了。
  
  一旁的青霂也吃驚得很,她只看到揚波和四哥低語了幾句,沒想到裡頭還有這樣的花巧,還真讓揚波給問出來了。
  
  可是,四哥此前也不知道是這麼個問法吧,他怎麼就果斷答應了?還是瘋了罷。
  
  青雲還待耍賴,“沒有,我剛才沒看清楚,這怎麼能算,我不過是堅信自己清白!”
  
  “多說無益,把手給我伸出來!”葉青霄把戒尺拿了出來,“你們兩個,都伸出來!”
  
  “等等。”溫瀾叫住道。
  
  青雲淚汪汪地道:“揚波姐姐,你幫我求求情……我錯了……”
  
  他心知這下子是抵賴不過去了,只希望這位新姐姐能看他可憐,搭救搭救他。
  
  葉青霄瞧他慫樣只覺好笑,方才這主意可就是揚波出的,還指望揚波搭救?
  
  果然,溫瀾目露柔色,青雲心中一喜,他平日犯錯都是這樣子和阿娘討饒的,看來用在揚波姐姐身上也有用。
  
  下一刻,溫瀾軟聲道:“我看了秋梧的文章和功課,才思敏捷,又勤奮好學,用心得很。貧家子弟能有的好學之心不容易,再說他也是受青雲指使,四哥,我求個情,就饒了他吧。”
  
  青雲的嘴巴張大了,難以置信。
  
  葉青霄差點沒笑出聲來,板著臉道:“好,秋梧,你站到旁邊來。”
  
  秋梧一臉驚愕,被葉青霄拽到身邊。
  
  葉青霄舉著戒尺抽青雲的掌心,叫人代做功課後還敢撒謊,罪加一等,葉青霄可沒留情,一下下抽得青雲嗷嗷叫,不一會兒涕淚橫流。
  
  秋梧站在一旁,冷汗直冒,雖然身上沒有受刑,但是少爺痛叫的聲音,一下下叫他心驚膽戰。而且少爺被打著打著,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充滿了幽怨,好像在質問為什麼他不必受罰。雖然自己沒有挨打,心裡的煎熬是一點不少!
  
  ……
  
  “日後若還捉到,四哥也不必罰秋梧,就讓雲哥兒看看他是什麼下場,他的同謀又是什麼下場。”溫瀾語氣輕鬆地道。
  
  青霂聽了嘴角微抽,從前要是青雲犯了錯,他身旁的小廝也討不了好。揚波別出心裁,可她看方才青雲的表現,指不定這樣做還更有用。
  
  “行。”葉青霄看了溫瀾一眼,心裡有點怪怪的,溫瀾平時使些手段他挺恨的,可若他們站在一處,又覺出好來了。
  
  原本溫瀾還要去青霂房裡,經過這麼一出,已到時辰得回去了。
  
  她走的時候,青雲正抱著廊下的柱子哭,方才手打得腫了老高,葉青霄怕把手打壞了,就換做抽屁股,所以如今他撅著臀,抬著手,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一看到溫瀾打面前路過,對自己溫柔一笑,青雲又猛地抽噎了一下。這個姐姐……真是太壞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7 AM

八 施捐

  晚間,葉誕放衙回來,勉強打點精神,叫來兒女教導一番。自從知道溫揚波乃是皇城司暗探,他恨不能分作二身,時時約束家人。
  
  因白日被揚波無意間提醒,青霂也趁機請父親為自己找些新學文章來看。
  
  葉誕對這個懂事的女兒總是寬厚一些,應下後又玩笑道:“怎不去找你四哥?”
  
  長子、次子與青霂歲數相差都頗大了,倒是青霄只比她大幾歲而已,更為親厚。
  
  可一提起葉青霄,青霂心裡還氣得很,埋怨地道:“四哥眼裡哪裡有我,我找揚波姐姐玩兒,他都怨我打擾到人家,外人看了以為我才是堂姐妹吧。”
  
  青霂除了生四哥的氣,也是想偷偷提醒一下爹娘,她覺得四哥實在太諂媚,雖然揚波是繼女,但名分上好歹也是堂兄妹,是不是該避嫌一些,他們葉家可不是那種內幃髒汙的人家。
  
  誰知阿爹聽了,臉色一變,疾言厲色道:“你都是要出閣的人了,還不知道穩重些,你四哥提點一下,還心生埋怨?我也聽聞揚波水土不服,你原就不該去打攪,雖是一家人,行事也須有度!”
  
  青霂驚呆了。
  
  她委委屈屈地道:“我看著揚波姐姐已經大好了,而且只是討教一下繡活兒……”
  
  葉誕一抬手,不叫她作聲,說道:“你四哥說什麼,你就聽什麼,我不在時,以你四哥的話為准。”
  
  青霂:“……”
  
  她要氣死了。
  
  …….
  
  葉謙一應文書俱辦齊,前往大名府赴任。大名府一共有判官、推官各二,共治府事,自刑獄至賦稅,所轄甚雜。
  
  好在葉謙有多年知縣經驗,倒不至於太手忙腳亂。葉謙一到府衙,首先去拜見府尹與通判。大名府不常設府尹,通常只是使官員權知大名府,總領府事。
  
  這位長官能為府尹,也是因為身為宗室,乃陛下一母同胞兄長的恭王獨子趙理,封廣陵郡王。
  
  至於通判尤極,從一縣主簿做起,歷任判禮部南曹、知州、大名府判官等職,極為老練。凡府中事宜,需得府尹與通判一齊准許,方才有效。
  
  這兩位大名府最高的長官中,尤極已四十有七,形容清臒,頷下蓄鬚,雖說其貌不揚,但見人面帶三分笑。
  
  趙理卻恰恰相反,他年約而立,面容俊美,目如寒星,但不苟言笑,舉止威儀,自有一派皇家氣度。
  
  葉謙微低著頭,感覺趙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目光令他有些背脊發涼,一時戰戰兢兢起來。
  
  這時趙理又輕聲勉勵了幾句,語氣不見異常。葉謙便又懷疑自己多心,他剛剛赴任,府尹怎會對他不滿呢。
  
  尤極恍若未覺,含笑對葉謙道:“府務繁忙,葉推官務必逐日結押,切勿久拖。”
  
  葉謙連忙回應:“多謝大人提點,下官定不懈怠。”
  
  說罷,葉謙也就自覺告辭了。
  
  再回去與諸位同僚相見,尤其是同為推官的章弼,及其他兩名判官,從各人態度中,葉謙又察覺到一絲微妙。
  
  雖然大家掩飾得很好,可葉謙不是第一日從政,他面上不提,私下卻從吏員口中探問了,知道了件很有趣的事。
  
  在他任推官之前,顧虔和謝壬榮尚未事發,然而不知為何,謝壬榮有一日起忽然十分喜悅,與章弼等人吃了幾次酒。後來,他們底下的人都猜,那時候謝壬榮也許不知從哪打聽到了一點消息,知道顧虔要完了,覺得自己大有希望。
  
  可惜,謝壬榮也沒料到他自己更慘,現如今在家閑坐。謝壬榮之前還上下打點過,現在大家見了葉謙,難怪有些許尷尬。
  
  對葉謙微妙,一則是他替代了昔日同僚,二便是葉謙的運氣太好了,讓人莫名有點忌憚。
  
  相比升官來說,這點微妙根本不算什麼,葉謙知道,只要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勤加理政,好生相處,這只是小事一樁。
  
  ……
  
  葉謙赴任大名府,徐菁作為他的妻子,自然也要幫他一起儘快融入同僚中,與同僚們的妻室勤加走動。
  
  只是徐菁既非生在官宦之家,頭一個丈夫也只是普通人,面對這樣的情況,心中有些犯怵。
  
  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家裡人指點,可葉家老夫人時常照顧老爺子,藍氏也纏綿病榻,白氏就算願意幫,徐菁怕也不敢聽她指點。不得已,葉謙把已出嫁的妹妹葉訣請了回來。
  
  葉訣性格爽朗,大大方方應下,與徐菁講了幾句要點,又說自己認識另一位元推官章弼的夫人,過兩日帶她去府上一敘。除此之外,葉訣甚至指點了該拿什麼禮物上門。
  
  徐菁聽葉訣的,知道章弼的夫人得了一子,讓人備下小兒適用的什物,禮不重財而重情,用心為上。
  
  去之前溫瀾過來看了一眼,對徐菁道:“娘,上回脂粉鋪的掌櫃不是送來揚州的新脂粉、花水,說是京師還沒有大批的。那些留不得多久,咱們又用不了多少,也帶一些去吧。”
  
  徐菁猶豫一下,雖然覺得不如小兒玩物合適,但一對上女兒的眼睛,鬼使神差便點頭了。
  
  “移玉,你去拿吧。”一旁的虹玉率先說道。自從聽了人家的勸,虹玉就琢磨過來了,不能老讓移玉支使自己,卻叫她留在姑娘身邊。
  
  誰知移玉平日口舌靈巧,這時卻毫不猶豫地一點頭,“姑娘,那我去了?”
  
  “移玉去也好,虹玉憨得很,你選些好的拿來。”溫瀾道。
  
  移玉應聲去了。
  
  虹玉委委屈屈看了姑娘一眼,沒想到這也讓移玉討了好。不過讓她欣慰的是,至今為止,晚上給姑娘守夜的還是她,移玉一點沒沾著。
  
  ……
  
  徐菁同葉訣一道去章夫人府上,因是頭次上門拜訪,並未帶上揚波。
  
  章夫人知道徐菁是葉謙的妻子,也較為熱情,見面聊了兩句章丘風情,稱自己也有表親在章丘。
  
  待看了徐菁送的禮物,章夫人竟是笑顏逐開,沒有對比也就罷了,現下一看,笑容方才要真多了,捧著那些胭脂花水愛不釋手,對徐菁姐妹相稱。
  
  後來徐菁才輾轉知道,女子愛俏不假,但章夫人這一年來忙於照顧孩兒,疏于夫妻之情,也無心打扮,沒防備章弼在外頭置了外室,她正憋著要重奪夫婿歡心,這京師尚未氾濫的花水正中她心。
  
  徐菁一時有些懷疑怎麼那樣巧,又覺得自己多心,揚波即便在京師待過多年,這是人家內幃之事,她怎麼會知曉。不過,這也只是徐菁心中猶疑罷了。
  
  ……
  
  因有章夫人從中引見,徐菁很快結識了不少官家女眷。
  
  又沒多少日,恰逢今年大名府因天災穀價有所上漲,府衙控制穀價,府官們的女眷卻是聯合起來準備施捐,貧者施糧,病者施藥,其他官家女眷見狀,也自請出資。
  
  籌備之日,徐菁、揚波、青霽帶著僕婦,乘牛車去嘉寧寺。
  
  嘉甯寺並非古寺,而是八年前方建好,由宗室出資營建,因那年改換年號,乃是嘉甯元年,故得此名。
  
  嘉寧寺出借地方,現在正在搭草棚,一眾婦女在寺內清淨處相聚,還叫了糧、藥商人來,募了錢立刻便交給他們,錢貨兩訖,明日便能施捐了。
  
  徐菁細看,只有少少一些女眷是她在章夫人引見下見過的。她不禁擔心待會兒記不住人,或有失禮之處。
  
  貴婦們或站或坐,滿堂鶯聲燕語,脂粉飄香,徐菁見了有些犯怵,她只分別與一些女眷聚過,章丘又何曾有這樣熱鬧的景象。
  
  “阿娘給郡王夫人問過好,先去找章夫人便是。”溫瀾在她耳邊道,“您大致看座序應對即可,不必一蹴而就。郡王夫人禮佛,想必心性純善,也無需多慮。”
  
  徐菁找到了主心骨,給郡王夫人問好,而後去找章夫人,很是順當。
  
  徐菁分不清人面,溫瀾看過去卻一目了然。
  
  大名府尹、廣陵郡王的夫人坐在上首,身旁是通判夫人及一些個因她而來的宗室貴婦,再下首則是兩廳推官、判官,司錄參軍事、左右軍巡使、諸曹參軍事等官吏的家眷,或有其他女眷,也依丈夫官職、衙門分列而坐,分毫不亂。
  
  單看列作次序,便知她們夫婿、父親的官職高低。只一打眼,幾乎每個人背後對應的官吏,彼此關係,便已浮現在溫瀾心中。
  
  郡王夫人年二十六,自與郡王成親以來一直無子,因此也愈發願意四處行善積德,希望能有福報。郡王夫人生得端莊秀美,穿著八答暈錦衣,珠翠甚少,簪了一朵茉莉。
  
  溫瀾的目光在郡王夫人身上一觸即分,有個問題,在她心中也是謎團。
  
  ——幾十年前,先帝在位時,原本欲立趙理之父恭王為太子,但恭王平亂之時從馬上跌下來,得了頭疾,從此記不住事。遂由今上踐祚。
  
  陛下即位後,多年無子,只得三女,朝臣一度提議陛下立恭王之子為儲君。好在後來一名新入宮的美人承恩誕子,如今太子年約十四。
  
  前些年義父尚健在時,私下與她交心,曾稱趙理無後與皇城司半點干係也沒有。陛下對恭王父子優容以待,但趙理一兒半女也無,防得了人口,防不了人心。
  
  趙理人前篤志崇禮,忠君勤政,唯有在夢中,溫瀾見到了他不同平日的一面,趙理也篤定自己無後之事與陛下有關。
  
  溫瀾曾譏諷他斷子絕孫,但若要溫瀾捫心自問,即便義父言之鑿鑿,身在皇城司多年,她實在不敢全然相信其中的巧合之處。
  
  陛下到底有沒有對趙理下手?
  
  這個問題在溫瀾心中一閃而過,很快,她便將精神放在了與徐菁寒暄的女眷身上。
  
  徐菁帶來的是親女,章夫人愛屋及烏,自然和顏悅色。
  
  問及年紀時,章夫人聽徐菁說溫瀾幼時體弱,寄養在寺廟中。她也有一女,又得了幼子,頗為唏噓,“徐姐姐不容易,只是揚波耽誤了年華,還是應當早日尋一夫家。”
  
  章夫人看揚波垂下眼,以為是羞澀,又附耳對徐菁道:“你初來京師,不甚瞭解,若有什麼想法同我說,我也幫你一道留意著。”
  
  徐菁感激地看了章夫人一眼,剛想說說自己的想法,忽然瞥見揚波波瀾不驚的神色,心裡又打起鼓來,不敢擅自決定,只含糊道:“多謝英華了。說起來,令嬡今年多大了?還有幾年出閣?”
  
  章夫人立刻轉了話頭,談論起自己的女兒來。
  
  兩人正暢談之時,忽然一美婦緩緩而來。
  
  章夫人住聲看了會兒,小聲道:“這是謝判官的夫人。”
  
  “謝判官如此年輕有為?”徐菁看她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不知為何,這些日子自己並未見過。
  
  章夫人嘴角微微上翹,說道:“哪裡,這是謝判官休妻後續娶的,因為此事,還被禦史彈劾了。”
  
  她還有話沒輕易說出來,這位新謝夫人是農戶出身,原本做廚娘,因為顏色好,才被謝判官看上,不計資妝娶了回來。平素,章夫人是不願同她往來的。
  
  徐菁了然點頭。
  
  說話間謝夫人也走到了近處,與眾位女眷招呼,徐菁又細細觀察眾人對待她的神色。
  
  在這些判官、推官、軍巡使等官吏的夫人中,謝夫人是來得最晚的,坐在了徐菁身側,兩人互通身份。
  
  謝夫人立刻感慨地道:“總算見面,我聽過姐姐的名字,早便想見一見了,你我也算處境相似呢。”
  
  徐菁愕然片刻,才明白她說得可能是兩人都是丈夫的第二任妻子,頓時有些失語,只能乾巴巴一笑,默默喝茶。
  
  謝夫人比大家都年輕,也活潑一些,四下一打量,目光落在了溫瀾身上,“這位是?”
  
  知道是徐菁的女兒後,謝夫人笑眯眯地問起溫瀾的情況,不住地誇,從衣著打扮誇到舉止氣度,像是極為喜歡她。
  
  這時,郡王夫人敬了大家一杯茶,打斷謝夫人喋喋不休的話語。
  
  當下,眾位貴婦人慷慨解囊,為施捐出一份力。糧商與藥商也當場交付貨物,暫由嘉甯寺的和尚存放,明日施給窮民、農戶。
  
  事畢眾人也不急著走,只當踏青了。
  
  章夫人更是早約了徐菁,嘉寧寺所處之地佛寺興盛,其中有個尼姑庵,姑子繡工甚是不錯,她叫徐菁一同去看看,或有值得買的繡品。
  
  路上,溫瀾若有所思問道:“阿娘與謝夫人相談甚歡?”
  
  徐菁不知她怎麼這樣問。
  
  倒是章夫人聽見了,忍不住嘖嘖道:“此女厚顏輕狂,徐姐姐可千萬小心些。”
  
  徐菁驚疑不定,拿不准章夫人所說謝夫人脾性,到底是怎麼個“厚顏輕狂”法。她側目去看女兒,發覺女兒仍是平淡無波,仿若未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29 AM

九 厚顏

  牛車行至尼姑庵,溫瀾忽然道:“阿娘,我聽說這旁邊的觀音院十分靈驗,想去上一炷香。您同章夫人去選繡品,我到觀音院上了香,在禪房等您吧。”
  
  尼姑庵與觀音院只是一條巷子之隔,徐菁原本有些擔憂,思及溫瀾在京師待了多年,便道:“那你帶上兩個小廝去吧,我與章夫人一路走。”
  
  溫瀾點頭,戴上帷帽下車,移玉與虹玉也跟在她身後,進了觀音院,上罷香後在禪房吃茶休憩,小廝便守在外頭。
  
  “虹玉給我去買些細索涼粉來。”慢悠悠吃了一盞茶後,溫瀾吩咐一句,虹玉不疑有他,立時出去了。
  
  “姑娘,我再去做些茶來吧。”移玉也緊著討好一般,主動問道。
  
  溫瀾同意了。
  
  待移玉也出去後,溫瀾側耳聽了一會兒外頭那兩個小廝的動靜,將門從裡栓上,一掀後窗跳了出去。
  
  自觀音院向週邊走,臨街有些屋舍,是寺院出租給商戶、讀書人之用,溫瀾閃身進了其中一間,只見內裡已坐了一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眉清目秀,發間簪了時花,一身燕居服,足下白底黑面的厚底官靴卻暴露了他官家人的身份。
  
  “二哥。”溫瀾將門一關,喊道。
  
  當初陳琦不止收了溫瀾一名「義子」,還有其他幾位,大多與陳琦一般是宦官,有的留在皇城司,有的則在後宮。其中溫瀾最為要好,也就是外人看來與她狼狽為奸的,當屬如今的勾當皇城司之一王隱,與親從第一指揮使馬園園。
  
  明面上溫瀾辭官了,但只要王隱和馬園園還在皇城司,她仍可調動皇城司兵卒。
  
  “小瀾。”馬園園看了看溫瀾打扮,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摸了摸她衣角上的繡花,“女孩子還是打扮起來好。”
  
  溫瀾把衣角從他手裡抽出來,“好久不見,園哥。”
  
  馬園園訕笑兩聲,說道:“如何,你讓辦的那幾件事我都辦得不錯吧。”
  
  溫瀾一笑,“辛苦園哥了。”
  
  “不過……”馬園園疑惑地道,“這些事又何必辭任去做,小軍通判與大名府掌書記罷了,你在任上不也一樣弄。”
  
  溫瀾目光一沉,低聲道:“我今日正是要告訴園哥,皇城司內有個人,會對我們大大不利,只是我不知道他的確切身份。他在暗,我在明,只好脫身。如今便是我在暗了。”
  
  皇城司戍衛宮城,麾下八廂貌士更可在內廷鉗制殿前司的兵馬,夢中趙理長驅直入,事先更無預警,若說皇城司沒有趙理的內鬼,溫瀾是不信的。只是她並未夢見那個內鬼的身份,只能自己一點點挖出來。
  
  這些夢中事都不可與任何一人輕言,因此溫瀾只稱其要對她不利。
  
  馬園園聽罷,以為是皇城司內爭權奪利引起的。陳琦去世後,王隱可沒有陳公的威信手段能把整個皇城司牢牢抓在掌中,另外兩名勾當皇城司也時有動作,溫瀾平日就沒少謀算。
  
  “你不會留下什麼把柄了,才急著轉暗抓人吧?”馬園園狐疑地看著溫瀾,“你私下蓄養孌童美婢了?強搶來的?”
  
  溫瀾:“……沒有。園哥,此前我讓你將顧虔的底給翻了,暗奏「獄中雀」作假一事,此事被透給謝壬榮了。謝壬榮如今被免官,賦閑在家,一定會去找能幫他的人,你往上查,看到底是誰。”
  
  算計顧虔與謝壬榮,幫了葉謙只是順帶,溫瀾真正想要的,是找出內鬼。
  
  謝壬榮是趙理的人——這麼說可能不大對,只能說趙理用得著謝壬榮,因此要扶他做推官,而謝壬榮可能都沒有意識,至少此時沒有。透消息給他的,不過是為趙理辦事的人而已。
  
  在夢裡,顧虔假報獄空也被皇城司揭發了,謝壬榮做了推官。溫瀾事後回想,方有覺察,愈發認定皇城司有內鬼。
  
  同樣的道理,現在無論是趙理還是那個皇城司的內奸,都不會想到,馬園園查探顧虔有什麼私心。只要不知道溫瀾在其中,即便謝壬榮都被免官,也像是一場意外,因為皇城司本就每日四處察事,亂咬人。
  
  在這個時候,趙理可還是深受陛下優待的廣陵郡王,在這個時候,溫瀾此人已經消失於京師。
  
  馬園園急不可待地搓了搓手,“行啊,等著吧,我肯定把這人給揪出來。”
  
  “還有。”溫瀾湊近,在馬園園耳邊密語,心中掂量著時辰差不多,叮囑道,“園哥,極刑加諸於人,莫過以言。”
  
  馬園園想到謝壬榮是如何遭殃的,猛一點頭,“曉得!”
  
  ……
  
  溫瀾翻過後窗回去,將門打開,只見移玉正拉著虹玉,指點她手裡的涼粉,虹玉一臉委屈,看到溫瀾露面,哭喪著臉道:“姑娘,移玉說我這涼粉沒買好。”
  
  移玉振振有詞,“原本就是,你自個兒看看,涼粉用的豆子肯定不好……”
  
  虹玉不平地道:“胡說八道,你光看還能看出來,豆子怎麼樣,都做成涼粉了,我怎麼看不出來?”她心裡益發後悔,當初為什麼選了移玉,真是引狼入室。
  
  “行了,多大的事。”溫瀾隨口道,“我現在也不想吃了,你們倆分了吧。”
  
  移玉極快地道:“我不吃,給虹玉吃吧。”
  
  虹玉噎了一下,頓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差點背過氣去。
  
  正巧,徐菁和章夫人也看完繡品回來了,帶上溫瀾駕車回府。
  
  到府上時,恰好青雲又從學舍回家,他跟著白氏,與徐菁、溫瀾一進門便撞見。
  
  “青雲,來,你還未見過三嬸與揚波吧。”白氏若無其事地介紹起來,分明青雲先時回來過一次,只是她怎會惦記著叫青雲專程去三房請安,只當沒這回事,“呵呵,我們青雲平日在學舍勤學苦讀,竟是今日才同弟妹請安。”
  
  “三嬸,揚、揚波姐姐……”青雲怯怯道。
  
  白氏剛誇完青雲,聽他聲音都在搖擺,回頭一看,更是來氣,說得是沒骨頭,說難聽些就同土蝸一般,身形佝著,賊眉鼠眼,畏畏縮縮。
  
  白氏臉當時便黑了,大覺丟臉,既恨兒子不爭氣,又煩怎麼叫徐菁看見了。
  
  青雲那日被溫瀾整了,回去後葉青霄也告了他一狀,只是沒提起溫瀾,青霂不會去說,青雲自然更不好意思提。只是現在見著了正主,心裡犯怵,又怕這個面善心狠的姐姐在阿娘面前說些什麼,以阿娘好面子的脾性,他豈不免不了又一頓打。
  
  溫瀾意味深長地看了青雲一眼,看得青雲雙膝更軟,但輕輕放過了他,“雲哥兒可是天熱曬久了中暑,可不能光顧著用功,弄壞了身體。”
  
  白氏還不知道麼,青雲才在日頭下走了幾步路,但她口上還是道:“正是,我兒快隨我回去喝些解暑湯。不好意思了,弟妹,我家雲哥兒平日太勤勉,熬夜看書,身子都虛了,下次我再叫他去磕頭。”
  
  徐菁不明所以,真以為青雲如此用功,怔怔應了。
  
  唯獨青雲在溫瀾若有似無的注視下,大感丟人地一手捂住半邊臉,細聲道:“阿娘,快走吧,我不舒服……”
  
  ……
  
  施捐後約莫三四日,正是休沐之時,大名府的林判官忽然來葉府找葉謙。葉謙不解其意,但也好生招待了。
  
  林判官咳嗽兩聲,說道:“其實我此次前來,也是受人之托。”
  
  葉謙疑惑道:“林判官請直說。”
  
  “前幾日郡王夫人與衙內諸官吏的家眷施捐,謝判官的夫人遇到了尊夫人與令嬡,很是喜愛,謝判官托我問一問,他想為妻弟求娶淑女,不知和之意下如何?”林判官這是替謝判官做中人來了,若是兩廂情願,才好請媒人。
  
  此事原是謝夫人的主意,但謝判官管不住嬌妻,只能依言托人詢問。
  
  葉謙到大名府衙沒多少日,卻也聽過謝判官休棄糟糠妻的事蹟,謝判官新妻出身農戶,家中兄弟在姐夫接濟下方過了正經日子沒多久,葉謙怎會願意將揚波嫁給他的妻弟,當下回絕了,說得也很直接,“謝判官抬愛,可惜我有意為繼女擇一佳婿,最好是儒生。”
  
  林判官不過受人之托,聽罷也未多言,再與葉謙閒話幾句,自回去轉告了謝判官。
  
  葉謙將此事告知了徐菁,她這才知道為何章夫人說謝夫人此人厚顏輕狂,無奈道:“怪道那日謝夫人甚是熱忱,原來打的這個主意。”
  
  章夫人同樣提了會替她留意適齡男子,謝夫人卻更直接,要替弟弟求娶揚波。
  
  “夫人,日後像這樣的人也不會少。”葉謙早有預料,“雖然他人不知你那嫁妝多是揚波添的,但你僅有一女,陪嫁怎會少。”
  
  徐菁也發愁,“唉……那我更要細細擇選了。”
  
  ……
  
  此事徐菁最初並未告訴溫瀾。
  
  只是,謝夫人被回絕後心生怨懟,她原想著徐菁的女兒歲數大了,又只是葉謙的繼女,配她弟弟豈不是正好,少說還能有幾萬貫陪嫁。誰知葉謙毫不猶豫拒絕,還說要找個儒生,分明是看不起她弟弟。
  
  謝夫人憋不住,偷偷同人埋怨,可惜人家聽了都暗自笑話她。
  
  再嫁之女有萬貫資妝亦有人求娶,何況葉謙繼女只是因病耽擱出閣幾年,豈有婚嫁之憂,又豈會嫁給她弟弟。謝夫人貪財,可惜反落了個沒臉。
  
  謝夫人愈發氣憤,屢次遇見徐菁,不但不給好臉色,還處處針對,又大談揚波日後定然是找不到什麼好夫家的。
  
  徐菁算是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厚顏輕狂,怒而回諷,但回來後仍是鬱悶得很,畢竟出去的心情都被謝夫人毀了,屢屢落個不愉快。
  
  徐菁藏不住心事,面上全顯露了出來,她服藥走動,夜裡難眠原本好些,這會兒又反復起來。溫瀾發覺後過問,徐菁忍不住,將前後事宜講了出來。
  
  溫瀾並不奇怪,點頭道:“阿娘正在調養身子,不必為了這等事再傷肝,些許小事,這半月莫要出門,避著些,冷冷她便是。”
  
  徐菁知道溫瀾主意多,問道:“唉,她若不消停怎麼辦,我該說什麼?”
  
  “生性固執之人難以因三言兩語改變,”溫瀾拍了拍徐菁的手,“阿娘,同她說什麼都沒用的。”
  
  徐菁歎氣,“有道理。”
  
  溫瀾想,說什麼,直接弄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30 AM

十 貶官

      謝判官自娶了嬌妻後,自覺無一處不稱心,公事上也倍加勤勉,期盼早日升職。至於偶然因接濟妻家帶來的小小不愉快,也不被他放在心上。如此青春正茂的美嬌娘,豈不勝過他元配千百倍,萬般皆是好。
  
  這日公事纏身,謝判官趕著結完案子回去共度良宵,眼看只剩下最後一卷,他揉了揉的後頸,手摸到案卷,忽覺不對,一看案卷側邊有朱砂痕跡,不由皺眉。下面吏員辦事也太粗疏,案卷都髒汙了。
  
  謝判官搖搖頭,決定出門打井水洗把臉。
  
  回來坐在案前,翻開案卷,只見裡頭竟有一張兩指寬的條子,上書一行小字:乞公通融此案,贈錢萬貫。
  
  謝判官陡然一驚,心臟劇跳,隨即連忙展開案卷一看。
  
  這是一樁命案,大名府一富家寡婦黃氏,招有接腳夫袁某,但黃氏亡夫族中並不認可,頻頻衝突,要將黃氏與接腳夫都趕出宅,收了所有家產。某日袁某被發現受重擊身亡,疑為黃氏亡夫族兄蔣某所為。
  
  此案已由軍訓院審問過,附有法曹檢出的法條,又有驗狀等一應文書。案卷有些矛盾,人證悉數偏頗疑犯,然而有物證存在,證明了疑犯罪行。
  
  謝判官自有計較,本朝判案重證佐,且物證高於人證,證人會說謊,證物卻不會。例如此案,證人多是鄉鄰、族人,不足以為信。
  
  謝判官呆坐案前,四周寂靜,只聽得到胸口心越跳越快的聲音。
  
  “噹啷”一聲響,把謝判官驚醒,原來是門外有人經過,掉了東西。
  
  他心煩意亂,盯著案卷看了半晌,索性將紙條拿出來收好,暫不判此案,留待明日。
  
  回去後謝判官仍是心不在焉,滿腦子案情,命案是由軍訓院審理,左右軍訓院互相複審,而後法曹檢斷法條,再交到左右廳的判官、推官處。
  
  往前,軍訓院經手之人多,又需複檢,不好動手腳,往後,是通判、府尹,難以買通。反而到了他這裡,有權命人再行勘檢,又可初判。
  
  此案中的物證是件碎花瓶,沾了血跡,從蔣某家附近挖出來,他家正少了一個花瓶。這個物證倒也不是鐵證,如果是有流匪從他家偷盜出來,然後遇見袁某,為了脫身,將袁某砸死呢?
  
  流匪,如何證明有流匪?這花瓶可以是一對,另一隻被流匪賣到了當鋪,讓蔣家人找回來了,當鋪夥計可以證明有個看起來就非良善之輩拿來典賣,還說另一隻不小心砸碎了。
  
  謝判官越想越入迷,只覺得其中大有可能。他判案數年,越判越明白,也越判越清楚裡頭的歪門邪道了。
  
  “老爺,老爺你想什麼呢?”謝夫人搖了謝判官好幾下,他才猛然清醒,“我在思考公事,別鬧。”
  
  謝判官對她何曾這般不耐煩,謝夫人不悅地道:“都回家了還想什麼公事,你聽我說呀,我家弟弟想再開個腳店,你這做姐夫的,不得幫幫嗎?”
  
  “開個腳店?這可不是小事。”謝判官完全清醒了,“我一月俸祿才多少,開個腳店說得輕巧,你知道租賃鋪子要多少嗎?知道從正店進酒要多少錢嗎?”
  
  謝夫人撲進謝判官懷裡,嬌聲道:“這個老爺來考量不就行了。”
  
  “考量……”謝判官暗暗歎息,倘若,倘若他有一萬貫……不,不,那麼多人經手,要是被拆穿,下場可不妙。
  
  ……
  
  憂心之下,謝判官到了半夜才入睡,第二日耷拉著眼皮去衙門。
  
  一早上有人同謝判官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待坐在安全,謝判官再次翻開袁某的案卷。只見案卷內竟赫然又夾著一張紙條,而昨日那張分明已被謝判官帶走了。他拿起紙條細看,上面寫著類似的文字:乞公通融此案,贈錢兩萬貫。
  
  謝判官險些沒坐穩,定了定神,又不住往外看,起身要去關門,走到一半先將手上的紙條放回去,再關了門。
  
  兩萬貫,兩萬貫。
  
  謝判官將紙條燒了,在室內踱步連連,盯著紙灰一咬牙,終下了決心。
  
  ……
 
  “什麼?謝判官被降官了?”徐菁愕然。
  
  葉謙唏噓道:“不錯,謫到畿縣去了,家小也都帶去了。聽說同他妻家大鬧一場,因為罰了錢,想將原來贈予妻家的財物收回來,他妻家哪裡會肯,一家人粗莽得很,將謝子清給打了,多虧那時有廂兵巡查,他還嚷著告妻家。不過就算真告了,這親戚之間,堂官多半會勸以人倫之義。”
  
  所以,從今日起,至少一輪磨堪的功夫是見不到謝判官和他夫人了?不用再看到謝夫人雖然令徐菁開心,但這麼個下場還是叫她太過驚訝,“可這到底是為何啊?謝判官到底犯了什麼事?”
  
  “收受賄賂啊,下禦史台按劾了,一下貶成小吏。唉,為官以清廉緊要,為官朝間,凡有貪贓枉法皆處以極刑,如今不過貶官免職,難怪……”葉謙說到一半,趕緊收聲,心道在房裡說幾句,皇城司的察子應該不知道。
  
  “咳,反正我聽聞,謝子清臨走前找人訴苦,喊屈,他在禦史台受審時想起不大對,那案卷編號原本不是給他的,上頭還有朱砂為印記,只是當時他被錢物蒙了眼,並未想到,定然是有人故意叫他審這案子。”
  
  徐菁啞然失笑,若是謝子清自身行正,又怎麼會怕這樣的伎倆,“誰能特意準備兩萬鉅資,只為了陷害一個推官。我看,他是太過不甘了。”
  
  “這可未必,錢是兇手家中送的,無需自己準備,只要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葉謙分析著也覺得可笑,“誰人為了害謝子清,特意四處打探這樣的人家,再買通人調換,使案卷到了謝子清手上,這未必太大費周章了。謝子清怎會得罪如此人物?”
  
  徐菁跟著點頭,忽而一個念頭閃過,又不太敢相信。
  
  待同揚波見面,徐菁將此事也轉告給了揚波,感慨道:“沒想到,謝夫人真消停了,但是以這樣的方式。”
  
  “只要結果是好的,便是好的。”溫瀾說道。
  
  徐菁沉吟道:“不過,若真有人對謝子清出手,他是怎麼斷定,謝子清一定會上當?還是有其他引誘,在等著謝子清?”
  
  溫瀾一笑道:“阿娘,人皆有弱處。此案若交付繼父,他極為珍愛官聲,定然不理會,他乃惜名的君子。但若交給謝子清,他就一定會接受。財能通小人,只要有人出得起價,從調換案卷起,謝子清已然倒楣了。”
  
  徐菁聽著溫瀾平淡的語調,不禁有點驚恐,“揚波,你……”
  
  溫瀾:“怎麼了,阿娘?”
  
  半晌,徐菁也並未將話問出來,她實在不敢相信,一定是她多慮了這巧合,“……沒什麼,只是聽揚波說得十分透徹。”
  
  ……
  
  時至七月,乞巧節將至,葉家上下也忙碌了起來。
  
  依照老夫人的想法,明年青霂便要出閣,這是作為姑娘在家過的最後一個乞巧節,應當大辦起來,到時在庭中搭個二層的乞巧樓,將青霂的閨中好友、鄰里女兒都請來熱鬧一番,青霂為了準備出閣,許久未如此聚過了。
  
  “哦,還有,這也是揚波在家裡過的第一個乞巧節。”老夫人想起來道,揚波年紀也不小了,在葉家待不了多久。
  
  溫瀾還未說話,葉誕父子已大大反對,“我們也不是什麼豪富之家,前些日子京畿才遭災,穀價高漲,怎可高結彩樓,揚波是明事理的姑娘,想必也能理解這一點?”
  
  青霂一臉木然,我呢,我不明事理還是我不是你家姑娘?
  
  溫瀾一掃葉青霄的神色,心中了然,暗笑道:“大伯父說得是。”
  
  葉誕鬆了口氣,這過節鋪張,雖然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可點點滴滴加起來,若被溫揚波報上去,誰知道陛下如何想。他在鹽鐵副使這個位置上,與錢財打交道的時候太多了。
  
  “如此,今年搭個棚子便罷了,也別浪費太多絲綢彩錦,簡樸為重。”
  
  老夫人握了握青霂的手,以作安慰。她雖然不大願意,可大兒子說得似乎也在理,只好答應,至於葉誕為何話中沒有提及青霂,無論是她其他人,只以為葉誕、青霂一家人,可能早便說過了,或是沒那樣在意。
  
  ……
  
  到了乞巧節那日,一大早虹玉就迫不及待地問溫瀾,“姑娘,您的繡件呢?”
  
  今晚乞巧要拿自己的繡品出來,早些日子姑娘就在做繡活了,只是她說虹玉嘴快,叫她看見,全家人都知道了,做繡活時都不叫她伺候。
  
  此時姑娘將繡件捧出來,虹玉眼睛都看直了,這是個精巧的雙面繡獨扇插屏,竹制的座架,繡面是馬上封侯的樣子,針腳細密,用色不同時下之人喜愛的淡雅,極為濃豔,但毫不豔俗,反而富麗堂皇,與寓意相得益彰。
  
  “姑娘的針黹真是沒得說!”虹玉捧著插屏誇了半晌。
  
  移玉從房內出來,看到虹玉對著光不住欣賞,尚帶著睏意揉了揉眼睛,說道:“虹玉,仔細別把插屏弄汙了。”
  
  “我才不會呢。”虹玉哼道,“你怎麼無精打采的,昨晚偷油去了麼?”
  
  “行了,少拌嘴。”溫瀾將插屏拿過來放在桌上看了看,“繡得可真好。”
  
  虹玉和移玉都抿嘴笑,“哪有自己誇自己的,姑娘。”
  
  溫瀾也笑。
  
  “姑娘,咱們去採些花回來插瓶吧。”虹玉看到外頭天氣甚好,遂問道。
  
  這也是應該的,今日過節,溫瀾點頭道:“多採些,插好了你給我娘送去。”
  
  到了外頭,竟遇到葉青霄抱著一大把雙頭蓮回來,想必是剛買來的。
  
  葉青霄一看到溫瀾就叫苦,又不得不停下來和她打招呼。
  
  溫瀾看到他那抱雙頭蓮裡,大多是用彩繩將兩朵花苞固定在一處,唯獨有一枝,是一莖上生了兩朵背靠著的蓮花,一朵還是花苞,另一朵已半開半放了。每到七夕時,家家戶戶買雙頭蓮,但是天生雙頭蓮哪有那樣多,搶都搶不及。
  
  葉青霄見她看自己的花,心裡覺得有些不妙。
  
  溫瀾盯著蓮花,“好看。”
  
  葉青霄勉強拿了一支,“呵呵,送揚波妹妹一支吧……”
  
  溫瀾微微抬了抬下巴,瞥過那朵天然的雙頭蓮。
  
  葉青霄:“……”
  
  葉青霄緩慢地把手移到了天然的雙頭蓮上,抽出來遞給溫瀾,“揚波妹妹,來,送你。”
  
  “多謝四哥,我送給阿娘去。”溫瀾軟語道。
  
  葉青霄一聽她這麼說話就想哭,再聽內容,只得又抽了一朵出來,“沒事,不值幾個錢,再給你一支吧。”
  
  溫瀾捧著兩支雙頭蓮,其中有一株還是天然雙頭蓮,輕快地走開。尚能聽到她身旁的婢女在誇讚:“四公子真好,主動送姑娘蓮花……”
  
  “……”葉青霄抱緊剩下的蓮花,溫瀾那和明搶有什麼區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50 AM

十一 乞巧

  溫瀾插了些花,並雙頭蓮一起送到徐菁房中。
  
  “哪裡買的雙頭蓮,既是並蒂而生,又亭亭玉立,碧玉簇著嫩紅,好看得緊。”徐菁十分喜愛,直說要將蓮花催開些方才更好看。
  
  “路上遇到四哥,他非要送的。”溫瀾挽袖接過蓮花,上手侍弄,先將根莖削去一些,蠟封後插在裝著溫水的瓶中,不過片刻,兩朵蓮花倏然綻放,重重疊疊地依偎在一處,散發清淡悠遠的蓮香。
  
  “青霄是個好孩子。”徐菁誇了一句,又看溫瀾送來那些花燒過了柄,想必能開上數日,“我擇幾朵給你簪上,今日這麼打扮就很是合適。”
  
  溫瀾便是裝得再好,也多年沒有做過女孩兒了,聽到這話心緒難以有什麼變化,只為了徐菁心情附和幾句。
  
  “對了,你那繡件可做好了?”徐菁小心問道。
  
  虹玉大聲誇起來,姑娘做的馬上封侯,真是細緻精巧得很。
  
  徐菁鬆了口氣,她早知溫瀾不會針線,原來在章丘時有個婢女極擅針線,穿戴都是那婢女做的,來了京師後溫瀾自稱能瞞得住,她聽虹玉這麼誇,方才徹底相信女兒確實有門路。這也都是無奈之計,只希望女兒能早日學會女紅。
  
  “你趕著做那繡件,怕是眼睛熬得不好了,今夜還要穿針。”七夕夜裡女兒家們必然要在一處穿針乞巧的,徐菁已預想起理由來了。
  
  “無礙,穿針罷了。”溫瀾並不在意。
  
  徐菁略安心,又給溫瀾選了些花。
  
  到了夜裡,徐菁母女一道去庭院內的乞巧棚,雖說葉誕讓搭得簡樸些,但此時裡頭掛著花燈,映照出圍掛在棚上的彩帶,倒也極為熱鬧。
  
  棚內還插許多鮮花裝扮,單是葉家怕是種不了這麼些種類,應當是在外頭採買的,今日城裡城外不知多少賣花人。香案上,供著牛郎織女的畫像,兩旁擺了一對磨喝樂,因為葉誕要求簡樸,這磨喝樂只是泥塑彩繪,既無裝飾,也無底座兒。
  
  葉家的夫人、姑娘,還有鄰里的女眷都齊聚棚中,各自帶了繡件來,談天說地,用些瓜果小食。
  
  青霂和溫瀾的繡件自然是裡頭最出彩的。溫瀾繡的是馬上封侯,青霂繡的卻是穿花蝴蝶,用色也偏為淡雅,大家品了半晌,都覺不相上下。
  
  不相上下對青霂來說和輸了也沒什麼區別,加上彩棚的事,她有些悶悶不樂,心中惦記等會兒穿針,若是再輸了,真沒什麼意思了。
  
  女眷們齊齊焚香拜月,借著月光穿針引線,一枚銀針上開了數個口,將彩色的絲線逐一穿過去,且這五色線得按事先約定的次序,方才算數。
  
  一聲開始,女客們紛紛拿起絲線與針,借著月光穿線。可是月光昏暗,她們中不少人常年做針線活兒,眼睛都熬得不大好了,尤其是上了點歲數的,光憑著手上的感覺摸索。
  
  反倒是溫瀾,在皇城司察子做起,也曾習武操練過,目力極佳還拿捏得住分寸,頃刻間已穿了七根針,每根針上按照次序穿了五根絲線,一絲不亂。
  
  到此時,青霂第四根針還未穿完。
  
  溫瀾自覺今晚沒什麼其他閒事了,阿娘那邊與鄰里也相談甚歡,一笑轉身回棚。
  
  這一笑看在青霂眼裡卻尤其刺眼,想著揚波一定很是得意拔得頭籌,心煩意亂之下,線也穿不好了,懶與其他人再比較,只想著實在沒意思得很。
  
  談笑歡暢,眾女客盡興而歸。
  
  彩樓還要留待明日拆除,客人們散盡後,府上的男丁們也飲完酒了。
  
  葉青霄看到溫瀾,十分感慨,七夕,我在這兒吃酒,溫瀾在彩樓裡穿針,穿針這兩個字配上她,怎麼彆扭得很,甚至平白多了幾分滑稽,這禍害會穿針麼?繡活都不知道找誰做的。
  
  說到繡活,眾女手中都捧著繡件,溫瀾端著底座,把插屏抱在懷裡,燈下看還挺顯眼,葉謙一下看到了。
  
  葉老爺子看了說道:“哈哈,老三,你這乖女真是有心了,給你繡了個‘馬上封侯’。”
  
  看著繡件栩栩如生,在眾人繡品中脫穎而出,葉謙面上有光,沾沾自喜地上前去接那繡件,“那我就收下了,這可得拿去書房擺起來。”
  
  葉青霄只見溫瀾僵硬了分毫,隨即默默將插屏遞出去,動作間有那麼一絲唯獨他才看出來的不情不願……
  
  他幾乎大笑出聲,他是溫瀾絕不會繡活的,大家看溫瀾抱個「馬上封侯」的插屏,一心覺得是要三叔。叫他說,溫瀾怕是想自己留著罷!
  
  溫瀾心中有淡淡的惋惜,葉青霄猜得不錯,這插屏她是想自己留用的,偏偏撞見葉謙了。
  
  半空中,溫瀾與葉青霄的眼神對上,片刻後錯開。
  
  葉青霄暗喜:該啊,就該叫你也嘗嘗被明搶的滋味!
  
  溫瀾心想:葉青霄那麼開心做什麼,不行,回頭就嚇嚇他。
  
  青霂木然想:四哥和揚波剛剛是不是眉來眼去了?
  
  ……
  
  七夕節的餘興一直持續到第二日、第三日,大家互相贈禮,溫瀾收到數份七夕禮,連小青雩也送了自己做的花蠟。
  
  溫瀾找到葉青霄時,他正被青雲和青霽纏得不能脫身,一抬眼忽然看到溫瀾,心情越發糟糕了。
  
  “揚波姐姐,你怎麼來了?”唯有青霽看到溫瀾開心得很,葉青霄就不必說,青雲見了她也是愁雲慘澹。
  
  “昨日四哥送我雙頭蓮,我特意插了一瓶花回贈。”溫瀾示意她們看自己懷裡抱的細頸瓷瓶。
  
  葉青霄還要勉強露出驚喜的笑意,“謝謝揚波妹妹,不過這等小事,讓身邊人送來就是了,何勞你親自動身。”
  
  他心裡直罵,溫禍害,又憋了什麼壞水。
  
  “日頭好,走走也無妨。”溫瀾轉而看向青霽和青雲,“你們找四哥又是什麼事呢?”
  
  青雲下意識退了一步,“我,我功課寫完了。”
  
  葉青霄本是不想見到她的,可一想到方才青雲和青霽纏著自己的事,又覺得這傢伙應該能理解自己,說道:“以前二房有個乳母,是照顧青霽和青雲的,後來自家開了工坊便回去了,早幾年年節還會上門問好,後來便也淡了。府裡有個乳母的同村,告訴青霽和青雲她如今在夫家過得極不好。”他歎了口氣,指著青雲和青霽道,“這兩個,就讓我穿上官服去嚇他們乳母的丈夫。”
  
  他們倒也知道長輩不可能幹這種事,白氏也根本不願意理會這等事,這時往兄弟裡一看,四哥在大理寺,豈不是最好的人選。
  
  青雲鼓起勇氣道:“揚波姐姐,范嬢嬢真的很慘,她娘家前兩年沒人了,婆家逼著她白天夜裡都替工坊做活,聽說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我們就想讓四哥去嚇唬一下範嬢嬢的丈夫,叫他不許再逼範嬢嬢做事了。”
  
  “這不可能,四哥是大理寺官員,不可越權,即便只是嚇唬,若被有心人知道,也好不了。”揚波說罷,與葉青霄對視了一眼,忽而有點好笑。因為通常這個“有心人”就是他們那些四處伺察的皇城司卒子。
  
  “再者說,縱然四哥去嚇唬了范娘子的丈夫,他不敢再逼范娘子做活,只怕更要生恨,不知會做些什麼,旁人怎能時時盯著?”溫瀾見青雲和青霽的模樣,略加解釋了幾句。
  
  “那要怎麼辦?”青霽鼻頭都紅了。
  
  葉青霄又解釋道:“我說過了,你們叫她去遞狀子,同丈夫和離便是。”
  
  青雲搖頭道:“可她娘家沒人了,和離後去哪兒?”
  
  葉青霄:“不和離怎麼能確保日後再也不會被折磨?我判了那麼多案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若是不想和離,遞個狀子,再叫縣官規勸,威懾之下,或能保幾年安生。”
  
  溫瀾在旁聽了一會兒,說道:“此事你們強求四哥也無用,按宋律,范娘子若與夫君不相得、夫君窮困不能自給,甚至其夫置外室不歸家,都能請和離。只要范娘子遞了狀子,定然能判離。
  
  “這不僅是因為天子腳下,吏治清明,更是因為京繡天下聞名,縣官判多了這樣的和離案,也不會為難范娘子——”她看到兩人不解的眼神,續道,“京師女子在家中閒時做繡活,一月下來也有三五貫,夫家不得不敬之。若有不順遂,即便娘家無人,也敢一紙狀文遞到縣衙和離。
  
  “想必范娘子身無長技,你們才會擔憂她的去處。而范娘子的丈夫肆無忌憚,又何嘗不是因為范娘子只能依靠于於他?”
  
  青雲和青霽哪裡知道這還聯繫上京繡價貴了,但仔細一想,又確是這個理兒,揚波姐姐已說得很是明白了。他們身在官宦之家,不缺錢物,從未想過這期間的關係,吶吶道:“揚波姐姐,那我們該怎麼做?”
  
  此刻青雲倒是全然忘了自己先前還怕得溫瀾得很,他比揚波矮了一個頭,仰著臉滿是迫切。
  
  “這要看范娘子婆家的工坊,做的是什麼了。”溫瀾說道。
  
  青雲和青霽聽她一說,有了希望,立刻道:“是專門做些紙紮,供給京內的道觀、寺廟,或有人家祭祖。”
  
  溫瀾了然,道:“若真想搭救范娘子,從長遠計,你們應當替她謀算一下,學個手藝,或是做廚娘,或是做繡娘,更甚者,謀一佳婿也無不可。如此,來日她若有此念,也可離開夫家。
  
  “從眼下計呢,你們不可叫范娘子全然閑在家,一事不做,只可設法讓她勞作的時辰短上許多。”說到這裡,溫瀾附耳低語了幾句。
  
  青雲和青霽聽得連連點頭,
  
  葉青霄在旁也聽了個明白,看著溫瀾的模樣,一時發怔了,心裡說不出的複雜。這麼看來,溫瀾也並非時刻只知道禍害人啊,甚至她想幫人的時候,法子更多……
  
  說不定,溫瀾若不是身在皇城司這樣的衙門,也會是名良吏。
  
  此時,青雲和青霽聽罷溫瀾的話,心緒高漲,尤其是青雲,萬分服氣,同兩人招呼後回去了。溫瀾也笑意盈盈地目送他們,模樣極為柔婉,讓葉青霄更覺著自己沒想錯,溫禍害也是良吏的料。
  
  真是可惜了。葉青霄喟然低頭,只見到溫瀾送他的花瓶裡陡然間蹦出了三隻小蛤蟆,鼓著大眼睛鑽出來在他手上一借力,跳到他身上來。
  
  “啊!!”葉青霄猝不及防之下,慌得把花瓶拋起來,狂撣落在身上的小蛤蟆,心中狂罵,他方才真是瞎了眼,哪有這樣的良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11:50 AM

十二 異聞

  京師乃神州要地,四通八達,往來商客不絕,人口逾百萬之眾,在這樣一個無空虛之屋的地方,什麼樣的異聞都有。
  
  最近,市井之中最廣為流傳,甚至被搬到了瓦舍之中去演繹的傳奇,是天慶觀鬧鬼之事。
  
  過完七夕,沒多少日便是中元節了。每到中元前後三日,城中道觀、寺院總要辦法會,祭祀地官大帝,告慰九州亡魂。
  
  天慶觀亦然。中元節時,觀內採買了各色祭祀用物,其中也包括許多紙紮器物與紙錢,因用數眾多,還分了數個工坊採買。
  
  中元法會之上,除卻祭祀孤魂野鬼,也有些請不起道士上家操辦整場法會,而跑來道觀捐錢供個牌位的,這便是一同將亡靈請了祭祀。
  
  法會辦完後,天慶觀法會主法的馬道長便遇到了奇事,他找個路口施食,回來時卻在小巷中被一鬼攔路,向他索要銀錢用度。馬道長大怒,正氣凜然地呵斥小鬼竟敢索要錢財。
  
  正待馬道長將小鬼正法之時,小鬼叫起屈來:“這原本就是你欠我的,我乃某某家所供亡靈,本家付你銅錢,合該燒些車馬衣物和紙錢來,可你燒來的用物裡,有多半是用不了的,我不找你找誰,這事鬧到城隍爺那裡我也有理,你欠著我錢呢!”
  
  馬道長大驚,他怎麼就欠鬼的錢了?這陽債好躲,陰債難償啊,馬道長連忙詢問緣由。
  
  “你燒來的東西,多半是生脆的,陰風一吹便化了,定然是體弱女子在半夜紮的。”小鬼解釋道,“萬物皆分陰陽,女子屬陰,夜晚陰氣也重,積弱之女夜裡紮的紙一絲兒陽氣也沒有,陰陽失調,此物怎能用得久,才到我手裡便壞了。”
  
  馬道長一聽也有道理,但要他認下這債是萬萬不可的,“這些觀中從工坊買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若傷我,便是不分青紅皂白。不若如此,我明日去查驗一番,若真是工坊用了女子在夜裡做工,叫他們補給你可好?”
  
  小鬼當下應了,“那你可萬萬不能食言,按我生辰八字給我燒來。今日是欠了我一小鬼,來日祭神、祭祖若也用了「短料」的祭品……哼哼。”
  
  小鬼飄然遠去,馬道長卻是被最後一句話驚出一身冷汗。
  
  第二日,馬道長問過了紙紮都是哪裡來的,逐個查問,果然有個工坊承認了,他妻子為了趕工夜裡還在做紙紮。馬道長再請出夫人一看,果真也如小鬼所說,體弱身輕。
  
  到此時,馬道長更是深信紙紮出了問題,小鬼沒有騙人,當下將欠鬼債一事告知坊主,叫他們償還了此債。
  
  馬道長又未避著人,此事很快傳揚開,瓦舍裡演得繪聲繪色,百姓們再去買紙紮時,也多會問一問,是不是弱女子夜半紮的,他們可不想也被小鬼找上。
  
  如此要求的買家越來越多,各家工坊自然也得避諱,好在會那麼做的工坊原本就少。
  
  至於被嚇得最重的,當然是工坊坊主,生怕夜裡有小鬼找來,當日就按照馬道長提供的生辰八字燒紙還債,全都是自己親手紮的,不敢有懈怠。
  
  ……
  
  “馬道長,辛苦了。”葉青霄示意青雲將荷包給馬道長,屋內的屏風後,站在溫瀾身側的青霽則偷偷往外看。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郎君客氣了。”馬道長接過荷包,大方查看了一下,卻發現比商量好的還多了些,“哎呀,這可給多了,小郎君是不是放錯了。”
  
  “沒事,聽說馬道長甚是用心,還找了同道傳散,這是特意謝你的。”葉青霄說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馬道長喜滋滋地稽首,告辭出門去了,從頭到尾他一點沒問過為何要他做這事,對僧道之流來說,怕是習以為常了。
  
  葉青霄攬著青雲的肩,問道:“怎麼樣,現在開心了?”
  
  找馬道長的花銷,都是青雲和青霽平日攢下來的,除此之外,在揚波勸誘之下,他們絞盡腦汁,一時沒想到范娘子能學些什麼,但是無意中打探到官府所建收留孤兒之用的慈幼莊短缺照料孩子的婦人。
  
  幼時乳母帶他們是極好極用心的,便請葉青霄托人從中牽線,如此一來范娘子每月也可有幾千錢進賬,比不得那些精於刺繡的婦人,但也算解了她目前的窘境。
  
  這已是青霽和青雲能做到的極限了,從頭到尾,葉青霄都領著他們一道辦這件事,到現在付完帳,便是徹底了結了。
  
  青雲又興奮又擔憂,也不知他們做的夠不夠。葉青霄便道,他們也不是范娘子自己,給了范娘子活計與這樣的環境,往後看她自己了。
  
  “揚波姐姐,謝謝你……”青雲期期艾艾地道,看了眼葉青霄又補充道,“還有四哥。揚波姐姐,四哥,我們請你們吃茶果吧。”
  
  青霽也用力點頭。
  
  青雲如今對揚波姐姐已徹底心服了,那日揚波姐姐便同他說,范娘子的丈夫是勸不住的,唯有因勢利導,以收益逼迫。
  
  待找了馬道長後,所有發展都與揚波姐姐預料的一般無二。范娘子的丈夫自然而然,便主動不再逼范娘子通宵達旦地做事了,再加上范娘子白日有活計後,他們最急望的事已經成了!
  
  最讓青雲和青霽覺得有些詫異又好笑的是,他們在家時,甚至聽到母親吩咐下人去查問先前中元節燒的紙衣是不是夜半做的,還認真告誡,夜半做的紙衣,尤其是體弱女子做的,陰陽不調,不經用,燒了反被祖宗責怪。
  
  這種感覺太妙了。他們憋著不能說自己與此事的關係,心裡卻不知為何很歡躍。
  
  溫瀾一笑道:“好啊,那今日便謝謝霽姐兒和雲哥兒了。 ”
  
  ……
  
  青雲兄妹做主,請溫瀾和葉青霄到茶肆去吃茶果,打茶肆進去,兩廊有許多小閣子,茶僕將他們迎入了小閣子後點些茶湯,再叫上些甜豆沙、饊子等吃食。
  
  四人分坐兩列,溫瀾和青霽為了飲食方便,將帷帽前面的紗羅捲起。
  
  茶博士拿著器物進來,見一室年輕小娘子與少年郎,一面俐落地分茶,一面問道:“幾位貴客可要喚人來彈唱?”
  
  溫瀾身形微動,險些便大方地道,叫兩三個來彈琵琶、唱曲。
  
  這茶肆還是只賣茶飲,茶博士不過問問,若要得幫他們上外頭叫人,要聽說書也行。似溫瀾從前當差時,與同僚去的都是花茶坊,樓上住的都是女妓,有客來便伺候著用茶。甚至有時候不少事,也得去此類地方察問。
  
  葉青霄看到溫瀾那一動,心裡就差不多猜到了。京師就這麼大,他也聽人閒話過,那些女妓極愛溫瀾的顏色,每每迎到她去吃茶,一定是爭相侍奉。
  
  雖說茶博士只是叫人來唱曲,可這賣唱女與女妓之間,多少有些是互通的,葉青霄只怕溫瀾萌生色心了!
  
  “不叫,不叫!”葉青霄搶先喊道,“你只泡茶便是了!”
  
  “四哥,”青霽樣子可憐得很,“為什麼呀,我同青雲付資,叫人唱幾段琵琶曲吧。”
  
  “回去專讓人請到家中給你唱去,這茶肆的茶百戲京師聞名,還不夠你看的。”葉青霄堅持己見,絕對不可以滿足溫瀾的色心。
  
  要不是實在不方便,他都不想讓溫瀾和青霽坐一邊,應該叫溫瀾坐他旁邊,好叫他盯著的!
  
  青霽和青雲都悻悻然,轉頭去看茶博士分茶。
  
  這茶博士心中覺得有趣,暗自打量,方才有個姑娘沒說話,雖說從他這裡只看到側面,紗羅半掩下也依稀得見麗容,實在清豔絕俗。
  
  小娘子和小郎君不諳世故,誰知道他們兄長是不是心悅那位姑娘,才連喚人唱曲都不肯啊,看那緊張的模樣。
  
  茶博士如此一想著,手下一動,細乳在茶湯上顯出蝴蝶逐花的圖樣來。
  
  這下倒真將青霽和青雲的目光吸過去了,端詳欣賞茶湯。
  
  茶博士每分一杯花樣都不相同,常年在茶肆中,口才自然不弱,撿近來有趣的事說了起來:“也不知諸位有沒有聽說近日京中異聞,說天慶觀馬道長撞見小鬼索錢……”
  
  “聽說了聽說了!”青雲立刻說道,“其實是因為他買紙的工坊坊主之妻半夜紮紙,燒到下邊不得用。”
  
  青霽的唇角微翹,怎麼會沒聽說呢,他們方才還見了馬道長。
  
  “這是舊聞了!提它不過是個引子!”茶博士一挺胸說道,“小娘子多在閨閣恐怕知道的不清楚,慶元街有戶姓林的人家,適逢家祖冥誕,燒些紙衣、紙馬祭祀,誰知其妻深恨其流連煙花巷陌,偷將紙紮都換作了特意命體弱女子三更天所紮的!”
  
  “這下可不得了,當夜林老爺就被夢魘住了,畢竟他可沒有馬道長那樣的膽量與口舌。”茶博士口齒伶俐,將林老爺見到如何可怖形狀,又是如何掙扎逃命的場面說得紛紛明明,宛如親伏在林家樑上得見。
  
  “嘖嘖,最後,林老爺的弟弟找了個陰陽生去回背,又燒了成倍的紙紮,這才將祖宗送走。”茶博士搖頭歎息,“所以說,這陰間的規矩,還是要加倍小心的,祭祀亡魂與神靈的東西,是能隨便做的嗎?”
  
  青霽、青雲:“……”
  
  他們竟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那事不止是傳遍京師,竟然,竟然還生出了其他故事!若非他們就是始作俑者,恐怕真要相信了!
  
  茶博士分罷茶走了。
  
  青雲怔怔道:“揚波姐姐,我們是不是……好像……會造出一個新民俗?”
  
  青霽也暗想,此俗會從京師流往各地,延續幾十上百年嗎?
  
  溫瀾輕輕一笑,“回去多看看書,用心看。”
  
  青雲一時反應過來,“啊?”
  
  葉青霄在青雲腦袋後頭拍了一下,“你這小子,讀書總是囫圇吞棗,揚波的意思是,叫你去悟一下,有多少民俗、讖語是別有用意的。”
  
  他偷偷看了一眼溫瀾,不得不暗自承認,皇城司監察言論,又以言設獄,溫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青雲和青霽若能從此事中學通溫瀾一星半點的手段,日後也受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01:36 PM

十三 讓利

      青雲在學舍中素來是不大受先生喜愛的學生,前些時候回去一趟,聽說挨了教訓,不敢再不背功課了。這次回家再來學舍,又有了新的改變,學舍食堂內用餐時,竟有先生看到青雲一面吃飯一面看書。
  
  先生只道青雲又偷偷帶閒書話本來,從後面湊過去,冷不丁劈手奪過書,“葉青雲!”
  
  葉青雲險些整張臉砸進飯碗中,“先、先生,你嚇死我了。”
  
  “你在看什麼?”先生掃了一眼書皮,剛要訓斥,覺得不對,定睛一看,書皮上寫的竟是《五代史》。先生難以置信地翻開書,確認了裡頭的內容也的確是《五代史》,而非包了個假的外皮。
  
  這還是葉青雲嗎?他真不是認錯人了嘛,葉青雲怎麼會吃飯都惦記看正書。
  
  先生頓時汗顏,將書還給青雲,大歎道:“青雲真是大有長進,餐時還在讀史。反倒是為師,不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之理,反而誤會了學生,糊塗了啊。”
  
  “先生別這麼說,”青雲忙離席起立,“學生近日方開竅,覺出讀書之妙,不覺看出神了。”
  
  看方才青雲的神態就知道絕不是作假,先生滿面欣慰,“好,孺子可教。那你作篇文章給我,為師看看你有什麼心得,不拘題材,就寫你這幾日所看。”
  
  青雲怯怯應了。
  
  ……
  
  過幾日青雲再回去,葉訓夫婦極欣喜,葉訓還叫青雲把交予先生的文章默寫給自己。他遇到青雲的先生,先生親口對他說青雲大有長進的事,叫他面上有光。白氏更是逢人便提起青雲在學舍被褒獎的事。
  
  青雲當下將文章默寫出來,葉訓見了心中更暗暗點頭,如此流利默寫,看來確是自己作的。
  
  待看完文章後,葉訓更是一展笑顏,“雖說文筆稚嫩,詞不相儷,句不對偶,但切當事情,看來你讀史真讀出了些意思。”
  
  雖不可做神童而視,但以青雲從前的表現,真是大有長進,難怪先生都忍不住提起。
  
  白氏搶過文章看了看,滿口誇道:“我看無一處不好的,日後下場定能中個進士。”
  
  “少聽你娘的,無知婦人,進士是那麼好中的?”葉訓板著臉道。
  
  正拌著嘴,青霽也來了,手裡拿著一卷前人筆記,“阿爹,我這幾日看了些本地的縣誌、筆記,又想看看史書,到你房中借閱可好?”
  
  “你們兄妹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忽然都愛讀書?”葉訓笑顏逐開,“讀史明事理,你只管去拿,不要弄汙了便是。”
  
  青霽和青雲相視一笑不語。
  
  青霽又道:“對了,阿娘,午後我想去揚波姐姐那兒坐坐,我用新針法給她做了個荷包,正好送去。”
  
  一提到溫瀾,白氏的臉色又不好看了,“有什麼好去的,你揚波姐姐急著找夫君,你去耽誤人做什麼。”
  
  隨著徐菁來京師日久,認識她的人越來越多,向白氏打聽她的人也就更多,想知道她真有十萬貫壓箱錢麼,有沒有說過膝下待嫁的女兒會陪嫁多少錢。
  
  白氏聽得滿心煩悶,每日打點家中賬務時都要暗恨一次,她原想在分給各院的東西上做點手腳,好讓三房吃些悶虧,但是徐菁握著那樣多錢,鋪子裡送來的東西用都用不完,還四處送,這點小事徐菁怎麼會放在心上。
  
  誰知青霽和青雲聽了都不開心,“阿娘說的是什麼話,叫人聽見了對揚波姐姐不好,再說了,三叔也是一府推官,揚波姐姐何愁嫁。”
  
  “你們吃了什麼迷魂湯,上趕著捧她?”白氏柳眉一豎,“都給我看書去!”
  
  往日白氏這麼一說,青霽還好,青雲肯定噘起嘴,悶悶不樂,現下她一呵斥,這兄妹倆竟然歡歡喜喜攜手去書房了,把白氏氣得胸悶。
  
  “夫人莫氣,”婢女給白氏揉了揉心口,又道,“用完哺食後還要去茶肆,曲夫人約了的,夫人戴那套新做的翠玉頭面可好?”
  
  白氏一下轉而想著如何打扮去了,這曲夫人是樞密院承旨,也就是葉訓上司之妻,家資也十分豐厚,她自然要仔細奉承著,又不能顯得寒酸,在曲夫人面前露怯。
  
  ……
  
  “二嫂請我去吃茶?”徐菁詫異地抬頭,“這……二嫂有什麼事嗎?”
  
  她和白氏見了面,總都不大開心。而且,白氏在她院裡放了許多人,向來只有白氏對她院裡的事情瞭若指掌,她是一點也不知道白氏院裡發生了什麼的。
  
  傳話的小丫鬟一臉懵懂,答非所問,“二夫人準備了好些茶點,還叫了女先兒來唱彈詞。”
  
  徐菁這裡無事,白氏是二嫂,請她也不好推拒,只是不知道她所為何事心裡總有點慌,在丫鬟詢問的眼神下,徐菁忽而道:“許久沒去給二嫂問安了,其實倒不該叫二嫂來請,我換身衣裳,帶揚波一道去二嫂那裡吃茶。碧羽,你去叫姑娘來。”
  
  婢女應聲,不等傳話的丫鬟說什麼,快步出門去尋溫瀾了。
  
  待溫瀾姍姍來遲,小丫鬟都要急了,“怎麼用了這樣久,二夫人那兒……”
  
  她話說到一半卻沒聲兒了,因為揚波姑娘的貼身婢女正惡狠狠地看著她,好像她再失禮,就要撲上來劃她臉了。這個叫虹玉的她早聽說過,特別沒規矩,莽莽撞撞,揚波姑娘也不緊著調理,要是虹玉,說不定真敢劃她臉。
  
  溫瀾也似笑非笑地看了小丫鬟一眼,方輕飄飄地道:“我們快些走吧,叫二夫人等急了可失禮得很。”
  
  有了揚波陪在身旁,徐菁一下安心許多,母女二人手挽手去二房。
  
  待到了二房,徐菁方才知道為何小丫鬟那樣著急,等在那兒的竟不止白氏,還有個帶著花冠,滿頭時花珠翠的華服貴婦。
  
  白氏眉宇間已帶著些焦急,一看到徐菁便忍不住站起來,“弟妹,你怎麼才來。”
  
  “二伯母,是我那裡耽擱了。”溫瀾搶先屈膝一禮,“叫二伯母久等了。”
  
  白氏看到她眉頭又是一皺,不知她怎麼也跟來了,此時也不好再讓她回去了,再說了……
  
  倒是旁邊的華服貴婦慢聲道:“女孩兒家出門總是費時久一些,阿白,你我少年時不也如此。”
  
  白氏神色也隨之放鬆了,“曲夫人說得也是,何必和小孩兒計較。弟妹,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樞密院曲承旨的夫人,今日也同來做客。”
  
  “先前不知有貴客在,失禮。”徐菁一面與曲夫人寒暄,一面在心中疑惑,不知道白氏這是哪一出。她假作不經意側頭看了一下揚波,發現揚波仍是面無波瀾,也慢慢緩了心緒,帶上從容的笑容。
  
  “哪裡話,我閨名清河,阿徐與我姐妹相稱或是直喚我閨名都可以。”曲夫人笑容中帶著幾分親近,叫人看了見之生喜。
  
  白氏心裡更是暗暗發酸,曲夫人在她面前總是帶著幾分不經意的驕矜,這副面孔她可少見。再想到曲夫人同她說想求娶葉家女兒,因叫她引見、說說好話,還送了只水頭極好的鐲子,更是恨不能說說她女兒也十四歲了……這不比揚波青春年少?
  
  徐菁不知曲夫人平素模樣,尚無知覺。
  
  入座後,一面聽彈詞,曲夫人一面引著說笑,徑問些徐菁的事,章丘的風土人情,她極善言辭,三言兩語,徐菁已忘了先前的疑惑,與她談笑風生。
  
  “今日與阿徐真是相談甚歡,”曲夫人笑盈盈地道,“對了,我娘家陪嫁了綢緞鋪,近日要關張了去做別的生意,貨庫裡還有些餘的綢緞急著脫手。我知道你也有綢緞鋪子,不若我讓幾分利轉與你罷。”
  
  徐菁一時有幾分猶豫,曲夫人堂堂樞密院承旨夫人,應當不會騙她,但是一則今日白氏相邀之事太詭異,二則她們不知道這生意都是揚波的。
  
  曲夫人看著她神色,又道:“我名下嫁資眾多,但友人並無幾個,阿徐若是願意,今日便可請你掌櫃去驗貨,一匹綾羅八百錢。”
  
  徐菁雖然打理鋪子沒多久,但總知道布價的,一時瞠目結舌,不知曲夫人竟如此豪爽,只為結交就讓如此多利。
  
  八百錢,別說買綾羅了,頂多裁兩件布衣,還是夏日穿的,這哪裡是讓利,分明賠本了。她鋪子裡少說幾百匹各色綾羅綢緞,都照這樣算,徐菁轉手一匹最最少也能賺兩貫。
  
  白氏心中嫉妒得很,又不得不為曲夫人說話:“弟妹,曲夫人與你一見如故,方才有這樣的好事,若是我,眼下就答應了,有什麼好猶豫。”
  
  溫瀾忽而道:“二伯母如此說,是不知道曲夫人有事相求,還是真的不通世情?”
  
  白氏愕然。
  
  揚波在她面前總是溫柔端莊,她一時之間竟反應不過來。
  
  曲夫人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侄女兒這說的是什麼話。”
  
  溫瀾知道此時需挑明瞭,非得自己開口,免得再生事,“興許世上果真有人願以一面之緣讓利千貫,但絕對不是夫人您。”
  
  白氏抽了口氣,“放肆,揚波,曲夫人是朝廷命婦,豈有你如此無禮的份。”她又看向徐菁,惱怒地道,“弟妹,你是怎麼管教女兒的,我原以為揚波進退有度,是個知禮的好孩子,沒想到啊……”
  
  她驚愕之後,心裡竟然有些竊喜,揚波這麼愚蠢失禮,曲夫人還看得上她?再一想,又有些怨,可別叫曲夫人捎帶著看她也不痛快了,還有曲夫人送的那只鐲子,她是留著好還是退回去?真是不忍啊!
  
  徐菁心中也想明白了,揚波說的沒錯,她方才還在想世上竟有這樣的人,稍稍多想一點,也該知道無緣無故哪有的好事。
  
  “無礙。”沉默了一會兒的曲夫人看徐菁的神色,也知道她什麼心思了,說道,“既然如此,我日後再拜訪阿徐。”
  
  曲夫人匆匆告辭,白氏送了一段,不住道歉,也抱怨不知道徐菁母子如此不知禮,自己與她們可不一樣。
  
  待白氏回轉過來,正要對溫瀾大發脾氣,徐菁和溫瀾卻早走了。
  
  方才她沒說曲夫人想和葉家結親是當面照顧曲夫人的臉面,這會兒自然得好好說道,好叫她們母子後悔不迭。
  
  白氏正喝茶解渴,想著立馬就去找徐菁一說解氣,忽而有婢女來報,老太爺和老夫人請她過去。
  
  這公公成日就知道修仙,婆婆也不理家事,怎會突然喚她去,白氏轉念就想到了,“好啊,她們還好意思告我的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qin11 發表於 2018-8-7 01:37 PM

十四 苞苴

  白氏趕到公婆院中,果然看到徐菁和溫瀾也在,她上前給葉老爺子和老夫人行罷禮後,故作不知:“爹、娘,喚兒媳前來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葉老爺子對後宅之事本就不感興趣,何況修仙吐納到一半被打斷,不耐煩地道:“好了,你知道是找你說曲承旨夫人的事。”
  
  “呵呵,這事兒原本不想說給爹娘,叫你們擔心。”白氏也面不改色,“可是看樣子弟妹和侄女兒都來訴苦了,爹娘怕是已然知道方才的事情,那兒媳恐怕也不得不分辯一下。”
  
  葉老爺子“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道:“分辯?”
  
  白氏侃侃而談:“曲夫人早先約我吃茶,便提起仰慕我葉家家風,又知道弟妹資妝豐厚,故此有心攀門親。我從中穿針引線,曲夫人見到弟妹後,也甚是喜歡,才願意讓利給她,只是第一次見面,自然不會明言,誰知道侄女兒氣性那樣大,直接出言不遜,氣走了曲夫人。我這頭還不知道,日後怎麼與曲夫人相見呢。”
  
  她心中隱隱有幸災樂禍,想看徐菁與溫瀾知道真相後的表情,誰知她們半點慌亂也沒有。
  
  溫瀾甚至平靜地道:“曲夫人的夫君是樞密院承旨,她自己也有許多嫁妝鋪子,要說她因為她人嫁妝豐厚而心生為子求娶之意,也不是不可能。但既然是有意求娶,方才談天時曲夫人為何不多看我一眼,連隻言片語的關心也沒有?”
  
  白氏愣了愣,說道:“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溫瀾搖了搖頭,“這不是求娶的態度,這是贈以苞苴的態度。”
  
  白氏都沒聽懂,皺眉不解道:“苞什麼苴。”
  
  葉老爺子暗暗搖頭,兒子無有賢妻啊,身在宦場,妻子卻連這也不知道,他耷拉著眼皮道:“曲家以綢緞為藉口,暗行賄賂。”
  
  他心中暗想雖說老二無賢妻,老三的新婦又初為官夫人,但老三這個繼女倒是有些機靈,與平日透出來的溫柔端莊不同。既通世情,又能決斷,一言一語都有深意。苞苴便是蒲包,古人用來包裹魚肉贈人,後來官場上暗中行賄,多喜巧立名目,借正經由頭送禮,正形同此,於是為官者便以此暗指。
  
  白氏聞言則臉色陡然變了,厲聲道:“胡說八道!徐菁你怎敢汙我!”
  
  白氏口口聲聲指責徐菁,眼睛還覷著溫瀾,只覺得遍體生寒。這個丫頭平日裡看著溫吞,也不犯事,今日卻極能說道,言辭犀利,看來平素根本就是深藏不露。可是,她怎麼能擔這樣的罪名。
  
  徐菁雖然事後被提醒才明白,但已知道其中利害,不甘示弱地道:“二嫂,既然曲夫人對揚波無意,你真信她是與我一見如故才要讓利與我?曲夫人求不到我身上,只可能是有什麼案子犯在我夫君手裡了吧!”
  
  白氏方才也是知道她暗示的什麼,這才急了,收受賄賂可不是說笑的,“簡直一派胡言,你這是信口開河,爹,娘,你們可不能由著她污蔑我啊!我就知道三弟還是心懷不平,這才叫兒媳婦針對我,我都是好意才引她認識曲夫人的!”
  
  徐菁也急了,“二嫂,你這話也太偏頗了,明明是我們險些被害了,若不是揚波當時便拒絕了曲夫人,真叫她日後再來,被人看見也說不清啊。前些時候,府衙裡才有個判官因收了人家的賄賂被貶到縣裡!”
  
  “二伯母,娘,你們都別太大聲了,免得叫旁人聽到。”溫瀾冷靜地道,“到底是與不是,等到繼父放衙不就知道了,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案子,與曲家有關。”
  
  白氏眼神閃爍,顯然不大有信心,但還是嘴硬道:“那就問問啊。”
  
  葉老爺子幾乎睡著了,此時說道:“那就誰也別走,在這裡等老二、老三放衙。”
  
  白氏暗恨低頭,心中不住地盤算,可是心一亂,什麼也算不出來了。難道曲夫人真的是騙她,好叫她引見徐菁,借機行賄?
  
  待葉謙和葉訓都放衙回來,一同被叫來,見妻子都在,下人也被摒退了,心中疑惑。
  
  白氏和徐菁剛要說話,被老夫人瞪了一眼,都住嘴了。
  
  葉老爺子有氣無力地道:“今日曲承旨家的夫人來訪,想要賠本賣給老三媳婦兒一批綢緞,利逾數千。”
  
  葉謙差點被蹦起來,急道:“夫人,你沒有收吧?啊呀,這曲承旨的妻弟毆傷平民,正是在我手裡審理,她此舉一定是想賄賂我!”
  
  白氏眼一翻險些暈過去。
  
  葉訓看到夫人在這裡就覺得不妙,這還是他上司家的事,遲疑地道:“此事我也聽說過,可只是毆傷罷了,沒什麼大礙吧。”
  
  葉謙這才勻過氣,說道:“哪有那樣簡單。案子判了沒幾日,傷者不治身亡了,按律這治傷期間死了也是凶者的責任,他們想推到傷者自己誤用了藥上,正四處買通——夫人啊,你到底收人錢了嗎?”
  
  老夫人要攔徐菁也得說了,“我沒有!”
  
  葉謙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沒事了。”
  
  葉老爺子道:“這裡還有樁公案呢,曲承旨夫人是老二媳婦帶來的。”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輪到葉訓急了,“你這婆娘,什麼事你都敢摻和!”這下好了,叫老三拿住了由頭,他們腰杆都不直。
  
  官場上是有些暗中往來,但這事兒辦得太蠢了,白欠老三的。
  
  白氏也怕了,啜泣道:“我怎知道此事啊,你也不同我說,都是曲家的騙我。對了,她還送了我只鐲子,該怎麼辦?”
  
  白氏畏懼之下,不打自招,叫人知道她怎麼那樣賣力為曲夫人說話。
  
  “還不退回去,立刻包了送到她府上去!”葉訓不耐煩地道。
  
  聽到白氏還收了東西,葉老爺子也不覺得奇怪,淡淡道:“曲家就不該登門。既登了門,才遭拒絕,難免心生怨懟。老二媳婦兒經理家事,還如此糊塗,該好好反省了。”
  
  老太太也道:“原是長媳體弱,不得已才讓你分擔,明日起還是叫老三媳婦兒和你一併理家吧。”這還是考慮到徐菁才來葉家。
  
  白氏一聽,如遭雷擊,又不敢反駁,只心裡悔恨得很。原以為不是什麼大事,誰知道被徐菁一狀搞得理家權也丟了一半,她還如何在家中立足,一時又更加痛恨三房,尤其這次揚波出了大力。
  
  白氏還未緩過來些許,葉誕也匆匆趕來了,“我一回來聽說父母兄弟都在,怕有什麼大事。”
  
  其實主要是聽說揚波也在。
  
  老夫人三言兩語說了今日發生的事,葉誕頓時大怒,斥責白氏:“真是無知婦人,二弟就該休了你這愚婦!”
  
  白氏又驚又懼,不知葉誕為何發這樣大火,她都不禁懷疑起來,犯的錯有這麼嚴重嗎?再怎麼說,徐菁也沒有收禮,葉謙更沒有辦事。
  
  葉訓也嚇了一跳,護著白氏道:“大哥息怒,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是腦子愚笨沒發現,東西也叫人退回去了,就是被察子探到,咱們也問心無愧的。”
  
  就連葉謙,雖然後怕,也有一絲疑惑,大哥這脾氣發得也太大了吧?
  
  葉誕瞪著他,把這兩夫妻都嚇得縮脖子不敢吱聲了。就這,老二還敢說問心無愧?竟然要皇城司的察子親自替你阻攔收賄啊!只要溫瀾當時有一絲惡意,不等葉謙來說什麼不知情、要拒絕的,直接將人都緝捕了,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老三如今在大名府做推官,像這般的事情,日後定然也少不了,三弟妹要尤其注意,其他人更是不可大意,省得稀裡糊塗釀成大禍。”葉誕沉聲說得十分嚴重,“這次多虧了揚波警醒,老二家的很應該道個謝!”
  
  白氏哪有臉對晚輩道謝,那就徹底沒臉了,埋著臉不說話。
  
  往日葉謙和葉訓相爭,葉誕總是不偏不倚,極少摻和進去,這一次發火,倒讓大家隱隱覺得有些偏頗,但還沒那樣懷疑,畢竟也不知道葉誕的用意,只以為大哥在衙門就積了氣。
  
  ……
  
  如此鬧了一遭,眾人心裡都不是很痛快。
  
  往外走的時候,葉訓特意走到三房面前,小聲諷刺道:“好啊,好清官啊,我倒要看看你日後是不是一直如此剛正不阿。”
  
  如此被訓斥,二房起先還有點悔,現在也都化成了怨。只覺不過是白氏糊塗,被三房抓著了機會。可是你葉謙在大名府這樣的地方做推官,京中多少達官貴人、名門子弟可能犯事,未必真能正直下去?
  
  葉訓走了,葉謙還在發怔。其實,連他也不敢保證這一點,他是極為珍愛自己的官聲,可有的時候不是不想,而是形勢逼人,京師居,大不易,說的又豈止是百物價貴!
  
  就連徐菁也在想,難道白日不該那樣不留情面,幾乎是驅趕走了曲夫人?樞密院承旨,可是時常能面見天顏的。
  
  但此時,溫瀾卻在一旁意味深長地道:“父親,以我粗見,大名府推官位於京畿重地,一旦辦出成績,極易入天子之眼,誰說京師耳目眾多是壞事。所謂悅上者榮,悅下者蹇,可京師貴人雖多,誰貴得過天子?官場上沒有永遠的對手,被榮寵者也不會缺朋友。您說是嗎?”
  
  也許做一個直臣會得罪很多人,甚至是上司,但是能夠獲得天子的喜愛。以葉謙的資歷,這是他最好最快的升官途徑。溫瀾不僅僅是助葉謙入京,她還要推這位繼父往上爬。
  
  葉謙渾身一震,側目去看溫瀾,吸了口氣道:“揚波若是男兒身,定要攪動一池風雲變化了。”
  
  揚波字字句句,通透在理不提,更是叫他忍一時之遭遇,朝著高官名臣去,反倒是他,先前只想過若能熬出資歷,頂好到外面做一任通判。他得承認,自己還不若揚波開闊。
  
  但這一番話也激勵了葉謙,他咬牙道:“好,夫人,你記得了,日後時時警惕有心之人的拉攏與陷害。曲家若是因此事不滿,要衝著我來,我也認了,葉某還就剛正不阿了!”
  
  溫瀾微微頷首,面上露出了些笑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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