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簡瓔 - 上選嬌妻【單】
頁: [1]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7 AM

簡瓔 - 上選嬌妻【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她前世是夏家嫡長女的丫鬟,縱使知道自家主子做了許多壞事,
縱使她對姑爺暗生戀慕,還是選擇當一個沉默的幫兇,
最後害得他一家滿門抄斬,自己也被小姐逼著當了替死鬼,
所以重生成了夏家庶女,她誓言要矯正所有錯誤,
一是為了贖罪,二是為了圓滿對他的情,
因此她幫著嫡姊嫁給心儀的男人,讓嫡姊無法再危害他一家,
自己也想辦法成了他的妻,而讓她驚喜的是他真的心悅於她,
他從不吝惜在他人面前展現對她的呵寵,兩人獨處時更是熱情如火,
最最令她感動的是他的全心信任,他依她所言打破不和官家來往的陳規,
開始和未來的天子,也就是現今的陵王交好,不但以後從商有了靠山,
連帶的兩個小姑和小叔的命運也和前一世大不相同,當然是往好的方面發展,
至於她呢,一方面小心防範有心人,一方面收服了府裡上下老小的心,
還替他生了個大胖兒子,日子是過得越來越順心如意,
未料她最擔心的最糟情況終究還是發生了……

【出版日期】    2017/11/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421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9 02:35 PM 編輯

【序言】

  【簡瓔簡介】

  1994年出道,創作逾十年,作品破百。

  以遊樂天下為己任,置養老問題於度外;

  過去非常輕狂、莽撞,現在安定、平凡。

  目前為止仍不脫羅曼史作家的盲點,老是愛情至上,

  若有生之年都能在寫作中度過,便不虛此生。

  【編輯推薦 用盡全力的愛】

  小編有一陣子對生命靈數很感興趣,準或不準姑且不探討,但這次看簡瓔老師的新書《上選嬌妻》,讓小編忽然想到一篇解析,然後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對於女主角夏依甯的行動感到震撼……

  根據那篇解析,小編這類人一句話概括就是:這個世界這麼多采多姿,我人生還有那麼多目標要完成,愛情(戀人),嗯,往後排吧。可是夏依甯跟小編截然相反,她是一個全心全意只為男主角宣景煜的女人。

  前一世,夏依甯是夏家的丫鬟,隨著夏家小姐陪嫁到宣家,眼看小姐對姑爺宣景煜十分冷淡,甚至紅杏出牆,串通外鬼奪走宣家家產,然後宣家遭受滿門抄斬的悲劇,卻無力阻止,最終自己也被小姐推出去頂罪。

  在刑場人頭落地,夏依甯沒到地府,反而重生為夏家才八歲的庶女,照理來說,她大可以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必蹚宣家的渾水,可偏偏她從前世就暗戀宣景煜,所以,她從這天開始立下的生活目標就是──她這輩子要好好的愛宣景煜,嫁給他,為他化解所有危機,扭轉死亡命運。

  於是夏依甯從小開始學著怎麼當一家主母,外貌也沒有忽略,把自己打造成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大正咩,然後愛屋及烏,不管自己會被煙火炸傷,也要保護他妹,憑藉前生的記憶,讓宣景煜跟未來的皇帝搭上線……

  正因為夏依甯全心全意的愛宣景煜,做什麼事都為他設想,宣景煜也給了他的全部作為回報,希望大家看完《上選嬌妻》這本書,能感受到男女主角的雋永深情,也能珍惜身邊每一份愛。 



【楔子】 寧州的嘆息

        刑場上,正中一座高臺擺著一張公案,三十根亡命簽牌擺得端端正正,四周布滿了嚴守的衙役,寧州知府立在案後,提著朱筆一一勾牌,再交由司書發下,這場面著實會教不知情者驚駭。

         究竟是何等滔天大罪,竟一次要砍如此多的腦袋?

         甯兒被推了出來,她跪在刑場上,頸後插了亡命牌,她知道刀斧手在她身後,即便看不到,也感覺得到那磨得雪亮的鬼頭大刀。

        咚!咚!咚!三聲鼓響落下後,她聽到一聲號令—— 

        「開斬!」

        她知道,第一個要被斬首的人就是宣家的家主宣景煜,她在牢裡聽雜役說的,知府大人應了才升任右丞、獨攬中書省大權的千大人的要求,特意這麼安排的,不讓宣景煜和其他宣氏族人一同行刑,要讓他單獨行刑,好叫百姓們記著警惕逆賊的下場。

        她看過去,見他剛毅的臉上連一丁點的表情都沒有,平日裡俊朗的面容被折磨得極度削瘦,他連眼珠子都沒動半分,那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像是早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和喊冤的精神,與事發當時那個極度震驚、憤恨的他判若兩人。

        甯兒的心一陣緊緊絞痛。

        她知道他為何再也不抵抗了,任何人看到擺在面前的是一個又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都不可能再保有堅強意志,何況那圈套又是來自摯友和妻子的雙重背叛,且當朝權勢最大的那隻手要他的命,要他宣家的龐大家產,他又怎能不乖乖地把自己的命雙手奉上?

         終於,刀起刀落,宣家的家主被斬首了,底下的老百姓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

         他年年發放米糧藥材的善舉如煙一般的從寧州老百姓的心頭不痛不癢的輕輕掠過,他每逢旱災就捐出萬兩真金白銀彷彿沒發生過,他可是私藏龍袍和勾結金人的大罪人哪,死有餘辜,不管他曾做過多少善事,不管宣家世代行善積德,都得一筆勾銷。

        甯兒知道那些人都是這麼將她家姑爺定罪的,明知道接下來她要和其他人一起被斬首了,但她一點都不害怕,看著她家姑爺身首異處,她淚如雨下,揪心到不能自已,明明是日正當中的午時三刻,是一日中陽氣最盛的時刻,然而她卻如墜冰窖,整個人瑟瑟發抖。

        她是幫兇,她難辭其咎,無論如何辯解,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小姐的所作所為她明明都知道,她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如果她曾提點姑爺一星半點,哪怕只是說個幾句話,今日宣家就不會是這般淒慘的下場了。

        然而,她並沒法悲傷多久,因為緊接著,「行刑」兩字又響起了。

        她的淚收住了,儘管她是代罪羔羊,但她心中無懼無畏,她覺得這樣甚好,這樣她反而能減少些罪惡感,若是苟活於世,她才真正寢食難安。

        劊子手一把揪出插在她身上的亡命牌往旁邊一丟,一聲大喝,高高舉起鬼頭刀,甯兒看了一眼那寫著「罪婦夏氏」的亡命牌。

        夏氏是她自小服侍的夏家大小姐夏依嬛,此刻不知人在何方,或許就躲藏在人群裡看她受刑吧,要親眼看到她以夏氏的名義被斬首才能安心。

        不打緊,她不會喊冤,她不會說自己不是夏氏,她甘願受死,她覺得這是她應得的下場。

        她在心中默唸,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這輩子,能一塊兒死,她願足矣了。

        來生,但願能做他的妻,不必再謹小慎微的仰望著他、同情著他、心疼著他、愛慕著他,她想做一道守護他的光,讓他長命百歲,讓他兒孫滿堂,讓他盡情被她所愛,也讓他盡情愛她。

         嚓一聲,她的人頭也落地了。

        未料此時天空竟飄起了雪,看熱鬧的老百姓驚詫的紛紛抬頭望去,要命!咋下雪了?這可是炙熱的六月啊!

        六月飛雪掩蓋了宣家曾經光芒萬丈的富貴,成了寧州的嘆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9 03:12 PM 編輯

【第一章】 老天重賞命

        清風明月,花落花開,獨守輪迴,牽念深深。

        若有來生,為君傾城,執手紅塵,朝朝暮暮,和衣相綣,不棄不離……

        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突如其來的大雨讓翠玉軒的幾個丫鬟措手不及,手忙腳亂的關窗。

        都多少年過去了,她還是會夢到那日的刑場……

        夏依甯在鬆軟的被褥裡打了個寒顫,她動也不動,不著痕跡的等到骨子裡那股寒意褪去,這才翻了個身,刻意發出迷迷糊糊的聲音,「下雨了,嗯?」

        雨嘉撩了大紅羅帳,看著夏依甯抿嘴而笑。「瞧我們幾個笨手笨腳的,還是把小姐吵醒了。」

        夏依甯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一臉的嬌慵掩蓋了夢後的心有餘悸,她聲音微啞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雨嘉笑道:「就快用晚膳了,小姐現在起來梳頭穿衣正好。」

        夏依甯點了點頭。「好,那快些吧,天雨路滑走得慢,不要叫母親等才好。」

        前一世,她死在刑場上,無人收屍,以為要去陰曹地府見閻王,就盼過那奈何橋時與她家姑爺見上一面,然而,當她醒過來時,卻重生成了夏家的女兒。

        前生,她叫做甯兒,是夏家的家生子,因為早慧伶俐,八歲就被夫人挑中成了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大小姐待她極好,如同親姊妹一般,待大小姐出閣,她便是理所當然的陪嫁丫鬟;而這一世,她竟成了大小姐的庶妹,開頭她雖深感不解,但重生都好多年了,她也漸漸習慣了。

        重生後,她努力回想,終於讓她想起夏府確實有夏依甯這名庶女。

        夏依甯是韓姨娘所出,韓姨娘在一次樓塌的意外中推開了老爺和夫人,自己丟了性命,因此老爺夫人都待夏依甯極好,尤其是夫人,簡直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吃穿用度無一不和大小姐一樣。

        只是遺憾的是,夏依甯八歲時得了熱病,請了城裡無數大夫還是藥石罔效,就那樣病歿了,當時她剛到大小姐身邊服侍,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對府裡的事也不太清楚,這個人早在她記憶裡磨滅,如今她重生成了夏依甯,這才把模糊的記憶拼湊回來。

        她重生成了八歲的夏依甯,初初醒來時,身邊圍繞著一大群嬤嬤丫鬟,程氏握著她的手,喜極而泣地說她總算醒了,立即讓人去請大夫,經過一陣子的調養,大夫便宣布她的熱病好了。

        歲月悠悠,一晃眼,六年過去了,她做為夏依甯在夏家長大,心心念念的卻只有一件事—— 她要改變前世的一切。

        於是,她努力跟著府裡的三位女夫子學習琴棋書畫,另一方面,她乖巧的跟著程氏,看程氏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當家主母,待她到了十一歲,她便央求程氏教她算帳掌家,程氏每月見各處管事時,她都會在身邊觀摩,她努力吃飯,努力長身子,她也細心呵護自個兒的肌膚和烏髮,務求以最好的樣貌在適當的時機出現在宣景煜面前。

        她準備好了,而這一日也終於快來了。

        前生的這一年,她服侍的大小姐,也就是她這一世的大姊夏依嬛,芳齡十五,將會和宣家議親,半年後,夏依嬛就會嫁進寧州宣府,成為宣景煜的妻子。

        重生之後,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絕對不會再讓夏依嬛嫁給宣景煜,不會再讓夏依嬛去宣景煜的身邊害他、漠視他、糟蹋他,她要自個兒嫁給宣景煜,她要成全自己對他的戀慕,也要補償前世他遭的罪,她不會再讓他家破人亡,不會再叫他含恨而死,絕對不會!

        「小姐做什麼又咬著牙根子?」大丫鬟雪階在給夏依甯梳頭,她關心的瞅著鏡中的主子。「是適才又夢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嗎?奴婢正想著過兩日跟夫人稟了,陪小姐到玉真庵上香,再給佛祖做場法事。」

        想到要在庵裡住兩天吃齋飯,夏依甯就怕,她連忙放鬆了神情,笑道:「我是在想,若我去得晚了,好吃的都要叫鈺弟給吃光了。」

        她重生後偶爾會作那日在刑場上的惡夢,醒來後總是大汗淋漓,有一次雪階、雨嘉兩個貼身丫鬟問她夢見什麼了,她只好說夢見鬼了。

        因為她這樣說,被年紀比她大兩歲的雪階拖著去玉真庵住了兩天,潛心向佛,請佛祖大發慈悲,為她鎮住不好的鬼魂,那兩日就只能吃無滋無味的齋飯,還要一直打坐唸經,讓她叫苦不迭。

        至於鈺哥兒嘛,則是雪姨娘所出,才五歲大,老爺夫人都極疼愛他,縱容他在桌上搶食,還常因此打破貴重的碟子,老爺夫人都一笑置之,還讚他活潑,有力氣。

        說起來,能重生為夏家的女兒是她的福氣,她這一世的父親—— 夏家的老爺夏正泰,他身為馨州首富,一向樂善好施,作風海派,廣結善緣,五湖四海的友人極多,也不乏一些官場上的朋友。

        而她這一世的嫡母—— 夏家主母程氏對下人寬厚,對她這個庶女視如己出,對其他幾名庶子庶女都很關照,姨娘們也不必看她眼色行事,她大哥、二哥都是程氏所出,已經跟在父親身邊做事了,可說是個和樂融融的大家庭,除了她這個延命活下來的庶女,這些都和前世無異。

        至於夏依嬛,若不是前世經歷過,她萬萬想不到舉止有度、知書達禮、向來待她如親姊妹的大小姐,會是個工於心計、心狠手辣的女人……

        夏依甯搖了搖頭。

        前塵往事,不能再想了,如今既已重生,她該想的是如何改變即將來到的事,如何改變夏依嬛將嫁入宣家的這件大事。

        雖然打了傘,但瓢潑雨勢太大,夏依甯到上房膳廳時,衣裳還是被打溼了一些。

        「二小姐來啦!」正屋外的小丫鬟連忙上前接了傘,另一個小丫鬟去挑開門上的簾子。

        下人們深知夏依甯這位二小姐雖然是庶出,但格外得老爺夫人疼愛,對她不敢輕慢。

        夏依甯進了門,先向程氏請安,再向已落坐的夏依嬛問了聲姊姊好。

        程氏讓她坐下,隨口道:「今日鈺哥兒微染風寒,我便沒讓雪姨娘帶他過來了,妳父親、大哥、二哥還在外頭忙商船的事,也沒來得及回來用晚膳,今晚就咱們母女三人用膳了。」

        夏家是商家,對禮節不太拘泥,並不要求食不言寢不語,席間,程氏問了兩人功課,兩個人都詳細答了。

        程氏請了三個女夫子在家裡,一個教讀書寫字,就學些簡單的《女四書》、《女誡》和《烈女傳》等等,一個教琴、棋,一個專司畫,一同學習的還有芳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夏依媜,她身子較不好,向來都在自己房裡用膳,偶爾才來向程氏請安。

        問了幾個課業上的問題,又閒話家常了幾句,程氏才對夏依嬛道:「嬛兒,妳爹說,已經確定了寧州的宣家有意向咱們家提親,妳爹直說這是一門好親事,說宣少爺年紀輕輕,掌管宣家商行有條不紊,妳大哥也說那宣家少爺人品極好,娘看著也著實不錯,咱們兩家門當戶對,宣家少爺和三個弟妹都是一母所出,聽說三人都對兄長十分敬重,妳嫁過去,必能與他們和樂相處。」

        夏依甯在心裡嘆息一聲。

        前世宣景煜的三個弟妹確實對夏依嬛這個長嫂很敬重,然而夏依嬛的心根本不在夫家,對三人甚是冷淡,可以說是漠不關心,她甚至害死了宣家的大姑娘宣靜霞,宣家的二姑娘宣靜宸也是她間接害死的……

        想到這裡,她便不能平靜,深吸了口氣,心緒才稍微和緩下來,幸而程氏專注在夏依嬛身上,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

        夏依嬛本來還笑著的嬌美臉龐頓時僵了下。「娘,您想想,如果真像爹和大哥說的那樣好,怎會快到弱冠之年了才要議親?」

        這樁親事先前她娘已提過幾次了,她聽得極是心煩,今日竟說已確定了,令她的心重重一沉。

        「這事妳爹也向媒人問清楚了。」程氏不疾不徐的說道:「宣少爺今年十九,遲至今日才議親是因為守喪三年,宣老爺三年前摔馬猝逝,這才耽誤了婚事,如今孝期已滿,終身大事自然不能再耽擱。」

        夏依嬛強詞奪理道:「那他三年前早過了束髮之年,也該娶妻了,卻沒有娶妻,一定是有古怪。」

        程氏也不生氣,只道:「再過半個月便是京裡一年一度的花燈會,皇家特地打造了一艘可容納千人的三層畫舫與民同樂,妳韻儀表姊邀妳去賞花燈,到時宣家人也會受邀,媒人會居中找機會讓妳看看宣少爺,妳爹說了,婚事就待燈會過後再議,妳得聽娘的話,一定要去那燈會。」

        夏依嬛蹙著眉心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便起身朝程氏一福道:「娘,女兒胸悶得很,先回房了。」

        她有些賭氣,也不等程氏應下,轉身領著貼身丫鬟便走。

        程氏嘆了口氣,「聽聞那宣家少爺年少有為,三年來接手家業,將商行打理得妥妥當當,未曾出過半點錯誤,長得又是挺拔俊逸,軒昂不凡,嬛兒怎麼就不滿意呢?」

        夏依甯自然知道夏依嬛為何不滿意,因為夏依嬛中意的是鎮江王府的二房的少爺千允懷。

        在地理上,京城和寧州、馨州恰成一個黃金三角,三地運河已通,分支四通八達,各項交通運輸,往來皆非常便利,港口十分繁華,由馨州搭馬車進京不用半個時辰,搭船更快,且三地居民不必接受關卡盤查。

        夏家在京裡有好些親戚,其中不乏和官家熱絡交好者,因此,夏依嬛去京裡拜訪堂姊妹、表姊妹時,無意中結識了鎮江王府三房的庶出七姑娘千玉瑩,從她口中聽說了千允懷這個人,說他文采斐然,詩詞歌賦乃至琴棋書畫都十分精通,劍也舞得極好,可說是允文允武,家中長輩都極是看重他,說他定能科舉入仕,為家門爭光,夏依嬛又遠遠的在鐘樓見過他一面,從此便對他上了心,種下了那相思之豆。

        然而,憑她一個商家嫡女的身分,縱然夏家是馨州首富,但要嫁入鎮江王府為正妻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且王府規矩大,就算她甘於為妾,恐怕人家還不肯點頭。

        再說了,夏依嬛可是夏正泰和程氏捧在掌心呵護的寶貝女兒,又怎會答應她去為妾?

        所以了,她會助夏依嬛一臂之力,讓這一世的她如願以償的嫁給千允懷那個卑鄙小人,她自己也要利用同一個機會嫁給宣景煜。

        「母親勿憂,我好好勸勸姊姊,一定讓姊姊改變心意,若是母親同意,我陪姊姊一塊去花燈會,如此想來姊姊便不會說不去了。」

        「真的嗎?」程氏立即拉住她的手,欣慰地道:「還是甯兒懂事,我若沒有妳在身邊分憂解勞可怎麼辦才好?」

*             *             *

        從上房離開,夏依甯立即去雅竹軒找夏依嬛,果然見她愁眉不展的在彈琴,琴音雜亂無章,都聽不出她在彈什麼了,顯示她的心情紊亂無比。

        「二小姐……」夏依嬛的貼身丫鬟水嫣蹙著眉對她搖搖頭。「小姐說不許任何人打擾。」

        夏依甯一笑。「妳們都下去吧,把門帶上,我自有辦法讓姊姊展露笑顏。」

        丫鬟都退下了,連同陪著夏依甯來的雨嘉也退下了,房門被帶上,夏依甯走到夏依嬛身邊,神情似笑非笑。

        夏依嬛見到夏依甯來了,自然不再彈琴,慢慢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卻忍不住嘆了口氣,眉眼俱是煩悶。

        「甯妹,妳一向聰慧,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我不要嫁人?我真不想嫁人,尤其是嫁給那個姓宣的,不過是個滿身銅臭味的商戶,我才不要嫁給那樣的人。」

        夏依甯在心裡極不認同地搖了搖頭,真是不可取。   

        說宣家是臭商戶,莫忘了她自個兒也是在臭商戶裡長大的,還錦衣玉食,這話若叫爹娘聽見了,不知要多傷心。

        她走過去,在夏依嬛身邊坐下,親暱的拉起夏依嬛的纖纖玉手,安慰的拍了兩下。「姊姊都及笄了,自然是要嫁人的,若是再不議親,未免要受人指指點點,與其想法子讓姊姊不要嫁人,還不如想法子讓姊姊嫁給想嫁的人。」

        夏依嬛身子一震。「甯妹……」

        夏依甯淺淺一笑。「妳我姊妹情深,難道我還看不出姊姊的心思嗎?」

        夏依嬛臉一紅。「甯妹,妳可會笑話我?」

        夏依甯定定的看著她。如此羞澀的嬌花,竟然會在官兵進府捉人時將她推了出去,要她扮成她去受死,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人心叵測啊……

        「怎麼了,甯妹?妳冷嗎?」夏依嬛有些驚訝,現在天氣熱得很,平素都要用冰塊消暑了,怎麼甯妹還會打寒顫?

        「怎麼會?」夏依甯一笑置之。「我是想到我的餿主意,怕說出來要叫姊姊打我,這才打了寒顫。」

        夏依嬛急道:「是什麼主意,妳快跟我說,會教妳如此說的,想必是極好的主意,若能讓我如願嫁給那人,我謝妳還來不及,怎麼會打妳?」

        「這主意說難不難……」夏依甯小聲附耳道:「首先,姊姊要設法收買鎮江王府的七姑娘,讓她站在姊姊這邊……」

        她說下去,看到夏依嬛聽得眼睛發亮,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心裡也跟著踏實許多。

        只要夏依嬛肯照著她的話做,她就有信心扭轉上一世的命運。

        想到她能在燈會見到上一世令她至死還在牽掛的宣景煜,她心中也是激盪不已。

        如有來生,為君傾城,執手紅塵,朝朝暮暮,和衣相綣,不棄不離……她許的承諾,這一世,她一定做到。

*             *             *

        程韻儀是程氏的姪女,程氏長兄的嫡女,程家在京城可是大富人家,數代經商,本和官家沾不上邊,因一樁親事而和官家有了走動。

        話說程氏的六姑姑程若柳生得楊柳細腰、婀娜多姿,無奈十九歲就成了寡婦,且未生下一子半女,夫家不喜她,她只好回到程家生活,後來被魯國公給看上了。

        年過六旬的魯國公不顧家族反對,硬是納了程若柳為第十三房妾室,至今已八年了,仍是專房獨寵,程若柳也給魯公國生了兒子,很受疼愛,兩家同在京城,程若柳和娘家來往密切,程家也因此和高門沾上了邊。

        這一回,京城的盛事花燈會,皇家打造了畫舫寶船,門第顯赫的魯國公府自然在受邀之列,除了國公夫人,魯國公唯一帶的妾室就是程若柳了,程若柳要炫耀,便把娘家嫡出的姑娘都叫上了,程韻儀素來和夏依嬛感情好,便派人帶信給程氏,要夏依嬛一塊兒上畫舫開開眼界,夏依甯回想著,這一切都和前世一樣。

        當時,她陪在夏依嬛身邊上了畫舫,燈會十分熱鬧,那媒人也很盡責,果然巧妙的安排了讓夏依嬛能遠遠的看宣景煜一眼,然而不看還好,一下之下更是糟糕。

        與宣景煜站在一起的正是千允懷,宣家是商家,原是沒有資格上畫舫,是千允懷言道他們兄妹孝期已滿,力邀宣家人上畫舫散心,宣家人遂領了他一番心意。

        夏依嬛該看的人是宣景煜,卻被旁邊曾見過一面的千允懷牢牢地吸引住,還刻意擺脫了媒人,找到機會撞了千允懷一下,假裝崴了腳,千允懷只好抱著她去找魯國公府的廂房,把人交給魯國公府隨行的管事嬤嬤之後,千允懷便走了,而夏依嬛也當即坐了起來說自己沒事,當時夏依嬛這大膽的舉動令她非常驚訝,她萬萬沒想到不過瞬間,夏依嬛就想到接近千允懷的法子,還付諸了行動。

        花燈會結束,回到馨州,夏依嬛對千允懷更加念念不忘了。

        她滿心以為千允懷會打聽那因他崴了腳的姑娘是誰,但並沒有,不久就傳來千允懷成親的消息。

        千允懷加冠後曾娶洛陽侯府三房的嫡女為妻,對方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兩年後病死了,再娶的是安國公府五房的嫡三女卓容臻,這卓容臻曾被退親,因此才甘為繼室,她也是後來弄死宣靜宸和宣靜宸肚中胎兒的人。

        如果沒有夏依嬛,如果夏依嬛沒有嫁入宣家,那一切都不會發生,宣家會像過去百年一樣安安穩穩的,也會是寧州人人提到時會豎起大拇指的大善之家。

        前世的一切都因宣景煜娶錯了人,引狼入室,才會導致一連串的悲劇,才十年,寧州首富宣家就因夏依嬛而遭遇大禍,大廈一夜傾倒,無一倖免……

        夏依甯想到這裡,看了身邊的夏依嬛一眼,又得深深吸氣平復心中那翻騰的情緒。

        此刻夜幕低垂,天際繁星燦爛,巨大的雕龍畫舫光彩奪目,畫舫停在凌河上,兩岸遊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老百姓們雖然不能登上畫舫,但來瞻仰也是好的,幾乎都是一家老小出動了來賞花燈,更何況操辦的禮部還十分用心,沿河的楊柳樹上懸了萬千彩燈,層層疊疊的花燈相映交錯,隨著微風璀璨搖曳,光耀得有如白晝,更有無數的花燈漂浮在凌河水面,就好像在河裡盛開了一朵朵的花似的,且這回的花燈盛會並沒有皇帝出宮的儀仗,皇家不湊熱鬧,旨在要讓百姓們好好地玩。

        夏依甯和夏依嬛正手挽著手跟在程韻儀的身後,隨著諸人登上繩梯,四周人聲鼎沸,甚是喧囂,因人數有限,她們只各自帶了貼身丫鬟,她刻意帶了行事較為粗心大意的雨嘉,夏依嬛則帶了水嫣。

        前世,水嫣和她一樣是夏依嬛身邊的大丫鬟,不過水嫣長得美麗又天生善舞,在夏依嬛出閣時被留在了夏府,沒有成為陪嫁丫鬟。

        後來她才知道,是程氏的奶娘吳嬤嬤出的主意,說是怕水嫣的容貌太出挑會引得宣家少爺心動,若是在夏依嬛還沒有身孕前就把水嫣抬為通房,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她因此成了夏依嬛的陪嫁丫鬟,也是日後的通房人選,她是要代替日後有了身孕的小姐伺候姑爺的。

        說實話,她到了宣府之後,原是不太敢直視那向來臉容端凝、不怒自威的姑爺,可後來對他漸漸從同情到心生仰慕,每每看到他總是心跳不已,對於能成為他的通房也抱著極大期待,她多想投身在他的懷裡,想著她一定會好好待他,絕不會像小姐待他那樣冷淡厭惡,那樣傷人。

        只是,她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成為他通房的那一天,因為夏依嬛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這也不奇怪,夏依嬛很排斥宣景煜,幾乎不讓他近身,他常吃閉門羹,成親才半年,他就乾脆睡在書房裡了,夫妻倆相敬如「冰」,最後夏依嬛是懷上了,但卻是懷上了千允懷的種。

        這一世,她很高興自己的容貌不再平凡,她的樣貌隨了生她的韓姨娘,彎眉大眼,五官精緻,有如含苞待放的花朵,雙眸看人時華光閃爍,半點也不輸給明豔照人的夏依嬛,甚至還更耐看些,且前世她嬌小玲瓏,如今的她身材修長,體態婀娜,十四歲的大姑娘,眉眼均長開了,豐胸細腰,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老天爺從了她的心願,令她重生,又賜予她夏家庶女的身分和姣好的容貌,她絕不會辜負老天的厚愛。



【第二章】 重生再相見

        雕龍畫舫上燈火通明,各色花燈燦爛炫目,其中一盞特製的巨型金色琉璃花燈上一個大大的「齊」字,代表著大齊朝繁榮昌盛,傲視天下的氣勢。

        此時是祥光二十年,天家姓李,當今皇上李令天已過了知命之年,如今身子看似硬朗,問政井井有條,在皇家圍獵還時能一箭射中山虎,但夏依甯知道,皇上六年後會身染惡疾,一夜之間,纏綿病榻不起,駕崩後,繼位的並不是此刻的太子李翊冠……

        夏依甯和夏依嬛隨著程韻儀進了上層閣樓艙室,三面垂掛著一層竹簾和一層淺粉紗帳,等同一間間的雅間,將各貴族世家分隔,又保留了通風,裡頭的迎枕靠墊都是出自京城第一繡莊,几上擺著時令花卉,荷葉盤裡放著蜜柑、紅棗、生梨、蘋果等什錦果盤,各項茶水點心則是由京城第一名樓「點食樓」負責,每間雅間可坐得下二十來人。

        國公夫人去和其他夫人寒暄了,國公府的幾個小姐很有教養的輕聲交談,夏依嬛姊妹和程家的小姐坐在一塊兒,自然也不敢喧譁,個個都正襟危坐的做端莊模樣,其中夏依嬛的妝扮比國公府的小姐更勝一籌,梳了彩瑤髻,戴著玉石花頭箍,插著一支鑲寶花的累絲金簪,耳朵上墜著貴重的珍珠耳環,一身簇新的桃粉衣裙是新裁的,彷彿雨後海棠一般,這身妝扮自然不是為了給宣景煜看。

        夏依甯心裡有點急,她要做的那件事得算好時辰……

        終於,外頭忽然鼓聲大作,傳來喧譁聲和雜沓的腳步聲,原來是施放煙花的時辰到了,各家小姐再也坐不住,紛紛帶著貼身丫鬟出去看煙花,程氏安排的媒人這時也由人領到了。

        程韻儀早先得了程氏口信,知道媒人是要領夏依嬛去看宣家少爺一眼的,便笑著對夏依嬛眨眨眼,附耳悄聲道:「嬛妹,妳可要好好看個清楚,我聽說宣少爺是萬中選一的青年才俊,若不是我早定了親,肯定要跟妳搶。」

        夏依嬛沒心思理會程韻儀的戲謔,她對夏依甯一使眼色,兩人便帶著雨嘉、水嫣跟那媒人而去,外頭已經有些凌亂,所有人都想要登上甲板看煙花,人人爭先恐後,唯恐沒看到第一發煙花。

        「兩位小姐好好跟著我,可別走散了。」媒人一邊緊張的吩咐,一邊步履不停的領著她們往鎮江王府的艙室而去,經過她們身邊的人都是要往甲板上去看煙花的。

        這紊亂的場面,夏依甯自然早就知道了,前世就是這個時候,夏依嬛忽然甩脫了媒人去撞千允懷。

        而此刻,夏依嬛不會再莽撞行事了,她不會再去撞千允懷,她要做另一件事,一件讓她非嫁給千允懷不可的事,而自己同樣有自己要做的事,一件可能會讓自己嫁成宣景煜的事。

        她轉身對雨嘉略蹙眉心。「糟糕,我的披風留在雅間裡了,待會兒我還想上甲板看煙花,那裡風大,怕會受涼……」

        雨嘉果然自告奮勇道:「奴婢記得路!奴婢去取披風便來!」

        夏依甯點了點頭。「好,妳快去吧,小心看路。」

        支開了雨嘉,鎮江王府的艙室也快到了,媒人一股腦的往前走,夏依嬛忽然「唉喲」了一聲。

        媒人嚇了一大跳,猛然回身,瞪著夏依嬛。「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夏依嬛緊擰著眉心。「我……腹痛如絞……」

        夏依甯連忙附和道:「姊姊莫非是適才吃壞了肚子?我見姊姊吃了許多蜜餞,是不是那蜜餞惹的禍?」

        夏依嬛整個人靠在水嫣身上,虛弱地道:「我不知道……」

        媒人面露急色。「這可怎麼辦才好?興許大小姐還能再忍忍,咱們看宣少爺一眼便走……」

        夏依嬛神色痛苦的搖了搖頭。「不行,我一步都走不了……」

        夏依甯在心中嘆服夏依嬛作戲的功力,知道該千玉瑩登場了。

        果然,千玉瑩適時出現了,她從鎮江王府休息艙室那頭走了過來,見到廊道上的夏依嬛,她故作驚訝的停了下來。「這不是夏家姊姊嗎?」

        夏依嬛如見到了浮木一般。「玉瑩姑娘……」

        千玉瑩關切的看著夏依嬛。「妳這是怎麼了?」聽她說了腹痛之事,千玉瑩明快地道:「夏家姊姊隨我走,我知道哪兒能如廁。」

        夏依甯急忙說道:「姊姊就快隨玉瑩姑娘去吧,我去找韻儀表姊,跟她說妳身子不適,免得表姊找不著咱們。」

        夏依嬛點了點頭,便對千玉瑩道:「我實在難受得緊,那就有勞玉瑩姑娘帶路了。」她讓水嫣扶著,人就跟著千玉瑩走了。

        「可是……」媒人還想阻止,這樣乘亂相親的機會可是極為難得啊,錯過了,要安排下次便難了。

        夏依甯搭住了媒人的手,輕聲道:「我姊姊此刻身子難受,哪裡還有心情看宣家少爺,想來這事稟了母親,母親也是能理解的。」

        人都走遠了,媒人也只得作罷,夏依甯稱自己要去找程韻儀,趁著雨嘉還未取披風來,快步離開。

        前世夏依嬛為了知道千允懷的事,往千玉瑩那裡塞了不少銀子,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千玉瑩的手頭並不寬裕,月銀只有五兩銀子,一季兩件新衣,其他的沒有了,京城的東西又貴,小姐們之間比行頭,往往買幾樣胭脂水粉就沒了,千玉瑩要炫耀,想添件首飾都不能,才那麼容易被收買。

        今日的這一場戲,夏依嬛用了兩千兩銀子收買千玉瑩。

        自然了,對夏依嬛來說,兩千兩銀子不算什麼,她是夏家大小姐,唯一的嫡女,月銀就有一百兩,她名下也有祖母留給她的鋪子,程氏疼女兒,將幾間鋪子的收入全歸她,逢年過節,夏正泰、程氏和夏依嬛的兄嫂給的紅包都很大,還加上夏依嬛外祖那裡給的,程氏給女兒添置珠寶更是不手軟,夏依嬛的小庫房裡起碼有十萬兩的真金白銀,不是千玉瑩這樣的小庶女能想像的。

        再說那鎮江王府更是個空架子,鎮江王的爵位並不是世襲,爵位五代而斬,如今千允懷的大伯父是第五代了,沒了爵位之後,府邸和封地都要歸還朝廷,而千家子孫沒有一個有建樹,像他們這樣的五代王府,前程要靠自己爭取,若是子孫都不爭氣,只能衰敗。

        所以了,這也是千允懷堂堂王府出身的嫡公子,卻樂意和宣景煜這樣的商人結交的原因,他一直在覬覦宣家龐大的家產和那遍天下的商鋪,宣景煜卻從不懷疑人,以為千允懷是傾心與他相交。

        拋開腦中的思緒,夏依甯隨人潮登上了甲板,急忙搜尋宣靜宸的身影。

        前世的這場盛大花燈會,工部特製的精巧煙火誤傷了宣靜宸,在畫舫上的她們並不知道,事後消息傳到夏家,程氏很是驚訝,夏依嬛聽了不過「嗯」了一聲便沒表示什麼,可因是板上釘釘的準親家,程氏還備了珍貴藥材派大總管送到寧州宣府慰問。

        宣靜宸傷得頗重,當她隨夏依嬛嫁入宣家後,宣靜宸還在養傷,宣夫人陸氏每每提起來還是心疼不已。

        如果一切照前世的走,她就是要利用煙火誤傷宣靜宸的機會……

        甲板上人很多,夏依甯仔細小心地找,終於讓她找到宣靜宸的所在,她身邊是她姊姊宣靜霞,夏依甯認出了兩人的貼身丫鬟綠柳、平兒,她們伺候在主子身旁。

        她連忙走到宣靜宸身邊去,沒人注意她的刻意靠近,所有人都抬頭望著天際,黑幕上,無數奢華的煙火閃耀著,天青、明紫、玫紅……夜空猶如畫布,漫天煙火同時爆開,光輝四散,眾人都嘖嘖稱奇。

        夏依甯很緊張,她就靠在宣靜宸左邊,眼看著一團不知打哪兒來的火球果然朝她們的方向落下來。

        她閉起眼睛,不管不顧的把宣靜宸往旁邊一堆,自己生生受了那火球,也不知道是身子的哪個部分在痛,她歪倒了下去,耳邊聽到此起彼落的尖叫聲—— 

        「有人讓煙火炸到了!」

        「快來人幫忙啊!」

        夏依甯眼前模糊,好像有很多人圍著她,要看她的傷勢,最後有個人蹲在她身畔,頭頂上的煙花還在漫天綻放。

        失去意識前,她努力睜開眼,看到了宣景煜那張眉目英挺的面孔,她鬆懈下來,露出放心的笑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臉,「終於再見面了……」

        宣景煜鎖著眉峰,他確定自己不識得眼前的姑娘,她說的這句話是何意思?她識得他嗎?

        「哥哥,怎麼辦?她會不會死?是她推開我,我才沒被炸傷的……」宣靜宸急得都哭了。

        宣靜霞也看得清楚,那火球原是直直朝著妹妹而來,當下她驚呆了,根本不知該如何反應,沒想到有人在眨眼間推開了妹妹。

        「別胡說,她不會有事!」

        宣景煜迅速抱起夏依甯往舷側而去,那裡有小舟可接應去岸邊。

        甲板上的人都看見了這場意外,紛紛自動讓出了路,宣家兩位小姐和她們的丫鬟也連忙跟上去。

        夏依甯並沒有真正的昏死過去,她知道宣景煜抱著她,她一點都不怕,宣家不只在寧州富甲一方,在京城的勢力也很大,肯定能有法子治好她。

        現在,她只想在他懷裡多待一會兒,感受他的體溫,感受他說話時呼出來的熱氣,感受他是真真實實的活著,不是冰冷的屍首,不是死無全屍的孤魂野鬼,他穿著暗繡盤錦的常服真是好看,不是那白蒼蒼的囚服……

        思及此,夏依甯喜悅又心痛,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宣景煜已抱她上了小舟,見狀,為她拭去了淚,柔聲道:「姑娘,是不是很痛?再忍一會兒,很快就會有大夫為妳診治。」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近在耳畔,夏依甯貪心的想看看他,明知道再見他,她會多激動,這份激動還有可能會洩露她重生的祕密,可她還是鼓起勇氣睜開了眼眸。

        宣景煜一愣。怎麼回事?這雙溼潤的眼眸怎麼飽含情感地瞅著自己?這姑娘當真識得他嗎?

        她的眼神太過不尋常,宣景煜禁不住問道:「姑娘是否識得宣某?」

        夏依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慢慢閉起了眼,在心中嘆息,曾經相識,可是但願不曾相識,如此他便不會受到傷害。

        宣景煜這才暗道自己真是糊塗,她哪裡是識得他,明分是痛迷糊的,將他錯認為認識的人。

        登上小舟時,他便已吩咐船夫划快一點,這會兒已到了岸邊,一等船夫撐篙近岸,他便抱著她躍上岸,岸邊,宣家大總管宣仲元已接獲消息備了馬車在候著,一見主子,連忙開了車門。

        頃刻間,馬車在圍觀人群的注視和議論紛紛下,匆匆朝醫館而去。

*             *             *

        「太和堂」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醫館,孟大夫曾是宮中御醫,尋常人他還不看診,宣景煜自然不是尋常人,聽聞他送來的姑娘是被工部特製的煙火所誤傷,他更不敢等閒視之,這事涉及了工部的失誤,官府肯定會來查問。

        孟大夫要為夏依甯敷藥包紮,留了小藥童在側,讓其餘人都出去,宣景煜在房外,緊鎖眉峰,憂心不已。

        宣仲元上前寬慰道:「少爺放寬心,孟大夫有不少宮裡祕製膏藥,肯定能治好那位姑娘。」

        宣景煜依然沒有鬆開眉心。「打聽到是哪家小姐了嗎?」

        宣仲元搖了搖頭。「派出去的人都尚未回報。」見主子抿唇不語,他又道:「今夜畫舫上有近千人,非一時半刻能打聽到這位姑娘的來歷,老奴見這位姑娘的穿著打扮不似下人,人不見了,家裡肯定要尋,到時自然會有眉目。」

        宣景煜也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她一個姑娘家,若醒來見到身邊有家人在旁,也會安心些。

        宣仲元見主子如此,便又吩咐下去,讓宣恭、宣暢他們從京城宣家莊的人手裡再調派五十人去畫舫周邊打聽消息,因那畫舫他們不能隨意登上,只能如此做了。

        沒一盞茶功夫,太和堂前一前一後又匆匆來了兩輛豪華大馬車,前頭馬車下來的是宣靜霞、宣靜宸姊妹,後到的則是宣家主母陸氏和貼身丫鬟紅葉。

        陸氏今日也一同來京城了,主要是為了拜訪幾個親戚,且她嫌燈會人多並沒有去,此時是聽聞了消息,從宣家位在京城的宅邸「宣園」過來的。

        宣靜霞、宣靜宸進到堂中,還沒與兄長宣景煜說上話,陸氏便進來了。

        「靜宸……」陸氏臉色蒼白,見到好端端的宣靜宸,她腿一軟。

        「娘!」宣景煜、宣靜霞、宣靜宸忙扶住她。

        陸氏拉著宣靜宸上上下下地直看。「嚇死我了,靜宸沒事吧?我聽聞煙火往妳身上飛,一時嚇得魂飛魄散,一路上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下人向她稟報時,只急急忙忙地道煙火飛到二小姐身上。

        宣靜宸臉上淚痕未乾,聽見陸氏的話又哭了出來。「女兒沒事,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替女兒擋了災難,女兒好怕,若那姑娘若有個不測該如何是好?」

        「什麼?」陸氏嚇了一大跳,倏地看向兒子。「景煜,靜宸說的可是真的?有人替靜宸擋了煙火?」

        宣景煜點了點頭。「孟大夫正在診治。」

        「怎麼會有這種事?」陸氏喃喃道:「老天可要保祐那姑娘平安無事才好。」

        夥計知道他們是宣家人,上來奉茶,但沒人有心情喝茶,都不安的在等待結果,過了半個時辰,孟大夫總算出來了,幾個人齊齊圍上前去。

        宣景煜沉聲問道:「孟大夫,那姑娘傷勢如何?」

        孟大夫道:「炸得皮開肉綻,傷得極重。」

        聞言,幾個人心都是一沉,宣靜宸更是不安極了,想到那陌生的姑娘半邊脖頸染了血躺在甲板上的模樣,這都是為了救她……

        孟大夫又道:「煙火傷到肩處,許多細碎煙火炸到肉裡,要將那細碎煙火夾出,方可敷藥,因此用了許久功夫,幸好姑娘堅強,儘管額頭都迸出冷汗了,卻忍著痛,未曾喊痛一聲,實在難得。」

        宣景煜聽到了要點。「您是說,她已經醒過來了?」

        孟大夫點了點頭。「一會兒你們可以去看看她。」

        宣靜霞心細,問道:「大夫,那位姑娘的傷處可會留疤?」

        孟大夫一挑眉。「這是自然,傷勢極為嚴重,十之八九會留下疤痕,即便再好的傷藥也難以復原,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老朽適才已對姑娘說過了,但她面色平靜,似乎早已料到,還開口向老朽道謝。」

        宣靜宸暗叫一聲慚愧,換作是她,一聽說會在身上留下難看的疤痕,不哭得死去活來才怪,日後她要學那姑娘,堅強一點。

        孟大夫吩咐藥童去煎藥,宣家人則去診室。

        宣靜宸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打起簾子前,她緊張的清了清喉嚨,問道:「姊姊,我、我是妳救了的那個人,我能進去看看妳嗎?」

        夏依甯早做好了準備,柔聲道:「進來吧!」

        她是傷得很重,比她預期的還要重,但她覺得越重越好,如此才能「恩重如山」,一次就收買了宣家所有人的心。

        宣靜宸打起簾子進去,繞過屏風,蓮步慢了下來,她側邊是宣靜霞,後面跟著陸氏,宣景煜因為男女大防沒有進來。

        夏依甯透過屏風的碧紗,見到前世故人一一出現眼前,她心中盈滿了難以言喻的激動,她再度告訴自己,這一世,這些人一定都要好好的。

        「姊姊……」宣靜宸走到床邊,見她衣上沾染了大量血漬,淚水又掉了下來,她鄭重地朝她施禮。「多謝姊姊的救命之恩,我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回報姊姊這份恩情,妳我素不相識,姊姊卻為我擋此大難……」

        夏依甯卻是對她展顏一笑。「妳呀,可要給我做件漂亮衣裳,像妳身上這件一樣漂亮。」

        她的語氣就像兩人十分熟識般親暱,聽著沒有絲毫違和之感。

        前世,雖然夏依嬛對夫家人都極為冷淡,但宣家人卻對夏家陪嫁過去的下人都極好,像是陸氏從未苛刻過他們的月銀,即便夏依嬛做出再出格的事,宣家人也不曾遷怒於他們。

        「啊?」宣靜宸一愣。「姊姊的意思是……」

        夏依甯瞅瞅自己,半真半假地道:「喏,妳瞧,我的衣裳都沾了血,還破了洞,肯定是不能穿了,沒有一件漂亮衣裳,我如何走出去呀?」

        宣靜宸這才知道她在說笑,陸氏卻已意會過來,她走上前,微笑道:「姑娘貴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家人肯定著急,若知姑娘本家,我們好派人通知一聲。」

        夏依甯規規矩矩地道:「多謝您了,我姓夏,馨州夏家,目前在四合胡同的程家做客,勞煩您派個人到程家說一聲,找程家大姑娘,請她派人到這裡來接二表妹即可。」

        陸氏心中一動。「馨州夏家?可是夏正泰夏老爺府上?」

        夏依甯自然要做驚訝狀了。「正是。」

        宣靜宸驚呼了一聲,嘴快道:「我哥哥正和貴府的大姑娘在議親!」

        「妳這丫頭莫要胡說。」陸氏笑瞋了宣靜宸一眼,又溫言謙和地對夏依甯道:「也說不上議親,還沒正式請媒人到府上呢,聽聞大姑娘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且又知書達禮,秀外慧中,也不知是否能中意我家兒郎。」

        夏依甯這時怎麼也要掙扎著坐起來。「那麼……您是宣夫人?」

        陸氏知曉她要起身問安,連忙摁住了她。「快別動了,妳的傷處才剛包紮好,這一動,若再有個差池,可怎麼得了?」

        「我娘說的極是,姑娘萬萬不可坐起,牽動傷口可不好了。」宣靜霞眼也不眨地瞅著她,像是想要看出什麼子丑寅卯來,最後只是問道:「姑娘可是夏家二姑娘,閨名夏依甯?」

        她們家有意和夏家結親,自然該打聽的都打聽過了,知道夏家有三位公子、三位小姐,大少爺夏展飛、二少爺夏展揚是嫡出,小少爺夏展鈺是庶出,她兄長要議親的大姑娘夏依嬛是嫡出,二姑娘夏依甯、三姑娘夏依媜是庶出,夏家主母程氏的娘家在京城,便是那四合胡同的程家。

        夏依甯還未回答,便聽到一陣嗚咽哭聲由遠而近,眾人一愣,緊接著又傳來簾子叫人打起的聲音,屏風後頭一下子進來許多丫鬟婆子。

        「小姐!」雨嘉第一個奔到床前,一雙眼睛早哭紅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應該寸步不離的跟著小姐才是!」

        夏依甯見到同來的還有夏家候在岸邊的李嬤嬤和管事夏福的媳婦兒方氏,另外四個是她院子裡的二等小丫鬟。

        這回她們姊妹來京城,程氏很是慎重,派了府裡的二等管事夏福領著護院十人護送,還有李嬤嬤、吳嬤嬤,夏依嬛那裡跟來了水嫣,也一樣另有四個二等丫鬟隨行伺候。

        她思忖著,她出了這麼大的事,人在醫館躺著,卻沒見到夏福和吳嬤嬤,可見得他們正在焦頭爛額的找夏依嬛,夏依嬛應是成事了……

        「老奴該死!」李嬤嬤誠惶誠恐,「明明見著甲板上出了事,也見著有人抱著傷者上了岸,乘了馬車離去,可就沒想到是二小姐,真是罪該萬死!」

        這次他們陪同兩位小姐來花燈會,卻出了這樣的事,雖然事情是在畫舫上發生的,可他們還是得擔個照顧不周的罪名。

        陸氏見這些下人如此緊張,想到外頭都說夏家主母待庶子庶女極為寬和,想來傳聞都是真的。

        「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怎麼能怪嬤嬤?」夏依甯溫言道:「回頭我跟母親說,母親一向明理,肯定不會怪罪的,嬤嬤就快別自責了。」

        陸氏暗暗讚了聲,這女孩兒怎麼說的話如此好聽,態度如此從容,又如此善解人意,她打從心裡喜歡。

        互相介紹一番後,陸氏請他們到宣園去休息。

        李嬤嬤卻很是為難的樣子。「多謝夫人一番好意,不過我們人多,這兩日在我家夫人的娘家府上做客,就不叨擾夫人了。」其實她是有話急著要向夏依甯稟告。

        陸氏見李嬤嬤一臉焦急,知曉她們主僕有話要說,轉念一想,夏依甯傷得如此重,為了養傷,一定會暫時留在京裡,明日再去程家拜訪問候也可,她們在這兒反而叨擾了她歇息,母女三人便告辭了。

        果然,宣家人一走,李嬤嬤便哭喪著臉道:「不好了!二小姐,大小姐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人!」花燈會都結束了,眾人都從畫舫下來了,但大小姐沒去和他們會合,找到表小姐,也說不見大小姐,夏福和吳嬤嬤帶著人分頭去找了,真是快急死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8:39 AM 編輯

【第三章】 如願結成親

        隔天,陸氏先派管事到程府送拜帖,沒想到得到的回答是夏依甯已經回去馨州了,而且是夏家主母程氏親自到京城接兩個女兒回去,行色匆匆的,好像有什麼急事似的。

        宣靜宸很是惋惜。「我還想與夏姊姊多親近些,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回馨州了。」

        宣靜霞將心比心地道:「許是在別人家裡養傷不便,這才連夜趕回去。」

        紅葉不禁讚道:「夏夫人還親自來接人,足見真把夏二小姐當親生女兒看待。」

        這兩日,因著救了宣靜宸,夏依甯成了宣園上下談天的主要人物,關於她的點點滴滴,眾人都津津樂道,包括她的生母韓姨娘是如何犧牲自己,保全了夏老爺和夏夫人的命,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兩人一樣捨身救人,真是菩薩心腸等等,說的都是她的好話。

        宣靜宸長長嘆息一聲,幽幽地道:「既然夏姊姊不在京城了,娘,咱們也回寧州吧!」

        陸氏點了點頭。

        他們原是打算在京裡住半個月的,可一場花燈盛會弄傷了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一路上馬車裡都是靜悄悄的,宣靜宸幾次欲言又止,而陸氏也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有宣靜霞的舉止如平時一般平和,她微微笑道:「很奇怪,我覺得那夏二小姐不像陌生人,好似從前見過一般,有種熟悉的感覺。」

        宣靜宸眼眸一閃一閃的,馬上附和道:「我也這麼感覺!」

        宣靜霞微笑看著陸氏。「娘,您覺得呢?」

        陸氏點了點頭。「嗯,那姑娘的眼神特別討人喜歡,我也與她一見如故。」

        宣靜霞微笑,有意無意的道:「難得咱們都喜歡夏二小姐,但願夏大小姐和她妹妺一般討人喜歡,那便是咱們家的福氣了,若是進門的嫂嫂都不搭理咱們,那可會難受得緊。」

        宣靜宸反駁道:「怎麼會不搭理咱們呢?以後進門,咱們就這麼一個嫂嫂,咱們敬重她,她愛護咱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宣靜霞笑了笑。「若是這樣,自然最好。」

        宣靜宸又心直口快地道:「可是若夏姊姊能做咱們的嫂嫂那就更好了!我一輩子為她做牛做馬也甘心!」

        宣靜霞取笑道:「妳呀,什麼都不會,繡條帕子都成問題,還做牛做馬呢,肯定要被嫌棄。」

        宣靜宸嘆了口氣。「總之,我希望夏姊姊當我的嫂嫂……娘,不能改向夏姊姊提親嗎?」

        陸氏有些無言。「快別胡說了。」

        這就是她魂不守舍的原因,她有個想法,知道不應當,卻是一直冒出來。

        回到寧州,陸氏備下了許多補身的珍貴藥材和西域來的除疤藥膏,另有好幾身她在寧州第一繡坊「錦織堂」訂做的衣裳,以及有銀子也買不到的珍貴瓜果—— 冰梨、玉葡萄和拳頭大小的蜜桃等,專程派大總管宣仲元送到馨州夏府給夏依甯。

        陸氏萬萬沒想到夏依甯會親自回信給她。

        那回信送來時,宣景煜剛剛回府,外頭下起了雨,他回房,換下被雨水打溼下襬的外衣,來到正廳,外頭雷聲隆隆,又悶又熱,丫鬟剛給他倒了一盞涼茶,就聽得宣靜宸看著信讚道—— 

        「夏姊姊的字也寫得這樣好啊!」

        信不是宣仲元順道帶回來的,是夏依甯又派人專程送來的,還備了禮,給宣老夫人的是個正紅色的荷包,絲線繡著「摸牌發財」,這是因為夏依甯前世在宣府住了十年,知曉宣老夫人最愛打葉子牌,專程繡了這個討喜的荷包。

        給陸氏的是塊繡工極巧的長方形錦織,繡的是象徵富貴的牡丹花,針腳整齊,配色清雅,線條流暢,兩條繡帕是給宣靜霞、宣靜宸的,繡的分別是海棠和櫻花,也是極為雅緻,而給宣景煜的是個蝠形絲繡香囊,給正在梨山書院苦讀的宣景揚是一枝刻著青竹的白玉紫毫,各人的禮物都是極為恰當的。

        宣靜霞見那錦盒裡的香囊忍不住笑了。「夏二姑娘挺有意思,男子的香囊荷包繡的多半是山水,要不然就是一隻麒麟,可她送予大哥的香囊上繡的卻是隻白鶴,這鶴不是有長壽的寓意嗎?一般是送給長輩的,莫不是二姑娘要大哥長壽無疆?」

        宣景煜微揚起眉,從母親手中接過那封信,月白的素紙上,字跡確實娟秀圓潤。

        他又看了給他的香囊,針腳十分細緻,下面綴著沉香纓穗,如同宣靜霞所說,繡的是白鶴嘹唳九天的圖案,不只如此,白鶴還腳踏靈龜背,祥雲環繞,小小的香囊,將圖案繡得栩栩如生,確實寓意著長壽。

        「夏姊姊字寫得好,繡工也這樣好,說是才貌雙全也不為過。」宣靜宸對救命恩人滿口的好話,對那條給她的繡帕也是看了又看,十分喜歡。

        宣靜霞抿嘴一笑,刻意說道:「夏家二小姐教養這麼好,想來大小姐只有更好,爹爹挑的這門親事肯定是穩妥的。」

        宣景煜拿起涼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一樣米養百樣人,在一個府裡長大,性子未必相同,妳與靜宸不就一靜一動嗎?」

        宣靜宸就像是在等他說這一句,忙不迭地道:「哥哥說的不錯,夏姊姊好,不代表夏家大小姐也好,依我看,哥哥你不如娶夏姊姊吧,夏姊姊的人品擺在那兒,咱們都看見了……」

        「靜宸!」陸氏對女兒拋去一個嗔怪的眼色。「不許胡說,夏家大小姐是妳爹看中意的人,怎可胡亂變更?」

        宣靜宸不服氣。「可爹爹又沒見過她們,怎知誰比較好?」

        宣靜霞不疾不徐地道:「靜宸,妳莫說了,誰比較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家大小姐是嫡女,咱們哥哥是嫡子,父親去了之後,哥哥又是咱們宣家的主心骨,婚姻大事,自然要講究門當戶對,否則豈不叫人笑話?即便那嫡女進門之後冷待咱們,在外人看來,也是勝於娶一名庶女。」

        宣靜宸沒好氣地反駁道:「可若是嫡女缺條胳臂少條腿怎麼辦?難道因為爹爹在世時中意便要娶了她嗎?」

        宣家沒有庶子庶女,因此她對嫡庶之分極為無感,現在一心就偏袒著她的救命恩人,巴望著人家能成為她的嫂嫂。

        宣靜霞好氣又好笑。「靜宸,妳莫忘了,咱們都是嫡女,若娘要把妳嫁給庶子,看妳不哭鼻子去。」

        宣靜宸雖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還是悶悶不樂。「人家是擔心夏姊姊嘛,若是日後她的夫婿嫌棄她的傷疤,都是我害的。」

        「妳就別想這麼多了。」陸氏開導道:「娘給夏二小姐送去的膏藥裡,有許多上好的去疤藥,這幾日娘再派人四處打聽打聽,若得了什麼好的膏藥,再立刻給她送去,好好調養,未必一定會留下疤痕。」

        宣靜宸忽然坐到宣景煜面前去,托著腮,正經八百地問道:「哥哥,不說別的,你呢?你可喜歡夏姊姊?」

        見她那張可愛的鵝蛋臉近在眼前,宣景煜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女夫子是這麼教妳的嗎?說話不經腦,這話若讓外人聽見了,豈不有損夏二小姐閨譽?」說完他才鬆手。

        宣靜宸沒好氣地揉著鼻子,嘟著嘴嬌嗔道:「哎喲,好痛!哥哥好壞,真捏啊!」

        宣景煜一笑。「不痛何必要捏?」

        其實對於要不要與夏家大小姐訂親,他不置可否。

        夏家大小姐是父親過世之前看中的媳婦人選,也沒特殊理由,說是馨州首富夏正泰的嫡女,未來兩家能互相幫襯,母親向來聽從父親的意思,因此孝期滿後,便請了媒人探問夏家的意思,媒人回道,夏老爺對這門親事很是中意,就等他們家去提親了。

        這婚事原是水到渠成,可偏偏從京城回來寧州之後,他也經常想起夏依甯,那時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臉,露出的放心笑容雖是叫他不解,卻又撩撥著他的心。

        她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時不時便會浮現在他腦海,帶著晶瑩水花的睫毛濃長黑密,像把小扇似的。

        她不顧自身安危救了宣靜宸,這樣好的一個姑娘,若是將來因傷疤而讓夫婿嫌棄,或不得夫婿疼愛,豈不是對她太不公平了?既然他娶夏依嬛只是遵從父母之命,他對夏依嬛並無特殊感情也無執著,那麼他的妻子就未必一定要是夏依嬛,夏依甯也是夏家的女兒,娶她也是一樣,最起碼,現在他心裡是對夏依甯的感覺多了一點,不否認自己想再見到她。

        他把信收好,回過身,對陸氏道:「母親,既然尚未正式登門提親,那麼就請媒人改向夏家二小姐提親吧。」

        「哥哥!」宣靜宸興奮驚呼。

        宣靜霞一愣,不該是這樣的……

        「景煜,茲事體大,你可想清楚了?夏家二小姐雖然讓家裡看重,可畢竟是庶女……」陸氏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夏依甯很合她的眼緣,她一見就喜歡,何況又是女兒的救命恩人,憂的是,夏依嬛是她丈夫生前看中的媳婦兒,她貿然更動,若是丈夫怪罪……

        「庶女又如何?」宣景煜淡淡地道:「她的為人處世做得了我的嫡妻,這便行了。」

        宣靜宸簡直喜出望外。「哥哥,你真的要向夏姊姊提親?!」

        宣靜霞有些出神的看著身材頎長、眉目英挺的兄長,心中湧過許多情緒,她的好哥哥值得有個好姑娘來愛他,而夏依嬛絕不是那個好姑娘,夏依甯或許可以。

        「你們先別鬧騰。」陸氏有些不放心。「這事還要問你們祖母的意思。」

        老人家對唯一的孫子要娶庶女,肯定不會沒意見,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說人人到,外出的宣老夫人叫貼身丫鬟石榴給扶著回來了,而且一臉的不悅,彷彿還可以看見她鼻子在噴氣。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宣老夫人一進門就氣急敗壞的嚷嚷。

        陸氏連忙迎了上去,好聲問道:「誰惹您生氣了?」

        「我說媳婦兒,咱們和夏家的親事究竟如何了?」宣老夫人壓根沒法按捺住怒氣,還沒順過氣來就劈哩啪啦的說道:「我今兒在吳家打葉子牌,在那兒聽到一件極荒唐的事兒,說夏家的大小姐要給鎮江王府的二少爺做妾!唉喲我的老天爺啊!我說夏家大小姐要給咱們家做媳婦兒,那幫人卻一個個都不相信,我氣得差點沒昏過去,牌也不打了,直接便回來了。」

        宣靜霞、宣靜宸心裡同驚,這事極大,饒是平時會跟宣老夫人沒大沒小說說笑笑的宣靜宸也不敢隨意搭話。

        陸氏嚇了一大跳,急忙問道:「娘,您說的是什麼話?這不可能,花燈會前我才請人探過夏家的意思,夏家確實有意與咱們家結親。」

        她生性文靜內斂,雖然平時會和其他家夫人交際應酬,但向來不會主動說人家長短,因此別人也不會主動來跟她說閒話。

        「我說不清楚,讓石榴說吧!」宣老夫人指了指石榴,自己則氣得一屁股坐了下來,連喝了兩盞涼茶才順過氣來。

        旁邊的小丫鬟忙給她搧風,另一個則伶俐的去端了水來,絞了帕子給她淨面,可見她真是氣得不輕。

        宣景煜面色一肅,對石榴道:「妳好好說,將聽到的一字不漏說清楚。」

        這件事的兩個當事人都和他有關,一個是他好友千允懷,一個是他家有意議親的夏家大小姐,他必須慎重其事。

        「是。」石榴福了福身道:「奴婢聽那些太太夫人們說,花燈會那日,夏大姑娘身子不適,在鎮江王府七姑娘的艙室裡休息,衣衫給丫鬟潑了湯水,正在更衣,不巧鎮江王府的千二爺走錯了艙室,撞見了衣衫不整的夏大小姐,好似……什麼都看到了,這事在燈會後飛快地傳了個人盡皆知,夏大小姐失了清譽,一心求死,故此,千二爺派人提親,納夏大小姐為妾,待下個月千二爺與安國公府的卓三姑娘成親後,便會迎夏家大小姐進門。」她是個口齒伶俐的,說得前因後果有憑有據。

        陸氏聽完,驚愕得睜大了眼睛。

        宣景煜則是沉默不語,他思忖著,千允懷就快和卓三姑娘成親了,卻是這麼快就要納妾,可能不知如何向他啟齒吧,而他和夏家大小姐議親之事目前還沒有傳出去,千允懷不知曉也情有可原,故此,定了納夏家大小姐為妾之事,便沒有特意來與他說。

        「景煜,你怎麼看?」陸氏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才在說要改向夏家二小姐提親,夏家大小姐就出了這事,莫非注定?

        她知道千允懷和兒子這兩年走得很近,雖說他們與夏家的親事八字才有一撇,可說好了要給他做媳婦的人突然成了好友的妾,怎麼也會有疙瘩吧?

        然而宣景煜卻是淡淡的說道:「我與那夏大小姐既無婚約,也無口頭約定,不過請媒人探過夏家口風罷了,婚事成不成,我半點也不在意,既是允懷損了人家姑娘閨譽,自當負起責任。」

        宣老夫人像是出了一口惡氣般的說道:「好!好!大丈夫何患無妻?憑咱們的家世,要娶什麼樣的姑娘沒有,那夏家損了閨譽的大小姐,不要也罷!媳婦兒,妳快派人把城裡最好的媒人找來,讓她說說城裡和咱們家門當戶對的人家,有哪些姑娘是與咱們景煜般配的,媳婦兒妳給挑個最好的人家,馬上請媒人去提親!」

        陸氏心中忐忑,不敢開口。

        宣景煜卻是輕描淡寫地道:「祖母,孫兒心中已有適合人選。」

        宣老夫人眼睛一亮,臉上驟然帶著笑意。「是嗎?原來你這小子有喜歡的姑娘啊!平時深藏不露的,我這老太婆還以為你有啥問題,看都不看姑娘一眼哩!快說,是哪家的姑娘啊?明兒個就派人上門提親去!」

        宣景煜自己也覺得奇妙,只要想到夏依甯那雙秋水般的眼眸,他心裡就淡定了。

        「祖母,孫兒適才已與母親稟報過了,欲向夏家的二小姐提親。」

        陸氏瞪大了眼,他這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不叫她擔半點責任,讓婆婆沒責怪她這兒媳婦的理由。

        「你說什麼?!」宣老夫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眉頭略皺,很是不以為然。「那夏家的二小姐不是庶出嗎?娶不到嫡女就算了,也不能娶個庶女啊!」

        她也聽說了夏家二小姐搭救孫女兒的事了,她也是萬分感激,可感激歸感激,庶女還是庶女,這嫡庶差別可大了,雖然他們不是官家,沒那麼多講究,可臉面總是要顧全。

        「祖母,」宣景煜淡淡地說道:「所謂長嫂如母,二小姐能為陌生人不顧自身安危,必定也會孝敬祖母、母親,待靜霞、靜宸如親姊妹一般,擔得起主母大任,為孫兒分憂解勞。」

        宣老夫人低低哼了聲,不說話,心裡還是嘀咕再怎麼賢良也還是庶女。

        宣靜宸瞧見祖母不以為然的臉色,馬上拿著那荷包跑過去抱著宣老夫人的胳膊撒嬌。「哥哥說的極是!祖母,您都不知道夏姊姊有多好,若是您見了,肯定會喜歡的,瞧,夏姊姊還給您送禮物來了,您看看喜不喜歡?」

        宣老夫人接過那荷包來看了看,自然是喜歡的,她平時不是去別人家打,就是邀牌搭子來府裡打葉子牌,她在手裡反覆把玩著那荷包,語氣已緩和了不少,「那姑娘,倒是個有心的。」

        陸氏再下一城,「娘,娶妻娶賢,如今這世道,嫡庶已不是那麼重要了,您想想表叔父娶的那韓家嫡女的作為,豈不叫人不齒至極?」

        宣老夫人心有戚戚的點了點頭。「哎呀,妳說的對。」

        她那表姪子娶的是簪纓世族的嫡女,教養誇到天上去,結果竟偷人,還生下了野種,讓夫家丟臉丟到城外去,她那表姪子沒臉見人,先把那孩子掐死,自己也吊死了,弄得一個好好的家愁雲慘霧。

        這麼說,嫡女也不見得就是頂好,那夏大小姐竟然會大意到讓自個兒身子給外男看了,骨子裡肯定就是個輕浮的,保不定入門之後就會出做那偷人的下賤事兒。

        陸氏見婆婆動搖了,忙又說道:「而且那夏二姑娘救了靜宸一命,身上肯定留了疤,這還怎麼嫁人?景煜既是覺得她好,那必然是好的,景煜的眼光,您難道信不過嗎?」

        「好了好了,妳別說了。」宣老夫人擺了擺手。「我不知道,這事兒甭問我,你們自個兒看著辦。」說完,起身就要石榴過來扶自己,嘴裡又嘀咕了兩句就往房裡去了。

        眾人知曉宣老夫人這回答算是不反對了,宣靜宸笑得眼兒都瞇了起來,宣靜霞唇角彎彎,也是樂見其成。

        陸氏鬆了口氣。「你們祖母居然這麼快就同意了,倒是叫我意外。」

        宣靜霞笑道:「還不是娘說到了表叔公,祖母這才不再堅持。」

        宣景煜正色道:「娘,雖說夏二小姐是庶女,但咱們禮不可失,一切照嫡女的規矩來,不讓任何人看輕她。」

        他始終難以忘記夏依甯看他的那雙眼眸,想到那雙眼眸的主人要成為他的妻子了,他心頭莫名的一熱,首次對自己的婚事有了些許期待。

*             *             *

        夏家的兩個女兒在備嫁,府裡一下子忙了起來,尤其是程氏,同時操辦兩個女兒的婚事可不輕鬆,除了定下嫁妝,還要慎重的挑選陪嫁丫鬟和陪房。

        然而夏正泰和程氏卻始終悶悶不樂,千家雖然是王府高門,但掌上明珠要給人做妾,他們怎麼能舒坦?

        程氏更是後悔不迭,當日若她沒叫女兒去花燈會就好了,嫁給宣家做正室夫人比嫁入王府做妾好太多了,再過幾日便是千允懷迎娶正妻的日子,她心裡都不是滋味了,女兒又怎麼開心得起來?

        程氏越想越放心不下,讓貼身丫鬟玉梳去廚房揀了幾樣剛做好的點心,便往雅竹軒去看女兒。

        夏依嬛正在備嫁,她和夏依甯姊妹倆的嫁衣和鴛鴦錦被等等嫁妝都由馨州的「百繡坊」承接了,她自己只消繡點送給未來婆家人的見面禮即可。

        程氏看著女兒那待嫁的雀躍寫在臉上,她的心就更沉重了。

        她曾請人探過千家口風,心想著說不定對方能迎嬛兒為平妻,然而千家一口回絕了,還道他們是商賈之家,本是不可能和王府結親,若不是王爺和王妃顧念女孩家的閨譽,憑他們夏家的女兒要進王府為妾也是身分不符。

        「娘!」夏依嬛見程氏來了,擱下繡活,親自給程氏斟了一盞茶,神情盡是喜悅。

        程氏沒心情喝茶,愁眉不展的看著女兒。「嬛兒,過幾日便是千二爺娶妻的日子,妳心裡當真不介意嗎?」

        夏依嬛臉上看不出一星半點的愁色,反倒自信滿滿地道:「女兒知道娘在擔心什麼,不過娘就不需要操心了,女兒自有定見。」

        她打聽過了,那卓容臻的容貌只是一般般,千允懷會娶她完全是因為她的家世,只要她得了寵,讓千允懷休了卓容臻,再將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有信心,憑自己的花容月貌,千允懷一定會為她傾倒,若她比卓容臻先懷上孩子,勝算又多了幾分,加上她透過千玉瑩都打點好了,千府裡不少人都得了她的好處,那些下人若個個將她奉為主母,卓容臻肯定會氣炸了肺,自然也沒心情跟千允懷新婚燕爾了。

        「妳這孩子……唉。」程氏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出了事後,她還極力想要保住和宣家的婚事,可女兒執意要嫁給千允懷,不然就要去尋死,女兒態度貞烈,口口聲聲只認定千允懷一人,說是身子叫他看了,只能嫁予他一人,她真是沒辦法了才會同意這門親事。

        程氏唉聲嘆氣的出了雅竹軒,思忖了一會兒,又轉到翠玉軒去。

        嬛兒要入千府為妾後,她以為宣家肯定會不諒解,正在苦惱要如何登門致歉時,萬萬沒想到宣家竟然向甯兒提親。

        兩家是門當戶對,可甯兒是庶女,宣景煜是嫡長子,他的妻子將來是要掌家做主母的,他竟會願意娶個庶女為妻?除了感念甯兒救了宣家二姑娘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不過,這倒叫她鬆了口氣,兩家人不必為了嬛兒之事撕破臉,她問了甯兒的意思,她想也不想便答應了,說是如此能化解兩家疙瘩,甚好。

        甯兒是如此的懂事,可她還是怕甯兒心裡會不舒服,雖然宣景煜是一等一的好,可是他和嬛兒談婚事在先,如今嬛兒和千允懷出了那種事,這才改為向甯兒提親,不免讓人產生聯想。

        見程氏如此掛懷,夏依甯反過來安慰道:「母親莫擔心,能嫁給宣少爺是我的福氣,是我高攀了,我又怎麼會不開心呢?再說了,我受傷時也見過宣夫人和宣家兩位小姐,都是極為和善的,想來我進門之後,她們都會善待我,母親就專心操辦姊姊的婚事吧,畢竟王府大,規矩也多,給姊姊的嫁妝千萬不要失了禮數才好,莫叫姊姊讓人笑話。」

        夏依甯真是一點都不介意,這些日子以來,她深怕宣家一氣之下改為求娶別家的姑娘,幸好一切都如她所願,宣家真的向她求親了,想到自己就能如願嫁給宣景煜,她整日的嘴角都上揚。

        「妳放心。」程氏輕拍她的手道:「妳和嬛兒我都是一般看待,嬛兒有多少嫁妝,妳就有多少。」她對兩個女兒真是一視同仁,嫁妝都是一模一樣,不會誰越過誰去。

        雖然人人都跟她說,她再怎麼疼愛甯兒,還是要嫡庶有別,可她不這麼想,若沒有韓姨娘,她老早不在世上了,甯兒做為她的女兒又懂事貼心,今日以庶女身分嫁進宣家,更是要十里紅妝才不會讓人看輕。



【第四章】 洞房見郎君

        中秋過後,宣家、千家的彩禮同時送來了。

        千家雖為鎮江王府,可原就家底不豐,今年府裡可用的現銀都用在給安國公府下聘了,因此給夏依嬛的彩禮是少得可憐,打開箱籠一看,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程氏見了,在房裡嘆氣了一整個下午。

        女兒給人做妾,唯一能對人說的就是鎮江王府的門第了,王府和商家差了何止十個級別,她對彩禮是有所期待的,可堂堂王府,納妾的彩禮竟然只有十二抬,寒酸得叫程氏看了心酸,自己捧在手心疼愛長大的女兒,竟只得了十二抬彩禮,她不僅為女兒不值,也沒臉見外人了。

        反觀宣家,竟是足足到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彩禮,打開後是琳瑯滿目的珍品,將偌大的院子鋪得滿滿當當,府裡上下都來看熱鬧,眾人的眼珠子都要跌出了眼眶。

        大總管在唱宣家的禮單,禮單長得幾乎要拖地了,拳頭大小的東珠就有一箱,白玉也有一箱,珠寶首飾裡,金首飾頭面一箱,玉首飾頭面一箱,銀首飾頭面一箱,寶石首飾頭面一箱,雲錦蜀緞和江南綃紗各一百疋,竟還有上好的杭綢也是一百疋,眾人以為杭綢便是極限了,哪知道後頭打開的箱子裡還有宮錦宮綢,其餘精美的玉器擺設和古董珍本字畫無一不足,最後是一對肥嘟嘟的活雁。

        按禮數,以木雁或白鵝替代皆可,可宣家卻尋來一對活雁,可見宣家有多重視這門親事。

        對於彩禮的差別,夏依嬛非但沒嫉妒之情,還真心誠意的向夏依甯恭喜,鎮江王府家底薄,這是她早知道的事,否則她如何能收買得了千玉瑩?未來,等千允懷走上仕途,有她的財力為他打點,讓他一帆風順,他還不待她如珠如寶嗎?

        另一邊,夏依甯在翠玉軒裡,聽完雨嘉喜孜孜的形容彩禮有多少又多少,她滿心的感動。如此貴重的彩禮,說明了宣家對她的看重,不因她是庶女而輕慢,也說明了他們很歡迎她成為宣家的一份子。

        「甯妹!」夏依嬛過來了,身後跟著水嫣。

        「大小姐好!」雨嘉忙請安斟茶。

        夏依嬛笑吟吟的,隨手脫下一只玉鐲子塞給雨嘉。「日後妳跟二小姐過去,可要好生護著二小姐,莫叫二小姐給宣家人欺負了。」

        雨嘉原是不敢收的,見夏依甯點了點頭,她這才收下,又對夏依嬛福身道:「奴婢一定好生記住大小姐的話。」

        夏依嬛點了點頭。「妳們兩個都先下去吧,我還有些體己話要跟二小姐說。」待水嫣和雨嘉下去了,夏依嬛這才收了笑,正色道:「甯妹,妳要懂得收攏人心,尤其是咱們的貼身丫鬟,一定要讓她們打從心裡覺得妳當她們是親姊妹,半點都沒拿她們當下人看,如此她們才會忠心耿耿,為咱們死都行,身邊就是要有一個這樣赤膽忠心的下人,若是必要做什麼時,也才方便,妳不要小看了我說的這些,這些都是祖母教我的,祖母在世時能把咱們府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整治得祖父身邊那幾個姨娘都不敢作怪,她說的話必定是要聽的。」

        夏依甯聞言,心裡一顫。原來是這樣,所以前世夏依嬛才會對她那麼好,才會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下人,就因為她認為自己和夏依嬛情同姊妹,明知道夏依嬛做了許多錯事,她還是說服自己要守口如瓶,以致讓宣家招來大禍……

        「怎麼了?甯妺,怎麼如此看我?」夏依嬛見她神色有異,頓覺奇怪。

        夏依甯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深覺姊姊的話十分有理,在反覆思量罷了。」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咱們平時對下人好點準沒錯。」夏依嬛見她受教,也是開心,又道:「不過,我今日過來不是要跟妳說這些的,我是來給妳添妝的。」

        她笑吟吟的將帶來的一個描金退光匣子打開,裡頭一件件的首飾閃爍著絢麗奪目的流光,不管是髮簪、步搖還是耳環、花翠,都十分精細。

        夏依甯認出來那都是馨州的「鈺寶齋」打造的首飾,鈺寶齋往來客戶非富即貴,東西也比別的珠寶鋪子貴上三成,她的眼神像錐子似的盯著那些首飾。「姊姊,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前世她已知道夏依嬛慣用錢銀來收買人心,現在她只要裝作震撼,再萬分感激的收下便可以了。

        夏依嬛見她如此反應,果然滿意,臉上得意一閃而過。「妳別推辭,妳為了成全我,還被炸傷了,吃了許多皮肉之苦,又為了不讓爹娘和宣家結下仇怨,答應嫁給宣景煜,妳一心為我,不過區區一盒首飾算什麼,妳此去可是宣家少夫人,若沒有些貴重行頭,可要叫人看輕了。」

        夏依甯一臉動容。「姊姊既然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卻沒什麼可以回報姊姊的,實在慚愧。」

        「姊妹倆還說什麼回報?」夏依嬛一笑。「咱們各自幸福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夏依甯看著她,在心中信誓旦旦地道,會的,我會幸福的,我一定會幸福的!至於妳,希望妳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

*             *             *

        過了臘月,適宜婚嫁聘娶的大吉之日只有一日,因此夏家在一日裡嫁了兩個女兒。

        卯時,天色還未大亮,夏依甯、夏依嬛便讓下人喚起,沐浴淨身,在各自的院子裡任人折騰擺佈,整座夏府燈火通明,上上下下皆為兩位小姐忙個不歇。

        梳頭化妝,皆是要費番功夫的,梳新娘髻尤其繁瑣,好一陣精挑細選,這才把釵釘簪環都戴上去。

        收拾好頭面,夏依甯換上大紅嫁衣,頸脖和雙手都掛上了首飾,待梳妝完畢,外頭天色早已放亮,吉時也到了,響亮的炮竹混合著喜樂聲,翠玉軒的丫鬟都興奮了起來。

        雨嘉出去外頭探消息,不一會兒喘著氣進來,大聲道:「小姐!宣少爺……不不,是姑爺,姑爺親自來迎親了!」她眼眸閃亮亮的,一股腦的又道:「迎親隊伍就來了四、五十人,可把咱們府上的高牆圍了大半圈,姑爺騎在棗紅色的駿馬上,那品貌真真叫人移不開視線哪!」

        夏依甯聞言,不禁心跳加速,卻也很是感慨。

        前世宣景煜親自來迎親,就是她報的喜,可夏依嬛聽了只是撇撇唇,麗容似冰,沒半點動容,直到出嫁那一日都還顯得不情願。

        如今,鎮江王府一頂粉轎便將夏依嬛抬走了,饒是夏家送上千里紅妝,可見女兒連大紅嫁衣都不能穿,程氏來看她時還紅著眼眶,適才肯定是哭過了。

        夏依甯忙起身見禮。「母親。」

        程氏握著她的手,讓她坐下,程氏端詳著她,眼中浮現欣慰之色。「甯兒,嫁做人婦,謹遵婦禮,謙卑恭讓,日後侍奉好婆母與夫君是妳的本份,娘曉得妳是有分寸的,以後也一定福氣相隨,若有什麼委屈,一定要派人送信來,爹娘一定為妳做主。」

        夏依甯恭順道:「女兒明白,多謝母親的養育之恩,此去寧州,不能再日日給您請安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程氏又拉著她的手殷切叮嚀了幾句。

        夏依甯想到兩人數年的相處,真像母女一般,也不禁紅了眼眶。

        前世她雖為家生子,可爹娘早早就因水災去了,從沒享受過父母疼愛,這一世得程氏溫暖相待,也是她並不想對夏依嬛報仇的原因。

        夏依嬛是程氏珍愛的女兒,若有個差池,程氏怎麼承受?所以了,她不會報仇,只盼夏依嬛好自為之,不要再重蹈覆轍。

        程氏親手將大紅蓋頭披在夏依甯頭上,夏依甯眼前一紅便看不見其他了,雪階、雨嘉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待出了翠玉軒,一聲「吉時到,上轎」,依規矩新娘足不能沾地,夏家的長子夏展飛接手,揹著夏依甯跨出門檻,將她送上大紅花轎。

        夏依甯坐在轎裡,沿途百姓對她嫁妝的驚嘆之聲不絕於耳,此番離家嫁到寧州,她有一種終於要回家的感覺,宣府裡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想到再過幾個時辰便能見到宣景煜,她的心便片刻都無法定下來,雖然知道此刻他人就在她的身邊,可是她蓋著紅巾看不到他,仍有不安。

        很快便到了碼頭,由馨州到寧州,坐船不用半個時辰,宣家派了自家大商船來迎親,又是一番敲打鑼鼓的熱鬧,夏依甯不必下轎,八抬大轎直接抬上了大船,知曉宣景煜就在身邊,她雖然看不見外面,倒沒有半點兒不安。

        揚著宣字的商船緩緩行駛在虹河之上,夏依甯因為沒事可做,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吳嬤嬤來對她說的話。

        吳嬤嬤是程氏的奶娘,奉程氏之命,來教導她閨房之事。

        前世她未曾嫁人,也沒人跟她講過夫妻的房中事究竟是如何,但她記得清楚,夏依嬛在洞房第二日晨起時,哭得梨花帶雨,半點都沒有新嫁娘嬌羞的喜悅,還說她的清白給宣景煜糟蹋了,說他是禽獸,聽得她們幾個貼身丫鬟又驚訝又無奈,宣景煜也好似聽見了那一席叫他情何以堪的話,那一日一直臉罩寒霜。

        而今夜,要和宣景煜洞房的人是她,她一定不會叫他失望難受,她會盡全力好好表現,討得他的歡心。

        沒一會兒,雪階來了,在轎前稟道:「小姐,姑爺擔心您會暈船,命奴婢拿薄荷膏來給您,讓小姐擦在耳後,便不會那麼難受。」

        夏依甯由轎簾下接過薄荷膏,她根本捨不得用,像看什麼訂情之物似的,一直擱在手裡端詳。

        他分明是知冷知熱的好男兒,是夏依嬛不懂得珍惜,從不曾對他敞開心房,一心就望著那遙不可及的千允懷。

        罷了,今夜夏依嬛便能得償所願,成為千允懷的女人,她應是能知足了,日後她要做的便是讓宣景煜看清千允懷的真面目,讓他知曉千允懷與他友好交往都是有目的的。

        花轎下了大船,喜樂一路伴隨,新娘子豐厚的十里紅妝再度成為百姓品頭論足的焦點,行了約莫一刻,轎子停住,穩穩地落在地上,同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竹聲。

        夏依甯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前世她就守在這花轎旁,看著宣景煜來踢轎門,那時他臉上掛著俊朗的笑容,大概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娶了個冰山美人回來,非但與他同床異夢,還害得他身首異處……

        夏依甯的思緒讓一聲「新郎踢轎門」打斷,就聽轎簾外的人象徵性地踹了下轎門,她的心一跳,還來不及想什麼,喜娘已打起轎簾,將她扶下了轎。

        她踩著紅氈,跨過馬鞍子和火盆,緩步慢行,進了喜堂,她知道喜綢的另一頭是宣景煜在引導著她,所以她的心很是淡定,不管這繁鎖的儀式要多久,她都甘之如飴,這是她求了兩世才得來的姻緣,自然每一個瞬間她都點點滴滴的珍惜在心頭。

        「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聽到夫妻交拜時,夏依甯讓喜娘牽引著往右邊轉了小半圈,她慢慢矮下身子,深深一拜。

        她的對面是宣景煜,從此舉案齊眉,白首不離,這不只是她對婚姻的誓約,也是她對他的誓約。

        「禮成—— 送入洞房—— 」

        終於儀式完畢,夏依甯被送進了新房。

        房裡的味道是她前世所熟悉的,燃著宣景煜慣用的怡州白丹香,他會用白丹香是因為他的姨母,也就是陸氏的胞妹,其夫家在怡州經營香料鋪,每年都會送幾種不同的香料過來,他用慣了,也就不換了。

        她一直覺得這白丹香很是特殊,好似置身在清晨的竹林裡,又彷彿能聽見高山流水的琤琤琴音,會讓人想到「風瑟瑟以鳴松,水琤琤而響谷」,聞了心裡很是平靜。

        可惜,此刻她無法好好回味過往,鬧洞房的宣家親友擠了滿屋子。

        「新郎官來了!」有人興奮的喊道:「要給新娘子掀蓋頭了!」

        眾人都很識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夏依甯心裡一緊,知道宣景煜就拿著喜秤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緊張。

        雖然他們已經見過了,可她還是心裡懸著,擔心他不滿意她的容貌,擔心他會不會後悔向她求親?

         她心跳如擂鼓,紅蓋頭已被挑下,她的眼前一亮,應該嬌羞低下頭去的,可她卻抬眸望著他,對四周湧來的讚嘆之聲恍若未聞。

        他著了猩紅喜袍,模樣就與她記憶中的一樣英挺軒昂,他的身形挺拔修長,為人正氣凜然,做事決斷有力,是她能倚靠一生的郎君。

        想到所嫁之人便是前世繫了整個心思的人,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心裡充斥著幸福之感。

        宣景煜低頭凝視,對上一對熾熱眼眸。

        他的媳婦兒臉蛋酡紅,密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竟像是在頃刻間便將心交給了他一般,讓他由心底湧起一股熱意。

        「煜哥哥,嫂子如出水芙蓉,你看嫂子都看傻了,忘記要去前廳應酬賓客了。」

        也不知是哪房的妹妹出言調侃,宣景煜這才回過神來,對自己適才瞬間的失態感到莞爾。

        他們在起鬨聲中飲下交杯酒,喜娘連忙把備好的金豆子發給屋裡的每個人,見者有份,得了金豆子,鬧洞房的眾人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新房終於安靜了,宣景煜笑了笑,說道:「我出去應酬賓客,妳若累了便先洗漱歇會兒,若餓了便先吃點東西,我讓妳的丫鬟進來服侍妳。」

        夏依甯點了點頭,就見他出了房門,把喜娘也喚出去,不一會兒,雪階、雨嘉都進來了。

        雨嘉掩不住興奮之情,嘰嘰喳喳地道:「小姐,姑爺看起來人好好,適才賞了奴婢們荷包,叫奴婢們進來伺候,怕喜娘在,小姐會不習慣,還把喜娘支走了。」

        夏依甯微微笑道:「他原來就很好。」

        雪階笑道:「小姐這麼快就幫姑爺說話了。」

        夏依甯也不分辯,讓她們給自己卸下釵環首飾,心裡想的是前世她在府裡的荷花池邊跌了一跤,把爹娘留給她的玉珮弄不見了,他見她在池邊哭,問明了原由,叫人連夜打撈,將她的玉珮找了出來。

        他真的……是個好人。

        她不過是個下人,他卻能將心比心,若是前世夏依嬛肯好好做他的妻子,他必定會珍惜呵護。

        「每次小姐露出這樣的神情,奴婢都猜不著您在想什麼。」雪階笑著說道,將釵環放回匣子裡,叫外頭的粗使丫鬟抬了熱水進來。

        夏依甯沐浴過後,換上一身輕便的大紅織錦緞繡衫,雪階用乾帕子將她的溼髮輕輕絞乾,也不梳頭了,就讓青絲披在肩上,再洗去臉上厚粉,抹了層雪凝露,雖然一日並未進食多少,但此刻她也不餓,只吃了一塊糕點,喝了小半碗加白糖的馬奶子便回到榻上,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一個人靜靜的等待宣景煜回來,雪階、雨嘉見狀,便收拾了東西退出去。

        新房裡只剩夏依甯一人了,起先她還坐著,待龍鳳燭已燃去三分之二,屋裡仍是靜悄悄的,她不免也感到倦了,忙亂了一日,她的眼皮子漸漸沉重,最終熬不住地沾上了錦榻。

*             *             *

        宣家是寧州首富,又是百年望族,守了三年喪期,好不容易今日辦了喜事,道賀的賓客絡繹於途,席開了百桌還不夠,喜宴一直鬧到亥時才散,饒是宣景煜的酒量向來不錯,此時也有幾分醉意。

        「少爺還好吧?」宣安扶著主子往新房裡去,臉上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少爺得清醒點,少夫人還在新房等少爺哩,保不定待明年這時,咱們府裡就能聽見小娃娃的哭聲了。」

        宣景煜忽然腳步一止。「不是她。」

        宣安一愣,心裡咯噔了聲。「您是說……」

        宣景煜點了點頭。

        宣安鬆了口氣,下意識舉目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是少爺夢中的女子,那真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雖然知道少爺先前就見過夏二小姐了,可小的還是擔心得緊,真怕那蓋頭一掀,就是少爺夢裡那蛇蠍美人,怕夏家二小姐莫名其妙在路上給人掉包了,換了那蛇蠍女子來頂替。」

        他打小伺候少爺,少爺成年後也沒要通房,還是由他伺候,因此他最清楚主子的事了。

        主子一直被一個惡夢所擾,起先主子不肯說,有一回,主子由惡夢中驚醒,渾身汗溼,身子卻是冰冷的,是他急了,說要去稟告老夫人和老爺夫人,主子這才緩緩吐實。

        主子說,夢裡宣家遭罪,滿門抄斬,無一倖免,他夢見自己在刑臺上人頭落地,有個女子冷眼旁觀著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夢裡是他的妻子,也是她親手將他推上斷頭臺。

        老天爺啊,那時主子不過才十歲,竟會作這樣可怕的夢,饒是他聽了也膽顫心驚。

        後來的幾年,少爺斷斷續續一直作這個夢,他覺得不安,也覺得不祥,幾次要稟告老爺夫人,可少爺不讓他說,這麼多年來,他自個兒憋在心裡,可快把他給憋死了。

        好不容易,少爺的親事定了下來,雖然由兩位小姐的口中聽到那夏二姑娘多好多好,可他還是忐忑不安,深怕主子的夢境成真。

        如今,蓋頭都掀了,少爺親眼確認過新娘子和夢中不同,從今爾後,他心裡懸著的那塊大石落了地,再也不必擔心那無稽的夢境會成真了。

        「看來這些年是白白擔驚受怕了。」想到自己竟會對一個夢耿耿於懷,宣景煜不免失笑,認為自己小題大作了,甚至在掀蓋頭的那一瞬間,他心跳加速,害怕見到的會是他夢裡的女子。

        他以為他不會沒來由地一直重複夢到同樣的夢境,但如今看來,確實是沒有理由,再轉念一想,那不過是個夢,因為他太在意,才會揮之不去。

        「少爺,恕小的多嘴,您的夢千萬不要告訴少夫人,以免少夫人多想。」

        宣景煜的嘴角浮上似有若無的笑意。「你都還沒娶媳婦兒,怎麼會明白這些?」

        宣安振振有詞地道:「小的家中有五個嫂子,女人家最愛胡思亂想,就是這份胡思亂想時不時就把家裡搞得雞犬不寧,小的看多了,自然明白。」

        宣景煜忽然笑道:「你這倒是提醒了我,你五個哥哥都娶媳婦了,你也該娶媳婦兒了。」

        宣安嘖了一聲,「再說吧,小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說實話,少爺您也知道吧,咱們府裡沒有好看的丫頭。」

        宣景煜一笑置之,這倒是實話,他母親心善,挑丫鬟時專挑身世可憐的,正好那些身世可憐的都略略清秀而已。

        宣安將主子送到新房門口止步,守在外間的雪階、雨嘉見了他,齊齊福身叫了聲姑爺。

        宣景煜微微頜首便進入內室,隨手將房門拴上。

        如他所想,他的新娘子已經睡著了,紅燭高燒映照著她的睡容,光影下,她的嬌顏顯得格外動人,讓他又想起在畫舫上初見的那一個片刻,她的雙眸裡流動著毫不掩飾的悸動,那悸動中帶著重逢的欣喜,絕不是對陌生人會流露的。

        她是把他當成別人了嗎?是當成什麼人了?這問題他自然是想不通的,日後再問她便是。

        喜房裡側的六扇琉璃屏風後有個相連的梢間,改建成了淨房,是與她的親事定下之後,他母親尋了能工巧匠來改建的,說是這樣方便些。

        見她睡得熟,他便逕自去淨房沐浴,換去一身喜服,改著與她相同的大紅錦緞中衣,這是她的嫁妝,也是她親手所繡,照大齊朝的規矩,洞房之夜,新人需得穿上新娘親自繡的大紅中衣,這般才能早生貴子。

        他上了床榻,打量著躺在身邊的麗人,潔白秀麗的臉頰,如畫的眉目,就像個美玉雕刻的人兒,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薄荷香,額前幾絲烏黑的劉海垂著,更顯得動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近的看她,但先前在畫舫上,四周吵雜,她身上還傷著,不似此刻,房裡只有燭火在燃燒的聲音,帷帳裡只有他們兩人,他能夠好好地看她,看這往後將為他侍奉長輩、生兒育女、操持內宅的女子。

        越是看她,他越是感到不可思議,她一個大家閨秀,如此嬌柔,如何有勇氣不假思索的為靜宸擋下煙火?她就不怕若是有個差池,會損及自己的容貌嗎?

        就在他定定看著夏依甯的同時,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她緩緩睜開了眼眸,又眨了眨眼,這一瞬,嬌美的她像是花苞,叫人生出正在盛開的錯覺,令他的心猛然一跳。

        霎時,彷彿天地都靜了下來,只剩下他與她。

        她又來了,又是那種跨越千山萬水,終於得以與他相見的悸動流轉在眼眸之中,就好像想伏在他的懷中,因為太過喜悅,或者太過委屈,彷彿她的心口又酸又澀,又歡喜又感觸,想好好哭一場對他傾訴似的。

        夏依甯正是壓抑著這種念想。

        八歲重生,走過多少個寒暑,她獨自在夏家熬了許久,等待自己長大,也等待他長大,她每日盼著與他再見,如今終於走到他面前來了,她的心陣陣地揪痛,她多想撲進他的懷裡把一切都告訴他,但她不能,若他知道她是前世的甯兒,怕是連她也會恨下去,所以,不管她有多想要對他訴說一切,她都得忍住,她是來助他逢凶化吉,不是來擾亂他心神,令他痛苦的。

        可,她以為她努力地在壓抑,不想串串淚珠已不由自主的滑落。

        宣景煜心頭一震,他什麼都還沒有做,她為何落淚?

        難道,這是一樁她不情願的親事?眾人自然都會認為她高攀了,可焉知道她是否早有意中之人,卻叫他的求親硬生生給拆散了……

        他心頭一沉,面色有些複雜地問道:「娘子為何彷彿識得我?又為何落淚?」

        他們是要相處一生的,他不想一輩子存著這個疑惑,也不想她藏著心事,落得同床異夢的結果。

        前世之事像流水般緩緩淌過心底,夏依甯眸底水潤,凝視著他道:「我在夢裡見過夫君幾回,像是前世相識,今世再見,不由自主的高興,我一心想再見夫君一面,幸好夫君向我求親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這話原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她說得極是真誠、誠懇,叫人生不出半點懷疑。

        宣景煜聽著她這番柔情的告白,凝視著她如天山湖水般的眼眸,只覺渾身血脈湧動。「妳送我的香囊太過特殊,我把妳娶進門就是想要問問妳,為何在香囊上繡了鶴、龜,是讓我長壽之意嗎?」

        她輕輕點頭,目光微微閃亮。「咱們一起長壽,以紅塵為紙,歲月作墨,天長地久,永不離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9:49 AM 編輯

【第五章】   重生還有他

  宣景煜從不知道他能這樣被打動,她與他說話的口吻,直像是與他相識了許久,她眉眼間的誠意也讓他的心為之蕩漾。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龐,眸色漸深,薄唇緩緩壓了上去,先是輕輕啄吻,跟著輾轉吸吮她的唇,最後纏住她的唇不放,待把她的兩片嫩唇吻了個夠,這才挑開她的唇,他的舌滑入其中與她的糾纏。

  夏依甯昏昏沉沉的由他吻著,兩人的身子在大紅喜被裡緊緊相貼,加上兩人的衣物都十分單薄,她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硬挺正貼著她的密處,他那濃烈的男性氣息令她的心怦怦直跳。

  雖然前世她完璧未嫁,對男女之事卻並非一無所知,可以說是拜夏依嬛所賜。

  夏依嬛渴望牢牢抓住千允懷的心,要他只為她一人傾倒,因此尋了許多圖冊,舉凡《玉房秘訣》、《房術玄機》等等,她都花了大把銀子買來研讀,還要她幫著看有無遺漏之處,所以她雖然素無經驗,但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小圖,她也看了許多。

  因此,此時他那硬挺的陽物抵著她的身子,那血脈僨張的變化,那有力雙腿的蹭動,自然是令她心跳如擂鼓,身子也跟著熱燙了起來,既期待做他的妻子,又怕他對她的身子不滿意。

  就在她胡亂思想之際,她的衣衫從肩頭滑落,乍然感到冰冷令她受到些微驚嚇,她下意識睜開了眼眸,就見他不知何時已褪盡了衣物,俊臉在她上方幾寸之處,正目光如火的盯著她,而她僅著大紅鴛鴦戲水肚兜和輕薄的褻褲。

  她的心跳清晰可聞,大紅的帷帳裡,大紅的被褥上,交織了一片曖昧的氛圍,在他不言而喻的目光下,她突然感到口乾舌燥,身子僵著不敢動。

  她這才明白,圖冊看得再多也無用,她未曾經歷過男人,真的面臨的這一刻,還是手足無措,更別說她仰慕了一輩子的他,此時與他裸裎相見,他那修長的胳膊和結實的胸膛都讓她心跳加速,往下是平坦的小腹和……

  她被燙著一般的收回目光,想到那硬挺之物要與她的身子結合,她的腳趾不由得緊緊縮了起來。 

  宣景煜以為她害怕,揚唇淡笑,柔聲道:「莫怕,我會輕點,不叫你太痛。」

  她其實並不怕,重生而來,一直期待著與他做夫妻的這一天,她的心早就是屬於他的,她又怎麼會怯於他的碰觸呢?

  她臉上發燙,染上幾分迷醉的水潤眸子望進他的眼底,柔軟低啞地道:「我不怕,只要是你,我就不怕。」語落,她閉上了眼眸。

  旋即,她的肚兜便在他的指尖落下了,知道他正看著她,她的心彷彿快跳出胸口,感覺自個兒身子羞赧得快燒起來了。

  他,可喜歡嗎?

  重生之後,為了讓他滿意自己,她曾做了許多努力,除了好好吃好好睡,讓自己長身子之外,她還捨棄廉恥做了一件事一一養胸。

  前世,夏依嬛為了討千允懷歡心,除了急切的想學習房中術之外,還因為千允懷無意中對府裡的歌妓吟了幾句「隱約蘭胸,菽發初勻,脂凝幽香」,她就認定了千允懷喜好豐胸的女子,暗地裡不斷在找豐胸秘方。

  終於,夏依嬛在一位密醫那兒找到了豐胸秘方,也服了幾個月的湯藥,可那密醫也說了,通曉人事之後再行豐胸,恐怕效果不彰,因此夏依嬛到最後也沒能成功豐胸,倒是她,日日為夏依嬛煎藥,早將那藥方牢記於心,這一世,她打從十歲後便讓雪階偷偷出府去配藥方,直到她出嫁前,每十日便喝一次湯藥,每每洗沐時低頭瞧見自己又有「長進」了,總是喜悅不已。

  她偷偷睜眼。前世在府裡,每每有夏依嬛在的場合,他的眼神總是冷漠疏離,但這會兒,他的眼眸深處彷彿有火在燃燒,這是他前世未曾有過的表情。

  宣景煜確實被刺激到了,肚兜滑落,見到那一對雪白玉兔乍現於他眼前時,一股無以名狀的燥熱感頓時淹沒了他,胸臆間燃起了一發不可收抬的火焰,他俯首,灼燙的唇直接吮住了一邊的淡粉花蕾。

  ……

  許久之後,有股奇異的感受在她身子裡轟然炸開,她猛地打了個激靈,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花心一陣顫慄的酥麻,她的手虛脫地自他肩頭垂落,不明白適才經歷的感覺是什麼,那巨大的快感來得突然,讓她措手不及。

  宣景煜原就快到高處,夏依甯的花房突然一縮,那銷魂至極的綿長呻吟和一雙彷彿被霧氣籠罩的眸子,終於令他一聲低吼,他大掌緊緊扣著她的粉臀,讓那巨大的愉悅流竄,也讓種子噴灑在她的身子裡,他也止不住陣陣顫抖,壓在了早因他的暴風高潮而癱軟如水的她身上。

  不多時,紅帳低垂,人影相依,房裡瀰漫著淡淡曖昧氣息,帳裡的人兒好似一對交頸鴛鴦,雖然兩人身上都是一片潮濕黏膩,卻是敵不過歡愛過後的濃濃睏倦,沉沉睡了過去。

*             *             *

  夏依嬛的心跳得厲害,她就要和她朝思暮想的情郎洞房了,雖然吳嬤嬤為她講了些閨房之事,她還是一知半解,但最後吳嬤嬤說了一句「一切交給姑爺便是了」,倒是讓她吃了顆定心丸。

  是啊,她也不須懂太多,夫君對她做什麼,她受著便是了,只要能討得他的歡心,她什麼都願意做。

  千允懷進入新房之時,便是見到這樣一張嬌羞萬分又帶著強烈喜悅的艷麗面孔,他頓時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他真沒想到這一世還是擺脫不掉她,她竟會成了他的妾?

  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前世對他投懷送抱,主動勾引他私通苟合,他因為覬覦宣家龐大的家產,不得不與她虛與委蛇,誰知這個賤蹄子竟然把他心愛的女人送進二皇子的手裡,讓二皇子糟蹋,最終令宣靜霞發狂送命。

  重生而來,這一世他沒什麼有求於她,如今他可是先知,他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一切,他想要什麼都可以靠自己得到,除了要像前世那般一帆風順,甚至是凌駕前世的榮華富貴之外,他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得到他心愛的宣靜霞,這一世,他絕對不容許宣靜霞再落入別的男人手裡,不容許她再被別的男人糟蹋。

  他很明白,只要他手裡握著權力,他便能為所欲為,前世他雖然位居高位,可總是在天子之下,若有朝一日天子翻臉不認人,他的富貴瓦解也是眨眼的事。

  所以了,他經過深思熟慮,他有了新的計劃,前朝大梁的國相毒死了國君,一手扶持年幼的皇子登基,自己當起了攝政王,在大梁翻雲覆雨,掌控了朝堂,一邊暗中招兵買馬、組建黨派,擴大勢力,待時機成熟,他殺了幼帝,自己稱王,既有前例可循,他為何不能仿效為之?

  到時候,他要宣靜霞做他的女人又有何難?而眼前這個女人,前世裡她不過是他利用的對象,在宣家家破人亡之後,他也將她一腳踢開,她最終悲慘的死在他的後宅裡,無人聞問。

  這一世,她竟又主動飛蛾撲火,搶著到他身邊,他沒想到一個閨閣千金能厚顏到這等地步,毫不知恥的聯合七妹做了一場叫他看見她身子的戲碼,又將消息放得滿城皆知,令他不得不娶她,實在讓他厭惡至極,這個從骨子裡就下賤的娼婦,怎麼和他的宣靜霞相比?

  既然她要作踐自己,那好,他就幫她一把,他倒要看看她能下賤到什麼地步,又能忍受到什麼地步,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做妾,這是她自找的,可不要怪他,他會好好的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

  而且為了讓宣靜霞心甘情願的愛他,做他的正妻,他不會像前世那般狠絕,只要宣景煜配合一點,他很樂意給他一條生路,對於如今的他而言,未來的事他都知道,不必滅了宣家,他也有很多方式可以爬上高位。

  他嘴角噙著微笑,眼底閃著幽暗的火光,一步一步走向喜床。

  見到心上人走向自己,看著那張在燭火映照下越發俊美無儔的面孔,夏依嬛的心跳得怦怦直響,她的臉微微熱了起來,舔了下有些發乾的唇,抬起眼來瞅著他,眸子裡含著點點醉人的星光。

  他肯定十分驚艷於她的容貌吧?他肯定聽過她的才名吧?親事定下之後,他不可能沒打聽過她,只要稍加探聽便會得知她是馨州才貌雙全的才女,是夏家養在深閨裡的一朵嬌花,加上她的十里紅妝,對於這樣的她,甘心成為他的妾室,他又怎麼可能不滿意呢?

  今夜她會曲意承歡,以後也會將自個兒的嫁妝銀子都拿出來為他打點仕途人脈,他很快就會知道她的好,他會對她專房獨寵,會打從心裡的愛她、離不開她,氣死那個卓容臻。

  千允懷上了榻,身上散發著令夏依嬛迷醉的檀皂香氣,他逕自解開了衣襟,隨興地坐著,夏依嬛嬌羞的別開眼眸,半垂著眼瞼不敢看他,想像他解完自個兒的衣衫就會來解她的,跟著便是好一番纏綿……

  「你那個丫鬟,外頭那個穿杏色衣衫、柳葉眉、丹鳳眼的丫鬟,把她叫進來,今夜,你們兩個一塊兒伺候我。」千允懷稀鬆平常地說道。

  她一愣。「相公,你、你說什麼?!」

  他笑道:「我說,讓你跟你那個丫鬟一塊兒伺候我,怎麼,不行嗎?」假正經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怎麼應付。

  夏依嬛的腦中一片空白,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不想顯出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樣。

  讓她和她的丫鬟一塊兒伺候他?這是他們京城人洞房的規矩嗎?若有這規矩,吳嬤嬤怎地沒跟她說過?若是沒這規矩,那……是他的癖好?

  幾年前,她不小心聽到幾個馬房的下人在跟她大哥說葷話,他們想拐當時還未加冠的大哥去逛妓房,說「醉仙樓」的姑娘任由他們怎麼玩都可以,還可以兩個姑娘一塊兒伺候,保證讓他飄飄然,欲仙欲死,還說城裡好些公子哥兒都好這一味,爭先恐後的去嘗鮮,城東的吳公子更曾要三個姑娘一塊兒伺候……  

  這麼說來,千允懷這會兒要她和丫鬟一抉兒伺候也不是什麼怪事,就是不曾試過,想嘗個鮮罷了。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會不會他也向卓容臻提過同樣要求?

  卓容臻是國公府的小姐,肯定不會放下身段跟丫鬟一塊兒伺候他,若是自己能滿足他的要求,表現得大器些,他一定會對她另眼相看,往後都會把心放在她身上。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敲沒有錯,她連忙嫣然一笑。「怎麼不成?她原就是打算日後開了臉給相公做通房的,相公想要早點要她,自然是成的。」

  水嫣被叫進房裡,她一時有些無措,不知姑爺和小姐叫她做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千允懷半躺在床上,懶洋洋地問,俊美的面孔此時透著幾分邪佞之氣。

  「奴婢水嫣。」水嫣見新姑爺敞著衣襟露出胸膛,她根本不敢抬眼。

  「水嫣?」千允懷打量著她,笑了起來。「好名字,人如其名……把衣裳脫了,上來。」

  「啊?」水嫣呆住了。

  夏依嬛勉強一笑。「姑爺叫你脫了衣裳上床,你呆著做什麼?還不快照做。」

  水嫣回過神來。「奴、奴婢遵命……」

  姑爺有一雙招人的桃花眼,又生得俊俏無雙,且是王府子弟,她原是不敢妄想,此刻他叫她上床,她像作夢一般。

  夏依嬛十分惱怒,這死丫頭,一臉春心蕩漾的是想勾引誰?明天她就把她賣了,看她還敢不敢勾引人!

  「還不快上來。」千允懷又壞壞的一笑。

  水嫣在千允懷的催促下脫了衣裳上床,身上只著中衣,爬上床時,她眼中宛如含著兩汪春水,看著千允懷欺過身來,將她壓在身下,兩片好看的唇朝她落下來,含住了她的唇時,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竟然頭一天就讓姑爺看上了……

  千允懷粗暴的吻著水嫣,一邊熟稔俐落的褪了她的中衣,靈巧的挑落肚兜,豐潤白滑的身子躺在大紅鴛鴦緞被上,兩團豐滿的椒乳極是誘人。

  夏依嬛怒氣攻心的看著,這個賤蹄子竟敢赤條條的躺在她的嫁妝上,臉頰如染了胭脂般飛上了醉人的酡紅,整個人軟綿綿的透著醉意,這個厚顏無恥的賤婢!

  竟敢在她面前扭著身子?她硬生生忍住想上前甩水嫣兩耳光、叫她滾的衝動,她相信千允懷不會真的要了水嫣,這畢竟是他們的洞房,他會有分寸的。

  看見夏依嬛咬牙切齒的樣子,千允懷十分滿意,他眸子裡閃著惡意的笑意,猛地埋首在水嫣一對玉乳上肆意的吮吻舔弄,不時吞吐著她的花蕊,一隻手尋到了花核,兩指手指就在那幽澗裡撫弄。

  ……


 
【第六章】   芙蓉紗帳暖

  他擺動著結實有力的腰身,在她身後一下又一下的撞擊,她感覺到整個身子都熱了,低頭瞧見自己一對飽滿玉桃隨著他的動作劇烈抖動,身下一波又一波的酥麻傳來,她情不自禁地嚶嚀出聲,氣息都不穩了,整個人被一波波襲來的浪潮支配著,那陌生又奇妙的感覺充盈了她身體的每一處,才片刻就感到深處湧出了一陣席捲全身的春潮,她輕輕嗚咽著,到達了極致,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發顫。

  宣景煜聞聲意動,雙手自有意識的滑到了她豐挺的玉乳上,隨著他衝擊的動作揉捏,不一會兒便洩了在她身子裡,果然是信守了承諾,這回沒再孟浪地弄疼了她。

  片刻之後,他扶著她的腰輕輕地退出,卻還是惹得她悶哼了一聲,那盈滿花房的昂然之物一下子拔除了,空虛之感隨之而來,她一灘水似的,渾身無法動彈,可現在可不是讓她慢慢恢復元氣的時候,也不能再睡過去,見窗外那晨光,至多再過半個時辰他們便要去給長輩敬茶,且瞧見外頭有人影晃動,怕是伺候的人早在候著了。

  「難為你了。」宣景煜扶著她坐起來,「一會兒敬了茶回來,你再歇會兒。」

  「你也是。」語落,她自個兒便噗嗤一笑,這是在說什麼啊?好像他多賣力、多累似的。

  宣景煜也不禁笑了,望著她那閃爍著笑意的晶瑩眼眸,他愛憐地又擁她入懷,深深吮了她唇瓣良久才放開。

  她心中盈滿了被寵愛的暖意,就見他拉起錦被將自己摀得嚴嚴實實,起身下床穿好衣裳,這才喚人進來伺候。

  雪階、雨嘉笑吟吟的進來了,另有兩名婢女常喜、楚秋,夏依甯對她們自是不陌生,前世她們就是宣老夫人為孫子精挑細選的,在聚雲軒伺候宣景煜的大丫鬟。

  前世,宣家遭罪後,官兵來押人,常喜死命護主,被蠻橫的官兵一劍刺死了,是個忠心耿耿的忠僕,而楚秋……她不知道楚秋後來如何了,她們一堆女眷不分上下被關在同一間牢房裡,但並不是同一日上斷頭台的。

  夏依甯若有所思的目光停留在楚秋標緻的臉上。

  楚秋愛慕著宣景煜,打從一開始就對夏家所有的陪房很是防備,她表面討好,但其實從來沒當夏依嬛是主子,她一直暗中留意著夏依嬛的一舉一動,要抓夏依嬛的小辮子,終於讓她發現夏依嬛和千允懷的關係,正是她逐步引導著宣景煜去發現兩人私通,否則宣景煜怕是會永遠被蒙在鼓裡。

  楚秋一心為宣景煜,其忠心自然是無庸置疑,可對她而言,留這麼一個心機深沉又愛慕自己夫君的丫鬟在身邊是件危險的事,正所謂暗箭難防,前世楚秋既會設法破壞宣景煜和夏依嬛,這一世楚秋必然也會設法破壞她和宣景煜,即便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難保楚秋不會刻意陷害。

  「奴婢常喜、楚秋見過少夫人。」

  夏依寧回過神來,朝她們笑了笑,一邊雪階拿出準備的荷包賞了兩人,知道是少夫人給的見面禮,兩人福了福身收下,夏依甯見到楚秋的嘴角微微揚起,掠過了一抹譏誚,她在心裡嘆息一聲,自己果然得要提防點。

  不一會兒,宣老夫人身邊的章嬤嬤來了,笑吟吟的行禮,「老奴見過少夫人。」

  雪階同樣賞了荷包,章嬤嬤是照規矩過來取元帕的,故而鄭重地疊好落了紅的元帕,說了句「祝少夫人早生貴子」的吉祥話,便珍寶似的捧著元帕出去了。

  夏依甯看著章嬤嬤取走了元帕,想到那落紅是他進入她身子的那一刻落下的,她的臉又忍不住微微發熱,一回眸,竟是見到立於桌旁的宣景煜正笑睇著她,他是否也想到同一處了?

  如此眾目之下四目相交,她的雙頰更熱燙了,心也跟著快跳著,幸好雪階、雨嘉過來伺候她梳妝打扮,這才讓她的心緒慢慢平緩下來。

*             *             *

  新婦入門的第一天,需得祭拜祖先再向長輩敬茶,宣家陰盛陽衰,宣老太爺和宣老爺都已過世,宣景煜的親弟宣景揚在梨山書院讀書,書院管教嚴謹,故而宣景煜成親他也沒法回來。

  夏依甯前世在宣府生話了十年,知曉宣家人都是好相與的,敬茶對她而言沒什麼好緊張的,她穿上大紅百蝶穿花的交領褙子,同色金線繡海棠馬面裙,首飾選了套淡雅的珍珠頭面。

  待她梳妝完畢,宣景煜也從外間回來了,他亦更衣過了,身上一樣是一襲大紅錦緞長袍,襯得他芝蘭玉樹,夏依甯知曉他雖然經商,但寫得一手好字,才情亦是不凡,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絕不是夏依嬛口中滿身銅臭味、唯利是圖的商人。

  宣景煜見她不過是稍稍打扮便如明珠生暈,整個人有如美玉盈華,他不疾不徐地上前兩步,眉眼間倶是篤定,握住了她的手一笑。「走吧,祖母和母親在等了。」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掌心十分溫暖,他這舉動令她悸動不已,心中湧起了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如今是真正的夫妻了,從此禍福與共,她一定會好好的保護他的,想到這裡,她下意識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似是感受到她的激動,他低首看著她,又微微笑了下。

  一旁的楚秋大為震驚,她萬萬沒想到對她們這些丫鬟總是不假辭色的少爺,會對少夫人如此溫柔,她鄙視地蹙起了眉,濃濃不平又再度揚起,不過是個庶女,根本配不起她家少爺,老夫人和夫人是糊塗了,竟會讓一個庶女入門,她怎麼想都不甘心!

*             *             *

  三日回門,宣景煜想在妻子歸寧這日給岳家備了許多貴重禮品,其中有許多海外來的珍品,足證他對夏依甯的重視。

  夏正泰和程氏隆重設了待婿宴款待了女兒女婿,座上賓還有夏氏家族裡輩份較高的長者。

  飯後,夏正泰就著商道與宣景煜侃侃而談,程氏拉著夏依甯問了些婆家之事,得知婆家人都待她很好,也就放心了,美中不足的是,同日出嫁的夏依嬛沒有回門,她不過是千允懷的妾室,千允懷不可能陪她回門,程氏不由得感嘆,夏依甯少不得安慰幾句。

  夏依甯在娘家住了幾日,第五日陪夏正泰和程氏用過晚膳,一回到房裡,她便催著宣景煜回寧州。

  宣景煜笑道:「不必趕著回去,我來前都安排好了,商行之事自有大掌櫃操持,咱們可以在馨州多住幾日。」

  夏依甯急著回寧州是有理由的,但這會兒沒法細說,她朝他笑了下。「姊姊沒法回門,見了咱們,母親必定會一再想起姊姊為人妾室,我怕她心裡不好受,這才想早點走。」

  「原來如此。」他點了點頭,不疑有他。「你還不知道吧?我和千二爺乃是至交好友,若是我提早和他說一聲,他肯定會帶著大姨子回來,那麼岳母也能寬心了。」

  他的親事定下來之後,千允懷曾找他解釋自己陰錯陽差地要納夏家大小姐為妾,事後才知宣夏兩家似在議親,對他很是過意不去,而千允懷自己似乎對於要納妾之事也頗為懊惱,但事關一個姑娘家的閨譽,也已成定局,再怎麼不願也得做。

  當時他道,他議親的對象一直是夏二小姐,是外人誤傳了,讓他不必放在心上,而千允懷對他解釋的那番原委,千允懷要他一定要轉達給家裡知道,他倒是認為沒有必要,因此隻字未提。

  「你說……你和千二爺是好友?」乍然聽到他提起千允懷,夏依甯的心咚地跳了一下,佯裝驚訝,心裡的不安卻在擴大。

  重生以來,她一直無法真正的放心,雖然她已扭轉了宣景煜和夏依嬛的命運,讓他們這一世沒做夫妻,也把夏依嬛送到了千允懷身邊,可她心底還是有隱憂,怕日後會有其它變數,而千允懷是她最為忌憚的,只因這一世千允懷仍在宣景煜身邊,仍扮演著宣景煜好友的角色,就怕不知何時千允懷會把他拆吃入腹,連骨頭都不刺……

  「所以了,你讓岳母不必太過掛懷。」宣景煜投以微微一笑。「雖然允懷有正室夫人,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必然會對大姨子好的,下回我跟允懷說說,讓他帶著大姨子回來,屆時咱們也回來,你們姊妹好好聚聚。」

  夏依甯聞言,心沉了下去,但仍緩緩點點頭。「明白了,回頭我再跟母親說,母親懸著的心必然可以放下。」

  事實上,她一點也不想他見到夏依嬛,雖然明知道他們相見也不相識,但她不想冒險,若他見到了夏依嬛,命運產生了其它變化……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你怎麼了?臉色怎地如此差?」宣景煜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異常冰涼。

  「昨夜突然下了場大雪,房裡來不及起暖爐,是不是染了風寒?」不等她回答,他便給她呵了口熱氣,抱著她坐到床榻上,拉了被子蓋住她的身子,又道:「你在這裡別動,我讓人去請大夫來看看。」說著他就要翻身下榻。

  「請什麼大夫啊,我沒事。」她拉住他的衣袖,凝視著他的眉目,突然百感交集,低聲道:「你這麼抱著我,我就不冷了。」

  他不禁笑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聲音低沉溫和地道:「那好,我就抱得緊一些。」

  他們雖是夫妻,但也不過才相識了幾日,並非什麼青梅竹馬,兩人該是有些生疏才是,可是打從洞房那夜起,他卻感覺像相識相知了許久一般,他甚至有種事無不能對她言之感。

  「若你能一輩子這樣抱著我,我便別無所求了。」夏依甯呢喃著,她有些怔怔,伸手攬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聆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她這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使得宣景煜想起敬茶那日他祖母說的,家裡人丁單薄,來日她有孕之後,務必為他物色幾名美妾,一同為宣家開枝散葉,多子多孫多福氣云云。

  他們新婚燕爾,祖母就大刺刺的提起納妾之事,他聽了都皺眉,她肯定更往心裡去了。

  見她小貓般乖巧地偎在懷裡,他心底柔情滿盈。「甯兒,有件事我需得跟你說。」

  夏依甯抬起眼眸瞅著他。「什麼事?」

  宣景煜輕撫著她的長髮,深深地望著她。「我不需要通房,也不需要小妾,你身邊的陪房丫鬟,到了婚嫁之齡,你在府裡找適當人選給她們婚配便是,我的身邊,我的房裡,只要你一人就夠。」

  夏依甯沒想到他要說的竟然是這個,她驀地想起敬茶那日宣老夫人說的話,要她識大體,日後為他納幾房妾室,一同為宣家添丁。

  捫心自問,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後,聽到宣老夫人這麼說,她心裡自然是不太好受,雖然讀過《女誡》知道做一個賢慧大度,為夫君納妾、管妾的妻子是天經地義之事,但事情臨到自個兒頭上,卻是百般的滋味上心頭。

  前世,宣老夫人在夏依嬛一直沒懷上孩子時,也不只一次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理由,執意要讓宣景煜納妾,當時的她已知曉夏依嬛和千允懷私通,對宣景煜十分同情,想著若他能納一名善解人意的妾室來安慰他孤寂的心靈再好不過了,不曾存在著嫉妒之心。

  可如今她成了他的妻,想到他要對別的女人做那些親密的事,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果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若關己,關心則亂。

  「雖然你眼下這麼說,可日後若我有了身子,沒法伺候你,少不得還是要為你納幾房妾室,若是我不主動為你納妾,怕是要叫人說閒話了。」

  她幽幽地說道,忍不住輕聲嘆息,「祖母便會第一個不依。」

  「忍著便是了,難道我連十個月也沒法忍嗎?」他低頭凝視著她,眸光輕閃了下。「況且,誰說你有了身子便不能與我行房?初期我會盡量小心,待你肚子大了,咱們不做便是,我也並非貪圖床笫之歡之人。」

  哪個女人不想聽夫君這麼說?她也不再做出憂愁之狀,望著他笑道:「你這麼說,我可是會當真。」

  他低首,輕輕吻著她的唇,在她唇畔道:「你自然要當真,若你敢往我身邊塞人,我可不會輕饒你,定要夜夜折騰得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他這威脅實在好笑,但又讓她覺得好甜蜜,看著他雋朗的眉眼,她抿唇輕笑了下。「說什麼呢?也不怕叫人聽了去。」

  宣景煜卻是定定的看著她,拉開了她身上的錦被,那求歡的舉動令她的心又快跳起來,雙頰也開始發熱。

  成親以來,他們每日均有親熱,夜裡多則三次,少則一次,晨起他是一定要的,就只有昨夜沒有,一大早又有幾個族裡輩份高的親戚從九城過來,他們出去見客,是以也沒親熱到,這麼一算,他們倒是足足有一日一夜沒親熱了。 

        一日一夜是很久嗎?她感到羞赧,越想臉越熱,她輕斥著自己,真是不害臊啊!

  「昨夜和岳父喝多了,今夜可不能再放過你了。」他的眸色逐漸變深,聲音已帶了幾分沙啞。

  他壓了上來,胸膛滾燙,迫不及待伸手解開她的衣襟,大手探進她的中衣裡包覆住她的飽滿肆意揉捏,兩人的唇齒很快便緊緊纏綿在一起。

  夏依甯的衣衫已然半褪,在他手口並用下,她的身子很快便軟得似一汪春水,跟著,她雙腿間擠進一具火熱的軀體,他重劍入鞘,快速挺動起來,對她的進攻毫不停歇,看著她睫毛劇烈的顫抖,失神吟哦,柔弱的細腰不時扭動,主動迎向他的攻伐,他從中得到了莫大的滿足和暢快。

  夏依甯昏昏沉沉的由他廝纏。前世,他總是令人感到清冷和遙遠,她一直以為他清心寡欲,原來並非如此,他是有感情、有溫度、有慾望的,只是沒有被點燃,只是沒有出現點燃他的那個人。

  如今,她不管不顧的非要闖入他的生命,做了那個拿火把的人,執意要盡所有的力量來溫暖他,於是有了今日這番局面。

  前世今生,他的熱情只有她領受到,他在床笫之間失控的這一面只有她看得到,她心中真是有說不出的滿足,而前世那不曾出現一丁點的獨佔慾望,這會兒卻是竄出苗兒來,若是前世他曾愛過夏依嬛,此刻她真會嫉妒得不知如何平息,明知前世的事她不能追究,也沒道理追究,可若他真痴心愛過夏依嬛,她肯定不能釋懷。

  想到這裡,一時間萬般心緒湧動,沒來由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想要徹底佔有他!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前生看過的《玉房秘訣》那畫冊裡叫人臉紅心跳的某一頁,於是她大著膽子推了推他,變換了姿勢,換成他躺著,她則爬到了他的腿上,視線停在他胯間。

  宣景煜已然渾身緊繃,又明白了她的意圖,他的喉結滾了滾,一時間情慾高漲,待她真的俯下身去吻住他的分身時,他猛地倒吸了口涼氣,舒爽之感迅速遍布他身子的每一處,一向冷靜自持的眸子也化為了春潭。

  「甯兒……」他的喘息帶著絲絲顫音,雙目燃起了兩團火。

  她飽滿的雙峰在眼前顫動著,如同熟透的桃子,他的心跳得飛快,心中情感漲滿,感覺到下身就要傾洩,這可不行,會嚇著她。

  他猛然起身,迅速把她拉下,她順勢躺下,青絲散在大紅錦被上,羞赧地半垂眼瞼,羊脂玉般的白膩肌膚透著粉色光澤,下一刻,他高大的軀體再次覆上她,架開了她的腿,不假思所的進入了桃源,繼續方才未竟之事。

  夏依甯完全承受他的掠奪,他讓她浮,她就浮,他讓她起,她便起,她不由自主地逸出輕吟,隨著他來來去去的磨弄,她的花房驟然一下下的收縮,一到了頂峰。

  這一場歡愛,足足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抵達高處之後,她是一丁點力氣都沒有了,便由著宣景想廝磨,直到他也到了高處,熱源頓時傾洩而出,深種在她體內,他的身子鬆懈下來,劇烈起伏的胸膛緊緊貼著她的溝壑,過了許久,他的喘息才平靜下來。

  她抬起手,搭在他寬厚的背上,輕輕地撫摸。

  他沉重的身子壓著她,她雖有些不適,卻感到滿滿的幸福。

  她暗自祈禱著能快些懷上他的孩子,這一世,她要讓他做爹,要有幾個小人兒跟前跟後地喊他們爹娘,這樣生命才完整。

  過了片刻,宣景煜回過神來,這才慢慢地抽身而出,在她身側躺下,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又拉起凌亂錦被蓋在兩人身上,沉沉地闔上了眼。

  夏依甯腦子裡勾勒著一群娃兒喊他們爹娘的美好圖畫,躺在宣景煜溫暖寬厚的懷裡,抵不過濃濃襲來的睏意,也進入了夢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10:48 AM 編輯

【第七章】   天下掉餡餅

  次日,夏依甯拜別了夏正泰和程氏,馨州、寧州兩地距離不遠,她要回娘家隨時可回,因此也沒什麼離情依依,程氏又給她備了數十個箱籠的貴重回禮,讓她面子十足。

  回程走的依然是水路,搭的是宣家穩穩當當的大商船,不用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可到寧州,若是遇到順風,還可以更快些。

  揚著宣家商行旗幟的大船穩健的航行在虹河上,虹河是孕育大齊文化的命脈,由北至南,灌溉數不清的農田,即便是寒冬也不結冰,自有一番風光,宣景煜往來這條河道不下百次,知道哪處的風景最好,他想讓夏依甯一塊兒欣賞,卻見她似乎心事重重。

  夏依甯想的不是別的,正是她不能在馨州多做停留,急著趕回寧州的那件事。

  前世在夏依嬛回門時,人在梨山書院的宣景揚讓山虎咬傷了,傷勢極為嚴重,廢了一腿一臂,以致他從此一蹶不振,再也無心向學。

  宣景揚書念不成了,回到府裡養傷,過了一年,傷是好了,可他性格也變得極為古怪,少與府裡人說話,後來更是常常身上帶了滿滿當當的銀子出去當大爺,讓兩個小廝抬著他,廝混在各賭坊和妓房裡,自暴自棄,誰的話都不聽,成了宣家的頭痛人物。

  一個大好青年就如此斷送在一樁意外裡,宣景煜對弟弟的遭遇十分心痛,責怪自己讓他去梨山書院讀書,可夏依嬛對這不成材的小叔子卻十分鄙夷,一直以來都漠不關心,待宣家敗了,官兵來捉人,宣景揚瘋了似的拚命抵抗,不讓他們把陸氏帶走,眾人這才知道,原來他心裡不是沒有家人,只是故作浪蕩,不願讓家人看出他心裡的痛苦。

  最後,他沒能護著陸氏,反倒被幾個官兵亂劍刺死了,他的死狀極慘,那時宣景煜臉色慘白,緊抿著唇,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看得十分心痛,卻是無能為力。

  重生一回,她自然不能再讓這件憾事發生,不只如此,她還盤算好了,大齊以文立國,經商不如念書好,若能讓宣景揚往科舉去,日後謀個一官半職,宣家又有財力打點,家裡有人為官,遇事也不會求助無門了,前生宣家就因為是白身,在官場上素無依靠,才會落得凄慘境地。

  況且宣府裡就有個最好的夫子人選,只是現下還無人發掘這塊璞玉,她卻是知曉的,那人將來會是大齊開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仕途一片錦繡,那便是投靠在宣府文墨館的一個文人,名叫韓意希。

  宣景煜的祖輩嚮往為官,經年累月的苦讀,卻是屢試不中,便辦了文墨館,廣養仕子,韓意希是個落魄書生,父母皆已去世,也無別的親人,除了讀書沒別的才能,身上雖然有秀才的功名,可秀才這名頭不能當飯吃,實在窮得揭不開鍋,這才來文墨館投靠。

  韓意希此時應是年方十七,未來他會在會試上拔得頭籌,以會元的身分參加了殿試,由天子欽點為狀元,若是讓宣景揚跟著這位未來的狀元公讀書,蒙他指點一二,想來宣景揚要中舉也不是難事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怕事情不照前世走,萬一他們到梨山書院時晚了一步,宣景揚已讓山虎咬傷……

  她會如此沒把握,是因為前世裡宣景揚受傷時,他們在京城。

  前世時夏依嬛一回門就不想走了,宣景煜一提要回寧州,她就發脾氣,所以當時他們足足在馨州住了十來日,待要回寧州時,夏依嬛又執意要去京城採買,宣景揚就是他們在京城時受的傷,大總管派人去馨州報信,這才知道他們去了京城,又找到京城去,一來一回的耽擱,待回到寧州,見到的便是重傷未醒的宣景揚。

  這一世,他們回門停留的時間少了前世好幾日,也沒要去京城,待回到寧州就直接上梨山書院,想來是來得及的,她就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宣景煜見新婚妻子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便打消了邀她至甲板同賞河岸風光的美意,卻也不免在意起來,她所思何事?

  想得深了,便啞然失笑,才短短幾日,她的情緒竟已牽動了他的心,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商船到了碼頭,自有宣家的馬車來迎接,雪階正要扶夏依甯上馬車,宣景煜邁步向前,扶住了她的腰,雪階有些怯異的退開,夏依甯則是臉燙到不行,這眾目睽睽的,都是在宣家商行裡做事的人,他是想讓他們笑話她這個少夫人嗎?

  她雖然暗自嬌嗔,可心裡還是甜滋滋的。

  宣景煜似不以為意,逕自扶著她上了馬車,馬車門一關上,他伸出臂膀,將她摟在懷裡,夏依甯一怔,還沒來得及問他這是怎麼了,便聽到他開口——

  「甯兒,咱們已是夫妻,你有什麼煩心之事,若是能說的,不妨說予我聽,莫要自己一個人煩惱。」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憂心太過明顯,她是因為揣著重生的秘密才這般步步驚心,沒法真正開懷,若是尋常的新嫁娘,此時新婚燕爾,和夫君又是如膠似漆,應該極為歡喜才是。

  思及此,怕他起疑,她故意嘆了口氣,說道:「也沒什麼,是我母親這幾日對我諄諄告誡,我既嫁給了你,便要好好為你掌家,我怕自己不能勝任,難免有些煩心。」

  「我當是何事,這有何難?」見她憂心的不過是件小事,宣景煜忍不住笑了。「你若擔心,晚些接手便是,我跟娘說,待你熟悉宅子裡的一切,再把掌家的重責交予你。」

  夏依甯打鐵趁熱又道:「還有一事。」

  他溫聲道:「你說。」

  她躊躇了下才道:「我是想,我這個大嫂至今未見過小叔子,未免太說不過去,眼下左右也無事,咱們能否上梨山書院去探望他?」

  宣景煜先是一怔,隨即笑應,「你有這份心,我自然是好的,不過這個時節梨山山道雪厚,積雪堵路,不如等開春冰雪融化了,咱們再去看揚弟。」

  夏依甯淺淺一笑,「梨山梅景馳名天下,我至今還無緣一見,原是想趁著探望小叔子過過眼癮,看來是無緣了。」

  她不能太過堅持,否則他肯定會起疑,只能以退為進。

  果不其然,他馬上笑道:「既然你想順道賞梅景,咱們明日便上山就是,想來揚弟見了咱們,肯定會喜出望外。」

  梨山之行便如此定下,待回了宣府,提起要上梨山探望宣景揚之事,宣靜霞立刻說要同去,她一說,宣靜宸便囁嚅著也要跟。

  宣景揚是她們一母同胞的親弟,她們自然是掛心的,陸氏原本也想去探望兒子,但宣老夫人染了風寒,她必須得留下來照看宣老夫人。

  翌日,一行人上了馬車,出了城門往西而去,宣靜宸原是想跟夏依甯坐同輛馬車,要問她馨州有什麼好玩的,宣靜霞卻是拉著她上了另一輛馬車,讓新婚的兄嫂能夠獨處。

  夏依甯看在眼裡,忍不住感嘆,如此一個善解人意又眉目如畫、步履生香的麗人,前世卻任由著夏依嬛踐踏,這一世她定會緊緊看著兩個小姑,絕不讓她們再受惡人設計!

  官道積雪,馬車比預期中走得還慢上許多,一行人到了梨山腳下,天色已然擦黑。

  護衛首領宣恭過來稟道:「少爺,天色已晚,雪勢過大,不宜上山,不如尋一戶人家,借住一宿。」

  宣景煜點頭,宣恭自去尋住處了。

  片刻之後,已尋到一處獵戶同意讓他們借住,宣恭照宣景煜的吩咐給了五兩銀子的謝酬,有錢好辦事,獵戶家的主人韓老爹眉開眼笑的迎了他們一行人進去,讓出了三間房間給他們,馬也牽到後頭的草棚子去喂草喂水了,馬車則安置在門外。

  韓老爹的婆娘和媳婦兒殷勤的煮了熱騰騰的肉湯招呼他們用,又熱了一大盤的肉包子和炸麵食,還自動自發的跑去收拾房裡的炕,鋪上炕褥,拿了兩床乾淨的被子出來。

  夏依甯見了,便讓雪階拿了碎銀子去打賞那婆媳兩人,她們笑得見牙不見眼,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復又俐索的去燒水說要給夫人小姐們洗洗手腳。

  待他們簡單在堂廳用過了晩膳,聽到屋外的風雪更大了,夏依甯心裡還在掛念宣景揚被山虎咬傷之事,但又不停安慰自己明日上山肯定不會錯過,不要自己嚇自己。

  宣靜宸頭一回在這種地方過夜,有些興奮。「嫂嫂、大姊,不如咱們三個今晚睡一塊兒吧!」

  夏依甯淺淺一笑。「好。」

  「咱們晚些來打花牌吧……不不不,還是玩打雙陸?」宣靜宸不斷計劃著漫漫長夜要怎麼度過。

  驀然,外頭響起了急促的拍門聲,韓老爹忙去應門,不一會兒笑咪咪的進來。「怎麼今晚借宿的人這麼多,可讓小老兒發了筆小財了。」

  韓老爹身後跟著四個人,均是風塵僕僕,帶進了一陣寒風,夏依甯知道那四人肯定也給足了宿資,韓老爹才會半點不耐煩都無,也幸好這獵戶人家屋裡寬敞,後面還有房間,足夠再讓出兩間房來給這四個人。

  「大家安靜點。」

  夏依甯聽到宣恭壓低了聲音約束手下的人,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進來的是什麼很厲害的人嗎?不然大夥兒同聚一處,看見又有人進來,品頭論足一番也沒什麼,宣恭為何要制止?

  她抬眸,頓時一驚。一張前世見過的臉龐映入眼廉,那稜角分明的臉,竟是當朝的四皇子——陵王李翊皇!

  她一驚之下,手裡的杯盞便落了地,宣靜霞感到古怪地看著她。

  「有無傷到?」宣景煜拉著她的手檢視。

  方才他看得分明,她是被那四個人嚇著,手中杯盞才會滑落,為何?她識得這四人嗎?他不著痕跡的掃過那四人,他們卻是全然不認識她的模樣,他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沒、沒有。」夏依甯的心怦怦直跳,掩飾地別開了眼。

  雪階忙去收拾杯子碎片,又重新為她斟上熱茶,她垂著眼睫定了定神,可是一顆心仍是靜不下來。

  前世,下令抄宣家的就是四皇子李翊皇,當時他已登基為帝,年號天安,千允懷是天子心腹,官拜右丞,又獨攬了中書省的大權,工部尚書、刑部尚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都是他的人,他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他要的東西,眾人都會雙手奉上。

  說起來,李翊皇並不是個昏君,可一來,千允懷和他是表兄弟,兩人的母親是堂姊妹,二來,在他還是皇子時,千允懷便竭盡所能的為他做事,一心助他登上天子之位,在他登基之後,自然對千允懷信任有加。

  千允懷心思縝密,與他的母親韓氏如出一轍,韓氏雖然是韓家的二房嫡女,可韓二老爺既無功名在身也無軍功,在府裡不受重視,連帶著二房都黯淡無光,而韓大老爺就不同了,軍功赫赫,手裡握著二十萬兵權,在朝裡也是呼風喚雨的重臣,追隨者眾。

  夏依甯心思迴轉,卻突然聽到宣靜霞開口說道,「這位公子,你中毒了。」

  宣靜霞看著進來的四位男子,發現其中最尊貴之人有中毒現象,她一向面冷心善,尤其遇到有人中毒,即便她向來穩重,也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

  聞言,李翊皇目光沉沉,眉頭皺得死緊,但他抿著唇沒有回答,倒是他旁邊的死忠護衛李甲急道:「姑娘如何看出我家少主中了毒?姑娘懂得醫術?」

  宣靜霞神色端凝道:「我外祖父是大夫,尤其擅長解毒,我自幼跟著他老人家學了些醫術,公子中的肯定是苗疆蠱術。」

  李甲蹙著眉悔惱道:「肯定是那幫人幹的,饒是咱們再小心,還是讓主子著了道……」言下之意,似乎已信了宣靜霞所言。  
  宣景煜起身,大步走過去,夏依甯連忙跟上去,宣靜宸見他們都起來了,也忙不迭跟上。

  「靜霞,你說的話可有根據?」宣景煜雖然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但也不想妹妹沾惹上麻煩,他闖南走北,見多識廣,瞧這幾個人身上的氣勢,肯定來歷不凡,尤其被宣靜霞指稱中毒的少年公子,更不是泛泛之輩。

  宣靜霞言之鑿鑿地道:「這位公子的眼角和耳垂都透著水珠紅,這是中了苗族的毒蛛之毒,再過兩個時辰,若是沒有服下解蟲藥,那水珠兒會更紅,四肢也會跟著漸漸麻痛,最終無法動彈。」

  這時,李翊皇總算開口了,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宣靜霞間道:「你可有解毒之法?」

  宣靜霞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的能力雖然不能完全解毒,但能先解部分的毒,公子若信得過我,就讓我試試,等風雪小了,公子再去找大夫醫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李甲急道:「主子,風雪雖大,但未必就不能走,我等即使丟了性命也會護送主子入京,咱們還是回京再找大夫……」

  夏依甯知道那護衛的意思,要回宮找太醫才保險,皇子是尊貴之軀,怎可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醫治?

  可是,李翊皇手一抬,制止李甲說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宣靜霞臉上。「就讓她試試。」

  夏依甯簡直想歡呼一聲……天上掉餡餅了!

  宣靜霞若是能救李翊皇一命,這可不是留下印象這麼薄弱了,宣靜霞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或許他們能在這裡順藤而上,先千允懷一步與李翊皇建立關係。

  片刻,李翊皇已在炕上躺下,宣靜霞拿出隨身的針灸包來,針紮下去,血果然是黑的,那三名護衛瞬間都變了臉色,倒是李翊皇面不改色,只一直看著給他扎針的宣靜霞。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夏依甯唇角彎了起來。這世上會有這樣好的事嗎?李翊皇會對宣靜霞動了心嗎?若能如此,不但能改變宣家的命運,也能改變宣靜霞的命運……

  她正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一抬眸,卻見宣景煜凝視著她,她頓時心頭一震。

  不好!她是不是想得太過雀躍了?

  在他眼裡,李翊皇不過是個夜裡來投宿的陌生人,自己卻看著李翊皇與宣靜霞喜形於色,就像想把兩人送做堆,他肯定會起疑。

  「大娘,勞您煮一大碗濃甜湯來。」宣靜霞慢慢地收針,一邊頭也不抬地吩咐韓老爹的婆娘,可眾人都感受的到她的屏息專注。

  「好勒!」韓老爹的婆娘應聲去了。

  針收齊了,宣靜霞對李翊皇說明道:「公子,你莫怕,苗族蛛毒除了解藥,最怕的就是濃甜湯了,待會兒你趁熱把大碗甜湯喝了,你體內那毒蛛吸飽了甜湯便不會再作怪,足夠撐到明日去找大夫。」

  李甲忍不住嘀咕道:「我家主子豈是會怕這種小事之人……」

  李翊皇冷喝一聲,「還不閉嘴!」

  李甲自然是乖乖閉嘴。

  果真,李翊皇喝下甜湯,不到一盞茶功夫,那眼角和耳垂的水珠紅都淡了許多,三名護衛看著宣靜霞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重。

  李甲從衣襟裡拿出了一錠金元寶,躬身道:「姑娘救了我家少主一命,原是該封厚銀致謝,然而我等出門在外,並沒有多帶錢銀,身上只剩這錠元寶,請姑娘收下。」

  獵戶家的人都聚在門口看宣靜霞扎針,這會兒見到那金光燦燦的元寶,都驚呼了一聲,他們這一對眼睛還沒見過元寶哩!那值多少銀子啊?怕可以吃幾年了吧!

  宣靜霞笑道:「這我不能收,一定要給,就給大娘吧,大娘煮這碗甜湯可辛苦了。」

  她隨手接過來,和善地叫了韓老爹的婆娘過來,把那錠金元寶給她了,那婆娘雙手接過金元寶,輕飄飄樂顛顛地出去了。

  李翊皇此時已坐起,見她隨手就將價值不菲的金元寶賞人,判斷出她出身富貴,說不定還會認為他俗氣。

  他是什麼人?他可是堂堂陵王,向來目下無塵,若被一個女子看輕了,他怎麼也不是滋味,於是他解下腰間的紫玉珮,不由分說地道:「那麼這個你收下,日後若有困難,到京城鳳凰樓找大掌櫃便是,無論什麼困難,我都能幫你。」

  宣靜霞又要推辭,夏依甯連忙替她接過了,塞在她手裡,宣靜霞詫異的看著她,蹙著柳眉,義正辭嚴地道:「嫂嫂,我外祖父常說醫者仁心,況且咱們宣家哪裡需要收這樣的酬謝?以宣家的財勢,哪裡會有困難要外人出手相助?」

  李翊皇挑眉。宣家?哪個宣家?口氣這麼大?

  夏依甯在宣靜霞耳邊柔聲勸道:「對你雖是舉手之勞,可這位公子可能是不想欠你人情,你收下吧,如此這位公子也不必介懷此事,不會認為你救他有什麼目的。」

  兩人的聲音很低,只有對方能聽見,可李翊皇是學武之人,耳聰目明,自然將她們所言聽得一清二楚。

  夏依甯知道李翊皇師承他外祖父,武藝極佳,肯定聽得見她們說話,也只能在心裡對宣靜霞道,這可是日後的天子,天子給的東西那就是御賜的,就是免死金牌,就是看在今日她救他一命的份上,日後他也不能無情的下旨抄了宣家。

  「靜霞,既然是這位公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雖然宣景煜對夏依甯的舉動也有些介意,但既然她已經將玉珮接過手,又塞進了妹妹手裡,妹妹就萬沒有再把玉珮還給那公子的理。

  宣靜霞顯然也想到同一處了,這正合她意,她收好了玉珮,對李翊皇心無城府地笑了笑。「那小女子就收下了,公子進了城,記得再找大夫解毒。」

  李翊皇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尤其是美女,更尤其是對他投懷送抱的美女,但此刻聽著她如金鈴搖曳,又如玉珮琮凈的嗓音,他的心跟著震蕩,而她的笑容如同朝陽破雲而出,又彷彿是彩虹裡最奪目的一抹紅,讓他忽視不了,他的心中掠過一絲自己也不知曉是什麼的情緒,讓他忽然有了一種想法。



【第八章】   黎山險化夷

  第二日,宣景煜等人起床時,李翊皇主僕四人已不見蹤影,聽韓老爹說,天還沒亮,他們見風雪小了,便火燒火燎地離開了,他留心他們言談,應該是趕著進城去找大夫。

  夏依甯暗自祈禱著,希望李翊皇解了毒之後,能時不時想起宣靜霞,她也知曉自己是有些期望過大了,想那李翊皇身邊圍繞的女子數不勝數,多少想攀高枝的官員不停地往他府裡送人,其中不乏許多色藝雙全的女子,還有多眾多具有風情的異國女子,他如何能記起只有一面之緣的宣靜霞?

  「那公子也不知如何了?」宣靜霞也恰好說起此事,他送的紫玉珮,她已讓綠柳妥善收好了,那可能是她的救命繩。

  宣靜宸嘰嘰喳喳地道:「那公子既說得出那番話,在京城肯定是有些勢力的,我覺得啊,他雖然衣飾普通,可天生的貴氣掩飾不了,還有還有,他那高傲的眼神,好像他是王似的,我可真好奇了,他會是哪家的少爺呢?」

  宣靜霞的眸色好似海水一般,淡淡地道:「不管他是哪家的少爺,都但願他能順利將毒解了。」

  「一定能解的。」夏依甯的目光落在宣靜霞身上。「你都將一半的毒解了,哪裡還有不能全解的理?」

  且他是帝王之命,自然能否極泰來。

  只是她不知,李翊皇身邊有千允懷這樣野心勃勃的小人在,又能在位多久?

  如果說惡有惡報,那麼前世千允懷和夏依嬛的下場應該要是很凄涼才是,但如果這樣才是道理,為何行善的宣景煜卻沒有善終?也許前世壞事做盡的允千懷還坐擁權勢到了最後……不過她沒能知曉答案。 

  風雪已停,一行人也準備上山,夏依甯又有了一個想法,她看向宣景煜,問道:「此時風雪雖然暫歇,保不定何時又會下起雪來,韓老爹和他兩個兒子長年在山裡打獵,對地勢再熟悉不過,不如咱們雇了他們同行,求個有備無患,也讓他們賺點零花,夫君意下如何?」

  他們都是老經驗的獵人,這山裡待久了,什麼飛禽走獸沒見過,若山虎真的出現了,他們應是能應付,若是不能,多三個幫手也是好的。

  宣景煜對此提議並無意見,倒是得知又有銀子賺了,韓老爹笑得雙眼都瞇了起來,滿口打包票地說道他對梨山熟得很,讓他們帶路准準沒錯云云。

  用過早膳,車夫揮鞭策馬,一行人往梨山行去,好在雪也沒再下了,只不過積雪路滑,為求穩當,馬車走得極慢,車廂裡燃了暖爐,倒也不覺得冷。

  夏依甯掀起車簾,入目所及儘是千丈雪雲,萬枝瓊樹,景色雖美,可她此時此刻可沒有閒情逸緻賞景,而是想看看山虎是從哪裡來的。

  前世,那隻咬得宣景揚重傷的猛虎究竟從何而來,始終是個謎團,梨山書院創建二十年了,未曾發生猛虎出山攻擊百姓之事,事後,深怕再有猛虎出來攻擊,當地官府還派了捕快帶領著二十多名衙役搜山,足足搜了月餘,可別說山虎了,就連兇猛一點點的野獸都沒有,就只有野兔、山羊、山鹿等等。

  「這裡還沒有梅花,等到了書院,後園此時應是一片如海梅景,我再陪你賞個夠。」

  夏依甯微微轉眸,見她身邊的宣景煜唇角微微帶笑。

  她知曉他以為她掀簾子是想看梅花,看著劍眉星目的他,她心裡本能就是一軟,朝他一笑,柔柔地道:「好。」

  她心中滋味複雜,自己何時能停止心疼他的情緒?他若憶起前世之事,憶起她便是夏依嬛的貼身婢女,又會如何?

  前事一時在腦中翻湧,她打了個冷顫。

  不行,他絕對不能知道前世的事,那些記憶對他太過痛苦,若是知道了,他肯定承受不住,怕是也不能再與她做夫妻了。

  「甯兒,你可知道?」宣景煜輕撫著她的髮絲,微抬下頷道:「你常用這種神情看著我,好似在心疼憐惜我,倒是令我百思不解,我是何處令你憐惜了?」

  夏依甯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來,有些口乾舌燥地道:「我、我有這樣嗎?我自個兒也不知道。」

  「初時,我以為你將我看做了別人,可是經過我這陣子的觀察,又不是如此,你眸中流露出的情感,確實是為我沒錯。」他的笑容逐漸加深,語氣溫和,不是要深究,只是覺得有趣。

  兩人四目相交,她差點兒就要告訴他一切,警告他要遠離千允懷,要低調行事,千萬記得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以免樹大招風,可她咽了口唾沬,還沒說出口,驀然間,馬車便停了下來。

  宣恭來報,前方積雪阻路,韓老爹父子三人機靈,帶了鐵鍬,要稍待片刻,剷除了積雪,開道後方能通行。

  鏟雪怕也要小半個時辰,一行人便下馬車透透氣,正賞著景色,停在幾株積雪的老槐樹上的寒鴉忽然不約而同地怪啼一聲,撲簌簌地騰空而去,眾人正不曉得寒鴉們是被什麼驚擾時,雪道上已有紛亂的馬蹄聲而來,夏依甯抬眸望去,幾個人駕馬由山上下來,不顧路滑危險,賓士得飛快,馬蹄踏得積雪飛濺不停,若不是見到他們在鏟雪,也不會停下來。

  為首那人面無表情的冷聲道:「勞駕讓路。」

  韓老爹父子三人連忙讓開,貼著馬車站得筆直,深怕被那些高大的駿馬踢到,那些人一探馬鞭,行色匆匆地快速離去。

  夏依甯的心瞬間一陣狂跳。她認得適才為首的那個人,他叫鐵面,是千允懷的心腹,專為千允懷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鐵面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這條路只通向一個地方——梨山書院。

  所以,他們也是去梨山書院嗎?為了何事而去?

  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叫她冷汗涔涔,整個人如同泥雕木塑似的不會動彈了。

  難道前世千允懷早早就在謀劃宣家的家產?他要專心一志的對付宣景煜,不想宣景揚成為絆腳石,便提早設下陷阱,讓宣景揚自暴自棄?!

  可是梨山書院裡的學生有百人,即便鐵面有法子將山虎運上山,又是如何讓山虎去咬傷宣景揚的?她心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問題。

  前世裡,整個書院被咬傷的只有宣景揚一人,所有人都說他運氣不好,山虎咬到他就不放了,還把他咬出了書院,咬到山裡去,如今看來,恐怕不是運氣不好那麼單純,是有人衝著宣景揚而來。

  想到山虎此時恐怕已經在書院附近了,她難掩驚惶焦急。「走吧,咱們快上山,雪也不是很深,那些人能過,咱們的馬車也能過!」

  宣景想看著妻子,覺得有些蹊蹺,若只是為了去賞梅景,萬不會如此焦急,那麼她要上山究竟是為了什麼?

  見少夫人焦急,宣恭命手下也加入鏟雪的行列,幾個人很快清出了一條路,眾人重新上了馬車,朝梨山書院而去。

  一行人到了梨山書院,先拜會書院大當寧安居士,道明來意,這才由灑掃的小廝領著,來到宣景揚平日起居的學舍。

  學舍有廳有室,十分乾淨清幽,會來梨山書院念書的都是要應試的學子,為免互相打擾,一人一室,書院裡一半是京城的貴族子弟,另一半就是像宣景揚這類的商戶子弟,全都是衝著寧安居士的大名而來。

  「大哥、大姊、小姊姊,你們怎麼會來?」宣景揚喜孜孜地問道,眼睛都彎了。

  見許久不見的家人來了,又帶來許多他平日喜歡的零嘴點心,還有孩子心性的他一臉的歡天喜地,他身量頗高,濃眉大眼的,和宣景煜長得極為相似,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們是親兄弟。

  夏依甯從未見過如此開朗的宣景揚,前世她隨著夏依嬛進入宣家時,宣景揚就已經傷重臥床了,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下床,等到他能拄著拐杖行走時,也不束髮,總是黑著一張臉,面色萎靡,身形十分削瘦,脾氣又古怪得嚇人,摔碗砸杯和打罵下人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在府裡遠遠見到他,她都會急匆匆的連忙跑開,深怕和他對到眼,遭受無妄之災,而其它下人也和她差不多,沒有人願意靠近他。

  可是看看此刻的他,笑得如同陽光一般燦爛,一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在沒有出事之前,原來他是這樣的啊!

  想到這樣美好的少年,前世失了一臂一足,復又慘死亂劍之下無人收屍,她的心不由得緊緊一揪,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幸好來得及,幸好他還好端端的,今曰他們有備而來,絕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是你大嫂說要來看看你。」宣景煜笑著說道:「還不快向你大嫂問聲好。」

  宣景揚一下子竄到夏依甯跟前,鄭重的給她施了個大禮。「景揚見過嫂嫂!給嫂嫂問聲好!」

  夏依甯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除了一個翡翠扇墜,還有一塊價值不菲的壽山石印章石料,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終只是溫柔地叮囑道:「在書院裡讀書很辛苦吧?千萬要保重身子,不要累壞了。」

  宣景揚微微一怔,只覺得眼前這初次見面的大嫂,眼神莫名的溫柔,好似他娘,緊接著他回過神來,燦然一笑。「一點兒也不辛苦,我是能偷懶便偷懶,只有先生被我氣著的份兒,沒有我辛苦的份兒。」

  所有人都笑了,宣靜霞自然是疼愛這個弟弟的,宣景揚長得比她高了,她踮起腳尖揉了揉他的頭。「就你聰明,懂得偷懶,旁人都笨,都不懂得偷懶是吧?」  

  宣景揚嘻皮笑臉地道:「大姊要揉也揉大力點,兩日沒洗頭了,我頭癢呢!」

  眾人又笑了,只有夏依甯神不守舍,想著山虎何時會出現,又想著要讓宣景揚同他們一起下山,再請韓意希來做他的夫子,可他打從八歲就在這梨山書院讀書了,她要拿什麼理由讓他回家呢?

  她正在苦思,那廂,宣靜霞已打開幾層斗櫃在看宣景揚的日常衣物了,陸氏讓她帶了幾身新製的衣物給宣景揚,她正讓綠柳從箱籠裡拿出來放進斗櫃裡。

  宣靜霞微微蹙眉道:「楊弟,你的衣物莫再用此種薰香了,外祖父說這薰香叫夜來香,舉凡野獸都愛這種味道,我怕你出去會吸引野獸靠近,你又未曾習武,還是當心點。」

  宣景揚笑了笑。「大姊多慮了,梨山向來只有花香,哪來野獸?」

  夏依甯一凜,難道這就是山虎獨獨叼走宣景揚的原因?她連忙問道:「揚弟,這薰香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宣景揚不敢像對自己大姊般的頂嘴,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嫂嫂,是一個同窗相贈,說他府上是做香料買賣的,這種薰香最為昂貴,大越人最喜歡買,送了我許多,我也沒用處,這裡灑掃做事的小廝挺熱心的,說要替我薰衣服,我就打賞他幾文錢讓他薰了。」

  夏依甯心裡一沉,不用說,他那同窗和那小廝肯定被千允懷的人收買了,所以山虎闖進了書院之後,能夠憑香氣認出了宣景揚的學舍,把他叼走,真是好歹毒的計謀啊!

  她忙又義正辭嚴地道:「揚弟,你大姊說的不錯,這夜來香確實會吸引野獸,不只如此,久聞還會神思昏沉,終日發睏,我在娘家時,便曾聽聞過有人因這香味吸引了狼,被狼給咬死之事。」

  宣景煜微微皺起眉頭。「既是如此,往後衣物莫再薰香了。」

  宣景揚抓抓頭。「明白了,我也不知道這麼可怕才會薰的。」

  夏依甯心裡急,光是往後不再薰香不夠,眼下要把薰香過的衣物和那些未動過的薰香都丟掉才行,連同他身上穿的,也要設法讓他脫下換掉,可她這個大嫂才做了幾日,又怎麼好開口呢?

  就在這時,宣靜霞一本正經地道:「娘給你做了幾身衣服,你去換下來,綠柳,把小少爺衣物裡薰香過的揀出來,連同那些未拆封的薰香全部拿出去,讓宣恭拿去燒了,跟他說,燒的地點離書院越遠越好。」

  夏依甯心裡一喜,這不就正是她想說的嗎?

  宣靜宸瞪圓了眼。「大姊,這樣會不會太小題大作啦?」

  夏依甯怕功敗垂成,跟著附和道:「靜宸,你有所不知,山裡有毒蛇,若是也受那夜來香吸引來就不好了,靜霞的做法穩妥些。」

  宣靜宸一臉訝異。「既然嫂嫂這麼說,我自然是信嫂嫂了,揚弟你快快照做!」

  見三個女人齊齊看著自己,宣景揚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去把衣裳換了。

  宣靜霞又吩咐綠柳把宣景揚的房間擦拭一遍,夏依甯見了更是放心不少。

  書舍還有空房,一行人便借住了下來,韓老爹直笑道他打從出生還沒住這麼雅緻清幽的地方,宣恭使了銀子打點,廚娘給他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男人們原是想喝點小酒暖暖身子的,但書院裡並無藏酒,只得作罷。

  夜裡,夏依甯翻來翻去睡不著,她猜想鐵面留了人,特意將山虎引過來,那山虎不可能藏在山裡太久,也怕夜長夢多,肯定是今夜便會行事。

  身為枕邊人,宣景煜自然察覺到了懷裡的人兒輾轉反側。「怎麼了?是不是換了地方不習慣?」

  他翻身支起身子俯視她,紗帳裡透進些微燭火,就見她烏髮散在枕畔上,澄澈的眼眸正深深凝視著他,羽睫因他忽然起身看著她而微微顫動,令他感覺到一陣滿足,這美麗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夏依甯原就心思沉重,他又突然支起身來看著她,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她不想裝睡,也不想他睡著,便道:「我……有些餓了。」

  宣景煜笑了。「原來如此,餓著肚子,確實難以入眠。」

  房裡設了薰爐,頗為暖和,他起身,撩開帳子下了榻,連鞋也沒套,只披了外衣便去吩咐守門的雪階讓隨行粗使婆子去廚房做些麵食,轉身時便見夏依甯怔怔地望著自己。

  他走回床邊,微微一笑,問道:「不習慣見我這模樣嗎?」

  她的臉龐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紅,輕輕點了頭。「嗯……真好看。」

  未束髮的他另有一番俊雅,燭光映照下,面容更加出色,好看得叫她幾乎透不過氣。

  她忽然覺得眼眶一陣發熱,怕他發覺,她微微垂眸。

  她無法衡量出自己對他的愛慕有多深,但若要她捨棄自己的性命來換他的長壽,她義無反顧。

  宣景煜定定的凝視著她,輕撫著她的長髮,輕柔地道:「甯兒,你可知道,你這模樣又說這樣的話,我可要管不住自己了。」

  他在床沒坐了下來,將她抱到懷裡,低頭壓了下去,含住她的唇瓣,汲取她嘴裡的香甜滋味。

  「這裡不行……」她急道,可她的話語瞬間落在他的唇裡,承受著他濃烈的吻,她一時也不知如何推卻了。

  宣景煜把她壓向床榻,輕輕扯開她的中衣,玉般的雪肩、渾圓的蜜乳呈現在他眼前,令他一時慾望如泉湧,他的呼吸變得沉重,他深深的吻著她,正想與她雲雨纏綿,叩門聲卻煞風景的響起。

  「姑爺、小姐,奴婢送麵來了。」外頭是雪階,自他們洞房後,夏家的陪房都改了稱呼,但她和雨嘉無外人時還是會稱夏依甯小姐。

  「雪階來了……」夏依甯明知道雪階不會貿然前來,還是慌忙的要推開宣景煜。

  她知道他動情了,知道他想要,可山虎不知道何時會出現,若是貪歡誤了事,那這一趟可就白來了。

  宣景煜眼中的熱意尚未退去,附在她耳畔柔聲道:「先放了你,回到府裡,你再伺候我,像上回那般,吻我那處。」

  夏依甯臉一紅,幾不可見的點點頭,那低垂的姣美頸項上還有他留下的吻痕,他滿意的起身,揚聲讓雪階進來。

  夏依甯其實食不下咽,但自己稱肚子餓,總不好半口不動,勉強吃了小半碗麵條,便再也吃不下了,宣景煜本就不餓,吃得也不多。

  待兩人吃好,雪階進來收拾又出去,兩人重新躺下,這時已經是丑時了。

  也不知是白日太累,還是吃了那半碗麵食又跟宣景煜聊了幾句真有助睡眠,夏依寧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待她察覺到有異,一睜開眼,見到她身邊的宣景煜也已經醒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緊張的要起身。「我好像聽到慘叫聲……」

  「莫慌。」宣景煜拉住了她,「我出去看看,你別出來,我讓雪階進來陪你,我若沒回來,你千萬不可出去。」

  夏依甯心裡亂糟槽的,肯定是山虎闖進書院來了,她眉心蹙得死緊,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自己當心點,叫韓老爹父子也一塊兒去。」

  宣景煜也沒時間多問為何要叫上韓老爹父子,他很快整裝,帶著佩劍出去了,縱然夏依甯知道他武功不錯,卻還是擔心不已。

  雪階很快進來,按照宣景煜的吩咐,將房門栓緊了,但也是一臉忐忑不安地道:「小姐,外頭不知出了什麼事,動靜好大,奴婢聽見有人在尖叫。」

  「不會有事的,」夏依甯像在安撫雪階,但更像在說服自己,她憂心忡忡的起身,讓雪階取來衣物也穿戴整齊,打算一有個什麼就衝出去。

  主僕兩人在房裡待了一個時辰已是十分煎熬,雪階幾次說要出去看看,夏依甯怕她有危險,說什麼都不准。

        又過了半個時辰,透過窗子看出去,天都濛濛亮了,這時才傳來連續的叩門聲,嚇得夏依甯幾乎要驚跳起來。「何人?」

  門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我!」

  夏依甯急忙去開門,動作之快,令原本要去開門的雪階都愣住了。

  門一開,見到宣景煜站在門外,身上衣物染著些血跡,夏依甯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你受傷了?傷到哪裡了?」

  宣景煜一笑。「我沒受傷,不是我的血,是山虎的血。」

  雪階驚呼一聲。「山虎?」

  夏依甯心裡紛亂,卻還得裝作吃驚地問道:「什麼山虎?難道有山虎闖進書院裡來嗎?」

  宣景煜點了點頭。「不錯。」

  兇猛的山虎闖入書院,整個書院的人都驚慌極了,學生們紛紛逃走,能逃出書院的都逃出去了,可能是宣景揚身上還有餘香,那山虎尋著氣味找到他之後便一直撲向他,幾次差點要叼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爛了,他如今才不過十二歲,山虎在他面前驚天一吼,震耳欲聾,他當場被嚇得臉色慘白,哭喊救命。

  宣景煜救弟心切,和宣恭率領的十名護衛奮力與山虎搏鬥,雖然人人手中都有劍,也人人都有一身武藝,可尋常人要靠近山虎並非容易之事,甚至好幾名護衛都被山虎傷了。

  最後,韓老爹父子三人聞風跑了出來,他們對付野獸自有一套屬於獵人的方法,這才和眾人一塊兒合力射殺了那山虎。

  事後韓老爹笑得闔不攏嘴,有些得意忘形地直說他十多年前曾獵到一隻老虎,如今可說是寶刀未老,擒虎對他而言易如反掌,再來十隻老虎他也不怕。

  韓老爹因為又獵到了老虎而欣喜若狂,這可是值得獵人大大炫耀之事,反觀宣景揚,他則是嚇得雙腿發軟,全身無力,差點昏死過去,寧安居士也十分不解。

  「老夫在這此地住了二十多年,從未見過猛獸出沒,頂多就是山豬野兔,今日怎地會有山虎闖進來?實在匪夷所思。」

  一場驚魂,有驚無險,宣景揚被嚇得不輕,直說不敢待在書院裡,要隨他們回去。

  出了這樣的事,宣景煜也不放心宣景揚繼續留在書院,自是同意。

  夏依甯雖然餘悸猶存,但是經過這麼一場意外,她不必再想理由讓宣景揚跟著回府,倒也算是意外的收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11:03 AM 編輯

【第九章】   陵王府做客

  回到宣府,陸氏像是等待了多時,乍見宣景揚也跟著回來,自是驚訝萬分,待心驚膽顫的聽完經過,便直說回來得好。

  宣景揚去給宣老夫人請安,宣靜宸也跟去了,一直待在廂房裡,根本沒親眼看到山虎的她,偏要去跟她祖母吹牛她親眼看到山虎的經過。

  待宣景揚、宣靜宸離開,陸氏這才拉著宣靜霞的手急急地問道:「你們路上究竟發生了何事?有自稱來自陵王府的人上門,送了許多貴重之禮要給你,我聽了心裡直打鼓,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夏依甯暗自訝異,陵王居然只聽了宣靜霞說了宣家兩字便查出他們的來歷,還大刺刺的表明身分,送禮上門,若是不想與他們這樣的商家打交道,壓根就不會如此,免得他們挾救命之恩與他攀關係,這舉動分明是還要做些什麼。

  那麼,他究竟想做什麼才如此大動作?

  「陵王府?」宣景煜微微挑眉。「娘沒有聽錯,真是陵王府?」

  「不會錯的。」陸氏不安地道:「那人說靜霞救了他家王爺一命,所以才送了這麼多禮來,可靜霞怎會救了陵王爺呢?」

  宣景煜心中已有數了。「原來是他。」

  陸氏更急了。「難道靜霞真救了陵王爺?」又轉而責備宣靜霞道:「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可忖著與你外祖父學的那點醫術就膽大妄為,萬一弄不好出了人命,你能擔得起嗎?何況還是陵王爺,那可是千金之軀,若有個差池,怪罪到你頭上,你如何承擔?」

  宣景煜居中安撫道:「娘,這次靜霞並沒有做錯,情況急迫,若她沒為陵王爺解毒,後果才是不堪設想。」

  宣靜霞也笑道:「是啊,娘,是因為他中毒太深了,當時風雪又大,也沒法去找大夫,若我沒有出手,就是見死不救了,外祖父雖然不要我出頭,可也沒要我見死不救。」

  「不該讓你跟你外祖父學醫的。」陸氏嘆了口氣。「你去看看吧,送來的禮都在你房裡了,裡頭有好些是珍貴的貢品,你好生收著,千萬不可以有所毀損,那些首飾頭面也都一併收好,娘去看看揚兒,受了那麼大的驚嚇,這陣子要好好補補身子才行。」

  說完,她便匆匆往宣老夫人的房裡去了,但仍舊緊鎖著眉頭。

  夏依甯對陸氏的反應有些失笑,結識陵王是別人求之不來的福份,她卻像是遭罪了似的,這般忐忑不安。

  興許是因為身為商家媳婦,本來就對高高在上的皇家有所敬畏,觸怒了皇家,大廈一夜傾倒也是有前例的,也不怪陸氏如此緊張了。

  她微微一笑,佯裝興味地道:「靜霞,我也想看看陵王爺都送了些什麼貴重的禮來,堂堂王爺出手,肯定都是精巧罕見的珍品。」

  禮物關乎著心意,陵王究竟是什麼心思,或許她能從中看出端倪。

  宣靜霞嫣然一笑。「嫂嫂到我房裡吧。」

  夏依甯原是捉摸不到李翊皇的心思,待見到那一箱又一箱的珠寶玉器和綾羅綢緞,她很快便明白了。

  他送了重禮,又表明自己的身分,這不是對宣靜霞動心了,不然是什麼?這個念頭一起,她難掩高興。

  以宣靜霞的容貌和人品,並不輸其它貴女,眼下因為宣靜霞是商戶之女,他堂堂一個皇子,連要納宣靜霞為妾室都不可能,但若將來他登基,權傾天下,他要封心愛的女子一個貴妃之位又有誰敢置喙?

  想當朝的淑妃便是平民女子,是皇上微服出巡時在河西邂逅,帶回了宮中,生下三皇子之後便封了淑妃……

  翌日,宣家收到了一張請帖,是由陵王府的大管事送來的,宣府闔家受邀參加蘭貴妃舉辦的賞花會,尤其是宣靜霞一定要到,蘭貴妃指名要見她。

  「賞花會?哎呀,這可不一般!」宣老夫人對此殊榮興高釆烈。「我聽說那貴妃娘娘的賞花會只有皇親國戚才能去,今兒居然來了帖子邀請咱們,這可不是說咱們和皇親國戚平起平坐了嗎?」

  陸氏微微皺起眉頭。「娘,您千萬別這麼說,若讓人聽去就不好了。」

  「怎麼不能說了?」宣老夫人理直氣壯地道:「改明兒個我去打牌時,一定要跟她們說,我孫女兒救了陵王爺一命,貴妃娘娘邀請咱們去賞花會,哈哈,那些老太婆肯定要眼紅死了。」

  陸氏不能斥責婆婆,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才又道:「景煜,你怎麼看?這賞花會一定得去嗎?怕是在那些王公貴族裡,咱們得低聲下氣,顯得卑賤了。」

  宣景煜淡淡地道:「帖子都來了,肯定是要去的,咱們用平常心便是了,陵王府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沒有去不得的道理。」

  宣靜霞一笑道:「哥哥說的不錯,既是對方特意來了帖子,便不會故意輕慢咱們,娘也莫煩惱了。」

  夏依甯跟著道:「娘,我見那陵王爺不似外傳般的難以親近,況且靜霞又是他的救命恩人,邀請咱們,自會以禮相待。」這是親近李翊皇的大好機會,可不能叫陸氏攔阻了。

  媳婦兒都開口了,陸氏臉上終於現出勉強的笑意,「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就不操這個心了。」

  夏依甯又道:「娘,賞花會是一個月後的事,眼下最要緊的是揚弟的功課,既然揚弟不肯回書院,便得給他找個夫子,以免耽誤了課業。」  

  她一回來便在盤算這件事,要如何讓韓意希成為宣景揚的教書先生,可真是愁煞了她,如今的韓意希尚未嶄露頭角,自己對宣家人來說又是初來乍到,照理她不識得韓意希,她要如何舉薦他?

  「說到這個,咱們文墨館裡有個現成人選。」宣靜霞笑吟吟地道:「我前些時候到文墨館的書閣裡找書,見到一篇策論,真真是筆勢縱橫、雄辯滔滔,文筆雄深雅健,我詢問了管理書閣的奉先生,才知是文墨館裡一個叫韓意希的書生所作,我便又看了他的字畫,實在傲然不群、風格特殊,其餘文章亦是氣魄雄渾,語言精鏈,若是請他做揚弟的先生,肯定能受益良多。」

  夏依甯心裡一跳,怎麼宣靜霞恰恰提了韓意希?

  她懷疑地看著宣靜霞,就見她神情自然,不似刻意為之,或許是她想多了,宣靜霞真是恰好就見到了韓意希的策論才有此一提。

  「你說名叫韓意希是嗎?」宣景煜點了點頭。「我再去見見他。」稍晚,宣景煜見過韓意希之後便決定請他做宣景揚的先生,回房後與夏依甯提到韓意希,稱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依甯伺候他更衣,熱茶也準備好了,她親自奉茶,這才道:「既然決定請韓先生指導揚弟功課,不如讓他與揚弟住在一個院子,也好隨時督促,靜宸再一、兩年便要議親了,若是跟著學些書畫也是好的。」

  宣景煜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一隻手落在她的腰上微微一笑。「你設想得周到,便照你說的做。」

  這樣坐在他腿上,夏依甯真有些羞意,她想下去,不料他卻是不放。

  他把茶杯擱下,雙手摟著她,灼熱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嚶嚀一聲,便沉醉在他的吻裡。

  宣景煜攬著懷裡溫熱的身子,唇緊緊的貼在她唇上,雙手也忘情的在她身上游移,從她不盈一握的腰往上,輕輕隔著衣物揉撫她的雪乳,撫到動情處,他的分身也有了反應,禁不住又在她雪白的頸側和耳際來回吻著。

  夏依甯面色暈紅,渾身綿軟,一陣耳鬢廝磨,她頭上的髮髻也鬆開了,如瀑青絲散著,更顯小女人柔媚的風情。

  他拉著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分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得給我消消火才行。」

  她雙頻通紅,渾身發熱,手摸著他的硬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不、不是去商行忙了一日?」

  他低笑著道:「所以此刻很幸福,忙了一日,回到房裡,有你等著我,不再是空蕩蕩的房間,不再是自己一個人。」

  夏依甯有些觸動,前世他白日不管忙得多累,回到書房總是一個人,他微薄的唇總是習慣性地抿著,在她和其它下人眼裡,他是一個不愛笑的主子。

  一想到他長年孤寂的身影,她不捨地摟住了他的頸子,把臉埋在他肩頭,有些哽咽地道:「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不會了……」

  宣景煜已是慾火難耐,也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他抱她上了床,揮手落了紗帳,張口便吮住她圓潤的耳垂,溫柔輕緩地道:「原來有妻子是這樣的感覺,真好……早知如此,我應該早些娶妻,可若我太早娶妻,便遇不到你了。」

  夏依甯任他吻著,卻不由自主的說:「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娶的是我姊姊……」

  他忍不住笑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問這個哩。」他伸出手,輕輕捧住她的臉,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眸,柔聲道:「實話告訴你,在畫舫初見你時,我心裡就有你了。」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嘴唇輕輕動了下。「怎麼會?」

  「那要問你。」他吻了下她的額際,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髮,眸裡好似盛滿星光,低啞地道:「你用那樣不捨我的眼神看著我,我又怎能輕易忘掉?那之後便時不時的想起你,始終忘不掉你。」

  她也不知怎麼了,聽他溫柔的說著這些話,心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樣,她攬住他窄痩的腰,脫口而出道:「那就永遠不要忘!」

  感覺到她整個人都盛滿了對他豐沛的感情,宣景煜心中頓時滿溢暖意,他的眸光微動,低柔地道:「那是自然的,如今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怎麼能忘?」

  聽了這話,夏依甯心裡漲得滿滿的,覺得自己重生來到他身邊,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事照著她想要的反轉,只要他像現在一樣覺得幸福,要她做什麼都可以,為了他,她可以不顧一切!

  望著上方眼神灼熱的宣景煜,她略顯急切的吻上他的頸子,他渾身一個激靈,兩個人抱著交換了位置,胡亂的扯開彼此的衣衫,當她裸袒著身子壓在他身上,他的氣息益發急促了起來。

  她從他的胸膛開始親吻,綿延往下,感覺他胸膛的起伏益發劇烈,她忍不住抬頭,看到他火熱的眸子直盯著她看,她又重新俯下首,輕輕舔弄著他的胸膛,他被吻得難以自制,大手撫著她的髮絲,感受著她嬌嫩的唇和濕濡的丁香小舌一寸寸的潤濕了他的胸膛,那細緻纏綿的吻一路往下,一直到了腰間,她親吻撫弄的動作依然沒停,片刻他身體已漾著無上的快感。

  他略微起身,一把將她拉到胸膛上,目光灼灼,猛地一個翻身,他的身軀壓著她,把她的唇含在嘴裡,一陣狂亂的吸吮,兩人下身緊緊扣合,交疊的身子動得越來越急促,他的分身以最大的程度深入她,毫不節制的在她身上逞歡,折騰了許久才把種子灑在她身子裡。

  兩人不著寸縷地相擁而眠,宣景煜將她牢牢地箍在懷中,下巴蹭在她的肩窩,身心都獲得極大的滿足。

  夏依甯極為乏累,她閉著眼,將睡未睡的,感覺到他的手從她的腰摸到了她的臉,他這樣的舉動令她不自覺屏住呼吸,適才的狂風驟雨,他帶了點男人天生的獸性,可此時他的動作卻滿是情感,讓她的心怦怦狂跳,好像前世遠遠望著他時的怦然心動。

  她並不會去糾結他此時愛的並不是真正的她,不是前世夏依嬛身邊的丫鬟甯兒,她只要他好好的就好,像現在這樣,因為有她而幸福就好,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她借了誰的身子與他相逢,她都愛他,也會一輩子愛他,若再回到前世,她仍願意與他一同跪在刑台上,願意與他同生共死。

  「甯兒,如果有來世,我要你再做我的妻。」他在她耳邊說著,十足的纏綿。

  他並不好女色,至今連個通房都無,可與她的契合,卻令他覺得踏實滿足。

  「好……」她輕輕應著,心中無限甜蜜。

  不管有幾個來世,她都願做他的妻。

*             *             *

  一個月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賞花會的日子,這回宣家闔府受邀到陵王府做客,陸氏怕宣老夫人胡亂說話,便尋了理由,讓她去宜州的表姨家小住幾日,跟表姨和親戚們打打牌。

  宣老夫人是最愛打葉子牌的,一想到去王府做客要幾日都不能打牌,她自己也打消了去王府一遊的興致,而陸氏自己也是不去的,說是不懂高門禮儀,宣景揚要專注功課,須留在府裡用功,奇怪的是,一向愛熱鬧的宣靜宸竟然也說不去,要留下來好好習字,令眾人刮目相看,想著敢情她跟著宣景揚一塊兒讀書是讀出興趣來了?

  只有夏依甯不做如此想,但願她是對天天見面的韓意希生出感情來,才不願去京城。

  宣家在京城自有宅子,可這回是受邀到陵王府做客,不好又住到自家宅子裡去,是以到了京城,馬車便直接往陵王府而去。  

  前世,夏依甯也沒進過陵王府,只知道是皇上親賜的府邸,是以車駕緩行靠近時,她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看,就見宅第外觀寬敞氣派,高高的青磚圍牆,前面有兩隻大石獅,中間朱紅大門,上面燙金的牌匾,筆力遒勁地書「陵王府」三個大字,是當今聖上的墨寶,東西兩個便門,遠處還有側門,正門口四名執戟的衛兵威武的站崗,那刀鋒鐵甲顯得氣勢不凡,一旁空地停了許多華麗的馬車和軟轎,看過去也不知有多少。

  大齊的規矩,王府的規模多是地東西二十丈、南北三十丈,但陵王府卻接近兩倍大,已是親王府的規模,據說蘭貴妃常來此小住,也看得出蘭貴妃的受寵和在宮裡的地位,自然了,這也是因為蘭貴妃有個手握兵權的娘家,連皇后也要讓她三分。

  出示請帖之後,自稱姓章的體面管事接待了宣家一行人,夏依寧甯跟在宣景煜身邊,就見層層疊疊的屋脊好似看不到盡頭,處處皆是雕樑畫棟,四周的花草皆是未曾見過的名貴品種,放眼望去儘是樓閣亭台,那迴廊抱廈、粉牆假山也是重重疊疊,不時可見成群的丫鬟婆子和小廝攛著許多物品來回穿梭,不見吵鬧,一派並然有序,與宣府、夏府的富貴不同,自有一股皇家的烕嚴。

  宣景煜等三人雖然都未進過王府,可都十分從容的跟在領路的管事後頭,倒是後面跟著的僕從被這氣勢壓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連竊竊私語都不敢,彷彿稍有不慎就會被斬頭似的。

  夏依甯想到他們臨行前,陸氏猶不放心,交代他們一定要謹言慎行,想來這天家對商家原就存在著某種權威,尤其他們這樣的白身商家,即便是首富,也有銀子打不通的關,就連個小小縣令都能對他們抬出官威來,也莫怪他們此番要進陵王府,陸氏會百般不安。

  走過奢華富麗的林園,見到一個人工湖,湖邊是一片默林,一旁有座水榭,好像有人在裡頭走動,管事引著他們從北側的迴廊進去,見到一個建築佈局工整的院子,青磚鋪地,房屋高大,縱深寬廣,樹木花草茂盛規整,廊檻曲折,有藏有露,顯得極有巧思。

  將人領到了,章管事垂手恭立道:「這裡是玉築軒,我家王爺特別安排幾位在賞花會的期間住在這裡,這幾日,小的會在玉築軒伺候,若有任何需要,貴客們儘管吩咐小的。」

  夏依甯以為他不過是引路,原來是專程來伺候他們的,特別安排一個管事給人生地不熟的他們,這肯定不是每個客人都有的待遇,她更加確定李翊皇對宣靜霞真有別的意思。

  「有勞了。」宣景煜微微頷首。

  「哪兒的話,小的受不起。」章管事笑吟吟地說道:「請幾位貴客在此稍事休息,各位的行李箱籠隨後送到,一會兒就給各位送茶點過來。」

  夏依甯走了一圈,就見院內有院,院外有園,院落之間重重,後面還有罩房,不是一般的寬廣,但也不失靜雅。

  她給眾人分派了房間,讓他們把送到的箱籠打開整理,回到敞廳裡,就見王府的下人已送了茶點過來,茶味清冽,點心味濃香,都是極精緻的,宣靜霞低垂著眼睫在品茶,表情像芙蓉初錠,可宣景煜卻微微凝著眉。

  夏依甯在他身邊坐下,問道:「夫君在想什麼?」

  宣景煜回道:「我在想,陵王爺這番禮遇,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有些受寵若驚。」

  夏依甯一心想要他屏除對皇家的防備之心,溫和笑道:「討好喜歡的人、重視的人,不都是這樣?夫君給我下聘時,那禮單一念,也是驚得眾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宣景煜心裡一動,目光便往宣靜霞身上看去,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夏依甯見他有所鬆動,又道:「有回我們家的貨物要進到肅州,卻莫名叫那處的知縣給刁難,當時我著便嘆道,若是家族裡有人在朝為官便好了,也不致叫人如此欺負,可惜,我們夏家謹守先祖的訓示,世代不得入仕為官,所以了,若有機緣結識像陵王爺這樣的人物,我覺得也未必是壞事。」

  宣景煜沉吟道:「一百多年前,宣家曾有人捐獻大筆鉅款,因而被賞了個郡守的官職,豈料上任不到一年便遭人彈劾貪墨,又按了與遼人勾結等莫須有的罪名,被革職收押問斬,半數家產充公,家族有百餘人被發配邊強,令宣家元氣大傷,祖輩用了幾代才恢復榮景,是以娘才會對咱們這回來陵王府如此憂心。」

  夏依甯有些怔然,原來是有這樣的事,莫怪陸氏會警惕不已,這倒叫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改變他的想法了。

  宣靜霞卻是擱下了杯盞,插口道:「哥哥,祖父在世時,我曾聽過祖父和太祖說過,那位先人是咎由自取,他確實和遼人勾結了,也確實貪了朝廷撥發的賑災銀兩,若是咱們行得正,不去做那些個雞鳴狗盜之事,也不怕和官家或者皇家打交道。」

  對於向來溫順的妹妹突然侃侃而談,宣景煜十分意外,他心裡一動,莫非她這番話別有含意。

  三人各有琢磨時,就見敞開的廳門外,李翊皇由月洞門而入,流星踏步的過來,他身形修長,行走帶風,一身緋色錦袍,顯得氣色極佳,他遠遠走來就朝宣景煜頷首,進入廳中又率先道:「宣兄,又見面了。」

  宣景煜有些驚訝,立即起身,夏依甯、宣靜霞見狀也忙不迭起身跟著要施大禮,廳裡的僕從全已跪了下去。

  「草民拜見……」

  宣景煜袍角一撩,依規矩要行禮,李翊皇卻上前虛扶一把,不讓他動作。「本王的命是宣姑娘所救,我們之間不須拘泥。」

  宣景煜也沒堅持下拜,但還是拱手施了一禮。「草民宣景煜見過王爺。」

  「見過王爺。」夏依甯、宣靜霞也跟著福身問安。

  「不必多禮。」李翊皇手一抬,眸光落在宣靜霞身上,但很快移開了,他爽朗明快地問道:「還滿意嗎?這玉築軒是王府最幽靜之地,這幾日客人眾多,安排在此地,不致叫閒雜人等打擾了。」

  宣景煜又一拱手。「王爺費心了。」

  李翊皇微微一笑。「晚宴之前,母妃要先見見諸位,若是現在得空,便隨本王走一趟如何?」

  蘭貴妃要接見他們,他竟是親自來迎?夏依甯心裡很是激動,這表示他對宣靜霞的好感不一般啊!



【第十章】   原來竟是她

  穿過曲折的抄手遊廊,走在前頭的兩個男人一般的頎長,從背影看去,高瘦也是一般,兩人在交談,多是李翊皇在介紹園裡造景,宣景煜自若應和,倒是一派友好景象。

  一路上,夏依甯心思流轉,她已經確定了李翊皇對宣靜霞別有意思了,就不知道宣靜霞的意思如何,李翊皇身邊有個陵王妃,她知道陵王妃一向體弱多病且心地善良,若是李翊皇要宣靜霞,陵王妃肯定沒有二話,但宣靜霞是嫡女,可以嫁到好人家為正妻,她願意在王府做妾嗎?

  她才在想,便聽到宣靜霞有幾分羞澀地道——

  「嫂嫂,以前我常想,要嫁一個跟哥哥一樣的男人,今日再見陵王爺,竟覺得他與哥哥有幾分相似,幸好當日我救了他,今日才能再見。」

  「靜霞……」夏依甯很是驚訝宣靜霞會對她做這一番告白,但旋即她更高興宣靜霞對李翊皇也有感覺,當兩個人彼此都有感覺,那他們肯定更知道對方對自己的心思,也就是說,宣靜霞知道今日他們會來陵王府做客,全是因為陵王要再見到她。
 
        這真是太好了,只要兩個人都有情意那就好辦多了,她記得前世蘭貴妃會在賞花會落幕之後突然得了急病,眾多太醫都診不出病因,不管怎麼試藥都徒勞無功,到時只要宣靜霞出手就行了,只要宣靜霞救治了蘭貴妃,入了蘭貴妃的眼,那她以商家之女的身分進陵王府就有譜了。

  見夏依甯發怔,神情又有些激動,宣靜霞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含羞笑道:「怎麼了,嫂嫂,我說這話是不是太不害臊了?讓你笑話了。」

  「不是的,我沒想過笑話你。」夏依甯忙挽住了她的手,鄭重地道:「我瞧陵王爺對你也別有深意,他這麼大費周章的把你請來,肯定不會只想見見你、只為了答謝你的救命之恩而已,所以我想問你,若陵王有意將你迎進王府,你可願意?」

  宣靜霞顯得淡定從容,微笑道:「嫂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憑我商賈之女的身分,要進王府難如登天,但若王爺有心要迎我進府,我是願意的。」

  夏依甯雖然是猜到了,可還是有些震撼,兩人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宣靜霞怎麼就有了入王府的膽子?前世的宣靜霞端莊沉靜,除了對醫術比較執著,其他的向來都是聽從家裡安排,王府自然是水深又水髒,她實在看不出來宣靜霞會有當皇子女人的勇氣。

  宣靜霞又道:「我知曉他這個人,也知道他的模樣,且他做事的能力天下皆知,他若要我,是我的幸運,能在他的身邊,我覺得極安全,可比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知道要嫁的是什麼人好多了。」

  這話聽起來委實奇怪,夏依甯不解,難道宣靜霞在宣家沒有安全感?都說天家無情,她為何會認為在李翊皇身邊是安全的?

  雖然不明白,但走到這一步是她衷心盼望的,她並沒有多問,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了,若王爺真向你哥哥提起,我會幫你說話的。」

  「多謝嫂嫂。」宣靜霞忽然真誠地道:「還有,嫂嫂,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嫁給哥哥,爹驟逝後,哥哥一人扛著宣家重擔,我和靜宸只恨生為女兒身,不能幫上忙,哥哥也沒個能商議的人,所有事都要自己決定,他也不會來向我們訴苦,如今有了你,你能為哥哥分憂解勞,先前救了靜宸,此番又提議上梨山,才能讓揚弟避開大禍,我對嫂嫂真有說不出的感激。」

  「說什麼呢!」夏依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閃過一抹晶瑩。「我才要謝謝你哥哥娶了我,不然我要嫁給什麼人都不知道,能嫁給他,是我的幸運,這一生一世,只要能做的,我都想為他做,只要他不嫌我煩就好。」

  宣靜霞掩嘴笑了。「哥哥怎麼會嫌嫂嫂煩呢?我看得出來哥哥很愛嫂嫂,不,不是我,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哥哥很愛很愛嫂嫂。」

  夏依甯雙頰染上淡紅,輕聲道:「我也是……很愛他。」

  談話間,目的地到了,眼前的巧鳳樓是座兩層高的精緻樓閣,臨湖而建,湖畔還有好幾個水榭。「鳳」字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才當用,可蘭貴妃卻大刺刺的用在陵王府中,可見沒把皇后放在眼裡。

  李翊皇引他們入內,就見室內金碧輝煌,鋪陳華美,一陣花香撲面而來,夏依甯心想蘭貴妃果然是愛花之人,有她在的地方就有花香。

  前方的中央寶榻上坐著一名身穿絳紅宮裝、艷光逼人的美婦,身後立著一排宮女,那美婦便是閨名韓詠蘭的蘭貴妃了。

  夏依甯知道蘭貴妃日後會成為太后,照理李翊皇取代太子登基,還是該立嫡母皇后為太后,可李翊皇並沒有照大齊的規矩來,而是把皇后幽禁在冷宮。

  宣靜霞第一個被召到蘭貴妃面前,宣景煜和夏依甯留在原地,雖然有段距離,但她們說什麼仍是可以聽見。

  宣靜霞下跪行大禮,蘭貴妃讓她平身,笑吟吟地道:「陵王說你有傾國之姿,本宮原還不信,今日一見,何止傾國之姿,是傾國傾城了。」

  宣靜霞垂著眼睫,小心應答道:「謝娘娘謬讚,民女惶恐。」

  蘭貴妃又問了幾個問題,諸如家中有什麼人,醫術跟誰學的,平日都讀什麼書等等,宣靜霞都一一答了,最後蘭貴妃從自己腕上摘下一隻玉鐲賞給了宣靜霞,宣靜霞忙又跪下謝恩,由頭至尾,李翊皇都站在蘭貴妃下首,微抬著下頷,負著雙手,一臉神清氣爽的看著宣靜霞。

  既是召見了宣靜霞,便也順便召見了同行的宣景煜和夏依甯,知他們是寧州首富,肯定見過不少好東西,賞了幾樣少見的貢品便讓他們退下,倒沒有多問什麼。

  夏依甯知道貴妃娘娘不會將他們這些小人物看在眼中,邀他們來做客、接見他們已是給足了面子,這些肯定都是陵王央求她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再次見到宣靜霞。

  三人出了巧鳳樓,卻見李翊皇又跟了出來,宣景煜一拱手:「殿下留步,請派個人為我等引路即可。」

  「那怎麼行?」李翊皇笑道:「既是本王領你們來的,自然要領你們回去。」

  到了這時,宣景煜也不得不承認陵王對自家妹妹有想法,否則不會這樣殷勤熱絡,然而他還是保特該有的分寸,很恭謹地答道:「那麼就有勞殿下了。」

  李翊皇似有意與他拉近距離,與他並肩而行,自顧自的說道:「宣兄,本王這王府雖大,可至今卻沒有個能當家的女主人,王妃體弱,幾乎足不出戶,幾個姨娘除了胭脂水粉,不懂其它,幸而大總管能幹,不致亂了套子。」

  夏依甯眸裡帶笑的對宣靜霞眨眨眼,這不是拐著彎在說,日後她入了府,她就是女主人嗎?

  宣靜霞但笑不語,她的心不大,並沒想過要做陵王府的女主人,她只求一生平安,有人真心疼愛,能夠為那人生兒育女,聽孩子叫一聲娘,於願足矣。

  李翊皇親自領著他們往來時路去,後頭八名侍衛許是得到主子的命令,不敢太過靠近,只遠遠的跟著。

  李翊皇又與宣景煜說起賞花會的由來,這時,遠處小徑上有幾個人走了過來,夏依甯一眼就看到了千允懷與夏依嬛,她的步履一頓,發現身旁的宣靜霞也是忽然一驚,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小聲問道:「怎麼了?」

  宣靜霞回過神來。「沒、沒什麼,見到熟人了,是哥哥的好友,鎮江王府的千二爺……嫂嫂呢?好似也嚇了一跳。」

  夏依甯忙道:「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我姊姊,有些吃驚。」

  走在前方的李翊皇、宣景煜已停了下來,與千允懷一行人面對面,夏依甯不知道他們交談了些什麼,可是看著宣景煜和夏依嬛見著面了,明知道宣景煜根本不記得前世之事,她還是有些焦急,她拽著宣靜霞快步向前,對夏依嬛喚了一聲姊姊。

  夏依嬛倒是挺有自信的一笑。「甯妹怎麼會在這裡?」眼光又轉到宣景煜身上。「這是妹婿吧?」

  千允懷的母親韓氏與蘭貴妃是堂姊妹,今日千允懷要來向蘭貴妃請安,原只帶了卓容臻一人,可她要求同行,他也不能說不,因為今日送給蘭貴妃的貴重禮物是用她的銀子採買的,是以她區區一個小妾也跟來了。

  夏依甯見到宣景煜聽到夏依嬛的寒暄只是微微頜首,且臉色有異,雖然夏依嬛是千允懷的小妾,可她怎麼說也是他的大姨子,她都主動問候了,他卻一聲不吭,這委實奇怪。

  詭異的氣氛中,李翊皇有心打圓場,有些玩笑地道:「原來你們還有這層關係。」

  卓容臻視夏依嬛為眼中釘,沒想到她娘家有人也進得了陵王府為客,這點叫她十分不爽快,她陰陽怪氣地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關係,一個妾室的娘家人罷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李翊皇面色一冷。「弟妹這話有些刺耳,於你是妾室的娘家人,於本王是救本王一命的重要貴客,望弟妹謹記在心。」

  卓容臻討了個沒趣,希望丈夫為她說幾句話,就見千允懷一語不發,只是一直注視著宣家一行人,更是恨得牙癢癢。

  千允懷的眸光直勾勾的落在宣靜霞身上,心裡的疑問不止一個、兩個。

  她竟然無意中救了李翊皇,還受邀來陵王府做客?這和前世不同,前世她是成了三皇子李翊堂的禁臠後,才有機會隨著三皇子來陵王府,而今竟受邀來一向只有皇親國戚會受邀的賞花會,還蒙蘭貴妃召見?!

  不只如此,在他的層層佈局下,宣景揚竟然沒有被山虎咬成重傷,還返回了宣家,請了韓意希做夫子,他原是打算尋個理由,將韓意希要了去,成為他的人,偏巧在宣家文墨館眾多的文人裡,宣家人就挑中了目前並不出彩的韓意希做宣景揚的夫子,這委實也太巧了,他是知道將來韓意希會高中狀元,才想早日延攬,而宣家人為何會挑中韓意希?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前世和今生有何不同之處?最大的差別是夏依嬛沒有嫁給宣景煜,而是成了他的妾,而宣景煜娶的夏依甯,前世裡並沒有這個人。

  難道問題是出在夏依甯身上?因為她,所以有這些變化?

  他原就想找機會去宣府探探虛實,卻在這裡遇上了,又見李翊皇對宣家人不是普通的親近,讓他生了警惕。

  不打緊,這些都不重要,他還有最大的籌碼,那就是日後會登上皇位的李翊皇,只要他讓李翊皇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賴他,對他言聽計從,那滔天的富貴還不手到擒來?

*             *             *

  第二日,賞花會徐徐拉開帷幕,夏依甯前世只聽聞過,沒有機會參與,如今身處其中,才知曉賞花會不只是賞花會,也是展現大齊文化的重要盛會,無怪乎各國紛紛派了使節團來參訪。

  賞花會的主要場地是陵王府裡的麒麟堂,這是一棟五層圓樓,每一層樓都設置了桌椅,受邀的皇親國戚和勛貴臣子與其家眷,都按照爵位品級高低編了座位,而開場節目有各路戲曲、各地雜枝、比武比劍,全都是蘭貴妃親自篩選過的,就連皇上也在首日來到會餳,給足了蘭貴妃面子,而賞花會的重點——

  花,則是在花房裡,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花房裡上萬種花卉爭奇鬥豔,只要是與會嘉賓,皆能隨意參觀。

  一整天,章管事領著宣景煜三人觀賞節目,為他們安排座位,用膳時,不同身分、吃食文化不同的分在各個不同的軒、苑用膳,也是章管事領著他們,招呼得十分周到,半點也沒讓他們有受冷落之感。

  一早,李翊皇親自過來與他們說了要接待使節團,無法招呼他們,請他們見諒,他身為皇子,不能親自招待他們,原是極平常之事,可他卻特意走了一趟,足見對他們的看重,且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麒麟堂的第三層,與朝臣和他們的家眷坐在一塊兒,更將李翊皇的心思表露無遺。

  在夜晚的宴席上,夏依甯見到了數個使節團,其中一個大越的使節團讓她想起了一件事,或許可以讓宣景煜拉近與李翊皇的距離……

  一整天節目一個接著一個,眼花繚亂的,她都沒法和宣景煜說上話,好不容易晚宴結束回到玉築軒,洗漱過後,夫妻倆總算能獨處。

  她端了杯熱茶給他,輕聲道:「夫君,我有話跟你說。」

  宣景煜接過茶杯,點頭道:「你說。」

  夏依甯先是定定地瞅著他,她從昨日就感覺他有些奇怪,今日她整日坐在他身邊,更是發現他沒有將心思放在表演上,用膳時也沒什麼胃口,有時還面色陰沉,她不禁惴惴不安。

  她不想再胡亂臆測下去,索性問道:「夫君,我見你這兩日都眉頭深鎖,若有所思,是否有煩心之事,能否讓我知道?」

  宣景煜凝視著她,片刻之後放下茶盞,拉住她的手道:「我反覆思量了許久,這事,還是得讓你知道才好。」

  他凝重的神色讓她難掩不安。「究竟是何事?」

  他緩緩地道:「記不清自幾歲起,我常作一個惡夢,夢裡宣家遭罪,滿門抄斬,無一倖免,我在刑台上人頭落地,有個女子冷眼旁觀著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夢裡,她是我的妻子,也是她親手將我推上斷頭台。」

  夏依甯緊抿著唇,她手發冷,心也發冷,渾身都是涼意。他的夢境就是前世……

  「這個可怕的惡夢反覆出現,我清楚記得那女子的面孔,我甚至以為我會娶的女子就是她。」

  夏依甯心一緊,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也知道他這兩日為何面色凝重了。

  「昨天,我見著了你姊姊。」宣景煜擰眉看著她,目光沉沉。「她竟然就是我夢中的女子。」

  她心驚的看著他,雖然立於他面前,卻好似洶湧潮水朝她湧過來,那水就快淹至她口鼻溺斃她了。「怎、怎麼會……」她的心怦怦直跳,血液似都被抽乾,她想問他夢裡是否有個叫甯兒的丫鬟,卻是怎麼也不敢問出口。

  「我也很想問怎麼會。」宣景煜苦笑道,「昨天見到你姊姊的剎那,我猶如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夢中之人會出現在眼前,而她竟然是你的姊姊,是允懷的小妾。」

  夏依甯垂下眼瞼,眼珠子動了又動,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若她不知前塵之事,此刻應該表現得訝異才是,可面對他,她又演不出來,若是他再細心觀察,必定會發現她的反應不對勁。

  他伸出臂膀,將她摟住,頭靠在她的胸前,嗓音微啞地說道:「甯兒,我原是要與你姊姊議親,若我娶的人是她,在掀開蓋頭的那一剎那,我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與她做夫妻?

  那雖然只是夢,夢境卻極為真實,彷彿我親身經歷過一般,每每醒來,總是汗濕衣衫,她的面孔也總是清晰地在我眼前,無法忘去,我痛恨那太過真實的夢境,更恐懼夢裡的一切,我多怕因為我娶錯了人,導致了宣家的敗落,那我真的就是宣家的千古罪人了。」

  夏依甯慶幸此刻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到前世他經歷的痛苦,她的眼眸濕潤,喉間一酸一哽,驀地,宣景煜手臂使了勁,她冷不防地坐在了他腿上,她還來不及收起自己的表情,濃密的睫毛便微微顫抖,眸裡帶著些許的不自在,下意識迴避他的視線。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面對面。

  夏依甯幾乎停止了呼吸,他的手修長有力,令她渾身都緊繃了起來,眼眸眨也不眨的望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極度不安。

  「幸而,陰錯陽差之下,我娶的人是你。」宣景煜深深地望著她,低柔沙啞地道:「雖然你和她是姊妹,可如今她已是允懷的妾室,想來是無法危害到我宣家,而你,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她決定要利用這個機會,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裡摻著說不清的異樣,帶著輕輕的顫抖。「景煜,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前世她在心中喊過千百次,不是姑爺,而是景煜。

  她老是自己編故事,想像自己是他的妻子;日常裡,她會喊他景煜,問他「幫我看看我穿哪件好」,就是這樣的尋常小事,夫妻倆說說笑笑,日子過得開心愜意。

  她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有多心疼他,才會常作這樣的白日夢,那時她只有一個心願,看到他笑。

  他總是肅著臉容,要見到他的笑容難如登天,可聽宣府其它下人說,少爺以前總是笑容爽朗,是娶了少夫人才漸漸不笑的。

        是啊,一切的源頭都在夏依嬛身上,被妻子冷待的男人,又如何笑得出來?

  「你說,我聽著。」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放下了手,改為圈住她的腰。

  夏依甯凝視他片刻,這才緩緩地道:「洞房那日,我不是與你說過我在夢裡見過你幾回,像是前世相識,今世再見,不由自主的高興,我一心想再見你一面,幸好你向我求親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宣景煜望著她,點了點頭。「我記得。」

  她穩住心緒,續道:「那並不是誆騙你的,我真在夢中見過你,在我的夢裡,有個要害你的人,他使盡了手段害你家破人亡,令你背負著罪名,百口莫辯,含冤而死。」

  他震驚地看著她,這與他的夢境太過相像了。「你可知道對方是何人?」

  夏依甯點了點頭。「我昨日也見到他了。」

  宣景煜臉色微變。「你說吧,究竟是何人?」

  她眼也不眨的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正是鎮江王府的千二爺千允懷。」

  他的眸光變得一片幽深。「你可是看清楚了?」

  夏依甯知道他一時難以接受,她放軟了聲調,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你可曾想過,千二爺是堂堂王府子弟,為何要來親近於你?據我所知,鎮江王府是個空殼子,五代而斬的王府,千允懷的伯父是最後一代了,千允懷要為自己找出路,他要靠的大樹是陵王,而要利用的則是宣家龐大的家產,他手段毒辣,為人狠絕,在我的夢裡,他在得到宣家的一切之後,再把你和所有宣家族人送上絕路。」

  宣景煜默然不語。他的夢,難道是個示警?

  夢裡,夏依嬛是他的妻子,卻不斷加害於他,他沒有在夢裡看到千允懷,夏依甯卻看到了,但就結局而言,他們的夢境可以說是如出一轍……這就是她有意無意暗示他與皇家結交沒有損失的原因嗎?因為怕他被千允懷陷害,所以要他早千允懷一步與陵王建立交情?

  「甯兒,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要如何做才能避開劫難?」他的眸光凜冽。

  因為他的信任,她忽然覺得心口發疼,口裡有些發澀地道:「我以為你不會信我。」

  「傻瓜。」宣景煜擠出一絲笑意來。「你對我的真心我都在看在眼裡,又怎會不信你?」

  夏依甯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她幽幽地道:「我怕你會以為我想破壞你和千二爺的友誼。」

  他淡淡地道:「我與他是好友,但我也不只他一個好友,如果是一個對我懷著目的而來的好友,那不要也罷,沒什麼可惜的。」

  她心想,他說的也是,前世出賣宣家的是夏依嬛,並非因為他和千允懷有多深厚的交情,才導致那樣的結果。

  「眼下有兩件事可以讓陵王與你拉近距離。」時間緊迫,夏依甯便直奔主題。「第一,大越使節團裡有個人是來刺探咱們大齊軍情的,那人一向與太子保持著友好關係,你讓陵王去注意那人,必有收穫,非但可以建功,亦可讓太子灰頭土臉。」

  宣景煜點了點頭,至於要怎麼告訴陵王他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他自有說法。

  她續道:「第二,對陵王獻出宣家玉脈,並表明扶持他之意,若是咱們沒走這一步,千允懷便會對陵王說出宣家有玉脈之事,鼓動陵王用強權佔有玉脈。」

  他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地道:「甯兒,我並沒有告訴千允懷關於宣家玉脈之事,也還未將此事告知於你。」

  不錯,他是沒有說,前世是夏依嬛在宣家探得這個秘密去告訴千允懷的。

  「我也是在夢裡知道玉脈一事。」她順理成章地道:「在我的夢境裡,千允懷便是拿此在陵王面前建了大功,他神通廣大,在你身邊安排了人也不一定。」

  聞言,宣景煜的眸光越發深暗,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過了片刻,他抬眸注視著她,神色深沉。「甯兒,你口口聲聲提到陵王,難道……日後擁有大齊天下的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夏依甯見他瞬間便想明白了,也覺得無須隱瞞,他知道更好,他們便能夫妻同心,往陵王那株穩固的大樹傍去,她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兩人的眸子距離極近,近到可以看到對方眼眸深處細微的變化,她提著一顆心,深怕他會不信她驚世駭俗的言論,畢竟此刻太子的地位堅若盤石,陵王也未旨顯露出任何的奪嫡之意。

  這事太過震撼,宣景煜又默不作聲了片刻,才一臉嚴肅地道:「我明白了,你說的我都會做,日後你不須再一個人擔心。」難怪初遇陵王的那次,她好似識得對方一般,原來她的夢境早有提醒。

  夏依甯長長吁了一口氣,她多怕他會不信她,多怕這一世他再與允千懷交心,多怕他再陷入萬劫不復的處境。

  他看著她的表情從緊張不安到放鬆,想著在成親前她就在夢裡見過他,知曉了他與宣家將會遭罪的事,卻還是嫁給了他,他頓時心一柔。「謝謝你,來做我的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11:21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姑嫂的秘密

  夕照下,一抹淺紫色身影在結冰的湖上獨舞,並不知道不遠處的醉月軒三樓能將她看得一清二楚,憑欄而立的是三名男子,流露的眸光大不相同。

  「哎呀,老四,若不是為兄這時辰來找你喝酒,可就看不到這幅美人美景了。」三皇子容王李翊堂玩味的看著那抹翩翩身影,搓了搓下巴,笑得饒有興趣。

  「你府裡何時養了如此出色的舞妓,她跳的可是我最愛的流螢舞,還跳得比我府裡任何一個舞妓都還好,著實叫我驚艷。」

  「三皇兄這胡亂說話的毛病何時能改?」李翊皇眉眼凝肅,皮笑肉不笑地道:「她不是舞妓,是我府裡的貴客,也是我這次去苗疆能保全性命回來的救命恩人。」

  他怎會不知道三皇兄哪裡是來找他喝酒,分明是想跟在他屁股後頭,巴望著想跟使節團一上關係,再以皇子的身分,私下到他國做客,在別人的地界上作威作福,滿足他自大的心理。

  「我也聽說你中毒一事了,怎麼樣,全好了吧?」李翊堂很隨便的拍了拍李翊皇的肩,話鋒一轉,又問道:「你適才說那美人兒是你救命恩人,莫非她是個醫娘?」

  李翊皇淡淡地回道:「她是我母妃邀請來的貴客,她的事,恕臣弟不便與皇兄議論。」

  「這麼神秘?」李翊堂碰了個釘子,只能哂笑。

  李翊皇不假辭色地沉聲道:「並非神秘,而是我母妃的貴客,我自當予以尊重。」

  他一再抬出他母妃來,無非是要警告李翊堂不要輕舉妄動,這可不是他平日看上的那些個青樓女子,想染指就能染指的。

  他的眸光須臾不離湖上的宣靜霞,也好奇她是怎麼找到醉冰湖去的,那醉冰湖地形特殊,終年湖上結冰不破,是陵王府裡的一個奇景,雖然他們在高樓看得清楚,可實際醉冰湖經過巧妙設計,一層又一層的的竹林掩藏,若不是知曉王府地形的人,是找不到那裡去的,從層層竹林外也絕不看出來裡頭別有洞天。

  此時,她在無人的冰湖上獨舞,好似悄悄盛放的曇花,高雅又叫人想去擁抱,可惜身邊多了兩個人太煞風景,這該是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美景!

  且他對她身邊沒有半個下人跟隨頗有微詞,雖不是官家千金,可身邊怎麼能沒有人伺候,她一個人若出了什麼意外,誰能擔責?

  還是她以為王府必然安全,便一個人大膽的到處逛?殊不知王府也有像李翊堂這樣的斯文敗類,縱然是在他的府裡,李翊堂若看上哪個丫鬟也會強要,若是知道她不過出身商家,更會對她肆無忌憚。 

  雖然要提防李翊堂,但他不會讓宣家人離開,因為他還想要日日都能見到宣靜霞,知道她人就在玉築軒裡,他想見隨時可以去見,這點叫他十分滿意,他要讓他們留到賞花會完全結束才讓他們回寧州。

  既是如此,他就得給李翊堂找點事做,讓他無暇再來串門子,這次大金送了幾名美女來,個個風情萬種、妖艷善舞,要是把那些女人送到容王府,李翊堂肯定有幾天都下不了床,就不會過來煩他了,而他只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宣靜霞的名份定下來即可,李翊堂縱然色膽包天,也不敢動他的女人。

  今日一早,當他又興匆匆的往玉築軒去時,宣景煜已在候著,簡單的說他有事相告,然而,他告知的兩件事卻叫他大大吃驚。

  首先,他在京城的人脈極廣,無意中探得大越使節團裡有一人是來刺探軍情,且與太子有來往。

  事實上,這件事他的幕僚也注意到了,打從大越使節團入京便密切的監控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宣景煜說的那人是誰,那人是大越的第一名將,一來就要求看羽林軍演練,而太子還以兩國友好之誼的名義答應了。

  大越使節團有鬼一事,經由宣景煜的口中說出來,已叫他很是驚異,他一個商人,消息靈通的程度與他不相上下,這代表了什麼?代表宣景煜若是他的人,那是極可靠的後盾。

  第二件事,宣景想主動提出欲將宣家現在的玉脈獻給他,他表面上波瀾不興,心中實則萬分訝異,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沒有不好玉的,將一條貴比黃金的玉脈獻上,這表示扶持之意。

  宣景煜看上去一介不顯山不露水的商人,來到王府之後的表現又榮辱不驚,竟會將玉脈押在他身上?要知道,若是他最後沒有取得寶座,那玉脈也是不可能歸還的,再則,若他表現震怒,安他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他宣景煜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掉,可是他卻完全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來意,這份膽識倒叫他意外。

  看宣景煜表態,他便琢磨了,若提出婚事,想必宣景煜不會斷然拒絕,可是他得先知曉宣靜霞的心意,他對強搶民女那套沒興趣,他的女人都是甘心來到他身邊,他要的是心甘情願的女人,不情不願的女人他也不屑一顧。

  「我說千二爺,才剛娶了正妻又納了小妾,此時還新婚燕爾,應該無暇看別的女人吧,怎麼你也與本王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女子,莫非你有了妻妾還不滿足,還想再為府中添香?」李翊堂的語氣裡滿是戲謔。

  千允懷乾笑一聲。「殿下這是哪兒的話,我不過是見那姑娘舞姿曼妙,頗為驚艷罷了。」

  適才聽見李翊堂對宣靜霞有意思,他此時也不願將宣靜霞的來歷道出,若是李翊堂知道宣靜霞不過是商家女,肯定認為可以玩弄,那麼宣靜霞又會如同前世成為李翊堂的禁臠。

  只是前世的宣靜霞是入了容王府,在李翊堂的強迫下才學會了流螢舞,為何她現在能將流螢舞跳得這麼好?

  今日他過來找李翊皇,是想向他透露大越使節團一事,卻讓李翊堂這不速之客給打擾了,害他明日又得尋個由頭過來……

  「你們瞧那是怎了?是不是冰要裂了?」

  隨著李翊堂匪夷所思的聲音,李翊皇和千允懷同時望去。

  不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曾裂過的醉月冰湖竟然裂開了縫,那意味著湖上的人——

  三人都會武功,李翊堂還在觀望,李翊皇和千允懷已縱身一跳,可這裡畢竟是李翊皇的地盤,對於醉月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起一落之間,他已將千允懷遠遠拋在身後,第一個到達醉冰湖。

  宣靜霞正為落湖驚恐萬分,發現又有人落入冰湖之中,一時搞不請楚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身子被人托住,才知道不是又有人落湖,是有人來救她了。

  「冷……好冷……」她感覺自己被平放,侵體的寒意讓她招架不住,醉月湖冰面不是不曾破裂過嗎?何以今日竟會裂開?

  「別怕!」李翊皇不假思索堵住了她的唇,渡了真氣給她。

  宣靜霞漸漸覺得不冷了,可是卻再也不能想什麼,她失去了意識。

  千允懷趕到時,正好見到李翊皇在吻宣靜霞,他知道李翊皇此時是在渡真氣給宣靜霞,攸關宣靜霞的性命,因此他死死攥著雙拳,忍住想上前一把推開李翊皇的衝動。

  「快叫太醫!」李翊皇抱起宣靜霞往玉築軒飛奔而去。

*             *             *

  「我不要進容王府……我不要進容王府……」

  夏依甯膽顫心驚的凝視著宣靜霞,幸而她遣退了奴婢,親自照顧宣靜霞,否則她這囈語叫人聽見了,要做如何想?

  前世宣靜霞不願進容王府,可奈何她已是容王的人,容王要她,又有誰能反抗?

  當時,宣靜霞為了不想陸氏和宣景煜擔心,並沒有流露出半點的不情願,她強顏歡笑地進了容王府,那之後,她每回見夏依嬛提起宣靜霞總是十分痛快,說她被容王那個變態折騰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說宣靜霞不潔、下作,千允懷見了也不會再愛她,言詞之中帶著滿滿對宣靜霞的恨意,甚至說她希望宣靜霞悲慘的死在容王府,最好無人收屍。

  對於宣靜霞的際遇,她難受不已,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個丫髻,就算她告訴宣景煜也無濟於事,若他一時衝動闖進容王府要人,只會令容王安他一個罪名,商家又怎有本事與皇家鬥?

  最終,真的讓夏依嬛稱心如意了,宣靜霞被容王折騰得發了瘋,上吊了結了短暫的一生,可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宣靜霞難道是像宣景煜一樣,夢到前世而發出無意識囈語,還是她真記得前世之事?

  「靜霞!靜霞!」她焦急的搖晃著宣靜霞,她得把宣靜霞搖醒,宣景煜和李翊皇、千允懷都在外頭守著,她得先弄清楚一切才能走下一步。

  若宣靜霞真記得前世,那麼前世害怕容王府的她,不可能再進陵王府,肯定也不會再想與皇家扯上關係。

  「我……我怎麼了?」宣靜霞睜開了眼皮,意識還有些怔忡,適才的夢好可怕,她待在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院子裡,每到夜晚,就有個禽獸進入她的房間,不將她當人對待,虐得她遍體鱗傷,逼她做無恥之事……

  夏依甯急切地道:「你落入醉冰湖,是陵王救了你,此刻在陵王府的玉築軒,你記得起來嗎?」

  宣靜霞轉動眼眸,緩緩點了點頭。「記起來了。」

  綠柳從進京就染了風寒,今日她心血來潮,想去醉冰湖重遊舊地,仗著前世來過陵王府幾次,她找得到醉冰湖,她就沒叫上病著的綠柳,自己一個人去了,沒想到從不裂冰的醉冰湖竟然裂了。

  夏依甯心急地又問:「靜霞,你在夢裡一直喊著不要進容王府,那是什麼意思?」

  宣靜霞一愣。「我那樣說了嗎?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何那樣說……」

  夏依甯憂心地看著她。「難道你是有所感應,所以那樣說嗎?」

  宣靜霞一臉不解。「嫂嫂,你這是何意?」

  夏依甯嘆了口氣。「容王見了你冰湖上的舞姿,很是喜愛,向你哥哥提出要你入容王府做他的妾室。」

  宣靜霞頓感五雷轟頂,她激動的坐了起來,臉色青白交錯。「不行!我絕不入容王府,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再入容王府!」

  那個再字已說明了一切,夏依甯心頭震撼,她定定的看著宣靜霞。「我適才是試探你的,並無容王要你做妾之事,不過……你記得前世入容王府之事嗎?」  

  事到如今,她已肯定宣靜霞與她一樣都是重生而來,若她不先坦白,宣靜霞也不會老實說,兩人一直隱晦試探,待宣景煜和李翊皇進來,她們可就沒有商量的機會了。

  「嫂嫂……」宣靜霞臉色一變,顫聲道:「你在說什麼?你為何知曉我前世入過容王府?難道你……」

  夏依甯點了點頭。「不錯,我也跟你一樣重生而來,只不過我不是重生為自己,而是成了別人。」

  宣靜霞好像腦門被敲了一記,頓時覺得身子好像在飄動,有種虛實不清之感。「那你……你是何人?」

  夏依甯眉眼微低。「我是甯兒。」

  宣靜霞驀然睜大了眼睛。「甯兒?夏依嬛身邊的那個甯兒?」

  夏依甯點了點頭。「是的,大小姐,我是甯兒。」

  「那你……」宣靜霞的思緒亂糟糟的,不知從何問起。

  「前世我就愛慕著你哥哥。」夏依甯坦言道:「重生之後,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給他,我想要改變他的命運,不讓宣家的慘劇再次發生。」

  宣靜霞驀地抬起頭來。「宣家的慘劇?什麼慘劇?」

  夏依甯嘆了口氣。「是了,你並不知道,宣家滿門抄斬時,你早已香消玉殞,自縊在容王府的後宅。」

  宣靜霞大感震驚。「你說……滿門抄斬?宣家被滿門抄斬?!」

  她入了容王府之後,庭院深深深幾許,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府裡也沒有人會告訴她,她想家人,想回去看看,但容王總是不許,容王不點頭,沒人敢私自讓她出門,以致於她到死都對家中情況一無所知。

  「你死後過了兩年,宣家就遭了大罪,揚弟被亂劍刺死,你祖母打擊過大,在獄中就病死了,你哥哥和母親連同宣氏族人全被處以死刑,由上到下,無一倖免。」

  宣靜霞愕然,腦中像是有什麼畫面掠過,她及時抓住了。「你沒有提到夏依嬛。」

  夏依甯眉眼不動,平靜地道:「小姐讓我扮成她,替她受死,至於她後來怎麼了,我也無從得知,因為我和你哥哥在同年同月同日……魂歸地府。」

  宣靜霞面露急色。「那靜宸呢?我記得在我入容王府之前,她不知為何進了鎮江王府,成了千允懷的小妾。」

  「靜宸她……她被卓容臻害死了。」夏依寧的聲音低了下去,「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塊兒被卓容臻害死了。」

  宣靜霞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我真的不明白靜宸為何會失身於千允懷,我又為何會失身於容王,若不是失了清白,我們的下場也不會如此凄慘……

  那一日我醒來,就見自己在容王的身下,當下我真想咬舌自盡,可是渾身沒半點力氣,事後容王說他很喜歡我,如果我不從他,他會讓宣家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他說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也不能再嫁別人,只要我乖乖做他的女人,他就不會為難宣家……

  「可是若我沒失身於他,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在那之前,我根本從未見過他,綠柳說,容王向來有強搶民女的惡習,難道我是被他劫到容王府的嗎?但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像斷片的記憶,拼湊不起來,我到死都不明不白。」

  夏依甯的神色一凝,幽幽地道:「是夏依嬛……她在嫁給你哥哥之前就傾慕著千允懷,成婚後,她知道千允懷是你哥哥的好友,便利用各種機會對千允懷暗送秋波,而千允懷接近你哥哥原就是對宣家的家產有所企圖,兩人就這麼有了苟且,千允懷利用夏依嬛一步一步得到宣家的家產,而夏依嬛以為千允懷對她是真心的,她掏心掏肺,把知道的都告訴千允懷,直到發現千允懷想要的女人是你,她瘋了似的在房裡摔杯砸瓶,最後她想出了一條毒計……

  「她把對她毫無防備的靜宸騙到房中,在茶裡加了春藥,送到了她和千允懷平日私會的莊子裡,而當日赴她之約的千允懷也讓她下了春藥,她把他們關在一個房間裡……

  最後,靜宸失了清白,不得不委身於千允懷做妾,夏依嬛篤定千允懷一旦納了靜宸為妾,就沒臉再提出要納你為妾,你們姊妹倆也不可能同時都做他的妾室,她可以忍受千允懷納靜宸為妾,但不能忍受千允懷得到他傾慕的你。」

  宣靜霞怔怔地看著她片刻,才顫著聲道:「我知道哥哥和她感情不太融洽,她對我們也很冷淡,可沒想到她竟然背著哥哥……我根本就不知道千允懷對我的心思,她竟然將無辜的靜宸捲入其中,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雖然靜宸成了千允懷的妾室,可夏依嬛還是不放心,她深怕千允懷還會想方設法要得到你,也討厭你佔據了千允懷的心,於是她又故技重施,在你丫鬟的飯菜裡放了巴豆,讓她們瀉肚子,往你房裡吹迷香,先把你迷昏,再把你送到容王府,容王原就好女色,有人送美人兒上門,他自然沒有不要的道理,事後得知你是宣家嫡女,他仗著皇子身分,半點不怕,反而硬是要將你佔為己有,如此正中了夏依嬛的下懷,她就是要千允懷沒有機會得到你。」

  宣靜霞難以置信自己是這樣進到容王府的,她全身一陣寒涼,雙手也忍不住發抖。

  「她……她在府裡做這些事,怎會沒有人察覺?她怎麼有法子把我送進容王府?」

  夏依寧甯垂下眼眸,低聲道:「她手裡銀子多,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一幫在為她做事的人,那幫人皆是替她盯著千允懷,不讓千允懷有碰其它女人的機會,到後來,她對千允懷的佔有慾越來越強,瘋魔似的,那幫人也為她暗地裡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她並不需要親自動手,所以沒有人懷疑到她身上……還有我,我也是幫凶,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沒說。」

  宣靜霞抬起眼眸直勾勾地望著她。「所以你才會這般拚命,寧可自己被煙火炸傷也要阻止夏依嬛再嫁給哥哥,所以你提議要上梨山看揚弟,所以在那獵戶家中見到陵王,見我為陵王解了毒,你才會喜形於色,要我收下玉珮,後來我想起文墨館的韓意希未來將是狀元,提議讓韓意希教揚弟功課,你要靜宸一塊兒聽課,若我猜得沒錯,你這是要靜宸和韓意希日久生情,你想扭轉靜宸的命運,不讓她再因為任何變故而成了千允懷的妾,對嗎?」

  見她的眸中對自己並無責備之意,夏依甯更為慚愧地說道:「你說的不錯,我想讓靜宸成為狀元娘子,這一生平平順順的過,也想讓揚弟走上仕途,成為家中的臂膀。」

  「原來如此。」宣靜霞喟然道:「你設想周到,我及不上你,縱然重生而來,奈何前世我也是溫室花朵,遇事只會心慌,根本半點應對之道都無,也想不出來要如何做,才能讓自己、靜宸和揚弟不要再像前世那般悲慘。」

  夏依甯輕聲道:「我做為夏依甯醒來已經七年了,一開始也是手足無措,但漸漸的思緒就通透了,我想明白了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補償你哥哥,讓你哥哥幸福……」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有些聽不清了,「我想要做他的妻子。」

  宣靜霞露出了她今日的第一個笑容,「哥哥真好,有你那樣喜歡他。」

  夏依甯卻是一臉苦怨,「他若是記得前世之事,知道我是誰,他一定會恨我的。」

  宣靜霞勸慰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必須聽命夏依嬛,哥哥就算有前世記憶,也不會遷怒於你。」

  夏依甯眼中愁緒更濃。「那是你不知道你哥哥前世是怎麼死的,他……死得很悲慘很悲慘,因為太冤枉了,肯定是到了陰間都沒法闔眼。」

  宣靜霞心頭一震。「你說宣家遭罪,滿門抄斬,你跟我說得詳細些,我們宣家一向行善,又如何會落得如此境地?」

  夏依甯跟她說了自己知道的,她從夏依嬛那裡所得知的,千允懷是如何一步步奪得宣家的家產,夏依嬛又是如何裡應外合,將龍袍藏在宣家的密室裡,又找人仿了宣景煜的字跡,把與金人往來的書信藏在宣景煜的書房中,讓官兵搜到,證據確鑿之下,令宣景煜百口莫辯。

  聽完,宣靜霞氣得渾身直發抖。「夏依嬛,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夏依甯又嘆了口氣。「這一世,我已助她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千允懷身邊,只盼著她不要再存有害人之心。」

  宣靜霞深吸了一口氣。「但願吧,可我想她這麼歹毒的心腸,沒有人會真心愛她的。」

  夏依甯蹙眉道:「我原以為只要不讓她嫁到宣家即可,可咱們在這裡碰到千允懷和夏依嬛的隔日,你哥哥就對我說,他在夢裡見過夏依嬛。」

  宣靜霞剛平靜了一些,聽到她這麼說,她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這是何意?哥哥為何會在夢中見過夏依嬛?」

  夏依甯搖了搖頭。「我也不甚清楚,你哥哥說,他自小便作一個惡夢,夢中宣家遭罪,滿門抄斬,無一倖免,他夢見自己在刑台上人頭落地,有個女子冷眼旁觀著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夢裡是他的妻子,也是她親手將他推上斷頭台,這些都和前世相符,我初聽也是心驚。」

  宣靜霞蹙眉。「哥哥不可能也是重生而來,若是如此,他必不會再與千允懷交好。

  這間題夏依甯自己也想過幾回了,總是無解。「我只能猜想,是否他心中怨氣太重,沒將那孟婆湯一口飲盡,以致於殘留了些許對夏依嬛的記憶。」

  「或許吧!」宣靜霞嘆道:「我重生之後記憶模模糊糊的,很多事都是快發生了我才憶起,靜宸在畫舫被煙火炸傷,我甚至是事情發生了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當時傷的人是你,我也覺得奇怪。

  後來想到前世,哥哥和夏依嬛的感情一直不好,當哥哥說想與你議親時,我便也站在哥哥那邊,當時我不知道夏依嬛竟是如此歹毒,我心中只想,願哥哥這一世能娶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不要再像前世那般的孤寂了。

  「你提議要上梨山看揚弟,我那時才暗罵自己糊塗,竟連揚弟被山虎咬重傷之事也忘了,才連忙說要一塊兒去,在獵戶家中見到投宿的陵王,我也十分吃驚,前世我在容王府裡見過陵王幾次,我也隨容王來過陵王府幾次,陵王的人品比容王好上百倍千倍是眾所周知,我那時想,若我能與陵王攀上關係,或許便可以扭轉自己的命運,不再成為受容王擺布的禁臠,所以我才積極為他解毒。

  「後來陸續想起一些事,韓意希好似中了狀元,便舉薦他給揚弟做夫子,其它的我真是想不起來。」她苦笑了下。

  「或許都要等事情發生了,我才能記起來吧,幸好有你,否則我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是又要眼睜睜看著千允懷對哥哥使壞,最後看著我宣家一夜傾倒卻是無能為力。」

  夏依甯堅定地道:「不會的,那些事都不會發生,要怎麼做,這些年來我都反覆想清楚了,只要一步步阻止,一切都來得及。」

  見她這般篤定,宣靜霞也有了信心。「這麼說來,咱們得儘早將千允懷的為人告訴哥哥,讓他有所防備,莫要再引狼入室。」

  夏依甯胸有成竹地道:「我已經跟他說了,他也信我了,眼下咱們只要比千允懷早一步和陵王打好關係即可。」

  她驀地定定的看著宣靜霞,一字一字地說道:「陵王是將來這大齊天下的主人,只要他站在咱們這一邊,誰也動不了宣家。」

  饒是宣靜霞這個夜晚受的震撼已經夠多了,還是又被震了一下。「你是說……」她的心怦怦狂跳,不敢隨意將那臆測的答案說出口。

  夏依甯鄭重的點了點頭。「要是你做了陵王的女人,那便萬無一失了。」



【第十二章】   三人一條心

  轉眼間,為期五日的賞花會落幕了,然而千允懷心中卻是極不痛快,不,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他極不是滋味。

  前日宣靜霞落湖之後,他也跟隨在後去了玉築軒,未曾等到宣靜霞醒來,宣景煜就以男女大防為由請他先行離開,可卻讓同時也在玉築軒的李翊皇留了下來。

  難道因為李翊皇是皇子,所以不好要他離開?若說宣景煜是因為當他是好友,較好開口,可他又明顯感受到宣景煜在態度上對他的疏遠,讓他產生了諸多臆測,這是兩人各自成親後首度見面,難道宣景煜實則對他納夏依嬛為妾之事有所芥蒂,才會對他態度冷淡嗎?

  另一件讓他不痛快之事是關於使節團。

  賞花會期間,他硬是賴在陵王府不走,便是想尋機會向李翊皇說那關於大越使節團意圖刺探軍情一事,可李翊皇硬是忙得腳不沾地,讓他連半點與他私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讓他十分著急,眼看著今日各國使節團都相繼離開了,如今他再去進言,又能查出些什麼?

  白白錯過了能在李翊皇面前立功的大好機會,令他著實懊惱。

  幸而,對於下一步棋,他已有了萬全準備,猶記前世在賞花會之後,蘭貴妃會得了急病,病因不明,宮中太醫全都束手無策,皇上貼了皇榜,廣召天下名醫,若能救活貴妃,賞黃金萬兩,最後是崑山一名退隱多年的江湖郎中出面,救了蘭貴妃一命,當時他用的方法令一眾太醫都嘖嘖稱奇,那法子他記憶猶新,他已找了個鄉間大夫,此時正在客棧裡待命,屆時那大夫只要用他教的法子救活蘭貴妃即可,而找來大夫的人,也就是他,將會立下大功。

  「怎麼,又在盤算著要去玉築軒看那姓宣的小蹄子是嗎?」卓容臻在鏡前卸釵環,眼裡卻是注視著千允懷的一舉一動,見他焦躁,她就來氣。

  千允懷冷冷的回道:「你胡說什麼?」

  「鎮江王府就在京城,距離陵王府不過幾條街,咱們不回府裡睡,你偏生要在這裡討個院子住下來,圖的不就是想見那小蹄子。」她滿心的不爽。「我又不是呆子,你對那姓宣的小蹄子那點心思,我會看不出來?」

  他不緊不慢的轉身面對著鏡前的卓容臻,盤起手臂,冷眼說道:「我是有意納她為妾,那又如何?你管得著嗎?」

  「我為何管不著?!」卓容臻氣得一下子站起身,轉身對他怒目相向。「妾室需得經過主母的同意方能進門,虧你還是世家子弟,連這點禮數都不懂?」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千允懷一個眼神瞪了回去,狂妄的說道:「我千允懷將來可是要坐大位的人,別說三妻四妾,我要三宮六院都行,我要納誰為妾就納誰為妾,你要敢多嘴,我休了你都行!」

  她一時呆住了,三宮六院?他這是在說什麼鬼話?他是不是傻了?鎮江王府五代而斬,眼下已是最後一代,都快成為平民百姓了,他還在作白日夢?

  他懶得跟她說,只想著在他登上高位之前一定要休掉眼前這個不識大體的女人,他將來是要當攝政王的,憑她的見識和平凡的容貌,沒那資格當攝政王妃。

  「你去哪裡?」卓容臻見他轉身就走,氣又不打一處來。

  千允懷頭也不回地道:「去夏依嬛房裡!」

  卓容臻氣惱,口不擇言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齷齪勾當,你讓夏依嬛那賤人和她的丫鬟一塊伺候你!」

  「是又如何?」他腳步一頓,回過頭,朝她惡意一笑。「怎麼,你做得到嗎?你想和你的丫鬟一塊兒伺候我嗎?」

  她被這渾話氣得渾身顫抖。「那種下流事,只有出身卑賤的商家之女才會厚顏無恥的照做,要是你讓她們兩人比我早懷上孩子,我卓家不會放過你。」  

  「照照鏡子吧!」千允懷的目光中帶了幾分陰狠。「你這瘋樣,我都不想碰你,你又怎麼能懷上孩子?」

  夏依嬛的房間就在隔壁,她聽到爭吵的動靜,貼著門偷聽,聽到千允懷要來她房裡,禁不住喜形於色,吩咐道:「水嫣,快把衣裳脫了去床上待著,二爺要過來了。」

  從一開始的屈辱感,到如今她已經很習慣和水嫣一塊兒祠候千允懷。

  千允懷從沒有單獨要過她,總要水嫣一起,且他總是對她特別粗暴,有時在極致時會掐住她頸子,眼中迸出的凶光像是恨極了她,可他留宿在她房中的日子又比卓容臻多,她想,他是喜歡她沒錯,床笫間的粗蠻是他愛她的方式,如果他不喜歡她,就不會來她的房裡了,不是嗎?

  「奴婢今日身子有些不適,還是小姐自個兒伺候二爺吧。」水嫣有些懶洋洋的。

  她經常和夏依嬛一起伺候千允懷,甚至千允懷單獨到她房裡的次數更多,據她所知,千允懷還沒單獨要過夏依嬛,久了,她的心便大了,顯然千允懷喜歡她多過夏依嬛,那她為何只能做通房?

  眼下千允懷還未有子嗣,只要她懷上兒子,她就能抬為姨娘,就能和夏依嬛平起平坐,她現在已是千允懷的人了,根本不必聽夏依嬛的。

  「你在胡說什麼?」夏依嬛對她的態度很不滿,近來水嫣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她現在真想過去重重地甩水嫣兩個耳光,可顧及到千允懷就快進來了,這才強忍著沒動手。

  然而等了半天,千允懷並沒有到她房裡。

        千允懷從卓容瑧面前拂袖離開之後,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宣靜霞一面。

  當初他無意中結識了宣景煜,知曉他是寧州首富宣家的家主之後,便對宣家的家資起了貪念,這才開始殷勤的與之交好,爾後他上宣家做客,見到了像晚霄一樣瑰麗的宣靜霞,他頃刻間就傾心了,他不在乎她是商家之女,誓言要她做他的女人!

  前世,他沒得到宣靜霞,而是莫名其妙納了宣靜宸為妾,又眼睜睜看著宣靜霞成了容王的妾,事後調查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夏依嬛搞的鬼,他也因此恨透了夏依嬛,現在宣靜霞還不屬於任何一個男人,他不會計較她前世已做過容王的女人,他要她這一世做他千允懷的女人,等他做了攝政王,她就是攝政王妃,這一世他不會再因她是商家之女而裹足不前,他這就要去向她表白,告訴她,他會排除萬難迎她為平妻,將來的榮華富貴,他都會與她共享!

*             *             *

  一早下起淅淅瀝瀝的雨,章管事領著下人送上早膳,四個小碟、八個大碟,全都極為精緻,連同那裝菜的碗碟也是裡白外粉彩的姿碟,一人還有一碗金絲燕窩和白糖熬的馬奶子,十分周到。

  照說,銀子宣家也花得起,可就是沒有皇家這麼講究,只要用膳時辰一到,便有丫鬟捧了水盆、巾帕立在一旁伺候,另外還有佈菜的大丫鬟,宣家用膳一向隨興,沒這麼大規矩。

  夏依甯才要吃宣景煜夾到她碗裡的醬肉荷花捲,便聽到外頭通報陵王來了,三人連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她心下是有些詫異的,怎麼一大早陵王就過來了?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用膳了?」李翊皇大步進來,臉上掛著笑容,先看了宣靜霞一眼。

  夏依甯注意到他不自稱本王了,之前他要他們不必對他行大禮,是以他們也從善如流,不行禮了。

  「哪裡的話。」宣景煜一拱手,臉上多了幾分笑意。「我們正要用膳,殿下若尚未用膳,一起如何?」

  「我就是要來蹭飯的。」李翊皇笑道:「先前接待使節團,賞花會又有諸多雜事要打點,忙得抽不開身,好不容易將使節團都送走了,便想著一定要來和你們吃頓飯,你們是我請來的客人,我卻未盡地主之誼,實在說不過去。」

  宣景煜噙著淺笑。「殿下太客氣了。」

  待所有人重新落坐,丫鬟給李翊皇添了碗筷,夏依甯重新夾起那塊醬肉荷花捲要入口時,外頭守門的又通報千二爺來了。

  這一次宣家三個人只是停下了筷子,沒有多餘的動作。

  李翔皇則是挑了挑眉。「他這一大早的,來這裡做什麼?」

  宣景煜若無其事地道:「千二爺昨夜也曾過來,說是要見靜霞一面,我思忖著夜已深沉,靜霞早已歇下,便沒讓他進來,想來是真有什麼急事,才會一早又過來。」

  李翊皇微蹙著眉頭。「昨夜也曾過來?」

  夏依甯對宣靜霞送去一個眼神,瞧,你哥哥也能這般不動聲色的將千允懷一軍了。

  敞開心扉深談過後,她和宣靜霞達成了共識,宣靜霞知道前世宣家的下場之後,更加堅定了她要入陵王府的決心,而宣景煜也因為她一席話開始遠離千允懷,一切都在好轉,這一世,她一定可以扭轉宣家的命運。

  入廳之後,千允懷見到李翊皇在座,臉色有些訕訕,「殿下也在?」

  「本王來招呼我母妃邀請來的貴客,你呢?你來做什麼?」李翔皇直勾勾的看著千允懷。「聽聞你昨夜也來過,還要求見宣姑娘,有這回事沒有?」

  千允懷心裡頓一下,一時語窒。他過來要見宣靜霞一事,為何告訴了李翊皇?他原是來表白的,卻是碰了個釘子,下人回道小姐已歇下了,是他根本沒見到人。

  「我也想知道千二爺要見靜霞有何事?」宣景煜轉動杯盞,淡淡地問道。

  千允懷再度覺得不對勁,以前宣景煜都直呼他的名字,今日卻稱他千二爺,這不是擺明了跟他疏遠嗎?

  他定了定神,很快找到了理由。「嬛兒身子有些不適,她不願找大夫,所以我想讓靜霞去看看。」

  這理由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挑不出錯來。

  夏依甯知曉他這不過是搪塞,卻也不得不假意關心,「敢問二爺,姊姊身子不適,可是嚴重?」

  千允懷沒心思在這話題打轉,只淡淡地道:「早晨已看過大夫,不礙事。」

  夏依甯瞭然地笑了笑,冷不防地問道:「那二爺這會兒又來,是有何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特別是李翊皇,似乎想將他看出個子丑應卯來。

  千允懷力持鎮定,輕描淡寫地道:「我是想著,景煜成親之後,我倆還未曾好好敘敘,想著賞花會都落幕了,你們或許要回寧州了,因此過來話別。」

  李翊皇眉頭輕挑。「本王還想留宣兄多住幾日,儘儘地主之誼,你就到時再過來話別吧!」

  他這是下逐客令了,千允懷縱然心裡悶,卻也不得不告退。

  千允懷正要走,陵王府的大總管劉貫海匆匆而來,躬身急切的稟道:「殿下,娘娘突感身子,倒下了。」

  千允懷一喜,他的機會來了,等他安排的大夫將蘭貴妃救活,屆時李翊皇可就不能再像現在這般對他無禮,不將他放在眼裡了。

  李翊皇瞬間起身。「母妃玉體何處不適?可請了太醫?」

  劉貫海回道:「已請了太醫,可目前還查不出病因。」

  夏依甯和宣靜霞對視一眼,如何醫治蘭貴妃,她已經告訴宣靜霞了,如今就等著宣靜霞把握這大好機會,做蘭貴妃的救命恩人。

  李翔皇蹙著眉對宣景煜道:「宣兄,叨擾你們用膳了,我先過去看看我母妃,晚些再過來。」

  千允懷越看越是不解,李翊皇何以對宣景煜如此親近、禮遇,要走還交代得有首有尾,他認識的李翊皇可沒這麼平易近人。

  「殿下留步。」宣靜霞匆匆向前兩步,抬眸看著他。「我也略懂醫術,可否讓我也過去看看貴妃娘娘,說不定我能派上用場。」

  對於自己向來文靜的妹妹竟然主動提出要去看貴妃娘娘,宣景煜面上有幾分驚訝。

  李翊皇已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宣靜霞的任何舉動在他眼裡都是好的,他點了點頭,份外溫柔地道:「宣姑娘有心,自然是好的,這便隨我一起去看母妃。」

  這兩個人是在做什麼?千允懷暗惱,面上不動聲色。「我也一起去看看表姨母。」

  夏依甯很想跟過去看,可她的身分不能提出要求,她看著他們匆匆離開,只能在心裡祈禱著一切順利。

  「你們都下去吧!」

  她聽見宣景煜遣了奴婢,反正他們也無心用膳了,一干奴婢齊聲告退,接著,一隻手由身後按住了她的肩膀,宣景煜的聲音傳來——

  「甯兒,你是不是對靜霞說了什麼?」

  夏依甯心裡一跳,連忙回過身去,急中生智地回道:「沒有,都道天機不可洩露,我又怎麼會對靜霞說。」

  宣景煜低頭看著她。「我看靜霞對陵王的態度似乎有所不同。」

  她順水推舟地道:「靜霞對我說,她對陵王很有好感,加上先前陵王為了救她,堂堂皇子竟不顧自身安危,令她大為感動。」

  「雖然如此……」他神情肅然地道:「伴君如伴虎,若是可以,我不太願意讓靜霞到陵王的身邊去。」

  夏依甯握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長的笑道:「兩情相悅,是君是虎,箇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才能感受。」

  宣景煜也笑了。「你是要我別多事,隨他們發展,是嗎?」

  她微微一笑。「我向你保證,靜霞若跟了陵王,會過得很好。」

  她還知道什麼嗎?他看了她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見陵王今日特意過來,又百般禮遇,許是使節團一事查出了眉目,就不知千允懷今日又著急的過來是有何要事,發現陵王在場便閉口不提,想來你姊姊身子不適不過是藉口,他為何要見靜霞,我實在想不透。」

  夏依甯知道前世千允懷愛的女人只有宣靜霞一人,而這一世怕也一樣,待夏依嬛知道千允懷愛的是宣靜霞,不知會不會像前世那般使出詭計設計宣靜霞,但只要宣靜霞成為陵王的女人,千允懷就不得不打消念頭,夏依嬛也不會因為嫉妒而失心瘋使壞。

  只是這些事她不能老實告訴宣景煜,便蹙眉不快地道:「千允懷那個人心術不正,有了妻妾亦不滿足,恐怕是見靜霞貌美,又想來打靜霞的主意,昨夜那樣唐突的闖了來就要見靜霞,分明沒有把咱們放在眼裡。」

  宣景煜微挑起眉。「你說他對靜霞……」他這才想起過去千允懷到府裡,總是會問起靜霞,似乎真有點什麼。

  見他沉吟,她拉著他的雙手,抬眸望著他,擔心地道:「景煜,你一定要記住,千允懷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他將她擁入懷裡,柔聲道:「你怕我不能應付千允懷嗎?」

  夏依甯慢悠悠地道:「我怕他是個卑鄙小人,為了得到他想要的,不知會使出什麼手段。」

  宣景煜微微一笑道:「你怎麼就當你相公是好欺負的?」

  夏依甯心裡嘆息,上一世你就被人拆吃入腹了,這一世我才會為你操碎了心啊……

*             *             *

  宣靜霞低眉順目的隨李翊皇進入蘭貴妃的寢室,就見寢室裡跪著一群人,看官服都是太醫,又誠惶誠恐的不敢發出半點響,凝肅的氣氛透著一股壓抑。

  千允懷的嘴角翹了起來,果不其然,與前世一樣,查不出病因,眾太醫束手無策。

  待過了幾日,蘭貴妃就會病得不醒人事,皇上便貼出皇榜廣召天下名醫,到時他就將那預先找好的鄉間大夫帶來,妙手回春,救回蘭貴妃的性命,這麼一來,不僅蘭貴妃和李翊皇會對他感激涕零,皇上也會知道他這個人,他算是正式在皇上面前露臉了。

  「何太醫,為何至今查出不出病因?」李翊皇詢問正在床邊為蘭貴診脈的太醫院之首何太醫,他是太醫院裡醫術最精湛的,若連他也查不出病因,那麼恐怕病情極為不樂觀。

  「回殿下……」何太醫起身躬身道:「娘娘向來有心悸的病症,素日裡發作,只需服三帖藥便會康復,可這一次脈象卻極為難測,下官和其餘太醫均查不出原因,請殿下降罪。」

  李翊皇沉著臉,悶聲不語。

  宣靜霞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蘭貴妃,臉色蒼白,手浮腫,皮膚有濕冷的感覺,這也不是中毒,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病,她真能照夏依甯教她的那個法子醫治嗎?

  「皇上駕到!」

  殿外傳來尖細的通報聲,所有人都連忙跪下。

  「拜見皇上!」宣靜霞也隨眾人一起跪下,她只見到明黃龍袍飄揚的一角,沒敢抬頭一睹聖顏。

  前世她雖然隨容王來過陵王府,但她不過是容王的玩偶,連小妾都不是,又怎麼有資格見到皇上和蘭貴妃?

  李令天看著黑壓壓的人頭皺眉。「怎麼了?為何都跪著?還不快給貴妃診治!」

  李挪皇稟道:「父皇,太醫們查不出母妃的病因,此刻無法醫治。」

  李令天當即神色一凝。「為何會查不出?何太醫,連你也查不出嗎?」

  何太醫叩頭回道:「臣等無用!請皇上降罪!」

  「豈有此理!」李令天看著虛弱昏迷的蘭貴妃,心急地吼道:「爾等速速設法醫治貴妃,若是貴妃有個差池,你們都要掉腦袋!」

  何太醫為難道:「皇上,此時查不出病症,微臣實在不敢貿然給貴妃用藥,怕會適得其反。」

  「難道就放著不管?」李令天蹙眉。「沒看到貴妃連氣息都幾不可聞了嗎?不管是用針還是用藥,什麼都好,快給貴妃醫治!」

  宣靜霞已做好了準備,她站起身,款款走了出去,再次跪下,低垂著眉眼道:「啟稟皇上,民女略懂醫術,可否讓民女為娘娘診脈?」

  李令天挑眉看著她。「這是何人?」

  李翊皇忙低首稟道:「回父皇,這是兒臣去苗疆回來的路上,救了兒臣性命的人,名叫宣靜霞,此次母妃特地邀她來賞花會。」

  「哦?」李令天打量了她一會兒,鬆口道:「太醫們均束手無策,你既懂醫術,便試試吧!」

  「民女遵旨。」宣靜霞寶了寶心袖,往蘭貴妃所臥的榻邊而去。

  千允懷看著她的舉動,心下也是詫異,不解向來文靜的她,怎麼會在這時候出頭?他知道她懂醫,可這麼多太醫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又怎麼可能有法子?

  他看著宣靜霞給蘭貴妃診脈,又察看蘭貴妃的頸、手多處,跟著起身對皇上稟道:「啟稟皇上,娘娘此乃心衰,需服用大量的青豆湯。」

  此話一出,眾太醫一片嘩然,除了太醫之外,最為詫異的是千允懷,他驚疑不定的瞪著宣靜霞,普天之下,這時候知道如何醫治蘭貴妃的應該只有他一人才對,此時連皇榜都還未貼出,遠在崑山的老江湖郎中也還未進京,她是怎麼知道的?她真有這般高明的醫術?

  「還不快去準備。」

  皇上一下令,幾個品階較低的太醫連忙去了。

  宣靜霞心中忐忑不安,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到冷汗順著背脊流下,萬一沒成功反而害死了蘭貴妃怎麼辦?饒是她懂醫術,她也想不出為何要用青豆湯來醫治。

  片刻之後,幾名太醫回來了,後面跟著抬青豆湯的下人,宣靜霞給蘭貴妃灌下一碗又一碗的青豆湯,蘭貴妃開始大量的出汗,宮女連忙拉起帷幔,幾個太監手忙腳亂的抬來屏風,宮女為蘭貴妃更衣,又更換錦被褥墊。

  之後,宣靜霞壓抑不安,又繼續灌蘭貴妃青豆湯,如此折騰了一個時辰,就在她惴惴不安、以為沒希望的時候,一名宮女叫了起來,「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9 11:1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事事皆如意

  近日京城最熱門的談資莫過於陵王要迎娶商家之女為側妃一事了。

  儘管那商家之女是寧州城首富宣家的嫡女,可她的身分還是太過低微,王府裡連小妾都是官吏人家出身,以商女之身嫁入王府為側妃,那可真是雞窩變出彩鳳凰。

  千允懷兩世為人,都未有一刻像如今這般慌亂。

  李翊皇竟然語出驚人,要迎宣靜霞為側妃,更叫他驚訝的是,皇上和蘭貴妃也不反對,這麼不可能的事,卻真真實實發生了。

  他去找李翊皇,想對他說宣家有龐大玉脈一事,可李翊皇不在府裡,去了宮裡,當日宮裡便傳出了消息,陵王揭發大越使節團欲刺探大齊軍情一事,且大越使節團和太子來往密切,太子可能出賣了軍情給大越,皇上震怒,當眾斥責太子,讓陵王接管了皇城裡的禁軍。

  他萬萬沒想到李翊皇自己查出了大越使節團一事,在皇上面前建了功,這令他很是懊惱自己沒抓住機會。

  這就算了,這些他不看在眼裡,反正前世他位極人臣,這一世肯定也能一帆風順的走到高位,後面還有機會,只要他好好把握,他的前途仍是一片光明,眼下最要緊的是宣靜霞,他不能讓她嫁入陵王府,不能讓她成為陵王的女人,趁著宣景煜還在陵王府做客,他得設法讓宣景煜推掉這門親事。

  他風風火火的進了陵王府,雖然賞花會已落幕,他已回府住了,可守側門的門房認得他,加上他又塞了銀子,那門房便讓他進去了。

  他胸中似漲滿了火,步履不停的來到玉築軒,前方園子花木蔥蘢,竟然就見到夢中佳人在園子裡賞花,那端美中帶著靈氣的臉龐騷動著他的心思,草木葳蕤中,她的衣裳彷彿被花草染了色,讓他的視線完全離不開。

  宣靜霞聽到動靜看去,驚訝的道:「原來是千二爺。」他正要開口叫她不要應允婚事,不料她揚聲高喊,「綠柳!」

  她的丫鬟很快現身。「小姐,有何吩咐?」

  她淡淡地道:「有客人來了,是千二爺,領客人進去見哥哥。」她一說完,轉身就走進屋裡。

  「千二爺,請。」綠柳早得了主子的吩咐,見到千允懷不必客氣,語氣上便有些不耐。

  千允懷繃著臉,進了廳堂,也不見宣靜霞的人了,他心中懊惱不已,怎麼就錯過了與她單獨說話的機會,他有滿腔的話要告訴她啊!

  「二爺稍候,奴婢去請少爺。」綠柳給他上了茶之後進去通報。

  片刻之後,宣景煜出來了,目光從他身上掠過,看不出在想什麼。

  他連忙擱下喝了一口的茶起身。「景煜,你不是真要應了靜霞與陵王的親事吧?」

  宣景煜不置可否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心裡則是想著,這人還真對靜霞存了心思。

  千允懷急道:「陵王已有王妃,還有數名姨娘小妾,靜霞冰清玉潔,豈不是委屈了她?」

  宣景煜笑了笑,回道:「千二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一人會說靜霞嫁給陵王為側妃是委屈了她。」

  千允懷正色道:「陵王府雖是高門,可一入侯門深似海,你就不怕靜霞被陵王妃和那些姨娘小妾欺侮?」

  「若是如此,也是她的命。」宣景煜的語氣更是淡然了。

  千允懷猶不死心地道:「景煜,你聽我的,靜霞萬萬不可嫁給陵王……」

  夏依甯走了出來,噙著微笑道:「千二爺這話聽著好耳熟,當初姊姊要嫁給千二爺做妾時,我娘也是如此擔心,說二爺你有妻有妾,擔心姊姊到你府裡會受欺凌。」

  千允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這時候提到他的妻妾成群,讓他真正想說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總之,多謝你關心。」宣景煜語氣溫和地道:「但此事是皇上做主,我們只是平頭百姓,對皇上決定的事,不敢說個不字,想來你也不敢對皇上的決定有意見吧?」

  千允懷怔了怔,宣景煜雖然語氣溫和,可態度卻十分冷淡,是什麼讓宣景煜變了?為什麼?

  從玉築軒離開之後,千允懷心中有滿滿的不甘,腦中靈光一現的想到,此時一切還未有定論,如果宣靜霞像前世一般落入容王之手呢?

  與其讓她做陵王側妃,不如讓她做容王的玩物,他得不到她,也不想讓她去比容王出色百倍千倍的陵王身邊,他也見不得將來陵王登基之後,她身處高位,他還得對他愛的女人下跪,若是她在紈褲容王身邊,將來他去救她時,她必定會感受到他的好,必定會心甘情願的跟他走!

  不錯,只要他煽動容王把宣靜霞搶來,她就嫁不成陵王了,陵王絕不會娶一個殘花畋柳的女子做側妃。

  思及此,他雙眼驀地放光,胸口似翻騰著熱油,他馬不停蹄的去了容王府,管事說容王在「喜悅樓」飲酒,他又一鼓作氣的到了喜悅樓。

  容王李翊堂在三樓的雅間飲酒作樂,身邊四個姑娘在伺候,有人給他斟酒,有人喂他吃菜,有人在彈琴,有人在跳舞,逗得他心花怒放,十分暢快,見到千允懷來訪,他頗為意外。

  「千二爺怎麼了,找本王有事?」

  千允懷拱了拱手,眼裡有兩簇火光在跳動。「有一事要相告殿下。」

  「坐吧。」李翊堂示意陪酒的姑娘給千允懷斟酒。「現在人人都在拍我那皇弟的馬屁,千二爺居然會想到本王,實在太難得了。」

  「敬殿下一杯。」千允懷先乾了一杯酒,又不著邊際的閒聊了幾句,這才進入正題,「那日在醉月軒,殿下似乎對那宣家的大姑娘頗有意思?」

  李翊堂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有意思又如何,她都要成陵王側妃了。」

  千允懷更進一步道:「殿下,眼下還不是。」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翊堂自嘲道:「難道本王還能搶親?」

  千允懷進言,「雖不能搶親,卻是可以暗著來,宣大姑娘過兩日便會回到寧州,殿下只須派人在寧州將她劫走,等到她成了殿下的人再放走她,到時她也沒臉嫁給陵王了,自會主動退親,等過陣子風平浪靜,殿下若喜歡,再把她接到府裡便是。」

  李翊堂擱下酒杯,匪夷所思的看著千允懷。「是你瘋了,還是你認為本王瘋了?」

  千允懷一愣。「殿下……」

  「天下女人何其多,本王為何要為了區區一個姑娘去得罪陵王?」李翔堂冷冷地道:「再說了,陵王的婚事是父皇允的,要是父皇下令徹查,你要為本王頂罪嗎?」

  千允懷徹底懵了。為何容王未被他說動?前世他不是很喜歡宣靜霞嗎?他若是不敢去搶宣靜霞,宣靜霞又如何像前世那般成為他的禁臠?

  他死也無法看著宣靜霞成為陵王的女人,既然容王膽小不敢動手,那就他來,照著前世夏依嬛的法子,把宣靜霞綁到容王面前,再給他們下春藥,到時生米不成熟飯都不行!

*             *             *

  這幾日宣府賀客盈門,連宣家族裡的長輩都親自登門道賀,直說宣家出了王爺側妃是光耀門楣,是宣氏百年來最大的喜事,定要好好操辦。

  夏依甯能夠理解他們的雀躍之情,商家之女嫁入官家為妾都是不可能的事,何況是嫁入王府,又是側妃,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陸氏原是不想與皇家有所瓜葛,可女兒要嫁入陵王府為側妃又不同了,是大大的恩典,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宣老夫人更是興奮得幾天都睡不著,直說是天大的餡餅砸下來,還交代下去,婚事一定要大操大辦,要讓寧州人人都知宣家有女要嫁入王府,宣靜宸、宣景揚不用說了,姊姊要入王府,他們自是歡天喜地。 

  婚禮定在六月初六的吉時,宣靜霞除了早晚去向宣老夫人請安之外,便沒有出府過,都待在房裡按側妃的規制繡自己的嫁衣。

  「小姐這樣整日待在房裡不悶嗎?」綠柳都佩服主子了。

  「怎麼會悶?」宣靜霞一笑。「繡繡嫁衣,再給王爺納幾雙鞋,一天一下子便過去了。」

  她和夏依甯商議過了,怕千允懷又施什麼詭計,請求陵王派來護衛隊,陵王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只宣家外有護衛隊看著,她院子裡也有,保護她這個未婚妻的安危。

  夏依甯又安排了十六個粗使婆子和丫鬟,日夜輪班給她守門,防得滴水不漏,嚴密到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轉眼到了六月初五,嫁妝都已備好,新房的傢俱無一不精巧,都是宣景煜找了最好的匠人製作的,這一日宣靜霞忙得腳不沾地,各府女眷都來慶賀添妝,就連夏依嬛也來了。

  夏依甯見了她,自然訝異。「姊姊怎麼會過來?」

  夏依嬛的臉繃得死緊。「二爺讓我來給你小姑子添妝。」

  她原不知道宣靜霞這個人,是有次她與卓容臻吵起來,卓容臻鄙視地說不要以為千允懷對她專房獨寵就是喜歡她,他喜歡的是宣靜霞。

  她本認為卓容臻是嫉妒她,才會胡說八道,可今日千允懷命她無論如何都要來給宣靜霞添妝,且要給宣靜霞的匣子還封了起來,讓她看不到裡面是何物,令她有所懷疑,嫉妒不已。

  「靜霞此時正在見知府夫人,怕是一時半刻不得閒,交給我就行了,我再轉交給靜霞。」

  他們從京城回來之後,千允懷三天兩頭就來,宣景煜早吩咐下去,不見千允懷,是以都由大總管找理由打發了。

  看來是千允懷見不著宣景煜,進不了宣府,無計可施之下,便派了夏依嬛來,既是如此,那肯定不是只有添妝那麼簡單。

  「也好。」夏依嬛遞出了描金退光匣子給夏依甯,反正她也不想見宣靜霞。

  夏依甯見夏依嬛氣色不太好,臉上有許多煩惱,可她壓根不想關心這個人,不想問她在鎮江王府好不好,不想與她談心,便藉口明日小姑出嫁還有許多事要忙,將她送出府了。

  夏依甯回到房裡,打開匣子,匣子里竟是連件首飾都沒有,只有一張紙條。

  宣景煜進房來,正好見到她在開匣子。「聽說你姊姊來了。」

  他吩咐過不見千允懷,但夏依嬛是千允懷的妾,且是少夫人的嫡姊,也不好攔著,因此大總管特地通報他一聲。

  「千允懷讓姊姊來給靜霞添妝,可是你看……」她將妝匣裡的紙條遞給他。

  宣景煜看了紙條之後,眉頭一蹙,將紙條直接拿到燭火前燒掉。「不需要給靜霞看。」

  夏依甯點了點頭。「我明白。」

  她知道他不想擾亂宣靜霞的心神,可此事她一定要告訴宣靜霞。

  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千允懷竟然還試圖約宣靜霞出府一見,說什麼他有極為重要之事,事關宣家的興亡,一定要當面與她說,想來不過是騙她出門的伎倆。

  但千允懷這麼處心積慮的要見宣靜霞,令她很是警惕,直覺告訴她,千允懷還想破壞這樁婚事,她得再跟宣靜霞說,要她入了王府也需再三提防千允懷才行。

  想著,她便坐不住了。「知府夫人許是走了,我再去看看靜霞。」

  宣景煜手臂一伸,將她帶進了懷裡,低首看著她,有些吃味的輕挑劍眉。「你們倆倒是有聊不完的話,自京城回來之後,你們時不時便聚在一塊兒談天,還總是關起門來說話,融洽得我都要嫉妒了。」

  夏依甯頓覺好笑。「什麼話,哪裡有哥哥跟妹妹吃醋的道理?」說完,她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他卻是不肯放開。「就是有。」

  她笑嘆道:「明日靜霞就出嫁了,到時你要吃醋也沒對象了,這會兒先放我去看看她如何,我這做嫂嫂的,還未給她添妝哩。」

  她承認她是大把心思放在宣靜霞身上了,擔心她進了王府會無法應付敏銳的李翊皇,深怕她露出重生的痕跡,她將前生宣靜霞死後發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詳細告知,就是要宣靜霞牢記在心,要步步為營。

  「那麼等你回來,一起洗沐。」他望著她的眼睛說道。

  夏依甯耳朵都紅了。「隨你。」

  他好像從他們第一次一起洗沐之後就迷上了,還訂製了大木桶,這事讓宣老夫人知道了,直問他們做那麼大的木桶要做啥,令她那幾日都羞得抬不起頭來見人。

  「快去吧!」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快去快回。」

  夏依甯心中滿是甜蜜,眼下她的心事越來越少了,只要宣靜霞嫁到陵王府,她便沒什麼可憂心的了。

  見夏依甯來了,宣靜霞習慣性地遣退所有奴婢,「你們都退下吧。」

  綠柳最後一個出去,細心的將門帶上了。

  她拉著夏依甯在床邊坐下,急急問道:「聽說夏依嬛來了?」

  知府夫人離開後,綠柳便告知千二爺的小妾夏依嬛來給她添妝,由少夫人接見了,當下她便坐立難安,不知那蛇蠍女人來做什麼。

  「千允懷派她來給你添妝,我已打發她走了。」夏依甯神情凝肅地道:「千允懷不死心,在那妝匣裡放了張紙條要約你相見,若是你真去了,他說不定會把你劫走,是以,我得再次提點你,你進了陵王府之後,要儘可能讓陵王看清千允懷的險噁心思,最好讓陵王對千允懷深惡痛絕。」

  宣靜霞把手疊在她手上,眼神很是堅定。「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會讓他有一絲空隙來擺弄宣家,這就是我到陵王身邊去的目的。」

  她如今已把千允懷和夏依嬛視為最大的仇人,她誓言要得到陵王的寵愛,得到他的守護,做天子的女人!

  夏依甯被她那份堅定感染了,她緊緊握住宣靜霞的手。「好,京城有你,這裡有我,咱們一塊兒守護宣家!」

*             *             *

  不知不覺,端午節到了。

  在大齊朝,端午是一年之中很重要的日子,遊子都會歸家團聚,要祭祖,而今年的端午宣家份外忙碌,要宴請宣氏家族裡所有長輩,已搬遷到外地的也要請回來,且宣家族長又說,宣家出了皇子側妃,且又懷上了身孕,今年更要隆重的祭祖,讓宣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這個好消息,夏依甯身為主母,自是忙得腳不沾地。

  宣靜霞去年嫁入陵王府,幾個月前傳來好消息,著實令她歡喜,陵王成婚多年,膝下猶虛,體弱多病的陵王妃要伺候陵王都有困難了,自然懷不上孩子,而其餘妾室的肚皮也都沒動靜。

  她想著,若是宣靜霞能一舉得男,那就是將來的皇長子,雖非嫡出,可卻是陵王的第一個孩子,他自然會寵愛有加,若孩子能養在陵王妃名下,那便是嫡子,有機會是將來的太子。

  是以,她對此次的祭祖格外重視,她打從心裡感謝老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又讓她重生後一路順遂,即便族長沒開口,她也打算盛大祭祖,請老天繼續護佑宣家,讓前世的惡夢遠遠的離去,不再來驚擾。

  在大齊朝,祭祖乃是大事,重中之重,宣家開了祠堂,還在寧州城裡設了十個粥棚施粥,又延請了好幾個大夫給百姓義診,所有祭品夏依寧甯都親自打點,也日日去粥棚關切,務求前來領粥的人都能飽餐一頓,這些事情她都是誠心誠意去做的,她信服著看不見的神明,認為她能重生成為宣家人,是神明的恩賜,因此她親力親為,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寧州城的百姓也在這一次的盛大布施裡認識了她這位宣家的少夫人,都說她行事落落大方,和善可親,宣老夫人去打葉子牌時,聽其它家的老太太、夫人談起自家的孫媳婦,都說她不輸嫡女,且嫁進來宣家就了出了個皇子側妃,足見她十分旺夫,是個天生有福氣的,這讓宣老夫人聽了心裡著實舒爽,心裡再也沒有夏依甯是庶女的疙瘩。

  祭祖這一日,所有的祭品都上了桌,宣氏族裡的長輩也都齊聚一堂,他們在等吉時行禮,也在等宣景煜回來,他身為宣氏年輕一代最有出息的一個,又掌管宣氏商行,這樣的大日子,自然不能少了他。

  夏依甯也是翹首引盼,一個月前,他和商團去了大梁宜城,先前已和宜城的第一鹽商談好了合作,要定契約,這等大事,也無人可代替,一定要他親自出馬才顯得重視,他臨行前交代他端午前一定回來,十日前也來了信,知曉家中要祭祖,承諾一定會回來。

  「嫂嫂一直站在門口不累嗎?」宣靜宸來到大門這兒,好言勸道,「到裡面歇會兒吧,哥哥回來,自有人通報,這會兒天這麼熱,莫不要中暑了才好。」

  夏依甯拉長了頸子看著前方。「不打緊,我不覺得累,你哥哥遠遠的見到我在迎接他,才曉得我很重視他。」

  他一走就是一個月,她真是很想他,但想到他不過是去鄰國,心裡又安了許多,他們很快就能見面了,她就能拉著他溫熱的手,詢問他旅程中的大小事,不像前世他們都死了,想見也見不到,只能任憑無盡牽掛在天地間徘徊。

  「哎!」宣靜宸噗嗤一笑。「什麼重視,依我看,哥哥會心疼死吧!」

  「少夫人!」二管事宣大成急急跑了過來。「有人在咱們的粥棚裡鬧事,把人打成了重傷,鬧著要見您,還說您若不去,他就要鬧到這裡來!」

  夏依甯一聽事態嚴重,急道:「快讓人備車,我過去看看!靜宸,你去跟娘說一聲!」

  宣靜宸愣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急急朝屋裡去。

  夏依甯這一去就是快半個時辰,日正當中,曬得她極不舒服,胃也在翻攪,這才想到她忙得連早膳都沒吃,午膳也還未進。

  進了門,陸氏焦急的迎上前。「靜宸說你去粥棚處置鬧事了,你這孩子,那種事讓大總管去就行了,你又何必親自跑一趟?在這大太陽底下奔波,你身子這麼弱不禁風的,能消受嗎?」

  「娘,我不打緊。」夏依甯安撫的笑了笑。「鬧事的人說要見我,我總要去看一看,他才不會鬧得更凶,且今日是咱們祭祖的大日子,要是那人真鬧到這裡來,怕會驚動了族裡的長輩。」

  雨嘉蹙眉道:「夫人,您沒見到那場面,那人似要打少夫人,奴婢幾次相勸,少夫人就是不肯先回來,有次還險險讓那人手裡的木棍打中,真是嚇死奴婢了。」

  夏依甯斥道:「雨嘉,不得胡說!」

  雨嘉嘟嘴,不依不饒地道:「奴婢沒有胡說,今兒外頭熱得一絲風都沒有,少夫人卻站在日頭下跟那人周旋,還不讓奴婢給少夫人打傘。」

  陸氏聽了也是驚嚇,她眉心蹙得緊,拿帕子擦拭著夏依甯鬢角的汗。「看你臉色白得嚇人,快去房裡躺著,等要行禮了我再差人去喚你……你可不許再說個不字,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夏依甯雖然還想去看看祭品擺放得如何了,更想去門口等宣景煜,可陸氏都放話了,她也只好依從。「娘,那我先去房裡歇下,若景煜回來了,一定要立刻差人喚我。」

  陸氏拍拍她的手。「我省得,你就甭操心了,景煜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當家的,非要心疼死不可,以後說不定不再讓你管事了。」

  夏依甯聽了也是甜蜜,她要做他的賢內肋,自然要做到最好,前世他沒有從妻子那裡得到的敬重和愛,她全都會給他。

  想到他,她心口就有化不開的柔情,她對陸氏柔柔地笑了笑,一轉身要回房,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腦子一陣發暈,噁心到不行,乾嘔了一口。

  「怎麼了?!」陸氏和雨嘉嚇得不輕,連忙扶住她。

  「沒、沒事……」夏依甯語音方落,人便昏了過去。

  雨嘉驚叫道:「少夫人!」

  陸氏急著大喊,「來人啊!快來!」

  一個人大步進入廳裡,袍角還在飄揚著。「怎麼回事?」

  陸氏乍然聽到兒子的聲音,有些如在夢中,抬起眼,真的看到兒子在眼前,她結結巴巴地道:「甯兒昏倒了,快、快抱她回房裡……」

  不等陸氏說完,宣景煜已經看到兩人攙扶的人竟是夏依甯,他詫異之餘,迅速橫抱起她,步履不停的往房裡而去,聽到後面陸氏急喊人去請大夫。

  宣景煜眉頭緊鎖,將夏依甯放在床上,陸氏也跟進來了,宣靜宸和宣景揚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

  陸氏自責道:「都是娘不好,以為甯兒已經習慣宅裡的大小事了,便都放手讓她去處理,這次祭祖,事情不少,甯兒事事都親力親為,這才病倒了。」

  宣景煜沒多說什麼,只問道:「請了大夫沒有?」

  陸氏點頭如搗蒜。「已經去請了。」

  宣景煜面沉如水。「怎麼還沒來?」

  陸氏有些懵,訕訕地道:「呃……景煜啊,甯兒是你進門前一刻才昏過去的,也是你抱起她之後才派人去請大夫的,派出去的人恐怕是還未到醫館。」

  宣景煜卻是不管那些,眉眼不動,沉著臉道:「再派人去!」

  陸氏自責,自是不敢多言,忙又叫大總管再派人去請大夫,沒多久大夫來了,還一次來了兩個,雨嘉連忙放下帳子。

  宣景煜吩咐雨嘉道:「讓兩個大夫都給少夫人診脈,看仔細點。」

  雨嘉哭喪著臉回道:「奴婢明白。」

  她忙在夏依甯露出的手腕上搭了塊帕子,常喜給大夫端來小椅子到床邊,請第一個大夫坐下診脈。

  陸氏道:「既然大夫都來了,娘在這裡看著就行了,吉時快到了,你去祠堂跟長輩們打聲招呼,儀式要由你主持。」

  宣景煜卻是不為所動。「甯兒還不知情況,我如何走得開?」

  陸氏有些無言。「可是,長輩在等……」

  宣景煜頭也不回的道:「揚弟,你走一趟,代替我去主持祭祀。」

  宣景揚倒是毫不怯場,還有些興匆匆的朗聲應道:「好勒!我這就去,哥哥在這裡陪著嫂嫂也是應當的!」

  陸氏知曉要說動宣景煜是不可能的,她嘆了口氣,交代宣景揚不可無禮,一切要聽道長吩咐,這才放他走。

  兩名大夫輪流替夏依甯診脈,都沒有多說什麼,面色十分淡定,還帶著微微笑意。

  宣景煜看了卻十分著急。「大夫,究竟有何問題,內人為何還不醒?」

  一名大夫作揖道:「尊夫人勞累過度,精神不足,加上有了身孕,才會一時昏了過去,不久之後自然會醒的。」

  另一名大夫也笑道:「是喜脈,恭喜了。」

  一時間,房裡一片安靜,宣景煜如在夢中,很不真實,怔怔地看著紗帳裡猶自闔著眼眸的夏依甯。

  宣靜宸第一個歡天喜地的叫了出來,「嫂嫂有了身孕!我要做姑母了!我要做姑母了。」

  陸氏也難以置信,「大夫,您說她……我媳婦兒……有了身孕?」

  兩位大夫一塊兒點頭。

  宣景煜這時才回過神來。「可有要注意之事?」

  兩人異口同聲道:「需得好好休養,不得再操勞了。」

  陸氏讓紅葉去取了十兩子給兩名大夫做診金,再讓大總管好生送出去,她自己則讓宣靜宸陪著她,一塊兒去告訴宣老夫人這個好消息。

  房裡只剩宣景煜和下人,他讓雨嘉、常喜都出去,自己守在床前,握住了夏依甯的手輕輕揉搓。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夏依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看到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她一怔,愣了會兒才想到自己好像暈過去了,那時是在廳裡……應該嚇壞大家了吧?

  她這幾日是有些不適,時常感覺昏沉睏乏,胃口也差,本還想著中秋過後再好好休息。

  她推算著他應是回來不久,風塵僕僕的模樣,身上黑色錦袍都沒換下呢。「你怎麼在這裡?這時辰應該要祭拜了吧?」

  她掙扎著要起來,宣景煜把她推了回去,口氣寒冰似的說道:「大夫來過了。」

  他的臉色令夏依甯心裡咯噔一聲,怎麼暈過去一會兒罷了,還請了大夫?看他面色不佳,她惴惴不安地問道:「怎、怎麼了嗎?」她該不會得了什麼重病吧?

  宣景煜神色肅然,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她,忽地嘆了口氣。「甯兒,咱們要做爹娘了。」夏依甯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木木地看著他,一時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要做爹娘了?是說她有身孕了嗎?她是幾個月沒來月事了,她還以為是太忙了導致的……可他為何要嘆氣,面上也並無喜色,他不開心嗎?這個想法令她思緒一片空白。

  「甯兒……」他緊擰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往後我要如何放心去走商?看來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哪裡都不能去,得守在你身邊,你才不會再把自己累得暈倒。」

  夏依甯這才知道原來是她暈過去這件事令他不高興了,她忙道:「也只有忙這一陣子,等大祭過後就沒事了,我一定好好休息,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就別惱了,快去主持祭典吧,怕是長輩都在候著了……」

  「還說?」宣景煜皺眉看她,眼裡又有了不悅之意。「你若再提大祭之事,我就廢了這規矩,往後都別祭了。」

  她很是驚訝。「你說什麼啊,怎麼可以廢了祭祖的規矩?」

  「有何不可?」他沉下臉來。「就因為操辦祭祖,你才會連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把自己累得暈過去,我縱使廢了這規矩又如何?有誰能置喙?」

  夏依甯見他不是說笑,這才明白自己暈過去是嚇壞他了,討好的安撫道:「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會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宣景煜濃眉略挑。「你當然要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左右我會在你身邊照看著你,你是沒機會再累壞自己了。」



【第十四章】   奴大飛上天

  宣景煜說得出、做得到,每日到商行將要務過目,將事項交給下面的人,往往出門不到半個時辰便又回家了,回家之後,他哪裡也不去,就是陪著夏依甯,當家之事也重新交給了陸氏,什麼事都不讓夏依甯做,令她哭笑不得。

  一開始,夏依甯是覺得他有些小題大作,可隨著肚子越來越大,身子越來越沉,讓她整日都昏昏沉沉,且害喜的現象並沒有消停,如今孩子都四、五個月大了,可她還是鎮日嗜睡、噁心、嘔吐,整個人除了長肚子,四肢依然纖細,宣景煜見她老不長肉,實在不放心,日日要廚房為她進補,弄得她現在聞到補湯的味道就怕。

  眨眼間,七夕到了。

  在大齊朝,七夕這一日,未出嫁的姑娘都會自己做香囊,除了香葉外,還會在裡面放一截紅繩,並在帕子繡上心願,多半是想嫁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到了當日便掛到城裡紅娘廟的桃花樹上去,祈求紅娘實現願望。

  宣家未出嫁的姑娘只剩宣靜宸一人,七夕這天一早,用過早膳,便由夏依甯陪著她到紅娘廟,宣景煜分不開身,派了宣恭、宣暢兩人領了十二名護院護送,陸氏則是去京城看宣靜霞了,要住上幾日才會回來。

  在陸氏還沒出發去京城前,宣靜霞便給夏依甯來了信,信裡寫道,千允懷幾次要求見李翊皇,都讓她暗中擋了下來,不知道千允懷還有何目的。

  另外,她說自己身子十分沉,在王府裡散步都有困難,想娘親想得厲害,見她思親心切,李翊皇主動提起要陸氏進京陪她幾日,讓她十分感動。

  她說,除了守護宣家,她現在最大的心願是為李翊皇生下一個白胖兒子,讓他開心,而陵王妃也待她如親姊妹一般,她並沒有特別做什麼,只是相信她說的,陵王妃是個善良的女人,因此她從未曾對陵王妃設防,陵王妃似乎也體會到了這一點,更是真心相待,還說若她死了,要她好好照顧王爺等話。

  她從字裡行間看出宣靜霞的滿足與幸福,想來她在王府如魚得水,得到陵王的寵愛,也得到陵王妃的喜愛,眼下她要快些將宣靜宸的親事定下來,如此才能進行另一件事,得在她臨盆之前將事情都打點好才行。

  「嫂嫂,我見到林員外家的三姑娘鈺兒了,跟她娘親、嫂嫂們走在一塊兒。」宣靜宸指著前方一名青衫姑娘,天真的笑意從她眼角眉梢暈染開來。

  「她先前還說死都不要成親呢,這會兒還不是到這裡來求姻緣了,保不定帕子上繡了十個條件給紅娘奶奶看哩!」

  紅娘廟在城裡灞橋那頭,雕刻石獅的彎橋橫在麗河之上,平日香客不多,可今日卻是車馬小轎往來不絕,由於紅娘廟只許女香客進入,男賓只能在橋頭等,故此夏依甯姑嫂走在前頭,後面是兩人的貼身丫鬟雪階、平兒,主僕四個人踩在青石小路上,走上了彎橋。

  夏依甯望了一眼宣靜宸一直拿在手裡的藕荷色寶相紋雲錦緞香囊,隨意地問道:「那你呢?你在香囊帕子上繡了什麼,能告訴嫂嫂嗎?」

  「也沒什麼。」宣靜宸倒是半點不扭捏。「我就繡希望韓先生能高中會元,將來做狀元郎。」

  夏依甯莞爾道:「怎麼會繡這個?不是說要繡上自己想要嫁給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嗎?」

  宣靜宸像是此刻才想到這個問題,她一愣。「我也不知道,繡的那時心裡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韓先生,想為他祈福,不過嫂嫂,這裡又不是孔子廟,你說我祈求韓先生中狀元會不會不靈啊?」

  夏依甯笑著回道:「不會不靈,韓先生一定會當狀元郎。」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宣靜宸先是興高釆烈,復又嘆了一口氣,眼底有些愁容。

  「我覺得韓先生實在太可憐了,自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沒一頓溫飽,哪裡像我這麼好,衣食無缺,天塌下來,以前有爹爹頂著,現在有哥哥頂著。」

  「說的也是。」夏依甯假意一嘆。「韓先生一無所有,將來也不知道有沒有姑娘肯嫁給他,若是孤身到老,那才是可憐之中的可憐。」

  宣靜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韓先生才華不凡,容貌俊秀,怎麼會沒有姑娘肯嫁給他?」

  夏依甯一本正經地道:「可是他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會有姑娘敢跟著他嗎?若是你,你敢嗎?那可是要吃苦的。」

  宣靜宸急道:「他一輩子住在咱們文墨館裡就好啦!我跟哥哥說一聲,哥哥肯定會同意的,再說了,眼下他還要督促揚弟功課,當然要跟揚弟住一起了。」

  夏依甯點了點頭,「好吧,或許有姑娘肯嫁給他,可一定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姑娘,大凡大戶人家的姑娘都不會瞧上他的,縱然有一身才華,卻不能當飯吃,他除了教書也並沒有謀生的技能,不是嗎?」

  宣靜宸卻完全不認同,急辯道:「嫂嫂,你可能太少與韓先生說話了,我日日與他說話,我覺得只要他站出去,全城的姑娘都會喜歡他!」

  夏依甯饒富興味的瞅著她,忽然問道:「那你呢?你可喜歡他?」

  宣靜宸突然被這麼一問,嚇了一跳,臉一紅,答不上來。  

  她喜不喜歡韓意希?她從沒想過,可她日日都會想起他,早晨起床的時候會想,吃飯的時候會想,沐浴的時候會想,練字的時候會想,睡前也會想。

  夏依甯笑著握住了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若中意韓先生,也不棄嫌他出身低微,我跟你哥哥說,讓你們先訂親,等你成人禮後再成親,你覺得如何?」

  宣靜宸一時語塞,臉紅到耳根子去了,過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自然是不會嫌棄韓先生的,可韓先生若不喜歡我,不想與我訂親怎麼辦?」

  夏依甯的笑意更深。「若他不願意,自然不會勉強,不過眼下你還無須操心這些,待會兒咱們把你的香囊掛到桃樹上去,紅娘奶奶見了自然會成全你。」

  因為夏依甯的一席話,宣靜宸的心卜通卜通直跳,是以一回府就往自己房裡鑽去,根本不敢去弟弟的院子裡見韓意希,下午原是要練字的也取消了。

  夏依甯見她的模樣,知道婚事八成成了,宣靜宸如此喜歡韓意希,身為當事人的韓意希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怎麼可能沒感受到,不過是礙於自己的身分不配,不敢奢望罷了,待宣景煜回來,她就要和他提提。

  「少夫人,您在紅娘廟那會兒走了許久,快回房躺著,否則少爺知曉,又要給您禁足了。」

  一回聚雲軒,雪階就忙不迭催促她去休息,顯然對懷孕初時她暈過去之事餘悸猶存。

  「我知道。」

  她扶著雪階的手往屋裡走,那裡有幾層台階,平常出出入入早習慣了,便也沒特別注意,可是她突然腳一滑,身子一個踉蹌就往前撲,雪階本能反應要去扶住她,自己卻也一滑,兩個人同時滑倒。

  兩人倒地的那一瞬間,一個人衝了過來。「少夫人!」

  夏依甯驚魂未定,見到穩穩當當從肩頭抱住她的是三大五粗的常喜,而雪階沒人抱住,就狠狠摔了下去,慘叫連連。

  「少夫人,我去看看雪階姊姊!」常喜將夏依甯穩住之後便急急又去看雪階。「對不住啊,雪階姊姊,我凈顧著抱住少夫人,卻沒能抱住你……」

  「不打緊……」雪階雖然摔得疼,卻也鬆了口氣,她忍住絲絲痛意道:「你做得很好,回頭我一定跟夫人、少爺稟告,重重的賞你。」

  「雪階!」夏依甯也是嚇著了,她雖然著急著雪階的情況,卻不敢走快,慢慢來到雪階身前,擔心地問道:「如何?可摔著哪裡了?」

  雪階抬起頭來,強顏歡笑道:「奴婢沒事,您平安就好。」

  夏依甯忙道:「常喜,你快把雪階扶起來,扶回房去,再去請大夫。」

  「哦,是、是!」常喜恍然大悟,忙扶起雪階。

  然而雪階哀聲連連,似乎是哪裡的骨頭斷了,無法站立。

  常喜一臉凝重。「少夫人,我看雪階姊姊是不能走了,我背著她好了。」

  夏依甯面帶憂色。「好,辛苦你了。」

  她在心中祈禱,可不要傷到哪裡才好啊,雪階跟雨嘉一樣,是她重生後能信賴倚靠的人,對她而言非常重要。

  「雪階姊姊瘦得跟燕子一樣,不辛苦。」常喜說著,便背起了雪階往房裡去。

  雨嘉見此情況,大呼小叫起來,知道是摔傷後,連忙派小廝去請大夫。

  大夫尚未到,夏依甯對雨嘉吩咐了幾句,讓她去察看她們適才摔倒的地方。

  雨嘉很快的去而復返,稟報道:「少夫人,那裡有油漬,肯定是有人在那處抹了油。」

  接著又氣惱地道:「是誰那麼不小心?竟將油澆在了那處,幸虧是常喜經過,又眼明手快的抱住了您,不然可要出大事了。」

  夏依甯默然不語,那絕對不是不小心。

  她們今日出去也經過那月洞門,當時還好好的,回來就有了油污,可見有人算準了她會經過,特意澆了油。

  宣景煜沒有姨娘,她過世的公公也沒有側室,她若生下宣家的下一代,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可以說宣家上下都期盼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出世,那麼……想讓她滑胎的人是誰?

  若是她前世沒住過這裡,自然不知眾多奴婢之中是誰在搞鬼,可她經過了前世,自然知道最有嫌疑的人是楚秋。

  也怪她自己,明知道楚秋對宣景煜有妄想,一定會對她使絆子,卻因為忙著一件又一件的大事疏忽了在眼前的小人,幸好她肚子裡的孩子無事,否則她該是如何的悔恨?

  大夫來了,診斷雪階是腿骨摔傷了,需要休養半年,雖然臥床辛苦,但沒摔著腦子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夏依甯讓雨嘉送大夫出去,溫言讓雪階好好休息,接著沉著臉讓常喜把聚雲軒的管事安嬤嬤和楚秋找來。

  「少夫人,雪階姑娘無事吧?」安嬤嬤一臉的關心和惶恐,她身為聚雲軒的管事,院子裡發生的大小事,自然會有人第一時間去告訴她。

  夏依甯前世和安嬤嬤相處了十載,明白她是個做事認真的,人也忠厚老實,是宣老夫人用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看著宣景煜幾個兄弟妹長大,她知道安嬤嬤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勞嬤嬤掛心了,雪階無事。」她淡淡地說道,眸光停在楚秋身上。

  見她半點不心虛,還一副自信滿滿、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知道潑油的人是她沒錯,她肯定行事十分小心,自認沒有留下把柄,才會這副悠哉模樣,可是楚秋錯估了她,她並不是要抓她辮子的。

  「安嬤嬤,楚秋今年也十六吧?」夏依甯不再看向楚秋,對著安嬤嬤問道。

  安嬤嬤微微躬身,「是過了十六了。」

  夏依甯微挑起眉道:「馬房的小廝吳利做事認真,今年十七了,恰好也要婚配了,今日就由我做主,將楚秋許配給吳利,成親之後,夫妻兩人便去莊子上照顧馬匹,以後若沒需要,就不必回來了。」

  安嬤嬤一愣,但她思緒敏捷,前頭才發生了少夫人險些滑倒之事,這會兒少夫人忽然要給楚秋親配,難道是楚秋……

  她嚇得一身冷汗,忙道:「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跟大總管說,一定照少夫人的吩咐,辦得妥妥當當!」

  「你憑什麼要我嫁給吳利?!」楚秋不可置信的看著夏依甯,語氣陡然尖銳了起來。

  她以為夏依甯把她叫來是要盤問澆油之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更沒有人看見,所以她有恃無恐,可是夏依甯沒有問一句澆油之事,卻是要把她配給馬房小廝,那個吳利連話都講不清,竟然要將她配給那種人?!

  夏依甯並不看她,冷冷地問著安嬤嬤,「安嬤嬤,你手裡可是有楚秋的身契?」

  安嬤嬤拉著楚秋不讓她說話,急忙回道:「有的,有的,少夫人!」

  夏依甯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麼說,我想將楚秋配給誰便配給誰,是也不是?」

  安嬤嬤又是點頭如搗蒜,「自然是的,府裡的奴婢都任憑少夫人發落。」

  楚秋急火攻心,憤怒的叫道:「你沒資格決定我的事,我是少爺的丫鬟,我要見少爺!我要見夫人!」

  夏依甯又不緊不慢地道:「安嬤嬤,一會兒將這奴大欺主的惡奴先打十大板。」

  楚秋一聽,身子一顫。陸氏和善,當家時從未用過板子,是以府裡上下無人被打過,而今她竟然要當府裡第一個被責罰的人?她不能接受!她說什麼都不服!

  「我是少爺的人,只聽少爺的吩咐!少爺說要打我,那才行!」楚秋怒火中燒,不管不顧的怒吼著,眼裡的火焰似要將夏依甯生吞活剝了似的。

  宣景煜便是在此時面沉如水的走進來,眼神犀利又冰冷。

  楚秋見了他,如見救命繩,淚水立即奪眶而出。「少爺!少爺您要救救奴婢啊!少夫人要打死奴婢!」她不信少爺會對她沒有半分感情,她自小在發雲軒裡伺候,她是府裡的丫鬟最水靈的一個。 

        宣景煜看向楚秋,淡淡地道:「宣暢、宣恭,把這個惡奴拖下去,照少夫人的意思,重打十大板,爾後再交給安嬤嬤處置。」

  楚秋臉色丕變,半個字也吼不出來了,少爺竟然真要打她?!

  「安嬤嬤,看緊她。」宣景煜又面不改色地道:「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我唯你是問,定要看著她和吳利成親,打發到莊子上,永遠不許再踏入府裡一步。」

  安嬤嬤嚇得只會點頭。「老奴明白。」

  這還是府裡處置下人最嚴厲的一次,都怪楚秋那丫頭不知分寸,弄不清自己的身分,竟然妄想少爺會袒護她,真是沒長腦啊!

  楚秋面如死灰的被拖走了,夏依甯站了許久,又耗了心神,頓感乏累,身子一晃,險些要暈倒,宣景煜忙扶住了她。

  「你瞧你,又讓自己太累了。」他眉頭皺了起來,責備道:「我不是說過,你不許再累到自己,才多久你又不聽話了。」

  「我不過是站了一會兒。」夏依甯笑了笑,又忍不住問道:「楚秋是在府裡長大的,我這樣處置楚秋,你不會不高興嗎?」

  宣景煜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是當家主母,你處置一個下人,我為何要不高興?你問這種話,我才要不高興。」

  她正色道:「我猜,楚秋想加害我腹中胎兒,她在台階上澆了油,想令我滑胎。」

  他點了點頭。「宣安說你險些在台階滑倒,又喊了楚秋來,我便也猜到了。」

  人非草木,楚秋對他的情意太顯,他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又念在她自小在宣家長大,想著日後將她婚配出去便是,他萬萬沒想到楚秋會有膽子對夏依甯使絆子,且還是在她懷胎之際,光憑這點,他就不會再讓楚秋留下來。

  「希望她到了莊子後能安份一些。」她想想還是後怕,若是沒有常喜,她可能已經失去孩子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宣景煜雙眸望著夏依甯顯懷的肚子,果斷地道:「待會兒我便讓安嬤嬤找人牙子來,將楚秋賣了,讓她永遠都無法再踏上寧州的土地。她想害你,這已是最仁慈的懲罰。」

  夏依甯點了點頭。「我也不想再擔驚受怕,依你的意思做吧。」

  不一會兒,宣安便滿頭大汗的跑進偏廳來,興匆匆地說道:「少爺,已經在動工,工頭說,不用一日便可完工!」

  夏依甯有些懵。「咱們府裡哪裡要動工嗎?我為何不知?」

  宣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少夫人,少爺為了您,要將害你險些滑倒的台階剷平哩!」

  夏依甯又是一愣,他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12:5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狼子的野心

  到了十月,韓意希與宣靜宸的親事定了下來,說好了兩年後成親,韓意希早就對宣靜宸生了情意,宣景煜一提,他自然是千百個願意,只怕自己配不上而已。

  對於最疼愛的寶貝孫女要許配給一個窮酸書生,宣老夫人原是說什麼都不肯同意。

  夏依甯對宣老夫人曉以大義,「祖母,咱們家如今出了側妃娘娘,若是再與商家結親,怕靜霞在京裡遭人嘲笑,說咱們宣家不過是有幾個錢的商家,結親還是以利益為考慮,可與韓先生結親就不同了,大齊以文立國,向來只有往科舉上去才有前景,才會受人尊敬,以韓先生的才華,冒出頭是早晚之事,咱們以首富之姿與韓先生結親,那是看重他的人品學識,旁人知道了,都會高看宣家一眼,靜霞在京裡也抬得起頭來。

  「再說了,靜宸跟著韓先生讀書,對他心生仰慕之情,能把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這不是美事一樁嗎?韓先生無雙親無家,咱們對他看重,日後他定當湧泉以報,靜宸將來縱然出嫁了,也是住在家裡,您日日都可見到寶貝孫女,又多了個孫女婿承歡膝下,這是撿到寶了,祖母。」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因此宣老夫人點頭了,還因為深覺有理,直說要把訂親之事大肆操辦,讓寧州城裡人人皆知她有了個書生孫女婿。

  寧州古老留下來的規矩,兩家訂親等同正式嫁娶,小戶人家席開十桌,大戶人家席開百桌的也有,而陸氏見宣老夫人高興,與兒媳商議之後便辦了兩百桌的宴席,宣靜霞身子沉,不便回來,也派人送了賀禮來,是一對金子打造的鴛鴦,就和真正的鴛鴦一般大小,陸氏請人造了個高台擺放,在宴席上供賀客參觀,引得眾人都嘖嘖稱奇,說側妃娘娘出手就是不同,陵王另外送了一百兩銀子要給準新郎官置辦行頭。

  宣家上下喜氣洋洋,可夏依甯萬萬沒想到,訂親當日,千允懷會不請自來,還帶了夏依嬛同來膈應他們,宣景煜給她一個眼神,讓她不必擔心,便逕自去接待千允懷,而她則把夏依嬛迎進了房裡,常喜進來泰茶便退下了。

  「甯妹,看你這肚子大的,怕是再一兩個月就要臨盆了吧?」

  夏依甯笑著點頭。「等千二奶奶有孕之後,姊姊也得快些懷上才好。」

  大齊朝的官家規矩大,妾室不能在正妻之前有孕。

  「甯妹……」夏依嬛看起來有些猶豫,半響才垂眸道:「我……其實已經有身孕了。」

  夏依甯一愣,但還是馬上露出笑容賀道:「那太好了。」

  要做娘親了,總不會再存有害人之心了吧?雖然這一世夏依嬛還沒有害過人,可她對夏依嬛前世的作為仍是耿耿於懷,人的稟賦性格根深蒂固,這一世的她怕也不會有太大改變,說不定害不到宣家人,就去害其它周圍的人。

  「可是……懷孕的不只我,卓容瑧和水嫣都懷了身孕。」夏依嬛看似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

  夏依甯聽得一怔。「水嫣也做了千二爺的妾室了嗎?」前世程氏的奶娘吳嬤嬤說不讓水嫣做夏依嬛的陪嫁丫鬟,就怕水嫣長得太狐媚會爬姑爺的床,這一世果然是應驗了。

  「原本沒正式收房,懷上孩子之後,如今已成了和我平起平坐的姨娘。」夏依嬛恨恨地道:「我真不該將她帶到千家,但現在也無法將她趕走了。」

  夏依甯笑了笑。「姊姊何必將個丫鬟放在眼裡?千二爺肯定是喜歡姊姊多過水嫣那丫頭的。」千允懷對宣靜霞嫁給陵王一事肯定是痛心疾首,至於誰懷了他的孩子,他根本不會在乎,他的眼裡只有宣靜霞和功利。

  「他只有要銀子的時候才會對我好……」夏依嬛愁眉不展地道:「甯妹,我的嫁妝用得快見底了,若是用完了,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回家去討,讓父親母親煩惱吧!」

  夏依甯這才知道她來做什麼,她很快起身打開斗櫃,拿出一隻妝匣,正是當初她要出嫁前夏依嬛給她添妝的那一隻。

  「姊姊當初送我的首飾都還在裡頭,姊姊先拿去應急吧。」她把妝匣塞進夏依嬛手裡,眼神一暗地道:「其實,宣家只是看似風光,靜霞小姑出嫁時,為了場面,可把家底都翻出來了,如今只怕是空有首富的名頭,我的嫁妝也是用得七七八八了。」

  夏依嬛見她只是將當初她送的妝匣拿出來,還反過來向自己哭窮,也臉色訕訕,無言了。

  這次千允懷在京城無意中得知宣靜宸要訂親的消息,急忙趕來,卓容臻不屑來商家道喜,他便主動說要帶她一塊來,水嫣怎麼吵,他都不肯帶水嫣同行,當時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在他心裡比水嫣重要,誰知他在路上才說,要她從夏依甯那裡周轉些銀子,要她至少拿個五萬兩銀票。

  她看看手中的妝匣,頓覺心煩,這跟五萬兩銀票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他知道了不知會如何不悅……

*             *             *

  另一邊,宣景煜迎了千允懷到聚雲軒的偏廳,下人送上了茶,不等千允懷開口,宣景煜啜了口茶先道:「先前靜霞出閣,千二爺特意請我大姨子來添妝,有心了。」  

        千允懷乾笑了兩聲。「不過是一套頭面,不值一提。」

  那一夜他一直等到天明,宣靜霞都沒出現,在那之前,他派去的人幾度想試圖潛入宣府都失敗了,誰知道李翊皇竟會派了人來保護宣靜霞,他費了好大力氣,仍是沒有成功劫走宣靜霞,她仍是順利嫁進了陵王府,且不過多久,就傳來有孕的消息,令他備受打擊。

  不過,他不會就此罷休的,等將來他除掉李翊皇,做了攝政王,她就會乖乖到他身邊了,眼下他要做的是拿到玉脈的入山令牌,再把玉脈獻給李翊皇以表忠心,前世令牌是夏依嫣偷來給他的,這一世他得由自己取得了。

  「一套頭面?」宣景煜故作詫異,擱下了杯蓋看著他。「可靜霞怎麼說那妝匣裡一件首飾都沒有?」

  千允懷心裡一個咯噔,宣靜霞不會把紙條給宣景煜看了吧?他是篤定她縱然吃驚,可礙於姑娘家的清譽,也不會將紙條給任何人看,以免叫人誤會與他有何瓜葛。

  「沒、沒有頭面嗎?」他擠出一絲假笑。「會不會是靜霞記錯了?」

  宣景煜笑了笑,烏黑的眸子卻清冷如霜,他慢悠悠地道:「靜霞說那妝匣裡只有一朵珠花,想來二爺你這是禮輕情義重。」

  一朵珠花?千允懷更窘了。「怎麼會是珠花?」

  「就是啊,為何會是珠花?」宣景煜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二爺怎麼會是出手一朵珠花之人?」

  千允懷當下恍然大悟的拍額。「我知曉了,肯定是我那小妾笨拙拿錯了,我分明叫她取紅漆描金匣子,她興許是錯取了黑漆描金匣子,這才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讓靜霞以為我是那小器之人,竟在她大喜之日只送上一朵珠花。」

  他不明白,宣靜霞看到了紙條密而不宣是正常的,可怎麼告訴宣景煜匣子裡擺著一朵珠花,她就不能說有一套頭面嗎?

  「原來如此。」宣景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千允懷換上一副熱絡臉孔。「景煜,這事好辦,改日我見到了靜霞,再親自向她解釋。」

  「現在可要稱一聲側妃娘娘了。」宣景煜嘴角一挑。「而且,如今要見她一面也非易事了,連我這個做哥哥的,要見她都得先通報一聲,何況是二爺你。」

  千允懷心裡一陣不悅,這是在說他不配見她嗎?他輕笑一聲。「景煜,你是否忘了我是陵王爺的表弟,蘭貴妃乃是我的表姨母,我要進陵王府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事實上,他這幾個月來求見陵王都極不順利,他母親直催著要他去巴結陵王,可他連王府的大門都進不去,如何巴結?

  就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擋在他和陵王之間,前世此時,他已是陵王心腹,眼下卻遲遲未有進展,叫他怎能不急?

  「我確實忘了,那你如今可得稱靜霞一聲表嫂了。」宣景煜打趣道。

  千允懷臉色一僵,表嫂……這可恨的稱謂!

  「這麼說來,咱們如今也有姻親之誼了。」千允懷又換了張笑臉,心裡盤算著要如何提起玉脈之事。

  這一世,宣景煜可還未向他提起那能讓宣家富可敵國的玉脈。

  他拿起杯盞啜了幾口茶,擱下杯盞,抬眸看著宣景煜,臉上帶著笑容,有幾分興味地說道:「對了,景煜,你的商隊走南闖北,不知可有聽聞益州近日發現一條玉脈,那玉脈所在之地屬於益州的吳家,可把吳員外樂壞了,當地每戶人家都得了賞銀。」

  益州距離寧州甚遠,接近邊關,即便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一個月的功夫才會抵達,想來宣景煜也不可能去求證,因此他才放心胡謅。

  宣景煜聽他話鋒一轉,不經意的提起了玉脈,心裡如同明鏡,已知他的來意,果然如夏依甯所言,他知道宣家玉脈,也覬覦著,這是來意不善了。

  其實今日千允懷並無喜帖卻厚著臉皮不請自來,他便知道一定有所目的,這人委實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靜霞的親事定下後,千允懷幾次登門要見他,他都派大總管去擋著,宣稱他不在府裡,府裡女眷眾多,不便讓他入內,可今日千允懷為了玉脈,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來了,且絕口不提將他拒於門外之事,可見他對那玉脈有多迫切。

  「說起玉脈,我宣家正好也有一處玉脈,只不過鮮少人知。」他緩緩地道。

  聽宣景煜主動提起,千允懷精神一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但表面上他仍佯裝驚訝,「是嗎?宣家竟有玉脈?」

  宣景煜將他的作戲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道:「看來二爺與陵王爺的關係確實疏遠得很,竟不曾從陵王爺那裡聽說我宣家玉脈之事。」

  千允懷狠狠一愣。「你說……陵王知曉宣家玉脈一事?」

  「看來二爺真的不知。」宣景煜輕描淡寫地道:「我已將玉脈獻給陵王了,以表效忠之心。」

  「什、什麼?!」千允懷的臉色青白不定,頓感一陣天旋地轉。「你為何這麼做?!」

  對比他的震驚,宣景煜的嗓音輕淡如風,「二爺這話倒是問得奇怪了,說起來,陵王乃是我的妹夫,我欲助他一臂之力,有何奇怪?難道二爺的立場不與我相同嗎?」

  千允懷無法反駁,亦說不出話來,此時與宣景煜對坐著,每時每刻都如芒刺在背,之後開了席,宣景煜差人領他入了席,他也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匆匆帶著夏依嬛告辭。

  他們一走,夏依甯這才鬆了口氣,畢竟這兩人前世是危害宣家的主謀,只要他們在,她片刻都難以安心,怕他們使出什麼無恥手段要陷宣家於不義。

  「你真該親眼看看的,千允懷聽見我說玉脈已獻給陵王,頓時臉色驚變,實在好笑。」宣景煜說著,露出了一個笑容。

  說也奇怪,自從他成親之後,便再也沒作那個宣家敗落的惡夢了,但今日見到夏依嬛,他心裡還是極不舒服,彷彿她真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主謀。

  夏依甯也覺得十分痛快,不過還不是他們鬆懈的時候,她正色道:「景煜,有兩件事陵王須得知道,你得去一趟京城了。」

*             *             *

  出了宣家,上了馬車,千允懷馬上問夏依嬛,「銀票呢,拿到手沒有?給了多少?」

  夏依嬛蹙著眉,她以前怎麼會仰慕如此不堪的男人?如今木已成舟,都懷了他的孩子,再多悔懊也幹事無補,不如努力成為他身邊唯一的女人,若是他不要那麼風流,她還是可忍受的。

  「你啞了?」他一臉的不耐煩。「怎麼不說話?」

  她慢吞吞地回道:「甯妹說,宣家其實不如表面風光,因為她小姑嫁到王府做場面,已是空殼子,並沒有多餘銀兩。」

  千允懷一聽便氣得跳腳。「蠢貨!那是她在誆你!」

  對於宣家的家底,他是再清楚不過,金庫在哪裡,他也瞭若指掌。

  前世宣家全被打入大牢後,便是由他帶人去開了那金庫大門,成千上萬的金銀取之不絕,叫他震懾不已,夏依甯這說詞真真是可笑至極!

  罷了,仰賴夏依嬛還不如靠自己,他這就去告訴李翊皇關於明年春天京城大水患,還有越人突襲來犯邊關之事,只要李翊皇信了他,以防洪和攻越兩件事在皇上面前建立大功,日後他說什麼,還怕李翊皇不言聽計從嗎?

  他心中著急,一到京城便另外雇了馬車讓她先行回府,自己則直奔陵王府。

  可是無論他好說歹說有要事要相告陵王,就是沒人肯為他通傳,他也光火了,語帶威脅,「茲事體大,若是再不肯通傳,等陵王怪罪下來,後果自負!」

  威脅見效,管事親自出來了,答應要去通傳,卻是進去了約莫一蓋茶的功夫,好不容易出來了,卻是回覆王爺在忙,不見,這徹底激怒了他。  

  仔細回想,自己進不了陵王府的大門好像是宣靜霞進門之後,王府的守衛明明都認得他是鎮江王府的二爺,也是陵王的表弟,卻再也不肯通融,讓他每每來求見都不得其門而入。

  為何會如此?難道是有人從中作祟,不讓他見陵王?

  會是誰?

  若說是宣靜霞,可她並沒有理由要阻止他見陵王,再說了,憑她才入府不久,會對陵王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那麼,是陵王自己不想見他嗎?

  為何陵王會突然疏遠他?以前雖然對他也不甚熱絡,可好歹他進出陵王府很是自由,下人也都稱他一聲表公子,如今卻是人人像防賊似的防著他。

  笑話,難道他進去會偷什麼出來嗎?適才那管事出來回話的嘴臉高高在上,肯定是陵王給了什麼指令才會讓那奴才有恃無恐,膽敢怠慢他。

  好啊!他誠心誠意來獻計要讓他出頭立功,既然他連見都不見,日後悔青了腸子的是他,就不要怪他棄他於不顧,自己既然知後事,又何必一定要扶持李翊皇?

  雖然前世李翊皇是登基了,可他也能扭轉局勢,讓他做不了天子!

  太子已中毒,遲早會死,三皇子容王為人邪淫卑鄙,若助他登基,日後恐會將他一腳踢開,不如扶持軟弱的二皇子宜王,宜王的母妃德妃,娘家勢力單薄,德妃也跟宜王一個樣,這母子兩人都是沒手段沒主見的,日後宜王登基了,還不任由他拿捏嗎?

  他越想越興奮,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往宜王府去。

  二皇子李翊冕是四位皇子之中耳根子最軟的,他自幼愚笨,八歲才會認字,長大了之後,琴棋書畫無一精通,箭術馬術都學得七零八落,加上德妃娘家沒落,極不受皇上待見,他一直想找機會為自己扳回一城,如今千允懷主動來獻計,他聽得心動。

  「那姓張的半仙真的說開春後京城會有大水患?越人會突然來犯我大齊邊關?」

  「不錯!」千允懷誘導道:「那張半仙在江州一帶極富盛名,他的預言從未曾失準過,若不是我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也不會將此等大事告訴我。」

  李翊冕雖然腦子不靈光,卻也沒蠢到極致,他打量著千允懷,有些懷疑。「不過你不是向來和陵王走得近,為何這等可以建功之事,你不告訴陵王,卻要來告訴本王?」

  雖然暖閣裡並無其它人,可千允懷為表慎重,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實不相瞞,您、也知曉陵王殿下那個人,心高氣傲,總是認為自己什麼都對,我若告訴他,他恐怕只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再說了,我先前納了個小妾,不巧正是陵王新側妃的兄長原先要議親之人,對方可能因此將我恨上了,陵王側妃袒護兄長,不知對陵王吹了什麼枕頭風,使得陵王不顧念表兄弟的情誼,與我疏遠,我也是有骨氣之人,又何必拿熱臉去貼人家臉屁股,自討沒趣。」

  李翊冕看了他半晌,終於道:「本王就信了你,可惜皇上如今去了西南圍獵,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京,不能將此事儘速稟報皇上知曉……罷了,等皇上聖駕回來,定會召見眾皇子,本王到時再立刻進宮面聖即是,日後你就留在本王身邊出謀劃策,若本王能出頭,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千允懷眼中頓時放出光芒。「多謝殿下!」

  半個月的時間,千允懷等得心焦,其間他不斷教導李翊冕面聖時要怎麼說,好不容易等聖駕終於返京,也果然召見了四位皇子,他這才放下心中大石,喜孜孜的在宜王府靜候佳音,如今他自稱是宜王的軍師,府裡上下無人敢怠慢他。

  他在腦海中美滋滋地想象像,待宜王說出那防洪大計和先發制人去攻打大越的計策,李翊皇屆時不知會多吃驚,待知道是他獻的計,恐怕就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想,近午卻迎來氣沖沖回府的李翔冕。

  「千允懷!你是不是看本王好欺負,在尋本王的開心?!」李翊冕怒不可遏地道:「你那什麼防洪大計和攻大越的大計,分明都透露給陵王知道了,還假惺惺的來告訴本王,你是何居心?!」

  千允懷一頭霧水。「殿下這是何意?」

  李翊冕氣得臉都漲紅了,「本王尚未有所表示,陵王就先一步開口,說的正是防洪大計,說他觀星象,開春會有大水患,須得提早防範,至於怎麼防範,督造大壩、疏導河流什麼的,他說了一套又一套,父皇聽得連連點頭,讚許不已,跟著,那傢伙居然又自請出征去打大越,說他在大越的探子探得大越會突襲大齊,要先下手為強,攻他個措手不及,父皇自然應允,又讚他初生之犢不畏虎,像極了他年輕之時,你說,話都讓他講完了,本王還能開口說一樣的話嗎?真是豈有此理,你居然敢來尋本王開心,你快滾,不要再讓本王看見你!」

  千允懷被李翊冕的貼身侍衛攆出了宜王府,心裡驚疑不定。

  太奇怪了,陵王怎麼會知曉開春後會有大水患?又麼會知道大越會來奇襲大齊?他是與他一樣,都知曉前世之事,還是有高人在指點他?

  若說陵王也是重生而來,他萬萬不信,他很了解陵王那個人,若他重生而來,知道宣靜霞前世是容王的禁臠玩物,他絕對不會迎娶她,更不會傾心於她。

  可若不是重生而來,為何他會知曉?再仔細往前推想,大越使節團之事他也知道……到底是誰告訴他的?那人是否也知道陵王是將來的天子,所以在暗中扶持陵王?

  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把所有的錯都怪到夏依嬛頭上,都是她沒有如前世一般嫁到宣家,以致於一切都改變了,沒有她在宣家裡應外合,讓他力不從心也諸多不順,最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待在他的身邊,還懷了他的孩子,一想到這女人要生下他的孩子,這輩子還要跟他糾纏不清,他就打從心裡生厭。

  他不會讓她生下他的孩子,不會讓她有理由賴在他身邊!



【第十六章】   難產的選擇

  臘月初一,大齊迎來了一年中最冷的季節,陵王府傳來好消息,宣側妃產下了雙生子,母子均安,此時陵王還在邊關與大越對戰未歸,皇上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蘭貴妃心繫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孫子,得皇上同意,也在陵王府裡長住,照顧宣側妃和孫子。

  夏依甯的肚子也很大了,盤算著過年前就會生產,而宣景煜同樣不在她身邊,他此時也在邊關,是她說動他去的。

  前世大越一役,糧草被內賊燒光了,大齊軍苦撐,最後吞下敗仗,當時領軍的吳將軍灰溜溜的回朝。

  這次若再出現相同的事,陵王也可能打敗仗,因此她讓宣景煜去邊關,明為走商,實則是要獻上糧草,陵王心存感激之下,兩人的關係勢必更上層樓,男人之間的革命感情是最難動搖的,若日後真有什麼變數,陵王也會手下留情,何況現在宣靜霞又為他生下了雙生子,兩家人可以說是密不可分了。

  只不過那時她一心想要他在陵王面前的地位更加穩固,好能保護宣家,可沒想到肚子越來越大,沒有他身邊的感覺卻是如此失落。

  「少夫人,您在窗前站了許久,快歇歇腿吧!」雪階在後面出聲,取了披風為她披上。

  「我不冷。」夏依甯轉身一笑,倒也順從的走到桌邊坐下,沉甸甸的大肚子像是也懷了雙胞胎似的。

  快過年了,地炕、暖閣、火盆、手爐都陸續用上了,宣靜霞還派人送來許多昂貴的金絲炭,那炭燒起來有股淡淡的墨香,她煞是喜歡,又送來五匹大紅織金妝花錦讓她做褙子或裌襖,說是宮裡賞的。 

  想到宣靜霞在京裡用這麼好的炭,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又受到蘭貴妃和陵王妃的疼愛,她作夢都會笑,等陵王回京,見到雙生子,又不知道會如何珍惜,但願宣靜霞母憑子貴,會有母儀天下的一日……

  「少爺也真是的,明知道您快臨盆了,卻往邊關去,何況也不是非要少爺親自去不可。」雪階用銀杏牙挑叉了一塊蜜瓜給夏依甯。

  對於雪階的抱怨,她只是微笑。

  宣景煜自然是不願意的,是她再三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他才一步三回頭的啟程。

  若他有前世記憶,他肯定也會去做這穩固雙方情感的舉動,她如此步步為營,如此兢兢業業,抓住每一個能與陵王交好的機會,只因為前世的記憶太痛、太恨,她不能不小心。

  近來千允懷都很安靜,陵王已疏遠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對宣家有非份之想,聽說夏依嬛滑胎了,她並沒有去探望,只派人送了補身子的藥材去,對於千允懷的妻妾內鬥,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也懶得做表面功夫。

  現在,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她要保護好自己,平安順利的生下宣景煜的孩子,待他回來,一定會很開心。

  不知道她肚子裡的小傢伙是男是女?她想生兒子,想為前世斷了後的他延續香火,可他說想要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兒。

  無妨,若是女兒,她下胎再要兒子,若是兒子,她下胎再生女兒,這樣不就成了?

  他說想要四個孩子,就像他父母親一樣,生下四個孩子,家裡熱熱鬧鬧的,說他也會像他父親一樣不納妾,同父同母的手足相親相愛,府裡乾淨,不會有那些爭寵的骯髒事。

  她好喜歡聽他講這些,前世她不知道原來他想要四個孩子,前世的他總是冰冷,從來沒有從他口中聽到孩子這兩個字,她還以為他不喜歡孩子哩。

  「少夫人……」雪階含笑而立看著她。

  夏依甯抬起眼來。「嗯?」

  雪階笑道:「以前在馨州家裡時,您常在蹙眉沉思,如今都不會了,奴婢已經好一陣子不曾見您的眉心攏過。」

  「我有那樣嗎?」她都不知道自己常蹙眉,想來是太過憂慮將來會發生的事,生怕自己沒能夠及時扭轉局面,所以時時刻刻在腦中計算。

  「總之,您能嫁來宣家太好了。」雪階此時沒有了平時的穩重,笑咪咪地說道:「少爺對您一心一意,瞧少爺將那賤蹄子楚秋當機立斷的發賣掉便知道,少爺絕不會納妾讓您傷心。」

  夏依甯淡淡地笑道:「他確實是極好的。」

  雪階又道:「上一次大小姐來時帶了水蓮同來,那時奴婢傷著腿,水蓮到房裡看奴婢,說大小姐在千家過得極為不好,說千二爺喜歡水嫣多過大小姐,還曾說要把她也收房,千二奶奶身邊的丫鬟他也全碰過了,一直待大小姐不冷不熱的,倒是大小姐為了千二爺,嫁妝都快見底了,還寫信回馨州跟夫人要銀子,恰巧老爺和人合夥做生意,被人騙走了千萬兩,一時元氣大傷,所以夫人也沒能給大小姐很多。」

  夏依甯波瀾不興地道:「姊姊填的是無底洞,她自己不醒過來,旁人也幫不了。」

  雪階這才說道:「奴婢的意思是,若大小姐來借銀,您可千萬不要心軟。」

  夏依甯一笑。「放心吧,我已嫁人了,現在是宣家的人,孩兒也快出世了,我自然要為自己打算,不會輕易拿出手中的銀錢,姊姊便是再缺銀子,也有父親母親為她打點,不會借到我這兒來。」

  雪階不知道她對夏依嬛有多防備,畢竟看在雪階眼裡,她們兩姊妹姊妹情深,雪階才會想著若夏依嬛來借銀子,她不可能袖手旁觀。

  夏依嬛可能是真將她當妹妹吧,這一輩子也未害過她,可她重生以來未曾將夏依嬛當姊姊,說穿了,前世她是死於夏依嬛之手,對於夏依嬛目前的處境,她沒有任何憐憫,她不會花力氣去對付她,同樣的也不會幫她,只願她好自為之。

  「您能這麼想就好了,看來是奴婢眼淺,白操心了。」

  夏依甯朝她一笑,心裡其實很感激雪階如此忠心,如此關心她。

  大雪紛飛的午後,主僕兩人在房裡一邊閒聊,一邊繡著孩子的肚兜跟衣裳,夏依甯除了繡自己孩子的,也繡了幾套衣裳給宣靜霞的孩子,等她生下孩子,出了月子,便要去京城看看那對備受疼愛的雙生子。

  她想著,雙生子會不會是日後大齊的國君?不知道兩個人之中誰能當上太子?

  前世她死時皇后剛病死不久,皇上尚未立下新后,她無從得知皇后是何人,眼前雖然宣靜霞得陵王寵愛,又產下了雙生子,可將來陵王登基時,勢必要冊封幾位妃子,人選自然都是有功重臣或大將軍之女,到時會冊封誰為皇后還真沒個準,宣靜霞低微的商女身分會成為阻礙,陵王會為了她排除眾議嗎?抑或是立一個於自己有利的皇后?

  「啊!」夏依甯忽然感到肚子一陣收縮的痛意,手裡的繡活落了地。

  「少夫人!」雪階大驚失色,丟下繡活就過去扶住了夏依寧。

  夏依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痛得語不成句,「我……肚子好疼……想來是要生了。」

  雪階更慌了。「可距離您要臨盆還有半個月……」

  夏依甯感覺到大腿根部一熱,咬牙道:「應是要早產了……」

  雪階見她額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連忙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躺好。「奴婢這就去喚人。」

  府裡一時就如同炸了鍋似的,宣老夫人、陸氏、宣靜宸聞風而來,宣景揚也來了,只不過他不能進去,只能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干著急。

  「甯兒,你別怕啊!娘在這裡,穩婆馬上就來了!」陸氏緊緊握著夏依甯的手鼓勵她。她原打算過十天再請穩婆來府裡住的,誰曉得夏依甯忽然早產了,這會兒已派人快馬加鞭的去請穩婆了。

  「是啊,不用怕。」宣老夫人也在一旁安撫道:「女人總是要過這一關的。」她一邊說,一邊轉動手裡的佛珠,口裡念念有詞的請佛祖保佑。

  「娘……嫂嫂不會有事吧?」宣靜宸見夏依甯慘白的臉色和豆大的汗珠就嚇著了,原來生孩子這麼可怕,那她往後怎麼辦?

  「當然不會有事。」陸氏篤定的說道,她自己生了四個,都是順順當當的,痛是自然會痛,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痛的?不過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職,忍一忍就生出來了。

  穩婆很快來了,為求穩當,陸氏請了兩個很有經驗的老穩婆,一個張婆子,一個李婆子,聽從兩人的吩咐,院子裡的丫鬟忙去準備熱水。

  張婆子搓著夏依甯的肚子,探看胎位正不正。「嗯……破水了,可宮口還差了點……」

  夏依甯感到一陣陣椎心的疼痛,一陣痛楚襲來,她唇間逸出了一絲呻吟,陸氏想著小女兒還沒嫁人,可不要嚇得日後不敢生孩子了,連忙把宣靜宸趕了出去。

  「少夫人,您再忍忍,現在還不行……」李婆子說道:「這可有些麻煩了。」

  兩個時辰過去,夏依甯痛得死去活來,可宮口還沒打開,她死死抓著床單,很是無助。宣老夫人看過陸氏生產四次,她自己也生過孩子,也是有經驗的,急急間道:「胎位怎麼了?」

  張婆子吶吶地道:「回老夫人的話,有點拿不準。」

  「什麼?!」宣老夫人一聽就罵罵咧咧了,「拿不準?都什麼時候了還拿不準?我看不行,要把胡婆子也叫來,還是胡婆子穩當些……」

  陸氏連忙拉住宣老夫人,「娘,你就別急了,現在急也沒用,宮口不開,胡婆子來也只能乾瞪眼,不如您先回房歇著,等孩子生下來,您再過來。」在陸氏的示意下,石榴連忙扶著氣沖沖的宣老夫人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依寧漸漸聽不見耳邊的吵雜,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讓她快失去意識,她眼前一陣恍惚,神志回到了前世,那鬼頭刀要落在宣景煜的脖頸之前……

  「不!不要……」

  陸氏被她那凄厲的喊叫嚇得心兒亂跳,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臉頰。「甯兒,你不能睡啊,快醒來,你要生孩子,生景煜的孩子,你快醒來!」

  夏依甯蹙眉,奮力睜開了眼,她沒睡,只是瞬間神志游移在兩世之間,她垂眸看著陸氏,氣若遊絲地道:「娘……若不行,保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陸氏心裡一揪。「你說什麼呢?咱們宣家年年造橋鋪路、施粥送糧,做了多少善事,你跟孩子一定都會平安無事的。」

  夏依甯覺得心好痛,她想說,娘,前世宣家也做了很多善事,可還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做善事,老天不一定看得見……

  想著,她忽然覺得喘不上氣,下身撕心裂肺的痛,她緊咬著牙關,額上青筋浮出。

  張婆子探了探夏依甯的脈搏,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不安地道:「夫人,少夫人下身都見紅了,可孩子卻還是沒下來,怕是要難產了……」

  陸氏見血越來越多,自是心驚膽跳,她娘家嫂子便是破水太久,卻產不下胎兒,導致胎兒宮內窘迫,難產而死,大人孩子都未保住,一屍兩命。

  陸氏打了個寒顫,不能想像若是媳婦兒遭遇相同情況……

  就在她怔忡間,李婆子凝重地道:「夫人,我看不行了,再拖下去,羊水都要流乾了,大人孩子都會死,只能保一個了,要保大人還是孩子?」

  陸氏一陣暈眩,手心冒汗。

  這時宣老夫人又衝了進來。「子嗣何等重要!當然是保孩子!」

  「娘!」陸氏實在於心不忍。

  宣老夫人道:「你也別怪我心狠,自古以來都是保孩子的,眼下這情況,保了大人,大人也活不了。」她一說完,手裡的佛珠竟然斷了,上好的檀木珠子散了一地。

  「所以……是保孩子?」李婆子戰戰兢兢地再次確認道。

  宣老夫人正要點頭,這時一個人衝了進來,大聲吼道:「保大人!我要保大人!」

  一時間,陸氏和宣老夫人都呆了。「景煜……」

  宣景煜對兩人視而不見,只看著兩名穩婆,沉聲吩咐道:「救活大人!只要救活大人就好!」

  兩個穩婆都嚇呆了,穩婆做了這麼久,沒見過男人進來產房的,他就不怕晦氣嗎?

  「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啊!」宣老夫人回過神來,拉著他胳臂喊道:「怎麼可以不保孩子?那是咱們家的血脈啊!」

  宣景煜一字一字沉聲道:「祖母!孩子沒了,可以再懷,依甯沒了,您讓孫兒去哪裡再尋一個一模一樣的依甯?您是想有了曾孫,卻看孫兒像稻草人那般無心無肺的活著嗎?」

  陸氏忙道:「是啊,娘,他們還年輕,還可以再懷上孩子,一定行的。」

  宣老夫人不以為然,她很想說,女人沒了,再娶就有,滿城的姑娘都隨他挑,可看孫子那不依不饒的堅決模樣,她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費唇舌,他自小有定見,哪裡聽過她的?

        這時,夏依甯微弱的聲音傳來,「保孩子……景煜,保住我們的孩子……」

  宣景煜面沉如水,他大步走過去,竟是揚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他咬牙狂暴的吼道:「你清醒點!若沒有了你,有孩子又有何意義?!若你敢丟下我和孩子,我就丟下孩子隨你去,讓他成為沒爹沒娘的孩子。」

  淚水在夏依甯的眼眶裡打轉。「景煜……」

  是啊,沒有了她,他活著多痛苦,就如同若有一日失去了他,她活著也沒意義,更何況是留下一個以她的命換來的孩子,他扶養著孩子又有多痛?

  她被打醒了,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她只恨自己沒用,怎麼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讓他做了這最困難的選擇。

  宣老夫人見此情況,心也軟了。「石榴!去我庫房取人蔘過來!」

  夏依甯靠人蔘吊著氣,聽穩婆的指示,吸氣、吐氣,她緊閉著雙眼,拚命使勁,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生下孩子,她要生下他們的孩子,不能留他一人在世上……

  「您加把勁啊!」

  穩婆在她耳邊道,她們二個在下頭接應,一個從她的肚皮由上往下推。

  夏依甯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好幾次差點就昏過去,可是一想到若她死了,這一世又帶給宣景煜傷痛,那她還是傷害了他,所以她強撐著意志力,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死,要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他!

  外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產房裡的動靜沒有停歇過。

  陸氏見風塵僕僕的兒子不曾坐下,也是心疼,勸道:「景煜,你就坐下吧,這樣望著房門也是無用。」

  宣景煜對母親的話彷彿充耳不聞,依舊直挺挺的站在產房門前,寸步不離。

  宣靜宸怯怯地問道:「哥哥,你怎麼會提早回來?不是說要年後才能回來?」

  宣景煜眼睛看著房門,快速回道:「戰事結束,想著你嫂子快生了,便跟殿下分道揚纏,走水路回來了。」

  宣靜宸見他無心應答,也不敢再問,使喚平兒去倒水,她親自捧到他面前,他倒是一口喝了,喝完,又繼續瞪著房門。

  忽然之間,房裡傳來夏依甯聲嘶力竭的一聲大吼,宣景煜心裡一顫,就要搶進房去,隨即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啼,宣老夫人從椅子裡驚跳起來。

  「生了!」

  門開了,門簾一挑,李婆子走了出來,眉開眼笑地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少爺,少夫人生了位小少爺!生得真是俊極了!」

  「哎喲,我的心肝寶貝曾孫可終於來了!」宣老夫人笑得嘴都闔不攏了,歡天喜地的要去接過嬰兒。

  陸氏也急忙靠過去看孫子。

  宣景煜卻是看都沒看兒子一眼,心急的大步往產房裡走。

  李婆子有些傻眼。「少爺,您不能進去啊!還沒收拾好啊!」

  宣景煜卻已撩了簾子進去,產房裡瀰漫重重的血腥之氣,張婆子正在收拾善後,見到他闖進來,十分錯愕。

  「少爺,您不能進來啊!」接生三十多年了,她還沒見過哪個男人闖入產房的,先前他闖進來那會兒產婦還沒生,尚且說得過去,可現在房裡可是血腥得很,會沾染了晦氣。

  「你先出去吧。」宣景煜逕直走床邊,見到臉色蒼白、髮絲散亂的妻子疲憊地正望著他,他一顆心才落了地,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又輕撫她被他打了一耳光的臉頰,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愛憐地撫了撫她落在腮邊的髮絲。「痛不痛?」

  「不痛。」夏依甯扯出一株虛弱的笑。「半點也不痛。」

  「胡說,一定很痛。」他拉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往自己臉上搧。「換你打我,打多少下都不要緊。」

  「真的不疼。」她溫柔地望著眼前這紅了眼的男人,兩世在他身邊,都未曾看過他如此模樣,定然是急壞了,她溫言安撫道:「是我做了該打的事,若不是你打醒我,我恐怕也沒力氣撐到把孩子生出來,現在想想,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保住了孩子,他豈不是一出生就沒娘,保不定還有人說他剋死了自己的娘,若是那樣,我就太對不起孩子了。」

  「你明白就好。」他緊緊的將她的手包覆在掌心裡,把臉貼在她臉上,微啞著喚音道:「在我有生之年,都不許你先丟下我,若我死了,你要隨我走,那便隨你了。」

  他此刻發現自己是自私的,不想他死後別人再擁有她。

  他這是在說他愛她吧?是吧?她的眼裡湧上一股熱流,努力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頸頂,想到前世他無人收屍,她有些鼻酸地哽咽道:「若你不在了,我一定隨你去,咱們……合穴而葬,至死不分離。」  

        宣景煜輕輕磨蹭著她滲著汗水的臉頰,承諾道:「好。」

*             *             *

  夏依甯坐月子的期間,聽雨嘉說好多人來送禮,如今庫房裡堆滿了送給孩子的吉祥扣、如意扣、長命鎖、金頂圈、銀元寶、玉石獅子等等,把幾口花梨木箱子都給填滿了。

  不只送給孩子,也送了許多昂貴補品給她補身子,何首烏、阿膠、老人蔘、極品靈芝、鹿角、鹿茸、蟲草等多不勝數,還有一大堆宣家根本不認識的達官貴人爭著來送禮,她知曉,那都是因為宣靜霞的關係,宣靜霞得寵,又誕下雙生子,一個養在陵王妃名下,已封了世子,陵王妃視如己出,還擴建了院子,讓她搬過去一起住,兩個人一同養育孩子。

  宣靜霞來信提到,陵王妃雖然因為孩子,氣色較好了,可她病入膏育,每日要服的湯藥很是嚇人,簡直是拿藥當飯,有次陵王妃拉著她的手說,很感謝她讓她在有生之年能當娘親,若她去世了,要她好好照顧陵王和孩子。

  宣靜霞不忍心陵王妃年紀輕輕就因病而亡,她常研究藥膳食補,也在日常為陵王妃針灸,希望能為陵王妃延命,陵王妃的母親一一掃北王妃,還因此特意從封地北疆到京城謝她,直說想認她為義女。

  掃北王妃只有陵王妃這麼一個女兒,每日為她的病提心吊膽,深怕她有個不測,同時因為陵王妃未為陵王生下一兒半女,令陵王無嗣,她也覺得愧對陵王。

  要知道,陵王妃的父親乃是軍功赫赫的掃北王,是兩朝重臣,一向拿陵王妃這獨生女當眼珠子疼,陵王妃是註定會死的,若宣靜霞能繼承這份關心,加之她生的孩子如今記在陵王妃名下,稱掃北王、掃北王妃為外祖父、外祖母,對於宣靜霞將來的皇后之路又多了一些助力。

  孩子滿月後,取名宣元齊,擺了百桌的滿月酒,程氏來看她,指起夏依嬛便直嘆氣,說大女兒沒有福氣,當初有宣家這麼好的人家不嫁,偏偏要去千家做妾,夏依甯聽了也只能安慰幾句,幸而程氏提到進門多年的長媳終於有了身孕,這才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如今千允懷是接近不了陵王了,對於夏依嬛如今的處境,她並不想知道,可卻在這時,鎮江王府出了一件事,讓她不想知道夏依嬛的近況都不行。

  鎮江王千守仁和友人遊湖意外溺死,鎮江王府五代而斬,千守仁是最後一代,他過世之後,千家的封地和府邸都要歸還朝廷,這對千家是個莫大打擊,因大老爺千守仁不到五十,誰能料到他如此短命,一時間,千家四房全亂了分寸。

  這時候,夏依嬛拿出私房,在京城的朝連街置辦了一處五進的宅子,雖然地段不如原先的鎮江王府,可也不錯了。

  千家當下便分了家,二房在其它幾房艷羨的目光中搬進了新宅子,卓容臻靠嫁妝雖然也有置辦宅子的能力,可因為千允懷待她冷淡,她不甘心也不願意拿出銀子,而韓氏雖然出自將軍府,可她的嫁妝在這二十年來為了做面子用的七七八八了,加上丈夫無用,每個月除了月例便無其它進項,娘家父親也是個無用的,哪裡拿得出銀子,是以,夏依嬛二話不說拿出現銀置辦了宅子,即便她不過是個小小姨娘,如今她在二房裡便說得上話了。

  夏依甯生產時未通知夏依嬛,孩子滿月也未曾通知她,可滿月過後,夏依嬛卻自己來寧州看她。

  「甯妹為何見外?生了孩子也不派人知會我一聲,我還要從旁人口中才知道我做姨母了。」

  夏依嬛語氣倒是輕鬆,並有責怪之意,她逗了齊哥兒一會兒,齊哥兒要喝奶了,夏依甯便讓雪階抱下去給奶娘餵奶,夏依嬛看起來有些依依不捨。

  「姊姊府裡不是事多嗎?我才想著不要打擾你。」夏依甯也笑著說道,可是卻對夏依嬛的削瘦暗自心驚,夏依嬛如今已沒有做姑娘時那光采奪目的風采了,整個人像枯萎的草。

  「事多?」夏依嬛自嘲的笑道:「你是說我滑胎之事,還是大老爺猝死之事?甯妹,人人都道大老爺福淺,我倒覺得他死得好,他死了,二房得仰賴我的私房才能過日子,如今二老爺和二夫人都敬我三分,還叫卓容臻那賤人不要大聲跟我說話,真是痛快。」

  夏依甯自然知道這不是長遠之計,等她嫁妝空了,定然會被千允懷一腳踢開,可她根本無心開導夏依嬛,只笑著附和道:「這樣太好了,姊姊如今在府裡也有地位了。」

  「可不只如此而已。」夏依嬛笑得古怪。「卓容臻那賤人說,二爺是故意不讓我生下孩子,在我補湯裡加了紅花,我才會滑胎,我才不信她的鬼話,二爺為何會不想讓我生下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他又怎麼可能會加害於我?肯定是卓容臻那賤人做的,所以我收買了她房裡的一個丫鬟,也弄得她滑胎了,她不讓我生下孩子,我也不讓她生下孩子!」

  聽她的語氣有種出了口氣的暢快,夏依甯不由得一愣。

  她這是終於顯出她的本性來了嗎?嫡母若知道自己一手教養出來的女兒變得如此歹毒,不知會有多傷心。

  她不明白,她們同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姐,夏依嬛怎麼就想得出讓人滑胎的詭計?害死一條無辜小生命這種事,她怎麼下得了手?

  「還有啊,我還讓那丫鬟在卓容臻的茶里裡下春藥,等她火熱難耐時,把一個馬夫綁到她房裡,又安排二爺剛好撞見他們糾纏摟抱……」她說話時眼睛骨碌碌地轉,說到得意處,樂不可支地拍手大笑。

  夏依甯緊蹙著眉,果然,即便重生一次,夏依嬛的本性還是沒變,沒害到宣靜霞、宣靜宸,便去害其它人,用的方法可說是一模一樣。

  「我呀,如今留在二爺身邊也不是因為愛他,我早就不像初時那般對他心動了,也看清了他是什麼樣的男人,我不過是要看他為了銀子對我百依百順的樣子罷了。」夏依嬛悻悻地道。

  夏依甯知道她這是由愛生恨了,淡淡地道:「姊姊這是何苦?」

  夏依嬛又笑了。「苦?我一點兒也不苦,看他明明厭惡我,又要對我卑躬屈膝的模樣,實在有趣得緊,有機會你真該看一看才是……對了,水嫣那賤蹄子雖然把孩子生了下來,但能不能好好地養大還不知道呢,若她再使勁勾引二爺,我就讓她永遠沒機會聽她女兒喊她一聲娘。」

  聽她語氣轉為歹毒,夏依甯身子驀然一顫。她的意思是,她要殺了水嫣的孩子嗎?

  她是不想蹚這個渾水,可是她現在也當娘了,實在不忍心見孩子受大人的愛恨牽連,不由得勸道:「姊姊,你莫要糊塗了,那不過是個孩子,水嫣令你不開心,你對付她就是,何苦對一個孩子下手?」

  「我自有主張,你莫要管。」夏依嬛警告完,興致勃勃的話鋒一轉,「你可知道二爺先前因為陵王總不理會他,憤而轉投到宜王那裡,他呀,不知哪裡打聽來的小道消息,告訴宜王京城會有水患,又說大越會突然來攻打咱們,獻計讓宜王去皇上面前出頭。

  結果也不知怎麼搞的,宜王在皇上那裡沒討到好,便把二爺給嫌棄上了,叫他永遠不許再上宜王府,如今二爺又找上了容王,我探得的消息,好似要誣陷韓大將軍為了陵王將來能繼承大統,要害死太子,你想想,這是多大的事啊,要費多少力氣找人證、物證,又會把多少人牽扯在其中,他要打通關節都要靠我的銀子,他怎麼敢不對我伏低做小?」

  夏依甯聽得心驚,她可以理解依照千允懷的個性,發現陵王的刻意疏選,定會有所不甘,但他是如何得知水患和大越來攻之事?

  宣景煜也同她說過,千允懷上回來府裡,主動提起了玉脈之事。  
  
  若說這一世他無從由夏依嬛那裡得知,但他的探子還能打聽到玉脈所在之地,還算合理,可水患和大越突襲之事,他教導宜王時都尚未發生,他如何能預知未來?

  難道他與她一樣,是重生而來?

  韓大將軍是陵王的外祖父,他為了陵王,派人長期在太子身邊給太子下毒,這是事實,前世的千允懷從他母親韓氏那裡知道此事,當時他們同坐一艘船,弄死太子是他們共同的目標,巴結都來不及了,自然不可能出賣陵王和韓大將軍。

  可這一世在宣靜霞的阻撓下,他無法接近陵王,是因為這樣,他才索性破罐子破摔,要把這件事揭了,讓陵王永無翻身之日?

  她強顏歡笑地問道:「姊姊如何知道這些事,難道千二爺連這些都對姊姊說?」

  她是知道夏依嬛前世的手段,這一世莫非也是如此?

  「他才不會對我說一個字。」夏依嬛撇了撇嘴。「我呀,暗裡地派人跟蹤他,收買他的親信,他以為親信只會對他忠誠,真是笑話,哪個人見了白花花的銀子不會心動?他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我都瞭若指掌,我手裡握有他這麼多把柄,將來有一日,他總會跪在我面前求我。」

  夏依甯發現夏依嬛和前生的不同之處了,前生夏依嬛對千允懷是無條件的痴迷,直到宣家被抄,她代替夏依嬛被問斬的那時,夏依嬛都還一心一意的相信千允懷,對他言聽計從,可此時,她對千允懷已由愛生恨,是什麼改變了夏依嬛,是千允懷的態度還是千府的環境?

  夏依嬛的改變算是好事吧?也因為如此,夏依嬛才會來對她訴苦,讓她知道了千允懷的詭計。

  等夏依嬛一走,她立即寫信給宣靜霞,提醒她韓大將軍做的事,要提早將證據消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1:44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善惡終有報

  開春之後,京城果然迎來了百年大水患,幸而陵王為這件事籌劃許久,防災準備做得十足,縱然一連三日夜暴雨如注,也未有太大傷亡,皇上因而又高看了陵王幾分,在朝廷上對他的果斷睿智讚不絕口。

  入秋,傳來容王誣告韓大將軍謀害太子,皇上震怒,容王當下咬出了幕後主使是千允懷,他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是受到千允懷的指使才會到御前告狀,且千允懷又極力否認,說自己身上一半的血是韓家的,怎麼可能陷害韓大將軍,可韓大將軍已信了十成十,再也不許他和韓氏踏入韓家一步,甚至還把韓家二房都一併掃地出門,韓氏的爹娘兄嫂等人只好也住到夏依嬛置辦的那處宅子裡,他們全都對韓氏怨聲載道,指責若不是她教子無方,他們也不會落得如此境地。

  不久,適逢宣老夫人七十大壽,宣靜霞帶著雙生子返家省親賀壽,浩浩蕩蕩的排場略過不提,和家人敘舊之後,便和夏依甯姑嫂兩人關在房裡聊了一個時辰。

  「接到你的信後我便轉呈給王爺,王爺定然知曉他外祖父做的這件事,雖然驚訝千允懷竟然會知道,但也立即去見了韓大將軍密商此事,十日後,他告訴我,所有證據、證人都湮滅了,千允懷到時會找到的證據都是假的,都是要刻意讓他找到的,所有證人也會在庭上翻供,任何一個太醫都診不出太子體內有毒。

  「想當然耳,狀告此事的容王,被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斥責,說他只好女色,無所作為便罷,還道聽塗說、誤信小人,誣陷國家棟樑,並將他關到寒山反省,且永遠不許再踏入京城一步。」

  那寒山是大齊最冷的地方,且寸草不生,向來是重犯流放之地,他去那裡,恐怕熬不過一、兩年就會病死。

  夏依甯笑道:「真是痛快!我真想看看那場面,他是罪有應得,不知奪了多少女子的清白,害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我也是。」宣靜霞的表情十分複雜,猶有憤慨和不甘。「我聽王爺轉述時,心中也是無比痛快,前世他將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活著每一刻都是受罪,我真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即便他去了寒山,也難消我心頭之很。」

  夏依甯握住了她的手。「都過去了,他永遠不可能再加害於你了,你也將那些痛苦的回憶都忘了吧,好好跟陵王過日子。」

  她沒有說出懷疑千允懷也是重生之事,反正他現在已形同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即便他重生而來,知道前世之事又如何?他也近不了陵王的身,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是徹底敗了。

  此時他定然會覺得疑惑吧,明明知曉未來,卻步步皆輸,像是有人暗中在與他作對似的,不過任他想破了頭,定也想不到她也是重生而來,不過是借了別人的身子,這才能好好對付他。

  「你也是。」宣靜霞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如今千允懷已成過街老鼠,不需要再擔心他害宣家了,縱然因為容王拿不出受他指使的證據而定不了他的罪,可他也無臉面再在京城行走,如今他們一大家子都靠夏依嬛的私房過日子,聽聞卓家覺得臉上無光,一直要卓容臻和千允懷和離,他們之間也沒個孩子,我瞧著和離應是早晚的事。」

*             *             *

  宣老夫人的大壽過去不久,程氏便找上門來,夏依甯對於有養育之恩的程氏還是很敬重的,見她來了,連忙相迎到裡間。

  不等她開口,程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豆大的淚珠就湧了出來。「甯兒,你跟我去看看嬛兒,求求你了!」

  夏依甯看程氏的樣子,心也突突的跳了起來,她連忙拉著程氏坐下,給她斟了杯茶。

  「母親,您先別急,喝口茶,順順氣,慢慢說。」

  程氏哪裡喝得下水,她泣道:「我聽說嬛兒犯了錯,叫千二爺關起來了。」

  夏依甯暗暗吃了一驚,千允懷如今還有什麼本事,竟然把夏依嬛關起來?

  她定了定神,問道:「母親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程氏拿著帕子拭淚,搖了搖頭。「我派大總管去了幾次都見不到嬛兒,我親自去了兩次也沒見到人,千二奶奶總說嬛兒病了,在休養,怕過了病氣給我,不能相見,我總不能硬闖,況且我也不知道嬛兒在哪裡,是死是活……」

  聽到夏依嬛可能死了,夏依甯也是一憟。「我明白了,母親,我去跟婆婆和相公說一聲,這就陪您去京城。」

  她走一趟,不是關心夏依嬛的死活,而是為了程氏,前世和今生,程氏都待她極好,就當還這份恩情。

  宣景煜聞言,派了宣恭、宣暢同行,不說他根本不想踏進千府去見千允懷和夏依嬛,就是夏依甯也不想他去,縱然他記不得前世之事,她也不想他見到夏依嬛。

  京城離寧州不遠,過午才出發,一路快馬加鞭,天色尚未擦黑便到了京城,程氏去過千府兩次了,車夫熟門熟路的就到了。

  夏依甯是第一次到如今的千府來,雖是五進的院子,可規模和宣家、夏家實在差距太大了,自小錦衣玉食、叫人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夏依嬛,竟淪落到住在這樣的宅子裡,這恐怕已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了吧?

  叩了門,夏依甯報上家門,小廝一聽是寧州宣家,哪裡還有不知道的道理?同在京城,陵王府如今最得寵的宣側妃,娘家不就是那寧州城的宣家嗎?

  他連忙把貴客迎了進去,跟著去通報主子。

  夏依甯見廳裡空蕩蕩的,來上茶的下人只有一個怯生生的小丫鬟,便知道如今千家的處境。

  不一會兒,卓容臻出來了,夏依甯在陵王府見過她,是以認得她,倒是有些驚訝她還未與千允懷和離。

  「宣少夫人怎麼會來?」卓容瑧驀地看到一旁的程氏,面色一冷,「夏夫人,你昨日才來過,今日又來,真把這兒當自個兒家在走了是吧?」  

  聽她對程氏說話不客氣,夏依甯也來了氣。「千二奶奶,我母親三番兩次要見我姊姊都見不著,極是掛念我姊姊的安危,若今日再見不著,我只好去陵王府求見陵王,請他幫忙了。」

  卓容瑧冷笑道:「夏依嬛犯了錯,叫二爺關了起來,便是陵王來了,我們也站得住。」

  夏依甯面籠寒霜,「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請陵王來此主持公道。」

  千允懷要陷害禕大將軍,就等於要陷害陵王,她就不信卓容臻不怕她去驚動陵王過來。

  卓容臻哼了聲。「你們想見,我就帶你們去見,見了不要後悔就是,到時沒臉的是你們。」

  卓容臻抬高了頭走在前頭,一個丫鬟低頭跟著,夏依甯和程氏在後,後頭跟著常喜和玉梳,宣恭、宣暢和護送程氏來京城的夏福等人則在大門外候著。

  夏依甯挽著程氏,發現她整個人在微微顫抖,顯然極是不安,她輕聲安慰道:「母親,無事的,姊姊肯定好好的,您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程氏神情旁徨,但還是點了點頭,口裡喃喃地道:「你說的對,嬛兒肯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她們跟著卓容臻往後院走去,一路上景色蕭條,既無花也無草木,圍子像是沒人打掃過,進了個小跨院,就見到水蓮守在一間廂房門口。

  「水蓮……」程氏的聲音都啞了。

  水蓮見到她們也是驚訝,急忙起身奔了過去。「夫人!二姑奶奶!」

  程氏急急問道:「嬛兒呢?嬛兒在哪裡?」

  水蓮下意識看了卓容臻一眼,低下了頭,不敢講話。

  卓容瑧高高在上的走了過來,命令道:「去把房門打開。」

  水蓮這才敢抬眼。「是!」說完,她急忙從衣襟裡取出一把鑰匙去開鎖。

  夏依甯這才注意到門上落了大鎖,心裡一驚。夏依嬛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要這樣把人關起來?

  卓容臻臉上閃過一絲看好戲的神情。「夏依嬛掐死了水嫣的女兒,又瘋瘋癲癲的,這才叫二爺關在這裡,二爺說過,她想要走,隨時可以離開,我們也不想留著這麼一個時不時就癲狂的人,是她自己不走的,既然如此,為了不讓她再傷人,只好將她關起來。」

  夏依甯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想到夏依嬛最終還是下手了,而且還是用這麼殘忍的手法……

  門已經開了,程氏無心聽卓容臻說風涼話,她連忙進去屋裡,就見夏依嬛一臉呆滯的在哼歌,她身形削痩,披頭散髮,身上的衣衫也不乾凈,還沒穿鞋,程氏頓時大聲哭了出來,「嬛兒!」

  程氏向來是優雅從容、極有分寸的,可她看見夏依嬛的模樣,竟是眼淚鼻涕齊流,夏依甯從未見程氏如此失態過。

  「你走開!走開。」夏依嬛雙眼空洞,根本不認得人了。

  「嬛兒,是娘啊!」程氏淚如雨下,心都碎了,她向前去,想抱住夏依嬛。

  夏依嬛卻是防備十足。「我叫你走開沒聽見嗎?」

  「嬛兒……」見狀,程氏泣不成聲。

  夏依甯一直站在屋外沒進去,但她明白夏依嬛是真的瘋了,她心裡沉甸甸的。

  「夏夫人……」卓容臻進到屋裡,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人在這裡,您要帶走便快帶走,也讓我們少點麻煩,保不定哪天又掐死了誰。」

  水蓮忽然衝到程氏面前跪下。「夫人,您也帶奴婢走吧,奴婢不想留在這裡。」說著,積聚在眼眶裡的淚水就要掉下來。

  「我掐死你。」夏依嬛面色忽地變得猙獰,她朝卓容臻衝過去,不由分說的掐住了她的頸子,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所有人都嚇傻了。

  「救、救命……」卓容瑧臉色慘白,努力擠出聲音求救。

  夏依嬛卻是死命掐住她不放,滿眼的恨意。

  一會兒功夫,卓容臻已沒了氣息,夏依嬛一鬆手,她便軟軟地滑到了地上,雙眼睜大著,她的丫鬟這才回過神來,卻不敢進屋裡去察看,站在屋外頻頻顫抖,水蓮同樣嚇傻了,一動也不動的。

  夏依甯亦是驚魂未定,前世雖然看夏依嬛做了許多壞事,卻沒見過她殺人。

  剛才她輕而易舉的把卓容臻掐死了,就像卓容臻只是個布偶,她怎麼能如此滿不在乎的殺人呢?

  「嬛兒……」程氏面色慘白,渾身發抖。

  這是她的女兒嗎?是她那個自小就獲得所有家人疼愛,只是偶爾有點小任性的女兒嗎?

  「賤人!誰讓你害死我的孩兒,死有餘辜!」夏依嬛狠狠踢了卓容臻的屍身好幾腳,又憤恨的朝她吐口水,接著她忽然驚慌地大叫道:「孩兒?我的孩兒呢?」

  她在屋裡四處找著孩子,找不著,兩隻手叉著腰,眼神兇狠地瞪著跌坐在地上的水蓮。「你說!我的孩兒呢?你把我的孩兒藏到哪裡去了?還不快交出來!」

  水蓮嚇得抖如篩糠,彷彿下一瞬就要厥過去。「小、小姐不記得了嗎?小、小姐……已經……滑胎了……」

  「滑胎?」夏依嬛想了想,忽然仰天大笑。「是啊,我滑胎了,我沒能將孩子生下來……我真是沒用,竟然沒能將孩子生下來……孩子沒了,我還活著……我竟然還活著?!」

  她左看右看,眼神定在院子裡那口井上頭,忽然奔了過去,瞬間便跳了下去。

  「嬛兒!」程氏撕心裂肺的大喊一聲,隨即昏了過去。

  「夫人!」玉梳奔過去看程氏。

  夏依甯胸口重重一震,也奔了過去,等把程氏送到醫館,她心中依然沉重。

  前世害死宣靜宸和宣靜宸肚裡胎兒的卓容臻死了,前世把宣靜霞推入容王府火坑的夏依嬛也死了,如今只剩千允懷了。

  對於如今落魄的千允懷來說,活著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就讓他好端端的活著,千萬不能讓他太早死,活著的每一天,對他都是析磨!

  而今日,看著夏依嬛在她面前死掉,前世對夏依嬛的情仇,也就此灰飛煙滅,日後,她不會再想起這個人了。

*             *             *

  宣靜宸和韓意希成親了,宣景煜原想為他們另外置辦宅子,不想讓韓意希有入贅女婿之感,是韓意希自己說要留在宣家,互相有個照應,他早早沒了家人,如今有了家人,他不想分開住。

  因此他們成親之後還是住在宣府,只不過換了個大院子,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平日裡,他自己讀書,也督促宣景揚讀書,為來年的科舉做準備。

  宣靜宸成親滿半年時,京裡的宣靜霞又傳來有孕的消息,聽說如今陵王很得皇上信任,陵王視宣靜霞為福星,且陵王這麼多妻妾,她是唯一生下陵王子嗣的人,因此陵王常說,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天女,如今又懷胎了,蘭貴妃也十分看重,又特意搬到陵王府照看宣靜霞,讓府裡那些個姨娘、通房不敢有小動作。

  宣靜霞信裡提到,陵王曾說要把府裡的姨娘、通房都嫁出去,免得她們動心思,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是她阻止了。

  她想,將來他是會有三宮六院的人,她也得習慣跟其它嬪妃勾心鬥角,若是她連王府的姨娘通房都應付不了,將來如何在後宮立足?

  陵王還以為她大度哩,且如今她算得上是專房獨寵,即便有了身子不便伺候,陵王也不會去別的姨娘房裡,回了府,總會在她房裡留宿,讓她感覺到陵王是真的很愛她,她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夏依甯每每看完宣靜霞的信,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上揚,感到十分安慰,宣靜霞如今會保護自己,她可以放心了。

  風平浪靜,歲月靜好,眼下就等韓意希中舉,若宣靜宸也懷上孩子就好了,而她也想為齊哥兒添個妹妹,之前她對自己說好了,若先生了兒子,就再為宣景煜生個女兒,如今也是時候了。  

  可若再生個兒子,那該如何?也無妨,若再生個兒子,她就再接再厲的生,一直生下去,總會生到女兒吧?

  想到自己一個又一個的生,母豬似的,她不禁噗哧一笑。

  「在笑什麼?」宣景煜進房來,就見她獨自做著繡活,唇邊微微綻笑,穿了件海棠紅的衣裙,只挽了簡單的髻,斜斜插了一支珍珠玉蘭花簪,燭光好似環著她,她天生美貌,即便做了娘,還是這般令他心動,夜已深沉,下人都叫她遣去歇著了,見到房裡只有她在等著他回來,他也露出了笑意,有人等門,總是令他感到踏實,他的妻子有著安定他的力量。

  俗話說,娶妻娶賢,他真是娶了個賢妻,自從她進門之後,宣家一帆風順,靜霞嫁給陵王,成了側妃,靜宸和韓意希小夫妻倆很是甜蜜相愛,景揚上進苦讀,她還為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令他祖母老懷甚慰。她也把後宅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母親可以含飴弄孫,如今人人都說宣家是皇商了,也因為有她,他才會與陵王搭上線,更因為有她當初力薦他去邊關為陵王送糧草,他和陵王才有了共患難的情誼。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娶到這樣一個好妻子,如今想來,真真要感謝當年畫舫上誤射的煙火,這才與她結下了不解之緣。

  「何時回來的?」夏依寧連忙擱下繡活起身,接過他解下的外衣。「今日怎麼這麼晚?」

  「過幾日就要出海了,事情多。」等她把外衣掛到架上,他便把她拉進了懷裡,把臉埋在她頸側,汲取她髮上的馨香。

  夏依甯極愛他對自己如此依戀,也摟住了他的腰,臉上帶著笑容問道:「用過飯了沒有?」

  宣景煜依然抱著她未鬆手,回道:「和幾個大掌櫃一塊用的,他們至今還在為誰的貨物多爭吵不休。」

  她寬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們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幸好他們幾個都算本份,不會做不該做的事,你也無須與他們較真。」

  前世,商行幾個大掌櫃雖然時常互不相讓,也會拌嘴,但一直盡忠職守,沒出過什麼亂子,她才敢這麼說。

  宣景煜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他們為人,才會用了這麼久。」說完,他放開了她,從袖裡拿出個東西,湊到她面前。

  東西一拿出來,夏依甯就聞到了濃濃香氣,低眸一看,是個小巧精緻的白玉盒子,盒蓋上雕了粉彩的並蒂蓮花,盒沒鑲嵌著蝶形寶石,十分貴童,她有些訝異。「是京城粉香樓的胭脂?你今天去了京城?」

  粉香樓是京城最出名的胭脂香粉鋪,所出的胭脂水粉皆是天下第一,香粉香味持久,質地又格外細緻,胭脂則是鎮店之寶,不但塗在唇上有香氣,顏色亦有二十多種,因不易暈花,深受京城各家小姐、夫人的喜愛。

  宣景煜笑道:「今日陵王做東,與我餞行,也還有事與我商議,後來我去看靜霞,見她妝台上的脂胭盒子十分漂亮,香氣又濃,便問她哪裡買的,她說是粉香樓,回程我便也去了一趟,給你買了一盒胭脂,我選了朱紅脂膏,你看看喜不喜歡?」

  夏依甯微微瞪大了眼。「只有買一盒嗎?」

  他理所當然地道:「當然只有買一盒。」

  她沒好氣地瞪著他。「祖母、娘、靜宸的你沒買?」

  宣景煜莞爾一笑。「我真沒想到她們。」

  夏依甯搖頭。「不行,這香氣如此特殊,我若塗上了這絕品胭脂出去,她們必定看得出來,娘和靜宸還好說,若祖母知道你只買給我,定要惱你。」

  他好笑地道:「祖母如今都過七十了,還像小姑娘似的愛美,罷了,等我回來,再去粉香樓多買幾盒便是。」

  她鬆了口氣。「那我就先收起來不用,免得祖母跟我吃味。」

  「也只有你有這心思體貼祖母。」宣景煜又攬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滿臉的溫柔。

  她喜愛四季桂,故而聚雲軒的院子裡外種了好些四季桂,夏秋兩季芳香濃郁,春冬兩季微有香氣,四季開花,此時正值入夏,故而房裡也飄來花香,聞著格外撩動人心。

  夏依甯貼靠在他胸膛一會兒,眼眸看著他衣襟上繡的蒲桃紋,什麼也沒想,半晌才柔聲道:「熱水都備好了,你也累了,去洗漱好歇下了。」

  前世他像極了山頂上那孤高的雪,只可穿而不可及,如今他真真實實的屬於她,她有時會以為自己在作夢,深怕醒來她會是前世那個只能望著他的奴婢甯兒,還要捏一捏自己才能鬆口氣。

  宣景煜箍住她的腰,點點頭,低頭輕輕吮吻了她的唇幾下才停下來,低沉又深情地道:「聽你的……不過你可不許先睡,等我。」

  他擁住她的手臂緊了一緊,她猛地臉紅了,兩人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激情在彼此之間流淌,這陣子他為海運而忙,幾乎都是早出晚歸,說起來,兩人也有十多日未親熱了。

  夏依甯低柔地道:「知道了。」

  宣景煜笑了笑,在她額際親了親便快步去洗澡了。

  她連忙換上一襲水紅色的齊胸睡裙,外面罩了件乳白色的紗衣。這是西域進貢之物,是靜霞特意派人送來給她,說要增進他們的夫妻感情,說她自己也有一件,陵王愛得很,打從她穿了一次,便時不時要求她穿上,直到她又懷上孩子才消停了些。

  她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羞得不敢再看第二眼,匆匆鑽進了被裡,一時之間又臊得慌,耳根子都熱了起來,正想起身換掉,不想他卻繞過屏風進房來了。

  他竟洗得這麼快?想到他的急迫是因為什麼,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恨不得自己沒有鬼使神差的換上這身衣裳,若是他覺得她淫蕩該如何是好?

  陵王喜歡這一味,不代表他也喜歡啊,她不該聽信靜霞的話。

  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正撩了紗帳進來,穿著裡衣,她臉上更紅。

  宣景煜見她艷似芙蓉,眸如春水,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以如此模樣在等他,他自然是喜歡的。

  他上了床,見她將蠶絲錦被蓋到了頸處,不免覺得奇怪,此時值夏,屋裡還放著冰消暑呢,她怎麼捂得如此嚴實?

  「你不熱嗎?」

  他掀開了錦被,見到她高聳的雪乳在紗衣下若隱若現,整個人曲線畢露,他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

  與她想像的不同,他並沒有出言指責,相反的,他的一雙眼睛像著了火,燃著極為強烈的渴望,直直盯著她不放。

  他把錦被整個掀開來,丟到了一旁,俯下身,隔著薄如蟬翼的衣衫親吻她身上的每一處,這般親吻,比直接親在她身上更叫她心弦震蕩,她動也不敢動,閉起了眼眸。

  感覺到紗衣滑落,他輕撫她柔滑的肩頭,跟著含住她胸前的圓潤,舌尖在她的花蕊上不停的舔吮。

  宣景煜以手指試探,感覺到幽徑濕潤,勁腰一挺,便將自己深埋在她體內,滿室濃重的喘息聲,直到半夜才消停。



【第十八章】   歸來的轉變

  宣景煜出海已有四個多月了,這次他親自出海,是為了陵王李翊皇。

  大齊的物產富庶,但商業並不發達,從不輕易開放港口,也只跟相鄰的三、四個國家貿易往來,在李翊皇的說服下,皇上點頭開放與大雲之間的港口,這一趟的海運事關著李翊皇的面子,他把這個重責大任交給了宣景煜。

  大雲遠在千里之外,但如此一趟的利潤少說是千倍,海運的純利驚人,可是在海上丟掉性命的也不少,因此宣老夫人一開頭就不是很贊成,她娘家的叔父就是做海運生意的,最後在海上遇到了海盜,一去不返。 

  夏依甯也知道會有風險,可宣家如今已和陵王緊緊的綁在一塊兒了,陵王要做的事,他們必須支持,更別說先前陵王還從中運作,把鹽引給了宣家,多少人嫉妒著。

  「算算時日,景煜也該回來了吧?」宣老夫人這陣子每日憂心忡忡,問來問去都是同一句話。

  陸氏知道她是到寺裡求到了一支下下籤之後才開始心裡不踏實的,便轉移注意力道:「娘,不如把吳老夫人、張老夫人、何老夫人請過來打牌,您看如何?」

  宣老夫人蹙眉揺頭。「我不想見人,她們來了鬧烘烘的,惹得我心煩。」

  「祖母,咱們請戲班子回來唱戲可好?」宣靜宸興致高昂的道:「就點一些您愛聽的戲,《筠姑救母》、《三戲鳳姐》、《白郎與青兒》。」

  宣老夫人白了素來疼愛的宣靜宸一眼。「家裡又沒喜事,請什麼戲班子?去去去,你無事可做,去燉湯給你相公補補身子,瞧他讀書讀得眼下都青黑了。」

  宣靜宸依偎在旁邊撒嬌,「人家怎麼會燉湯嘛!」

  宣老夫人捏捏她的臉。「都成親了,不要這麼懶,學學你嫂嫂,看你嫂嫂對你哥哥多體貼,前幾日還給我做了雙鞋,你呢?這麼大了,也沒見你給我繡個荷包過,你羞不羞人?」

  夏依甯牽了齊哥兒出來,宣老夫人被天真可愛的曾孫兒轉移了注意力,暫時不苦著臉了,逗著他玩。

  稍晚,宣家的四個女人在偏廳裡用晚膳,宣景揚和韓意希在苦讀,用膳的時間與她們不同,便沒叫上他們了。

  飯吃到一半,外頭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齊哥兒還摔碎了一個碗,宣老夫人忙念碎碎平安,下人趕緊進來掃走碎片,忽地一道閃電劃過,隨即轟隆一聲巨雷,連在屋裡都可感受到威力。

  「雨好大啊!」宣靜宸忍不住去開了窗子看,見雨勢實在太大,又連忙關上。

  齊哥兒被雷響嚇哭,夏依甯忙摟著他哄,不知怎麼搞的,她有些心慌。

  「夫人!」大管家宣仲元匆匆而來,對陸氏稟道:「陵王府來了人!」

  陸氏很是詫異。「這時候來人?」

  宣仲元道:「我看他是快馬加鞭來的,應是有急事。」

  幾個人也沒心情用晚膳了,都到了正廳,果然有個渾身濕的男人在候著,夏依甯認出他是李甲,陵王的心腹侍衛。

  什麼事竟然派了李甲來?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李甲拱手道:「老夫人、夫人、少夫人,王爺有一事相告。」

  陸氏這時也相當不安,但仍強作鎮定的點了點頭。「有勞你跑一趟了,請說。」

  「在下要說的是個壞消息。」李甲看著她們一干女眷,見她們全都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還是一字一字的說道:「宣家商船遇到巨浪翻覆,宣少爺下落不明,王爺已派人沿著海岸尋找,目前還無消息。」

  宣老夫人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家景煜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裡,是嗎?」

  李甲點了點頭。「回老夫人的話,正是如此。」

  陸氏的臉色一片慘白,身子癱軟,差點跌坐在地,宣靜宸趕忙扶住她。「娘!」

  陸氏定了定神,啞聲問道:「在哪裡翻覆的?是在哪裡翻覆的?其它人呢?可有找到其它人?!」

  夏依甯已聽不見陸氏在問什麼,她腦中只有下落不明四個字。

*             *             *

  打從宣景煜失蹤,宣家人就覺得日子過得特別緩慢,偌大的宅院裡失去了笑聲,宣老夫人和陸氏都病了,連齊哥兒也無法令夏依甯重展笑顏,宣靜宸發現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但全家人都高興不起來。

  時間慢慢的流逝,這日是上元節,新年剛過,年味還很濃厚,然而宣府依然死氣沉沉,子時所有人齊聚在祠堂拜天官大帝,雖然晚上寧州城有迎燈的活動,但沒人提起。

  像過去的日子一樣,宣老夫人和陸氏都在自己房裡用膳,宣靜宸害喜嚴重,多半躺在床上休息,而韓意希和宣景揚為了參加春闈,已去了京城,住在宣靜霞為他們安排的君子書院裡溫書,請了個兩個進士出身的大儒指點試題。

  夏依甯陪齊哥兒用完飯便開始看帳本,她給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只有讓腦子忙碌才不會胡思亂想,也幸而商行的大掌櫃吳雲被宣景想留下來坐鎮,雖然去大雲的商船翻覆損失了很多貨物和人力,商行也不至於亂了套,夏依甯前世就知道吳大掌櫃是盡忠職守的,而商行的事她也不懂,和陸氏商量後,便全權交給吳雲管著。

  陵王沒有放棄尋找宣景煜,一直派人在打聽,宣靜霞時常來信,內容不離哥哥一定還活著,要大家不要氣餒,不要放棄,陵王說,只要沒有見到屍首的一日,就會繼續找人。

  收到信的那一日,夏依甯在房裡呆坐了一下牛,腦中不停迴響著信上那句話一一

  沒有見到屍首就會繼續找……

  那見到了屍首呢?

  她打了個寒顫,她不知道見到了屍首她要如何活下去,到時她會不知道老天讓她重生的理由,既然她還是改變不了他會死的命運,老天為何要成全她,讓她來到他身邊?她費盡了心思,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若他死了,她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但是以前她可以很堅定的隨他去死,可如今有了齊哥兒,她死了,齊哥兒又該怎麼辦?為何他將這牽絆留給她,自己卻留下他們母子?

  老天這是在懲罰她嗎?因為千允懷、夏依嬛、卓容臻,人人都得到懲罰了,就她這個前世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沒說的人沒得到懲罰,老天用他的死給她懲罰,這對她而言,確實是最大、最難承受的痛苦!

  到頭來,這一世,變成她害死了他,是她讓他和陵王搭上線的,若沒有陵王這條線,他也不會親自護船出海。

  還是說,他註定要被他的妻子給害死?若是這樣,那她重生後選擇了要做他的妻,就是選擇一條害死他的路?

  每每想到這些,她真的要喘不過氣來了……

  「少夫人!」雨嘉和常喜同時打了簾子衝進來,臉上儘是掩不住的狂喜。

  夏依甯知道自己又走神了,她翻著帳本,沒有抬頭。「要去看花燈昀?去吧,別太晚回來,找幾個小廝陪著一塊兒去……」

  「少爺回來了!」雨嘉和常喜異口同聲地喊道。

  夏依甯停頓了片刻,她慢慢的抬頭,眼眸裡是一片小心翼翼。「你們說誰回來了?」

  兩人又一起說了一遍,「少爺回來了!」

  夏依甯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她忽然起身,提著裙角奔了出去,雨嘉、常喜連忙跟了上去。

  「少夫人等等奴婢啊!您走慢點,小心跌倒啊!」雨嘉喊。

  「外頭冷!您沒披披風怎行?會著涼的!」常喜喊。

  都沒用,她充耳不聞,跑得飛快,臉龐掠過的冷風讓她有了真實感,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她一口氣奔到正廳,見到宣老夫人和陸氏已經在那兒了,兩人臉上都誰滿了笑容,她到了之後,宣靜宸也由平兒扶著來了。

  「哥哥!」宣靜宸向前抱住了宣景煜,又哭又笑的。「你可回來了!你可回來了!」

  宣景煜以拇指為她拭淚,笑道:「要做娘了,怎麼還哭哭啼啼的?」

  夏依甯看著那個對宣靜宸溫言講話的男人,忽然又覺得不真實了,他真的回來了嗎?不是她在作夢?

  「就算做了娘,我還是哥哥的妹妹啊!」宣靜宸吸了吸鼻子,不管不顧的撒嬌道。

  「你這丫頭,快讓開吧,你哥哥嫂嫂還沒說上話呢!」陸氏笑道。

  宣老夫人想到什麼似的拍額道:「哎呀,快去把齊哥兒抱出來,讓他見見自個兒的爹,他如今會叫娘了呢!」

  常喜福身,笑嘻嘻地道:「老夫人說的是,奴婢這就去抱小少爺出來!」  

  在一片歡天喜地、喜氣洋洋之中,夏依甯忽然覺得眼前的宣景煜有些陌生,他沒有將眼光投向她,而是繼續與其它家人說笑,說自己回來之前已先去了一趟京城,除了面見陵王,交代了商船翻覆之事,也去探望了韓意希和宣景揚,又帶回來宣靜霞懷了第三胎的消息。

  夏依甯覺得不對勁,他為什麼沒有過來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就算他在眾目暌暌之下這麼做,也是情理之中,這裡都是家人,她們肯定能體會他們久別重逢的喜悅,不會取笑的。

  可是他沒有朝她走來,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她只好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坐下來,與他們一同喝茶。

  他說得很簡單,船翻了,他不知道自己漂流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後,不知身在何方,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失去了記憶,全賴某個小鎮上好心的漁民人家收留了他,直到他慢慢恢復了記憶,他們還借他盤纏,讓他能夠回來寧州。

  宣老夫人聽得驚呼連連,「萬一一直想不起來可怎麼辦?那豈不是永遠都不能回來了?我們會以為你已遭遇不測,哪裡想得到你是失了記憶。」

  宣靜宸抿嘴一笑。「祖母,哥哥吉人天相,今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依我看啊,咱們宣家以後只會更好。」

  宣老夫人笑得闔不攏嘴。「你說的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都是祖先保佑,景煜,待會兒洗漱後可得去祠堂給祖先們上香,還要告訴你祖父和你爹你回來了,想來這些日子我們幾個女人家在祠堂前哭得多了,他們在天上都不得安寧了。」

  宣景煜自是應承,「孫兒明白。」

  常喜把齊哥兒抱出來了,他像才睡醒,呆呆的,宣景煜抱過去,叫他喊爹,他便喊爹,倒是聽話乖巧。

  宣景煜露出笑容。「真是長大了許多,竟然會說話了。」

  又敘了一會兒,陸氏體恤兒子才歷劫歸來,要他快回房休息,隨即去吩咐廚房燉些補身子的湯,還叫來大總管,府裡上下都賞一兩銀子,她明日起還要去這陣子所有參拜過的寺廟還願。

  因為男主人的歸來,府裡重新有了生機,夏依甯跟在宣景煜後頭回到聚雲軒,孩子由奶娘帶去睡了,丫鬟知道他們夫妻久別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帶上了門便都退下了。

  夏依甯覺得他的態度有說不出的怪異,眼眸帶著不容錯認的冷淡和疏離,這使她心裡沉甸甸的,可她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心想可能是因為他太累才會如此,她溫柔地說道:「我叫人備熱水,你先沐浴……」

  她想伺候他更衣,他卻一拂衣袖不讓她碰,轉身冷漠的看著她,俊朗的臉龐如大理石般堅硬,眸子如同古井般幽暗。

  「你是誰?」

  三個字卻夾帶著雷霆之力,她一愣,詫異地道:「我、我是依甯啊,你不是都想起來了嗎?」

  宣景煜的眼神依然冷謹,嘴角逸出一絲冷笑。「我從未失憶過,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很多我應該知道的事。」

  一瞬間,他如同換了個人似的,她微怔,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可卻不安極了。

  「還要裝傻?」他死死盯著她。「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戲這麼久,甚至還做了我孩兒的娘親,你把我們一家騙得團團轉,把我玩弄在掌心,若不是我想起了前世的一切,你還要作戲到何時?」

  忽然之間,她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只是呆在那裡看著他,除了渾身僵硬,不知要做何反應。

  「很意外我想起來了?」宣景煜冷笑了一下,諷刺道:「若我沒想起來,你想要騙我多久?一直到我死,都還把你當福星感激?」

  她真是慌了,睜大了眼睛。「不是,不是的……」

  他眉頭一蹙。「先告訴我,你是誰,若有半句虛言,我絕不饒你!」

  他面上是過去少有的威嚴,也不知道哪來的風,吹得她身上陣陣的涼,卻發了一身的汗,如罪人似的在他面前僵立著,過了好一會兒,她顫抖著嗓音道:「我是甯兒……」

  宣景煜冷冽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甯兒?夏依嬛身邊的那個甯兒?」

  淚水湧出眼眶,她咬了咬嘴唇,點頭。

  他的眸色轉為深沉。「所以你才會什麼都知曉。」

  他是在落海之後,腦子受到強烈撞擊,這才想起了一切。

  當他想起了前世的種種,他恨不得立刻回來殺了千允懷,殺了夏依嬛,可夏依嬛已經死了,如今的千允懷也沒有讓他動手的價值,他的仇可以說還沒有報,也可說已經報了,然後,他想到了奇怪之處,彷彿有隻手在推著宣家走到如今的大富大貴之路,那個從中推進一切的人就是她——夏依甯,他的賢妻,可前世並沒有這個人。

  他越是拼湊記憶,脈絡越是清晰,從她代替靜宸受傷,到梨山救景揚,撮合靜霞和陵王,叫他疏遠千允懷,又促成靜宸和韓意希的親事,這一切的一切,很難讓他相信只是巧合。

  現在她親口承認了,她是夏依嬛的心腹丫鬟甯兒,他覺得毛骨悚然,他毫不知情,對她推心置腹,還愛上了她,與她生了孩子……

  宣景煜瞪著她。「你為何要嫁給我?為何要潛伏在我身邊?你有何目的?」

  見他眸光好似利劍般刺過來,她的心如被擰絞,猛地泛著疼。

  為什麼到他身邊來?不就是因為愛他嗎,他為何會如此問?難道他是懷疑她的愛不成?可是此時的氛圍和他的怒氣,要她說出因為她愛他,她又說不出口。

  她垂下眼眸,雙肩微縮,低低地道:「我也不是有意的,我重生成夏家的庶女,事情就變成這樣了。」說完,她便緊緊抿住了唇。

  她的回答讓宣景煜的怒火更為熾烈。「你是要我相信你來我身邊是無心之舉?」

  她真不會應付如此怒氣蒸騰的他,急得都快哭了。

  怎麼會是無心之舉,她是因為愛他才會來他身邊的,這種話為什麼要她說出來,他真的不知道嗎?

  「不管你有什麼目的,如今我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了,就不會讓你得逞!」他壓住心底的浮躁,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說道:「你休想加害我宣家一絲一毫,為免祖母和母親發現,我暫時不會處置你,你最好老實安份的待著,若還想使什麼詭計,我定不饒你!」

  他的眸子清冷如霜,從她身邊走過,眼角也不掃她一下,好似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

  他一走,她的淚就落了下來,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窖裡,語凝喉間。

  我什麼目的都沒有,我只是,愛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2:19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新人迎進門

  所有人都發現了宣景煜的轉變,從前他和夏依甯如膠似漆,如今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且他不再踏入聚雲軒一步,平日就睡在書房裡。

  陸氏和宣靜宸私下問過夏依甯,她只道他失蹤的那段日子都是自己睡的,如今與她同房,頗不適應,夜裡常輾轉反側,因此暫時搬到書房,過陣子調適過來便會好了,要她們不必擔心,陸氏和宣靜宸聽了便放心了,並未多想。

  可是之後宣景煜開始夜不歸營,雖然會派小廝回來交代一聲,但他外宿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外頭漸漸有了傳言,說宣家少主迷上「百月樓」的頭牌清信,還說他要為對方贖身。

  宣老夫人常在外面打葉子牌,少不得東家長西家短,也聽到流言了,回來說道:「家裡只有齊哥兒一個孩子太少了,多納幾個姨娘也沒什麼,何況又是個清倌,若是景煜真喜歡,那也是好事一樁。」

  從前她看孫子和孫媳婦兒感情那麼好,以為孫子會像她那沒出息的兒子一樣,只娶一房妻室,連個妾都不敢納,以致於讓宣家人丁如此單薄,如今孫子有納妾之意就再好不過了,她覺得多子多孫多福氣,只靠一個女人的肚皮還是滿足不了她兒孫滿堂的心願。  

  陸氏則是溫言安慰夏依甯,「你放心吧,景煜即便納了妾,也不會冷落你,若是姨娘敢不安份,我一定為你做主。」

  她丈夫只有她一名正妻,她雖然不曾受過姨娘的罪,可娘家兄弟都是一妻好幾妾,家裡妻妾不合,勾心鬥角,她也看多了,她知道多了一房妾室,情況自然會不同,但她相信兒子會有分寸,對外頭的野花只是一時的迷戀,正妻才是家裡的主心骨,她丈夫也有幾次被歡場裡的娼妓迷惑,也有人說她丈夫為誰贖身,最後還是沒有帶回夾。

  「嫂嫂,哥哥要是真的納妾了怎麼辦?」宣靜宸卻是對這件事義憤難當,義憤填膺的跑去問夏依甯。「若是意希納妾,我可就再也不會理他了,也不許他碰我,我知道其它男人都會納妾,可我沒想到哥哥也會,我要寫信給大姊,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大吃一驚。」

  夏依甯強顏歡笑道:「寫什麼信呢,只是謠傳而已,我都沒聽你哥哥提過呢。」

  若是成真,這件事對她的衝擊會很大,恐怕比分房還大,她沒法想象若他納妾,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打從他歸來那日口頭對她警告之後,他幾乎不跟她說話,因為她是前世害他家破人亡的夏依嫣的貼身丫鬟,他已認定了她來他身邊是有目的的,她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哥哥現在不是極少與嫂嫂說話嗎?嫂嫂怎麼可能從他口中聽到。」這件事也令她百思不解。

  「哥哥到底為何變得如此?是落水撞壞了腦子嗎?我覺得哥哥現在好難親近,雖然跟我們一塊兒用膳,也會跟我說話,會抱齊哥兒玩,可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總覺得有層紗蒙著。」

  夏依甯只能苦笑。「你想太多了,歷劫歸來,一時有些生疏罷了。」

  她真的好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若是知道他會想起前世記憶,她一定會全力阻止他出海。

  從兩人關係冷淡後,每一日對她而言都是煎熬,傳出宣景煜要為清信贖身的消息之後,他更常不回府了,她問過宣安,宣景煜都睡在哪兒?宣安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丟下一句「少爺交代不得洩露他的行蹤」之後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既是不得洩露,那肯定是不能告人的地方,不必問也知道,就是眠花宿柳了。

  他跟那些相好的女人也做那些對她做的事嗎?他跟那些青樓女子有多親密?

  她快被自己的想像逼瘋了,她渴望見到他,又害怕他冷漠的眼神,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面對他的漠視,她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若是因為她的存在,他才不回這個家,才需要夜夜放縱,那麼她可以走,只求他不要在外流連,弄壞了自己的身子……

  然而她的祈禱他沒聽見,他依然對她視而不見,依然常在外頭飲酒作樂。

*             *             *

  春闈過後,韓意希和宣景揚回來了,其實多半的考生都會留在京城等候發榜,可因為一來京城和寧州離的近,大可以發榜當日再過去,二來宣靜宸有孕,韓意希牽掛著她,兩人便先回來了。

  半個月後發榜,宣靜霞特意派人去貢院看榜,又快馬加鞭的到寧州報喜,韓意希果然是一舉考中了會元,而宣景揚考了第四十八名,這次春闈一共錄取了一百二十四名,近乎二十取一,這成績也算不錯了,他才十五歲就考中了春闈,後勢可期。

  對於自己相公考中了會元,宣靜宸一直輕飄飄的,感到不可置信。

  要知道考中只是取得通往官場的通行令,可高中會元進入官場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那她日後就是板上釘釘的官夫人了,她那些同為商家千金的手帕交肯定都要來巴結她,讓她想大笑三聲。

  宣老夫人更是笑得闔不攏嘴,心中直想幸好自己當初沒有阻攔這樁婚事,如今出了個會元孫女婿,她多有面子啊!

  陸氏覺得女婿榜上有名是意料中事,倒是對小兒子有此天份很是說異,她原先對於跟官家打交道是不大讚成,可自從大女兒成了王爺側妃之後,宣家便一直順風順水,如今也不排斥兒子走上仕途了。

  「殿試過後不一定能被封為狀元,也不一定會在一甲前三之列,可二甲是跑不掉的吧?」宣靜宸原就愛說話,如今更是停不下來,嘰嘰喳喳的問大家。

  韓意希只是笑睇著她,並未開口。

  「你放心吧,你將來肯定是狀元夫人!」全家都沉浸在興奮的氛圍中,夏依甯便湊趣地笑道,不經意卻與宣景煜的目光對上,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猛地一驚,立即斂了笑容,垂了下眼。

  如今的他也知道韓意希將來會是天子欽點的狀元,她在這裡炫耀前世知道的事真是可笑,往後她真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了,不然只會令他更鄙視她。

  一連多日,許多人到宣家賀喜,宣家擺了三日的流水席來慶祝這件大喜事。

  宣靜宸也在端陽節過後不久產下了一名女娃,長相嬌美,像極了宣靜宸,不僅夫妻倆十分寶貝,陸氏更是疼寵。

  五月中旬的殿試,兩輪皆考策論,第一輪的結果翌日出來,韓意希高掛榜首,最後一輪的殿試仍有三十人得以參加,隔日在宮門前發榜,頭名狀元果然是韓意希。

  一時間,又是賀客盈門,第二日宣靜霞便派人來道喜了,並捎來口信,她已在跨馬遊街必經之處的酒樓訂了視野最好的雅間,到時一家人便可聚在一塊兒看狀元郎遊街了。

  隔日,宣家浩浩蕩蕩到了京城,陵王也陪宣靜霞到了雅間,宣老夫人覺得面上有光,笑得見牙不見眼。

  眾人齊聚在窗邊,沒一會兒,就聽到熱鬧的鑼鼓聲傳來,由窗子望出去,外頭站滿圍觀的百姓,韓意希身穿紅衣坐在馬上走在第一個,顯得英姿瀟灑、氣宇不凡,許多大膽的姑娘朝著韓意希丟帕子、丟荷包,看得宣靜宸氣得牙癢癢,直嗔著要下去宣布新科狀元郎已使君有婦,讓那些姑娘別妄想打他的主意。

  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韓意希身上,夏依甯拉了宣靜霞說要去如廁,出了雅間,便開門見山的告知她宣景煜憶起前世之事。

  宣靜霞自是詫異,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說哥哥對你不諒解,如今更是防著你,這是何故?」

  夏依甯苦澀地道:「他認為我來到他身邊有所企圖。」

  宣靜霞很是意外,思忖道:「那麼你還是先不要告訴哥哥我也是重生而來,我自個兒尋機會再告訴他。」

  夏依甯點頭,眼裡是掩飾不住的落寞。「我也是這麼想的。」

  宣靜霞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別急,再耐心等等,哥哥這麼聰明的人,只是一時沒法接受你就是甯兒,他會想通的。」她雖是這麼說,可是心裡卻想著,若是哥哥一直困在自己的想像中,她可就要去點醒他了。

  「也只能如此了。」夏依甯早已束手無策,只能靜待時間過去,等他自己釋懷。

  這一夜,寧州城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夏依甯染了風寒,睡得更不好了,縱然燒了炕,她還是冷,好不容易睡著了,也總是作夢,有時夢到前世讓衙役用鐵鏈子鎖著,有時夢到自己像夏依嬛那樣,在後宅發瘋了無人聞問。

  夜深了,她依然輾轉難眠,也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忽然聽到外頭動靜,傳來常喜又驚又喜的聲音——

  「少爺!」

  她馬上坐了起來。

  今夜為她守門的是常喜,也難怪常喜會驚喜交集了,宣景煜有多久沒踏進聚雲軒了?快一年了吧……

  她雙臂抱著曲起的膝,凝神細聽,想聽聽他走到這裡來有什麼事,沒想到他竟推了門進來。

  她心一跳,看著他進門後又踹上了門,房裡立即瀰漫濃濃的酒味。 

        她嘆了口氣,他又喝酒了,喝得還不少,他天天這樣折磨自己,她看了每每心疼,卻什麼也不能做,他根本不理她。

  「夏依甯?你是夏依甯嗎?」宣景煜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床邊,口中喃喃地道:「你為何要嫁給我……你說,你為何要嫁給我?」

  夏依甯又深深的嘆了口氣,「你躺著,我去叫常喜給你煮解酒湯。」說著,她就想起身。

  「你不許動。」他啞著嗓音制止,接著上了床,握住她的肩,順勢把她壓躺到床上,他輕撫著她的臉龐、她的鎖骨,仔細審視著她的面龐。

  他久違的靠近令她心慌意亂,一時有些恍神。

  「你算什麼?為何我要為了你如此痛苦?!」宣景煜的眼神有些迷離,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著他。

  夏依甯看到他眉頭緊鎖,眼睛血紅,整個人像憋著一簇邪火,她不由得脫口而出,「對不起……」

  「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他沒好氣的悶聲道。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她神色黯然,聲音輕得像耳語,明知道他醉了,卻是希望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他的眼中飽含企盼,他的唇落在她耳邊,發出輕聲嘆息,「我想聽你說你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才來我身邊,不是為了要害我……」

  夏依甯只覺得心口一陣悸動,可是她還來不及回答,他便纏了上來。

  他將她牢牢地壓在身下,他的唇尋到了她的唇,猛地吻住,瞬間她的唇齒裡儘是酒味和他的氣息,兩人身體相擁,衣衫褪下,髮絲交纏,他著魔般的渴望著她,他衝進她的身子裡,一邊粗喘著氣,一邊吮吻著她的唇,像是永遠吻不夠似的。

  她忘情吟哦,早就忘了自己受他冷落了許久,此刻能這樣被他愛著,她已別無所求,於是這一夜,她用各種方式配合他,他想怎麼要她都行,她任由他擺佈,任由他發洩,只要能稍解他的怒氣,她什麼都願意。

  「我愛你……」他摩挲她的雙唇,低聲呢喃。

  翌日,天還灰濛濛,夏依甯便醒了,聽到雪落在屋簷的簌簌聲,她動也不動,背對著宣景煜,她特意裝睡,知道他醒來,知道他著裝,知道他走了。

  他沒有像以前一樣,若是早早要先出門,總會吻她一下,要她繼續睡,因此她知道,昨夜的事,並不代表他原諒她了,他只是一時的酒後糊塗。

  等確定他離開了,她才睜開眼睛,滿床的凌亂是昨夜歡愛過的證據,她不知他何時會再來,她只能等著、盼著,希望他如靜霞所言,自己想通。

  因為昨夜的纏綿,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日子好像又有了盼頭,這一日,她的笑容比過去一整年還多。

  「娘親笑得真好看!」齊哥兒笑嘻嘻地說,還讓常喜抱著他,摘了枝梅花送給她。

  常喜也附和道:「是啊,少夫人許久沒這樣笑了,您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雪階和雨嘉因到了適婚之齡,去年都配給府裡的小廝了,如今兩個人都快臨盆,不方便過來跟前伺候,少夫人身邊就剩她一個大丫鬟,她見少夫人也沒提攜別的二等丫鬟的意思,更自覺責任重大,而少爺和少夫人陷入僵局便是她心尖上的第一件大事,如今看他們能和好,她也鬆了口氣。

  「齊兒,娘教你寫字。」夏依甯心情大好,想著早早教兒子讀書識字,家裡已有個狀元郎,將來保不定會出第二個呢!

  一整個下午,便在教兒子寫字中度過,臨晩,她還親自下廚做了點心,也送了一些去給宣老夫人、陸氏和宣靜宸品嘗,她們都誇好吃,於是她又多做了幾樣,想著宣景煜晩些回來可以吃。

  這陣子宣景煜都是不回來用晚膳的,可今日卻派了小廝回來說他要回來用晚膳,陸氏急忙吩咐廚房多做了好些菜,現在兒子常早出晚歸,她要見一面都難,無人可在商行分優解勞,所有事都要一肩挑起,她自然也是心疼兒子的。

  夏依甯得知了消息,在常喜的慫恿下也特別花心思打扮了一番,還用了許久以前宣景煜送她的胭脂。

  女為悅己者容,她當然想讓他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到了廳裡,連宣靜宸都湊近來看她,忍不住說道:「嫂嫂今天真美,這胭脂的顏色真漂亮,這香味好濃郁啊……莫不是京城粉香樓的胭脂吧?」

  夏依甯笑著點頭。「許久之前你哥哥送我的,我擱著沒用,今兒是第一回用。」

  宣靜宸左瞧右瞧,由衷地道:「很好看,這硃紅色很適合嫂嫂,實在太美了,想來咱們寧州城的美人名號,嫂嫂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陸氏也是滿臉笑容。「你嫂嫂原就生得水靈,不用胭脂也是美的。」

  「少爺回來了!」門房通報。

  聽到宣景煜進門的動靜,夏依甯想到昨夜的事,雙頰不由自主染上一層緋紅,竟是有些害羞地不敢抬眸看他。

  片刻,她聽到宣靜袁有些訝異的聲音——

  「哥哥,這位是?」

  廳裡一時落針可聞,好像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夏依甯不解地抬起眸來,看到宣景煜身後跟著一名女子,十六、七歲的年紀,一身碧水藍的衣裙,帶著仙氣,身段輕盈如臨風蝴蝶,粉肌纖腰,眉目含情,嬌態憐人,還有一抹特殊濃香……

  夏依甯愣住了,那女子唇上的胭脂顏色不正是她唇上的顏色,那抹濃香正和她唇上脂膏散發的香氣一樣。

  適才才在說她的胭脂,這會兒當然所有人都發現了。

  「這是雲裳。」宣景煜泰然自若地道,拿出一張單子,若無其事的遞給夏依甯。「就按貴妾的例,安排她住在雲馨苑。」

  此話一出,又是人人愣住。

  要知道,貴妾雖然也是妾,可要比妾尊貴許多,不須向元配行妾禮,講究一點的人家,還會提親擺宴,男女雙方家裡算得上是姻親關係,可是一般的人家不會娶貴妾,因為那無疑是在打元配的臉。

  而此刻,宣景煜就是在眾人面前打正妻的臉,他特意派人說要回來用晚膳,卻是帶了個女子回來,雖然沒有嫁娶儀式,卻說要按貴妾的例,人人心裡有數,這女子便是謠傳中百月樓的頭牌請倌。

  宣景揚第一個不服,他站起來大聲質問道:「我只聽過良家貴妾,沒聽過抬一個青樓出身的女人進門做貴妾的,咱們宣家雖然是商戶之家,沒那麼大的規矩,可是大哥這麼做是不是太過了?」

  他也到了要議親的年齡,該懂的都懂了,他很喜歡夏依甯這個大嫂,平日對夏依甯也是敬重有加,如今見兄長竟要迎青樓女子為貴妾,便氣憤難當。

  面對宣景揚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質問,宣景煜只是淡淡地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聽著兩人的對話,雲裳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很有自信,彷彿他們在說的不是她,又彷彿她有靠山,不在乎他們議論她什麼。

  「一萬兩?!」宣靜宸拿走夏依甯手中的單子,叫了起來。「為她贖身竟用了一萬兩?哥哥是不是瘋了?!」

  韓意希連杧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住口。

  陸夫人抿著唇,在心裡重重嘆了好幾口氣,她是很喜歡夏依甯這個媳婦兒,可是兒子心變了,她這個做婆婆的又能如何?只盼媳婦兒能想開一點,納個妾實在也沒什麼,景煜已經比其它男人好太多了。

  「難道我鎮日在商行裡忙,連花用一萬兩的資格都沒有嗎?」宣景煜臉色一沉的說道。

  宣靜宸撇了撇嘴,是不敢再多說什麼,但還是繼續的瞪眼鼓腮。

  宣老夫人打圓場地笑道:「誰說沒有了,當然有,叫雲裳是吧?來來來,給我這老婆子瞧瞧,真真是個美人胚子啊,配我們景煜是半點也不差,你的肚皮可要爭氣點,快點給齊哥兒添個弟弟才是正經。」 

        她知道孫子和孫媳婦分房已久,要指望孫媳婦再為她添孫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新人進門,所有希望都在她身上了。

  「雲裳明白。」雲裳對宣老夫人曲膝一福,乖巧地說道。

  宣景煜這才有了笑容,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起雲裳的手,對她微笑了一下,這才道:「祖母就等著吧,不久就會有好消息了。」

  夏依甯面色如土,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也終於明白所有期待都是多餘,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此時她有種解脫的感覺,亦像無雲晴空,再沒有半點不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2:34 PM 編輯

【第二十章】   她真的走了

  自從雲裳進門之後,宣景煜便都睡在雲馨苑了,所有人對這結果都不意外,對夏依甯來說,更是意料中事,縱然府裡上下都為她打抱不平,也不能改變什麼,她把時間幾乎都用在陪齊哥兒身上,照常打理後宅,對雲馨苑的各種要求有求必應。

  這一日,雲馨苑又打發婆子過來說要另行搭建廚房,說是天氣冷,食盒從大廚房提到雲馨苑都涼了,雲姨娘吃不惜冷盤冷飯,有時想要吃個夜消也不方便云云。

  夏依甯聽了,一口應承,當下便叫來大總管,吩咐給雲馨苑另外搭建小廚房,又撥了幾個人手到雲馨苑,說是廚房搭好了,免不了要人手,讓雲姨娘想請什麼廚子直管說,看要會做京菜的還是江南菜的,她再派人去請。

  「少夫人何必呢?」一等雲馨苑的婆子前腳離開,常喜就忍不住嘀咕,「您何必對雲姨娘百依百順的,小心哪天她爬到您頭上。」

  說起來就有氣,少爺如今什麼都先給那個雲姨娘,前幾日商團從大鳳回來,帶回來好些稀奇玩意兒,足足一大箱,少爺也是先命人抬到雲馨苑讓雲姨娘挑了,剩下的才抬來聚雲軒,叫少夫人分配。

  還有呢,前幾日雲姨娘在正廳裡不小心打碎了一隻珍貴的汝窯賞瓶,少爺竟是連責備一句都沒有,一些下人見風轉舵,都去討好雲姨娘了。

  「她是少爺重視的人,我對她好也是應該的。」夏依甯說得雲淡風輕,又叮喔道:「你在外面可不許說雲姨娘半句閒話,若是傳到我耳裡,我就只好讓你跟雪階、雨嘉一樣,相夫教子去。」

  常喜憋屈地道:「奴婢只是看起來笨,但不是真的那麼傻,若是從奴婢口裡說的,旁人會以為是您平日裡說的,奴婢才不會叫旁人鑽了空子。」

  其實她心裡很愁,雲姨娘才進門一個月就專房獨寵,將來懷上孩子,少夫人豈不是更沒地位了?

  夏依甯一笑。「你知道便好,我也不嘮叨了。」

  常喜嘆了口氣。

  她家少夫人鎮日心事重重,雖然在笑,看起來卻都不像笑,她真真不知道她家少夫人在想些什麼,她更想不通的是少爺,那時他不是到聚雲軒來了,又睡了一夜才走,她以為他們和好如初了,但少爺隔日就迎了雲姨娘進門,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一日,宣景煜回到雲馨苑,正巧碰到要離開的夏依甯,他明顯的一僵,倒是她面色如常。

  跟在她身後的常喜對他福了一福,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少爺好。」

  他又看了她們兩人一眼,這才大步走進去,雲裳的丫鬟小紫見他來了,連忙倒了杯剛徹好的毛尖,在雲裳的示意下告退。

  宣景煜手執茶盅並沒有喝,直截了當的問道:「她來做什麼?」

  雲裳笑了笑,「少夫人送我一個匣子,喏,在這裡。」

  她拿出一隻精美絕倫的紫檀描金匣子,一打開,裡面滿滿快溢出來的首飾,件件都價值不菲。

  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為何專程來送你這東西?」

  她的聲音如同百靈鳥般的歡快,「少夫人說,我進門後,她還未曾送過我見面禮,就當是見面禮,讓我好生妝扮自己,長長久久得到您的寵愛。」

  宣景煜聽完沒有作聲,臉色卻有些陰晴不定。

  雲裳嘆了口氣。「我實在不懂,您明明愛著少夫人,為何要冷落少夫人?還把我帶回來刺少夫人的眼,惹少夫人心傷,如此做法,對您有什麼好處?」

  「你不需要明白。」他臉色微冷,「沒被察覺到什麼吧?」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只道:「您都安排好了,少夫人怎麼可能察覺什麼?」

  那之後,宣景煜更常在雲馨苑碰到夏依甯了,她都是帶著齊哥兒一起過來,見到他,也總是臉色如常,沒露出什麼情緒。

  宣景煜實在不明白夏依甯想做什麼,有一次又問了雲裳,「這陣子她為何常帶著孩子來?」

  雲裳回道:「少夫人說,若她不在了,我便是小少爺的娘親,讓小少爺與我多親近些,少夫人還把她名下兩間鋪子過給了我,說女人要有銀子傍身才會踏實,她說當我是親妹妹,要我千萬不要推辭,也不須讓您知道。」

  聽著,他冷著臉,目光漸漸冷冽。

  這一夜,他喝了酒,借著酒意,又闖到聚雲軒去。

  夏依甯還未就寢,她正在給齊哥兒繡一件外衣,見到他推門進來,自是訝異萬分,手裡拿著繡活,因為慌亂而不自覺的起了身,心頭陡然一澀,發現自己竟然與他竟到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宣景煜有些踉蹌的走向她,眼睛裡燃燒著火焰,咬牙道:「你以為你對雲裳好,我就會消除對你的芥蒂嗎?可笑!你太可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她看著他,覺得有些奇怪,他的臉色蒼白,眼睛微微泛紅,且這陣子他瘦了許多,怎麼看也不似一個有了新寵的男人,不似一個沉浸在愛裡的男人。

  為什麼?他不是夜夜留宿在雲裳那裡,兩人如膠似漆嗎?他怎麼像陰沉的黑夜,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好像一個迷失的孩子,他這模樣觸碰到了她心底的柔軟,湧起酸澀。

  她努力整理自己凌亂的思緒,定了定神,平靜地道:「那麼,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說,若是我能做的,我一定盡量做到。」

  「是嗎?」宣景煜步步進逼,把她逼退到背貼到了牆上,他的臉漲紅,氣息相當不平穩。「那我就告訴你!你自以為是,自以為天衣無縫,自以為我會對你感激涕零,可是你卻害死了我最愛的女人,你能讓她復活嗎?你能嗎?」

  夏依甯驀然間心頭一震,狠狠愣住了。「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的人是夏依嬛!」他捏住了她的手,捏得又用力又沉重,他激烈的喊道:「縱然她做盡了對不起我的事,我還是愛她!如果她還活著,我會原諒她,而因為你,你把她送到了千允懷的身邊,所以她死了,我問你,你能讓她活過來嗎?!」

  她不可置信地微張著嘴,心中迷糊極了,慌亂極了。「你說你……愛夏依嬛?」

  「是的,我愛夏依嬛,我愛她!」宣景煜咬緊牙關,惱怒的瞪著她。「你那麼神機妙算,算好了一切,怎麼就沒算到我愛她,若不是愛她,我怎麼會明明和她是對怨偶卻不與她和離?知道她做的事後也沒有把她趕走?」

  夏依甯感覺吻吸變得好困難,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結,一顆心掉進了無底深淵裡。

  原來這就是他憶起了前世之事後,那麼厭惡她的原因,因為她是間接讓夏依嬛死掉的人!她確實可笑,重生一趟實在多餘。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慄著,她凝望著他,沉重而迅速的說:「對不起,我沒法讓她復活,我只能讓自己消失。」

  宣景煜看著她面頰上的血色倏然消失,看著她嘴唇緊閉,聽到她呼吸急促而不穩定,他知道自己真真切切打擊到她了。

  可是他心裡卻沒有一絲報復的快感,對於前世什麼都知道卻助紂為虐的她,他原想讓她痛苦到極致,可是看到她這樣的反應,痛苦的反而是他自己。  

  「那你最好消失!」他咬牙說道。

  他怎麼能原諒她這個間接讓他家破人亡,讓他站上刑台的幫凶?!前世他遭的罪,她都脫不了干係!

  夏依甯的心陣陣緊縮,她噙著淚,哽咽道:「我會如你所願。」

*             *             *

  宣景煜醒來之後頭痛欲裂,宣安端來解酒湯,一邊叨念著,「少爺莫要再喝這麼多酒了,喝酒又不能解決您心裡的事。」

  他頓了頓又道:「話說少爺,咱們還得在這裡住上多久?每日這樣往返您不累,小的都替您累了。」

  雲姨娘的房裡有條密道通往宣府裡最偏靜的一處院落,就是他們此刻所在的秋楓軒,而他家少爺每日回到雲馨苑之後便是往這裡,人人都道他家少爺留宿在雲馨苑,但只有他和雲姨娘知道真相,他自小便伺候少爺,可如今是越來越不懂他家少爺了,明明關注著少夫人的一舉一動,偏生弄個雲姨娘進門來傷少夫人的心,這怎麼也說不通啊!

  宣景煜喝著解酒湯,驀然想起昨夜自己對夏依甯說的話,悚然一驚。「宣安,你快去看看少夫人在做什麼!」

  宣安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少夫人還能在做什麼?每日不是陪著小少爺就是看帳本。」

  宣景煜的神色陰晴不定。「還不快去!」

  宣安無奈的去了,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宣安回來了,稟報道:「少夫人在教小少爺寫字。」

  宣景煜這才放下心來,幸好她沒有當一回事。

  又過了幾日,一切平靜得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宣景煜如常白日裡去商行,夜裡回來就到雲馨苑,再從密道去秋楓軒,天亮,他再回到雲馨苑,和雲裳一塊兒用早膳後離開,去上房向祖母請安後再去商行。

  府裡人人都認為他在專寵雲裳,而他待她的好,待她的溫柔體貼,也會由早上伺候他們用膳的奴婢嘴裡傳了出去,如今整個寧州城裡的人都知道宣家少主迎了個出身青樓的貴妾,且寵愛得很,而正室妻子倒也大器,妻妾相安無事,讓宣家少主大享齊人之福。

  那女人確實大器,宣景煜卻覺得這一點也最為可恨,打從雲裳進門,她就對雲裳有求必應,從未曾擺過正妻的架子,甚至還氣人的送雲裳妝匣,要雲裳好生打扮自己,討他歡心。

  她就那麼不在乎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嗎?她就不恨、不氣、不惱、不怒嗎?

  他一直等她來找他理論,想從她口中聽到質問,質問他當初明明許諾不會納妾,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為什麼卻食言了,他早想好了要如何回擊,要如何說才能令她遍體鱗傷,可她一直沒有來,她如同一泓死水,激不起一絲漣漪,無論他再怎麼用力的朝她扔石頭,她還是不痛不癢,無動於衷。

  是了,她原本就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否則前世時她如何能待在夏依嬛那蛇蠍女子的身邊為虎作偎,若她有一絲慈悲心腸,她可以阻止悲劇發生,縱然她沒有真正下手做什麼,但是沉默也是一種罪!

  他不斷對自己說,他不會原諒她,他也不能原諒她,原諒她就對不起前世那幾百個因他而一同遭罪的宣家族人,還有前世慘死的靜霞、靜宸和景揚,連他祖母都無法安享晚年,這份莫大的遺憾,她怎麼還得起?怎麼賠得起?

  「少爺……」

  聽到宣安的聲音,宣景煜這才回過神來,從假寐中慢慢睜眼。「何事?」

  「到了。」宣安稟道,又忍不住咋舌道:「還有啊,適才您的模樣好可怕。

  宣景煜淡淡地道:「我閉著眼,哪裡來的模樣?」

  今日他去應酬,喝了點酒,身子忽然有些不適,宣安便跟上馬車服侍。

  宣安比手劃腳的道:「那是因為您沒看見自個兒啊!您額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的,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宣景煜冷著臉。「怕的話,要不要把你放到莊子上去?」

  宣安連忙陪笑。「不用、不用,奴才看習慣了,若是一日沒看到,還會睡不著呢!所以了,奴才千萬不能被放到莊子上去,那奴才肯定要夜夜睡不好了。」

  宣景煜抿著唇下車,回府之後,若不是太晚,他都會去向宣老夫人請個安再去雲馨苑。

  今夜他並沒有喝很多,並無醉意,但頭很痛,因此一直蹙著眉,有種揮之不去的煩躁在他周身籠罩,令他心頭像壓了塊大石,沉甸甸的。

  到了上房,他有些意外陸氏和宣靜宸都在那裡,她們全都愁眉不展,宣靜宸更是雙眼紅腫,肯定是哭過了。

  「怎麼了?」他看著宣靜宸問道,「妹夫欺負你了,跑來向祖母和娘告狀?」

  「我相公才不會像哥哥這麼沒良心欺負我。」宣靜宸惱道:「嫂嫂走了,這下你開心了吧?!還說什麼要把那個雲姨娘扶正!」

  宣景煜的心驀然狂跳了一下,他勉強保持鎮定,追問道:「你說什麼走了?是什麼意思?走去哪裡了?」

  宣靜宸大聲地回道:「我說嫂嫂走了!再也找不到了!是你把嫂嫂逼走的,你稱心如意了吧,以後我是否要叫那雲姨娘一聲嫂嫂?!」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帶著震顫。

  「要我說幾遍?」宣靜宸氣急敗壞,哽咽地道:「嫂嫂走了,離開咱們家了,不會再回來了!」

  陸氏心煩地皺眉。「你這丫頭怎麼這樣對你哥哥說話?還不快向你哥哥陪罪!」

  「你娘說的是,你哥哥又沒什麼錯。」宣老夫人不緊不慢地道:「男人納個妾室又沒什麼要緊,是她自己器量小要走的,能怪得了誰?」

  宣老夫人無時無刻站在孫子那邊,事實上她說的也沒錯,整個大齊朝的男人都在納妾,也不見別人出什麼事,怎麼就她的寶貝孫子不行?

  她原先就不太滿意孫媳婦兒庶女的出身,但她嫁進來之後,倒是旺夫旺宅,看起來是個有福氣的,因此她也慢慢的喜歡她了,可如今卻因為丈夫納妾就使性子一走了之,做人妻子怎麼可以如此心胸狹窄,這行為實在不可取。

  宣老夫人語重心長地又道:「話說回來,景煜,你若再娶,肯定要挑個嫡女出身的大家閨秀,至於那個雲姨娘你若喜歡就;留著,但萬萬不能扶正,否則我可沒臉出去和我那些牌搭子打牌了。」

  宣老夫人說了一大串,宣景煜卻是充耳不聞,他抓住了宣靜宸的手,迫切的盯著她。

  「你說你嫂嫂走了,這是何時的事?走了多久?可派人去找了嗎?」

  宣靜宸疼得甩開了他的手,她柳眉倒豎,氣憤難當地大聲回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哥哥想知道,自個兒去問!」

  宣老夫人不以為然地嘀咕道:「問啥問,人都走了,我瞧著是不會再回來了,連齊哥兒也丟得下,她就是個狠心的,若是她能忍住不想齊哥兒,那她就永遠都不要回來好了……」

  宣景煜心頭如燒著一鍋熱油,也不等宣老夫人說完便奔了出去,耳邊風聲呼嘯而過,他的頭更疼了。

  「少爺!」宣安拔腿追上去。少夫人竟然離家出走了?!唉唉,少爺這下子急又有什麼用?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宣景煜此時也是悔不當初,他腳下越奔越快,恨不得插翅飛到聚雲軒去,可是他的頭越來越疼,一瞬間眼前天旋地轉,他什麼也看不見,失去了意識。

  「少爺!」宣安連忙奔上前去。

  宣景煜醒來時,在聚雲軒的房裡,這原就是他的房間,不過許久沒來了,房裡看似什麼都沒有少,卻像是什麼都變了。

  「少爺,您醒啦!」宣安連忙湊近。「好些了嗎?大夫來過了,您染了風寒,正在發熱呢,小的去把湯藥端來……」

  宣景煜截斷了他的話。「常喜呢?把常喜找來。」

  「您在發燒。」宣安苦口婆心地想再勸,「您還是先喝藥吧……」 

        宣景煜暴怒吼道:「我叫你把常喜找來!」

  宣安嚇了一大跳,也不敢再勸告了,連忙去找人。

  常喜其實也沒有走遠,就在門口守著,聽到宣安在找她,很快就進來了,她站在宣景煜的面前,整個人垂頭喪氣的,臉上有哭過的痕跡。

  宣景煜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臉色鐵青的看著常喜。「少夫人何時走的?」

  被這麼一問,常喜又想哭了,但她極力忍住,哽著嗓音道:「奴婢也不知道,下午少夫人說要去上房給夫人送雙她做的鞋,要奴婢看著小少爺練字,後來少夫人就沒再出現了。」

  他心頭一沉,神情陰鷙。「少夫人帶走了什麼東西?」

  他不信她真的走了,不信她丟得下齊兒,她疼齊兒如命,不可能說走就走,這一定是在跟他開玩笑。

  常喜帶著哭腔道:「奴婢點過了,少夫人什麼也沒帶走,衣物首飾那些都在,嫁妝在庫房裡沒動,銀票奴婢知道放在哪裡,一張都沒少,嗚嗚嗚嗚嗚……」

  她用衣袖抹著淚,啜泣道:「少夫人,您到底去哪裡了?為何不跟奴婢說一聲,為何不把奴婢一塊兒帶走,讓奴婢伺候您……」

  「住口,不許哭。」宣景煜聽得心煩意亂。「既然沒說,如何斷定少夫人走了?」

  聞言,常喜憤憤不平的瞪著他,他也有些錯愕,常喜一直是在聚雲軒伺候的,未曾對他如此無禮過。

  「那個……少爺。」宣安小聲地道:「少夫人留了信在雲馨苑,可能是認為您都只會去那裡……」

  宣景煜氣惱道:「為何不早說!」說完,他便急匆匆地下床趕了過去。

  此時他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整個人彷彿都要炸開了。

  雲裳見他來到有些訝異,不過也很快趨前朝他行了一禮,關心地問道:「宣安說您染了風寒,可好些了?」

  他根本不管她問什麼,逕自問道:「信呢?」

  雲裳回過神來,「哦」了一聲,連忙去取信,一邊說道:「除了給您的信,少夫人也給了我一封信,另外還給了我十萬兩的銀票,說她不會再回來,讓我放心坐上正妻的位置,請求我善待小少爺,說我一定會有好報……」

  她喟嘆道:「我原就知道少夫人為人很好,卻不知道她竟是好成這般,我卻收了您的銀子來這裡騙她,叫我心裡實在難安。」

  她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扎進他的心裡,他僵硬地道:「你為何不攔著她?」

  雲裳苦笑道:「信是少夫人走後才由門房送來的,信上寫著我的名字,裡面有給我的信和銀票,還有給您的信。」

  她抽出那封給他的信,交給他之後,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一臉的憔悴、焦灼、悔恨與懊惱,看來不必旁人指責了,他恐怕想掐死自己。

  「還來得及,您快去把少夫人找回來吧!」她語重心長地說完便離開了,把獨處的空間留給他。

  他的眉心深鎖,胸口像有千斤巨石壓著。

  信有兩封,一封是和離書,上頭寫著「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一見到這封和離書,他的臉色就如紙般刷白,眼神空洞得近乎麻木。

  另一封是信,只有短短幾句話,卻沉重得叫他透不過氣來,他將信紙緊緊的揑在手中,而信裡的內容卻狠狠地嵌在他心上,叫他動彈不得——

  如果還能有下一世,還能再為人,不會再借用別人的身軀與你相見,我會直接認出你,投入你的懷中,絕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隱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2:55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  追妻大丈夫

  宣靜霞得知夏依甯離開的消息,氣得立即從京城回到寧州。

  「哥哥你太殘忍了!」她的美眸冒著火,聲音顯得高亢而悲憤,「甯兒重生後的一切作為,沒有一樣是為了她自己,都是為了你,你看不出她多麼深愛著你嗎?你竟然把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趕走了?

  「我也是重生來的,可我原就是被嬌養的花朵,我什麼都不會,即便重生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若不是甯兒,咱們將重蹈覆轍,在沒有防備之下,不知又會被千允懷害得有多凄慘!

  哥哥,你好好想想,甯兒有做過半件不利於你的事嗎?她重生成為夏家的庶女,受到嫡母疼愛,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她原可以選擇嫁給一個平凡的人,平凡的過一輩子,她何必到你身邊來面對這些驚濤駭浪?若不是她從前世就愛著你,她何必來吃這份苦?」

  說到這裡,她不吼叫了,聲音變得沉痛而悲切,「如今她走了,走得無怨無恨,也無牽掛,她連齊兒都留給你了,表示她不會再有藉口糾纏你,她不會再危害到你了,你可有感到一星半點的高興?你安全了,哥哥,因為你再也不會看到她了。」

  長兄如父,宣景煜在弟弟妹妹面前,一向是讓人仰望依靠的,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在妹妹面前如此渺小,他一句話都說不上,他的眼神慘淡,臉色如死般灰白,他的心扭絞著、痛著,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夏依甯有多愛他,他只是把對夏依嬛的恨意遷怒到她身上。

  「我會把她找回來,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

  然而人海茫茫,這話說得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

  彈指之間,水逝雲卷,皇上身染惡疾駕崩,令人愕然,在此之前,太子已經病亡,皇上並未立儲。

  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各方人馬擁立最有權勢的四皇子登基。

  李翊皇改年號天安,冊封蘭貴妃為太后,陵王妃為皇后,養在皇后名下的嫡長子李鈺為太子,宣側妃為皇貴妃。

  一時間,宣家的門檻又快被賀客踏破,加上韓意希又受到重用,入了翰林,那可是天下讀書人的夢想,所謂「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這是大齊朝鐵打的規矩。

  因為韓意希入了翰林院,宣靜宸也帶著孩子跟著他一同赴京上任了,入住的是過去的陵王府,如今已改為韓府,是皇上御賜的宅邸,又是皇上過去的居住之處,受寵程度不言而喻。

  韓意希成了京城勛貴爭相結交的對象,宣靜宸更不用說了,有了個皇貴妃姊姊,外甥又是太子,京城的千金貴婦都搶著邀請她,宣老夫人喜歡熱鬧,也去了京裡與他們同住,每日在貴太太間打牌,不亦樂乎,陸氏則忙著給宣景揚議親,身為皇親國戚,許多官家都主動探詢結親之意,甚至連禮部尚書家的夫人也帶著女兒上門做客,表示強烈的結親之意。

  再也沒有人嫌棄他們是商家出身,那些個官家千金個個才貌雙全,知書達禮,她得慢慢的挑,好好的選,選一門好媳婦進門,生幾個白胖娃娃,讓冷清許久的家再有些笑聲。

  這一切的風光卻彷彿與宣景煜無關,三年來除了商行運作,他只忙著一件事——尋找夏依甯。

  然而,一個存心消失的人,是很難探尋到些許蹤跡的。

  有時候他很害怕,害怕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所以他才會怎麼找都找不著她。

  他不敢想像,如果她真的已經不在世上了,他該如何面對?每每想到她,他的心依舊是又痛楚又酸澀,恨不得她就在眼前,他能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向她賠罪,向她懺悔,什麼他都可以做,只求讓她明白他的懊悔。

  可是找不到人,一切都只是空談。

  依甯,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

  「少爺!」宣安衝了進來,一臉狂喜。「找到了!找到了少爺!找到少夫人了!」

  宣景煜渾身一顫,驚跳起來。「少夫人此刻在何處?」

  宣安有些欲言又止。「您心裡恐怕得先有個底……」

  宣景煜的心猛地一沉,他瞪著宣安。「難道她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她……淪落風塵了是嗎?」 

  她走時分文未帶走,三年來她是如何過的?若是為了生活不得不……又或者遇上了歹人……不,不可能,她不會的,可是萬一……萬一……

  就算她當真淪落過風塵又如何?那也是他造成的,如今他只求她願意回來他身邊,他會用加倍的愛來彌補她!

  「不,不是那樣的。」宣安連忙揺著手,「您別亂想,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麼,她是殘廢了嗎?」他蒼白著臉又問,「她腿瘸了,還是眼瞎了嗎?」

  宣安猛揺頭,支支吾吾的,「都、都不是。」

  他眼睛裡冒著火。「我已經快失去耐心了。」

  他知道這三年來他脾氣壞了許久,變得難得親近,他控制不了自己想發火,他看什麼都不順眼,尤其看自己最不順眼!

  宣安潤了潤唇。「少夫人她……成了別人的妻。」

*             *             *

  夏依甯一如往常的打開院門,先把巴掌點大的院子掃一遍,再餵雞、鴨和小黃狗,再把狗窩拾掇了下,跟著彎身從小菜園裡摘了一大把嫩綠的葉菜,又從架上摘了一條絲瓜。

  而後她微瞇著眼,看著院子裡的桃樹、杏樹都開花了,想著天氣就要漸漸暖和起來了,她微抬起手,被風吹落的花瓣從她白晳如玉的腕間穿過墜落,這讓她心情很好,露出一抹笑容,她熟門熟路的進屋裡做飯。

  不一會兒,炊煙裊裊升起,飄出了飯菜香,香氣滿溢整個小院子。

  她不知道她日常在做的事,此時正有一雙眼睛在看著。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送一個男人出門,那男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生得人高馬大、陽剛有力,她微笑朝他揮手道再見,那男人有些不苟言笑,叮囑了幾句便轉身往鎮上的方向走,她目送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轉身進屋。

  不一會兒,對門一個女人捧著木盆出來朝夏依甯適才進去的屋裡喊道:「滿兒她娘,要不要一塊兒去洗衣服?」

  屋裡傳來一聲輕快的回應,「好勒!」

  很快的,夏依甯又出來了,這回端著木盆跟那女人有說有笑的往小溪邊走去,在暗處窺視之人又立即跟了上去。

  身邊跟著的宣安有些擔心地間道:「少爺,您還好吧?」

  「我好得很。」宣景煜咬牙,他狠狠的看著前方那抹端著木盆的窈窕身影,眼底的怒氣更深了。

  他派出去的人打聽到夏依甯已成為人妻,可是沒說她還做了娘啊!他不信她跟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不信她做了別人的妻子,他得要親自用他的雙眼確認,否則他絕不會信!

  「您挺得住就好,不過看少夫人的樣子,好似在這裡過得不錯……」某人飛來的眼刀讓宣安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閉上了嘴。

  宣景煜不想承認,其實宣安說的不錯,她看起來確實很好,氣色很好,笑容很好,明亮的眼眸裡盛滿了寧靜祥和。

  她沒有顛沛流離,沒有淪落風塵,他應該要鬆口氣,應該要高興才對,可是看到如此好的她,他卻覺得悶透了。

  沒有他,她居然能過得這麼好,難道她就不想他和齊兒嗎?難道她就不牽掛他們嗎?就算她心裡已沒有他好了,可齊兒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肉,她就半點都沒想到齊兒嗎?還是她已做了另一個孩子的娘,齊兒對她而言就不痛不癢了?

  她怎麼能如此涼薄,他們父子對她而言,已是她的過去了嗎?

  想到這裡,他的雙腿自有意識的走了出去。

  宣安連忙在後頭小聲制止,「少爺,您要去哪兒?快回來啊!」

  他們主僕兩人原是隱身在樹後,這會兒他家少爺走了出去,不引人注目才怪。

  果然,他一現身,小溪兩旁在洗衣的姑娘、媳婦兒都往他身上看,眼裡冒著好奇,這是哪來的俊俏郎君?她們碧水村可沒這樣的人物。

  宣景煜對四周好奇的眼光視若無睹,他逕自走到夏依甯身後,看著她用木盆舀了遂水,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拿出來洗,見她細白的手在洗一件粗布裁的男子外衣,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心裡的不悅就如同頭頂上的日頭,一直在升高。

  她竟然幫別的男人洗衣?

  「我記得你似乎未曾親手替我洗過衣服。」他臉迎寒霜地開口。

  聽見這聲音,夏依甯的心彷彿被刀子刺了一下,她的手靜止不動了,不,是她整個人都靜止不動了,她低著頭,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她身邊的三娘看看她又抬頭看看宣景煜,見他身材頎長、豐神俊美,衣飾又華貴,便風情萬種的衝著他一笑。「喲,這位公子,敢情你是認得我們嗎?」

  宣景煜並未與她對答,他仍是直勾勾的看著夏依甯,她頭垂得極低,露出細膩的後頸。

  三娘討了個沒趣,撇撇嘴,用手肘碰碰夏依甯,低聲道:「滿兒她娘,你看看後頭那人你認得不?他一直盯著你看哩,也不知想做什麼,這年頭,瘋子可多了。」

  夏依甯的手在輕輕顫抖,心在狂跳,她驀然把還未洗好的衣服都一股腦的塞進木盆裡,抱著木盆起身,匆匆道:「三娘,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事,先回去了,你慢慢洗。」她說走就走,並未瞧立在那裡的宣景煜一眼。

  宣景煜哪能容許她再次從眼前消失,他一把抓住了她,這樣的舉動,令溪邊所有的姑娘、媳婦兒都看傻了眼。

  「請你放手!」夏依寧晶亮的眸子閃著怒意,在眾目睽睽下,他這是在做什麼?存心讓她無法抬頭做人嗎?

  宣景煜眼也不眨的看著她。「不樂意。」

  誰知她竟低頭對著他手背重重咬下,趁他因痛鬆手時,她端著那盆衣物飛快的逃走了。

  宣安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少爺!您流血了!」

  他很驚訝少夫人竟然會「動口」,完全顛覆以往他對少夫人溫和可親的印象。

  宣景煜也無法相信她會咬他,無論是前世的甯兒或這一世的依甯,她一直都用愛慕的眼光在追逐著他,可剛才她的反應……

  三年的時間確實可以改變一個人,可這改變實在太大,他一時難以接受。

  偏偏宣安還在一旁嘆道:「看來少夫人心裡真的沒有少爺您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宣景煜一聽,臉色更加陰沉了。

  他不信,找了三年的結果竟是她心裡已經沒有他了,不需要他了,他不甘心!

  三年來,他日日夜夜懊悔,無論祖母怎麼逼他再娶,他都不為所動,為她保留正妻主母的位置,一心想要她回到他身邊,再續前緣。

  可如今擺在他眼前的事實是,她是別人的妻,別人的娘……

  去他的事實!他這三年來行屍走肉的活著可不是為了默默接受這種事實,他會努力到最後一刻,除非她親口說她不愛他了,否則他絕不會放棄!

  宣安以為他家少爺想通了,要放下了,不想他轉身卻是問道——

  「章鐵的打鐵鋪在哪裡?」

  說到章鐵這個名字時,宣景煜的眸中閃爍著寒光,像要把那人吞噬。

*             *             *

  夏依甯心神不寧的做飯,想著章鐵快回來了,她要快些把那人找來了的事告訴他,以免他露出破綻。

  「娘,吃飯了。」她進房去把章母扶到堂屋,端上一碗吹涼的粥,老人家牙口不好,只能吃粥。

  「好吃好吃。」章母一邊吃,一邊招呼她道:「惠娘啊,你也吃啊!」

  她笑了笑。「好,我先喂滿兒吃完飯再吃。」

  老人家的神智已經不清楚了,一直把她當作章鐵過世的妻子。

  她把兩歲多的滿兒抱到矮木凳上坐好,拿了碗雞蛋羹,一口一口耐心的喂她吃,可心裡卻卻是很焦急,眼看天都黑了,章鐵怎麼還沒回來?  

     由於家裡都是老弱婦孺,他一向天快擦黑便會拉上打鐵鋪的門,從鎮上回來,今天顯然是晚了。

  不會有什麼事吧?她聽說鄰近的眉國旱災,近日宜州一帶湧入許多難民,漸漸的就往四面八方流竄,那些難民有些會偷東西,再兇狠一些的還會幹下打家劫舍的勾當,甚至是搶劫店鋪,那些可怕的難民不會到鎮上來了吧?

  「惠娘啊,阿鐵怎麼還沒回來?」章母雖然糊塗了,可每日飯點一到,章鐵就會回來,這已是定律,是以沒見人影,連她也問起來。

  「我去門口瞧瞧。」

  夏依甯擱下碗正要起身,就聽見院子傳來動靜,沒一會兒就見章鐵走了進來,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餓了吧?快坐下,我給你添飯。」她連忙拿起碗添飯,一邊心慌意亂地說道:「吃完了飯,我有話對你說。」

  章鐵看了眼她惶惶不安的模樣,若無其事的坐了下來,彎身把討抱抱的滿兒抱在懷裡,氣定神閒的看著她。「我已經見過他了。」

  夏依甯的身子猛然一震,抬起頭來驚愕的瞅著他。「你說什麼?你見過他了?見過誰了?」

  章鐵雲淡風輕地道:「宣景煜。」

  她瞬間洩了氣似的跌坐在椅中,喃喃地道:「怎麼會……你怎麼會見到他?」

  「他找來了打鐵鋪。」他咧嘴一笑。「他要我放了你,他說你是逃妻。」

  她又是一愣。「什麼?逃、逃妻?」

  他乾脆地說道:「總之,他既然已經千山萬水的找來,也是個有心人,你就把包袱收拾收拾,帶著滿兒跟他回去團圓吧!」

  夏依甯有些無言的看著他。「你都跟他說些什麼了?不會什麼都說了吧?」

  他眼裡的笑意加深了。「我說我知道有個男人對你始亂終棄,你才會遠走他鄉,我說我不介意你的過去,如今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我叫他回去,他聽到始亂終棄這四個字時,氣得臉色鐵青,說他沒有對你始亂終棄,是你拋夫棄子。」

  夏依甯緩緩吁出一口氣,她垂下了眼陣,笑得很是苦澀。「我不會跟他回去,他愛的是別人,不是我。」

  章鐵好笑地又道:「愛的不是你,為何找到這裡來?」

  在她再次怔愣之時,他低頭親親滿兒粉嫩的小臉,笑了笑道:「滿兒,你娘這是當局者迷啊!雖然爹爹也捨不得你走,可也不想再看到你娘折磨自己了。」

  夏依甯已經很久沒有失眠了,可是只要一想到宣景煜竟找到這裡來,她著實輾轉難眠。

  她冥思苦想,他為什麼來?他愛的人是夏依嬛,雖然人死了,可活在他心中,且他身邊還有個貴妾雲姨娘,他來找她,雲姨娘知道嗎?若是知道,怕是會氣得不輕吧?最最叫她想不透的是,他為何要來?他希望她消失,她就消失,如此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如此胡思亂想也沒有個答案,她一夜沒睡,早早就起來做飯,做飯時魂不守舍,好幾次都差點燙著自己。

  用早膳時,章鐵見她憔悴的面容和帶血絲的雙眸,心知肚明她肯定整晚沒睡,他沒多說什麼,早膳後如常出門去鎮上的打鐵鋪。

  送走了章鐵,夏依甯覺得惴惴不安,心裡很慌,一顆心不知道怎麼搞的,一直怦怦跳個不停,眼皮也亂跳,她找事做,把屋裡灑掃了遍,做些飯菜,炸了一大盤食物,又把要縫補的衣裳拿出來補。

  中午做好了飯,和章母對坐著吃了兩口就擱下了碗筷,她實在沒胃口,接著便去灶房把陳年不用的用具都洗了。

  午後,章母犯睏去睡了,她神遊太虛的望著門外,宣景煜的面孔一直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她心裡亂得很。

  「娘,滿兒要吃麻花。」滿兒走過來抱住了她小腿肚撒嬌。

  女兒粉嫩的小臉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跟齊兒極是相似,她每每看著滿兒總會想到齊兒,不知道他如今長得如何?入學堂了沒有?

  「好,娘喂你吃。」夏依甯拉回飄遠的心思,拿了塊炸麻花,一小塊一小塊的掰下來喂滿兒,見她吃得律律有味,滿嘴的餅屑,她拿帕子替滿兒擦嘴,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這個孩子是她的依靠,若不是有這個孩子,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這孩子……是我的孩子嗎?」

  這冷不防出現的聲音令她渾身一震,眼前一陣發黑,那問話宛如一道焦雷對她劈頭打了下來,令她一陣暈眩。

  她抬起眼,就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走進來,正眸光炯炯地瞪視著她們母女倆,不是宣景煜又是誰?

  夏依甯看著他,一顆心劇烈跳動,有些口乾舌燥的問道:「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打開院門就進來了。」

  她的睫毛顫了下。「你、你沒得主人家的同意,怎可擅自進入他人屋內?」

  「現在這重要嗎?」宣景煜大步入內,他蹲下了身子,修長的手緊緊扣在滿兒的雙肩上,定定的看著她。

  夏依甯心跳如擂鼓,臉色發白,聽到宣景煜肯定的說道——

  「她是我的孩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9-5 08:3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10 03:17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兩世的圓滿

  「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夏依甯慌忙把滿兒摟進懷裡。

  宣景煜直起身來,好笑地瞅著她,這種宣示主權沒有意義,不過他願意配合她一下,「好,那麼,她是我們的孩子。」

  她的心咯噔一聲,嚴正否認道:「你不要胡說!這孩子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和你半分關係都沒有!」

  她覺得無地自容,也覺得惱羞成怒,在他親口說愛的人是夏依嬛之後,她還獨自一人生下了他的孩子,她就那麼沒自尊嗎?她就那麼喜歡他嗎?現在還叫他發現了,證據就活生生的擺在眼前,叫她要如何否認?

  宣景煜輕笑,根本不信她的話。「那麼你告訴我,為何她和齊兒幼時生得一模一樣?」

  夏依甯強詞奪理地道:「都是我的孩子,自然都生得一樣。」

  「是嗎?」他清朗的聲音冷冷地道:「就不知章鐵敢不敢和我一起跟這孩子滴血認親?若是不敢的話,我只好報官了,說有人強佔他人的孩子,相信以我宣家的財力,要買通縣令讓章鐵蹲牢房不是難事。」

  她面色慘白。「你憑什麼這麼做?你憑什麼讓鐵哥去牢房?」

  鐵哥?這親昵的稱呼聽了實在刺耳,他嗤笑一聲。「就憑我是孩子的爹!」

  「娘親,你們在吵架嗎?」小女娃拍著自己的胸口。「不要吵架,滿兒害怕。」

  孩子一開口,宣景煜的心就融化了,驀然間有股酸澀在他胸中翻騰,想到這孩子出生時他都不在身邊,也沒瞧見她是怎麼長大的,頓時深感愧疚。

  他鸞身凝視著女兒,溫言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滿兒天真的抬起雙手畫了個圓,甜甜笑道:「滿兒,滿滿的滿,滿月的滿,娘親說我是在滿月生下的,所以叫滿兒。」

  「滿兒……」滿兒,宣滿兒,名字真是好聽,驀然間,他的身心都被一種微妙的情感包圍了,他專注的看著滿兒,眸裡閃著寵愛,柔聲地道:「滿兒,看清楚了,我是你爹,滿兒先跟著娘暫時待在這裡,爹會再來看你……」

  夏依甯飛快擋在滿兒面前,氣急敗壞的斥責道:「你對孩子胡說什麼?以為她不懂事嗎?她會當真!」

  宣景煜站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瞅著她。「她當然要當真,也一定要當真,因為是事實。」

  她憤憤地道:「什麼事實不事實的?我說了,滿兒是我和鐵哥的孩子,這是整個村子都知道的事,若你再造謠,我就、就……」她也是一時情急,如今真要她威脅他什麼,她反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宣景煜倒是淡定,「你知道我並沒有胡說,也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若你堅持不承認孩子是我的,驚動了官府,到時就難以收拾了。」

  又提到官府,她的內心無比糾結,真怕他會那麼做,她又氣僨又愁苦又無奈的問道:「你到底為何要來打攪我平靜的日子?身為大齊最大商行的東家,你就那麼無事可做嗎?」

  聽到這話,他眉頭一挑。「我事情很多,但找到你是這三年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有你的消息,任何時候,我都會放下手邊重要的事趕過去看個究竟,因為賞金,三年來有上千個謊稱有你下落的消息傳來,我都不厭其煩一個一個去確認,你說我這是無事可做嗎?」

  她聽得目瞪口呆,心慌意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軟弱的問道:「你找我做什麼?」

  宣景煜定定的凝視著她,忽然嘆了口氣,聲音有些酸楚,痛定思痛地說道:「依甯,我的依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想要你回到我身邊,回想自己對你做的事,我是個人渣,是個混球,沒有你的日子,每一天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都是多餘。」

  夏依甯顫慄了一下,眼眸睜得大大的,神情複雜的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長長嘆息,眼神真摯,聲音變得很低很低,「你還不明白嗎?我想與你……破鏡重圓。」

  她凝住淚,深深倒抽一口氣,急速的搖頭,喃喃地道:「不可能,你在騙人,你愛的從來都不是我,是夏依嬛,你希望的是她死而復生,不是我。」

  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初他說的那些話,像利刃般直直刺進她的內心深處,叫她劇痛鑽心,遍體鱗傷卻無處可躲。

  他焦急的解釋道:「那些都是違心之論,我真正想說的是,為什麼讓我愛上了你之後才讓我發現你是甯兒,讓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一個聲音告訴我不能愛你,你是夏依嬛的幫凶。一個聲音又告訴我這一世已經不同了,你是我的妻子,是齊兒的娘,有時候我真恨自己為什麼要想起前世的一切,我寧可什麼都不知道,只要單純的愛你就好了,我也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她知道前世身為夏依嬛的丫鬟是她的原罪,縱然是他自己來找她的,難保日後他一想起還是無法釋懷,他們之間永遠存在著這個結,也不可能再像他不知道時那樣了。

  她堅定的搖了搖頭,正色肯定的說道:「太遲了,我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了……」

  「是誰說的?」宣景煜臉色一變,鏗鏘有力的說道:「咱們並沒有和離,我也沒有休掉你,我們還是夫妻!」

  「是我休掉你了。」夏依甯狠心地說,傷心一次就夠了,再多的她真的承受不了。

  他憋著氣道:「大齊朝沒有休夫這條規矩!」

  「沒有又如何?有又如何?」她雙眸澄澈如水,她的聲音輕如微風。「反正我心裡已經沒有你了,這裡才是我的家,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宣景煜瞪著她。「除了做飯洗衣,我聽說你平日還要伺候章鐵的老娘,是一個老是犯糊塗的老人家,章鐵那傢伙是怎麼回事,既然不能給你過上好日子,就不應該收留你之後,把你當下人使喚。」

  夏依甯下意識看了一眼章母的房門,又慌亂的看著他。「你別胡說,婆婆是個好人,夫君也是個好人,從未有人勉強過我做任何事,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聽了怒氣更識。「你的夫君是我,你的婆婆人在寧州!」

  她深深吸了口氣,懇求道:「總之,我現在過得很好,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請回吧!」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對他當頭潑下,突地,他靈光一閃,決定動之以情,「難道你就不想見見齊兒?」

  瞬間,夏依甯的偽裝就瓦解了,她猛地深咬吸一口氣,潤了潤唇,眼裡已滿是渴盼。

  「齊兒他……他好嗎?」

  宣景煜微微蹙眉。「齊兒……出了點事。」

  她驚得差點沒跳起來。「什麼事?齊兒他出了什麼事?」

  她早就想象過一千次、一萬次,沒娘在身邊的孩子能好到哪裡去,可她總安慰自己,宣家會把他照顧得很好,縱使不被雲姨娘疼愛,宣老夫人和陸氏總會護著他的,她大可不必擔心。

  可如今親耳聽見他出事了,她的心就像被人割了好幾刀,讓她無比的疼著,無比的自責。

  見她的模樣,宣景煜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他淡淡地道:「若你想知道齊兒發生了什麼事,就來找我,我住在鎮上的悅來客棧,若三天之內你不來,我便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回寧州,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夏依甯如坐針氈,驚惶失措的過了兩日。

  齊兒究竟怎麼了?他不可能拿齊兒開玩笑吧?肯定是有什麼事,他才會那麼說。

  終於,她還是熬不過想知道宣元齊消息的渴望,決定明日一早便去悅來客棧找宣景煜。

  她伺候著章母歇下,也把滿兒哄睡了,夜裡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窗外樹影被風雨打得像要倒下了,章鐵洗漱過後,拿了壺茶出來,準備喝了茶就寢,這是他一向的習慣。

  「這幾日夜裡你無事不要出門,我聽村裡的獵戶說山裡出現了狼群,有時夜裡還會下山來。」

  夏依甯一驚。「山裡怎麼會有狼群?」

  這讓她想到了當年梨山上,千允懷特意派人引上山的山虎,若說狼和虎哪個較兇殘,恐怕是不分軒輊。

  「我也不知道山裡怎麼就突然來了狼群。」章鐵啜了口茶。「不過狼群肯定是沒有了吃的,才會從深山裡跑出來,總之你不要出門便是,也跟三娘說一聲,叫她莫要大半夜的還出去串門子。」

  夏依甯看了他深沉的眼眸一眼。「你自己去叮囑她不是挺好?」

  三娘從十九歲守寡至今,前年婆婆死了,她便獨居了,和鄰居都相處融洽,也算有個照應,她懷著孩子流浪到此被章鐵收留的事,三娘都知道,也知道滿兒不是章鐵的孩子,他們對外稱是夫妻,是為了給滿兒個出身,事實上情同兄妹。

  她發現三娘對章鐵有意,是因為三娘隔三差五的便做吃食送來給章母吃,又會做鞋做衣裳給章母,顯然是愛屋及烏,但章鐵一直表現得淡淡的,她也不好介入。

  「我去睡了,你也莫要太晚睡。」章鐵不想繼續這話題,起了身要回房。

  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了陣陣拍門聲。

  夏依甯心裡奇怪。「這麼晚了會是誰?」

  章鐵已經去應門了,不一會兒,一個渾身淋濕的人隨他進來,竟然是宣安。

  宣安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見到夏依甯便不由分說的朝她直挺挺跪下去,口齒不清的哭道:「少夫人!少爺快死了!您去看看他!求求您去看看他!」

  夏依甯心裡一驚。「為什麼快死了?你說清楚點!」

  宣安泣不成聲的道:「少爺叫狼群給咬傷了,傷得很重!」

  她一陣暈眩,感覺全身的血液一剎那凍成了冰柱,她面如死灰的把宣安扶起來,焦急的追問道:「為何會讓狼群咬傷,為何?」

  「小的也不太清楚……」宣安一邊拭淚一邊說道:「晚上少爺說要過來找您,讓小的不要跟著,小的便在客棧裡等,過了一個時辰,少爺便渾身是傷的叫村民抬回了客棧,說是在小溪附近遇到下山的狼群,被狼群攻擊,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手腳都給咬爛了……」

  她膽顫心驚的問道:「那現在如何了?」

  宣安哭哭啼啼地道:「大夫說、說恐怕不行了,只剩一口氣了,少爺不醒人事,可是一直低喊著少夫人的名字……」

  夏依甯說不出話來,全身簌簌發抖。  

     章鐵拍了拍她的背,果斷地道:「家裡有我,你快去吧!」

  宣安是駕著馬車來的,她心慌意亂的上了馬車,一路上神魂不定、思潮起伏,腦海裡已做了最壞打算,可能她還沒到,他就斷氣了……

  其實,她又何嘗忘記過他?這三年來,她表面很好,心裡很痛,想到他居然愛著夏依嬛,他說過的字字句句,就像在扎她的心,叫她如何能忘?如何能釋懷?

  如果他死了怎麼辦?他是因為來找她才會死的,若他死了,她真的不能活了……

  頃刻間,前世他的冷漠,這一世他的笑顏,還有她為他震動、心動的每個瞬間都在她眼前掠過。

  她沒有忘記過他,她一直深深愛著他,內心深處,她一直期盼著他會來找她,只是他真的來了,她又害怕自己會再度受到傷害,在他面前把心門緊緊的栓上,她悔懊極了,若是她早點鬆口,他也不至於被狼群咬傷……

  「少夫人,到了!」

  宣安打開了馬車車門,夏依甯心急如焚的跳下馬車,淋著雨衝進客棧裡。

  客棧的飯堂早已休息,只有櫃檯邊一個小二在打盹兒,他們進來的動靜也沒能吵醒他。

  宣安領著夏依甯穿過迴廊,匆匆往客棧後方的二樓而去,在一間房門前止住了腳步,他哽咽地道:「您進去吧少夫人,小的再去找別的大夫試試。」說完,便急急地走了。

  夏依甯的心怦怦跳著,深吸一口氣後打開了房門,房裡黑漆漆的,她還來不及多看一眼,便有隻手把她拉了進去,房門砰的一聲又闔攏了,她驚愕不已,正想呼救,便感覺到溫熱的唇堵住了她的唇,她被動的靠在牆上,吻她的那人雙臂撐在牆上,將她鎖在臂彎裡。

  夏依甯這時候才知道她上當了,他指使宣安演了一場戲騙她來。

  可是,她心裡緊繃的弦的也鬆懈了下來,他沒事……太好了,至少她面對的是一個灼熱激情的他,而不是一個血肉模糊、命懸一線的他。

  上當就上當吧,此時她心中沒有惱意,只有滿滿的感謝,感謝上蒼對她並不殘忍,不必再一次面對與他的死別。

  她昏昏沉沉的由他吻著,摟著她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溫度和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她就算死掉再重生一次也認得出他來。

  她由著他整個身軀覆上來,由著他握著她雙肩將她壓在床上,她看不見他的臉龐和神色,可她感覺得到他灼熱發燙的肌膚……老天,他居然未著寸縷!

  他們做了多年夫妻,對彼此的身子再熟悉不過,宣景煜知道如何挑起她的慾火,而他也成功做到了,當他衝撞進她的緊窒時,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一滯,他隨即又抽身離開,將他的昂揚之物抵在入口,他分開她的衣襟,扯下肚兜,一口含住她渾圓玉桃上的蕊心,舌尖在其上不斷舔拭打轉,一手捏住她的另一邊軟雪,輕拈慢挑。

  她深怕鄰房聽見動靜,壓抑著嬌吟,因此嬌喘不已,他卻驀然捉住她的腰,狠狠要了起來,她死死咬著唇,抓緊了被單不敢吟叫,在他猛烈的撞擊下,她猶如飄浮在雲朵之上,看著在她身上奮力馳騁的他,她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久違的歡愛令兩人皆身心倶疲,宣景煜從她身上下來,反手將她往臂彎裡一摟,另一手環著她的腰,身軀貼著她後背,她還未從剛剛的激情中平復過來,便聽到他在她耳邊微啞地說道:「依甯,自你走後,我沒碰過別的女人,適才我一定弄痛你了,這是累積了三年的紆解。」

  她心裡一震,直覺反應的問道:「那雲姨娘呢?你也不碰她了嗎?」

  「不是不碰了,而是從沒碰過。」他的唇熱熱地在她耳畔說道:「她是我用一千兩銀子請回來作戲給你看的,你走後,我也不需要她了,我給了她一筆豐厚的酬勞,她早已經離開了。」

  聽完,夏依甯闔上了眼眸,感覺溫暖酣暢,這是三年來,她頭一回心裡真正的平靜,全是因為他來了,原來這三年來,她無時無刻都在等這一刻,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過去的種種,對不起……」宣景煜輕撫著她的肩,柔聲道:「謝謝你,在這一世找到我,找到我之後,毫不猶豫的來到我身邊,守著我,愛我。」

  她忽然覺得眼眶一熱,看樣子他是真的大徹大悟了,從前因他不諒解而受的那些委屈,也在瞬間煙消雲散了。

  他又吻吻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誠摯的、熱情地說道:「依甯,帶著滿兒,咱們一塊兒回去,祖母和娘見了滿兒,不知會歡喜成什麼樣子……」

  不過夏依甯還是想為自己討點公道回來,存心再氣一氣他,故意說道:「你忘了我是別人的妻子了嗎?鐵哥……」

  宣景煜捲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你別再騙我了,我知道你和章鐵之間清清白白,今天這計策,也是出自章鐵的手筆,是他教我如此將你引來的。」

  她難掩錯愕,「你說什麼?」

  難怪他會忽然提起狼群之事,原來就是在為後續的事鋪路。

  「我在他面前許諾,絕不會再辜負你,絕不會再讓你傷心,他才讓我快些帶你走。」

  她轉過身面對他,抬起眸子正經八百的看著他。「你先跟我說說齊兒究竟怎麼了?」

  他不疾不徐地道:「你想知道,何不自己用雙眼去確認?」

*             *             *

  馬車快到寧州城時,夏依甯更感忐忑不安,事實上一路上她的心沒有定下來過,齊兒究竟怎麼了?腦子裡各種想像令她寢食難安,這一個月的路程,竟是瘦了一圈。

  終於,馬車在宣家大宅前停了下來,宣景煜先下了馬車,牽著她下來,再把滿兒抱下車,她心裡百感交集,望著久違的宣府大門,離開的時候完全沒想過自己還有回來的一天,而且還帶著滿兒回來。

  廳裡,所有人都在候著,他們早接到了宣景煜的信,知曉他們今天會進城,連宣靜宸都從京城回來等著,要見她心心念念的嫂嫂。

  一進廳,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粉妝玉琢又不怕生的滿兒身上,她一雙晶亮的大眼正好奇的看著眾人,未曾謀面的曾祖母、祖母和叔叔、姑姑也忙著逗她。

  而夏依甯的眼光停在廳裡一個劍眉星目、打扮整齊的小公子身上,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這是……齊兒?」

  宣元齊向前,朝她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齊兒見過娘親。」

  這下子她的情緒再也忍不住的潰堤了,她蹲下身去,緊緊抱住兒子小小的身軀。

  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止住激動,想到宣景煜的話,她又焦急的摸著宣元齊的身子,含著眼淚問道:「齊兒,你哪裡不舒服啊?告訴娘,你哪裡不舒服?」

  宣元齊口齒清晰地回道:「回娘親的話,齊兒無事,身子很好,請娘親無須擔心。」

  「可是你爹……」孩子看起來確實不像有病,是以她說到一半,抬頭看向宣景煜,蹙眉問道:「你說齊兒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孩子說不清,你快說說!」

  宣景煜嘴角微微彎起一絲笑意。「前些日子靜霞想念齊兒,便叫齊兒到宮裡住了一陣子,齊兒陪著太子讀書,叫太子太傅給相中了,要收他為弟子,皇上也開口了,要齊兒跟著太子一塊學習,我要說的,就是這回事。」

  夏依甯氣結的瞪著他,這人還真拿齊兒開玩笑了,害她提心吊膽了一個月。

  宣景煜不以為意,從容一笑,為了讓她回來,他什麼做不出來?

  宣元齊這會兒已從夏依甯的懷裡跑開,跑到了滿兒前面,拉起她的手。「你就是滿兒,我的妹妹?」

  滿兒用力點了點頭,燦笑道:「嗯!我是滿兒,很滿的滿,圓滿的滿。」 

【全書完】



【後記 中途媽媽初體驗 簡瓔】
 
  今年家裡來了一隻新小約,名叫妮妮,是瓔養了小約女兒整整六年後,首度嘗試當中途媽媽,中途媽媽就是給一隻待認養的狗狗一個暫居的家。

  妮妮身世堪憐,是養殖場丟棄的狗狗,聲帶已被割掉,不會吠叫,牙齒不太好,正確的年齡不詳,不知生過多少胎,身體非常虛弱,最初見到她的照片時,想到不滿兩公斤的她,竟然要一直生孩子,一直被關在籠子裡,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愛,每天擔心受怕會被打,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

  接手妮妮的時候,她已經被先前營救她的工作人員照顧一陣子了,看過獸醫,驅蟲、結紮,打各種預防針,因為全身毛髮打結,也全部剃掉。

  當我接到她的時候,她的毛已經又長出來了,是一隻相當可愛、漂亮的寶貝,就是身體比較虛弱,義工正在為她尋覓認養人,在認養人出現之前,我就是負責照顧她的中途媽媽。

  話說我的小約女兒,一直被我捧在掌心裡嬌生慣養的長大,是家裡的小公主、小霸王,親人不親狗,認為自己是人類寶寶,她對妮妮的到來,非常的排斥,對於有人和她同吃同住,「共享」同一個媽媽,她很憤怒。

  第一天,她把妮妮當假想敵,不斷對妮妮吠叫,吃飯的時候,明明鮮食都一樣,她偏要去搶妮妮的飯吃,睡覺的時候,妮妮在小窩裡,她就要也去擠在小窩裡,妮妮在沙發的抱枕上,她也要去爭那抱枕,妮妮玩什麼玩具,她就要去搶同一個,明明旁邊還有一大堆玩具,如果我坐下,她永遠要第一時間跳到我身上,不讓妮妮靠近。

  我常常抱著她,跟她講道理,「妮妮很可憐,從來沒有人愛過她,不像你是被麻麻愛大的,我們一起來愛她,在她找到愛她的拔拔麻麻之前,我們讓她覺得很溫暖、很放鬆,不用擔心被人打,不用擔心吃不飽。你放心,你永遠是麻麻的小寶貝、小心肝,麻麻永遠是最最愛你的。」

  漸漸的,小約不再凶妮妮了,再漸漸的,她們已經可以同吃同睡,和平相處了,在妮妮來我家半個月後,她們已經在玩你追我跑的遊戲了,而我也發揮我煮鮮食的本領,把妮妮養胖了許多。

  妮妮六月初的時候找到了認養人,是一對住在台中的中年夫妻,他們曾養過約克夏,養了十三年,在去年病逝,全家都很難過,都走不出傷心。

  我和義工帶著妮妮和認養人認識、深談,他們全家都非常喜歡妮妮,我們也覺得認養人很適合,就決定是他們了。

  妮妮離開了之後,家裡又恢復小約獨霸一方的局面,她有時玩一玩會停下來找,不知道在找什麼,我在想,她會不會是在找妮妮?

  總之,這是一次很成功的中途媽媽經驗,常聽很多中途媽媽因為毛孩太久找不到認養人,所以自己就認養了,結果變成認養一大堆的毛孩,又或者是,毛孩找到了認養人,中途媽媽因為產生了感情,捨不得放手。

  而我,一開始就立定了好好當中途媽媽的志向,權衡過自己的體力、時間,實在無法長期照顧二隻毛孩,且我的小約女兒今年六歲了,等於人類的四十歲,往後我勢必要更用心的照顧她(打從我養她開始,我沒有一天不用心啊)。

  所以囉,我還是偶爾噹噹中途媽媽就好,看毛孩找到適合的認養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這本久違的重生之作,自己寫的時候也挺被感動的,我一向偏愛搞笑輕鬆的風格,難得深情,希望大家會喜歡,下本見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