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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0 AM

九聲厭 -【金牌影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8-8-30 11:47 PM 編輯

【書名】:金牌影后

【作者】:九聲厭

【內容簡介】:

「竇扣一死,無人可再出其右。」

天賦卓絕,野心勃勃,當曾經叱吒風雲的影后竇扣蹊蹺死去,自閉症千金少女盛繁的眼睛就此睜開。

且看這一次,她如何扶搖直上,迎著眾人質疑的目光,一步一步再創一個更盛大的傳奇。

她之行處,王者再臨。

——————————

「那是我的信仰

也是我的舞台

哪怕我這一生艱辛暗淡

我也要攀爬其上

發光發熱

盡態極妍。」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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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1 AM

第一章 初臨

  盛繁用帕子拭乾淨脖子上的汗,大步踏進盛家大門時,時鐘才堪堪指向七點。

  門外,日光張揚卻不刺眼,空氣中泛著清晨特有的涼意。

  偶有車輛遠遠駛過,風拂過帶來幾聲不甚清晰的喇叭聲,昭示著新的一天的來臨。

  屋內涼風習習。

  盛繁其實心中對於時間大概有個數,但為了確認,仍是問了正迎上來的吳嬸一句。

  吳嬸穿著盛家下人統一為杏色的制式服裝,但卻又要比他們的多上一些繁瑣的花紋,來彰顯她比旁人多那麼一絲的話語權。

  她隨著盛繁拐過一個長廊的轉角,腳步瑣碎,偌大的客廳在二人面前展開。

  電視的屏幕光怪陸離,花花綠綠的人影在其中閃現,盛繁瞟了一眼,正是晨間新聞。

  一個身穿白色職業裙裝的女人舉著話筒,而她的背後是哭泣著喊叫著往前撲,卻被保安死死攔住的粉絲們。除了表情以外,他們還擁有著許多共同點,如同為黑色的衣服,以及高高舉著的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

  竇扣。

  女人沒有理會身後哭鬧的人群,非常敬業地對著鏡頭擺出優雅的笑容,吐字清晰又不失速度。

  「據近期我社報道,國內首位三金滿貫影后竇扣的去世已在社會引爆熱議,粉絲暴動頻頻,多處均自發組織追悼,為影后送行。而正如我們所見,事件仍在進一步發酵,第一時間我們正在轉播。

  觀眾朋友們可以看到,現在我們的位置正在希南娛樂總部大樓的樓下,三個小時後,希南娛樂官方所舉辦的記者發佈會就即將入場。

  這家由當今國內首富盛中寰之子所開辦的娛樂公司近日昇勢很猛,股票漲幅連跳三番。而在其最近花大價錢砸下的電影《十七錄》即將上映之際,宣傳發佈會上卻發生如此慘劇,令人扼腕的同時,也不難讓人發現,他們的股票已有綠勢。

  究竟這家公司會在發佈會上給出怎樣的說辭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話音落下,鏡頭適時轉開,對向了在她身後一直瘋狂哭鬧的粉絲們。

  不遠處隱有騷動,已經有粉絲情緒過激,當場暈了過去,保安急急跑去疏散人群,場面一亂再亂。

  而除了那個白色職業裝的女人,鏡頭的角落還依稀可見與她類似的場外新聞主持,對著鏡頭自如地擠出笑容,熟練地說著自己早已寫好的稿子。

  盛繁淡淡看了幾秒,突然走下客廳,在實木的小几上找到了遙控板,她的額角還有未干的汗珠,但她的表情卻異常平靜,帶了幾分說不出的冷。

  她換了個台。

  聒噪的聲音換了種頻率再度響起,「如此離奇的死因,只是粉絲無法接受的原因之一,更多的是這位竇影后一路以來的成名史,都大讓業內看好,如今傳奇陡然夭折,無法接受的不只是粉絲,身為媒體,一路見證她成長的我們,也發自內心地不願相信。」

  『啪』,盛繁又換了個台。

  「竇影后的去世會為業內帶來怎樣的風波,無人知曉,但無疑,大家都不看好。無論是過去十年,或是未來十年,國內影壇都不曾也不會出現比竇扣更出色的演員,她的離去,是粉絲的損失,也是我們的損失。」

  盛繁雙手擱在沙發靠背上,身子斜斜前靠,定定看了幾分鐘,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她拾起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額角幾欲掉落的汗珠,抬步就朝樓梯走去,順帶把帕子扔進了樓梯後方專放換洗衣物的籃子裡。

  吳嬸一直跟在她身邊,見她上樓,也小跑著跟了上來,「小姐啊,您身子……有不舒服嗎?」

  她大病初癒,實在是讓吳嬸不大放心。

  盛繁注意到吳嬸略有些艱難的步伐,大步流星的態勢稍微放緩了些,她轉頭朝吳嬸笑了笑,「我沒什麼大問題的,您放心就好啦。」

  吳嬸略有些頭疼。

  她作為一個被盛先生專門雇來照顧盛繁起居的職業保姆,盛繁的瑣事雜務,一直都是她一手親自料理。

  盛繁這幅身子自己不珍惜,她可寶貝得不行。

  於是她短短的腿又加快了些速度,步伐零零碎碎的,卻也能一步不落地跟在盛繁後邊。

  「小姐喲,您病才剛好,可不能這樣折騰自己,好伐。」

  「我身體可好著呢。」盛繁抽抽鼻子,吳嬸卻不信,臉上有幾分混雜了焦灼的擔憂之情。

  「這身子啊可不能當兒戲,郭醫生那天走時不也說您最好是靜養幾日,看看後續情況嗎?」

  盛繁笑得一臉乖巧,見牙不見臉,拖著嗓子哦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沒誰比她更清楚這後續情況還有沒有必要繼續觀察了,她很清楚,她現在有多健康。

  盛繁笑瞇瞇回頭拍了拍吳嬸的肩,適時轉移話題「吳嬸啊,咱今兒早飯吃什麼啊。」

  吳嬸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給您今天燉了薏仁小米粥,清熱祛暑,廚房蒸籠裡還有水晶蝦餃和烤鴨包。今天的包子皮兒薄,一口下去,湯汁兒就都出來啦,您可得好好嘗嘗……啊,對了,小鍋裡有溫熱的赤豆元宵,也給您端出來?」

  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段話,吳嬸卻大氣都沒喘一下,只是眼巴巴地等待著盛繁的答覆。

  盛繁微微舔了舔唇角,腦海裡儘是赤豆元宵軟糯的口感和酥脆的蝦餃皮裡包裹著的鮮嫩蝦仁兒,她眼角微微下垂,彎出陣陣笑意,帶了種清新無害的少女氣息,「行啊,那就一起端出來我嘗嘗。」

  聽見此話,吳嬸一下子就笑瞇了眼,微胖的身軀搖晃出喜悅的弧度「行勒,行勒,我馬上就去給您送上來。」

  話罷,吳嬸轉身就待離開,只是下一秒她卻突然頓住腳步,折回身來,臉上一道道的笑紋暈開,「小姐可別忘了,近些日子先生他們就要回來看你啦,這可是大事。」

  盛繁懶懶笑了一聲,像只午後正懶洋洋曬太陽的貓兒,她眉宇沒有太多驚訝或是開心的情緒,態度卻十分誠懇,「行,這事兒我記下了,謝謝您了。」

  「哪有哪有。」吳嬸連連擺手,只是拖著有幾分發福的矮胖身軀登登登跑著下樓。

  盛繁臉上笑意未褪,就這麼閒閒笑著看吳嬸走遠了,又在原地頓頓站了幾秒,才彷彿回過神一般轉身回房。

  整條長長的走廊裡,寂靜無聲,只有她自己輕輕的呼吸,和她走在地毯上腳步摩擦的沙沙聲。

  她提步繼續往裡走。

  走至走廊盡頭,拐過一條小迴廊,盛繁準確找到自己的房間,壓下了把手。

  初夏的蟬鳴很有幾分吵鬧,但她將房門一關,那些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如同隔了一層水幕,霧濛濛地聽不大清了,在耳邊,也只是一陣風的功夫,便消散無蹤。

  在驟然安靜沉寂的室內,盛繁覺得一切都恍然如夢,有種迷迷濛濛的不真實感。

  她靠著門,一大早起來跑了數公里的身體有些疲累地酸軟了下來,上衣已經汗濕完了,她就邊走向床邊把汗濕了的上衣脫下,只餘一件輕薄的帶了幾分水漬的內衣還貼在身上,少女白嫩又緊致的身體便盡數暴露在噌噌吐著冷風的空氣之下,然後轟然如死豬一般倒在了床上。

  也太假了吧……

  重生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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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3 AM

第二章 盛繁

  竇扣還記得自己重生前的情景。

  時正值十七錄上映前一天的發佈會。記者已經陸續在外等候,長槍短炮都在四處瞄準尋找它們的目標,浩大的粉絲群體歡聲笑語在外交頭接耳,使勁兒探著腦袋意圖向裡望。

  離她上場只剩三個小時,而她還沒化妝,畢竟誰讓她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呢?

  事實證明,如果你這一天,有那麼一次倒霉的經歷,那麼恭喜你,你在接下來的常常一段時間中,都會經歷各種意想不到慘絕人寰的事情。而這種現象,一般被人稱為——

  ——水逆。

  匆匆趕到現場,竇扣就覺下腹一沉,幾番輾轉終於找到了廁所,解決完三急問題,幾個小員工就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開始高談闊論關於她的風流艷史。

  這使得竇扣第一次成功認識自己,原來她平淡無奇的人生裡,還有這麼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香艷遭遇。

  她聽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可惜快樂總是短暫的——她還得回去應付媒體。

  她心懷蒼生,自覺胸懷博大,對於這種活生生走出去折煞大家面子搞得人人都尷尬的事情,還是做不大出來。

  於是她只能蹲在馬桶上玩手機,忍著廁所通風口一直堅持不懈地把隔壁味兒弄到她這一格來清風拂面的事實,悄咪咪地給助理小白發了個微信。

  問完地址,小白便秉持著自己仗義的天性,登登登跑來廁所救她,幾個嬉笑的小女生見有人進來,話頭便一止,小白帶著冷笑,成功地從廁所裡救出了憋氣憋得奄奄一息的竇扣。

  「竇姐,本事大啊,化妝師都快仙逝了,您老人家還在這裡忙裡偷閒。」

  伴著她這句話,隔間兒裡便適時傳來了一聲咳嗽,竇扣嚇得渾身一抖,趕忙拉著小白就回了化妝間。

  期間她還和經紀人池姐小吵了一架。

  池姐非要她穿那套covan的長黑紗裙,可她卻更想穿michelin當季新款的一條寶藍色短裙,一番爭執,最後竇扣還是不得不如一條死魚般穿上了那條長裙,小白跟在她身後幫她拉紗,裙子深沉的墨黑總讓她誤以為自己就要去參加一場喪禮。

  事實證明,是她自己的喪禮。

  竇扣,或者說是盛繁,這輩子從來沒有想到過,重生這麼玄幻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如同她沒有料到自己非他媽玄幻的死一樣。

  發佈會上因為螺絲鬆了掉下來,連帶著巨型展板掉落,然後她再不小心踩著裙子摔倒,並且正好躺屍在螺絲釘上這種神秘莫測讓人琢磨不透的死法,她要是粉絲,她也接受不了。

  盛繁幽幽歎了口氣。

  更讓人接受不了的是,重生一次,連身體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幾日之前,她還在媒體的慶賀聲中度過了自己的三十歲生日,拿下了人生中的第十七尊影后獎盃,準備發佈自己的新戲,以及籌備開設屬於自己的娛樂公司,然而一轉眼,她就已經變成了盛家的大小姐盛繁。

  還差幾個月才滿十八歲的年齡,意味著希望,朝氣,以及——新生。

  她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權力。

  和吳嬸大眼瞪小眼好幾天,盛繁總算是在她日日梨花帶雨的哭訴中弄懂了自己如今開口說話是一件多麼神奇的事情,也總算是在頭疼欲裂的摸索中在這具身體裡面找到了原本的記憶。

  奇怪的是盛繁隱約覺得自己這名字有幾分耳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頗覺有幾分莫名其妙。

  但更讓人莫名其妙的是她腦海裡莫名出現的一行字,就跟懸在頭上時時可能掉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讓人放不下心來。

  ——「獲得成功,否則,死。」

  不知為何,自她甦醒過來,腦海裡就一直浮現出這麼一行話,隱隱帶著血腥的意味,濃重的威脅和壓迫感,讓盛繁覺得這可能並不是什麼惡作劇,就和她蹊蹺的死亡一樣,都隱含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更令人覺得頭疼的是,不管盛繁如何在腦海中提出自己的疑問,或者試圖和那行字建立聯繫,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響應。

  盛繁只能自己嘗試解讀這行話的含義,她開始沉思,這個成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她上一世算是成功嗎?

  應當是算的。盛繁回顧了自己曾經的一世,自覺那些榮耀還是配得起成功這二字的。

  如今腦海裡這行字提示她要去獲得成功,盛繁思來想去,都覺得還是重拾演藝事業最為穩定。

  重來一次,她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名聲,失去了好不容易加諸一身的重重光環,哪怕換了具身體,結果最後還是要繼續回到娛樂圈,完成自己曾經未竟的事業。讓人不得不道一聲命運無常,誰都料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

  重來一次,雖然全部清零,好在她還有一個年輕的身體,也不算太虧。

  想想這麼爽這麼童話的事情,卻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盛繁忍不住覺得有幾分好笑,她嘴角扯開一道弧度,想笑,眼角卻默默滑落一顆淚珠。

  躺著的少女眼神放空,面無表情,但這並不能阻擋她這張臉雖還沒張開但已經緩緩綻放的妍麗容色。

  在室內柔和的光澤下,她眉似遠山,鼻子秀挺,長睫捲翹,唇尖還帶有一個小小的圓珠,小巧可愛。燈光把她的側臉映在牆壁上,黑色的線條勾勒出如畫般的美貌,只一個側影,就足夠扣動人的心弦。

  她身上帶著少女那種純天然無雜揉的青春氣息,然那雙眼,氣質卻是大相逕庭,睫毛濃密,眼角微微上挑,右眼的下眼瞼正中以及眼尾處,都有一顆不大的棕色的痣,平添了幾分艷麗。

  這雙眼不看人時,黑色的瞳孔就如一潭幽深的池水般,古井無波。然落在人身上時,卻是深邃暗沉,使人為之心驚。

  少女仰面躺了許久,嘴角突然淡淡上揚勾起,櫻唇含朱,眸光暗沉,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這就是今後的她了啊……

  盛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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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4 AM

第三章 家人

  比盛繁預料的時間還要短,在得知她病癒的消息之後,這日早晨,盛家夫婦已經從外地趕了回來,連同著膝下三個兒子,一齊回到了這棟盛家的老別墅探望盛繁。

  盛家業大,子女成年後均已分家外宿,天南地北各地事業遍開花,盛氏夫婦也非閒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天上到處飛,若不是盛繁此次痊癒實乃大事,盛家聚齊怕也並非常見。

  這日盛繁剛出去跑了一圈,微喘著回到房間。

  這具新身體最不好的地方就在於體重嚴重超標,快一米七的身高,卻足足有一百三十斤之重。

  說起明星,作為一個女演員最重要的是什麼?

  除開演技,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容貌,維護好自己的身材,為的是讓自己展現在鏡頭前,展現給觀眾看的,永遠是最美的一面。

  換言之,要做一名演員,盛繁的首要任務,就是減肥。畢竟一個一百三十斤的女演員,鏡頭對她會有多麼惡毒,已經可想而知了。

  要知道女演員的身材,放在鏡頭上那是纖毫畢現。

  多少瘦成排骨風一掀就能翻個跟頭的女明星,還是依舊在被大眾苛刻的目光所刁難著,哪怕是長了那麼幾克脂肪,也能立刻被眼尖的媒體發現,然後大做文章。

  而且,在膠片和底片是平面的前提下,人作為立體三維,被鏡頭捕捉後投射到平面上,就會像被壓扁了一樣顯得胖很多。生活中的許多纖瘦美女,可能放上鏡頭都會胖十斤左右,所以盛繁更是不能在這上面掉以輕心。

  這也是為什麼,從她醒過來之後,就發狠一般地瘋狂鍛煉的原因了。好在成果顯著,就這麼兩天,她已經靠著節食和運動的雙管齊下,瘦了五斤有餘,本來圓嘟嘟帶了點嬰兒肥的臉蛋,也開始顯露了那麼一絲輪廓。

  洗了把冷水臉,樓下突然傳來了車子急剎的聲音。隔著窗戶,她能聽見吳嬸標誌性的有些沙的聲音,只是距離隔得較遠,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

  她穿著還沒來得及脫下的運動服,半隻袖子耷拉在胸前,幾步就邁到了窗邊,撩開窗紗探頭探腦往下望。

  兩輛黑色的邁巴赫,此刻正歪七八扭地停在樓下,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靠著後面那輛車無奈對視。

  而靠前一點的那輛車旁,一身正裝的中年男子頗有幾分急頭急腦,半個身體站在車外,一隻手拉著吳嬸,神情急切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車裡還坐著人,但拜擋風玻璃上良好的深色膜遮擋,看不清究竟什麼模樣。但盛繁依舊可以憑借腦海中殘存的些許記憶,一一推測出他們的身份。

  站著和吳嬸說話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自己的『父親』盛中寰了。

  從早些年試探著開起的小百貨商店,發展到今天的商業大亨,百盛集團早已經是業內的翹楚,而作為百盛的當家人,盛中寰這個名字,更是響徹全國。

  透過擋風玻璃,坐在盛中寰車子副駕駛位上的人依稀可辨認出女性的輪廓,想必就是盛中寰的妻子祁玉清了。

  這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祁玉清出身政治家庭,書香門第,其祖父在建國時期立過大功,功勳世代沿襲,人人尊敬。她的父兄都是從政人員,父親早年退下,兄長卻政途一片坦蕩,前途無量。

  盛中寰也是因了早年參軍軍功頗豐的情況下,祁家才肯把自家的小女兒下嫁給他。索性盛中寰爭氣,幾年打拼,著實做出了一番事業,對祁玉清也一如始終,提起他,人人都得豎大拇指稱一句乘龍快婿。

  盛家共育有一女三子,盛繁作為盛家唯一的千金,自然是飽受愛寵,可惜幼時一場意外,讓她十餘年來都患有自閉症,不喜與人接觸,即使是對盛中寰祁玉清,她也絲毫不加以辭色。

  興許是因為自閉症的緣故,盛繁在這具身體裡的記憶中,沒有感受到哪怕一丁點兒對這些家人們的親近之意,漠然得彷彿路人。

  按照主治醫生的說法,盛繁這病治癒的幾率著實很小,但沒想到因為她陰差陽錯的到來,反倒讓『盛繁』成為了一個正常人,也不怪盛中寰如此激動了。

  奇怪的是,盛家在各行各業都算有點名氣,但盛繁從沒記著盛家有誰得過自閉症。這一大家子常上新聞報道是真的,卻從沒媒體提及過此事——這就有幾分蹊蹺了。

  對著自己腦海裡的記憶,盛繁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但回憶許久還是無果,只能歸結於盛家消息保密工作做得好,不再想這個問題。

  除盛繁外,盛家還有三子,大兒子盛霖為人穩重謙遜,手腕果決,如今已經是有接過公司的意向,集團諸多事務,都已經交由他來總管。

  次子盛其希性格頑劣鬆散,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已經闖蕩娛樂圈,在小打小鬧地演了兩場戲後,索性拿著盛中寰給的資金辦起了娛樂公司。如今他一門心思地攻克娛樂業,由他創辦的希南娛樂,已算是在國內影視圈裡佔下了一片江山。

  最後的小兒子鍾裕,比盛繁只大一歲,剛上大二。據說只是盛家養子,隨其生父姓鍾,單名一個裕字,取進退裕如之意。

  雖是養子,但鍾裕在盛家的地位一點兒也不低,作為盛中寰早年戰友的遺子,這麼多年了,盛家一直如珠如寶地養著,倒沒誰敢對這位小少爺不敬。

  希南娛樂……盛繁玩味地笑了一笑。

  真是巧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十七錄》的的幕後製作人正是這家公司,而宣傳發佈會的場地佈置,也是由這家公司承辦。

  那麼,自己的死,會不會和這家公司有關係?

  如此深的淵源,要說沒有點兒什麼聯繫,盛繁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判斷,但毋庸置疑的是,輿論現在對希南娛樂一定不利。水深火熱,情勢焦灼,一個應對不好啊,竇扣那上千萬粉絲就能把這家公司給活生生吃掉。

  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看在盛其希那張臉確實長得挺好看的份上,盛繁還是好心地默默為盛其希點了根蠟,祝他好運吧。

  盛繁悠悠打了個哈欠,不再理會樓下的談話聲,轉身走回房,把自己身上已經汗濕了的衣服換下。

  拜盛家的龐大家業所賜,她住的這間屋子也相當豪氣。

  光只是這間臥室,內裡面積就至少有個一兩百平米,更不用提內嵌的書房和健身房,舞蹈室還有更衣室等等。

  除卻房屋結構和面積,內裡的裝修也是可圈可點,雅致而不失富麗,處處都是內斂的土豪氣息,輕輕一嗅,空氣裡都四處瀰漫著金錢的清香。

  這家境,比之從前的她,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和盛家的家大業大相比,她那點兒可憐兮兮的身家,給乞丐乞丐都要嫌棄萬分。

  她沒當明星以前,就是活脫脫一個孤苦伶仃長大的孤兒典範,父母早亡,只留下一間破爛房和一屋子垃圾給她,從小到大唯一能被稱為家人的,就是那些打小看著她長大的鄰居們了。

  也許是少了人管教,她性子從小就混,沒臉沒皮,無賴又狡猾。要用鄰居的話來講的話,就是東摸西搞,不務正業,白長了一張好臉,天天淨會來事兒。

  這就導致後來有星探一路摸過來找到盛繁她家,想要問問她願不願意出個道啥的,周圍鄰里都是一副懇求大師降妖除魔為民正道的模樣點頭哈腰作揖搖尾巴,就差給星探跪下讓他趕緊出手帶走這小魔星了。

  盛繁跟著上那輛黑色的保姆車前,最後還有幾分留戀地回頭看了看算是一人一口飯把自己喂大的鄰居們,結果只看到那群大娘一副姐們兒好的模樣笑嘻嘻挽手直接走了,只留個一堆背影給她。

  一口老血哽得盛繁,自此十年再也沒回過那個地方。

  也是少年意氣了……

  回憶從前,從前卻已是恍如隔世,盛繁一時之間便有幾分恍惚。

  而就在她出神的時候,幾聲輕柔的敲門聲已經緩緩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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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5 AM

第四章 會面

  面對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盛繁默了幾秒,腦海中無數思緒閃過,面上卻絲毫不顯。

  她踩著拖鞋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正好就和滿面激動的盛中寰祁玉清打個照面兒。

  這兩人盛繁還真只在報紙和電視新聞裡見過,他們哪一次不是穿得齊齊整整,神色莊嚴端正,渾身帶著一種成功人士風範。

  這還是第一次,盛繁見到他們衣冠不整的激動模樣。

  祁玉清一身裙裝,穿著一雙細高跟兒,卻彷彿已經快要站不穩的模樣,盛中寰比她稍微淡定些,但一身熨得平平整整的正裝也因為疾步行走起了些褶皺,他自己卻還毫無所覺。

  「繁繁!」

  祁玉清一個哽咽,兩眼發紅,雙唇抖動間,聲線發顫著就喊了出來。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下一秒,盛中寰雖人到中年,卻依舊沒能忍住,一顆滾燙的淚珠就順著臉落了下來。

  他表情有幾分急切,又有幾分猶豫,揉雜在臉上,形成了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他似乎在強力克制自己衝上來的慾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盛繁,不敢挪步上前。

  這個商場殺伐果斷手腕狠辣的男人,一時也透露出幾分脆弱的心酸。

  祁玉清一隻手拉著自家丈夫的衣袖,嘴巴微微癟著,壓抑著喉間滾燙的,就要噴薄而出的哭聲,她一隻空著的手急急抹去臉上不斷掉落的淚珠,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著盛繁。

  盛繁剛才還跟看猴兒似的高漲情緒突然就像氣球被戳破似的,噗哧一聲消了下來,無聲地輕輕歎了口氣。

  她還是竇扣的時候,一輩子都沒嘗過有父母是個什麼滋味兒。她一個人孤苦伶仃過這麼許多年,總覺得父母這東西不過就是書包上的一個掛件兒,有或沒有,都不是什麼大事。

  如今陡然多了這麼兩個陌生人,小心翼翼地想要對她好,盛繁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吧……還挺新鮮的。

  思及這裡,盛繁對著面前二人笑了笑,用極輕,卻堅定異常的聲音喚了一聲,「爸,媽。」

  聲音一出,盛父盛母便再度哽咽,表情幾度變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在樓梯拐角處,剛剛上樓來的盛其希和鍾裕,便恰巧聽見了盛繁喊的這兩個字,一時之間,兩兄弟表情各異。

  盛其希性子跳脫,什麼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這會兒見盛繁終於痊癒,父母長年心結得解,要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瞬間幾大步就衝了出去。

  身後,鍾裕不疾不徐地跟著他的步伐也緩緩走了出去。

  他的目光遙遙越過盛其希,越過盛中寰和祁玉清,定格在了盛繁的身上,打量了幾秒後,他唇角勾起一抹涼涼的笑意。

  盛繁的目光轉來,和他遙遙在空中對視。

  憑良心來說,鍾裕著實容貌極佳,他的面部輪廓略顯秀麗,興許是因為年齡不大,還帶了幾分男孩子的青澀感,他的皮膚極白極嫩,一雙眼睛黑又沉,定定望住一個人的模樣,足以讓任何女孩子心跳加速。

  只是他似乎對盛繁並無好感,一雙眼裡透露出赤裸裸的敵意和挑釁,面部秀麗之中帶了幾分濃濃的戾氣,盛繁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豎起的那一排刺,遙隔數人的距離,那一身疏離的冷氣也足以直直朝她湧來。

  盛其希此時沒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交接,他一心放在盛繁真的已經痊癒這個消息上,跑的飛快,只是快到盛繁身邊時,他卻又穩穩停在了盛中寰身邊,猶疑著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他的手掌緊了又鬆,鬆開又驀地攥緊,顯然內心並不輕鬆。

  「繁繁……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他聲音中帶了些期待,與這句問話一同丟給她的,是這一家人好幾雙眼睛中凝固的濃濃期冀和擔憂,是那種絕望之後看到希望的狂喜,也是再也經不起新一次摔打的緊張。

  盛繁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放在鍾裕身上的目光,低頭思緒微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曾經。

  她也曾經謹小慎微,也曾引人嫉恨,也曾無故背負罵名,也曾夜深淚濕眼眶。

  她的演藝生涯也並非是一帆風順,期間幾番坎坷,成名之後他人忘了,只看見她立於頂端的無限風光,只有她自己記得。

  所以她更加明白,正如眼前的盛家人一般,渴望的東西終於美夢成真,那種擔心轉瞬成空的緊張感,才會來得更加強烈。

  她又是無聲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盛家人的小心翼翼,終究還是挪步走到了他們的面前,輕輕伸手抱住了三人,「我都記得的。」

  一時之間,三人都不再說話,空氣裡帶了幾分無言的心酸和感觸。盛繁被這氣氛打動,莫名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鼻翼微微抽動,心底綿軟。

  然而她下一瞬抬眸,就正正撞進前方不遠處,鍾裕探索裡帶了幾分冷硬的目光裡,激得她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瞬間就沒了心思。

  ……媽的。

  盛家這小伙子可不太好應付啊。

  他此時還站在原地,彷彿和盛氏一家人間化開一道鮮明的界線,沒有上前的意思。他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甚至有幾分冷凝,臉上表情如同一口深井,波瀾無驚,只是這麼淡淡地看著盛繁,從她喊出爸媽開始,到她此時的擁抱。

  盛霖停完車上來,正好就趕上這麼一副景色,他大步趕了過來,扯了扯鍾裕T恤的後領,「嘿,這是怎麼了?」

  鍾裕朝他玩味一笑,「我看戲呢。」

  聲音不大,剛好足夠盛繁聽見,瞬間她又是眉梢一抽。

  看向盛霖,她先打破了沉默,「大哥。」

  盛霖放在鍾裕肩上的手瞬間就重重落了下來,一向在公事上顯得沉穩可靠的他不由得微微張嘴,想必也是有幾分不敢置信。

  「你…..繁繁,你認得我?」盛霖有幾分吃驚,崩裂的面容背後,藏著幾分狂喜。饒是他見慣風雨,這會兒竟也生出了幾分不可思議的受寵若驚。

  饒是盛霖年長好幾歲,此時也如同毛頭小子般激動,連連答應了幾聲,直到盛其希都忍不住轉過來嘲笑他了,他才在冷著臉踢了盛其希一腳後,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沒一直杵在盛繁門前,幾人來到樓下,一番噓寒問暖過去,祁玉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她摸了摸盛繁的肩膀,主動發問,「繁繁啊,高考完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眾人的注意力都移了過來。

  盛繁微微皺眉,這才想起,如今六月中旬,高考已經過去了近半月,發放成績的日子,也就迫在眉睫了。

  想她還是竇扣的時候,還在池姐的逼迫下給高考學子錄了個加油打氣的視頻,短短一小時就穩穩坐上了熱門,風頭無兩。結果轉眼間,高考的主人公就變成了自己,神奇的命運真是總能讓人意想不到。

  要知道竇扣的腦瓜子是絕對不差的,以前上高中時老師就說她猴精猴精的,只是心思沒用在正途上,否則絕對大有作為。

  她現在想起,還覺得有幾分愧對那位老師,因為她最後連大學都沒能念成,就已經跑去當了一個演員。

  前世她就是吃了學歷的虧,每每對手攻訐,都喜歡攻擊她學歷低身世慘,讓她很是遭受了一番非議。

  不過這一次,想來是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了。

  『盛繁』雖然是自閉症患者,無法去學校參加正常的學業進修,但她智商頗高,哪怕自學,此番高考都絕對能讀一個不錯的大學。

  盛家人對她的學習情況沒個概念,只是迫於『盛繁』自己的固執才打通關係讓她去參加了這一年的高考,擔憂她會因為成績不理想受到打擊,這會兒祁玉清想必是要提前幫她以後找條出路了。

  盛繁眼珠一轉,突然就對著盛家一眾人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意,女孩子眉梢微挑,眼底光澤瑩瑩,煞是耀眼,輕聲說道,「我想進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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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6 AM

第五章 打賭

  「娛樂圈?!」

  盛繁話音未落,盛中寰就已經炸了起來,他跟彈簧似的猛然從沙發上彈起,驟然抬高的音調裡滿滿都是不同意。

  雖然在對上自家小女兒有幾分受傷的眼神後,他的語音柔和了下來,但緊繃的臉上還是透露出了他的不喜。

  開玩笑?娛樂圈,那是什麼人待的地方,潛規則橫行,烏煙瘴氣!

  就算是盛其希一個大男人,他都覺得不放心,更別提盛繁這個從小都少與人打交道的軟性子,一進娛樂圈,怕是怎麼被吃了都不知道。

  盛中寰的腦海裡已經腦補出了一副虎狼環伺的場面,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祁玉清一看這架勢,深深擔心自家的寶貝女兒熱情受挫,雖然也對盛繁打算一闖娛樂圈的想法有些反對,但還是給了盛中寰小腿一腳,示意他溫柔一些。

  盛父咳了一聲,心下煩躁,不知該怎麼才能溫柔地打消盛繁的念頭。

  而盛繁此時內心也並不輕鬆。

  面對盛中寰無聲的抗拒,她微微垂頭,不動聲色地摸了摸祁玉清一直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手心暖暖的溫度傳達過去,微微讓盛母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

  之前房內和睦愉悅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這會兒屋內氣氛緊繃,隱隱有種風雨欲來的氣勢。

  盛中寰的手更是交叉著放在了膝上,表情凝重,一副絕不會退讓的神色。

  「娛樂圈,不行,烏七八糟的,哪裡是女孩子待的地方。」他說完,清咳一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略微嚴肅的嗓音,努力溫柔地開口。

  「繁繁啊,你想要做什麼,爸爸都幫你,但不進娛樂圈好不好?你看你岳叔叔的女兒,早些年去了意大利唸書,這會兒回來開家服裝設計店,多好?」

  盛中寰養了三個牛高馬大的兒子,就是沒好好養過這麼嬌滴滴的女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言語間愈發地討好和柔軟。

  說完,他看向祁玉清,她似乎也挺滿意這個建議,臉上掛著柔柔的笑意。她摸了摸盛繁的額發,手垂下來蓋在盛繁的手上。

  「我看像咖啡廳那些也不錯,繁繁要是想,媽媽可以馬上投錢。」

  盛其希適時插嘴,「二哥也可以的。」

  話音未落,盛中寰一腿就掃了過來,「臭小子給我閉嘴,哪兒都有你。」

  盛其希癟了癟嘴,不再搭腔。

  「或者繁繁對公司有興趣嗎?」一直沉默的盛霖也開口了,溫柔地看著盛繁問道,「要是對公司感興趣,繁繁就來公司實習,我可以教給你不少東西。」

  身為一個演員,她最是能分辨出一個人情感流露的真假,不管是微動作微表情,還是一個人的眼神透露出來的信息,往往都能讓她讀出真假的訊息。

  故而她知道,面前的這些家人,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為她好。

  盛繁緊閉的心門略有幾分鬆動。

  她嘴唇緊抿,好半晌才抬頭與眾目光對視,眼底帶著少有的堅定,「爸,媽,賭一次吧。」

  不顧盛其希勸阻的眼神,她抬眸輕笑,「三年時間,我不借用盛家任何助力,折回影后桂冠,行嗎?」

  一語驚起千層浪。

  盛其希已經有幾分急了,盛繁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影后桂冠,影后桂冠是那麼容易跟摘花似的就能得嗎?不要說盛繁三年以後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算是盛家想給她買一個野雞影后都得考慮考慮大眾輿論,更別提盛繁還大放厥詞說自己不要盛家出錢。

  盛其希簡直要瘋了。

  盛中寰不顧祁玉清的眼色,笑瞇瞇追問道,「那賭注是什麼?要是賭注不夠吸引人,我是不會答應的哦。」

  嘿?這老狐狸。

  盛繁抬眼看他,「要是我輸了,我就從此不摻和娛樂圈這淌渾水,可要是我贏了,爸媽以後你們都別勸了,怎麼樣?」

  盛中寰依舊笑瞇瞇,「三年也太長了,這時間要是出點事兒,這可怎麼辦?」

  盛繁挑眉,「那您打算怎麼樣。」

  盛中寰:「不能動用你哥哥的資源,不能用盛家的頭銜,不能沾染煙酒,不能接尺度太大或者內容低俗的戲,不能潛規則。」

  盛繁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月牙兒,「得勒,這多好辦。」

  祁玉清又是拍了拍盛繁後腦勺,動作輕柔,換來盛繁轉頭,孺慕地朝盛母笑了笑。

  「你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攔著。你大了,馬上要成年了,雖說要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負起責任,但也要知道,你既然是我的女兒,就有任性的權力,想要放棄了,受委屈了,我們盛家永遠在你背後,知道嗎?」

  這話要是讓池姐聽見,非得氣得蹦上天才行。這小姑奶奶還特麼的不夠任性麼?求你們別再教唆她了,否則她真是要無法無天到把天都給捅破了。

  但池姐不在,盛繁倒是多了幾分清淨。

  她心下感觸,朝祁玉清笑笑,對這位自己名義上的母親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此番回來,盛中寰和祁玉清都已經決定常駐國內,國外的那些雜七雜八的事,盛中寰這個甩鍋老狐狸美其名曰鍛煉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全部扔到了盛霖那裡去,決定自己就此過上美滋滋的養女兒小日子。

  可憐盛霖國內一大個企業都忙得連軸轉,還得幫盛中寰監管著國外擴張企業的資金進程,盛霖簡直苦不堪言。

  盛其希倒是咋咋呼呼地成天吵著要陪盛繁出門去買些新衣服以及弄個髮型,吵得她異常頭痛,期間盛霖還十分隱晦地向她投來了同情以及珍重的目光,激得盛繁莫名覺得自己是個即將上戰場面對腥風血雨的勇士。

  但哪怕生活在眾人的寵愛之下,頗有幾分樂不思蜀意味的盛繁不曾忘記自己的初衷,也不曾忘記,在和盛家眾人見面的那一天,在她被盛母挽著下樓時,不知道怎麼地,她就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

  此時的鍾裕被所有人落在最後,即便好像被所有人忘卻,他卻不慌不忙,緩步跟在最後方,見盛繁望來,他唇角以一種極慢的速度,勾起了一抹狠戾的笑容,眼睛幽深不帶笑意。

  他凝視著盛繁,嘴唇微微翕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盛繁回過頭時,卻覺得後背有些微涼。

  她從前做演員時,接過的劇本繁多,戲路寬,自然雜七雜八的技能也學了不少。其中一項,就是簡單地讀唇語。

  剛才鍾裕對她說的是——

  「盛繁,我會看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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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7 AM

第六章 逛街

  「繁繁哪,二哥跟你說,這娛樂圈,你還得聽哥哥的。哥哥最近偷偷給你找個試鏡,背著老頭子,你去試試,怎麼樣?」

  盛其希平穩地開著車,後視鏡裡映照出他一張笑成了花兒似的討好臉。

  午後的S市頗有幾分悶熱,知了沒精打采敷衍地哼哼兩聲便又沉寂下去,金燦燦的日光環照大地。這個時節,想要點兒風都是種奢念,是破戒。

  這天氣,在家裡舒舒坦坦做點什麼不好,盛繁卻不得不因為盛其希跟討債似的在她耳邊瘋狂碎碎念,放棄自己原本的健身減肥計劃出來逛街。

  盛繁擰開一瓶剛從車上冷凍櫃裡拿出的脫脂豆奶冰了冰臉,等了等才擰開,輕輕在嘴邊抿了一口,臉上神色有幾分不贊同。

  「試鏡我會自己爭取,二哥你別想著幫我,要是幫我,就真的沒意義了。」

  盛其希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癡漢相,他先是『蛤?』了一聲,才後知後覺地聽見盛繁說了什麼,又反應了幾秒,才十分強烈地反對道。

  「這怎麼行!你是不知道,娛樂圈多少利益交換,什麼名氣後台都沒有的新人要想掙個試鏡機會難如登天。你那個三年時間的設定就太輕率了,正常的新人磨到在大眾面前的配角露臉機會,怕是都要三年。」

  他劇烈地甩頭,好像這樣就能打消盛繁的主意似的。

  盛繁卻根本沒往心頭去,這是她根據自己上一世的真實經歷算好的最為寬裕的時間,沒點兒把握她怎麼可能輕易開口?

  見盛繁堅持,盛其希想了想,到底還是笑開,「算了,就依你吧……不過你可不能逞強,知道嗎?有什麼困難隨時找我,二哥幫你解決。」

  盛繁當然是乖乖應好。

  車子拐進一條小街,從後面進了百盛廣場的地下停車場,盛其希非常騷包地拿出自己永久免費的停車卡,在入口的刷卡器上嘀了一下。

  他臉上儘是異常得瑟的笑容,將車子直直駛下大樓的負二層,一身騷氣蓬勃生長,看得盛繁是一頭黑線。

  停好了車,二人便一道朝著直升電梯的方向走去。在堅持了一段時間的高強度運動鍛煉後,盛繁的身形已經勉強可以歸入正常身材的行列了。再加上她身形算是高挑,頭小比例出眾,那張臉行走在人群中便有些出挑耀眼。

  如果只是她也就算了,偏偏盛其希那張臉也是騷得一匹,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僅僅是在地下停車場到電梯的這一段路,已經有人以為兩人是哪對兒明星了,試探著摸出了手機拍照。

  二人有所察覺,連忙閃進電梯裡試圖避避風頭,卻不料這種封閉無聲又靜止的人群空間裡,兩人的容貌被凸顯得更加鶴立雞群。

  二人無話,卻有陌生人在他們身後自以為小聲地竊竊私語,還有人甚至已經拿起手機錄起了像。

  好在電梯很快,升到一樓之後,兩人都是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疾步走出了電梯,而盛其希更是不知道從哪個兜裡就摸出了一副墨鏡,青天白日下就裝逼的戴自己臉上了。

  盛繁漠然地掃了他一眼。

  而在他們大步走遠後,在他們身後的電梯裡——

  一個女孩兒皺著眉頭凝視他們背影,想了幾秒,突然驚呼起來,「啊!我想起了!我想起來了!官小博說過,今天下午錄製現場可能會有利民路這家百盛廣場的!你說他們是不是趕來這兒錄製節目的明星啊。」

  她身旁一個穿著挺朋克的少女不屑地搭腔,「錄節目的話得有跟拍機器吧,你看他們很明顯沒有,怎麼會是錄節目。」

  女孩兒依舊不死心,「可我覺得他們挺像明星的啊,長得也好像很面熟的樣子。」

  朋克少女的回應就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在兩人的爭論中,電梯門徐徐關閉。

  走到了商場裡,寬敞的大路就少有人注意盛繁二人了,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自家二哥拐去買衣服去了。

  此時的盛其希一門心思,只想要給盛繁多購置幾件漂亮衣服,每家店他都得進去逛逛摸摸,一副生害怕錯過了什麼寶貝的樣子。

  盛繁不言不語,由著盛其希可勁兒折騰,結果最後買下的衣服就是兩人齊心協力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都拿不完,盛其希折騰得滿臉通紅,宛如一個智障。

  二人最後只好和店裡的售貨員約了個時間,等晚一點再由盛家的人來拿回去。

  走在路上,盛其希還在提醒她,「試鏡別接小公司的活,知道嗎?小公司合約漏洞多,對演員的壓搾力度也強,不知道藏了多少陰私,你別輕易簽合同。」

  好多新人演員就是禁不起誘惑,簽不上大公司,又渴望獲得人脈和資源,輕而易舉地就被小公司用各種誘人的籌碼和豐厚的酬約騙走。

  其實好多看起來優厚的待遇對於新人來說根本沒用,加上合約時間又簽得長,違約金也高。好多新人就此被綁在根本不出名的小公司船上,演藝生涯被壓搾得毫無前途,從此再無出頭日。

  如果僅僅是出不了頭也就罷了,但一些別有用心的公司往往會因為賺不了錢劍走偏鋒,在合約裡暗藏玄機。一旦演員接不到戲,賺不回本,就會被公司逼迫著去拍下三流的***,或者被逼著去當一些香艷戲碼的替身演員,把柄握在公司手中,一輩子不要想逃過這種命運。

  盛其希說得隱隱約約,沒有點明,但盛繁知道他的意思。

  前幾年就曾經出過這樣的事。小白繪聲繪色地在她化妝的時候給她講,那個小公司弗蘭德,打著外資合作的旗號,騙人說可以接國際大片,哄了不少人高腿長腰細胸大的美人兒演員簽約,結果全被公司弄去拍***。

  壓搾得太厲害,結果後來演員集體報警,不顧聲名也要打官司,把公司搞垮。後來弗蘭德的老總攜款外逃,而那些本來前途無量的新人演員們也就此敗光名聲,家人嫌棄,事業無成,在娛樂圈裡連灘浪花都沒激起,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悄然隱退隱退。

  說來唏噓,小白和她都有幾分同情。如今盛其希再度提起,盛繁自然知道好歹。

  她點點頭,「我知道的。」

  盛其希這才放心。

  逛了一下午,兩人都有些餓了,只是和盛父盛母早就約好了要回家吃飯,也不敢在外面亂吃死撐,兩人便在廣場內的美食街隨便買了些小吃墊墊肚子,就準備開車回家。

  這下兩人算是怕了直升電梯了,不約而同地走向了扶手電梯,寧可多花點時間也不想再被人圍觀。

  盛其希走在盛繁後頭,生怕她摔著,跟個老媽子似的在後邊伺候,時不時地還講講段子耍會兒寶,跟個傻子似的。

  盛繁也很給面子地跟著笑,偶爾還轉頭說兩句。

  下到負一樓,盛繁正轉過一個拐角,要上第二層電梯時,一個年輕男人卻嬉笑著衝了上來。

  他幾個跨步,一邊跑一邊回頭,就這麼冒冒失失地撞到了盛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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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8 AM

第七章 出鏡

  盛繁這會兒正是回頭的狀態,哪裡注意得到突然竄出來的一個人影。

  跟在她後邊的盛其希當下就是一驚,瞳孔一個瑟縮,就伸手去拉人,嘴裡還喊著小心!

  只是男人的速度太快,雖然盛繁和他兩人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對方的存在,但依舊收不住勢撞在了一起。

  而他的身後,一台巨型的跟幽靈似的機器就幸災樂禍地湊了上來,給了年輕男人的臉一個大大特寫,緊隨著的,就是越來越近的重重腳步聲,感覺有千軍萬馬在朝這邊湧來,夾雜著的,還有隱隱約約的尖叫聲歡呼聲。

  「完蛋了,我得趕緊走,被她們圍住的話,中延哥一會兒就得追上來了。」

  年輕男人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臉上幾分慌亂幾分無奈,「不好意思啊,我趕時間,真的很抱……」

  男子一邊撣屁股上莫須有的灰塵,一邊對著機器有幾分熟練地抱怨了兩句,然後才想起自己身邊這個『受害者』,狀似真誠地倒著歉。

  抱歉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近距離地對上了盛繁的臉,頓時呼吸一窒。

  他的眼裡快速地閃過了一絲驚艷。

  被這麼盯著的盛繁心下有幾分不虞,到底是沒表露出來,不遠處的千軍萬馬聲音越來越大,她只想迅速遠離這個是非地。

  所以即便盛其希怒氣值已經達到了頂點,眼見著就要擼袖子衝上去和這個男人決一死戰了,盛繁卻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趕緊離開。

  看到機器,兄妹二人便都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估計是哪家綜藝在錄節目了,在機器面前,你不知道哪些東西會被剪輯留下,哪些會被刪去,所以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盛其希再度檢查了一遍盛繁,又再三確認她沒有不適後,才一臉不爽地打算帶著妹妹離開,臨走前,他還眼含深意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男人,眼底眸光微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壞主意。

  他們想走,面前的年輕男人卻不答應了,一個箭步就正好堵住了兄妹二人的去路,這會兒的他不復之間敷衍又虛假的笑容,而是真心實意地帶上了幾分親近的意味。

  「先等等,你們倆不會就是今天的特邀嘉賓吧?」他顯然是把盛繁二人認成了哪個被節目組邀請過來當神秘人的嘉賓,態度多了幾份熱忱,「快,趁中延哥還沒來,快告訴我線索在哪兒呢。」

  「什麼趁我還沒來,你小子,剛才跑那麼快,就是在這兒躲著編排我呢。」一個醇厚的男聲從年輕男人的背後傳來,一時間讓他又驚又喜,忍不住回過頭去看。

  還沒等他完全轉過身,一隻粗壯的手臂就率先放上了他的肩膀,一張中年男子頗有特點的臉龐就離得極近,壞笑著看著他。

  「中延哥!」年輕男人驚呼出聲,而他們的身後,大批粉絲已經跟了上來,迅速形成一個包圍圈,把幾人乃至攝像都圍在中間。

  一片應援幅海洋就在盛繁面前鋪開,上面有的寫著吳中延,有的寫著路白。

  粉絲大多都是十來歲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滿臉激動地舉著手機拍照,嘴上還不忘喊著口號或者是名字為她們的偶像打call。

  那個叫路白的顯然是極其享受這樣粉絲環繞的感覺,臉上笑意更燦爛了些,伸手去錘了錘吳中延的胸口,而此舉一出,本來就滿臉通紅的粉絲更加激動了,手捂著嘴巴低呼出聲,滿眼都是粉紅泡泡。

  盛繁垂下了眼眸,身後,盛其希聲音不高不低地嗤了一聲,轉瞬,就淹沒在了粉絲的尖叫聲裡。

  早在吳中延出現的時候,盛繁就憑藉著自己上一輩子的記憶,想起了這是什麼綜藝了——去年大火的《逆時營救》。

  這檔綜藝,盛繁還是竇扣的時候,也曾經投入過那麼一點兒興趣。

  它以六人作為首發陣容,每期節目都會搭配幾個特邀嘉賓,一同分幾派執行營救任務,而每人在其中會秘密擔任不同的角色——有人是奸細,有人是同夥,有人是主使,有人是良民。

  嘉賓們要在一輪又一輪的遊戲中,猜忌中,需要找出自己的同伴們並且互相幫助,還得找出真正的幕後主使,限時救出人質。

  節目中的互相算計狂甩套路以及各自試探步步為營,成為了這檔節目最大的賣點。

  去年是第一季,一播即火,首發陣容裡有吳中延,陳奇,杜鳴山,李飛一,聞愷,以及路白,每個人代表不同的收視群眾。

  由於六人都多多少少擁有著自己的人設賣點和綜藝感,尤其是吳中延和路白這對兒稀里糊塗被粉絲湊成的官方CP拉拉熱度,再加上節目本身宣發還稱,每期節目當周錄當周播,給粉絲掙好感,於是逆時營救一躍成為暑期檔的最大黑馬,撈金無數。

  這裡面,除了那四個還未露臉的人之外,吳中延,盛繁是認得的。

  此人早年在香港出道,tvb裡混過一段時間,各種類型的劇都接過,野心不小,可惜始終是不溫不火。

  後來步入中年階段後,他蓄起了絡腮鬍,來到大陸發展,拍了幾部軍事片,沒想到剛好靠著這個型火了,被粉絲奉為荷爾蒙男神,身價備漲。

  盛繁曾經因為時間問題推掉的一個劇本裡,民國背景,由他出演大軍閥,演技尚可。

  只是在盛繁看來,吳中延翻來覆去,也就定型了,演技能發揮的空間,已經很小。

  想必吳中延自己也明白,所以趁著粉絲還稀奇他的這段時間,狂接代言綜藝圈錢,如今也算是混出了自己的一份事業。

  盛繁和他,也不過就是一個點頭之交的關係罷了。

  眼看著吳中延和路白兩人繼續地在鏡頭前製造一些劇情賣點,盛繁便決定就此撤退,卻不料眼尖的路白一直在關注著這方她的動態,見她有意要走,就趕緊衝了上去,嘴上還在招呼吳中延。

  「中延哥,快來,這兩人挺可疑的,很有可能就是這期藏的神秘人。要麼我看我們倆就別爭了,結盟吧,線人密報我們倆共享,對抗聞愷哥和陳奇哥他們倆,怎麼樣?」

  此話一出,路白一副精明能幹的模樣又惹得粉絲一陣騷動。

  盛繁看著堵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心裡是有幾分不耐的,要放在上一世,路白這點兒資歷,連上前和她搭話的資格都是沒有的,更何談被這麼近乎無理地堵路了。

  但鏡頭面前,盛繁不能表現出太多微表情,她盡可能地控制著自己的五官,口齒清晰地對路白道,「你可能誤會了,我們並不是跟這檔節目沒有關係,更不是你們口中說的什麼神秘人。」

  路白不依不饒,「那你們怎麼證明?」

  他身後,吳中延也跟了上來,一張被譽為『荷爾蒙衝擊』的臉蛋露出了他招牌的痞壞笑容,「聽節目組說今天安排的嘉賓也是一男一女哦。」

  盛其希這下真的是忍不住了,他冷嗤一聲,眉毛半挑,「你們的邏輯也算是十分縝密了。」他伸出手譏諷地鼓了鼓掌。

  他這幅為世不恭的樣子倒看得那群小粉絲有幾分臉紅,有幾個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盛繁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路白和吳中延則是被噎得有幾分說不出話,路白更是臉色不大好看。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有可能搞了個大烏龍,畢竟嘉賓不會這麼和自己嗆聲,但路白卻依舊不死心,「我記得節目組有好幾回就是搞的這樣的套路吧,讓我們以為自己找錯了人。」

  盛繁面無表情:「然而這會兒你們是真的找錯了人,你看我們倆有機器跟拍麼?」

  一語中的。

  吳中延也終於看出了不對勁,他攔了攔路白,「你就讓人家走吧,小白,反正我現在手上已經掌握了兩份密報,進度上來說已經領先別人了,這節目的套路你我也懂,千萬別當優等生。要不咱倆現在也去吃個飯松活松活,等你陳奇哥追上來?」

  吳中延不愧是影視圈的老油條,一番話滴水不漏,讓大家都有了個下來的台階兒。

  路白有幾分挫敗地癟了癟嘴,但到底是給盛繁二人讓開了路,粉絲也乖乖地打開了圓環的一角,便於讓二人通過。

  跟路白的攝像大哥還十分地會來事兒,眼見人都要走了,還賊心不死地把機器對了上去,妄圖從路白的表情和盛繁的動作裡再挖點節目收視出來。

  畢竟『當紅小鮮肉大搞烏龍,被路人美女當眾嗆聲』這樣的後期花絮標題,也許能為他多掙那麼點兒吃飯錢回來。

  攝像大哥的肚子十分隱蔽地咕咕了幾聲,表示了幾分他此刻很想吃飯的悲痛之情。

  而盛繁則是被有些窩火的盛其希拉著手腕大步離開,很明顯地並不想再摻和進一丁點兒是非之地。

  直到走遠了,盛繁還能聽見那邊隱隱約約的尖叫歡呼聲。

  盛其希的臉已經沉了下來。

  「看見了嗎?繁繁,你想進的娛樂圈,就是今天這種場面的冰山一角,或許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各種突發狀況,各種暗流湧動,你還會遇上一百個,一千個這些人,就算這樣,你也依舊堅持你自己的選擇嗎?」

  這是盛繁見到盛其希以來,他說得最認真最嚴肅的一番話。

  盛其希是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麼盛繁會突然對娛樂圈如此執著。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把她拉回來。

  盛繁不打算再多解釋什麼,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還沒有真正在娛樂圈闖出一份事業,盛家的人便永遠不會減少他們的這份擔心之情。

  心意她領了,只是嘴上說的東西,終究是比不上一拳一拳實實在在做出來的。

  盛繁只是輕輕笑了笑,反手堅定地握住了盛其希一直拉著她手腕的手,腳步輕鬆。

  到這兒,盛其希大約也是明白盛繁的意思了,深深吸一口氣,便不打算再提這個話題。

  打開車門,手放在頂上擋著,送這位盛家的小公主成功坐進副駕駛後,盛二公子才收回手,微微低頭。

  「那麼,繁繁——」盛其希吸了口氣,略有幾分戲謔地打趣道,「本週六的黃金檔,你說不定就要實現你職業生涯的的第一次出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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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9 AM

第八章 龍套

  在家裡休息鍛煉了幾日,盛繁的體重終於有了波動,掉下了一百二十五斤的範疇。

  覺得自己已經可以上鏡了,盛繁就跑到了S市市郊著名的綠湖影視基地打算來找點角色演演,先給自己開個路。

  當然了,在這兒沒有關係,找的角色大多是些打醬油的小龍套,混好幾年都未必能出頭,盛繁來這裡不過是為了等個機會。

  而現在,盛繁,作為一個千億身家級別商業大亨的愛女,她現在十分地名不副實,寒酸淒涼。

  此刻的她套了件白T,穿得簡簡單單,頭髮隨意地紮了一個馬尾,坐在一個搖搖晃晃到處支著爛籐條並且還略有幾分臭烘烘的凳子上,等待著她第三天龍套冷板凳事業的開啟。

  盛其希站她邊兒上,簡直心如刀割。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顫巍巍,「繁繁啊,要不咱們走吧,我背著老頭子給你找個小角色演演也比你在這兒等要來的好啊。」

  盛繁依舊平平靜靜地拒絕,「賭約都下了,沒道理不遵守的。哥你還是去上班吧,別陪我了,我沒事的。」

  盛其希心頭汩汩流血,然而眼見著自己上班開會的時間確實也快到了,只能一步三回頭地不捨離場。

  盛繁目送他消失在路口,見時間還早,索性起身去買了杯豆漿喝。這一天還長,減肥歸減肥,體力也很重要。

  幾口喝完,又在基地的幾條大路裡晃悠了一圈,盛繁才懶洋洋地走回了那條天天被她霸佔的冷板凳繼續占場,偶爾站起來讓讓位給旁邊累了的女孩兒們,消磨時間等著場務出來喊人。

  隨著時間流逝,人聲漸漸增大,但一直消磨到早上九點,整個基地才真正地熱鬧起來。

  盛繁的周圍逐漸開始聚攏了人,她身處綠湖最中心的小廣場內,場務有需要一般都來這裡找人,所以這裡人群也最為密集。

  等戲的人打扮形形色色,都擠在廣場內等每個劇組可能會有的需要,這些人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不會離開自己屁股下面的這塊地兒十米遠,因為也許就是一個契機,能夠鯉魚躍上龍門的機會就會與自己擦肩而過。

  在他們中間,什麼歲數的人都有,不管男女老少,年齡大小,大家都有著一樣的共同之處——心懷夢想。

  叫好聽一點兒,會戲稱他們一句追夢人,說實在點兒,就是兩個字,龍套。

  做龍套這條路,希望著實是太過渺茫,如今炙手可熱的大牌影星中,不是沒有人靠龍套上位。

  早年在香港榮獲金像獎影帝的惠英正,在成名之前曾經演了近十年龍套,才得到導演的慧眼識珠,得到男主試鏡機會。

  再有如今當紅的流量花旦于冰心,如今身價千萬,片約不斷,但也曾經有過幾年給人龍套做配的黑歷史,到了如今還有人在頻繁提及。

  只是這些例子,終究只是小概率,全影視基地上萬龍套,也終究只有那麼寥寥幾人能真正擁有契機一飛沖天,而別的人,哪怕再多十年,路途也依舊還是一樣的漫長遙遠。

  綠湖是溫柔的,因為它給了多少想投身影視業卻又無路可走的年輕人一個可能的機會,但同時它也是殘忍的,因為它能讓你親眼領會到,那種自己的夢想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希望產生卻又破滅的真實與痛苦感。

  這一切,上輩子的盛繁都沒有機會感受一次,如今重來一次,她也想試試看,從塵埃之中走向至高巔峰,那一條路,究竟有多難。

  在她高挑身形的遮擋下,板凳的四周籠罩上了一層陰影,在逐漸升溫的夏日晴空裡,這彷彿是最後一片蔭涼地。此時正坐在板凳上的女孩大口做了幾個深呼吸,臉上掛著感激的笑意站了起來,拍了拍盛繁的肩,「我沒事兒了,你坐吧。」

  盛繁帶了幾絲探究的眼神從女孩兒的臉上劃過,確定她的臉色確實已經從蒼白變為健康的紅潤之後,才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本以為會有一番客氣推脫的女孩兒笑臉一僵,圓鼓鼓地眼睛瞪著盛繁靠在椅背上的慵懶姿態好幾秒,然後才似乎有幾分忍俊不禁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嘿,我叫蘭西,你叫什麼啊?」

  盛繁淡淡地回了句:「紅領巾。」

  蘭西:「……」

  蘭西:「謝謝你啊,剛才給我讓座。」

  盛繁抬頭,就對上這姑娘笑成一條縫的眼睛,黑亮亮的。

  盛繁沒有多和她糾纏的心思,隨便笑了笑就想打發走她,卻不料小姑娘直接在她邊兒上蹲了下來,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模樣。

  盛繁嘶了一聲,略覺得有些麻煩。

  「嘻嘻,你哪兒的人啊?」她兩隻手托著下巴看著盛繁,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盛繁面無表情:「東土大唐。」

  「噗哧。」蘭西蹲在地上笑得樂不可支,她把手搭在盛繁的椅子把手上,笑了老半天,擾民無數才停了下來,「你可真有趣,我是S市本地人,很近的,你要不要來找我玩啊。」

  警報!

  盛繁也在S市,但她並不想和別人有過多的牽扯。面對這過於自來熟的姑娘,她小心翼翼地從嘴裡蹦了兩個字兒,「不必。」

  蘭西似乎並不在意,依舊笑得清脆,她直接趴在了椅子扶手上,黑溜溜的眼珠子看得盛繁發毛,「你來了幾天了呀?」

  盛繁看她一眼,「三天。」

  「三天?我之前也看見過你,你好像就一直坐這兒的,場務來喊人你也不去……對了,你是來蹲戲的?」蘭西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蹲戲是業內行話,意思是不是所有劇組的戲都上,特定專蹲某一個劇組,有自己早就瞄好的目標的那種人。

  一般來說,在基地混久了的老油條會有自己特殊的人脈渠道和消息來源,對於一些劇組即將開拍的戲啊劇本啊都有一定的瞭解,有自己的看好方向。還有一些人會特別青睞一些大型劇組,認為在裡面能得到更多的片酬和機會。

  也正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蹲戲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會在明面上問個明白,因為誰都知道,能被人瞄準蹲戲的劇組,肯定都是有自己的出彩之處的,誰都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導致自己的機會旁落。

  盛繁挑了挑眉,還不待說些什麼,小廣場裡就突然傳出一陣騷動——

  ——只見一個穿著藍色Polo 衫,衫領上還夾了副墨鏡的男人從小路那邊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文件夾和一個擴音器。

  他滿臉都寫著不耐煩,把湧上來的人群都用手推開了些,嘴裡邊念叨著什麼邊走到了廣場中央,他舉起擴音器。

  「這場只要女的,男的都走遠些,別擠聽見沒。明奴劇組,三十個女生,五官端正點兒的,過來排隊。」

  「誒,明奴誒,聽說由盧會奇導演執導,你有沒有……誒?」

  蘭西還在絮絮叨叨地和盛繁說著話,直到一轉頭她才發現,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空空如也沒了人影。

  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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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09 AM

第九章 劇組

  蘭西幾番張望,東看西看,才終於在被一群大老爺們兒圍在中間的女子軍裡,找到了身形拔尖兒的盛繁。

  她蹲在地上懵了幾秒,下一刻,就跟離弦箭似的衝了出去,「等等我,等等我!帶我一個!」

  盛繁隱隱聽見一陣喧鬧,下一秒鐘,比自己矮了將近兩個頭的小巧女生就已經擠到了自己身邊,喘著粗氣,笑容卻依舊燦爛,「嘻嘻,怎麼不等我呀……你蹲的就是這個劇組?」

  身後,一群女孩被她擠得東倒西歪,發出不滿的抱怨聲。

  盛繁回頭替她道了幾聲歉,這才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蘭西。

  蘭西毫無所覺,只仰著個小腦袋望著盛繁的下巴,「哇,你可真高。」

  站在隊列最前方的男人似乎是感覺到這方有些騷動,一臉不耐煩地把頭抬了起來,舉起擴音器就吼,「後邊兒搞什麼呢,不想幹了就給我出去。」

  盛繁朝蘭西比了個『噓』的姿勢,蘭西終於消停了幾分。

  男人埋頭,手上不停,似乎是在檢查每一個人的證件。到盛繁這兒的時候,他抬頭瞄了一眼,過了會兒沒忍住,又抬頭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之前暴躁得不行的語氣似乎放溫柔了些。

  「證件拿出來,演員證,身份證,臨時的也行。」

  綠湖有專門註冊演員證的地方,由於是大基地,所以全國都可以通用,有自己的專用編碼登記在演員的體制內。有了這個證件,才可以說是真正地走上了演員這條道路。

  盛繁從兜裡利落地翻了兩張證件出來,男人看過,又翻了兩下,這才還給了盛繁。

  檢查完畢後,盛繁就跟著大部隊,晃晃悠悠地到了拍攝場地。

  明奴劇組的設備華麗,場地搭建也做得十分精緻,偶有粗糙的部分,也能看在他們才開機不久的情況下原諒一切。一走進去,好幾個姑娘都忍不住哇了出聲,被男人瞪了瞪才收聲。

  在劇組裡,他也不用擴音器了,就用自己中氣十足的原聲和大家解釋。

  「我叫沈余,是你們的負責人,嗯,大家可以叫我沈哥。你們待會兒飾演宮女,跟在明熹宗後頭,喏,那邊兒那個穿黃色袍子的那個……」

  有人適時提出疑問,他聽完回答道。

  「旁邊兒那個?旁邊兒的是柯明啊,別鬧別鬧!不准吵!不准要簽名聽見沒,被我逮到扣工資,知道了嗎?等下等導演喊了卡之後,你們安安靜靜地跟我過去化妝換衣服,弄好的就出來等,不准窩在房間裡頭玩,具體的等換完衣服集合的時候我再來說戲,聽見了沒?!」

  見一群少女都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沈余這才滿意。

  說完這段話後,他用手扇了扇風,顯然是熱得不行,剛好那邊兒上一條戲也過了,導演一聲卡之後,眾人都如受了驚似的小雞仔般,乖乖地跟在沈余後面走向了角落裡的一個小房間。

  此刻,穿著黃袍子的陸易已經下戲走到了一邊兒歇息,而柯明正站在燈光下,靜靜地聽導演和他說著什麼,溫潤如玉的面龐經過化妝修飾,顯得俊逸非常,隊列裡已經有好幾個女生偷偷抬起了頭打量著他,站在陰影裡仰望燈光下的他,眼神裡帶著仰慕,崇拜,艷羨,還有一些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盛繁只是看了兩眼,就沒再停留,加快腳步走進了群演的化妝間。

  那裡等待了至少有四五個化妝師,衣著普通,面貌也平庸,但不影響他們熟練又精湛的化妝技術。

  化妝間裡到處都堆著亂七八糟的箱子和道具,椅子更是擺得到處都是,還有一群女生不進來,全都堆在外面看柯明,沈余已經有幾分窩火,直接衝出去罵人了。

  盛繁沒管這些,把椅子推了推清出一條路來,安安靜靜地找了個化妝師面前的空位就坐了下來。

  化妝師年齡看著不大的樣子,穿著件套頭衛衣,頭髮紮成一個馬尾,是走在街上會被人當成大學生的年輕模樣,她抬起盛繁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打量她的五官,大致想好了妝容順序。

  她一邊調粉底的顏色,一邊問盛繁,「不出去看柯明?我看你們小女生好像都挺喜歡他的樣子。」

  盛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太擠了,下次看也是一樣的。」

  下次?化妝師有幾分怪異地看了一眼盛繁,這女孩以為柯明是人想看見就能看見的嗎?錯過這麼一次機會,下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也不知道得是多久了。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萬一人家就只是不喜歡柯明,不感興趣呢?化妝師笑了笑自己的多管閒事,見多了削尖腦袋就想擠進片場裡見柯明一眼的瘋狂女粉絲,偶然見到盛繁這麼一個畫風清奇的女生,她心裡多了幾分好感,決定等下給盛繁化妝認真一些,畫個好看的。

  把手上調好的粉底對準盛繁的臉比了比,化妝師微微歎了口氣,「我都混了兩種最白色號的給你了,還是和你膚色有些差距,你皮膚底子真好,平常人養都養不出來。」

  盛繁心底笑了笑,自知自己這皮膚確實是挺好的,畢竟她這具原身十多年來幾乎就沒怎麼出過門,吃食也好,皮膚自然是被養得比奶油還白,幾近透明。

  雖然最近盛繁改變了原來的作息,出門的次數也增多了,但那也只是把她的膚色從一種病態的滄桑白,變成了一種不那麼病態的不那麼滄桑白,也不怪化妝師調不出顏色了。

  「沒事,就這樣上吧。」盛繁理解地朝化妝師笑了笑,又是收割了一波好感。

  化妝師動作放柔了些,用刷子在盛繁臉上上妝,安靜了片刻,還是沒忍住一直憋在喉嚨口的感慨,「你長得真是好看,跑龍套可惜了。」

  盛繁開口輕聲道了句謝,面上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就露出多少自得,她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句話,如同化妝師只是和她閒聊了一句天氣。

  跑龍套可惜嗎?

  盛繁不覺得。

  同樣是通往娛樂圈的路,正正經經簽經紀公司能做到,跑龍套也能做到。娛樂圈缺少的從來都不是路——

  ————是機會。

  室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盛繁抬眼瞄了瞄,沈余正罵罵咧咧地帶著一波面帶不忿的少女們就走了進來,顯然,雙方都鬧得不愉快,心有怨言。

  不耐煩地甩了幾句狠話,沈余直接要求所有人都要在十一點之前化完妝穿好戲服過去集合,盛繁看了眼表,還剩一個小時出頭,時間很緊。

  那一群女生想必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敢再和沈余嗆聲,忙忙慌慌地就去找化妝師趕緊上妝,但是哪裡有多麼多空閒化妝師,於是一群小女生只能心煩意亂地排隊等著,誰都害怕自己化不完妝。

  一個長頭髮燙了個大卷的女生拎著包朝盛繁這邊走了過來,嘴巴裡面還嚼著不知道是泡泡糖還是水果糖的東西,一臉不爽。

  她伸手把自己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露出輪廓秀美的臉龐來,這張臉不耐煩地動了動眉毛,開始和她講話,「喂,你完了沒啊,一個人弄那麼久,還能不能為別人考慮考慮啊?」

  盛繁抬了抬眼,不作聲,這本來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事情,還要弄多久這個問題她不去問化妝師,來找自己興師問罪是什麼個意思。

  正巧化妝師拿起了眼部暈染刷給她推開眼影,盛繁眼睛一閉,眼不見心不煩。

  就在盛繁以為這個女生要搞點什麼大事出來的時候,她卻突然不鬧了,彷彿一秒之間悔過自新重頭做人。

  在無聲地盯著盛繁看了兩秒後,那個女生發出一聲冷嗤,拎起自己的包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洗心革面息事寧人,倒是讓盛繁詫異了兩秒。

  這之後,一切順利,不過幾分鐘,盛繁的妝就已經收尾,化妝師滿意地托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幾秒,就扶著盛繁的椅子轉了半圈,對準了前面的大鏡子讓她睜眼,「你看看,好不好看?」

  盛繁依言睜眼,打量了半晌鏡中的人,她忍不住露了一個笑。

  「謝謝你了。」

  是真的很好看。

  顧盼生波,明眸善睞。

  盛繁無聲地欣賞著自己這張臉,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如同雲浪翻湧,陣陣無聲的水花飛濺,一波一波地,襲擊著她的心田。她有種感覺,她等待已久的那個機會,即將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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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11 AM

第十章 明奴

  明奴,執導者盧會奇,是一部小說改編大IP,背景設定於明末天啟年間,明熹宗在位時期,主角是一名小太監。

  主角名叫陰言,心性純良,天真懵懂,心思敏捷聰慧,只是到底可惜了——是個太監。

  他幼時便因容貌旖麗明秀,淪落風塵之地,卻始終堅守本心,不曾為外物所染,拐進去做了兩年龜奴,就被好心人救出,然後在九歲那年被人稀里糊塗送進宮裡淨身,做了個太監。

  時正值閹黨禍世,獨斷專權,魏忠賢大權在握,與當今皇帝朱由校乳母客氏狼狽為奸,大肆禍害當時的政治改良派東林黨人,鬧得人心惶惶,民變不斷。

  魏忠賢身體有恙,恐自己後繼無人,他在宮裡挑了又撿,終於把目光放在了陰言的身上。

  陰言骨骼奇佳,心思純正,正是魏忠賢心中繼承人的絕佳人選,有計較後,魏忠賢就把陰言收到了自己身邊作乾兒子,在考校的同時,也在傳授陰言各種知識,灌輸著奇怪的三觀。

  但偏偏陰言就不是個幹壞事的主兒,他渾身都洋溢著太監這種物種不該有的正能量,像個小太陽似的渾身都充斥著陽光——這是唯一讓魏忠賢對他感到不滿的地方。

  我要培養你,讓你繼承我的家財和地位去繼續為禍四方,結果你這麼正義,是要鬧哪樣?

  魏忠賢很頭疼,頭疼的結果就是,他決定當一個心機老頭兒去搞一搞事,一直搞到陰言黑化,他才罷休。

  為此,陰言遭受了各種各樣的考驗,但不變的是他至始至終的一顆純粹本心,晶瑩剔透,不染世塵。

  在各種各樣的任務中,一次烏龍,陰言追掉了自己本來的任務目標,誤打誤撞遇到了女主角尹如玄,雙方交手數回合,尹如玄傷重遁逃。以這次誤會為起點,陰言開始捲入了各式各樣的紛爭之中。

  原來女主是東林黨黨首的女兒,幾年前因其母在黨爭中殞命,與其父決裂出走,闖蕩江湖。

  在打鬥中尹如玄不小心掉落的一封文書中闡述了近來民間的一起民變,她呼籲自己的好友與自己一同去幫助百姓,匡扶正道,為百姓討回一個公道。只是信還未寄出,就已經被陰言截下。

  陰言原本的任務目標正是這次民變的組織者李祁山,魏忠賢原本用意是要他項上狗頭,陰言自然照做。

  只是在看完女主這封信後,陰言隱隱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許並非自己以為的那樣正確,於是內心產生了深深的矛盾,是放走李祁山也放走尹如玄,彌補自己心裡的道德感呢,還是完成自己的任務和使命,彌補自己內心的責任感。

  陰言陷入了困惑,和對自己的深深懷疑。

  陰言這個形象原本設定的是不染纖塵,即使淨身這一點讓他有了瑕疵,但卻並不影響他的一顆剔透本心,這也是這個人物最核心的本質。

  只是劇情的推進似乎就是要把陰言這個人拖入紅塵,在影片的中部,在陷入對自己的初步懷疑之後,他遭遇了自己凡心的第一次悸動——女配登場。

  這個女配是朱由校的一名妃子,美貌絕倫,頗受愛寵,卻淪落到一生子女凋零殆盡的慘命——正是范皇貴妃。

  她生育一子一女,皆遭魏忠賢和客氏毒手,死不瞑目,導致她對朱由校乃至整個明皇室,都失去了信任,失望透頂。

  陷入絕望的瘋狂的她一心想要為自己的子女報仇,暗中聯繫上了尹如玄的父親尹大人,想要顛覆皇朝,江山易主,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只有一個要求——魏忠賢和客氏不得好死。

  尹大人自是應下。

  一方面他得知自家女兒近日回歸皇城,喜不自禁,暗中聯絡希望能與其修復父女關係,另一方面,他還得應付近日城中的民變事件,哪怕再不喜宦官當道,尹大人的心也是在皇權這一面的,他不能允許有人挑釁官權皇權,民變的頭頭們,都得抓住下獄。

  尹如玄知道了自己父親的舉動後,內心生寒,狠狠拒絕了來自自己父親的和好邀請,幫助以李祁山為首的民變禍事者們幾度逃竄。

  而陰言也在這一階段做出了選擇,他將尹如玄的信件呈上給魏忠賢,以表忠心,卻又主動要求負責這起事件,在暗地裡給尹如玄放水,二人的幾度交手,彼此之間都是惺惺相惜。

  在這段劇情裡,皇宮裡,可以任意出入的陰言遭遇了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他見到了范皇貴妃。

  從來沒對任何女性有過妄想的他,第一次有幾分魔怔地忘不掉一個女人,在月下他遠遠遙望那份美好,無垢的心裡第一次生出幾分對自己宦官身份的怨恨。

  而此時的魏忠賢已經注意到了陰言背地裡的舉動,有幾分失望的同時,他依舊不願意放棄陰言。

  這幾年裡,他是真的對這個乾兒子產生了真心實意的感情。有時候他會想,如果當初他不為權位所動,選擇做一個好人,也許他會和陰言生活得很幸福,可惜世事沒有重來,很多東西,也沒有如果。

  他選擇再給陰言一次機會。

  他的廠衛已經鎖定了李祁山和他的屬下們的位置,他將位置交給陰言,下令讓他帶人圍剿,務必不漏一條活口。

  陰言再度陷入自我懷疑和無解的選擇。

  也就在這個陰言最崩潰最混亂的階段,陰言手上一直追查的一個案子讓他誤打誤撞地調查到了自己生父生母早逝的真相——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詔獄大案中,他的父母無辜捲入其中,就此送命。而這一切背後的主使,正是自己最為愛戴的義父魏忠賢,何其諷刺。

  陰言無聲落淚。

  多可笑,他一直感激義父,在這陰暗混亂的的宮闈之中給了自己一席之地,一個庇護的場所,讓他得以順利成長至今天的地步,殊不知如果不是他的這位義父,他本能夠與自己的血親一起度過美滿的童年,不會有那些顛沛流離,也不會有他今天這幅不完整的身軀。

  陰言的一顆心上,悄悄地蒙上了一絲陰影。

  他開始嫌棄自己殘缺的身體,在面對尹如玄的時候越來越畏首畏尾,而尹如玄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魏忠賢最得力最喜愛的那位乾兒子。她只知道自己也對這個神秘又強大,屢次救自己於水火的男人產生了一些曖昧的情感,向來大膽的她自是勇敢告白,卻遭到了陰言的拒絕。

  幾番思索,夜不成眠,在范皇貴妃的美開啟了他對女性存在感的認知後,陰言突然正視自己的內心,意識到,也許他,對尹如玄已經有了幾分不一樣的感情。

  可惜他只是個宦官。

  在陰言悄悄有所領悟之時,自覺顏面有損的尹如玄已經賭氣離去,還不等陰言派屬下來通知的訊息趕到,尹如玄就已經帶著民變的組織者們一同跑路了。

  魏忠賢命陰言追殺,陰言幾度糾結,陷入心魔,最終還是決定幫助他心中所理解的正義之道,他選擇了幫助尹如玄對抗魏忠賢的人馬。

  即使陰言武功高強,也不敵千軍萬馬,在血泊之中,他殘存最後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魏忠賢——他最愛的乾爹,一步一步踏在漫天飛雪之中,朝他走了過來。

  魏忠賢說,我此生少有的幾分真感情,都被你揮霍殆盡,陰言,我很失意。

  陰言滿面殘血,卻笑得和當年那個剛被魏忠賢領進門的半大少年一樣乾淨,他終於釋然,他說,我這一生,一直在做奴隸,我做妓院的奴隸,做皇宮的奴隸,做這大明皇朝的奴隸,臨了來,我只想不留遺憾地,放縱一次,至少要努力,不做自己的奴隸。

  義父,我不悔。

  魏忠賢站在漫天雪地之中,風雪迷人眼,誰也不知道,這位位高權重,掌大明皇朝數載大權的老人,有沒有在那一地猩紅之中,留下一滴眼淚。

  尹如玄卻沒能就此死去。

  就在她想隨陰言一同去的時候,有人阻止了她,魏忠賢把這個和東林黨人談判的最大把柄握在了手裡,自認為萬無一失,卻不料在他大調兵力追擊陰言的時候,尹大人早已經串通范皇貴妃,在宮內大換人馬,植入了自己的勢力,順便把落水後一直奄奄一息的病秧子皇帝朱由校也一同掌握在了自己手裡。

  魏忠賢回城時,局勢已經變了一方天。

  如果不是他投了那麼多心思,在過去的幾年裡,哪怕賠掉自己的大把人手也要調教陰言,如果不是他投了那麼多心思,在皇城風雲驟變的此時,還要花費那麼多心血在監視陰言追殺陰言上,興許他能注意到,這幾個月來皇宮中的那一點點異樣。

  就這樣,1627年,朱由校去世,明毅宗即位,所有無子嬪妃都被迫活葬,包括那位范皇貴妃。而魏忠賢則先被免職謫去鳳陽,後被迫在路上自殺,閹黨主要成員伏法,閹黨勢力受到致命打擊。

  在新帝的統治下,尹大人一夕之間炙手可熱,大肆陞官,而尹如玄被人從獄中放出後,已無生念,她削斷一頭青絲入廟為尼,用她的一生,去懷念那個不甘為奴的少年。

  明奴,明奴。

  表面上看,陰言是全劇中最憋屈的一個角色,從淨身後遇見心愛的女子都無法擁有,到被魏忠賢收為義子導致這一生都過得與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

  他的一生壓抑,沉重,卻又偏偏擁有一顆純淨的心,導致這個角色十分富有戲劇性和複雜性,讓人為之惋惜。

  可是事實上,劇中最慘的不是陰言,是這一輩子都要淪落為自己奴隸的,王朝權位更替後的這些倖存者們。

  死,很簡單,活下去,才最是艱難。

  尹如玄背負著與父親的仇恨,一生都不願與父親修復關係,孤獨終生。

  魏忠賢背負著對權名地位的追逐,不肯放下,導致這一生錯過了本可以擁有的真摯感情,迷失真心。

  尹大人背負著對王朝的愚忠和對天下百姓的盲目責任感,導致了自己今生摯愛的去世,以及和自己骨血的永生無法諒解。

  劇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有著可以挖掘的故事內涵和深層次隱喻,背後都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和邏輯體系,他們的人物交叉關係在故事的不斷推進和發展中不斷變換,不斷發育,在劇情一次又一次的小高潮中得到爆發,卻又被這個劇本自己附帶的沉重屬性壓制下去。

  在表面平靜的外殼下,是黑色的不甘沸騰著的滾燙血液,是這個王朝悲憤卻又無奈的無聲吶喊。

  這本來是盛繁極其喜歡的一個劇本。

  這個劇本送到她手裡挑選的時候,劇中的主角們都還沒定下由誰出演,那個時候,她覺得這個本子將是她職業生涯的一道關卡,一個契機,如果發揮恰當,這也許將成為她影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王牌代表作。

  她的演技,足以控制住這劇本裡任何一個人物的特徵和靈魂。

  盛繁動心了。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問片酬,就已經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對池姐說,這片子我接了,你告訴製片方,陰言這角色,我要了。

  是的,陰言,那個比雪還純淨剔透,生於臘八年月,死在三九寒冬裡的陰言。

  這將是她最大的一個突破。

  那個時候的竇扣一身傲氣,國內影壇已少有敵手。

  她年紀輕輕就拿下三大影后桂冠,刷新了國內大滿貫的年齡紀錄,如今地位漸長,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那個時候她走路都帶風,日程排到飛起,她的眉宇永遠恣意飛揚著,三十歲的女人了,眼睛裡還日日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

  多好的機會啊,盛繁想,怎麼就沒了呢。

  連帶著那些過往,都一同消逝無蹤影了。

  明奴依舊如期開機,演員人馬照舊集齊,好像少掉一個盛繁,並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危機似的。

  盛繁換完了戲服,坐在座位上,一時就有幾分出神。

  蘭西蹦蹦跳跳地穿著宮女裝,像隻兔子似的蹦了過來,「盛繁盛繁,你看我穿這身兒好看嗎?」

  盛繁掃了她一眼,「咱倆的衣服,以及這一屋子女生的衣服,有什麼區別麼?」

  「當然有啊!」蘭西一本正經地指著自己的臉,「這不是穿的人不一樣麼,區別可就大了去了。至少我看你穿這身兒就沒人比你好看,嘻嘻。」

  盛繁扯了扯嘴角,扔了句你也穿得挺好看回去,把小姑娘逗得笑嘻嘻,這才算是把這一頁給揭了過去。

  空調溫度開得很低,風葉嗚嗚嗚地賣力鼓著,盛繁的手心都被吹得有些發冰,濕濕涼涼的,一爪子虛汗。

  時鐘無聲地走著,指針離那個十二的數字越來越近,而沈哥標誌性的渾厚聲音也在此刻於屋外響起。

  「我說,大小姐們,可以出來集合了吧,咱們就要開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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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11 AM

第十一章 挑釁

  S市的夏天極熱,酷暑且無風,被網友戲評為華夏四大火爐之一,可謂是名副其實。

  這會兒已近正午,太陽明晃晃地掛在當空,萬里無雲,當是十分難熬。

  沈余站在屋簷下巴掌大點兒的陰影處,皺著眉頭張著嘴,這會兒是一臉的不耐。一直到屋內坐著的少女們都挨個兒慢慢走了出來,在外面擠成一個半圓,他張大的嘴才收了收,那種悶熱到窒息的感覺也去了點兒。

  少女們都畫著精緻的妝容,頭髮統一梳成扁圓形髮髻,露出一張乾乾淨淨的小臉,黑黝黝的眸子靜靜凝視著沈余,有些還微微露出了一絲不安,顯得眼神乾淨又清澈。

  一眼望去,猶如在大汗淋漓的盛夏喝下去了一大口加冰的可樂,一個長嗝兒打出,渾身都是爽氣。

  沈余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盡量友善得彷彿一隻狼外婆般笑了笑,「現在我來給你們講戲。」十分造作地清了清嗓子,他才繼續說道,「接下來要開拍的部分是陰言,明熹宗以及范皇貴妃的第一次見面,陰言由柯明扮演……」

  說到這裡,有幾聲壓低後的尖呼聲從中間傳出,沈余意帶警告地瞪了她們一眼,壓了壓情緒,等人群沒有聲音之後,他才繼續解說。

  「…..而明熹宗朱由校,由陸易扮演。你們飾演的呢,就是朱由校的宮女們,侍候他的出行。你們要做的就是陪著他從那叢花的地方,看見了嗎?對,就是那叢紫色的花那裡,保持五步的距離,一直陪著朱由校走,走到他停為止。低眉垂首,面帶尊敬,懂我的意思嗎?」

  一陣稀稀拉拉並不整齊的『懂』先後響起,沈余無奈地揮了揮手,「那就跟我過來吧。」一群人走到花叢邊,沈余開始編位置,兩列十五排,剛好三十個人,跟猛物巡視地盤一般繞著女孩兒們走了兩圈後,他的手指在人群中點了兩下,「你,你,出來。」

  盛繁抬眸,正好直直對上沈余的一根手指,她徐徐走了出列,又過了幾秒,一雙腳的主人也站定在她身邊。

  不理會女孩子們隱隱發出的騷動,沈余對她們倆打量了幾眼,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就你們倆,站隊首去。」

  安排完後,沈余繼續風風火火地點人站隊,隨意地拉來拉去,把隊列充滿以後,他就不允許大家動了,轉身彎腰小跑著走到了執行導演的身旁。

  日頭正曬,沈余用手上的文件夾遮了點太陽,「孫導,人齊了,啥時候開拍啊?」

  被沈余喊作孫導的正是這次明奴劇組的執行導演兼副導,盧會奇的老搭檔,經驗豐富。

  他一言不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手上朝上,沈余一下子就懂了,乖乖從兜裡熟練地掏出了煙和打火機,笑嘻嘻地給他點上。

  孫導瞇縫著眼睛狠狠抽了一口,滕雲吐霧一番,才從他老人家的金嘴裡懶洋洋地蹦了兩個字出來,「你猜。」

  沈余:……

  興許是沈余那副吃癟的樣子某種程度上愉悅了他,又是狠狠抽了幾嘴後,孫導把還剩大半截兒的煙頭扔在了地上,用腳尖擰了擰,終於開口,「行了,讓她們準備準備吧,小王,去休息室裡喊喊柯明和那誰,出來拍戲了。」

  一個帶著黑色棒球帽的工作人員乖巧地『哎』了一聲,也不問那誰究竟是個誰,轉身就去休息室裡叫人了,沈余也終於狠狠鬆了口氣,又小跑著回到了花叢邊,和一群已經開始嘰嘰喳喳的女孩兒們站在了一起。

  天氣正熱,沒有一點遮蔭的地方,再加上戲服又厚又重,人群裡已經傳出一波又一波的抱怨聲了,沈余靜靜聽了一會兒,開始還面無表情,後面卻突然臉上的不耐煩就爆發了,聲音渾厚得如同野獸般的咆哮「他媽的不干就滾,真當劇組多稀奇你們呢,拍個戲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大牌明星了。」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越壓越沉,轉為了一陣嘰裡咕嚕的髒話,聽不大清。盛繁默默注視著全過程,至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之前沈余不在,大家都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盛繁旁邊的女生一言不發,這會兒大家都安靜下來了,她卻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你知道的吧,明奴的劇組,進人很難。」

  她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聲音壓得很輕,像陣輕飄飄的風一般刮過盛繁耳邊。

  盛繁第一次正眼瞧這個能有資格和自己一同站在隊首的女生。

  她這會兒正眉梢高高飛起,面上挑釁中混雜了幾分不屑,卻又掐著一個剛剛好的度,不會讓人過分生厭。她的容色過分明麗,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正是一開始盛繁遇上的那個,讓她趕緊讓位的女孩。

  這個女生一看就不像個善茬兒,盛繁她並不想招惹上這樣的人。不是怕,而是娛樂圈裡,最應該明白和學會的一個技能,就是明哲保身。

  盛繁開始裝聾。

  一聲輕笑,那個女孩兒卻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她,「我演過的網劇也有三四部了,一些二三流的廣告代言,演出活動,大大小小也接過不少……呵,聽著好像挺厲害的吧,其實都是一文不值。」

  「你知道嗎,娛樂圈裡要想成名,作品靠的永遠不是數量,十八線的小成本劇,不管我接的有多少,也還是抵不過大製作裡面的一場戲。」

  「所以我來這兒了。」

  「我這種資歷,連試鏡的機會都沒有,但我不甘心。今天就是我背水一戰。」

  聽到這裡,盛繁似是提了幾分興趣,她一雙幽深的眸子定格在身旁女孩兒的臉上,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一雙細長上挑狐狸眼,眼裡倒映著正午的日光,彷彿勃勃燃燒的火焰。

  盛繁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梢。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潛在的危機,而這種感覺,偏偏是我最不喜歡的東西,你最好慶幸你求的東西和我不是同一個,否則——」

  「————你會死得很慘。」

  說完這話,女孩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多了幾分輕鬆。她狹長的眼縫瞇得更細,向著盛繁的方向探出了手,「我叫姜華,未來的幾年裡,這個名字都會時時出現在你們的視野裡,所以,可要記牢了。」

  陽光下,女孩一臉自信。

  盛繁眉梢依舊輕輕佻起,頓頓看了姜華幾秒,她也緩緩笑了,眉眼彎彎,迎上了姜華的手。

  「我,盛繁,你未來一百年的夢魘,也要記牢了。」

  姜華一把甩開盛繁的手,嗤了一聲,「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盛繁像是沒事人似的收回了自己被人家像是垃圾一樣扔開的手,臉上笑容是愈發地明媚,「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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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12 AM

第十二章 故人

  明奴這場戲的場景搭建十分唯美,劇組砸了大筆的錢,才搞出這麼一個浪漫至極的宮廷一角,以供陰言和朱由校說說閒話,以及未來陰言和范皇貴妃的第一次見面。

  這一場戲,拍得是陰言年方十四,剛在宮廷之中嶄露頭角,名聲遠揚之時,朱由校深深寵信魏忠賢,卻對陰言不以為然。在宮內跑腿的時候,陰言偶遇朱由校,引發了一番談話。

  盛繁她們要拍的,正是這一幕。

  在佈景師又帶著幾個人手過來清理了場地後,柯明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袍子,手上拎著頂黑帽子,就從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那身應該是太監服的袍子穿在柯明身上,連最頂上的那顆扣子都扣得是嚴嚴實實,滴水不漏,氣勢非凡。

  他一臉淡漠地站在對面,嘴唇微抿,讓人覺得他身週五米範圍之內,空氣似乎都要格外冰爽一些。

  身後的女生又是一陣尖叫。

  盛繁抬頭看了一眼,心裡幾簇小火苗就燃了起來,她狠狠地在嘴上罵了句。

  「人模狗樣。」

  她看到柯明這幅樣子就一陣來氣。

  重來一世,她心裡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柯明這狗東西,卻不料還是見到了,而且還是在頂替演她最心動的一個角色的場合。

  陰言讓誰來演她都不想落在柯明這廝頭上。

  盛繁不由得想起了生平恨事,輔以心裡那種酸葡萄的心理,恨得簡直牙根癢癢。

  她和柯明算是同期出道的新人,兩人又同樣演技過人,發展幾年,皆是同期之內少有敵手,自然會常常被媒體一同提起,相互比較。還有媒體會把他們倆比作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在業內也是被議論得津津樂道。

  盛繁那個時候,正是少女情竇初開時,柯明那張臉又確實是殺傷力非凡,自然也會有小小的好奇和臆想。

  她還曾經搜過柯明最出名的幾部代表作看,哪怕是萬分挑剔,盛繁都不得不承認,柯明的演技,在當今的國內,除了那幾位成名已久的前輩之外,已算是難逢敵手。

  最可怕的不是柯明演戲有多少技巧,而是他的表演根本無技巧可言,渾然天成,很容易就能把人帶入戲。

  人人都知他出道以後從不接重複的角色,這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一直在挑戰自己新的極限,他的前途無量,一片光明。

  同樣是天才的代表,哪怕盛繁的起點不如柯明那般順風順水,如今卻也同樣成就非凡。她不是沒有和柯明一較高下的心思的,只是性別不同,戲路也不同,盛繁居然一直沒有能和柯明正面相逢的機會。

  直到那年,盛繁抱得她演藝生涯的第一個影后獎盃時,她接到了一部戲的邀約,男主正是柯明。

  也就是從這部戲的合作開始,盛繁對柯明的印象急轉直下,那些少女的浮想聯翩也就此消殞,柯明成了她的頭號仇敵。

  她看柯明不順眼,柯明對她自然也沒有幾分好臉色,在那部戲殺青之後,兩人合作進行宣傳,中途休息時,就連池姐都私下拉她過去詫異地問,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柯影帝?我剛才看他看你那眼神哦,嘖嘖。

  哦對,在那場盛繁加冕影后的頒獎儀式上,柯明也恰好獲得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影帝頭銜,兩人的名字還一同上過熱搜,連續數日頂在排行第一上,熱度久久不散,無數CP粉懇求他們兩個內部解決,乾脆就湊成一對。

  對此盛繁的表示是兩聲科科。

  「你在問我柯影帝的問題之前,不如先看看我的眼神,猜猜這頭大尾巴狼是如何先得罪我的。」她是這樣回答池姐的。

  池姐當時死死瞪了盛繁足有一分鐘,終於因為眼睛過酸敗下陣來,她佝僂著一瞬間似乎老了一萬歲的腰脊,帶著一臉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神情無語地轉頭走了,邊踱步邊還念叨著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而盛繁的回報則是把池姐的可樂換成了一杯加冰的醋水,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為此不慎犧牲掉了自己私藏了兩個月的零食。

  盛繁當然是又把這筆賬記在了柯明頭上。在CP粉炒得最厲害的那一個多月,盛繁天天披小號馬甲去微博大放厥詞,和粉絲一番對撕,稱柯明這男人嘴唇薄眼睛尖,活脫脫一個刻薄狐狸相,和竇影后那叫一個五行八卦不對盤,如果網友們硬是要把他們兩個送作堆,受詛咒影響,國家男足可能這個世紀內都翻不了盤。

  受盛繁開的這一手好黃腔的影響,她差點被CP粉們乃至從隔壁趕來的男足粉們罵得第二天床都起不來,上萬的私信留言問候她全家,讓她滾回老家種田。盛繁畏畏縮縮地夾著尾巴做了兩天老實人,就又換了個馬甲出來蹦噠,繼續她如精衛填海般的大業。

  那段時期她的黑眼圈簡直重得不行,眼珠裡都是血絲,紅彤彤的,眼底還帶著青紫,簡直像個鬼。

  盛繁在保姆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池姐電話後才摸索著起身,素著一張臉去後台準備化妝對稿。那是一檔真人脫口秀節目,邀請了以盛繁柯明在內的幾大主演,談談戲裡戲外的有趣生活。

  呵,有趣他大奶奶個腿。

  盛繁想起了在劇組被無情鎮壓的種種心酸歷程,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哈欠,轉角就遇到了冤家柯明。柯大影帝還是一張光風霽月不染塵埃,渾身都冒著仙氣兒的臉,哪怕不化妝,都帥得毫無缺陷,讓人合不攏腿。

  這張光風霽月的臉轉向了盛繁,細細打量了她兩秒,眉宇深深地蹙成了幾條細線。

  說真的,如果不是這位主兒在她這兒印象太差,盛繁都想直接跳起來給他撫平眉毛,寧願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他,也不願意再看到他這幅蹙眉的小可憐樣。

  可惜盛繁深知這大尾巴狼的秉性,當下就陰陽怪氣地揮了揮手,「柯大影帝,能麻煩您讓個位,我借過一下麼。」

  柯大影帝連頭髮絲兒都沒動過。

  「你這是怎麼了?」他冷冰冰的目光凝在了她臉上,表情似有幾分嫌惡。

  盛繁猜測,估計是自己這邋遢樣兒噁心到這人了,她從齒縫裡嘶了一聲兒,毫不在意地回道,「最近莫名其妙的傳聞滿天飛,沒睡好。」

  說完柯明的嘴唇就動了動,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無奈盛繁自己先不耐煩起來了,她也不管拐角處空間不多,就用手搡了搡柯明的肩膀,跟小老鼠似的刺溜一聲就從縫中間鑽了過去,提步就走。

  她都走了一截兒了,又鬼使神差地回頭,剛好就撞進柯明一片深沉的目光裡——這人居然還沒走!還十分變態地盯她背影盯了那麼久!!

  盛繁被驚出了一背的冷汗,連忙加快了腳步,用幾乎快得飛起的速度走進了化妝間。

  那之後就是機械化地上妝和訪談,她全程心不在焉地做完訪談,魂不守舍地下台來,腦海裡都是那雙深沉又帶點兒說不清的冰涼的眼。

  不知為何,她似乎從那道目光中,感受到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哀傷,連帶著那幾日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做什麼都不在狀態。

  盛繁依舊把這筆賬記在了柯明腦袋上。

  好在的是,訪談過後,那些滿微博流竄的傳聞就莫名地平息了下來,一夜之間,那些樂呵呵的吃瓜群眾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事件走向正軌,而『逼婚』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再後來柯明也沾上了別的緋聞,麻煩得甩都甩不掉,盛繁也就此清閒了下來,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的盛繁還正翹著二郎腿縮沙發裡嗑瓜子兒,不用再繼續和腦殘粉們對抗讓她整個人都爽到翻天,而池姐就坐她旁邊的桌子上,也懶洋洋地玩著手機。

  不知道看到什麼,池姐的手指頓在了屏幕上好幾秒,然後就踢了她一腳,對上她不滿的表情歪著嘴角陰嗖嗖地笑了笑,「傻子,過來看看這個。」

  看什麼?

  盛繁好奇地伸直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張大圖,不知道哪個工作人員把她和柯明在劇組拍戲的一張路透照傳了出來,那幕戲設定是男主和女主發生了口角,女主憤而離場。

  男女主情感線一直十分內斂,在這場戲中是第一次爆發,男主追出去想要表明心跡,卻被守在外面已經冷靜下來的女主放了幾句狠話,言明所有過往一筆勾銷,再見即是陌生人。

  男主大為受傷,那種有苦難言,愛而不得的心情一直壓抑在心,在女主轉身後,終於狠狠地爆發出來,哪怕是男主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都能讓人輕易看透他的深沉愛戀。

  正是這個男主凝視女主離開背影的場面,被在場的估計是工作人員拍了下來,哪怕手機攝像頭像素不高,人們也能透過那麼一層屏幕,感受到男主柯明身上那種深深的絕望壓抑和深深愛戀。

  發佈這張照片的博主ID叫作我知道但我什麼都不說,他給這張照片沒有配字,卻反而更瘋狂地調動了網民的腦洞和想像力,僅僅半個小時,點贊數已經破萬,底下的評論更是已經囤積了好幾萬。

  盛繁點進去看,前幾條熱評都是幾個影評圈大V的點評,大肆表揚柯明的演技又出新高,國內影壇已經無人可擋其崛起之勢,眼神的把握細膩到位又不會讓人覺得太過,一張照片,足以詮釋柯明的影帝之名。

  再往後翻,就是柯明的粉絲們在帶節奏刷隊形了,盛繁一眼望去,滿屏都是鮮紅的小愛心,不是誇演技就是贊臉,一群老婆粉瘋狂尖叫,隔著一個次元都能感受到她們內心那赤裸裸的愛。

  盛繁癟了癟嘴,接著往下滑,一個博主的評論吸引了她的眼球。他的評論底下,插樓回復的人數最多,點贊數量也是極為龐大。盛繁定睛看了兩秒,下一秒她就手一軟,不小心點了個贊。

  她連忙手忙腳亂取消了,又像捧著個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扔了回去,一抬頭就對上池姐笑得賤兮兮的臉,「怎麼樣啊,內心有沒有小人在尖叫著歡呼雀躍啊?」

  盛繁冷笑了兩聲,「我看現在的網友眼睛怕是近視得很。」

  池姐也沒再多說,看她一臉炸毛的樣子,嘖嘖了兩聲就開始接著刷微博了,時不時意味不明地奸笑兩聲,讓盛繁很想一腳把她踹出去。

  如今的盛繁再想起這些舊事,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經過了死亡的考驗,盛繁對柯明的那種一見面就上頭的煩躁情緒,居然還是一點兒都不曾消減,只是比起過去,死過一次的她到底是對對柯明多了幾分難言的親切感。

  不過數日,已是恍如隔世,好在故人還在。

  那種感覺,讓盛繁自重生以後隱隱綽綽的不真實感消退了些。

  再看柯明,盛繁那種見到死敵的炸毛眼神變得溫和了幾分,打量幾眼,總覺得柯明好像瘦了點兒,憔悴了點兒,整個人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感,卻總是讓盛繁隱隱約約摸到一種頹敗的氣息。

  還想再作打量時,柯明一直看著正前方的眼珠子動了動,冰冰涼涼地朝這邊望了過來,而盛繁身後的人群一下子就騷動了起來,女孩子特有的嘰嘰喳喳聲瞬間充斥在了盛繁耳邊。

  和柯明遙遙對望,盛繁莫名地被凍了一下,心裡暗自嘀咕這男人怎麼能跟個冰塊兒似的那麼冷,面上卻恍若只是不小心的對視,慢悠悠地把眼神挪到了別的地方。

  過了好幾秒,盛繁才感覺自己身上那種被人鎖定的壓力淡了下去,她暗暗鬆了口氣。

  姜華的聲音適時在她身邊響起,「我曾經和柯明見過一面,他誇讚過我的演技。」

  盛繁無聲地哦了一下。

  姜華也點到即止,沒有再多做什麼解釋。

  盛繁懶洋洋地站在日光裡,像只打盹兒的貓似的半瞇起了眼睛,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當年那個網友評論的一番話——

  「你們當真是看不出來,這柯明的眼神不只是演技好的關係嗎?柯大影帝借戲宣洩感情,自認為藏得精細,殊不知一顆真心都要掛在別人身上去了。情竇初開啊,想當年,我也是年輕過的人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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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12 AM

第十三章 矯情

  燈光,場景,攝像,一切就位。

  孫導一個人坐在馬扎上,臉上帶了幾分焦躁,嘴唇上都是燥干的死皮。

  「小王!」他一聲怒喝,「去看看演員準備好了沒有,搞什麼夭蛾子呢!大家都等著呢!」

  小王此刻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只是臉上還得擠出點兒笑,佝著腰小跑著朝一個房間裡去。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一臉苦相的又佝著腰跑出來,表情為難裡帶了幾分委屈,「孫導,演員說還要一點兒時間準備,沒化完妝。」

  孫導惡狠狠地把自己手上的本子砸在了地上,叉著腰站起來踱了兩圈兒步,白森森的牙被他死勁兒呲著,像是要活生生咬下誰的肉來。

  他站在那兒重重呼了兩口氣,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給壓下去,「那就叫演員再快點兒,別讓所有人都乾等著!」

  被指作『所有人』的盛繁一行女孩都把頭微微垂下去,生害怕戰火蔓延到自己這兒來。

  氣氛如死一般的沉寂。

  小王一臉要死了的表情,登登登地又朝著那房間跑了過去。

  盛繁掀了點兒眼皮朝孫導那方看去,率先撞進眼簾的,就是站在大棚下面無表情靜靜佇立的柯明。

  他眼睫垂下,看不清眼底神情,只看得見他眼瞼下方睫毛打出的一片濃重陰影,整個人身周縈繞著一股清冷疏離的氣息。

  盛繁靜靜看了他兩秒,莫名就覺得眼底有些發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感染到了她,讓她覺得此時的柯明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令人憐惜。

  但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什麼,下一瞬柯明冷冰冰的眼神就已經順著她的目光追了過來,像是在空茫的大草原上獵食的鷹隼,直截了當,毫不留情。

  只是他這眼神也就嚇唬嚇唬別人,盛繁可是當年天王老子的頭上都敢放肆的人,被唬到一次也就罷了,第二次還來就真是她的問題了。

  盛繁不僅沒被嚇到,還賤兮兮地朝著柯明笑了一個——她記得以前柯明最討厭她這樣跟個狐狸似的賤笑了,每次她一笑,只要被他看到,她就會多倒上那麼一次血霉。

  果不其然,柯明似乎是厭惡地抿了抿唇,目光又收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在那裡站著,莫名讓人覺得有幾分寒涼的樣子。

  盛繁沒意思地癟了癟嘴,把自己賊溜溜到處望的眼神又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乖巧得像個小學生。

  大家又在烈日下等了那麼十來分鐘,小王才抹著汗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對著孫導狀似無奈地笑了笑,而又過了那麼一會兒,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才從房內傳了出來。

  「哎喲,好熱呀!這麼熱還怎麼讓人拍戲啦。」

  一個穿著複雜宮袍的女人婀娜多姿地走了出來,手擋在額上,被半掩的臉上滿滿都寫著嫌惡。

  太陽下,她精緻的臉上畫著大濃妝,強烈的日光把她也襯得有幾分雍容華貴了起來,明艷奪目不敢讓人直視。

  盛繁偷偷瞄了那方一眼,心裡瞬間就是一陣恍然大悟,她輕輕地哦了一聲,音量低得誰也沒聽見。

  岑喻一啊,怪不得。

  人家後台可大著呢,資本擺在那兒呢,怨不得別人這麼造作。

  「我說孫導,咱們可以拍戲了不啊,這天氣好熱呀,快點拍完收工了好吧。」岑喻一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帶了很重的鼻音。

  孫導面無表情:「你要是配合,早點把戲過了你就可以走,我們也省點兒事。」

  岑喻一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一聲不屑的笑,眼珠子轉了一圈,瞥了他一眼,「還怨上我了是吧,行啊,那咱就開拍唄。」

  她扭了扭身子,不再看孫導,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柯明所在的方向,在什麼回應也沒得到後,又冷冷嗤笑了一聲,走到自己戲裡該站的站位。

  見她準備好,孫導也不耽擱了,場記上前打板後,鏡頭也開始動了起來。

  女人開始講起了台詞,「這日頭正好,連帶著花也精神,一年一個輪迴,哪怕是敗了,第二年也照舊重長,只可惜我這身子…….」

  她做作地歎了口氣,手就要撫上額鬢,身後的侍女擔憂地迎了上來,還沒開口,就被孫導惡狠狠地一聲卡喊了停。

  「重來!演員注意入戲!」孫導的眼神飄過岑喻一的身上。

  被折了面子的岑喻一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只是也沒說什麼,場記打板後,拍攝繼續。

  她先徐徐吐出了一口芳氣,抬頭望了望天,醞釀足了眼神後,才有幾分憂鬱的低頭,繼續念台詞,「這日頭正好……」

  「卡!」孫導又是一聲喊停。

  「岑喻一,注意你的表情!入戲知道嗎!」到了拍戲的場合,孫導也投入了自己的狀態中,不再像之前那樣憋著忍著岑喻一的造作了,不僅直呼她的名字,他臉上也多了些不滿和怒容。

  「再來!」

  第三條。

  這次更慘,岑喻一興許是覺得之前自己的入戲不夠,比之前的兩條更浮誇了些,又是唉聲歎氣,又是搔首弄姿,好半天才把手撫在花身上,輕吸一口氣準備開念台詞。

  這次連盛繁都有幾分看不下去了,伴著一聲響亮的卡,她秀眉輕輕蹙了蹙,只是不到一瞬,又徐徐展開,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情。

  盛繁早先只是聽說岑喻一的後台硬,小動作多,據說她常常利用投資人注資的權力,為自己交換到大製作裡面的一些名額。

  曝光率足了,再加上她的顏值也不低,竟然也俘獲了一批腦殘粉,在娛樂圈裡混得如魚得水。

  雖然演技差一直都是她被媒體攻訐的主要點,但她的粉絲常以『我們的一寶(怡寶)已經很努力了,請大家看見她的進步好嗎』以及『怡寶沒演技也有臉有身材有背景,你們噴她就是嫉妒她』來打嘴仗,搞得大家都不是很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從而導致岑喻一在娛樂圈混得更加舒坦。

  而盛繁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摩她的演技。

  和盛繁一樣,岑喻一也是野路子出身,很多科班的理論她並不瞭解,也並不想要去瞭解,這就導致她的演技天生就是個短板。

  再加上她又並沒有天賦,出道以來一直在接以美貌著相的同類型角色,混到如今在盛繁眼裡來看,這齣戲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矯揉造作,表演痕跡過重,或者是用過多的動作去營造氣氛,都會很容易讓觀眾產生出戲和尷尬的情緒,這是拍戲最大的忌諱,偏偏讓岑喻一給犯全了。

  盛繁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開始看這場戲的第四次拍攝。

  就這麼斷斷續續地足足拍了有將近二十條,孫導才一臉絕望地揮了揮手,示意這場過了。日頭越來越曬,孫導一人頂著滿頭大汗,眼也不眨地盯著回放看了足足好幾遍,眉毛擰成一團。

  抱著對後期剪輯以及配樂的深沉期望,他歎了口氣,提示場記開始準備下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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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發表於 2018-8-14 12:13 AM

第十四章 好戲

  下面這一場戲,就要拍攝柯明和陸易的戲份了。

  盛繁看過劇本,記得這裡應當是拍陰言在皇宮之中抄小道疾行的一段場景——由手下人呈上的一份密報,需要陰言趕在朱由校下朝之前,秘密送去給正在御書房中分揀批閱奏章的魏忠賢。

  皇宮的色調陰沉又嚴肅,當雜糅了少年的青澀和意氣的陰言在之中快步奔跑時,這個畫面因為強烈鮮明的對比而顯得尤為驚艷。

  盛繁當時還著重揣摩了這個鏡頭的意境,所以印象極其深刻。

  這個時期的陰言應當是處在被魏忠賢接回兩年後的時間點,恰恰十四,正是青春蓬勃時,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夾雜著刻意的老練和掩飾不住的朝氣,既有幾分可愛,又帶著一種男性獨有的魅力。

  柯明如今剛剛二十有九,這樣的年齡對於男明星來說,不過是事業剛剛起步的歲數,他容貌比起少年時,除了輪廓略深了幾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再加上柯明那一雙格外澄澈清透的眼睛,哪怕是飾演十四歲少年,也毫無壓力。

  某種角度來講,柯明本身的氣質其實是和陰言這個形象十分接近的,這種在娛樂圈內叫作貼臉的現象,使得演員在飾演這樣本身形象就很相近的角色時,非常有利於超水平發揮——這也是為什麼導演盧會奇會選擇柯明來接過陰言這個角色的接力棒的原因。

  當然也不是說盛繁就不適合這個角色,只是她和柯明走的路子,一開始就截然相反,所以給導演來做選擇時,需要考慮的方方面面的因素自然也會有所差異。

  柯明傾向的是體驗派,這種學派強調演員要沉浸入角色之中,以角色完全一樣的性格正確地,合乎邏輯地,有順序地去思想和動作。

  這意味著,在表演的時候你需要拋卻你本身的殼子,把自己完全套入角色的靈魂中去,忘卻自我。

  而盛繁走的是方法派。

  她本就非科班出身,對於表演也一竅不通,更習慣於在表演時利用一些方法技巧,把自己帶入戲。

  在一開始的戲路中,盛繁每次接到劇本,還要非常吃力地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去啃,每次都要做很多的思想建設,才能投入戲中去。

  只是一旦上路之後,那些入戲的小技巧就被盛繁拋之腦後了,她輕而易舉就能把自己和觀眾帶入情境中去,鏡頭的表現力並不比柯明的表演差,有時甚至還會憑借她的小聰明,顯得更加抓人和驚艷。

  她是個天才。

  盧會奇欣賞盛繁的天賦,哪怕她此番提出要反串演陰言,他也沒有多少異議,對盛繁算是交付出了絕對的信任。而且因為她的出演,他對明奴這部電影也是充滿了信心。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誰又能說,盛繁演的陰言就一定會比柯明的差呢?

  盛繁看向不遠處,今日化妝化得格外裝嫩的少年陰言,半瞇著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場記還沒打板,化妝師又抓緊時間上前再補了補妝,柯明此刻正站在鏡頭的死角——一堵牆的背後,盛繁能看見他輕輕闔上了眼,幾秒之後,再睜開,站在那裡的已經不是柯明,是十四歲的陰言。

  場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每一雙眼睛,都盯住了那個角落,帶了幾分緊張,和期待。

  一聲action後,少年臉上瞬間就出現幾分焦慮,嘴唇緊抿,一陣疾行奔馳。他跑動間也衝亂了身周的風,幾綹碎發散開,在他眉間起舞,跳動間,露出少年漂亮的眉眼。

  他的速度很快,眾人只能隔得老遠,隱約看見他手上還拿著一封白色的信,封口用的是紅漆,擺在他指尖旁,襯得少年手指端地如玉。

  跑著跑著,他似乎腳步頓了頓,眼神猶豫了一瞬,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明明速度沒有減弱,卻無端讓人覺得他慢了一拍似的。一陣猶豫間,他咬咬牙,眼睛微瞇,捏住信突然揣進了內兜裡,在確定放穩之後,他的腳步才繼續加急。

  他跑到鏡頭末,已經離盛繁的位置很近了,身後好多女生都以為他要止不住自己的腳步了撲過來了,一陣驚呼,人群開始聳動。

  可下一秒,柯明卻穩穩收腳,在孫導滿意的那聲『卡』傳來之時,他又恢復了自身的那種疏離氣質,在原地微微平息了兩秒氣息後,他一言不發地走到了鏡頭邊,和孫導一起欣賞剛才拍下的部分。

  不用看鏡頭,光憑本能,盛繁都知道,剛才的鏡頭一定拍得很完美。

  柯明這個男人,連後期要剪掉插入回憶的部分都演得一絲不苟,讓人毫不出戲,這種本事,讓人不得不歎服。

  只是不知想到什麼,盛繁的眉毛突然就蹙了蹙,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微微有些不對勁。

  在腦海裡把剛才的鏡頭全部都慢慢回放了一遍,一幀一幀地想,一陣細細揣摩後,盛繁正放空盯著地面的目光突然抬起,腦中一道白光霎現。

  她知道哪裡不對了!

  這一段鏡頭裡,陰言是已經跑著穿過大半個皇宮後了,肯定身體狀態會有所變化。

  由於拍攝是分開拍的,所以那種疲憊只能靠柯明演出來,沒辦法真的讓攝像舉著鏡頭跟著柯明跑那麼遠。可柯明演的部分是到位了,他呈現出來的形象卻沒有到位。

  就在盛繁想通這一點時,孫導那邊也傳來了一陣細語聲,柯明似乎是不太滿意,微微低頭看完全部鏡頭後,他指著鏡頭不知道和孫導說了什麼,孫導先是詫異幾秒,低頭又去看了一會兒鏡頭的回放,隨即才抬頭滿面笑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揮揮手讓場記再來一次。

  盛繁抽了抽鼻子。

  打板後,柯明又是一陣疾跑,足足幾百米的距離,讓他停下來時有些氣息不勻。

  由於跑了兩次,他呈現在鏡頭裡的臉色淡淡泛紅,更貼合了陰言跑了大半個皇宮的情景,這次柯明總算是滿意了,看了一遍回放後,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異議。

  也許是因了對鏡頭拍攝狀況的滿意,柯明難得地露了一絲淡笑,輔以他甚少出現的淡紅臉色,整個人平添了一種平日少見的靡艷氣息。

  盛繁隨著人群的騷動方向隨意瞄了他一眼,立刻便氣息微窒,她心裡頓時一陣大罵,頗覺得自己當年說柯明是個狐狸的那句話沒有講錯。

  男狐狸精!

  在盛繁暗暗腹誹之時,一直很低調地站在大棚邊緣默默看戲的明熹宗朱由校站了起來,他理了理有可能坐皺了的衣袍一角,披著一身大龍袍就朝著片場中央走了過去,還彬彬有禮地朝柯明問了個好。

  扮演者正是最近突然躥紅的鮮肉陸易。同作為小鮮肉,可不管是演技,還是禮貌程度,盛繁曾經遇見的那個路白都無法和陸易相提並論。

  朱由校出場後,日光下快曬蔫兒了的宮女團們終於可以活動活動手腳,準備開工了,一時之間眾人都精神一振。

  這個鏡頭中,朱由校此時剛好下朝,在聽手下的太監稟告說范皇貴妃在花園中賞景後,他便心猿意馬地改道,朝著范皇貴妃的方向去了,正好和抄近路趕向御書房的陰言撞上。

  兩人都心懷鬼胎,一番各自都心不在焉的談話後便分道揚鑣,朱由校被不遠處的范皇貴妃絆住了腳步,拖延了回御書房的時間,而陰言則藉機找到了魏忠賢,有驚無險地把信送到。

  開拍後,盛繁就跟在朱由校身後五步的距離,低首緩步前行,整個隊列開始慢慢移動。

  即使這幫群演女孩們都精心裝扮過,容貌亦是不差,可在鏡頭裡,也就是一晃而過,除了站在隊首的盛繁和姜華也許能露一下正臉以外,後面的女生都是只有一個或半個身影的待遇。

  累了一上午,卻只能掙回那麼半個鏡頭,和那麼幾十塊錢——這就是龍套的命運。

  只是那麼幾秒的鏡頭,宮女們便已經跟著朱由校從小徑中穿出,陰言也恰在此時撥開花叢跳了出來,兩人一個對視,下一秒陰言就猛地跪了下去,而朱由校則是似笑非笑,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兩人演技均在線,對戲張力十足,孫導一臉興奮看著鏡頭,直覺這場戲可能會是一條過。

  然而下一秒,來自女孩兒特有的一聲清脆的輕笑,卻打破了這份對戲的緊張,響徹在了整個拍攝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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