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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簡薰 - 受寵姨娘有點忙【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3:4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代替堂姊進仁王府當世子貴妾算什麼好康,說白了還不是當奴婢,
什麼?!世子不待見她,立即將她轉送城郊別莊?喔耶——
「偽單身」的生活多美好啊,她有銀子傍身,每天只要負責吃喝玩樂,
可是兩年後的某一天仁王妃和世子無預警降臨,她只好很努力的裝乖,
王妃身子不適,她祭出前世訓練出來的按摩神技,讓王妃身子舒服心情好,
世子要她伺候磨墨布菜,她眼觀鼻鼻觀心,非常聽話的照做,
世子看到她畫的那些現代用品設計圖,她非常耐心的一一講解,
終於讓她熬到兩尊大佛要回京了,但是!為什麼要把她一起帶回去啦?!
唉,為了在有太妃王爺王妃世子的王府裡生存下去,她決定奉行姨娘守則二——
抱緊丈夫大腿!那守則一呢?喔,是這樣的,傳言世子好龍陽,還未迎娶正妃,
只有她這個硬塞進來的貴妾,沒有主母的大腿可抱,總之,她聽了娘的話,
向他求個孩子以站穩腳跟,也驗證了傳言不可盡信,他的能力……啵棒啊!

【出版日期】    2018/7/1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524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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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5 07:32 PM 編輯

【序言】

  【作者簡介】

  簡薰的自我介紹

  大家猜是A型,但其實是O型。

  懂星座的朋友說我很像雙魚座,不過我是獅子座。

  喜歡看書所以一頭栽進這個世界,一本一本閱讀,一次一次滿足,

  終於有一天,想著:何不自己寫寫看,就這樣開始與文字戀愛,

  新月從不限制作者,所以也寫了不同種類的故事,

  把作品排在同一個書櫃,看著看著覺得很開心。

  喜歡書,喜歡宅,每天忙著追星。

  這輩子大概都是粉絲體質不會改變,嗷,我愛偶像!

  【是愛情?是親情?】

  阿公去當天使之後,阿嬤是有幾天不太對勁,感覺心情不好,話說得很少,再後來就跟大家一樣,好像阿公這個人本來就在當天使,大家就定自己人生的位置,然後吃照吃、睡照睡,阿嬤照樣挖菜挖地瓜去跟鄰居聊天,身子還硬朗的她更是時常自己坐莒光上台北看兒子女兒孫字輩。

  我沒有跟阿嬤聊過她跟阿公之間算是什麼樣的感情,這個很正常,東方人很少會去跟祖字輩聊到這麼私密的情感,我只知道,他們是活在那個年代的人,門當戶對、男方老實、女方勤勞,相看兩次就能談婚論嫁,愛情什麼的,大概要去賭一見鍾情的機率,而我真心不知道那個有沒有比中樂透的機率高。

  我阿公當年是賣牛的,我媽說在那個年代,要徒步幾天甚至大半個月去買家那交易,然後我阿嬤負責家務、種幾畝薄田,還要生孩子、帶孩子、叫大孩子去管小孩子,因為我阿嬤一溜生了八個孩子,這還不含夭折的,想想,我阿公不是高富帥總裁又時常不在家,我阿嬤要做的事情把二十四小時乘以三都嫌不夠用,你問她愛不愛我阿公?那我想問你,可以選的話,你要當我阿嬤嗎?

  所以,我覺得我阿嬤應該是不愛我阿公的,至少不是偶像劇裡演的那種愛情,可是,那年過年我阿嬤是這麼跟我說的——

  「阿嬤,阿舅說你不搬去跟他住,差一條路而已,說你要回來拔菜也不遠,你一個人住這裡不方便。」

  「恁阿公只記得這裡,他若回來,這裡沒人嘸好……」

  後來一直到我阿嬤也去當天使了,都沒有搬離過起家厝。

  我們談親情、談愛情、談友情、談各種能被定義的情感,但有時候也會有這種狀況,像我阿公跟我阿嬤這樣,那複雜的、無法定義卻又緊緊糾纏彼此的,都將化為最簡單的「感情」。

  我看這本書的時候想起我阿公跟我阿嬤,女主是個穿越商戶之女,是個富家嫡女不錯,但必須替嫁高門的時候,她沒有選擇丈夫的權利,以往,因為小說裡的男主是高富帥,就理所當然定義他們一見鍾情後談的就是愛情,不過這本全然不是,男主的高富帥只提供起碼「要孩子時睡得下去」的功能,男女主角是在相處大小事上磨出感情的,我甚至無法告訴你這本故事結束後,他們「相愛」了嗎?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他們之間擁有非常動人的感情。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要跳下忘川受苦千年才能不喝孟婆湯記得彼此或是換來一顆掌心痣,我阿公阿嬤是絕對不會做這種嚇「死人」的決定,但如果投胎之前要在地府等等,他們還是會住在一起,我阿嬤不種菜改種彼岸花,我阿公不賣牛改賣花,賺的錢分一分,看能不能賄賂一下,下輩子都找好人家……



【楔子】 這等好事

        東瑞國,京城。

        宋家雕梁畫棟的松鶴堂內,氣氛熱鬧,歡聲不斷,人人都是一臉喜氣。

        大小姐宋萃霜剛剛說了一門好親事,下個月就要過門給仁王世子當貴妾,宋家做了幾代生意,沒想過有人能進入高門,還是跟皇家結親,人人想的都是同一回事—— 若是宋萃霜得寵,將來幫娘家的幾個弟弟謀個前程也不算難事。

        想到將來的風光,宋老太太心花怒放,「老太婆吃齋唸佛這麼多年,只求家宅平安,可沒想過會有這等好事發生在我們宋家,等天氣好些,我得去一趟朝然寺,再請個戲班子連做三天的戲,好謝謝老天庇佑。」

        宋萃霜的生母,大太太秦氏也笑咪咪的說:「要的,要的,肯定是佛祖見老太太心意誠,才給我們宋家這樣大的喜事,霜姐兒可是沾了老太太的福氣。」

        大奶奶柳氏眼見老太太跟婆婆高興,連忙跟著說好話,「今年府中的桃花開得特別好,花朵茂盛,香氣四溢,原來是會有好事發生,這桃花先行報喜,只是我們一般百姓不懂天意。」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宋老太太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哎呀,妳這嘴甜的。」

        「孫媳婦只是實話實說,可不是討好老太太。」柳氏這話是真心的,自從前幾天知道這消息後,她連續兩天夢見宋萃霜這姑奶奶得寵,仁王世子提拔了姑奶奶的娘家人,給自己的丈夫宋風安排了職位,自己也變成官夫人。

        「知道妳乖。」宋老太太喜上眉梢,「雖然是妾室,但仁王府是什麼地方,我啊,活到頭髮都白了,還當真沒想過自個兒的孫女能夠進仁王府,還是貴妾身分,我這輩子真是值得了,妳們倒是給我提提,這出門得帶些什麼?」

        不是嫁娶,帶過門的東西不能叫嫁妝。

        秦氏十分積極的回道:「媳婦想,既然是妾室,也不好過於鋪張,三十六抬事物也就行了。」

        一旁,五房的嫡女,十五歲的宋萃玉聽了,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妾室三十六抬也太誇張了,大伯母這是想害死女兒嗎?商戶之間才能比富有、比擔數,要是牽扯到官家,就得知道進退。

        她能理解大伯母恨不得把庫房裡的好東西都給大堂姊帶去仁王府,但妾室帶這麼多東西真的不行,仁王妃會覺得這姨娘不知規矩。

        宋萃玉跟宋萃霜兩個堂姊妹一向交好,宋萃玉不忍心宋萃霜被自家母親這樣亂搞一通,連忙扯開笑容,故意問道:「三十六抬……不知道大伯母要裝些什麼?」

        宋萃玉是五房,又是晚輩,照理說秦氏可以不用在意,不過玉姐兒可是過世的老太爺誇過聰明的。老太爺一向看不起女人,就連對自己的髮妻都像對待下人一樣,呼來喝去,沒給半分面子,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人卻對宋萃玉十分喜愛,曾不只一次說,玉姐兒若是兒子,宋家肯定能更上一層樓,還特別允許玉姐兒跟幾個兄弟一起讀書,這可是其他女孩子沒有的待遇。

        可以讓老太爺那樣精明的人另眼相看,秦氏可不敢小覷,於是她認真的思索起來,她什麼都想裝,偏偏紅擔又不大,裝了這些,就要捨掉那些,可她真的覺得每樣都不好割捨,最好從三十六個紅擔換成三十六輛馬車……

        「玉姐兒,妳這可真難倒我了,我想了想,三十六擔根本不夠裝啊,老太太,不如五十擔吧。」

        宋老太太沉吟道:「五十擔會不會太多了?」

        宋萃玉心想,簡直爆炸多好嗎?!也不想想大堂嫂柳氏進門時才十八擔呢!「安定公主那樣尊貴,嫁妝也才一百六十八抬,大堂姊一個世子貴妾就五十抬,一般人會說我們宋家有錢,可仁王府的人肯定覺得我們沒禮儀,就算沒有主母,妾室也得有妾室的分寸。」

        秦氏突然有點不高興,「是貴妾。」

        宋萃玉無奈,那還不是一樣,就是個下人,將來世子妃入府,得比世子妃早起,比世子妃晚睡,給世子妃梳頭,給世子妃佈菜,不能上桌吃飯,世子妃想讓她養孩子才能養,世子妃把孩子抱過去也只能跪謝恩典。

        大堂姊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喜事定下時,她一點也不高興,這幾天還因為頭疼,都不出房門了,她幾次想去探望,都被奶娘卓嬤嬤攔了下來,說大夫交代,大小姐頭疼是因為吹到風的關係,門窗少開會好得快一些。

        宋家有得是錢,大堂姊又生得貌美如花,如果不是大伯父宋大福發神經,大堂姊肯定能當正妻,和丈夫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可現在什麼都沒了,祖母跟大伯母真是腦子被門夾了才這麼高興。

        宋萃玉感覺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轉頭一看,母親孫氏臉上寫著—— 別多管閒事。

        可是對宋萃玉而言,大堂姊的事情不是閒事,她跟宋萃霜一起長大,她不愛刺繡,每次刺繡嬤嬤要檢查,她總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奔去求大堂姊救命,從小到大,大堂姊不知道幫她繡過多少帕子、多少鞋面,前幾年她被粗心丫鬟燙傷,大堂姊悄悄塞給她一瓶藥膏,她擦了之後燙傷果然好得很快,而且連疤都沒有留下,後來她才知道那是貢藥,大伯父因緣際會得到一瓶,他給了大堂姊,而大堂姊給了她。

        宋萃玉一直覺得大堂姊會有個幸福的婚姻,沒想到她會給人當妾室。

        東瑞國重農,商人身分低微,大堂姊日後就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都未必能討得仁王妃歡心,更何況帶著五十擔過門,實在太招搖,大堂姊現在人不舒服,她可不能讓大堂姊在這種時候被祖母還有大伯母給坑了。

        「祖母,大伯母,大堂姊要進的地方可是仁王府,那兒什麼東西沒有,祖母跟大伯母要是擔心,就多給點銀票,反正能放進紅擔的東西,銀子也都買得到。」

        宋老太太跟秦氏一呆,她們都沒想到這個。

        宋萃玉乘勝追擊,「大堂姊肯定沒有庫房可用,這三十六擔的東西要是抬過去了,要放哪裡?不如從公中出一萬兩,打成千兩銀票,縫在枕頭裡,然後分幾間店鋪過去,讓大堂姊收租當零花用……我知道,我們宋家的鋪子不傳女人,可是大堂姊現在要進的可是仁王府啊,我們宋家發達與否可都看她了,我聽說蘇大人的新姨娘受寵,那姨娘的弟弟還被提拔進學士閣修書呢,祖母難道不想看大堂哥和二堂哥有個好前程嗎?」

        宋老太太的心怦怦直跳,她當然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她不敢講,何況丈夫生前有交代,田產和店鋪只傳兒子,不傳女兒,可是霜姐兒想在仁王府過得好,銀子是不能少的,貴妾也是妾,就是連世子是否回府這種事情,都得給下人一些銀子才能知曉……

         「祖母,規矩是死的,我們宋家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難不成就要這樣錯過嗎?將來大堂哥、二堂哥當官,弟弟經商,官商相扶,這才叫光宗耀祖呢,祖父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祖母,比起鋪子,祖父更在意宋家名聲啊!」

        宋老太太想了想,覺得孫女說的很有道理,便轉頭問秦氏,「大媳婦,妳說呢?」

        「媳婦替霜姐兒謝謝老太太。」秦氏感動得都要哭了,女兒手中有了一萬兩私房,又有鋪子可以收租,後宅的女人只要有銀子傍身,底氣也會多一些,日子就不會太難過,這樣她就真不用替女兒擔心了。

        老太爺果然睿智,看人的眼光也這般精準,玉姐兒確實跟其他姊妹不一樣,這種只能自己放在心裡想的話,也只有玉姐兒敢直接說出口。

        宋老太太一拍椅子扶手,「那就這麼定了。」

        即將成為仁王世子的貴妾,是宋萃霜的命好,也是宋家的運來。

        宋家做的是布莊生意,從桑田、棉田、染坊到買賣,一氣呵成,京城的布匹生意競爭激烈,宋家一向小心,桑田、棉田的驅蟲得親自監督,染色草、染色石的挑選,也從不假手他人,黃櫨是不是生得結實,馬藍有沒有被蟲蛀,都得一一驗過,也因此宋家的布莊一代比一代繁榮,至於宋家大宅的人,規矩也很簡單,當家的說了就算,想分就分。

        宋老太爺於五年前過世後,宋老太太便給了丈夫的姨娘們一筆銀子,讓她們出府,一眾庶子也都分了家,現在大宅內只有宋老太太和兩名嫡子宋大福、宋五福,共兩房人,還有個被休的三姑奶奶宋新梅,帶著女兒馬釉真住在娘家。

        秦氏是嫡媳婦,大房正妻,又生有兩個兒子宋風和宋雲,嫡女宋萃霜準備入仁王府當貴妾,幾個姨娘都被她制得死死的,日子過得十分順心。

        五太太孫氏只生了一個女兒宋萃玉,但她本人想得開,宋五福雖然膽小怕事又沒用,但也多虧如此,從不敢惹是生非,不用她去收拾善後,日子倒也不難過。

        宋新梅即便被休,可宋老太太寵著呢,誰敢笑她?在宋家過得就跟成親前一般自在逍遙,衣裳一年四裁,開飯是四葷四素,真姐兒的吃穿用度也跟宋家嫡出小姐一樣,住的是兩進院子,僕婦丫鬟十幾人伺候,宋大福或宋五福行商回來帶了禮物,也一定有她一份,委屈?宋新梅在宋家不知道什麼叫作委屈,不過隨著女兒逐漸年長,她也開始煩惱起來。

        女兒想要高嫁是不成的,但低嫁她又擔心女兒受苦,婚事實在難處理,可沒想到她大哥去了馨州一趟,居然意外幫了仁王爺。

        仁王的大船撞到河岩擱淺,動彈不得又急著回京,宋大福想著與人為善,便捎了一程,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個超級貴人,是當今聖上最看重的弟弟,仁王爺。

        仁王爺當場允諾讓宋大福提一件事情,宋大福是生意人,精算得很,什麼條件都比不上當兒女親家來得好。

        是,仁王爺是四十幾歲了,但就是老來得子這才疼寵啊,王府裡那些個明日黃花,哪比得上女兒的青春年華?只要女兒生個兒子,王爺還不把她拱上天,世襲的爵位什麼的宋大福是不敢奢望,但封個郡王總不是難事吧,到時候他就有個郡王外孫,做起生意可就方便了。

        想了想,宋大福恭恭敬敬的對仁王爺道:「草民有個女兒,已經成年,還沒對親,不是草民自誇,草民的女兒長得可比西施,賽過貂嬋,草民想讓女兒進王府當個姨娘,好跟鄉親們炫耀一番。」

        仁王爺卻誤會了宋大福的意思,一拍大腿說:「沒問題,我大兒子雖然未娶妻,但先迎個姨娘也不算大事。」

        宋萃霜的命運就在短短的對話中,從仁王姨娘變成了世子姨娘,宋大福有點傻眼,他不知道世子的兒子是否能請封郡王,可是他轉念一想,皇太后跟仁王的生母齊太妃可是親姊妹,聖上個性多疑,但對這個小了十幾歲的弟弟卻是恩寵有加,要是女兒給世子生下長子,說不定將來女兒還能被封個世子側妃呢!

        於是回府後,宋大福高高興興的把這件事兒同家人說了,宋萃霜許是害羞,一下子躲回房裡了,而宋新梅一聽,眼睛瞬間一亮,自己被休,對女兒的婚事雖然有影響,但若是霜姐兒能進入王府,女兒的身分定也能跟著提高,對於說親大有助益。

        原本安安靜靜在一旁聽著的宋新梅,見母親將此事拍板定了案,馬上說道:「娘,您別說女兒放馬後砲,我真覺得玉姐兒說的對,霜姐兒能在王府立下腳跟、得世子疼寵這才重要,仁王爺就一個嫡子,膝下無孫,要是霜姐兒能給仁王爺夫妻生下孫子,別說霜姐兒在王府的地位穩了,就連我們宋家都要飛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9:44 AM 編輯

【第一章】 為愛私奔

        桂花飄香,金風送爽,秋天暖融融的陽光穿越樹梢,在石板地上留下斑斑點點的影子。

        宋萃玉跟幾個庶妹、姨娘隨著孫氏穿過垂花門,秋桂的香氣更好聞了,宋老太太喜歡桂花香氣,所以宋家從不打桂花,想要桂花釀、桂花餅什麼的都從外頭買回來,不是宋萃玉在說,桂花要是開在夏天,那味道就很可怕,但開在微冷的秋天,那香味簡直舒服透頂。

        進入松鶴堂大廳,就見到秦氏頭上戴著珍珠碧玉步搖,錦翠多寶,耳上一對拇指大的東珠耳環,穿著雲霏錦鍛鴛鴦繡花褙子,百鳥朝鳳馬面裙,打扮得十分富貴,帶著庶女宋萃晴、宋萃迎、宋萃璦已經在東首坐下,阮姨娘、崔姨娘、朱姨娘隨侍在後。

        三個姨娘雖然年紀不輕,但都是美人胚子,穿著倒是規規矩矩,簡單的髮飾,一身灰撲撲的顏色,每次看到這三位姨娘,宋萃玉就忍不住在心裡感慨,大伯母的手段也太厲害了些,這些姨娘也才三十多歲,卻個個打扮成五十幾歲的模樣。

        沒多久,宋新梅帶著女兒也到了。

        唯獨宋萃霜不在。

        宋萃玉覺得奇怪,大堂姊都已經病了幾日了,不是頭疼而已嗎,怎麼還沒好?

        孫氏帶著嫡女宋萃玉,庶女宋萃燕、宋萃屏在西首坐下,金姨娘、段姨娘、牛姨娘隨侍在後。

        宋家宅子雖大,人口卻簡單,妯娌間相處也不錯,不過秦氏對庶女嚴厲,大房的庶女都安靜不敢多言,孫氏一向心寬,對庶女也有幾分慈愛,相較之下五房的庶女就活潑許多,常常主動打趣宋老太太。

        申嬤嬤的聲音傳來,「老太太到啦!」

        一屋子的女子連忙站起來問早。

        宋老太太看著一屋子晚輩,笑容可掬的說:「好好好,都乖,都乖。」

        「老太太,這是媳婦昨日想好要萃霜帶去王府的物事單子,還請老太太過目。」秦氏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申嬤嬤上來收走後,遞給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看了看,一時間沒說話,秦氏有點忐忑,因為她寫上單子的都是庫房的好東西,最不值錢的就是那鳥鳴硯了,但饒是最不好的,也價值上百兩,雖然不過十二擔東西,價值卻超過五千兩。

        宋老太太想了想,「好吧,就這樣。」

        秦氏喜形於色,「謝老太太。」

        「我打算把西市那邊的八連鋪給霜姐兒,一個月進項有八十兩,就算是王府,也應該夠用了,妳們幾個丫頭心裡頭不要覺得不舒服,若能有本事入王府,祖母給妳們同樣多,一樣也不會少。」

        宋萃晴、宋萃迎、宋萃璦知道自己只是庶女,這個好機會當然不可能跟嫡女爭。

        宋萃燕、宋萃屏的想法就更簡單了,大伯父爭來的機會,當然是給自己女兒啊,怎麼可能給姪女。

        於是花廳裡的氣氛一派祥和,這時宋新梅假裝自然的問道:「那羅家以後可怎麼辦?」

        宋萃霜跟羅家長子口頭上是說了親,但因為羅家長子八字過硬,十八歲前不能訂親,所以兩家有默契,等男女雙方都十八時再辦喜事,沒想到宋大福會有幫仁王爺的奇遇,當下他便把羅家拋到腦後,反正又沒婚書,也不算毀婚。

        宋新梅此話一出,宋老太太臉色就不好看了,她跟羅老太太幼年相識,來往了一輩子,沒想到要因為孫女的親事翻臉,但對方可是仁王世子啊,要換成是羅家,羅家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只要萃霜得寵,羅家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會跟我們絕交的,退後一步說,就算不來往,那也是兩家人緣分盡了,我總不能只顧著自己跟羅老太太的感情,而不管萃霜和幾個孫子們的前程。」

        宋新梅笑說:「女兒想到一個好方法,母親不妨聽一聽。」

        宋萃玉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這姑姑腦子裝水不說,還可能養了金魚,總是會有驚人之語,又見馬釉真一臉喜悅期待,她感覺更不安了,希望別是自己猜想的那樣。

        宋新梅指著自己的女兒,「不如讓釉真替代萃霜嫁給羅家大少爺,這樣又不耽誤萃霜的富貴,也不會跟羅家斷了緣分。」

        宋萃玉頓時覺得臉上三條線,天啊,她這姑姑還真有臉!

        「嫡出的美貌大小姐」跟「寄居的餅臉表小姐」差很多的好嗎?要代嫁,那也是宋萃晴比較適合吧,雖然是庶出,但樣貌隨了她姨娘,長得可美了,而且還是正港宋家千金,嫁妝肯定不會少。

        羅家一個好好的大戶少爺,只是八字比較硬,又不是缺手斷腿,何必娶一個父族不認的寄居小姐。

        成親是成兩姓之好,連馬家都不認馬釉真了,她怎麼可能嫁進大戶當正房太太,就算真讓她進了大戶,也只能當妾,要想當正房,只能揀個小門小戶。

        宋老太太嘆口氣,「這話以後別說了。」

        「為什麼?」宋新梅急了,「娘,您是不是怕釉真委屈?不會的,來,釉真,妳跟外祖母說,代替大表姊嫁給羅家,委屈嗎?」

        馬釉真害羞的回道:「不委屈。」

        宋萃玉心想,妳當然不委屈啊,委屈的是羅少爺好嗎?那就像要買鮮榨果汁,卻來一杯色素糖水一樣,差很多很多的。

        唉,講起鮮榨果汁,她還真懷念有鮮榨果汁的日子啊!

        來到這東瑞國轉眼居然也十五年了,從被生出來,慢慢長大,她是逐漸習慣了這古代的生活,只是仍無法完全放下過去。

        她從經絡按摩師宋小玉,胎穿成宋家的二小姐宋萃玉,唯一高興的是宋家有錢,在這個沒水沒電的年代,因為有錢,也某種程度的保障了生活水平,她什麼粗活都不用做,身邊有一個管家嬤嬤、四個大丫鬟、八個粗使丫鬟伺候著她。

        她的母親孫氏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在她身上看不到深宅女子的痛苦,只有寬心與自在,她對姨娘都不錯,對庶出的子女也頗為照顧,即使母親生她時大出血,命是保住了,卻再也不能懷孕,母親也從沒遷怒於她,依舊把她捧在手掌心裡,萬般呵疼著。

        在前生,她跟媽媽的關係不睦,媽媽把人生失敗怪罪在她身上,老是說「要不是懷了妳,我才不會這麼早結婚」、「要不是因為妳,我就不會被困在家裡」、「要不是因為妳,我不會沒上大學,什麼都不會」,總而言之,媽媽人生的選擇錯誤都是她害的。

        媽媽埋怨她、恨她,只要心情不好,就會罵她,她只要多說一句話,那就是頂嘴,媽媽就有理由拿藤條抽她。

        後來她學會了,不說話就不算頂嘴,沒想到媽媽依然有理由,說她不說話是看不起媽媽,要讓她知道她是誰養大的,然後又是一陣打。

        母愛?不存在的。

        所以她很早就離開家自己生活,高中上的是建教班,白天在美容工作室上班,晚上去上課,十九歲出社會。

        她沒讀大學,但經絡按摩師的生意很好,她專門幫那些缺乏運動的OL或者女性高階主管做油壓按摩,一次四十分鐘,收費一千元,她可以抽五百,這還不包括她賣精油的利潤。

        她個子高,雙臂有力,手掌大,厚實有肉,教她做經絡按摩的老師說,她的手天生適合吃這行飯。

        剛開始她還是菜鳥的時候,美容坊有菜鳥價,只要七百元就能體驗,而她只能抽三百,但她很努力的開拓客源,力度也紮實,每次都按得那些OL唉唉叫,不過她們都說只要按摩完,當天晚上一定睡得特別好,感覺身體特別輕鬆,很舒服。

        她很認真、很努力,跟每個客人都保持聯絡,從菜鳥成了老鳥,做了五年多,她存了一筆錢,用那筆錢開設自己的工作室。

        客人喜歡她,知道她自己開業後,非常照顧她的生意。

        雖然她的工作室不大,但她佈置得很舒服,淡淡的粉紅色,若有似無的薰香噴霧,以前的美容工作坊沒有淋浴間,客人油壓完,只能用毛巾將身體擦乾淨,有客人反應過,就算擦過還是會有殘油,衣服上會有油印子,洗不掉,而且油壓後就只能直接回家洗澡,不能再去別的地方,不方便。

        所以她的工作室特別做了淋浴間,還提供乾淨的毛巾,讓那些OL下班後可以直接過來,不用再多帶一套運動服。

        自己的地方,她一切做到最好,生意很穩定,白天她幫地方媽媽做油壓,晚上的客人都是上班族,她的工作室營業到晚上十一點,每個月收入超過十五萬。

        當她一切順利時,終於迎來婚姻,是某個客人的弟弟,小她三歲,一個……她現在已經想不起來樣子的人,愛過是愛過,但也淡了,沒有小三,也沒有小王,就是無法相處,從夫妻變成室友,然後和平協議離婚。

        她很努力的存錢,也晉升為小富婆,但她想變得更有錢,於是休店去泰國一趟,繳了昂貴的學費,學了泰式按摩。

        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全身脫光油壓,但泰式按摩不用脫衣服,受到保守女性的喜歡,預約的人越來越多,她也因此把工作時間拉長,從原本下午兩點開門,變成早上十一點開門,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從月收入十五萬,變成月收入二十萬。

        她本來還有個計劃是要買房子,可是她沒有做到,因為她發現身體總是不舒服,好像渾身力氣被抽乾了似的,後來去醫院檢查,是癌症第四期,癌細胞已經擴散了。

        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每天都覺得昏昏沉沉的,再然後,她覺得全身被一股溫熱包圍,還有手在推擠著她,接著她就被生出來了。

        她記得一個女人抱著她,溫柔的說:「好孩子,娘的親親女兒。」

        女人的面容極為溫柔,雙手又軟又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滿滿的疼寵,讓從沒體會過母愛的她,突然間覺得很開心,便不由自主的哭了。

        「娘的乖女兒,別哭,別哭。」那女人輕輕哄著。

        她就這樣在宋家長大了,身為大戶人家嫡出的嫡出,有個溺愛自己的母親,膽小到不敢嫌棄她是女兒的父親,她的日子過得很滋潤,她喜歡祖父,即便整個宋家的人都怕他怕得不得了,她還是喜歡他,他不是冷酷,他只是不善表達,古代人迷信棒頭出孝子,對待孩子得嚴厲,孩子才能成材,還好大伯出色,要是兩個嫡子都像她爹,祖父不知道要有多傷心。

        話說回來,祖父睿智,祖母也不蠢,真不知道宋新梅跟她爹宋五福到底像誰,怎麼一個比一個還要天才,姑姑那什麼蠢提議啊!

        假若馬釉真許了一戶嫡子,那嫡子要尚郡主,不跟馬釉真成親了,宋新梅會同意讓女兒嫁給那戶人家寄居的表少爺嗎?一定不行的嘛,對方連聘禮拿不拿得出來都不知道,誰會把女兒嫁過去?

        宋萃玉已經來到這裡十五年了,非常明白門當戶對的重要,她的成長過程中,還得學會喝茶呢,沒錯,這茶是用泉水還是井水,三沸還是五沸,都得喝得出來,這才叫千金大小姐。

        她是不用幹粗活,但有其他功課要學,雖然很刁難又很無聊,不過還是比掃地洗衣好,上輩子忙著賺錢,一點生活品質都沒有,難得能重來,她要好好享受學習這件事情,無論是學琴、學畫、學茶,她都相當認真。

        她絕對不要像馬釉真,年過十五依然是草包,當然,像宋新梅更慘,年過三十腦子還裝水。

        「娘!」宋新梅當然不會就這樣放棄,「我是您的女兒,您就忍心看我這樣心煩嗎?女兒好不容易才想到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兩全其美?這種話虧妳還說得出口!我們現在跟羅家只是不往來,要是真讓羅少爺娶釉真,那就是結仇。」

        馬釉真一聽,眼圈登時紅了,「外祖母怎麼這樣說外孫女兒,外孫女兒對外祖母一向孝順,每天問安,對幾個表姊妹也友愛,外孫女兒自問沒那樣不堪。」

        見女兒受了委屈,宋新梅當然不依,「娘,真姐兒有什麼不好?女兒是善妒被休,但那不關真姐兒的事啊,羅老太太跟您這麼多年交情,您跟她說說,她也是有孫女的人,會懂得。」

        宋萃玉覺得快要暈倒了,她這姑姑太奇葩了,現在是要強迫中獎就是了,整個京城又不是只有宋家有女孩,羅少爺非得從宋家大門抬花轎不可。

        宋老太太也來氣了,「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跟娘胡攪蠻纏。」

        「娘啊,女兒就是不懂,真姐兒哪裡不好了,不過就是馬家門戶低一點,嫁妝少一點,容貌差了萃霜一點,做人坦率了一點而已,這又不是多大的缺點。」

        唉喔,每個都一點,加在一起就是很多點,馬家跟宋家結親,是馬家高攀,宋家跟羅家結親,是宋家高攀,要是羅家跟馬家結親,那就是馬家高高高高攀,老話一句,門戶差太多是不行的,夫家的人看不起,下人也鎮不住,這日子要怎麼過?

        「什麼一點一點,合在一起是要多大點!」宋老太太原本的好心情都不見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嘴角也往下垂,「妳忘了當初妳是怎麼對待那個小妾的嗎?妳說想要給對方一點教訓,把人命都弄沒了這叫給一點教訓?!妳啊,做事情總是太過,真姐兒就隨了妳,她平常打罵下人也就罷了,之前還推了晴姐兒,妳還真當母親老糊塗不知道嗎?現在馬家不認,真姐兒就是沒家世,脾氣又不好,就是沒品德,還想當羅家正妻,我已經對不起羅老太太,我不想跟她結仇。」

        馬釉真臉色難看,瞪著宋萃晴,「妳不是保證不會告訴外祖母嗎,怎麼又去告狀了?妳這人怎麼這樣,說話不算話,我又不是故意的,一點小事也要跟外祖母講,小裡小氣的,一派庶女作風。」

        這一說,廳裡五個庶女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宋萃燕似笑非笑的說:「就算是庶女,三堂姊也是姓宋的,不像有的人啊,明明不姓宋,卻賴在宋家宅子裡一住多年,現在連親事都想賴上宋家負責任。」

        聞言,馬釉真的臉色頓時一陣紅一陣白,雖然這是事實,可是外祖母疼寵她們母女,她們住在宋家多年,何曾聽過這樣難聽的話,她忍不住哭了出來,一頭拱進母親懷中,「娘,女兒不依,燕姐兒居然這樣說我,女兒臉面都沒了,不如死了乾淨。」

        宋新梅一手攬著女兒,順勢倒在地上,一手不斷捶胸,大聲號叫,「都是娘不好,娘不該跟個小妾爭風吃醋,不然妳就是馬家堂堂大小姐,也不用在這裡被人羞辱,娘的心肝啊,娘看妳被羞辱,心裡那個疼啊……我也不要活了,乾脆我們母女一起走算了,省得在這裡惹人嫌棄。」

        母女倆一搭一唱的,看得宋老太太面色更加鐵青,秦氏只覺得這對母女真的很煩,明明在說萃霜出門要帶的東西,有些細節還沒討論呢,居然就把話題扯走了,不是她這大嫂刻薄,她們這對母女也太不像話了,不過就是借住的馬家表小姐,居然異想天開代替萃霜嫁入羅家,沒有父族的姑娘,當妾室人家都不要的,還想當正妻。

        孫氏略帶責備的看了宋萃燕一眼。

        宋萃燕趕緊低下頭認錯,「母親,對不起,是女兒嘴快了。」

        「真姐兒是妳表妹,下次不能這樣,知道嗎?」

        「知道。」

        「過去跟真姐兒說聲不是,回頭罰妳寫一個時辰的大字。」

        馬釉真原本哭聲漸小,一聽到宋萃燕諷刺她後的懲罰這般輕微,又扯開嗓音哭了起來。

        宋萃玉深深佩服這對母女,她兩世為人,到現在還是學不會這種說哭就哭的本事,看她們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她趁著宋萃燕去道歉時,伸手要拉馬釉真起來,豈料馬釉真不肯,她用力一扯,馬釉真吃疼,痛呼一聲後被硬拉了起來,坐在繡墩上,接著她又用力扯起還在地上亂踢的宋新梅。

        大丫鬟很有眼色,馬上倒上新茶,兩母女哭了半天正覺得口渴,拿起杯子就喝。

        宋萃燕是她妹妹,這件事情不平息下來,祖母只會怪五房,於是宋萃玉只能開口勸,「三姑姑是我們宋家的嫡出大小姐,馬家都不給半分好臉色了,何況真姐兒連馬家都不認她,嫁入羅家,羅家會給好臉色嗎?」

        宋新梅先是一呆,隨即辯解道:「縱使剛開始沒感情,但只要真姐兒給羅少爺生了兒子,夫妻間的相處情形也會跟著不同,只要有尊重,真姐兒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姑姑自己都生了個女兒,怎麼能保證真姐兒一定生男孩?」

        「這……」宋新梅被問倒了,想了想才道:「真姐兒臉那麼寬,腰那麼粗,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我怎麼能比。」

        「姑姑別自謙了,姑姑的臉也有面盆大呢,我看也是福氣滿滿,還不生了個女兒?再說了,馬七老爺有因為姑姑生了孩子,給予姑姑應有的尊重嗎?」

        宋新梅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馬七老爺的確對她一點尊重都沒有,從懷孕開始,他就天天宿在姨娘的房裡,就算白天兩人見了面,他也始終板著臉,老是說馬家不需要女兒,讓她肚子爭氣點。

        「姑姑都知道高門不好待,真姐兒身分又尷尬,何必要她去高門受苦?」

        宋新梅有點動搖了,但又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這麼快就被說服,不免有點羞惱,「進入高門是享福,妳將來還不是要進高門!」

        「我不,我已經跟母親說好了,在家裡當老姑子,我不進高門,不想去給丈夫安排小妾,也不想伺候誰,我要一輩子在我娘身邊當大小姐,祖父同意的,祖母知道,大堂哥也知道,他說將來分家,不會把我分出去的。」

        宋新梅難以置信的看向宋老太太,「母親,玉姐兒說的是真的嗎?」

        「不然她都十五歲了,怎麼會不給她訂親。」宋老太太也不明白丈夫為什麼會答應當時還是個孩子的玉姐兒,但她的確答應了丈夫,玉姐兒的將來讓她自己選擇,她要當老小姐,那就當老小姐,反正宋家不缺那一口飯。

        「姑姑,最適合真姐兒的方式是招贅,丈夫要比她出身低,這樣才不會嫌棄她,夫妻才能和美,到時候生了孩子,姑姑可以給她坐月子,給她帶孩子,這不是比把她嫁入高門要好得多?姑姑,我知道馬七老爺以前常常打您,您就不怕把真姐兒嫁入大戶人家後,真姐兒天天挨丈夫的打嗎?」

        馬釉真很驚訝,從她有印象開始就住在宋家,對馬家一點記憶都沒有,她從不知道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會打母親。

        宋萃玉繼續勸道:「所以您被休了之後,我們宋家明明比馬家富有這麼多,祖父卻沒去討個說法,因為祖父知道,您常常挨打。」

        「爹是因為知道我在馬家過的是什麼日子,才沒去討說法的?」

        「當然。」

        宋新梅說不出話了,她一直以為爹是覺得她丟人,又看不順眼她是女兒,不想替她出頭,沒想到實情居然是要保護她……

        宋新梅擦擦眼淚,突然撲向宋老太太懷中。

        宋老太太嘆氣一聲,把她摟過來,像小時候一樣揉了揉她的背,終究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怎麼可能真的生她的氣。

        宋萃玉見宋新梅好像想通了,轉向馬釉真,「真姐兒,京城才多大,要打聽什麼都容易,妳姓馬,這瞞不了人,去大戶人家肯定要受苦的,秦家的庶出表哥對妳有意,妳嫌人家門戶太低看不上眼,妳都會挑挑揀揀,別人又怎麼可能不嫌妳?」

        馬釉真不說話,那秦家表哥家裡真不怎麼樣,才幾畝地收租,衣服一年兩裁而已,下人也沒幾個,怎麼能成親啊,可是……會不會其他人家的少爺也是這樣看她的?別的不說,她沒娘家支持,也沒多少嫁妝。

        「低嫁能挑的就多了,要是招贅,能挑的更多,找個俊俏無雙的,過起日子來不是比較舒服嗎?」

        馬釉真頓時雙眼一亮,是啊,長得好看真的很重要,她曾在花宴上見過陳家公子,那長得可真好看,潘安也不過如此吧,眼瞳深邃,鼻梁高挺,走起路來大步流星的,宛如仙人,若是能跟這種人朝夕相對,衣服一年兩裁,好像也還行。

        宋老太太見宋萃玉把女兒跟外孫女勸住了,給了她一個慈愛的眼神,宋萃玉知道,祖母晚一點一定會送東西到她的屋子當做獎賞,她的首飾已經多到三個抽斗都塞不下了,但沒關係,值錢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多送點,她喜歡。

        「好了,別哭。」宋老太太拿出手絹替宋新梅擦去眼淚,「蘭秀,菊芳,帶姑奶奶跟表小姐去後面洗洗臉,把頭髮重新梳一下。」

        宋新梅母女吸了吸鼻子,倒也乖順的跟著兩個大丫鬟去後面了。

        秦氏鬆了口氣,這兩個戲精總算走了,真是煩死人了!「老太太,萃霜要帶去仁王府的東西,不知道要讓哪個管家辦理,媳婦好把單子給他。」

        「單子給我吧,這樣天大的喜事,我得親自操辦,才能顯示對仁王府的尊重。」

        秦氏知道給婆婆操辦,婆婆肯定會再添入私房,婆婆可有錢了,隨便添也是一、兩千兩,於是高高興興的把單子呈上去,「媳婦替萃霜謝過老太太。」

        宋老太太拿過單子,交給身邊的申嬤嬤拿著,接著問道:「萃霜這都病了七、八日了吧,怎麼沒見好?」

        「媳婦也不知道,萃霜就是怕風怕得厲害,帳子一點都不肯撩開,媳婦去看她,只能隔著帳子說幾句話,一天還只能去一次,就怕風灌進去。」

        宋老太太陷入沉思,萃霜以前癸水來也是會頭疼的,但沒這次疼得這樣厲害,那孩子孝順,萬萬不可能裝疼故意不來跟她請安。「換個大夫試試吧。」

        「媳婦也是這樣想的,聽說定相府那邊有個大夫,婦科很高明,等會兒媳婦就派人去請。」

        「妳交代下去,若是對方不肯,就多花點銀子,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人給請來,還有,請孔大夫把萃霜的脈案抄一份留下來,好讓新大夫了解萃霜的身子狀況,務必在仁王府的粉轎來之前,把身子調養好。」

        兩人正在說著請大夫的事情,門外的嬤嬤進來稟報,「老太太,描鳳居的卓嬤嬤來了。」

        描鳳居是宋萃霜的院子,卓嬤嬤是她奶娘。

        卓嬤嬤原本有個大宋萃霜一歲的女兒,三歲時卻發痘子走了,卓嬤嬤把要給女兒的疼愛全部給了宋萃霜,凡事都親自經手,秦氏多次誇讚卓嬤嬤,說有她在,自己很放心。

        宋老太太跟秦氏一聽,想法都是一樣的—— 宋萃霜身子好了。

        「快叫人進來。」

        卓嬤嬤進來後,人才剛站定就跪了下來,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嚇了宋老太太一跳,秦氏更是難掩激動,心想著女兒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老奴在這裡向老太太請罪,向大太太請罪。」

        宋老太太不愧當家多年,面對卓嬤嬤的異樣舉動,即便內心錯愕,表情也是平靜無波,「起來說話吧。」

        「老奴罪孽深重,不敢起來。」

        秦氏急了,「卓嬤嬤,妳倒是說說什麼事情啊,是不是萃霜頭疼加重了?吐了?還是虛弱得起不了床?」

        「大小姐人很好,頭不疼,也沒起不來,只是大小姐人不在府裡,經過七天,應該已經離開京城遠遠的,馬車再也追不上了。」

        宋老太太皺眉,「說清楚點。」

        「是,大小姐與古管事的兒子古正粱互有情意,她原本想嫁入羅家時,把古管事一家帶去羅家,好歹能見面解相思,卻沒想到居然要入仁王府當妾室,妾室只能帶嬤嬤跟丫鬟,要是大小姐真進了仁王府,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見古正粱一面,老奴不忍大小姐傷心難過,在仁王府槁木死灰的過日子,於是給她想了個辦法,讓大小姐裝病,由古正粱帶著大小姐離京,老奴親眼送他們上的馬車,七天已經可以走很遠了,老太太跟大太太也不用費心追,追不上的。」

        秦氏身子一歪,癱在椅子上,阮姨娘和崔姨娘連忙伸手扶住她,一個給她揉心口,一個給她倒茶。

        秦氏喘了喘,回過神來,「不對,我這幾天明明都有跟萃霜說話,雖然隔著帳子,但那是我女兒沒錯,我總不可能連自己女兒的聲音都認不出來,萃霜沒走,妳想騙我對不對?!」

        「帳子裡的人,是茶樓裡的說書婆子,什麼聲音只要聽過都能模仿,老奴請她來模仿大小姐,不讓人起疑,還有,小姐的首飾細軟在第一天就已經典當完畢,老奴親自去當的,都換成五十兩的銀票,老太太跟大太太也別想用當鋪的首飾追人。」

        宋萃玉心想,銀票面額這樣小,當鋪怕是一天就要發出上百張,用銀票追人,那也追不上,又不是一張一千兩的,物少好認。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宋萃霜這麼猛啊,居然跟個管家的兒子私奔了,真的是……做得好啊!

        她的大堂姊,才德兼備,勇氣十足,當妾太委屈了。

        古代有一種很不人道的妻妾制度叫作「去母留子」,就是懷孕的小妾或通房只要惹得正妻不高興,等孩子生下來,孩子由正妻撫養,把那些個小妾通房賣出去,或者下放到莊子,讓母子不得相見。

        貴妾也是妾,也可能被世子妃去母留子,那樣的情景實在太殘忍了。

        至於仁王府那邊也不是不能交代,讓萃晴代為出門就行,萃晴美貌,又愛慕虛榮,還有點奸詐,最適合仁王府那種地方了,十四歲的年紀雖然不大,但在古代當妻子也不是不行,何況根據大伯父回憶,他只有說「草民有個女兒」,可沒說那個女兒是誰,到時候宋家就異口同聲堅稱那個女兒就是宋萃晴。

        仁王府那邊當然不會是問題,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誰過門,從頭到尾就只交代了一句「寒露當天轎子來抬人」。

        不過卓嬤嬤大概就是被發賣的命了,祖母多年向佛,不會做打死人這種事情,但卓嬤嬤肯定會被賣到最差的地方。

        宋老太太面色陰沉,眼神寒冷,「來人,把卓嬤嬤先關去柴房,派人去把大老爺跟五老爺都叫回來。」

*             *             *

        稍晚,宋大福跟宋五福都回來了,兩人聽到這事兒都很驚訝,宋大福更是氣得半死,說要活活打死卓嬤嬤,但被宋老太太阻止了。

        更晚時,宋風、宋雲也從紫新書院回來了,宋五福膝下的宋益太小,直接被帶回自個兒的房裡,不參與討論這件大事。

        現如今在花廳裡有宋老太太、宋大福、宋五福,長房大爺宋風、二爺宋雲,還有五房的宋萃玉。

        秦氏暈倒了,大廚房正在用大火蒸藥。

        宋大福眼睛瞪得大大的,臉孔氣得通紅,「這死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居然去喜歡一個下人,放著王府的滔天富貴不要,拿自己的銀子去養小白臉,還學人家私奔,我宋大福怎麼會養出這個不知廉恥的女兒!早知道她喜歡捱窮,她一出生就把她扔到鄉下去種桑,好歹給我們做出幾匹布,不像現在,吃了十六年米飯,卻給我一記晴天霹靂!」

        宋五福吶吶的說:「大哥也別這麼生氣,我們倒是想想還有什麼辦法把人給追回來。」

        「怎麼追?這都七天了,東南西北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他們就算在京城落腳,真有心躲,我們也找不著!」

        宋風轉向宋萃玉,「妳平常主意多,倒是給我們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

        宋萃玉心想,能有什麼辦法啊,代嫁這種事情她只敢在腦子裡想,不敢說出口的,畢竟這會影響宋萃晴的一輩子,宋萃晴如果過得好,那也就算了,萬一仁王世子也會家暴,豈不是自己把她推入火坑?

        「這事情也只能當做沒發生過了,大堂姊就算追回來,她跟古正粱獨處了七天,也不可能再送入王府,今天廳裡這麼多人,難保哪一天仁王世子不會知道,到時候就是結仇了,為今之計,只能誠實以對,最多就是讓仁王府笑話我們宋家規矩不好,但至少不結仇。」

        宋大福氣得雙手在空中亂揮,「這麼好的機會就這樣沒了,仁王世子的貴妾啊,那個賤命丫頭。」

        「大伯父,丟臉總比丟命好,大堂姊追回來了,你真敢把她送入仁王府那麼尊貴的地方嗎?要是世子知道他的貴妾跟其他男人獨處過七天,您覺得世子會不會想殺人洩憤?您有幾個頭可以砍?」

        宋大福下意識摸了摸後頸,氣勢也弱了幾分,「可……可這機會這麼好……」

        「人這輩子要吃什麼飯那是注定的,我們宋家就是商人命,我不贊成去追大堂姊,就像我方才說的,追回來也不能嫁人,倒不如將實情告訴仁王爺,再對外宣稱大堂姊病死,仁王爺看在大伯父幫助過他的份上,肯定不會到處說我們宋家的醜事,過段時間這件事就可以揭過去了。」

        宋大福一臉可惜,「就這樣?」

        「就這樣,然後該給萃晴說親了。」

        一直沒說話的宋雲突然開口,「我也覺得這主意不錯,誠實為上,別結仇,爹,我跟大哥會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光宗耀祖不是靠著女兒進王府當貴妾,而是讓兒子掙給您!」



【第二章】 坐上粉轎

        「小姐,申嬤嬤來了。」

        宋萃玉一聽祖母身邊的嬤嬤來了,連忙說:「快請人進來。」

        申嬤嬤跟宋老太太主僕五十幾年,在宋家,就連幾個太太奶奶都會給她幾分顏面,她當然不可能真的把她當奴僕看。

        不一會兒,穿著深藍色褙子的申嬤嬤跨過坎子進來,走到方桌旁跟宋萃玉規規矩矩的行禮,「老奴見過二小姐。」

        宋萃玉連忙扶起她,「申嬤嬤不用如此多禮。」

        「老太太讓二小姐去一趟松鶴堂的花廳。」

        宋萃玉想了想,問道:「可是大伯父從仁王府回來了?」

        「是。」

        「請嬤嬤告訴祖母,我換件衣服馬上過去。」

        申嬤嬤離開後,錦繡、良枝連忙過來替宋萃玉整理妝容,雙蝶飛舞對襟,流彩雲燕裙,外頭加了一件正妃色琵琶襟小襖,衣裳是紅的,頭飾便選了白玉纏枝釵,花穗耳環,手上戴著碧玉鐲,這便大功告成。

        時序入秋,花園裡的樹木已經不如夏日那樣翠綠茂盛,都露出些許枯黃,倒是沿著石階種的木芙蓉開得好看,粉紅色的花朵碗口大小,沿階盛放,讓蕭瑟的園子活潑不少,當然,桂花絕對不可少,宋老太太喜愛桂花,宋家花園十幾年前大翻修時,工匠種植了不少,不管走到哪兒,都能隱隱聞到桂花香氣。

        沿著小徑走了約莫一盞茶時分,便到松鶴堂花廳。

        鋪著斑斕地毯的花廳中,此刻只有宋老太太和宋大福,兩人神色一般,都是困惑中帶著高興。

        宋萃玉行禮,「見過祖母,大伯父。」

        宋老太太伸手,「快到祖母這裡坐。」

        宋萃玉看得出來祖母和大伯父都苦苦壓抑著興奮,祖母的嘴角一直是她的心情指標,高興就往上,不高興就往下,此刻嘴角高高翹起,顯然心情十分愉悅,這讓宋莘玉覺得有些古怪,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宋大福往前一蹦,「玉丫頭,大伯父今天終於見著仁王爺了。」

        宋萃玉微微點點頭,看來這怪異的氣氛跟仁王爺有關,所以呢?

        「只能說啊,我們宋家就是有那個富貴命。」宋大福捻著鬍鬚,得意得臉都紅了,「我原本是跟仁王爺告罪,卻沒想到仁王爺說,跑了個女兒也不要緊,換一個就行,仁王爺居然還是要收我們宋家女兒當貴妾,還說再拖下去也麻煩,粉轎三天後過門抬人,看我們送誰出門,仁王府就收誰為妾。」

        宋萃玉難掩錯愕,仁王爺的神經會不會太粗啊,這樣也行?呃,不對,仁王爺應該是不想欠宋家人情,況且又是他親口允諾的,再說了,收個貴妾對他們仁王府來說實在太容易了,與其放著人情,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方會獅子大開口,不如把貴妾約定履行到底,說到底不過就是兒子房中多了一個人,那能是多大的事情。

        「所以是要讓萃晴替代大堂姊進王府了?」也不能怪她這樣想,這可是大伯父掙來的機會,當然是給自己的女兒。

        「那怎麼能呢!」宋老太太略帶責備的看了她一眼,「仁王世子什麼身分,怎麼能讓晴姐兒這庶女去伺候,祖母剛剛跟妳大伯父商量好了,讓妳去比較合適。」

        宋萃玉頓感天打雷劈,啥啊,她可是五房的人耶,而且祖父已經答應她在家當老小姐了。「祖母,孫女覺得晴姐兒合適多了,晴姐兒美貌又多才,仁王世子肯定喜歡,還有,大伯父,您不是想要一個有封號的外孫嗎,若是姪女進王府,您可就不會有那樣的外孫了,這麼天大的富貴,這麼天大的機會,就這樣白白讓給我?」

        宋大福嘆了口氣,又「嘖」了一聲,眼神閃過一絲痛心,「玉丫頭,光是妳剛剛的見識跟胸襟,晴姐兒就比不上,我們讓姑娘入王府,是想討仁王世子喜歡,可不能放個不聰明的進去,晴姐兒我還不知道嗎,心眼跟雞眼差不多,進仁王府肯定要搞小動作,到時候我們宋家不但沒討到便宜,還會惹得世子不快,這萬萬不行的。」

        他雖然想要個金玉外孫,但更想要有功名的兒子,宋風和宋雲的前程才是他最關心的,若是玉丫頭得寵,仁王世子想提拔,當然是先提拔他們兩個,玉丫頭的親弟弟宋益今年才八歲,要提拔還輪不上他,只是這種話不能說出來。

        想到這裡,他不免再次埋怨萃霜那個賤丫頭不爭氣,把這大好機會讓出去,不然她那麼美貌無雙,要得寵肯定容易。

        玉丫頭嘛,雖然容貌不是頂尖,但還算討人喜歡,性子又伶俐,長期相處下來,要得寵也是可能的。

        宋大福乾笑了幾聲,「玉丫頭,妳不用不好意思,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我們都是宋家人,這富貴給萃霜跟給妳,都同樣能光耀門楣。」

        宋萃玉在內心哀嘆,不,大伯父,不是不好意思,是不願意啊,給人當正妻都不願意了,何況當個妾室,將來世子妃這個頂頭上司入府,知道有個妾室早早入門,肯定很不爽,頂頭上司不爽,下屬也不會好過的。

        「玉姐兒。」宋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期待又慈愛的瞅著她,「祖母知道妳有自己的想法,可是誰會想到萃霜會跑,誰又想得到仁王爺居然願意繼續履行諾言,我們是一定要送個宋家姑娘進去的,年紀太小的就不用考慮了,妳十五,萃晴十四,都可以,可是妳捫心自問,萃晴真能安份的當個妾室,不會給宋家惹來麻煩嗎?」

        宋萃晴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在哪裡吃了點虧,一定要加倍討回來,她被馬釉真推了的事情,雖然當下保證不會透露,但會找一天「不小心」說溜嘴,惹得雞飛狗跳她才高興。

        她一定會惹事,而且不會是小事,還有很大的可能會自以為是的槓上世子妃。

        可自己為什麼就要這麼倒楣呢?因著貪慕富貴的大伯父,逃跑求生的大堂姊,然後她得進入那座金絲牢籠?光是想,就覺得冷汗要冒出來了,不行,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祖母,二伯父家、三伯父家也還有年齡合適的……」

        「那不行。」宋老太太打斷她,嘴角馬上垂了下來,「這麼好的機會,我不會給那些人,再說了,那幾個姨娘庶子對我都心有埋怨,一旦他們的女兒得寵,妳覺得他們會反饋本家,還是把我們狠狠踩在腳下?玉丫頭,我答應過妳祖父讓妳決定自己的將來,但現在情況不同,仁王爺已經讓步,我們可不能不識抬舉送個庶女過去。」

       宋萃玉心中一凜,祖母這是在敲打她,宋家不能不識抬舉,她也不能不識抬舉,祖母現在好好的跟她說,她得識時務的接受。

        她當然也能鬧,但祖母會懲罰她母親,只要日日立規矩,說晚上人不舒服,要母親在小榻子上侍疾,母親的好日子就到頭了,立規矩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的,侍疾更不行,得給祖母拍痰、揉腳,熱了要搧涼,冷了要添炭,還得伺候祖母拉屎拉尿,什麼下人粗活都得做,她被母親疼愛了十五年,她不忍心母親被她連累。

        沒有利害衝突的時候,祖母可以容忍她的小脾氣,但一旦和宋家本家的利益有關,祖母就不會讓她隨心所欲了。

        她很明白,在祖母眼中,大堂哥跟二堂哥的前途比什麼都重要。

        幻想的璀璨將來,當女掌櫃什麼的,都沒了,以後的人生就是一院落、四堵牆,沒有丈夫,因為她只是妾,她跟世子不是夫妻關係,而是主僕關係,自此從天地遼闊飛入一間牢籠。

        宋萃玉告訴自己,算了,都死過一次,不怕。

        聽說仁王妃長得很美,也許世子長得像她呢,她就有個帥哥主人啦,那也不錯,就算沒感情,看著好看的臉也能保養眼睛。

        既然不忍心母親受苦,就只能自己受苦了,只希望仁王世子不要打人就好,只有這一點,她是萬萬不能忍的。

        如果他真有暴力傾向,在這個沒有警察的年代,她也只能盡量拍他馬屁,拍得他舒爽又高興,心情好點總不會是壞事,還好以前從事服務業,她很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想通了之後,宋萃玉挽著祖母的手,撒嬌說:「祖母可要把替大堂姊準備的都給孫女兒,不能因為孫女兒是五房就偏心。」

        宋老太太看了這孫女十五年,對她的脾氣還是有點了解的,見她轉瞬間想開,雖然有點意外,但也十分高興,嘴角再次上揚,「好好好,都依妳。」

        宋萃玉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只能快速打算起來,她會有一萬兩銀子,約五千兩的諸般事物,還有八間鋪子,真是天道好輪迴,自己當初替大堂姊爭取的幾間鋪子,沒想到居然到了自己名下,只能說幸好自己當時好心,也算幫了自己一把。

        唉,只是這仁王府也太心急了,只給了三天的緩衝時間。

        她真捨不得母親,宋家要說有什麼讓她留念的,就是母親了。

        那個慈愛、溫暖又大器的女人,給了她滿滿的寵愛,前生沒得到的,這輩子加倍體會了,母愛真的太神奇了。

        前生因為媽媽不愛她,她也覺得自己沒資格得到愛,她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可是當一個人從小到大都聽著母親對自己說「都是妳害的」,一定會下意識覺得自己會帶給他人不幸,會讓人不幸的人有什麼資格得到幸福呢?於是她離婚時,心裡也是淡淡的想著,看吧,不會幸福的,他們的婚姻沒有任何外力問題,但就是不幸福。

        可是孫氏這個母親不同,她去廟裡上香時總是說—— 

        感謝菩薩把玉姐兒帶到信女身邊。

        寵女兒,愛女兒,把女兒捧在手掌心,連「要在家當老小姐」這麼任性又驚世駭俗的事情也應了她,她還記得母親給她梳頭時,常會無奈的笑說「妳這丫頭這麼任性,真要替妳操心一輩子」。

        她聽在耳裡,心裡暖烘烘的,前生的遺憾在今生得到彌補,母親讓她覺得,她是可以幸福的。

        當然,她的幸福不是指成親生子,而是一種心靈上的心滿意足,她想永遠待在母親身邊,當母親的女兒,對她來說,這就是幸福。

        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仁王府的粉轎三天後到,宋萃玉知道自己得抓緊時間跟母親相處。

        孫氏一得知女兒三天後要入仁王府,錯愕又驚嚇,當下便哭了出來,侯門深似海,又只是個貴妾,只怕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了,她養了十五年的寶貝女兒啊,緣分居然就只剩下三天,她摟著宋萃玉哭了半日,眼淚停不住。

        倒是宋五福知道這等好事落在五房,高興得手舞足蹈,但看到正妻在哭,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去姨娘房裡開心去了。

        宋萃玉這三天都黏著母親,時間轉眼即逝。

*             *             *

        這天一大早,天色未亮,在母親的淚眼跟祖母的期許中,宋萃玉上了粉轎,跟著她過去的只有奶娘郝嬤嬤跟良枝、錦繡。

        轎子很大,錦墊也厚實,只是搖搖晃晃的讓人不舒服。

        宋家小廝在大門前燃放一串長鞭砲。

        鑼聲一響,特別請來的說書人大著嗓子說:「送二小姐到仁王府當世子貴妾,送二小姐到仁王府當世子貴妾……」一次又一次,要吼得街坊鄰居都知道宋家的小姐要進仁王府。

        宋萃玉掀開小簾子,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看了那朱紅色大門一眼,上頭的黑色牌匾上用金色字寫著大大的宋府。

        如果沒有意外,她這輩子不會再看到第二次了。

        就這樣離開了生活十五年的地方,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度過餘生,她必須承認她確實擔心忐忑,她也不求什麼受寵,只希望仁王世子不要太難伺候就行。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不知過了多久,宋萃玉終於聽到一個婆子的聲音—— 

        「宋姨娘來了,開門。」

        她俏俏掀開轎簾往外看去,角門。

        也是,貴妾說難聽點就是個姨娘,仁王府當然只會開角門。

        轎子又行了一會兒,終於停了下來,一隻短胖的手掀開轎簾,「宋姨娘下轎吧。」

        宋萃玉下了轎子,眼見說話的是個年約四十歲的嬤嬤,臉很圓,長得就是一副精明樣。

        「老奴魯婆子,見過宋姨娘,還請姨娘上馬車。」

        宋萃玉以為自己聽錯了,「馬車?」

        「是,已經準備好了。」

        一身妾室粉紅的宋萃玉看了看,下轎的地方並不是什麼房舍跨院,而是王府的馬車棚,十幾匹高大的駿馬在草坪上跑踏,一旁竹棚下停著幾輛寬大的黑檀馬車,其中一輛帳幔是用只有親王可用的深黃色,帳幔上撲騰著三爪黑龍,另外一輛是深棕色,圖案是展翅祥鶴,乃仁王妃所用,這兩輛放得特別明顯,其他幾輛也有明顯排序。

        至於自己要上的馬車則是深綠色的,頗大,外面有牡丹刺繡,顯得十分精緻,後面跟著兩臺深藍色的馬車,看來是要讓她帶來的下人乘坐,還要放置她帶來的事物。

        可就算是王府,也不可能大得這般誇張,得換坐馬車吧?

        宋萃玉脫下碧璽手串往那魯嬤嬤手裡一塞,「初來乍到,規矩全然不知,還請嬤嬤說得詳細些。」

        那魯嬤嬤多精啊,一看那碧璽是上好的成色,少說也要兩、三百兩,立即裝出一副同情的樣子,「這個……老婆子是下人,也不太好說,只能說這是世子的意思,姨娘可不好違背。」

        宋萃玉看她像便祕似的,話說得吞吞吐吐,心情有些煩躁,但又不好顯出來,只好再摘下金臂環,「嬤嬤拿著吃些點心。」

        魯嬤嬤心裡高興,臉色卻更苦,壓低聲音說:「世子不接受這樁喜事,要把姨娘送往郊外的別莊,過角門只是做給大家看,表示我們仁王府說話算話,姨娘可得想開些。」

        她要被送往別莊?她可以不用伺候世子?宋萃玉幾乎要跳起來了,喔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哈哈哈!

        原來世子不難伺候,只是不待見她,開心。

        她這幾天一直在猜想世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頭髮因此掉了好多,又想著要跟一個沒感情的人同床共枕,她就忍不住冒出一身雞皮疙瘩,她什麼情況都揣想過了,就是沒猜到世子不想見她,真是太好了!

        以後她就帶著萬貫家財在城郊當山大王,而且她就算偷偷回家,仁王府也不會知道,至於宋家那裡就更好交代了,這可是世子的意思,不能得寵不能怪她,見都沒見過,怎麼爭,是吧!

        魯嬤嬤用手秤了秤那金臂環,份量很足,於是又好心地補充道:「姨娘放心,那莊子可是極好的地方,風景優美,在那邊住上一陣子,什麼煩心的事情都沒了,姨娘在那邊上頭沒人,想開些自然能逍遙自在。」

        「再問嬤嬤一句,現在什麼時候了?」

        「快酉時了。」

        所以她坐了差不多十個小時的轎子,難怪全身僵硬,不過聽到要去別莊的好消息,她只覺得骨頭輕了不少。

        宋萃玉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來,故作鎮定地說:「郝嬤嬤,良枝,錦繡,妳們都聽到了,這是世子的吩咐,我們上馬車。」

        魯嬤嬤見她沒有哭鬧,很是意外,但也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還真怕這姨娘受不得刺激暈倒,那可難辦了,現在可好,自己爬上馬車多省事啊,她連忙指揮下人把姨娘帶來的十二擔事物裝在後頭那輛馬車,妥當後,車夫一揚鞭,魯嬤嬤也跟著爬上去,往郊外去了。

*             *             *

        怎麼說呢,當一宅之主的感覺真的好爽啊!

        這個年代沒啥娛樂,為了怕晚上睡不著,宋萃玉白天也不敢睡太晚,總是日出時分就起床,然後沿著院子跑個半小時,減肥順便放鬆心情。

        剛開始,別莊的人還以為她受不得刺激,發瘋了,但經過她用力推廣,現在已有不少下人有事沒事會跑上兩圈,運動可以讓人精神變好,體會過運動的好處,大家都回不去了。

        然後她也知道了,仁王世子叫作趙天霽,名字是皇上親自取的,那聖旨現在還供在王府的佛堂上,趙天霽雖然不待見她,但也沒刻薄她,魯嬤嬤每個月都會送來五十兩銀子,十兩是她的例銀,十兩是整體廚房支出,管家嬤嬤三兩,二十四個下人月銀各一兩,最後剩下的三兩則是其他支出,一年四季也會按照姨娘的分例送衣服鞋襪過來,最重要的就是,下人的賣身契都在她手裡。

        這些下人在別莊的日子過得超爽,尤其是管家嬤嬤,把別莊當成自己的住處,把兩個女兒當成千金大小姐,真正主人家到了,哪會開心?

        宋萃玉剛到時,因為魯嬤嬤在,那些人不敢怎麼樣,等魯嬤嬤隔日回去,管家嬤嬤馬上拿喬了,這個不行,那個不准—— 對,姨娘就是兩個菜;對,姨娘不能天天洗澡;丫鬟是打掃院子的,姨娘的粗活得自己做才行;姨娘該起床就得起床,雖然是在別莊,也不能偷懶。

        宋萃玉火大了,當天就叫了人牙子來,把那管家嬤嬤一家三口賣了,立威。

        眾人見狀,突然對她親切不少,宋萃玉一問之下才知道,管家嬤嬤平日作威作福,人人討厭,兩個女兒明明是丫鬟,卻仗著管家嬤嬤的威勢欺負其他人,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而她一來就把討厭鬼攆走了,對他們來說她當然是好人。

        宋萃玉詳細問過,知道一個于嬤嬤在別莊做了二十幾年的活兒,識字又會看帳本,便將她提拔上來當管家。

        于嬤嬤又驚又喜,月銀從一兩變三兩,她的孫子們就可以進學堂了,她自然十分盡力。

        換了管家嬤嬤,別莊照常運轉,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一件事情,宋姨娘手裡是有賣身契的,該下手的時候也不會手軟,所以園丁把院子裡的花草樹木都整理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廚娘也不敢偷斤減兩,該出什麼菜就是什麼菜。

        宋萃玉很滿意,小日子簡直太美好了。

        在別莊這兩年,她有事沒事就去指導廚娘做菜,她是不會做菜啦,但吃過啊,廚娘三十幾年經驗,手藝好,悟性高,她講,廚娘做,也做得有七、八分樣子。

        漢堡有了,薯條有了,椒麻雞有了,披薩有了,她只差一臺「唉鳳」,就可以變成現代人了。

        三個廚娘剛開始對她半信半疑,現在對她無比崇拜,還認為她不愧是大戶人家出身,懂得就是多。

        宋萃玉坦然接受她們的崇拜,心裡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

        這美好的秋日,看著紛黃銀杏,在涼風習習中啃著鹽水雞爪,簡直是人生一大樂事,母親上回來別莊看她的時候,一直要她去求仁王世子,讓她過繼個孩子,女人有了孩子,比較不會覺得日子難熬之類的。

        她才不要,她現在是別莊老大,說一不二,日子舒爽得很,等小嬰兒來了,老大就變成小嬰兒了,她絕對不要失去自己的地位。

        宋萃玉把雞骨頭扔進瓷桶裡,又從盤子拿起一隻開始啃,鹽水雞脖子跟鹽水雞爪真是人間美味,好適合一邊看書一邊吃……

        「姨娘,大喜。」于嬤嬤一邊推開格扇跑進來,一邊大聲嚷嚷,「大喜事啊!」

        良枝皺眉,「姨娘在看書呢。」

        「良枝姑娘見諒,真是大喜事啊,老奴這才忍不住的。」

        宋萃玉把目光從書上移開,「什麼事情這麼高興?真把這幾天老去雞棚偷吃雞蛋的狐狸抓住了?」

        「不是。」于嬤嬤一臉開心,「幾個雞蛋而已,算什麼。是仁王帶著仁王妃與世子從江南回京,仁王妃身體不舒服,要先來別莊歇息幾日,世子不放心仁王妃,跟著一道過來。」

        登楞!不、是、吧—— 

        可惡,她又不能怪仁王妃,身體不舒服不是她願意的,也不能怪世子,擔心母親是人之常情,但她就是覺得很「阿雜」。

        混蛋!可惡!

        她現在有點理解原本那個管家嬤嬤的心態了,山大王當得好好的,正經主子卻突然出現,這就表示好日子到頭了。

        「人什麼時候到?」

        「先行來告知的侍衛說,大概再兩刻鐘。」

        宋萃玉一下子從美人榻上彈起來,「于嬤嬤,快帶人去整理一進的廂房,把話傳下去,仁王妃跟世子要來,讓大家自己注意些,廚房如果來不及準備,就先上仁王妃跟世子的那份,其他的不用管。良枝,錦繡,過來幫我換衣服。」

        兩個大丫鬟迅速褪下她的常服,換上月華錦衫、四喜如意裙,天冷,加了件牡丹紋浣花外襖,頭上插了支玉珠垂墜步搖,良枝又給她戴上金絲護甲,但她怕到時候要扶仁王妃,反而刮傷仁王妃,想了想,還是取下。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一直乖乖住在二進的廂房中,萬一她托大,住了一進的好房間,爽是爽到了,但仁王妃這樣突然殺來,發現她一個妾室居然這麼大膽,她大概也就完了。

        一切準備妥當,宋萃玉帶著郝嬤嬤、良枝、錦繡、于嬤嬤,以及其他二十四名下人,全都在別莊門口等著。

        沒多久,幾輛馬車緩緩駛過來,帶頭的是仁王妃的馬車,第二輛是群青色的,居然也繡了三爪龍,看來說皇上偏愛這個姪子果然不假,明明只是個世子,竟用了繡龍的帳子,四匹黑馬拉著,十分威風。

        幾輛馬車全停下後,跳下幾個丫鬟婆子,眼見那群青色的帳子也有人掀開,宋萃玉連忙低下頭,眼角瞥到仁王妃在世子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她連忙帶頭行禮,「奴婢宋氏見過仁王妃,見過世子。」

        一旁的圓臉嬤嬤問道:「房間可準備好了?」

        「都準備妥當,請仁王妃、世子隨奴婢過來。」

        圓臉嬤嬤又說:「去請大夫,越快越好。」

        「已經派人去請,算算那大夫也差不多快到了。」

        仁王妃人不舒服,又不肯讓兒子背,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到一進的廂房。

        躺下後,丫鬟司琴連忙拉上錦被,就聽到仁王妃「咦」了一聲。

        趙天霽連忙關心的問:「母妃,怎麼了?」

        「這枕頭……」

        「枕頭不舒服嗎?兒子給您換一個。」

        「不是,這枕頭居然有茶葉香,讓我這煩悶噁心倒是減輕了些。」仁王妃側過身子,讓鼻尖靠近枕頭,「這味道挺好的,聞著舒服。」

        宋萃玉心想,當然,這可是她這位經絡按摩師根據經驗做出來的茶葉枕頭,混了好幾種茶葉呢,有的寧神,有的定心,平常都是她抱著睡覺用的,她猜出仁王妃是從江南回來的路上暈船,才把這好枕頭貢獻出來。

        趙天霽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大夫呢,怎麼還沒來?」

        話音方落,外頭就傳來于嬤嬤的聲音,「宋姨娘,大夫來了。」

        見丫鬟要解帳子好把仁王妃遮起來,宋萃玉連忙說:「幾位姊姊不用忙,我們這兒去年來了一位女大夫,醫術很好,女子看病,也不用避嫌。」接著她親自去開了格扇,「多謝周大夫這麼快趕來。」

        周大夫五十幾歲,她當然也知道這碧瓦朱甍的院子是仁王別莊,住著仁王世子的妾室,今日妾室親自迎接,床上之人想必是富貴中的富貴,不敢怠慢,行過禮後馬上細細的診起脈來。

        「夫人這是旅途奔波導致心神耗損,吃幾帖藥就好了,夫人若是不冷,可以開點窗,讓氣息流動,好得更快。」

        趙天霽一聽,已經信了她的醫術八成,原本坐船回京是再穩當不過,卻沒想到大黎江上游連日大雨,河水暴漲導致船身不穩,顛簸得厲害,母妃暈船卻怕耽誤回京面聖,一直苦苦忍著不講,直到下了船跌倒,大丫鬟這才說母妃已經不舒服好幾天了。

        「大夫,這可要緊?會不會留下病根?」

        「不會,只是切記,以後若是遠行,得慢慢來,急不得,還有,府上若是有人懂得鬆經脈之法,倒是可以推拿一番。」

        趙天霽一喜,「周大夫可懂?」

        「我懂是懂,但年紀已大,雙手無力,對貴人來說是沒有幫助的。」

        趙天霽心裡失望,可看這位周大夫確實又老又瘦,也不好為難對方。

*             *             *

        當天晚上,廚房準備了十二道菜,仁王妃卻只喝了幾口湯,宋萃玉想想不行啊,仁王妃身體好不起來,就要一直在這裡住下去,這樣她要怎麼繼續當山老大?

        於是她心一狠,把「嫁妝」中的上好碧螺春拿出來,送給仁王妃的大丫鬟司畫,吩咐著仁王妃既然喜歡茶葉的味道,就用茶葉水洗個澡唄,又吩咐廚房準備幾樣鮮果,切成小口小口的送去。

        稍晚,司畫來到宋萃玉的院子,表示王妃洗了個茶葉熱水澡後,果然舒服很多,大魚大肉吃不下,切成小口的新鮮水果倒是能吃上一些,王妃身子舒服不少,讓她去磕頭。

        宋萃玉心想,媽的,但還是笑容可掬的說:「多謝王妃,多謝姊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5 10:50 PM 編輯

【第三章】 黃金雙手

        仁王妃身體還沒大好,是坐在繡床上見宋萃玉的。

        宋萃玉告訴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跪就跪,怕什麼!隨即便雙膝一彎,跪了下來。「奴婢宋氏給王妃磕頭。」

        「好。」仁王妃溫和的道,「抬起頭來我瞧瞧。」

        宋萃玉直起身子,微微抬起臉,當然不敢直視王妃面孔,眼睛是看著青磚地。

        仁王妃笑著褪下一個鐲子,「收著吧,賞給妳當見面禮。」

        宋萃玉雙手接過,「奴婢謝過王妃賞賜。」

        真可悲,唉……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來人,賜坐。」

        白天見到的那個圓臉嬤嬤連忙搬來一個繡墩。

        宋萃玉又道謝,「多謝嬤嬤。」

        坐下後,宋萃玉這才有機會偷看仁王妃一眼。她從以前就聽過仁王妃貌似天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四十幾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像三十上下,不只美貌,還有種楚楚可憐的氣質,她是女人,都被仁王妃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看得骨頭軟,更何況是男人,肯定對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百般疼寵、百依百順。

        說起這仁王妃,那可厲害了,據說她生趙天霽時十分兇險,產後足足有兩個月都只吊著一口氣,後來好不容易清醒了,仁王疼惜妻子,等她身體好了,便賜下絕子湯藥,寧可要仁王妃,不要其他嫡子嫡女了。

        至於仁王的庶子庶女呢?沒有,一個都沒有!仁王沒有姨娘通房,這輩子就仁王妃一個女人。

        仁王妃的庶妹來探視姊姊,一直暗示娥皇女英姊妹共侍一夫,還和樂融融,但仁王沒上鉤;春宴秋宴等聚會,也會有些小官女貪圖富貴,想藉機跌倒在仁王懷中,再哭著喊男女授受不親,逼仁王納妾,卻沒想到仁王身子一側,那小姐便直接撞入花圃中,吃了一嘴巴泥,丟臉得好幾個月都不敢出門。

        最精彩的當然是仁王的遠房表妹,假借家宴,直接溜進仁王的書房裡,哭喊著仁王對她如何又如何,她不要活了等等,仁王只好收了她當妾室,也請了媒人來打契約,沒想到隔天仁王就把她給賣了。

        姨娘本來就是下人,下人本來就是可以由主人作主發賣的,所以按照律法,一切合乎標準,據說那姨娘被賣時,大喊著救命,知道錯了,饒了她吧,她以後再也不敢了,人牙婆子立即四個嘴巴子抽下去,那姨娘疼得連哭都哭不出來,被賣到哪裡也沒人知道,大家只曉得一件事,仁王只要仁王妃一人,其他女人想進他仁王府?沒門。

        據說齊太妃為此不太高興,但也沒辦法,兒子都這麼大了,只能隨他去。

        站在女人的立場,宋萃玉是很崇拜仁王妃的,在這個一夫多妻盛行的年代,以仁王之尊,居然只有她一個女人,偶像啊,該出書教教天下女人如何馭夫。

        「宋姨娘,妳在這裡住了一、兩年有了吧?」仁王妃開始閒話家常。

        「下個月就兩年了。」

        「霽兒不知道仁王爺跟妳大伯父的事情,突然多了個姨娘,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希望妳別怪他。」

        天兒啊,仁王妃講話怎麼這麼客氣,又被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瞅著,宋萃玉都要不好意思了。「回王妃的話,雖然奴婢是商家女子,但從小也是讀著《女誡》長大的,不會對世子心有埋怨,即便住在別莊,但吃穿飲食,世子都有照顧,奴婢很感激。」

        「那就好,我幾次想讓他把妳叫回來,但又想著當母親的怎能把手伸進孩子的院落,所以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仁王妃拉起她的手,十分親切,「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妳有緣分,我剛開始只是想誇誇妳心細,可看到妳之後,對妳倒有幾分喜歡。」

        看人的本事,仁王妃還是有的,她原以為宋萃玉不是怨氣沖天,就是會哭求自己讓她回王府,畢竟粉轎過門卻把人直接送往別莊,這確實稱得上是羞辱人了,卻沒想到宋萃玉一臉平靜,眼睛有神,臉頰有肉,可見日子過得舒服。

        她幾乎當下就知道,這姨娘的心胸肯定寬闊,如果她能待在霽兒身邊,也教教霽兒怎麼過日子就好了。

        兒子就是太認真了,明明才十九,心智卻像個八十歲的老頭子,連她這做母親的有時候都看不下去,而且兒子都這年紀了,身邊沒有通房,唯一的姨娘又往外送,她不免擔心兒子是不是好男風?

        東瑞國在這方面非常開放,尤其京城更為全國之最,各種娛樂場所都經營得有聲有色,高等點的有棋室、琴房,附庸風雅,文人最愛;一般老百姓就是茶樓聽說書、看戲,或是探探哪家大人有見不得光的消息,哪戶的後宅又有什麼新鮮事。

        但要說最受歡迎的,當然是賭坊與青樓,賭坊開的賭局是包羅萬象,就連門口的鸚鵡什麼時候拉屎都能賭,至於這青樓嘛,也不遑多讓,只要有銀子,嫖男嫖女皆可。

        青樓中的花魁,一個比一個豔,青樓中的小倌,一個比一個媚,那可是個個都能跟花魁比美,流連其中的大有人在,更不乏達官貴人。

        然而心裡的擔憂,仁王妃只敢跟奶娘白嬤嬤說,白嬤嬤則是說她也是這樣想的,但怕仁王妃心煩,之前一直不敢講,這讓仁王妃更加憂懼了。

        好不容易霽兒要收姨娘了,她很欣喜,也不管對方是個低賤的商戶,只想著要是有個女人能拴住兒子,無論生男生女,她都一般高興,卻沒想到那姨娘居然只在仁王府轉了一圈就被兒子送走了,這下子她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兒子一定是有龍陽之好。

        這兩年她送了十幾個丫頭到兒子房裡,兒子碰都不碰,還把人都給趕了出來,現在只能說老天保佑,讓她身體不舒服,這才能親眼看看這宋姨娘,穩重又大器,說不定兒子會喜歡呢。

        她安排的那些丫頭都太心急了,一個一個都不懂得慢慢來,一個一個都惹得霽兒不快,不像這宋姨娘,被冷落了兩年,還能過得這般滋潤,這份心胸不簡單,她肯定懂得怎麼跟霽兒相處。

        人心都是肉做的,相處久了會產生感情,到時候讓霽兒跟她好上幾次,這孩子不就有了嗎?

        仁王妃越看宋萃玉那肉乎乎的臉頰越覺得滿意,「妳明天早上親自幫我點菜。」

        雖然滿意了,但還是要考校一下,她這輩子沒跟商戶接觸過,不知道商戶之家的女兒是怎麼教的,如果連點菜都不會,她可能得找個嬤嬤調教一下,再把人送到霽兒面前。

        一旁的白嬤嬤道:「王妃,時辰不早,該歇息了。」

        「也好,宋姨娘,妳也回去歇息吧。」

        「奴婢略懂經脈鬆弛之道,給王妃鬆鬆頭頸可好?」

        仁王妃洗浴後,大丫鬟司琴已經替她按摩過了,但畢竟不是醫娘,不懂竅門,現在又覺得有點緊,聽到宋姨娘自薦,便點了點頭。

         「還請王妃躺下。」

         「不是坐著?」

         「躺下時,肩頸放鬆,按起來更舒服。」

        仁王妃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便依言躺下,圓臉嬤嬤連忙替王妃蓋上秋被。

        宋萃玉讓人移走床頭板,伸出前生的黃金雙手—— 雖然她已經十七年沒做泰式按摩了,但前世做了上千次,想忘也忘不掉,偶爾夢見在現代工作,手法都還溜著呢!

        她伸出兩手拇指,按住仁王妃的眉心,開始畫起圈圈,她從頭、頸、肩,一路按摩下來,仁王妃舒服得嘴角微微上揚,在她要施展第二次高超的按摩技法時,就聽到仁王妃規律沉穩的呼吸聲,顯然是睡著了。

        白天對宋萃玉不算太客氣的圓臉嬤嬤,此刻露出詫異的表情,但見王妃身體有恙數日,總算睡得好,又有些欣慰。

        宋萃玉看到圓臉嬤嬤朝自己使眼色,便跟在圓臉嬤嬤身後離開了仁王妃的房間,司琴滅了燭火,記得周大夫的吩咐,將窗戶打開一點透透氣,而後躺上小榻,準備值夜。

        圓臉嬤嬤一路送宋萃玉到二進的房間,跟她說:「老婆子姓白,今日謝謝宋姨娘,我家王妃已經數日不好睡了,多虧宋姨娘的好手藝。」

       「白嬤嬤客氣,能給王妃鬆頸,是我的榮幸。」

       「姨娘這便安歇吧,明日還得伺候王妃早膳。」

       「謝白嬤嬤提醒,嬤嬤也早點休息。」

        回到房間,擔心了一整晚的郝嬤嬤連忙迎上來,把自家小姐前前後後看了一遍,確定一切都安好,這才放心。

        「姨娘回來就好了。」錦繡說,「郝嬤嬤一整晚連水都不喝。」

        「錦繡姊姊還不是,連話都不說,一直走來走去。」良枝揭她的底。

        錦繡一羞,「剛才擔心得哭鼻子的人不知道是誰!」

        宋萃玉心中一陣溫暖,不是她在說,她做人真成功,以前如果看到班長被老師叫去,她內心一定會很爽,祈禱班長是被罵,可是現在她被王妃叫去,她的嬤嬤、丫鬟都在擔心她。

        「我沒事,給我換衣服,要睡了。」宋萃玉吩咐道,「還有,明天卯初就叫醒我,如果我賴床,就提醒我王妃在別莊。」

        「是。」

*             *             *

        沒亮就起身,讓廚房準備鬆餅、薯條、南瓜濃湯,只有南瓜濃湯是已經煮好的,鬆餅跟薯條只是備好料。

        仁王妃還在睡,倒是世子趙天霽先起來了。

        宋萃玉命廚娘開始準備,內心卻掙扎起來,她如果親自送早膳去趙天霽屋裡,他是否會誤會她是在使手段想藉機爭寵?但她如果不去,他會不會又認為她托大,因此而生氣?雖然她被下放到別莊,但吃穿用度該有的都有,她不想惹火他,害得該有的都沒了。

        她快速思索一番後,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她親自帶人送去,但把食盒交給他的大丫鬟,她在格扇外跟他問安,這樣應該很保險,既不諂媚,又不失禮,頂頭上司應該會覺得很滿意。

        唉喔,這兩座大佛到底什麼時候要走?才一天而已,她已經覺得全身痠痛,她好懷念當山大王的日子。

        做好鬆餅跟薯條,宋萃玉親自把南瓜濃湯舀入青瓷盅裡,廚娘再把早膳裝入四周注有熱水的保溫食盒裡,由良枝提著,兩人往一進的西廂房去了。

        廂房門口當然有人守著,是一個丫鬟。

        良枝把食盒遞過去,「是世子的早膳,還請姊姊拿進去。」

        那丫鬟把食盒提了進去。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錦衣的大丫鬟出來說:「世子請宋姨娘進來。」

        幹麼啦,不會又要磕頭吧?是說她是蹲一下就好,還是要下跪才行?吼,當初粉轎來得太快,她完全沒機會找宮廷出來的嬤嬤補習禮儀,姨娘對世子,到底要不要跪啊?

       低著頭,跨過坎子,進入房間,看著飯桌邊坐著一個男人,宋萃玉心想,還是跪吧,禮多人不怪嘛,唉。

       「奴婢宋氏見過世子。」

       她正要跪下,卻聽到一道清冷的嗓音傳來—— 

       「免禮。」

        天籟!宋萃玉欣喜的道:「謝世子。」雖然說禮多人不怪,但能不跪最好不用跪,她可捨不得自己白白嫩嫩的膝蓋受苦。

        趙天霽開門見山的道:「妳昨天給我母妃鬆肩頸?我聽白嬤嬤說,母妃昨晚一夜好睡,到現在都還沒醒。」

        哦,原來是想誇獎她啊。

        宋萃玉心裡得意,拜託,我是誰啊,我可是「吱吱經絡養生館」的館長宋小玉啊,她的雙手不知道舒緩了多少地方媽媽僵硬的肩頸,按得多少OL舒服飛天,仁王妃那只是一般肩頸僵硬,根本小意思。

        「奴婢剛好學過一些,也是王妃不嫌棄,願意給奴婢鬆肩膀。」

        「府中也有醫娘,卻沒人像妳手藝精湛。」趙天霽語氣溫和,「一次就按得母妃一覺到天亮。」

        矮哦,那些醫娘能跟她比嗎?偶爾才替王妃服務一次,跟她宋小玉一天給人按摩十二個小時,功力差遠得呢!要是王妃不怕害羞,她還真想給王妃來個全身油壓,保管王妃舒服得唉唉叫,煩悶三天就好。

        按摩真的可以舒緩很多問題,如果有什麼是一次按摩解決不了的,那就來兩次,她以前有個瘋狂客人,每次都買兩節,然後說自己不喜歡運動,靠她按摩保持身體柔軟。

        「妳既然有此手藝,這幾天多去母妃房中伺候。」

        「是,奴婢知道了。」

        趙天霽又交代了幾句,然後指著丫鬟從食盒中拿出的四樣膳食的其中三樣問道:「這三個是什麼東西?」

        「回世子,這是鬆餅、薯條和南瓜濃湯,另外還有水果切盤,奴婢也知道份量是少了些,但王妃跟世子來得倉促,實在來不及準備,不過今天剛好是開市日,等會兒奴婢就派人去採買,世子若是有什麼想吃的,請告訴奴婢。」

        「這些是如何做出來的?我為何以前從未見過?」

        嗷,真是個好奇寶寶,吃就好了,問這麼多做啥?偏偏這個好奇寶寶是她的上司,上司問話,她得有問有答。   

        宋萃玉一一解釋,「這些不過是小吃食,要不是因為廚房無菜,奴婢也不敢端出來,這圓圓大大的叫作鬆餅,是用麵粉跟雞蛋做的,上面淋的是蜂蜜;長長的叫作薯條,顏色深的是南方薯,顏色淺的是西域薯,是切成條狀後油炸而成;這湯品是南瓜濃湯,是用南瓜和牛奶熬煮的。由於王妃跟世子來得突然,今天的菜昨天晚上已經出完了,只能用這些耐放的東西做餐點,還請世子見諒。」

        「這些吃食是誰教妳做的?」

        唉喔,這趙天霽也太刨根究底了,她在宋家生長十五年,也吃了不少好東西,可從沒想過要問廚娘哪道菜是誰教的,好吃就行了,不是嗎?

        她原本想直接回他一句「是廚娘手藝好」,但想想不對啊,這座別莊是他的,下人也是他的,他的廚娘要是會做這等東西,他以前早吃過了,且廚娘又不可能去外頭學,所以只能有一種回答—— 她教的。

        宋萃玉恭恭敬敬地回道:「奴婢昔日在家,閒來無事便喜歡搗鼓些吃食,會在今日端上桌真的是因為廚房沒剩什麼東西,還請世子委屈兩餐,等午市開了,晚上就能擺上像樣的飯菜了。」

        「妳教的?抬起頭來我看看。」

        宋萃玉稍微抬起頭來,目光當然還是看著青磚地,而且趙天霽沒有賜坐,她也沒機會偷看他究竟長啥模樣,不過就像她之前推論的,有仁王妃那樣一個大美女母親,他肯定也生得好看。

        伺候趙天霽吃完早膳,宋萃玉這才回到房中,往美人榻上一歪,「良枝,過來給我捶捶背。」

        佈菜真辛苦,但她又不能說「世子,鬆餅跟薯條用手拿著吃即可」。

        那天,仁王妃睡到快日中時分才醒來,下午當然又傳了宋萃玉去鬆頸。

        宋萃玉為了讓這兩座大佛快點離開,也不客氣了,直接來個兩小時泰式按摩,把仁王妃折來折去,仁王妃那麼端莊的人,後來真也吱吱叫了,發出超幸福的嘆息。

        今日有午市,晚飯比起早、午飯豐盛許多,趙天霽陪仁王妃用膳,宋萃玉在後面佈菜,仁王妃昨天只喝了幾口湯,今天則是胃口大開,吃了一碗飯。

        看出仁王妃的身子明顯舒服許多,宋萃玉不由得想著,明天要不要說服仁王妃讓她油壓,連續兩節油壓,包管仁王妃舒服得上天,然後馬上回京。

*             *             *

        泡了兩刻鐘的熱水澡,宋萃玉哀號著躺上美人榻,「唉喔,郝嬤嬤,給我捏捏肩膀,唉喔,我的肩膀好痛,我的腰好痠。」

        郝嬤嬤連忙來到美人榻旁,給自家小姐按摩,她雖然心疼小姐佈菜辛苦,但心裡也高興,「小姐光是今日就給世子佈了兩次菜,說不定明天就是三次,也許世子見了喜歡,會帶小姐一起回京呢。」

        「別胡說。」她才不要,她要在別莊當山大王,不要在王府當小姨娘。

        「小姐不高興嗎?要是回到王府,這便能伺候上了,世子現在還沒有娶世子妃,要是小姐能生下兒子,那就是世子長子,小姐要封個世子側妃也不是難事,到時候豈不風光?」

        宋萃玉又「唉喔」了一聲,才道:「妳家小姐我最不想要風光了,我只想像現在一樣自由自在,有人養著,又沒人管著,想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娘跟弟妹們有空就來看我,也不用管別人臉色,妳們倒是說說,整個王府,有誰像我們過得這麼舒心?」

        「小姐現在是還沒定性,可是等年紀大了些,膝下無人,那多寂寞,老奴想想都覺得不忍心。」

        「膝下無人就無人唄。」

        郝嬤嬤有些著急了,「那香火怎麼辦?」小姐人這麼好,怎麼可以沒有香火,死後可是要當孤魂野鬼的啊!

        「那時我都不在了,才不管香火呢。」

        「那怎麼行,老奴絕對不能看小姐這樣,不瞞小姐說,太太可是日日跟老天祈求,希望老天開眼,能讓小姐有機會回王府,這次的機緣肯定是太太吃素求來的福氣,小姐可得好好把握,最好在世子妃之前搶先生下兒子,那世子側妃的位置也就穩了,老奴也才能跟老太太和太太交代。」

        唉,郝嬤嬤忠心是忠心,但她這古代女人的觀念改不掉,一輩子都覺得男人是天,跟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女人不一樣,世子側妃哪是什麼好東西,還不是得叫正妃一聲姊姊,依舊低人一等啊。

        叩叩,敲格扇的聲音響起。

        「宋姨娘睡了嗎?」是于嬤嬤的聲音,「姨娘有信,是宋家過來的。」

        良枝連忙開門拿過信,宋萃玉這便爬了起來,一看信封上的字,又歪回美人榻上,「良枝,妳替我看吧,郝嬤嬤,繼續捶。」

        信封上的字跡,是她大伯父宋大福的。

        良枝來到燭火邊,就著燭火看起那疊厚厚的信,然後笑著說:「大老爺的消息也太靈通了,王妃和世子昨天才入住別莊,大老爺居然早上就知道了,馬上寫信過來,吩咐姨娘要好好侍奉王妃跟世子。」

        「那麼厚,就寫了這件事情?」宋萃玉心想,她這大伯父也真厲害,她算過距離,這可得請快馬才能在一日內送到啊。

        「大爺跟二爺都添了一個兒子,而且都是正房奶奶生的,老太太很是高興,賞賜了不少。」

        喔喔喔,添丁對古代人來說確實是好事,尤其是正室所生,可以減少不少紛爭。

        大堂哥宋風雖然才二十一歲,但也有四、五名妾室了,後宅鬥得兇,去年大伯父終於放棄要他讀書考功名這件事情,讓他開始幫忙家裡生意,聽說現在桑田、棉田都是他在管理,收成也不錯。

        至於二堂哥宋雲就很克制了,只有正房妻子,沒有妾室通房,大多數的時間都用在讀書,家裡人對他抱持著很大的希望,她也期盼他能有出息。

        當然,她期待最大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宋益今年十歲,八歲時已經通過了童試,書院夫子對他頗為看好。

        良枝繼續讀信,又道:「四小姐已經說了親事,是米糧大盤朱家的庶子,聽說人品不錯,跟四小姐也見過面,雙方都很滿意。」

        宋萃玉意外中又帶著高興,萃燕那小丫頭也講親了,也是,算算都十五了。「幫我記下來,我要寫信給她。」

        宋萃燕的樣貌隨了金姨娘,十分嬌俏可愛,個性也爽朗大方,就是嘴巴快,這在自己家裡倒不算什麼,祖母慈祥,母親也對她不嚴厲,但要是嫁到夫家,說不定會被掌嘴的。

        「還有一件事情,小姐知道了肯定更高興。」良枝笑嘻嘻的說,「姑奶奶跟表小姐要搬出去了。」

        「真搬出去了?」

        「大老爺信上說,老太太不同意姑奶奶在宋家招贅婿,給她辦置了一座宅子,讓姑奶奶帶著表小姐搬過去住了。」

        這還差不多!

        真不是她在講,姑姑實在太離譜了,居然想直接在宋家招贅婿,宋家還有四個未婚小姐呢,招贅婿進來像話嗎?而且也很不方便。面對姑姑的無理取鬧,祖母總算堅持了一回。

       想想,祖父嚴厲,祖母聰明,為什麼會生出姑姑這個奇葩?遺傳學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還有什麼事嗎?」

        「大老爺花了六張信紙告訴小姐要如何討好王妃跟世子,讓小姐務必趁著這個機會一起回王府。」良枝據實回道。

        「行了,把信扔了吧。」

        良枝把宋大福的信扔進字紙簍,「小姐,那回信要寫什麼?」

        「妳就寫說我知道了,想辦法塞滿兩張信紙回去。」

        「是。」

        宋萃玉看著字紙簍中那十幾張信紙,忍不住問道:「妳們說說,我都被放在這邊兩年了,我大伯父居然還在密切觀察仁王府的動靜,他怎麼還沒放棄啊?」

        郝嬤嬤好脾氣的笑說:「小姐不知道,我們宋家固定跟幾個皮毛大盤做生意,其中一戶姓陳,陳老闆有個表妹姨娘,過門後因為對正妻不敬,被下放到莊子,有次陳老闆突然想起她,去那別莊一看,發現那表妹真是楚楚可憐,便把人帶回府裡,這下子不得了了,表妹姨娘居然受寵了,鋒頭還壓過正妻,連續生下四個兒子,陳老闆這幾年都帶著那表妹姨娘的大兒子南來北往的跑,看來日後生意是要傳庶不傳嫡呢。」

       宋萃玉聽得津津有味,「居然有這種事?」

        「可多著呢!」錦繡接口,「別的不說,我們宋家守角門的婆子,被丈夫糟蹋了十幾年,卻沒想到老了之後,丈夫居然把她當成寶來寵,別的婆子打趣他娘子一、兩句,老頭子都要不樂意。」

        宋萃玉難掩驚訝,看來不只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也是如此。

        郝嬤嬤繼續說:「大老爺人脈廣,這種事情肯定聽了不少,人生沒到最後,結果誰會知道,所以才一直留意仁王府的動靜。」

        「我大伯父人是不錯,就是喜歡鑽營這種偏門,正道是讓兩位堂哥考取功名,怎麼會想要利用女兒爭寵鋪前程啊?」宋萃玉故意學著宋大福的語氣,「『玉丫頭,妳兩個堂哥的前程就看妳了,妳一定要好好侍奉世子』,為什麼要靠我,靠他們自己不成嗎?大伯父當初怎麼不跟仁王爺說他自己想要當仁王府的妾室,看他那麼愛教我,一定會發揮得很好。」

        「小姐怎能這樣說啊。」郝嬤嬤一邊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一邊又覺得把大老爺許給仁王爺當妾室,實在對仁王爺很不尊敬,大老爺都這把年紀了,皮膚又糙又黑……不是,重點是大老爺是男的啊!「這種糊塗話以後可別再講了。」

         「哪裡糊塗了,反正我們東瑞國男風也盛行,大伯父對世子側妃一位這麼嚮往,不如自己掙個世子側妃當,然後替兒子鋪前程,到時候成為我東瑞國第一男世子側妃,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啦!」

        郝嬤嬤急了,「小姐啊,這話不能再說了,王府的人就在別莊住著呢,小心有人聽了去。」

        「唉,講起仁王府,我想起一件事情。」宋萃玉一下子從美人榻上起身,「嬤嬤是不是會做菊花油?」

        「是啊,小姐要用?老奴房中還有一罐。」

        「想給王妃推拿,我會一種手法,不過得用油膏,用豬油怕有豬臊味,想了兩日都想不出法子來,剛剛才想到以前在宋家時用過嬤嬤做的菊花油,嬤嬤,明日中午前給我一瓶可好?因為是要用在仁王妃身上,不能拿嬤嬤用到一半的,那樣對王妃不敬。」

        「好,老奴一會兒就去摘菊花,一、兩個時辰就能做好。」郝嬤嬤看到不像話的小姐居然知道王妃不能用舊物,很是欣慰,馬上就要給小姐做。

        「不急,現在時候不早了,先睡吧,我明天下午才要用,早上再做就好。」

        幾人在房內說話,卻沒想到有人在後院涼亭賞秋月,把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此人正是趙天霽。

        今日晚膳時見母妃開胃,他也高興,便多吃了一碗飯,飯後想想自己也許久沒來這別莊,他記得在這兒賞月很不錯,便順著石子路到了後院的水池涼亭邊,天上明月與池中月影相映成趣,牆邊竹葉被風吹拂,成了自然的樂音,淡淡菊花香散發在秋天微冷的風中,若有似無,沁人心脾。

        司平、司貴兩個隨侍安安靜靜的侍立在一旁,他們侍奉世子多年,知曉什麼時候最好不要開口,例如現在,世子很享受眼前的如畫景致,便不該打擾。

       在這樣寧靜的秋夜中,一陣突兀的聲音從二進的窗子透出來—— 

       「唉喔,郝嬤嬤,給我捏捏肩膀,唉喔,我的肩膀好痛,我的腰好痠。」

        司平與司貴面面相覷,這聽起來好像是宋姨娘的聲音,但他們記得宋姨娘規矩很好啊,怎麼會發出這麼不像話的疼痛呻吟?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誰也止不住的對話,內容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荒腔走板。

        兩人看著世子,世子從面無表情,到嘴有笑意,後來聽到宋姨娘說「到時候成為我東瑞國第一男世子側妃,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啦」,世子更是直接笑出來。

        世子居然笑了?!世子平常不是不笑,但通常是冷笑,這會兒可是真心的笑。

        司平與司貴又互看了一眼,兩人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宋姨娘要走大運了。



【第四章】   驚天消息

  宋萃玉知道仁王妃是閨閣千金岀身,當然不可能全身脫光讓她油壓,於是她請仁王妃換上寬大的衣裳,只要她的手能進去就好,雖然比較不好使力,但還是可以施展完全套。

  看,這就是吱吱經絡養生館在鬧區的生存秘技,吱吱叫了吧,在她的手掌之下,沒有哪個缺乏運動的可以忍住不哀嚎,仁王妃也不會例外。

  仁王妃修養了兩天,身體狀況本已經不錯,又再讓宋萃玉進行了油壓,沐浴完畢後,臉上更是多了光彩,而後廚房送來四種甜點和四種鹹點,王妃揀了兩種吃了,胃口顯然恢復不少。

  宋萃玉心想,贊啦,最好仁王妃今天晚上可以吃兩碗飯,明天就說想家要回京,她發誓,如果仁王妃跟趙天霽五天之內走人,她就殺豬敬神。

  仁王妃凈過手後,溫和的看著宋萃玉,「你也累了吧,秋天裡出了一頭汗,去換件衣服,我這裡不用服侍了。」

  喔耶,鞠躬!「請王妃休息,奴婢告退。」

  回到房間冼了個澡,宋萃玉換上郝嬤嬤給她做的運動衣,在床上做了小半套瑜珈,總算覺得筋骨舒服了。

  讓良枝按摩雖然很爽,但那是治標不治本,治本還是得自己動。

  郝嬤嬤等她做完,很快的把她打扮起來,對郝嬤嬤這樣的老人來說,這是一次天大的機會,小姐年輕不懂事,她可得替小姐把握。

  絲湖華錦緞,襯得膚色如玉,梅花琉璃釵,顯得高貴雅緻,世子看多了香粉窩的美人,乍見這種小家碧玉肯定眼睛一亮。

  「郝嬤嬤。」宋萃玉一臉無奈,「王妃已經說了晚上不用伺候,世子會陪著她,肯定也不會要我過去的。」

  「難說,準備著總是比較好。」

  郝嬤嬤想起十幾年前,秀貴被五太太提拔成通房丫頭,不是因為五老爺點名喜歡,而是五太太想著,與其讓五老爺一天到晚找自己麻煩,不如給他個新女人分散注意力,剛好秀貴去送茶,就這樣成了通房,還好運的懷上孩子,成了牛姨娘,生下三少爺宋益後更是母以子貴,在老太太面前都有幾分臉面,這可把茶花跟喜桔氣死了,紛紛說早知如比此,自己當晚搶破頭也要去送茶。

  只是這種閨房之事不好跟小姐明說,不過以她四十幾年的人生經驗,準備得當總是不會錯的。

  宋萃玉知曉郝嬤嬤的想法,也得再和她多爭辯,不過心裡默默的把謝神的豬從一隻變成兩隻。

  誰知道晩飯後,司平居然過來了,說世子請她過去。

  郝嬤嬤一臉欣喜,宋萃玉卻很無言,郝嬤嬤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格扇沒關,宋萃玉跨過朱紅坎子,直接走了進去,彎腰鞠躬,「奴婢宋氏見過世子。」

  趙天霽指著案上的一幅畫,「我剛去書房看到幾卷設計圖,都是沒見過的東西,你畫的?」

  別莊歲月漫長,宋萃玉花了很多時間在書房,根本不知道他拿出來的是原本就有的,還是自己畫的,於是小碎步靠過去看了一眼,「是。」

  「是洗浴所用?」從隔間擺飾看得岀來是浴間,但那個釘在牆中央的水桶卻讓他有點看不懂。

  「這叫淋浴。」

  「淋浴?」趙天霽看著畫,水透過懸空木桶流下,的確是「淋」沒錯,當下覺得這字用得可真好。

  宋萃玉解釋道:「這是利用水往低處流的原理,下人在外面架上高桶,把熱水注入其中,再藉由竹子引進澡間的懸空水桶,這水桶側邊打有細細的洞,水就會從這些細細的洞湧出,夏天注冷水,冬天注熱水,很舒服的。」

  「你的房間可是已經改造成這樣?」

  「是,一進的屋子因為是王爺、王妃、世子住過的,奴婢不敢輕易更動,倒不是只圖自己享受。」

  趙天霽倒是沒有揪著這一點不放,而是翻到第二張圖,又問:「這又是什麼?」

  「這叫螃蟹車,給小嬰兒學走路用的。」想到裘婆子家的寶姐兒,宋萃玉不由得勾起微笑,「別莊有個小孩一歲了還不會走路,我便畫了這個讓她爹去給她打造出來,小娃兒就放坐在中間的地方,四角輪子可以滾動,讓小娃兒學著怎麼走路,等這螃蟹車滑得好,抱岀來時也就能學走了,而且這四周有小桌,也不用擔心會撞到東西。」

  「這倒是有意思。」

  那當然,這可是現代人累積的智慧,要不是能力不及,她還想在東瑞國發明唉鳳呢。

  然後啊,在這兩尊大佛入住了三、四天後,她終於有機會可以看到世子的尊容,嗯……丹鳳眼,五官剛硬,眼神清冷,看來仁王爺的遺傳基因很強,因為趙天霽跟王妃一點點都不像,不過仍是帥哥一枚。

  而且世子看到她這個現代人的隨手智慧,就像打開新大門一樣,又讓她說明了張圖紙上畫的圖,其實那些都是在現代隨處可見的,烤爐、巨型伴睡枕、拖車菜籃,還有腳踏車,只是腳踏車太精細了,還沒人做得出來,她只是自己畫好玩的。

  趙天霽看著這些設計,感到極為震撼,對宋萃玉的印象也跟著有所改變。

  母妃硬要塞給他的那些丫頭,一個個才進他的院子,還沒名沒份的就想爭,不過才八個丫頭就分成三邊人,幾人互相使絆子,還真以為他不知道,明明都還沒讓她們伺候,就個個把自己當成主母,想使喚他的大丫鬟跟隨侍,真是好大臉面。

  他覺得這些丫頭輕浮又心機深沉,個個臉上都寫著「我想肥爬」、「我想當鳳凰」,一旦真讓她們伺候了,恐怕她們就要飛上天了,所以他看了就心生厭惡,一個也不碰。  

  雖然這樣省了麻煩,但又衍生岀另外的麻煩,要不怎麼會有傳言說仁王世子好龍陽,還有人說親眼目睹他進了小倌館。

  真是活見鬼,雖然在瑞國男風盛行,但他可沒那種嗜好,而且他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是怎麼長的,他明明是往紅袖閣去,偏偏就是有人能看到他往清風居去。

  趙天霽當然了解母妃擔心,也跟她解釋過,自己很一般,母妃若是擔心,可以給他娶個世子妃,他相信他的世子妃定是家教良好的大小姐,他是不想碰丫頭,但對母妃給他挑出來的妻子,他相信兩人可以和和美美,舉案齊眉。

  可是沒想到,母妃說擔心世子妃入門,他還是一直往外跑,不碰人家,那兩家不就結仇了?

  他同母妃保證他絕對不會這麼做,母妃的態度卻仍相當堅持,說不想害了別人家的姑娘,他一定要先讓個通房或者姨娘懷孕,證明自己的確喜歡女人,她才敢替他說親。

  到了別莊後,這個宋氏不知怎地入了母妃的眼,母妃暗示他將人帶回王府,他原本還以為又是個諂媚的,哄得單純的母妃高興,直到意外在涼亭聽到她們主僕對話,才知道她其實是個缺心眼的。

  他想想,好像也可以,粗疏總比心眼多要好,在朝堂,他要應付的人太多了,不想回到王府還得爾虞我詐。

  下午他到了書房想挑幾本書看,這才發現,書房裡多了不少東西,一問之下才知道宋姨娘也看書。

  女子無才便是德,書讀太多反而會被笑,才子是佳話,才女是笑話,懂得看帳本就好,他真沒想過一個商家女兒會念這麼多書。

  趙天霽改觀之餘,終於對宋萃玉興起一點興趣,「今天晚上就留下來伺候吧。」

  對於一個被晾了兩年的姨娘來說,這句話可是大大的恩賜,宋萃玉知道自己該喜極而泣,但她卻覺得天打雷劈,什麼啊,怎麼這麼突然,他是野獸嗎,隨時發情?不能忍到回京去找他的通房?

  趙天霽對她的反應覺得奇怪,「你不願意?」

  廢話!「不,不是,奴婢……奴婢是願意得過了頭,一下子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趙天霽一想,突然笑了,「你想到哪裡去了,是讓你伺候我讀書寫字。」

  這蠢貨,一臉不願意的說著好願意,他還覺得奇怪,伺候筆墨又不辛苦,怎麼這樣抗拒,沒想到是她想歪了……慢著,既然她不願意,就代表她不會主動爬床,不會煩他,不會一會兒燉了鴿子要他嚐嚐,一會兒又繡了條帕子想讓他看看。

  她會是一個很安份的姨娘,而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把她帶回王府,可以安母妃的心,又能破除他好龍陽的謠言,豈不是一舉兩得?

*             *             *

  很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別莊,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情——宋姨娘走大運,入世子的眼啦!

  宋萃玉不曉得趙天霽究竟看上自己哪裡,總之,想到要回王府,她就覺得全身酸痛。郝嬤嬤則是年輕了好幾歲,走起路來都輕盈不少,良枝跟錦繡雖然知道小姐的志向從小便與眾不同,可還是深深覺得女人應該依靠丈夫,生兒育女,這才是正經,小姐這是要回到正道上,因此收拾行李時也是歡歡喜喜的。

  宋萃玉倒在床上,覺得那三人都背叛了自己,居然都這麼開心,她這個小姐很痛苦的好不好。

  不行,她不能一個人痛苦,她要拉大伯父一起下水,「良枝,寫信給我大伯父,跟他說我要回王府的事情,說我沒錢了,沒銀子辦不了事,讓他再給我三千兩。」

  郝嬤嬤無奈一笑,「小姐別捉弄大老爺了。」

  「我偏要。」宋萃玉身下了美人榻,「讓大伯父也糟心一把,我都要回王府了,我就不信他不給。」

  郝嬤嬤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自家小姐打消念頭,只好朝良枝點點頭。

  良枝立即寫信,小丫頭會的字也不多,就是顛顛倒倒湊足一張信紙,便叫了王嬤嬤派人往宋家快馬送信。

  想到大伯父接到信後,會肉痛得睡不著,宋萃玉心裡才好過一些,誰讓大伯父當年幫了仁王爺,不是跟人家要黃金一箱,而是要把女兒送入王府當妾室,害得她美好人生從此變了調。

  要不然啊,她現在還在當宋家二小姐,晚上賞著月亮吃果子,享受秋天特有的菊桂芬芳,都不知道多麼愜意舒服,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鬱悶,最討厭的是,明明覺得倒霉,出了這門還要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要不然就是對仁王府不敬,仁王的身分這般矜貴,對仁王不敬後果會很嚴重,她是不想當妾室,但更不想挨板子啊,她白白嫩嫩的屁股可禁不起打。

  也許老天爺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出發前一晚居然下起大雨,雨勢如瓢潑,車夫說路況看不清,不能上路,太危險了。

  這大雨下了足足兩天,雨轉小時,一輛黑色馬車駛入別莊,是趙天霽的客人,宋萃玉也沒多問,親自準備了瓜果點心,端去趙天霽房中。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趙天霽也沒替雙方介紹的意思,她只能含糊稱呼,「貴人請用,別莊沒什麼好茶,還請多擔待。」

  那人年紀不大,約莫跟趙天霽差不多,長得十分嫵媚,眼角還有一顆淚痣,一襲杏黃色衣衫更襯得臉色如玉,每個眼波流轉都是風情,宋萃玉想起關於趙天霽的流言,內心默默想著,喔,原來是這樣!

  看來趙天霽要帶自己回王府,是想破除流言吧,因為看岀自己對他沒興趣,到時候只要怪她肚子不爭氣就行了,她又不可能到處嚷兩人根本沒幹麼。

  嘿,一定是這樣。

  雖然是要進入金絲牢籠,但不用侍寢,感覺還是不錯的。

  宋萃玉見趙天霽沒有要趕自己離開的意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也就待了下來。

  趙天霽跟那青年談了起來,說的都是貨運之類的事情,宋萃玉這才知道,原來仁王府是有在做生意的,不過想想也是啦,王府開銷那麼大,那點俸祿哪夠用,朝廷百官,誰沒做點生意好掙金銀。

  剛開始,她以為只是南貨北運,後來聽了聽,不對啊,這是把東瑞國的物運往南麟國、西夷國的規模耶,還有商船跑海上諸國,哇,不愧是仁王世子,連做個生意都是國際路線。

  「當地沒有香料,我們可以進一整船,一般的燃香、香粉、篆香都帶上。」青年說,「薰香球、花瓶等東西也能一起,虎子說,那個地方的人挺有錢的,有錢人肯定貪新鮮。」

  趙天霽思索一番後有不同的看法,「薰香球跟花瓶太占空間,不如帶上幾箱女子用的香粉,不但利潤抬高,也不怕銷不出去。」

  那青年拍手大笑,神情愉悅,「還是子晴腦筋好,我倒是沒想到香粉還包括女子用的那種。」

  子晴?趙天霽的字吧。

  「你再細細問過虎子,那地方到底多大,只要地方大,人自然多,倒是可以只賣貴的東西,一般百姓的小錢就別賺了,賺有錢人的大錢。」  

  宋萃玉暗自在心裡讚歎,哇哇哇,這趙天霽是讀過企業管理跟市場區分嗎?居然知道這道理,太強了,像吱吱經絡養生館就位於美容美體激戰區,才兩百公尺的路,兩邊就超過十四家不同價位的店,有高檔的國外連鎖店,也有她這種個人工作室,但大家都在搶客人。

  在激戰區只有兩種店可以過得好,高檔店跟超便宜店,要走中間價位會經營得很辛苦,因為有錢人不想來,一般人又覺得貴,她也是自修經營管理後,才明白要做市場區分的道理,趙天霽這古代人不簡單啊。

  兩人說了半個多時辰,青年要離去,揚聲喊道:「來人。」

  外面走進一名青衣小廝,在青年面前蹲下身子,宋萃玉這才發現青年左腳萎縮,短了右腳約十來公分,右腳則是跟常人無異。

  那青衣小廝背了人就要往外走,就見那青年有點生氣,「你作死啊,我還沒跟世子告別呢。」

  青衣小廝慌忙轉過身,「世子見諒。」

  青年伸手打了小廝一下,然後對趙天霽說:「就先告辭了。」

  趙天霽提醒道:「路上泥濘,讓馬車走慢點。」

  就在這時候,那青年的眼神突然定住,直直望著窗外,眨也不眨,神情震撼至極。

  宋萃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姚老三,但姚老三有啥好看的,能讓這位青年看到眼神都直了。

  趙天霽一下子站了起來,神情也有些不同,指著正從後廊經過的姚老三說:「他是誰?把他叫來,快!」

  見兩人都一副急切的樣子,宋萃玉也不敢白目。「奴婢立刻去。」說完,她立即提腳往後頭衝。

  但她著實覺得奇怪,姚老三就一個普通糙漢子,妻子跟人跑了,現在跟十歲的女兒相依為命,這樣的人,值得趙天霽跟青年這般大驚小怪嗎?

  「姚家老三,等等。」

  姚老三見到宋萃玉,連忙行禮,「宋姨娘,有啥事要吩咐?」

  「世子要見你,跟我過去前面。」

  姚老三驚得珠子差點沒凸出來,「世子要見俺?」

  「是,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啊,最近有撞上什麼人家嗎?撞傷你腿的人真的是隔壁村的阿草,還是你偷跟人打架了?」宋萃玉懷疑的問。

  「沒有沒有。」姚老三的頭搖得像波浪,「宋姨娘別說咧,俺女兒會生氣,俺可沒騙人,俺的腿真是阿草的牛車撞傷的,不是跟人打架。」

  「沒騙人就好,跟我來。」宋萃玉趁著短短的路程做了教學,「裡面有世子、有貴人,見貴人要跪,有問就要回答,可是別主動說話,懂不懂?」

  「宋姨娘,俺是個粗人,世子怎麼會要見俺咧?俺……俺緊張。」

  「緊張也沒辦法,總之,記得我剛才的交代。」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大廳,趙天霽站著,那青年則是又坐回椅子上,青衣小廝在門口等著。

  宋萃玉行禮,「世子,貴人,人帶來了,他叫姚老三。」

  姚老三緊張得身子微微發抖,直到宋萃玉瞪他,他才想起要下跪,但他拄著拐杖又不方便,弄了半天這才跪下,然後又費力地起身。

  趙天霽的神情十分高興,指著姚老三的拐杖問:「這是什麼東西?」

  姚老三規規矩矩回答,「俺不知道,是宋姨娘給俺的,宋姨娘見俺被牛車撞了不能走,讓老吳做了這個,俺就能走咧。」

  趙天霽跟青年齊齊的轉看向宋萃玉,異口同聲的問:「你做的?」

  宋萃玉覺得很奇怪,但還是回答,「是老吳做的。」

  趙天霽換了個方式問:「所以是你想出來的點子,讓老吳做出來的?」

  宋萃玉點點頭,卻忍不住想,這兩人是怎麼了,不過是根拐杖而已,有必要這麼激動嗎?活像是窮人看到不要錢的鑽石,那青年更誇張,在寒露時節額頭居然還出汗了。

  青年指著姚老三的拐杖,嗓音微微顫抖,「你那東西,借我一下。」

  姚老三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把兩根拐杖遞出去,雙手改扶著桌子邊。

  那青年站起身,模仿姚老三的姿勢把兩根拐杖夾在腋下,宋萃玉見他無法掌握得很好,忍不住出手調整,「拇指靠自己,四隻手指握著,這一字的橫槓要放在中間,不要太前也不要太後。」

  那青年樣著拐杖往前一步、兩步,一臉興奮的繞著桌子走了一圈,「子晴,我能走了,我能走了!」

  趙天霽也是一臉高興,「是啊,你能走了。」

  「哈哈哈,我能走了,我不用靠人背了,我可以自己走了,哈哈哈!」

  然後那青年就跌倒了,跌倒了還在笑個不停。

  趙天霽連忙把他扶起來,「你別心急,慢慢來。」

  「加長一點應該就更好用,子晴,我真是太高興了,哈哈哈!」

  宋萃玉滿頭問號,東瑞國沒拐杖嗎?呃,看來是沒有,這青年能跟趙天霽相交,非富則貴,要真有拐杖,早拿給他用了。

  青年笑了一陣,又喝了一杯茶,這才慢慢冷靜下來,問向宋萃玉,「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宋萃玉。」

  「宋萃玉。」那青年想了想,「布莊宋家的女兒?」

  「是。」真沒想到她進入仁王府當貴妾的事情,然連那青年都知道,看來她出門時那說書的真沒白嚷。

  那青年指著自己,「我是安定郡王。」

  老天鵝啊,居然是安定郡王!

  東瑞國制,親王可襲五世,王爺可襲三世,其後都是每世一降,公主雖然富貴,但無論生兒生女都與皇家無關,是不能襲爵的,偏偏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安定公主。

  安定公主是聖上的同母胞妹,從小就是被皇后跟太子寵大的,時光流逝,皇后成了皇太后,太子成了皇帝,對安定公主來說,雖然父皇死了,但天沒塌,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是她親兄長,最尊貴的女人是她親娘,安定公主要什麼沒有,十年前,皇帝親自下詔,安定公主孝順皇太后有功,賜兒子為安定郡王,襲三世。

  公主之子居然襲爵,這在東瑞國可是頭一遭,禮部雖然覺得非常不妥,但誰會給皇上說不是,還不人人抱著狗腿說,安定公主孝順,其子得享庇蔭,皇上封得好啊。

  「這東西我以前也用過,不過上面沒這個橫槓,中間也沒握手施力的地方,走沒幾步胳肢窩便疼痛不已,握著杖子的手還會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根本不能用,我剛剛用你發明出來的這個杖子,走起來卻很輕鬆,胳肢窩不疼,手又能握緊。」安定郡王心情大好,「這東西給我吧,我回頭送份謝禮給你,姚老三,你也有一份。」

  宋萃玉連忙推辭,「不過是小小的東西,不能收禮,能合郡王使用,奴婢就很高興了。」

  趙天霽露出一抹微笑,這丫頭還真能給他爭臉,要是她喜孜孜的要收謝禮,他的臉面真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了。

  安定郡王一笑,「那我就收下了。」接著他轉頭對趙天霽說:「我這回真要回去了,我爹娘要是看到我又能走了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我送你去側門,順便看你怎麼用。」

     安定郡王高高興興的樣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出去,他原本就生得好看,欣喜之餘,更顯得容光煥發。

  趙天霽跟青年離去後,宋萃玉總算鬆了一口氣,這對錶兄弟雖然不難伺候,但可以的話,最好是不要伺候。

  她轉轉頸子,鬆鬆肩膀,對外面喊道:「來人,扶姚老三回去。」

  「宋姨娘,不用費事咧,俺自己跳回去就可以。」

  「還是小心點,傷口好不容易養好了,萬一跌倒又裂開,你又要被女兒罵了。」

  提起女兒,姚老三縮了縮脖子,表情又愛又怕,「那俺聽你的話咧。」

  「貴人原也要賞你,卻被我攔了,回頭給你五兩銀子,我讓老吳再給你做一副拐杖,你就好好養傷吧。」

  聽到有五兩銀子,姚老三眼睛一亮,「謝宋姨娘。」

  宋萃玉真沒想到安定郡王居然不良於行,也不知道他那腿是天生不能走,還是後天受傷所致,想想也可憐,才二十左右的年紀啊。

  還有,以前在宋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真不知道東瑞國的醫療這麼落後,連根像樣的拐杖都沒有,今天聽安定郡王說起,東瑞國的拐杖應該就只是一根長棍子,走起路來全身重量壓在一個點上,腋下不痛死才怪,那種拐杖誰能用阿?

  不過就算安定郡王不良於行,那也是雲上之人,實在輪不到她來同情,她應該同情的是她自己。

  天氣已經連續兩日放晴了,等地上再乾一點,馬車好行,一行人就要回京,當然,也包括她。

  老實說,在別莊住了兩年,宋萃玉真的很捨不得,春天梨花開滿樹梢,秋天陣陣菊花飄香,天氣好時,就去後山繞兩圈,常常看到狐狸還是白兔什麼的,都不怕人,一隻隻肥嘟嘟的,十分可愛。

  宅子裡嘛,下人也都老實,更重要的是因為她是山大王,母親可以每兩個月過來看她一次。

  每雙月的初一,宋家的馬車就會載著她的母親前來,有時候兩位庶妹和弟弟也會同行,母親總是高興她過得這樣自在,又擔心她將來孤身一人,她不覺得母親這樣的想法矛盾,反而覺得溫暖,這就是母親的樣子吧,總是操心。

  如今她真要進到仁王府裡生活了,唉,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人口很單純。

  齊太妃是皇太后的親妹妹,總是進皇宮陪伴姊姊一陣子,再回仁王府住一陣子,一年裡有一半的時間不在仁王府,退後一步說,齊太妃身分太尊貴,肯定不會想見孫子的妾室,她倒是不用操心怎麼伺候齊太妃。

  至於仁王府的一家之主仁王爺嘛,聽說他的脾氣很拗,也不用聽說啦,看他只要仁王妃一人就知道了,居然扛得住齊太妃的壓力堅持不娶側妃、不納妾室,就知道他腰杆子有多硬了,不然通常只要母親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兒子是沒辦法不妥協的。

  接著是仁王妃,她這幾天已經十分熟悉了,美貌、溫和。

  雖然仁王妃剛來的時候不想跟她說話,不管要房間還是要大夫,都是由白嬤嬤代言,那時她的心是有點小受傷,也是第一次體會到妾室這身分有多卑微,但她知道這也怪不得仁王妃,畢竟仁王妃受的教育就是如此,不會去管對方是否不得已,只會看最表面的東西。

  不過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相信仁王妃已經對她改觀,因為她幫仁王妃按摩時,仁王妃會跟她聊天了,縱使只是珋聊風景之類的東西,不過也算有進步。

  最後,就是她的夫君大人趙天霽了,雖然個性有點悶,但優點是長得帥啊,她以前看過一則笑話,說找老公一定要找帥的,為啥呢,因為這樣對方做錯事情,自己會比較容易接受,她親身實驗後果然是真的,趙天霽的作為常常讓她摸不著頭腦,可她覺得沒關係啊,反正他長得好看,她可以當做保養眼睛。

  仁王府那麼大,居然只有四個主子,而且階級都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宋萃玉安慰自己,至少在世子妃入門前,她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9:47 AM 編輯

【第五章】   耳提面命

  「宋姨娘,大喜,大喜事啊。」于嬤嬤開心的說。

  宋萃玉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畢竟上回于嬤嬤說大喜,就是仁王妃跟世子來別莊,看來于嬤嬤對於大喜事的定義,和她是相反的。

  郝嬤嬤的想法則是完全不同,郝嬤嬤覺得上回于嬤嬤喊大喜,果然大喜,于嬤嬤真靈,這便笑咪咪的追問道:「什麼大喜?」

  「宋五太太來了。」

  宋萃玉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我娘?」

  今天不是雙數月的初一啊,她娘怎麼會來?這不會是她大伯父怕她不見,冒充娘的名義吧?

  「是啊,剛剛馬車,守門婆子一見是姨娘家的太太,馬上就來稟告了。」

  「真見到人了?」

  于嬤嬤點頭如搗蒜,「因為不是雙數月,那婆子還確認了一下,親眼見到姨娘太太的面孔,這才開門的。」

  許是知道仁王妃在靜養,外頭並沒有傳出任何聲音,就在這祥的安靜中,孫氏罩著薄披風,跨過坎子進來了。

  宋萃玉也不管自己剛在床上滾來滾去,頭髮跟衣服都亂糟糟,快步迎上前去,一把抱住孫氏,「娘。」

  孫氏喜悅之餘,又有些責怪,「你這頭髮衣服怎麼搞的,下人都不服侍嗎?」

  郝嬤嬤、錦繡、良枝連忙跪下,郝嬤嬤道:「五太太見諒,二小姐剛才在床上滾,來不及梳妝。」

  孫氏知女兒有事沒事喜歡在床上翻來翻去,卻沒想到都岀門兩年了,這嬰兒時帶來的習慣還是沒改,一時間覺得可愛,但想想都十七歲的年紀了還這樣,又有點無奈。

  「都起來吧。」

  王府大隊預定明早出發,五太太卻在這時候來,肯定有體己話要同小姐說,幾個下人也不用交代,識相的退了出去。

  孫氏拉著女兒到玫瑰鏡台邊,替她把頭髮鬆開,用木梳沾了髮油,重新給她梳上髮髻,最後用荷花翡翠簪固定。

  宋萃玉喜孜孜的笑道:「娘梳的頭真好看。」

  「你啊,都十七歲了,可不能再胡鬧。」孫氏替她把腰帶打開,重新拉過衣服,「進了王府可不比在宋家,要謹慎些,知道嗎?」

  宋萃玉低聲道:「知道。」

  孫氏把女兒重新打扮整齊,這才拉著人到拔步床邊下,從懷中拿出一個大信封,表情不無擔憂,「你大伯父知道你要跟著回府,讓我把這三千兩帶來,玉姐兒,你怎麼要用到這麼多錢?老太太給了你八間鋪子,每月進項至少八十兩,還有岀門時那公中一萬兩銀子跟五千兩諸般事物,都用完了嗎?我這兒也收拾了兩千多兩,你一併收著吧。」

  也不怪孫氏擔心,她這輩子沒進過官戶,只聽說商家女兒要是進官戶,會被下人看不起,打聽夫君回來沒都要給銀子,不然下人就是一問三不知,只不過女兒當初帶出門的銀兩可不少,這兩年就用光了,會不會太快? 

  宋萃玉被母親嚇了一跳,她只是想捉弄大伯父,沒想到母親會擔心這麼多,連忙說:「娘,不用,女兒不缺錢,只不過想起大伯父的所作所為有點生氣,這才想訛他一筆,讓他肉痛睡不著。」

  「真的?玉姐兒,你可別騙娘。」

  「真的,祖母給的一萬兩銀子都還在床頭櫃子裡呢,我拿給母親看。」宋萃玉說著就爬向床頭,打開七巧格,拿出十張一千兩的銀票,這兩年來鋪子的凈利還有一千多兩,也在裡面。

  孫氏見女兒果然有銀子,這才放了心,想起宋大福今日拿銀子給她時氣色灰敗,忍不住笑罵道:「你大伯父接到信後就睡不好,你以後可別再這樣了,你爹無能,家裡還仰仗你大伯父。」

  「我就是覺得他過得太愜意才想捉弄他,他當初如果跟仁王爺求一箱金子那多好啊,偏偏求什麼女兒進門當妾室,要不是大伯父這麼貪慕富貴,女兒現在還在家裡當二小姐呢!」

  「淘氣。」

  宋萃玉挽著母親的手撒嬌,「娘~」

  女兒一撒嬌,孫氏就沒轍了,剛剛還說她淘氣,現在卻是摟在懷中揉背,像小時候那樣,恨不得女兒永遠賴在自己身邊,自己可以保護她一輩子。

  宋萃玉被揉得很舒服,想到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有機會可以黏著母親,難掩不捨,伸手抱緊母親的腰。

  母女心有靈犀,孫氏開口道:「玉姐兒,你出宋家門後,轎子在王府繞了圈便被送到這別莊,母親聽了心裡難過極了,可是收到你的信,說可以來看你之後,我突然又覺得這樣也不壞,多少女兒出門就一輩子回不了家,我卻還能兩個月看一次懷胎十月的孩子,比起很多人來說幸福許多,再加上你又是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孩子,我有時候會覺得,也許讓你在別莊終老也不壞。」

  宋萃玉笑道:「女兒這兩年過得自在又逍遙,上頭沒人,下面的人又老實,我也覺得自己會在這邊住到老,可沒想到世子會讓我一起回仁王府,說來別人肯定不信,但母親一定信我,我真沒想過有一天又要進仁王府。」

  「我也沒想過你會有此機遇,知道後,既擔心,又高興。」

  宋萃玉用頭拱了拱母親的手臂,「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怎麼還高興?女兒擔憂得最近頭髮都少了許多。」

  「胡說。」孫氏摟著女兒,一下一下揉著她的背,「該說的話,我兩年前都說了,不過怕你忘記,今日再交代你一次,為人妻妾,一定要謹守本份,世子是天,不管你心裡怎麼想,都得好好伺候,玉姐兒,如果你是嫁進商戶,受了委屈,母親當然幫你出頭,就算要上衙門,也會給你討公道,可今日你是進入王府當妾,宋家再富貴,在王府面前也只是塵埃,母親就算舍捨了命,也幫不到你一絲一毫,所以你一定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別讓貴人不快,最終害了自己。」

  宋萃玉低聲應道:「知道。」

  「還有,世子妃尚未過門,算是大幸,你是世子唯一有名份的女人,得快點懷上身孕,這才能安身立命,母親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一定是認為,只要你沒有懷上孩子,世子妃就不會把你當成眼中釘,可是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就拿我們家來說,朱姨娘不曾有孕,但你大伯母可曾饒過她?不管有沒有懷上,妾室就是原罪,沒有哪個正妻有那肚量的。」

  宋萃玉不服氣,「可是娘就對我們五房的三個姨娘都很好,牛姨娘生了唯一的兒子,母親也讓她自己養。」

  「你爹那樣子,我真的爭風吃醋不起來。」雖然說來不像話,但為了女兒,孫氏只能把自己的老底給掏了。

  宋五福就是個軟爛傢伙,這輩子說的最多的三句話就是「娘,怎麼辦」、「大哥,怎麼辦」、「我不知道啊」,一點責任都不想扛,但要說起享受,可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她過門後沒多久就發現丈夫根本扶不上牆,但當時已經懷孕,無法和離,只能忍了。

  後來生了女兒,按照東瑞國制,女兒是宋家人,要和離,孫氏只能自己一個人走,孫氏捨不得女兒,只能選擇留下來,但要同房卻也不可能,她便推說產後恢復不好,把丈夫往姨娘房裡推,每隔幾年就換一批青春漂亮的通房丫鬟,丈夫高興,她自己也樂得清靜。

  至於把妾室的兒子抱過來養,那就更不可能了,又不是自己親生的,她才不想那麼累,她之所以對妾室很好,對庶子女也很好,是因為她根本打從心裡不在乎宋五福,沒有醋意。

  「你爹是被寵壞了,我這才不在乎,可是世子年輕有為,你覺得世子妃會不會在乎?肯定會的,玉姐兒,相信娘,世子妃不會放過你,你一定要想辦法在她進門前立穩腳跟,就算她是主母,你是妾室,你也要硬到她不敢隨意動你,聽娘的話,趁著世子妃還沒入府,趕緊懷上,生個孩子,即便是女孩,那也是世子的第一個孩子,當然,要是個男孩,那就更好了,世子是單傳,你能為王府開枝散葉,絕對大大有功勞,說不定看在這份上,會封你當世子側妃,到時你跟世子妃就是姊妹,不是主僕,不用怕她。」孫氏殷殷交代。

  宋萃玉默然,母親說的沒有錯,一直以來她是因為不想面對而自欺欺人,所以從不多想,如果世子妃進門後,她的處境會如何,除非世子妃腦子出水,不然絕對不會放過她,就算她是膝下無子的小透明,世子妃也會除之而後快,原因很簡單,先進門就該死。

  有什麼方式可以避免挨打?有,讓自己強壯起來。

  看喝醉酒的人在路邊挑釁,一定找弱小打,她沒看過誰敢打彪形大漢,同理可證,如果她生了個兒子,世子妃要拿捏她之前,就會先考慮一下了。

  不過還有個問題,萬一世子不碰她怎麼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安定郡王跟趙天霽真的很不像普通表兄弟,連兩日大雨,別莊又在山腰,山路是超級難走的,安定郡王居然來了,而且講的都是一些沒有急迫性的屁話,她覺得安定郡王不是為了講那些不重要的事情而來,而是想看看趙天霽。

  趙天霽到底是基還是雙,這是個很大的問題,他要是雙,她還能算好危險期,直接懇求他給個孩子,萬一他要是基,那她要怎麼辦,想辦法長出鬍子去討他喜歡嗎?

  「娘,女兒有件事情想跟您說……」宋萃玉附在母親耳邊小聲說著。

  聞言,孫氏皺起眉頭,「娘也聽過仁王世子好龍陽的傳言,一直以為是朝堂有人跟仁王爺不和,故意敗壞仁王府的名聲,沒想到不是空穴來風。」

  「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您不覺得世子都十九歲了還沒訂親,唯一的姨娘還是仁王給定的,不是很奇怪嗎?據說世子的個性跟仁王爺一樣拗,齊太妃拿仁王爺沒轍,仁王妃也拿世子沒轍。」  

  「你先打起精神應付,世子若是無論如何都不碰你,再讓郝嬤嬤回家一趟,娘一定會替你想辦法。」孫氏想了想,露出一絲笑容,安慰道:「你也別自己嚇自己,你方才說世子跟仁王爺一樣拗,也許世子是在等待命定的那個女人呢,就像當年仁王等待仁王妃出現那樣。」

  「娘啊,仁王妃很美的,你們都說馮家姊姊像天仙,可馮家姊姊還比不上仁王妃三分,女兒哪有那美貌。」

  「胡說,你哪裡不好了,每次宴會,多少太太奶奶稱讚你。」聽到女兒自我貶低,孫氏不悅,「靠美貌的女人那是最末端的,上乘的女人靠的是手段,女人只要有手段,就算不是牡丹容貌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娘可不准你胡思亂想。」

  孫氏還要趕在日落時分到驛站,無法停留太久,悄悄的來,又悄悄的走了,她忍了一下午,離去之前還是忍不住哭了。

  母女倆緊握著手,淚眼相望,她們都知道要是沒有意外,這將是今生最後一次見面,直到郝嬤嬤再三提醒時間已經不早,孫氏這才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宋萃玉雖然推辭,孫氏還是把自己的銀子留下,對於女兒將來的人生,她已經什麼都幫不上忙了,將來女兒遇到困頓難處,她也不會知道,可至少讓銀子陪在女兒身邊,銀子不是萬能,但沒有銀子那是萬萬不能,女兒不缺錢她還能放心點。

  只希望老天保佑,看在她這輩子沒有虐待妾室、苛待庶子女的份上,保佑玉姐兒也別被主母虐待,她願意多多抄經積福,只希望她的玉姐兒能在王府那種地方平安活到老。

*             *             *

  隔天一大早,眾人忙著打包,宋萃玉當然也不例外,郝嬤嬤把十幾張大額銀票全部縫在自己的裙子裡,以保萬無一失。

  宋萃玉從宋家帶岀來的東西著實不少,但是白嬤嬤只給了她兩個箱籠,她著實無奈,只能讓郝嬤嬤跟良枝選珍貴的帶,不過秦氏原本替親生女兒準備的哪一項不精緻,去除每一件她都肉痛不已,後來是王嬤嬤看不下去,表示等安頓下來再派人來取也是一樣。

  宋萃玉心想,哪這麼容易,王嬤嬤是自由人,家裡她最大,怎會知曉為人妾室的苦。

  唉,這人蔘可值錢了,帶這茶葉也值錢啊,但太占面積了,捨棄……可是進了仁王府,那邊可不會給個妾室這麼好的茶葉啊,不帶以後就喝不到了,還是帶著吧,不過真的好佔地方啊,箱籠那麼小……

  就這樣忙到中午,眾人吃過午飯後,浩浩蕩蕩的岀發。

  好笑的是,雖然仁王妃身體不好,但眾人擔心天黑之前趕不進驛站,到時候讓仁王妃睡在荒郊野處,回京後無法跟仁王爺交代,出發沒多久便開始使勁趕路,申正時分就進了驛站。

  前遣侍衛已經騎馬來告知身分,驛站掌櫃十分熱情,院落早早打掃乾淨,前兩日大雨不斷,棉被墊鋪都染上濕氣,這回貴人要來,連忙用炭火烤過,烤得乾乾的,熱水也已經備妥。

  仁王妃顛簸了一天,洗完澡後又讓人來喚宋萃玉去給她按摩。

  宋萃玉照例使岀她的黃金聖手,把原本身子很不舒腿的仁王妃按得中途就睡著了,白嬤嬤很高興,她退岀房間之前,白嬤嬤還抓了一把糖給她。

  宋萃玉把糖果放進兜裡,出力之後她又餓了,於是她走進驛站廚房,見只有一個大娘,開口問道:「大娘,還有什麼菜?」

  廚娘見生意上門,連忙露出笑容,「要菜要肉都有,小姑娘要吃啥?」

  「給我炒一盤辣牛肉,三個饅頭。」

  「牛肉八十文,饅頭一個五文。」

  宋萃玉付了錢,那廚娘便爽快的做起菜來,很快的,牛肉跟辣椒的香氣瀰漫開來,宋萃玉深吸一口氣,笑得滿足。

  廚娘把炒牛肉裝好,又把饅頭包在油紙中給她。

  回到院落,除了守門的婆子,大概都睡了,宋萃玉便坐在廊下,把饅頭撥開,放了辣椒牛肉進去,開始吃了起來。

  這驛站也有種桂花,香氣隱隱,讓她想起宋家,別莊只有栽植菊花,她已經兩年沒聞到桂花香了。

  嗯,這清冷的香味讓她想起在宋家的情景,她是怎麼的呱呱墜地,怎麼在母親的懷抱中長大,然後萃燕來了,萃屏來了,宋益也來了,她的母親是個很有想法的女人,從不會要求他們食不言、寢不語,天氣好時就讓丫鬟把飯桌搬到外面,在大松樹下吃飯,幾人說說笑笑,日子很是快樂。

  明天起她就要進入金絲牢籠了,這是自由的最後一晚,沒想到能夠住到種有桂花的院子,真不知道是命定,還是巧合。

  就在淚眼模糊中,宋萃玉吃完第一個饅頭。

  很感觸,但肚子還是會餓,於是她伸手弄了第二顆牛肉饅頭。

  這是她最後自由的月亮,也是她最後自由的一餐,等她入了王府,餓了只能吃果子食,廚房是不可能替她開伙的。

  她已經開始想念別莊的日子了,兩個廚娘被她訓練得什麼都會,她要吃椒麻雞有椒麻雞,要吃披薩有披薩,要吃龍眼麵包有龍眼麵包,廚房旁邊有棵桃樹,春夏結實累累,拿來釀桃子酒,那味道可好了。

  她還記得廚娘很驚訝的說——

  奴婢只聽過青梅釀酒,沒想過桃子也行。

  能釀酒的水果多著呢,山坳上好多野生果樹可以採果,只是那些都成過去了,她春天埋下的桃子酒,還來不及挖出來喝一口呢。

  宋萃玉拍拍肚子,開始包起第三個饅頭夾肉。

  唉,明天就要進入仁王府了,不知道趙天霽是只給她一個房間,還是能給她一座小院,希望是後者啦,這樣廂房就能有兩間耳房,能給郝嬤嬤一間,良枝、錦繡住一間,即使地方不大,好歹有個走路的地方。

  但如果她只分到世子院落的一個房間,郝嬤嬤三人就要去睡下人房,身邊沒熟人,她沒有安全感,也覺得不方便…

  「晚飯沒吃飽?」

  趙天霽!

  宋萃玉慌慌張的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饅頭夾肉放在油紙上,快速站起身,拍拍裙子後行禮,「見過世子。」

  趙天霽站在她身後好一會兒了,她吃得渾然忘我,完全沒發現他,但那自得其樂的樣子,卻讓他覺得有幾分可愛。

  女人嘛,他見的也不少,但沒見過她這種的,短短幾日,他對她的感覺已經從「還可以」,變成「挺不錯」,他不是不愛女人,只不過母妃送來的那些都太倒人胃口,如果是宋萃玉這種胸無大志的類型,他倒是不排斥。

  想到她跟下人間荒腔走板的對話,他現在還會笑出來,跟這種女人過日子應該會挺有趣的吧。

  自己都十九歲了,也該生個孩子了。

  「三個饅頭一盤肉,還真能吃。」

  「奴婢太餓了,污了世子眼睛,以後會注意的。」

  「無妨。」看看她爽快的大口吃著,他莫名覺得這種吃相也不難看,至少比起那種喝半琬湯就說飽了的閨秀要好多了,「剛剛去看母妃,白嬤嬤說已經睡了,多虧了你替母妃鬆筋骨。」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我今天在車上看著你畫的那些圖,有些看著看著就的明白,有些卻是怎麼看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宋萃玉頗為意外,他把圖帶出來了,居然還在車上研究?話說回來,她都不記得自己在別莊的書房裡留了什麼東西,唉,最多的應該就是梅花的圖了,她喜歡梅花,各種姿態的畫了很多,啊!那張小賈的半身刺青繪圖她有扔掉吧,應該有才對,不然她現在早被打得屁股開花……

  「有一張圖畫著一把附了輪子的椅子,那個東西你有做出來過嗎,還是只是想想?」趙天霽自從看到圖後,就一直想找她確認。

  他問得認真嚴肅,宋萃玉也老老實實的回答,「那是可以做出來的,只不過莊子上沒有真正的木匠,精細之處打造不出來,但那圖絕對沒問題的。世子怎麼突然問起輪椅,世子身邊有人需要?」

  趙天霽感覺得岀來她對他並沒有多餘的情緒,不敬他,不怕他,但也不恨他。

  真奇怪,他在入住別莊前一直以為會看到一個怨氣衝天的姨娘,或者藉機獻媚的姨娘,但都不是,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不用顧及太多,跟她說話反而輕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還頗有好感。

  「我的祖父征戰沙場二十餘年,有不少下屬受傷,嚴重一點的兩條腿都廢了,若是請人打造好給那些老兵士使用,他們就不用靠人背了。」

  「那世子一定要請人打造出來,這是可行的,絕對不是奴婢天馬行空亂想,奴婢真的看過,只要請專門的工匠來看圖,他們就會知道怎麼把輪子銜接在椅子上,那些個老兵士得到這張椅子,一定會高興的,不然馳騁沙場一輩子,老了卻要人背著才能行動,內心會有多不舒服啊。」

  看看她激動起來,他忍不住莞爾,想想她剛才說的話,實在很得自己心意,於是他解腰間玉珮遞給她,「這有輪子的椅子不錯。這賞給你吧。」

  宋萃玉喜孜孜的接下,「謝世子賞賜。」

  喔耶,世子賞她東西耶!以東瑞國的價值觀來說,自己在他心中肯定很不一樣,身為妾室,還是個沒有背景的妾室,被丈夫看重總是好事。

  她已經想開了,母親說的很對,生孩子才能活,不管自己對他有沒有情感,她都希望能好好伺候他,前生她才活了三十年,真不夠,這輩子她想活得久一點。

  原本是很茫然的感謝這塊玉珮,她覺得心定了,若他是同志,那麼她不會有主母,很安全,如果他是雙,自己肯定可以伺候上,這塊隨身玉珮就是最好的證明,假設他是一般男人,只是大家誤會了,這機率太低,就暫時不考慮啦。

*             *             *

  隔天下午,馬車終於進入城西,仁王府早就接到消息,拆下硃紅色的坎子,要讓仁王妃的車隊直接駛入大門,當然,只有仁王妃跟世子的馬車能走,其它人還是乖乖從側門進去。

  宋萃玉覺得這樣已經不錯了,上回她來,可是從角門進去的,而且腳一沾地就被魯嬤嬤塞進駛往別莊的馬車,這回要住下來了呢,好開心,哈哈,唉……

  下了馬車後,良枝、錦繡連忙去載貨的馬那兒領箱籠,郝嬤嬤一身老骨頭都快散架了,還維持著端莊的走姿,宋萃玉實在很佩服。

  所以,現在是怎樣,到底誰會來領她們?拜託拜託,是趙天霽需要個煙幕彈才帶她回來的,至少要對她有所安排才對,千萬別回到王府就忘了她啊。

  正當宋萃玉在心裡祈禱的時候,一個滿頭珠翠的少女朝她們走過來,容色嬌艷,藕荷色的小襖更襯得膚色賽雪。

  「婢子見過宋姨娘。」司荷嫋嫋娉娉的行了禮。

  宋萃玉側過身,不敢受她全禮,「姊姊多禮了。」

  「是姨娘多禮,叫婢子司荷就好,王府中主僕分明,婢子不敢以姊姊自居。」

  宋萃玉看著她,心緒轉了轉,司字輩,那就是貼身丫鬟或是貼身小廝了,僕人中等級最高的一種,跟仁王妃身邊的司琴、司畫差不多,這司荷放入民間都是千金大小姐的模樣了,在王府卻只是一等丫鬟,真不知道王府到底能富貴成什麼樣子。

  司荷笑說:「奉世子命令帶姨娘入房,姨娘請。」

  郝嬤嬤一個彎身,「有勞姑娘。」

  宋萃玉心想,郝嬤嬤,幹得好啊,這司荷說不敢以姊姊自居,但自己怎麼能真的把她當成一般下人,由郝嬤嬤出口謝謝姑娘,是最合適的。

  司荷引路,宋萃玉走第二,郝嬤嬤、良枝跟錦繡拿著箱籠走在最後面。

  司荷一邊走,一邊跟她們說明仁王府的格局,菊花園是秋宴專用,櫻花園跟梨花園是春宴專用,後頭有個馬場,王爺跟世子都喜歡騎馬射箭,每天會騎馬跑個幾圈,仁王府中有兩座湖,都能行船,大的有水榭,小的有涼亭,此外,還有院落三十餘座,只不過沒什麼人住。

  宋萃玉聽著,不由得對齊太妃感到默默的同情,照理來說,王爺應該娶七、八個妾室,生十幾兒子,填滿一半的院落,讓府中每天熱熱鬧鬧的,可是仁王固執,只要仁王妃一人,偏偏世子又疑似喜歡男人,都十九歲了還不娶妻生子,唯一的妾室還是仁王為了還人情硬塞的,齊太妃肯定很心塞,兒子雖然很讓她傷腦筋,好歹也留有一個血脈,但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唉喔,這王府也太大了,這都走了半小時了,還沒走到住處啊。

  像是在回應宋萃玉內心的哀嚎一般,司荷回頭一笑,「這便是世子的院落了。」

  宋萃玉抬起頭,黑色的匾額上蒼勁的字跡寫著「流輝院」,牌匾四周以鎦金勾勒岀四季花卉,顯得大器又富貴。

  宋玉隨著司荷踏上台階,穿過垂花門,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花園,雖然時節已經入秋,但院中景緻依然鬱鬱蔥蔥,一人環抱的大樹就有七、八棵,陽光篩過樹葉落在草地上,成了一片青翠的掩映。王府匠人果然厲害,這些樹木草地不知道什麼品種,別莊的樹都開始枯了,這邊居然還綠意盎然。

  「一進三間大房,是世子的臥室、書房、花廳,沒有召喚,可別進入,世子不喜歡別人擅自進書房,否則可不是幾個板子可以了事,姨娘可千萬牢記了。」

  宋萃玉原本還擔心王府的大丫鬟會暗中對她耍什麼小手段,沒想到這司荷是好人啊,還先告知她趙天霽討厭人家做什麼,果然王府就連丫鬟也不一般,眼界大得很,也知道遵守主僕分際,不會想太多。

  不像宋家,朱姨娘是大伯父在馨州買回的良妾,帶回京城後卻被服待大伯父的丫鬟錦雀三番兩次陷害,該傳的話沒傳到,沒有的話卻無中生有,朱姨娘吃虧後跟大伯父哭訴,大伯母只好查了,後來才知道原來錦雀覺得朱姨娘搶了自已當姨娘的機會,心生不平,真相大白時眾人傻眼,大伯父要是喜歡錦雀,早收房了,輪得到朱姨娘出來搶?  

  司荷微笑引路,「世子安排姨娘住二進旁邊的小跨院,姨娘隨我來。」

  跨院?是跨院!是跨院啊啊啊啊——

  跨院是大院落中的小天地,通常是一個大廂房、兩個耳房,前後會有幾步路的空地,雖然不大,卻是比只給一個房間好得多,後院還能擺上個小灶自己煮東西吃,世子真是好人,世子長命百歲,那!



【第六章】   姨娘守則

  宋萃玉的祖父還在時,有八個姨娘,幾個伯伯叔叔也都有三到七個不等的姨娘,五房的院子裡也有三個姨娘,所以她即便身為穿越人士,也能理解姨娘是怎麼一回事。

  姨娘的第一守則——抱緊主母大腿。

  沒錯,不是抱住丈夫大腿,而是主母,因為男女感情總有一天會疲乏,不好好抱著主母大腿,一旦丈夫翻臉無情,那下場可是很慘的。

  不過她現在沒有主母,所以就要遵從第二守則——抱緊丈夫大腿。

  可是根據司荷給她的情報,趙天霽不喜歡人家太主動,帕子繡就繡唄,不用特意拿給他看,煮了甜品就自己吃掉,不用拿給他品嚐,這種人看起來潔身自好,可是她這個姨娘來說,那真的很麻煩。

  把她弄進府,又不准她討好,她是要怎麼過日子?就像她娘說的,她得在世子妃入門前強大起來,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唉,當初從娘肚子裡出來時,她還挺高興的,想著自己穿越到富貴人人家,她不用再像上輩子那樣勞碌,可以當個千金小姐,沒想到才短短五年,就變成姨娘這種名稱的下人,想打隨時可以打,想賣隨時可以賣。

  主母要掐死姨娘,就像掐斷一株草一樣簡單,她前生死得莫名其妙,不想這輩子也活得這麼短,就算過得憋屈,還是想活到頭髮斑白,唉。

  「宋姨娘。」外頭有聲音傳來。

  宋萃玉抬頭看去,是司荷。

  郝嬤嬤連忙道:「司姑娘快請進。」

  「奴婢只是來傳個話。」司荷笑吟吟的說,「世子讓宋姨娘去伺候筆墨。」

  宋萃玉慶幸郝嬤嬤有先見之明,自從入住流輝院後,每天都把她打扮妥當,明明都已經白白打扮六、七天了,今天早上也沒放棄,現在她穿著蔚藍色雲雁如意錦衣,配上紅色牡丹盛放百水裙,頭上戴著珠翠多寶,手上各一隻冰晶玉鐲,低調富貴,這樣去到世子書房,也不算無禮。

  宋萃玉站起身,理理裙子,「還請司荷姑娘帶路。」

  「宋姨娘請。」

  宋萃玉看著司荷的背影,不禁感嘆,這仁王府的大丫鬟不知道是怎麼訓練岀來的,走路走得搖曳生姿,真是好看,那裙擺上的水滴荷花繡工精緻,竟比她以前在宋家穿的還要顯色許多。

  下一瞬她又暗罵自己真是沒救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看別人走路。

  世子的流輝院很大,從二進旁邊的小跨院到一進書房,也要幾十步路。

  司荷在廂房門前站定,「宋姨娘請進。」

  宋萃玉推開格扇,見到兩方大書架,上面擺滿經式書籍,有四書五經、十三經註疏等硬書,也有水土誌之類的休閒讀物,中間是沉穩大氣的黑檀桌案,一邊小几上的梅花窗開著,空氣中除了秋天的清冷,還有淡淡菊香。

  房中除了趙天霽,在別莊見過的安定郡王,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三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氣氛嚴肅。

  宋萃玉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她被司荷陰了?趙天霽又不是在寫信看書,伺候什麼筆墨。

  她該不動聲色的走到趙天霽身邊站好,還是假裝沒事慢慢退出去?

  雖然進來才短短三秒,但宋萃玉已經感覺到背上岀了冷汗,萬一趙天霽以為她是故意獻媚,打她板子怎麼辦?她正處於進退兩難之際,就見趙天霽抬起頭,一副「你站在那兒幹麼,還不快過來」的表情。

  她暗暗吐了一口氣,在心裡回答:是的,長官,馬上過去。

  宋萃玉小碎步的來到趙天霽身邊,就聽到他不鹹不淡的說——

  「煮茶。」

  嗷,這個她會,為了當好宋家二小姐,她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一手水丹青岀神入化,就算官家也沒幾個小姐能跟她比,不過她沒想過要引人注意,畢竟以趙天霽跟安定郡王的身分,見過的好東西哪還會少,她只要不出醜就可以了。

  她拿起水杓,快速施展起來。

  她雖然不喜服侍人,但趙天霽她可以,因為他長得真的太好看了,完完全全就是她的菜。

  宋萃玉手沒閒著,耳朵也沒閒著,聽著三人的對話——

  安定郡王說:「鎮國大將軍是不是真的想辭官?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在做戲,不過現在看來又像是真的,我聽堂哥說,鎮國大將軍連田地都買好了,打算回鄉下。」

  那青年奇怪的反問:「你堂哥不是在禮部嗎,怎麼會知道戶部的事情?」

  「你忘了我伯父是在戶部嗎?肯定是他們好奇自己查出來,我伯父忍不住跟我堂哥說,我堂哥又忍不住跟我說,那我當然忍不住跟你們說啊。」

  宋萃玉沒想到安定郡王這麼八卦,不過八卦得好,她最愛聽八卦了。

  所以她真的很喜歡經絡按摩這個工作,那些OL都跟她說超多秘辛的,她覺得自己知道的都比她們上司知道得多。

  她有個客人是國際飯店的文字客服,有次輪到她訂便當,她不小心把信件發給全世界的客服同事,那些同事紛紛開起她玩笑,倫敦的也要訂便當,新加坡的也要訂便當,糗死了。

  她跟幾個同縣的按摩師也有交流,有些人真的很不愛聽這些五四三,工作起來就會比較辛苦,她倒不會,因為她的工作環境很單調,偶爾會對其它人的職業有所嚮往,既然不可能改行,聽聽故事也能滿足一下。

  「我覺得那老狐狸還是在做戲。」趙天霽露出不屑神色,「只不過想以退為進,逼皇上加他兩個兒子的品級,一個三品一個四品居然還不滿足,父王告訴過我,四十多年前,我東瑞國曾有過父子皆一品,榮耀至極,我猜那老狐狸也想來一次。」

  那青年道:「你是說他在逼皇上?」

  趙天霽點點頭。

  「好大膽子。」那青年收起摺扇,「皇上對黃家已經很好了,賜宅邸、珠寶美人,恩寵不斷,每逢選秀也一定會留下黃氏女,他們竟還不滿足,想用辭官逼皇上加封,不像話,我真希望皇上直接允了,好讓我親眼看這貪婪的黃家傾覆。」

  「皇上肯定會准的,只不過提拔誰還是問題,要提拔陳家,好直接清除黃家勢力,還是提拔黃家那些不姓黃的子弟兵,好安定人心。」趙天霽皺了皺眉,「兩者都有優劣,不好做決定。」

  「是說,我聽說一件事情。」安定郡王笑了,「皇上把誰接虎符這件大事交給仁王爺決定。」

  趙天霽無奈,「這京城到底還有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無聊嘛,舅舅這下子頭髮要掉不少了吧?」  

  「父王是很為難,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再為難也得把事情辦好,所以我才叫你們過來。」趙天霽轉向青年說:「你悄悄準備一支約三十人的小隊,我要用來替換西疆守城軍的小隊,那些前鋒跟七、八品的將軍,跟黃家感情太深,糾葛太多,肯定使喚不動,先把小隊長換成可以叫得動的,免得到時候黃家逼迫不成,把大將跟隊長都召回來,前線只留士兵,那就糟了。」

  那青年拍拍胞脯道:「這沒問題。」

  「那我呢?」安定郡王一臉興奮。

  「你這個包打聽,我要黃家詳細族譜名單,九族之內都要, 包括所有的姻親關係,畫成一張大圖給我。」

  安定郡王不滿,「這太小看我了吧。」

  趙天霽無奈地道:「那你把他們的弱點也都查一查。」

  「這還差不多。」

  宋萃玉聽得津津有味,原來男人聊起八卦來也是這麼有勁啊,居然連每逢選秀會留黃家女都知道,太八卦了。

  接著她的同情心又不受控制的漫到皇帝身上去,那個鎮國大將軍是敖拜轉世吧,這麼橫,她到古代才知道,原來五品就很不容易了,也很難再往上升,多少人終其一生就是卡在五品,黃老頭的兒子一個三品一個四品還不滿意?趙天霽的外祖父在南邊征戰二十餘年落得一身傷,這才四品吶,看來皇帝也不好當,臣子這麼蠻橫,卻不能打個五十大板往京城外扔。

  「宋姨娘,你這水丹青做得不錯啊。」安定郡王看著茶麵上的湖泊扁舟圖像,誇了一下。

  「奴婢不敢當。」

  「不是,是真的挺好的,我家詩卿現在連個吉祥話都寫不好,更不用說做圖,你這手藝倒是厲害,也難怪世子讓你出來了,肯定是想讓我們見識見識。」

  「郡王謬讚了。」詩卿?是妹妹還是妻子的名字吧,這安定郡王長得這樣嫵媚無雙,當他老婆得多自卑啊。

  那青年不解的問道:「怎麼你好像跟世子的姨娘挺熟的?」

  「你不知道,那個讓我爹娘跳起來的拐杖,就是宋姨娘發明的,多虧了她,我總算又能走路了。」安定郡王笑嘻嘻的,「直到從馬背上跌下來,我才知曉自己能走路多可貴,可惜為時已晚,原本以為一輩子要人背,沒想到還能有自己走路的一天。這對我可是大大的恩惠,當然不能擺郡王架子。」

  那青年難掩吃驚,「居然是宋姨娘,失敬失敬,那可是好東西,太醫院已經試做了幾個岀來,也把繪圖發下去給各醫館了,以後我東瑞國腿不方便的人,都有了新生機。我姓路,是赤馬候府世子。」

  「奴婢見過赤馬侯世子。」說畢,宋萃玉行了一禮。

  安定郡王笑著說:「宋姨娘巧思造福無數人,不用對他這樣客氣。」

  宋萃玉微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瞄向趙天霽,發現他露岀一咪咪的不愉悅,奇怪,她給他掙臉,他還不高興,也太難伺候了吧,有聰明的姨娘多有面子啊,難不成他想要個蠢鈍姨娘嗎?慢著,莫非他這是在……吃醋?

  對吼,她差點忘了,趙天霽跟安定郡王疑似是一對,如果真是如此,他肯定不想看安定郡王跟自己的姨娘有說有笑,畢竟愛人的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的。

  懂懂懂,矮哦,居然吃她的醋,也太可愛了吧。

  然而趙天霽內心想的卻是,他都送她玉珮了,她怎麼還沒送他釵子?沒送釵子也就算了,今天還跟表弟有說有笑,他身為世子,都已經紆尊降貴的主動跟她說話了,她還不來討好他,這是怎麼回事?

  安定郡王跟赤馬候世子離去後,趙天霽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你心情倒是不錯。」

  「能來服侍世子,是奴婢的榮幸,自然是高興的。」宋萃玉謹遵姨娘守則二,努力抱他的大腿。

  違心之論算啥,為了能在王府安身立命,她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來啊,給她更多的考驗吧,她不怕。

  聞言,他的臉色又更好了點,「這幾天還住得習慣嗎?」

  「習慣。」才怪!從那麼大的別莊搬到只有三間房的小跨院,最好能習慣啦。

  「王府雖大,主子卻不多,即便你是個姨娘,身分還是高了那些下人幾層去,所以也不用太過擔心,若是覺得待在小跨院悶了,外出走走無妨。」

  「是。」

  趙天霽看看她低眉順目的樣子,不免覺得莞爾,他知道她跟她的嬤嬤丫鬟相處時,那自然不做作的樣子才是真正的她,於是他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裝乖。」

  宋萃玉心裡一驚,他看得出來她只是裝的啊,也是啦,她又不是天生奴才,要不是裝出來的,哪這麼乖。「回世子,奴婢沒有裝乖,奴婢一直都很乖。」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隨即想起皇上交代父王的事情,眉頭又皺了起來。

  若是把黃系人馬都拔除,雖然暢快,但動蕩太大,會引得朝廷不安,可若是繼續用黃系人馬掌軍權,同樣的事情指不定哪日又要來一次。

  看他皺眉,宋萃玉突然有點不忍心,十九歲在東瑞國是大人了,但在她眼中還只是個少年,他那日給她的玉珮,隔天天亮後她打開窗子,在陽光底下鑑定了一番,是塊上好的羊脂玉,一點雜斑都沒有,價值至少有上千兩,當下她欣喜極了,沒出息的手發抖,真是發財了,不愧是仁王世子,一出手就這麼大方。

  既然她拿人錢財,就要與人消災,她重新替他斟了一杯茶,說道:「奴婢想到一件事,奴婢之前在別莊的時候,常常去後山晃,有一次撿到一隻狗,見它瘦弱可憐,便把那隻狗帶回別莊養,養了一個多月,那狗變得又白又胖,而且它很乖很親人,奴婢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白,後來奴婢去散步時,也會帶著小白一起,可是有一天,一個撿柴的婦人對著她大喊「阿花」,小白一下子跑過去,又跳又親的,奴婢這才知道,原來那婦人才是小白真正的主人,小白很開心,我再喊小白,它也不肯回來了。」

  她頓了頓,又道:「世子,別人的狗養不熟,別人的人也是,您的大丫鬟跟司平司貴,一定是打小養起的,對不對?那樣養起來的人才會忠心,黃家的子弟兵便不姓黃,那也是姓黃的人培養出來的,對他們來說,黃將軍才是恩重如山,這樣的人領了虎符,依然會聽黃家調度,而不是替皇上賣命。」

  趙天霽一凜,是了,他們想要安撫人心,卻沒想過人心無法安撫,黃系人跟黃家的感情太深,即便黃家倒了,那感情也切不斷,到時候依然是姓黃的在後面運籌帷幄,用親信,擠良將,那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武將那塊還是烏煙瘴氣,那還不如直接用陳家人,好讓朝堂煥然一新。

  別人的人確實養不熟,司平、司貴打小跟著他,只聽他的話,不像司香是祖母賜下來的,司香常常會向祖母報告他做了什麼,他最後只好將司香調往廚房,這才覺得清靜。  

  「你說的沒錯,是我想得太容易了,只想著安撫人心,沒想過野心勃勃的人如果不完全切斷他的希望,就是在自找麻煩,我應該直接跟父王說用陳家,別傷了良將忠臣的心,這道理容易,是我一時沒想透。」

  「世子是當局者迷,奴婢是旁觀者清。」

  趙天霽又解下一塊玉,「賞你。」

  「謝世子。」

  嗷,又有賞,她這幾天已經連得兩塊玉了,不知道集滿七塊能不能提個要求,她想回家看看娘,或者讓娘來看看她,不過她如果真的集齊七塊卻是求見娘,她娘應該會揉死她,她娘一定會說「怎麼求這個,應該求恩寵啊」。

  是啦,都已經決定要好好過下去了,當然要想辦法懷上孩子,如果趙天霽喜歡男人的事是場誤會,那是最好了,如果他像一般大官,喜歡男人也喜歡女人,那她還是有可能懷孕的,最差的就是他一點女人都碰不得,那她就……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也沒關係,他若是百分之百的純同志,仁王妃絕對不敢給他娶妻,不然娶誰家的姑娘,那都是結仇,不是結親。

  她會想要孩子也是怕未來的世子妃拿捏她,若是沒有世子妃,她也不用怕了,至於香火啥的她真的不在乎,她在前世沒孩子,現在還不是過得好好的,所以有沒有人祭拜,一點都不重要。

*             *             *

  那日過後,趙天霽每天下午都讓宋萃玉到書房伺候。

  據郝嬤嬤說,世子這是對她看上眼了,宋萃玉也這麼覺得,因為司荷也常說她好福氣,不過另一個叫作司桂的大丫鬟,看到她時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她前生三十年可沒白活,一看就知道司桂是嫉妒心很強的那種人,只不過礙於趙天霽嚴厲,不敢對她發作,要不然一個在仁王府長大的大丫鬟要捉弄一個新來的姨娘,那是太容易了。

  趙天霽闔上信,心情有些煩躁,對宋萃玉道:「跟我去花園走走。」

  「是,世子不用心煩,說不定到外頭走走,就能想出新方法呢。」經過幾日相處,她發現他不恐怖也不嚴厲,她也比較敢說話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流輝院,後面司荷跟司茶跟著。

  仁王府佔地遼闊,走岀去就是一片花園美景,雖然時值深秋,不少花草已經凋謝,但大樹仍然蒼綠,宋萃玉很喜歡這條寬闊的林蔭大道。

  從樹梢縫隙看岀去,碧空如洗,不時有飛鳥掠過,宋玉忍不住想,雖然當鳥自由,但還是當人好。

  趙天霽背著手,大步往前走,宋萃玉覺得跟著好累,他看起來輕鬆愜意,她卻像行軍,深秋寒冷,但她現在只覺得背後有一層汗。

  走到迎月湖邊,趙天霽總算停下來,站了許久,宋萃玉也不敢開口,在這蕭瑟靜默的氖圍中,她聽到一道突兀的咕嚕聲響起,來自她的肚子。

  秋色絕景,世子站在湖邊沉思,眼前一切美如畫,她居然在這種時候肚子叫?還得這麼大聲,丟臉死了,她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趙天霽錯愕又想笑,後來再也忍不住笑出來了,「來人,去準備些點心。」

  水榭外伺候的司荷連忙回應,「是。」

  「拜你所賜,本世子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宋萃玉苦著臉,這算誇獎嗎?

  趙天霽問:「你在家裡也這麼能吃嗎?現在離午飯還不到兩個時辰。」

  「也算不上能吃,沒餓過肚子就是了。」宋萃玉捂著叫個不停的肚子,羞愧地道:「祖母疼愛孩子,見不得我們餓,廚房是十二時辰燒著火的。」

  他又問:「家裡有些什麼人?」

  「家裡有祖母,大伯二房,我爹是五房,兩房人,堂兄弟姊妹共十人,大堂哥跟二堂哥已經成親,大堂哥膝下兩個孩子,二堂哥一個孩子,三堂妹已經嫁人,四妹剛訂親,奴婢在女子中排行第二。」

  趙天霽點點頭,排行老大的就是原本要許給他的那個宋萃霜吧?老實說,父王跟他說要收一個商人之女的時候,他是很不情願的,他好好一個仁王世子,要收妾室也該是名門閨女,怎麼會收個商人之女,那多沒面子,卻沒想到他不想收,人家也不願意,跑了。

  要他來說,宋萃霜真是個狼心狗肺的女子,只想著自己幸福,壓根沒想到她跑了,她爹要怎麼跟人交代,萬一他們王府說宋家欺官,宋大福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沒話說,他不信宋萃霜不懂得嚴重性。

  後來父王說不想欠宋家人情,金錢好還,人情難還,還是執意收宋家女,於是改成收了宋萃玉。

  他飽讀詩書,不想跟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過日子,直接把她打發到別莊長住,打算等三年後以她無子為由休出,再給她一筆銀子也就是了,沒破身子的千金小姐,要再嫁人還是很容易的。

  他沒想過有機會見到父王要他收的小妾,也沒想過她把日子過得這樣舒心,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還在別莊養雞種菜,過起了農家樂,有沒有世子寵愛對她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他瞬間有種感覺,小鼻子小眼睛的其實是他。

  他沒見過她之前,只因為她是商人之女而看不起她,可是後來事實證明,她比他有見識多了,那些閒來無事的繪畫,張張都是發明,表弟能走了,幾個軍中長輩靠著輪椅也不用他人背著了,他們很高興,留他吃晚飯,晚上還開酒跟幾個小將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但這些功勞其實都該歸於她。

  「家裡的人是怎麼叫你的,玉姐兒?還是有小名?」

  「沒有小名,就是玉姐兒。」

  「玉姐兒。」趙天霽又念了一遍,「念起來倒是可愛。」

  「奴婢原本叫作宋萃月,後來祖父見我活潑,說月這個字陰柔,恐怕不適合,才改為玉,家中的女孩子,只有奴婢是祖父起的名,也許是託了這樣的福氣,奴婢能跟兩個堂哥一起讀書寫字,四書五經一本也沒落下,雖然我們東瑞國強調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奴婢還是覺得讀書好,能夠讓眼界開闊一些,眼裡不會只看得見姨娘庶子女,那會悶死自己的。」

  「肯讓女子讀書,你祖父可不是一般的有見識,你爹娘也同意?母妃就我一個孩子,你倒是說給我聽聽,你們五房的人是怎麼相處的,還有,准你說「我」不用奴婢來奴婢去了聽得彆扭。」

  「是。」宋萃玉一喜,馬上應道。

  他會這樣說,代表是喜歡她的吧,願意與她平起平坐,看來往後的日子還是有點光亮的,老天爺拜託,讓世子喜歡女子吧,就算喜歡男子比較多也沒關係,能接受女子就好。再者,則便只看眼前,她也不愛自稱奴婢,她堂堂吱吱經絡養生館館長,自稱奴婢有夠憋屈。

  「我爹是嫡子,個性卻像庶子,很怕事,祖母常說我爹沒用到膽,那些膽子都傳給我了,所以我比一般女孩要膽大,祖父也這麼認為,祖父不太喜歡女孩子,卻很疼我,在我開始跟兩個堂哥一起讀書,是祖父教我認字的。」

  趙天霽想,原來民間祖孫是這樣相處的啊。  

        他出生時,父王早就有自己的府邸,皇祖父雖在,卻是住在不同地方,在他六歲那年,皇祖父去了,皇伯父繼位成為天子,他跟皇祖父徒有祖孫名份,相處的機會機很少,一年只能見上幾次面,他也沒有皇祖父教他什麼的回憶。

  「我是五房的第一個孩子,兩年後萃燕來了,又過了三年,萃屏也來了,五房連續三個女兒,祖母很愁,母親也很愁,沒兒子無法跟祖宗交代,當時還想讓大堂哥娶個兼祧妻好給五房傳香火,沒想到過兩年,牛姨娘居然生下我們五房的第一個兒子,母親開恩,讓牛姨娘親自扶養孩子,牛姨娘是丫鬟岀身,生了兒子也沒侍寵而驕,依然對母親很乖順,母親雖然沒生兒子,但對姨娘寬厚,姨娘也報以忠心,不是我在說,我真覺得我們五房的日子很不錯。」

  「你母親是善得福,不過你這樣感慨,莫非大房過得很不好?」

  「大伯母太厲害了,壓製得三個姨娘喘不過氣,人又不是泥巴做的,當然有脾氣,那些姨娘的枕頭風肯定也沒少吹,大伯父對大伯母冷淡,大伯母折磨妾室,妾室再跟大伯父哭訴,就這樣無限循環,我在宋家生活了十五年,從懂事以來,大房就是整天雞飛狗跳的,別人可能會說我大伯母想不開,她既是正妻,又有兒子,何必把姨娘放在眼裡,可是我知道大伯母是在乎大伯父才這樣,我覺得大伯母可憐,但也同情大房的三個姨娘,不生孩子無法立定腳根,生了又被主母討厭,只是姨娘的地位原就低下,又膝下無子,那日子要怎麼過啊?」

  趙天霽點點頭,「你是在暗示我,該給你個孩子,讓你立定腳跟嗎?」

  宋萃玉倏地漲紅了臉,不,她不是那個意思,原本想解釋,可轉念一想,如果他真有那意思,卻因為她的態度不明打消念頭怎麼辦?要不要解釋啦?

  她可不是什麼不正經的女人,她只是需要一個能讓她在王府好好生存下去的保障,況且世子妃還沒進門,現在正是懷孕的好時機,只是要怎麼說才能讓他明白,她想生孩子是基於求生本能,而不是性慾……

  就在宋萃玉進退兩難的時候,司荷的聲音緩和了這尷尬的氖圍,「世子,宋姨娘,點心來了。」

  廚房動作很快,不過短短時間,就張羅了菠菜水晶餃、梅花肉餅、蒸蟹黃、南瓜豬肉酥四道鹹點,還有桂花定勝糕、美人涼糕、櫻桃蜜餞、杏仁茶四道甜點,另外配上一壺雲霧茶。

  宋萃玉還陷在猶豫矛盾之中,到底該吃東西,直接結束尷尬?還是坦白向世子求個孩子,讓她能在王府安身立命?

  天啊,臉頰好熱,要怎麼求,他才不會覺得她不正經?她真的不是要爭寵,她只是想生存而已。

  趙天霽見她臉頰通紅,手足無措,覺得她好笑又可愛,「好了,你不用說,我知道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10:12 AM 編輯

【第七章】   圓了好事

  趙天霽的晚飯不用宋萃玉伺候,她一回到跨院,便一臉痛苦的倒在床上,她不斷在心裡罵自己,宋萃玉,你這白痴,世子在問是不是要給給個孩子時,就應該跪下謝恩,還在掙扎啥啊,那麼好的機會被你這樣錯過了。

  郝嬤嬤看到她這樣子,就知道她在懊惱,默默的讓她在床上亂滾一通,等她對自己發完脾氣,這才將她拉起身,重新替她描妝、梳頭,換過衣服。

  「小姐不要心煩。」郝嬤嬤勸道:「不管什麼糟心事,都不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您可是世子姨娘,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打扮得體體面面,這才像話。」

  宋萃玉哭喪看臉,「嬤嬤,我現在肉痛。」

  「小姐掉東西啦?」郝嬤嬤上上下檢查一番,沒啊,早上她替小姐打扮的首飾都在。

  「我錯過了一個好機會,那個機會恐怕不會再來了。」今天是趙天霽後來心情轉好,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的機會,宋萃玉,你這隻豬,腦子到底裝了什麼啊!

  如果跟郝嬤嬤講,從小疼愛她的郝嬤嬤,定能感同身受,可是相對的,郝嬤嬤大概要擔憂得睡不著了,算了,還是別說了吧。

  「宋姨娘。」司蓮的聲音在跨院外的月門響起。

  知道司蓮進來,宋萃玉不敢以主人自居,連忙把懊惱拋在身後,起身迎接。

  司蓮先行了禮,再替她介紹身後一個神采奕奕的婆子,「宋姨娘,這位是素嬤嬤。素嬤嬤,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素嬤嬤笑說:「素婆子見過宋姨娘,奉世子之命來給姨娘做準備。」

  宋萃玉一臉懵,準備什麼?

  郝嬤嬤立即反應過來,難掩喜悅,卻又有些不敢置信,「素嬤嬤,世子是要過來嗎?」

  素嬤嬤含笑道:「正是。」

  宋萃玉先是困惑,接著好像意會了什麼,最後是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

  世子真要給孩子啦?雖然她沒有很正式的回覆,但他這位善心人士願意幫助她這個小姨娘在王府立定腳跟是嗎?

  慢著,她今天是危險期嗎?如果不是,那豈不是白做了,他們又不是一般夫妻,趙天霽能過來一次已經是大恩大德,總不可能要求他天天來。

  宋萃玉還在胡思亂想,素嬤嬤已經大手一揮,四、五個嬤嬤旋即進來,吩咐粗使丫鬟往澡間的桶子注滿熱水,接著宋萃玉被剝了衣服,被拉著進了加了玫瑰花露的桶子裡洗澡,嬤嬤拿著布巾拚命擦著她的身子,連腳指縫都沒放過,好像她幾百年沒洗過澡一樣。

  洗了約莫兩刻鐘,加了三次熱水,這才讓她起來穿衣服。

  素嬤嬤扶著宋萃玉到床邊坐下,宋萃玉親眼看著素嬤嬤在紅床鋪下雪白的元帕,想著等一下會發生的事情,她突然覺得很害怕,然後又罵自己,宋萃玉,你都是穿越人了,前生A片不知道看過多少,什麼姿勢沒看過,害羞個屁,但……就是害羞啊!

  素嬤嬤替她整理好,笑說:「素婆子恭喜姨娘。」

  「多謝素嬤嬤。」

  素嬤嬤替她關上窗子,這便出去了。

  小房間裡只剩下紅色的燭火搖曳,宋萃玉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快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推開格扇,趙天霽進來,看著他帶著微微笑意的俊臉,宋萃玉的心突然跳得更厲害。

  她知道趙天霽今日允許她自稱「我」,以及此刻過來,都是代表喜歡她的意思,在東瑞國這個保守的時代來說,他的心意已經很明顯,或許從驛站贈玉開始,他看她就已經與眾不同。

  他已經十九了,卻只有她這個硬被塞到身邊的姨娘,如今人卻到了她的跨院過夜,他對自己的在意,不是只有一點點,而是比她以為的要多很多。

  被在意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何況這種情緒還是來自可以左右她命運的人,她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不管原因是什麼,她有他的緣。

  緣分是無法強求的,她前生沒得到太多這種美好的感情,母女感情疏離,夫妻也是離婚收場,即便今世孫氏撫平了她的傷痕,她還是會想要得到更多,她上輩子受夠了不被喜歡,這一世,最好大家都喜歡她,所以對於趙天霽對她的喜歡,她是喜悅的。  

  至於自己對他,當然也是有那麼一點好感的,原因很膚淺,他長得好。

  清冷的眼神,雕刻般的五官,綜合起來有種抖S的氣息,對她這個抖M來說,簡直是致命的吸引力,他的長相和氣質就是她的菜,至於他的個性嘛,那不重要了,反正他們又不可能像正常夫妻一樣日日相處,就算他個性不好,她也沒機會知道。

  趙天霽坐到床邊,拉起她的手,宋萃玉覺得很不好意思,不曉得該說什麼,只能任由抖M魂默默燃燒。

  他親了親她的耳朵,輕喚道:「萃玉。」

  她頓時覺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這樣的挑逗她完全抵擋不住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有辦法故作鎮定的回道:「多謝世子。」

  「以後沒人的時候,叫我子睛。」

  宋萃玉從善如流,「子晴。」

  「你這丫頭真奇怪,平時那粗線條,現在又羞得耳朵紅,告訴我,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子晴白天那樣清冷,晚上卻又咬著我耳朵說話,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伶牙俐齒,看世子怎麼修理你。」

  宋萃玉縮了縮脖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沒跟我說?」

  趙天霽已經開始解她的腰帶了,「什麼話?」

  「說會好好對我、讓我放心之類的話,就算只是哄我的,我也想聽,拜託,求你說幾句,我不會當真的,就只是想聽聽。」

  「還要哄啊……」趙天霽忍不住低笑,「放心吧,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趙天霽隔天一大早就起身離開了,他要上朝,不能例外。

  宋萃玉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覺得是光好刺眼,又趕緊閉上了眼睛,下意識的翻了個身。

  郝嬤嬤在床邊繡花,看到床上的棉被團有動靜,連忙放下繃子,喜孜孜的問:「姨娘可是要起來了?」

  「嗯。」宋萃玉覺得身體不是自己的,聲音也不是自己的,「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已正了。」郝嬤嬤回答。

  「我要起來。要是睡太晚,晚上又要睡不著了。」

  她剛到別莊時,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結果就是天黑之後根本睡不著,偏偏又沒有其它事情好做,只能躺在床上等待睡意來臨,這樣惡性循環幾天後,她告訴自己,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晚起,因為晚睡很痛苦。

  郝嬤嬤跟良枝替她換衣服,見她身上青青紫紫的,郝嬤嬤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姨娘可得記得給五太太寫封信,讓五太太放心。」

  沒錯,要寫信。

  她當初懷疑趙天霽跟安定郡王是一對,還跟母親說了,加上趙天霽素有好龍陽的傳聞,母親如果知道自己跟趙天霽圓房,一定會放心的。

  她昨天有個體認,世間傳聞不可盡信,趙天霽絕對是純爺們,太可怕了,她明明每天都會做半小時養身瑜珈,還是被他折騰得全身酸痛。

  她原本想說自己是現代人,結過婚,還很愛看A片,自己懂的一定比他多,到時候由她來引導他,沒想到她太小看古代人了,她前生的記憶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因為他的花樣更多。

  穿戴好衣裙首飾,宋萃玉摸摸肚子,問道:「早飯送來沒?」

  「早就來了,在後頭的小爐子上溫著。」

  錦繡連忙去取,姨娘的早膳是四菜,兩葷、兩素,還有一碗粥。今天的素菜是香酥山藥、醋溜黃瓜,葷的是油封鴨腿、香樁白肉,粥是乾貝肉絲粥。

  宋萃玉昨天晚上太緊張了吃不下,又經過整晚的劇烈運動,一下子就把早飯吃得乾乾淨淨,漱冼過後,她讓良枝取來紙筆要寫信給母親,可是又覺得尷尬萬分,這是要怎麼講,總不能真寫那麼白吧……

  思索一番後,她委婉的寫著——

  傳言不可盡信,女兒在仁王府過得很好,會好好伺候世子,並盡姨娘傳宗接代的責任。

  寫完後她又看了一遍,深深覺得自己是個天才,不會寫得太露骨,母親又一定能看懂。

  宋萃玉把信放進信封裡後交給了錦繡,又給了她一兩銀子跟幾串銅錢,沒錯,王府的守門婆子是吸血鬼,放人出去要收一兩銀子,沒辦法,她不過是個姨娘,又沒對牌,當然無法大搖大擺的出去,那守門婆子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那麼敢要。

  錦繡拿了信便勿匆出門了。

  宋萃玉正想著要怎麼跟趙天霽要出門對牌或者紙條,她跟母親來往寫信頻繁,到仁王府這才七天,她已經為了送信花了二兩出門銀子,她還有八間鋪子要收租,每間收租的日期不同,錦繡每個月得出門三、四趟,總不能每回出門都給一兩,要知道,守門婆子的月銀也才一兩呢,一兩是很多的。

  正想著,就見良枝慌慌張張進來,說仁王妃身邊的司畫姊姊到了。

  宋萃玉一凜,突然想到一件事,心急的問道:「郝嬤嬤,我的元帕呢?」

  她昨晩親眼看著素嬤嬤將白帕子鋪在床上的,怎麼這會兒不見了?沒這東西她是要怎麼交代?

  郝嬤笑咪咪的說:「姨娘睡得太好沒發覺,素嬤嬤五更就來過,仁王妃肯定也拿到了,姨娘不用怕,這回過去是有賞的。」

*             *             *

  「奴婢宋氏見過王妃。」

  「乖,起來。」仁王妃的噪音溫和中帶著喜氣,「來人,賜坐。」

  司畫連忙引著宋萃玉在繡椅上坐下,宋萃玉只坐前面三分之一,仁王妃見她知道規矩,神色更好。

  昨天晚上素嬤嬤便來講霽哥兒要去宋姨娘房中之事,以前也發生過一次類似的情況,前年太后賜了一個二品宮女給他當丫頭,霽哥兒原本說要去那丫頭房中的,後來不知怎地又沒去,只給她起了名字叫作司桂,伺候衣服茶水,就沒有然後了。

  太后知道了心裡不太高興,把她叫進宮中說了一頓,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霽哥兒都長這麼大了,她這個當母親的能做的有限,總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一個玩具、一顆糖果就哄他照著吩咐做。

  霽哥兒跟他爹一個樣,父子倆脾氣一般硬,太妃都拿自己兒子沒辦法,她又能拿自己的兒子如何?

  所以昨天素嬤嬤來說替宋姨娘準備好了,她也不是太高興,就怕空歡喜一場,沒想到早上剛剛送王爺岀門,宋姨娘的元帕就來了,接過素嬤嬤手上的木盒時,她都覺得自己的雙手在發抖,確認過後她總算放心了,霽哥兒是可以跟女人好上的,那麼子嗣也就不成問題了吧。

  素嬤嬤笑說:「王妃放心,老奴聽了一晚的房,世子的身體好得很,以後娶十幾個姨娘也不成問題。」

  謝天謝地,仁王府總算要開枝散葉了。

  仁王妃雖然感謝丈夫深情,卻也十分愧疚,這偌大的仁王府,居然兩代單傳,而且都是因為她的關係。

  見到宋姨娘脖子上那些上了厚粉也遮不住的斑斑點點,足見兒子開竅,仁王妃很開心,就著桌子把錦盒推了過去,「這是本王妃賞你的。」

  「謝王妃賞賜。」  

  身為王妃,她當然不能過問兒子房中的事情,只能交代一些生活起居,「世子是王爺唯一的兒子,王爺對他期望很大,難免嚴厲了些,他的個性比較清冷,你要多關心他,但也別讓他慍了,我知道這事情難辦,還是希望你好好學習如何在相處之中拿捏分寸,知道嗎?」

  宋萃玉恭敬的回道:「是。」

  仁王妃見她伺候上了,卻沒有得意洋洋的樣子,內心很高興,雖然是商人之女,但規矩還算不錯,也不算辱沒了霽哥兒。

  「王府這樣大,人卻這樣少,每次出席宴會看到那些太太奶奶帶著成串的孩子,我內心都不知道多羨慕,只恨自己身體不好,才導致王府冷清,這對太妃來說真的很不孝,你得爭氣些,趕緊懷上子嗣,我跟你保證,無論生男生女,我都會請王爺會向皇上求封地。」

  宋萃玉有些受寵若驚,按照東瑞國制,世子的子女可為縣子或縣主,孩子有封地,她這親娘的身也會水漲船高,要是世子妃入門後想整她還得想一想,弄一個妾室跟弄縣子縣主的親娘,那可是兩種不同的概念,皇家不會追究一個妾室的死活,但會追究縣子縣主親娘的死活,仁王妃這是在跟她說,盡量生,我保你。

  她是想要一個孩子,但她沒想到仁王妃比她還迫切,連這種話都說出口了,東瑞國的商人地位是很低微的,比例來說,仁王妃回府後,就沒有再讓她去按摩了,並不是仁王妃的身體好了,而是比起手藝很好的商人之女,仁王妃更願意讓技術不怎麼樣的醫女來按摩,對仁王妃來說,她的出身就是一種辱沒,而此刻,仁王妃在跟她這商人之女保證去求封地,可是把身分降到了低點。

  「奴婢身分低微,不能保證什麼,唯一可以跟王妃承諾的是,一定好好伺候世子。」

  「那就好。」仁王妃拉住她的手,黑珍珠般的大眼中有著濃濃的企盼,「宋姨娘,我見你也是個有福氣的,希望你能快點懷上,我們仁王府實在冷清太久了,我想看著王府添丁,想看著小娃兒亂跑,你若懷上,太妃跟王爺也會高興的,若是生男,我便去求皇后,封你當世子側妃。」

  天啊,剛剛是縣子縣主,現在連世子側妃都出來了,但想想也不難理解,別說王爺之尊,平凡人家有錢了,誰不找姨娘傳宗接代,偏偏仁王爺專情,仁王妃身體又不好,偌大的仁王府居然才幾口人,仁王妃肯定是內疚的。

  「王妃言重了,奴婢出身一般,怎當得起世子側妃。」何況生男生女又不是靠她的肚皮,得靠趙天霽決定啊。

  「可以的,誰給霽哥兒生了孩子,便是仁王府的大功臣,我身為王妃,就得厚賞,宋姨娘,霽哥兒既然待你不同,我想你的命運也不會太一般,說不定下個月就會有了呢,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仁王妃勾起美麗的笑容,「到時候我便請王爺去求皇上賜名,再擺幾天流水席讓大家高興高興,也好讓人知道,我們仁王府終於添娃了。」

  宋萃玉很想說,仁王妃您想得太遠了,她跟趙天霽昨天晚上才第一次啊,您就已經想到孩子出生要擺流水席,而且擺流水席實在太浪費了,不如把那些銀子給她,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只敢在心裡想想,不敢真的講出來。

  仁王妃心情很好,跟宋萃玉說了不少話,還留她幫忙佈午飯的菜,又賞了她一道薑絲鮮片魚湯讓她帶回去喝。

  回到流輝院的小跨院,宋萃玉連忙打開仁王妃賜給她的錦盒,第一層是一套紅寶石頭面,第二層是一套綠翡頭面,第三層是一支金海裳花簪跟一支碧玉珠釵,兩套頭面兩支釵子,取雙雙對對的意思。

  生在宋家那樣的富貴人家,宋萃玉這輩子也見了不少好東西,但不得不說,王妃給的是她從沒見過的成色,寶石是正紅色,翡怨是碧綠色,一點雜質都沒有,花簪跟花釵做工精細,一看就是內造之物。

  發財了。

  「宋姨娘,世子回來了,喊你去前頭伺候。」司桂的聲音傳來。

  想到趙天霽,難免想到昨天晚上兩人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宋萃玉突然有些害臊,但她馬上拍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要振作,現在可不是嬌羞作態的時候,他願意見她是好事,她得大方點。

  她趕放下畫到一半的水墨,洗洗手,便往前頭去了。

  見格扇是關上的,宋萃玉伸手推開,見趙天霽在讀書寫註釋,便走過去靜靜的替他磨墨,心緒卻又不受控制的胡亂轉著,她的那塊鳥嗚硯,價值百兩,已經算很好的名硯了,但是跟王府的東西實在不能比,她那塊硯台發岀的聲音像是鳥在喊著肚子痛,而他的這一塊,聽起來就是黃鶯在唱歌。

  不過說起鳥嗚硯,她倒是想起還有好幾箱東西在別莊,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把東西運過來,鳥嗚硯在王府用是不成的,但送回去給益弟讀書用倒是不錯……

  趙子晴放下毛筆,宋萃玉立刻替他斟上茶。

  他笑說:「你倒是學乖了,我沒派人去叫,自己會過來。」

  他回來時在也想讓司荷去喊人,但想想自己昨天晚上留宿,母妃早上一定會叫人去,她想必會累,便想讓她休息一下,沒想到她倒是自己來了。

  相對於他的心情好,宋萃玉卻是一臉錯愕,如果他沒派人去叫她,那叫她的人是誰派來的?敢情司桂是想挖坑給她跳?

  第一天入王府時,司荷明明說過「沒有召喚,可別進入,世子不喜歡別人擅自進書房,否則可不是幾個板子可以了事」,人人都知道他的脾氣,司荷選擇告訴她,司桂選擇陷害她?

  如果趙天霽脾氣大一點,她一進來馬上就會被轟出去,然後棍子就下來了,就算被打上十幾個板子她也百口莫辯,因為對他來說,這就是擅闖,說不定他還會罵她,別以為伺候上就跟別人不同。

  只不過才一天,她就被人給盯上了?

  她是宋家嫡岀的小姐,母親對姨娘又寬厚,對她來說後宅就是家啊,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後宅真正的意義,鬥!

  進仁王府這還沒半個月,以後還會有多少事情?

  趙天霽見她臉色發青,也跟著嚴肅起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該講嗎?這事兒說大不大,她可以自己去找司桂解決,但說小也不小,敢這樣弄她都沒事,以後搞不好連廚娘都會想來踩一腳。

  啊,不管了,他的人,他負責

  「我不是自己過來的,是司桂說世子喊我前頭伺候。」

  趙天霽的表情頓時也難看起來,揚聲道,「來人,喊司桂過來。」

  司桂很快來了,見到世子面色不善,卻也不怕,規規矩矩行禮,「奴婢司桂見過世子。」

  「為什麼假傳我的意思?」

  司桂暗自咬牙,世子竟然這樣相信那個商人之女?長得一般相貌,儀態也普通,不知道哪兒學來一身勾引男人的本事,竟讓世子這樣相信她,賤蹄子。  

  但多年的宮廷生涯,讓她早練就隱藏心事的事,她故作吃驚的道:「世子這話從何而來?奴婢不明白。」

  「見到宋姨娘在這裡,你還要說不明白?」

  「奴婢魯鈍,還請世子明示。」

  趙天霽表情冷銳,「我只告訴你,這件事有一沒二,下次再犯,你就離開流輝院吧,我不需要自作聰明的丫頭。」

  司桂往前撲倒,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哭得楚楚可憐,十分冤枉,「奴婢真不明白,世子怎麼突然就厭了奴婢,請世子明說,奴婢一定改。」

  宋萃玉啞然,情況發展跟她想的完全不一祥,她還以為要來個對質,然後包公夜審,沒想到趙天霽這麼乾脆,至於司桂嘛,仁王府欠她一座奧斯卡獎。

  「我已經說了,同樣的話不再說第二次,滾吧。」

  司桂梨花帶雨的泣訴,「世子就這樣給奴婢定罪了,奴婢不甘心。」

  「不甘心你就回宮去,仁王府不會留你。」

  「世子……」

  怎麼會這樣,那個商人之女哪裡好了,世子不但沒有馬上打她幾個板子,卻反討來教訓自己,雖然她的身分是大丫鬟,但她可是官家女兒,父親曹文寶是在京裡的八品文官,母親是貴妾,乃是秀才之孫女。

  而她十四歲那年選秀拿到鮮花,學習訓練三個月後開始伺候皇后。

  她長得好,又是官家女兒出身,平民出身的宮女再怎麼培養,也比不上她的儀態端莊,三皇子曾經跟皇后要人,可是皇后沒給,她很感謝皇后,她寧願到二十四歲出宮嫁人當正妻,也不想給三皇子當妾。

  三皇子痴肥好色,不過才十六,府中已經二十幾個妾室,生了三十幾個孩子,跟這種人還能有什麼前途。

  可是後來,皇后突然要她跟仁王妃回王府,給仁王世子當丫鬟,人人都知道,皇宮賜下的宮女肯定要收為妾室,不然就是不給皇后面子,她原本都心死了,熬到二十歲沒想到還是要為妾,直到正式磕頭那天才知道,仁王世子居然長得這樣風流無雙,長眉斜飛,鼻樑高挺,長得很像仁王爺,但又比仁王爺更好看幾分,她對世子一見鍾情,再也沒去想委屈不委屈。

  流輝院還沒世子妃,當然由她這個唯一有名份的女人管著流輝院,在世子妃入門前先生兒子,佔了長子名份,這人哪,最疼的都是大兒子,後來就算有嫡子,相處起來肯定不如長子。

  她管著帳本,又生有兒子,世子當然會升她為世子側妃,這時候世子妃再進門也不用怕了,正妃和側妃那可是姊妹關係,平起平坐,只要她不交出帳本,世子妃又能拿她怎麼樣?況且帳本在手裡,權就在手裡,人們會看眼色,哪怕世子妃出身再尊貴,也得敬她這世子側妃三分。

  一般官員為了抱皇后大腿,皇后賜下的人,至少都會被抬為貴妾,可是世子卻給她起名叫司桂,沒讓她晩上伺候,沒讓她當姨娘,至於讓她管帳本、跟世子恩愛生下子之事,當然也都沒有發生,就算皇后把仁王妃叫進宮說了一頓,她的身分也沒有任何改變。

  司桂知道其它下人在背後是怎麼嘲笑她的,她恨死了,但後來轉念一想,世子任何人也沒收,心裡又好過一點,世子不是存心這祥對她,只是還沒準備好要成家立業。

  然後有一天,聽說世子要有貴妾,還是個商人之女,她簡直快瘋了,仁王爺怎麼這樣糊塗,塞了這樣的女人給世子,就算再好的交情也不能這樣啊,她猶豫著要不要向世子求出府,她實在丟不起這個臉,她這個官家小姐沒有成為曹姨娘,卻要去服侍低賤的宋姨娘。

  可是回到曹家,又哪有她的容身之所?

  求去?留下?就在猶豫中,粉轎進門的日子到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那轎子居然只在府內繞了一段路,那個宋姨娘就被世子送到別莊,哈哈,真是太好了,世子雖然沒要她,但還肯讓她服侍,而世子對待仁王爺給他的宋姨娘,卻是直接送出京。

  所以她繼續留下來,更加用心,她知道世子只是脾氣倔,卻不像傳言說的那樣喜歡男人,但他不可能永遠這麼倔,齊太妃身體不好,難不成他要這樣一直下去,萬一齊太妃病了,她清楚孝順的世子,一定會從丫鬟中選人當通房,好生下孩子安慰太妃,只要她表現得好,她就有機會。

  她等啊等,可沒想到齊太妃雖然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吃素的,卻一直沒大病,她又等啊等的,宋姨娘居然回來了。

  世子不是給她廂房,而是給她小跨院,那個跨院曾經是她幻想要住進去的,她連耳房要改成兒子的房間都想好了,她嫉妒得要死,不過看在世子沒讓宋姨娘上伺候的份上,她還能忍耐,卻沒想到世子昨晚要人了,她覺得心都快開裂了,憑什麼低賤的商人之女可以被看上,自己出身高貴卻不行?自己明明比她美得多,也比她有教養,世子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她想了一晚,認為世子是因為年紀到了,開始收心,身邊剛好有個姨娘,便睡上了,她只要趁宋姨娘還沒立穩腳跟把人弄岀去就行了,只要讓世子討厭宋姨娘,就沒有以後。

  於是她使岀一個計策,假傳世子之意,讓她擅闖書房,到時候世子一定會很惱怒,宋姨娘會說是她傳話的,沒關係,她會流淚否認,世子會相信她的,接著世子會覺得宋姨娘服侍了一夜後就託大,會開始討厭她,不會再要她伺候。

  世子既然開始收心,下一個一定是她,司蓮、司荷、司茶那幾個家生丫頭沒資格跟她比,她是官家小姐,她才有資格成為世子的姨娘。

  只是,世子沒問她,世子直接說沒有下一次。

  趙天霽已經把注意力放回書上了,擺明了不想再同她多說。

  司桂知道繼續喊冤,只會惹得世子不快,只能忍下這口氣,假裝恭順的道:「奴婢告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10:36 AM 編輯

【第八章】   過年好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宋萃玉隔三差五就會見到素嬤嬤,每回素嬤嬤都會帶著一群人給她洗澡,當天晚上趙天霽便一定會來她房裡。

  有一次兩人滾完床單後,趙天霽跟她說:「要不是怕祖母對你不滿,我還真想天天過來。」

  宋萃玉聽了,真的有被感動到,她的初衷只是想在王府生個孩子立定腳跟,感情什麼的並不在考慮之列,沒想到這個古代人很替她著想,不是自己想就過來,而是考慮到她在王府的處境。

  她上頭有王妃,王妃上頭有太妃,一個姨娘固然不能不受寵,但太受寵也是不行的,世子如果太過專注床第之事,錯的怎麼會是世子,一定是姨娘這妖媚狐子。

  趙天霽,你真是個好人。

  宋萃玉對這個好人雖然還沒有愛情,但老實說,她也不覺得和他一起過日子會很困難,前世今生加起來,他可能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好的一個。

  她的初戀就是前夫,他們結婚後跟婆婆同住,剛開始朋友都勸她不要,她覺得沒關係,因為她工作時長,在家的時間短,加上婆婆有工作,兩人只有早餐時間會碰到面,那麼短的時間能岀什麼事情? 

  結果還真的有,婆婆總想掌控他們夫妻的一切,甚至不只一次說到自己年輕時,薪水全都交給了婆婆,再由婆婆給零用錢,非常明白的暗示她應該把收入上繳。

  她不介意每個月給婆婆孝親費,但是要她把收入全部上繳,會不會太貪心了,大家都知道她賺很多。偏偏婆婆每隔幾天就會提一次她年輕的時候如何如何,說得她很煩,她告訴丈夫,丈夫也只會要她忍耐,家和萬事興嘛,但這不是「和」啊,這是她單方面受到委屈,她靠自己開的店,靠自己賺的錢,憑什麼要全部上繳?

  婆婆見她不為所動,想了新招,買了東西寄到她的養生館,還是貨到付款,剛開始她還傻傻的代付,帶回家後,婆婆輕鬆丟下一句「就算你買給我的嘍,謝謝」,讓她超傻眼,什麼叫作算她買的,後來她學聰明了,來一樣退一樣,婆婆又不高興了。

  大姑是個正常人,也勸自己的媽媽不要這樣,但她婆婆就是覺得她很會賺錢,幫忙付一點會怎麼樣,非常理直氣壯。

  是,她是很能賺,但那是她的事,她宋小玉又不是婆婆養大的,憑什麼賺了錢就要給婆婆花?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她幫客人按摩,肩膀貼滿酸痛藥布,還得穿護腰,誰能明白她的辛苦?

  她跟婆婆之間的不愉快越來越嚴重,丈夫永遠只會說「她是我媽,你忍耐點」,她覺得很煩,突然有一天她想開了,再也不讓丈夫碰自己,白天不曾給她一點支持,晚上又要睡她,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就這樣過了半年,她一提離婚,他馬上就同意了。

  媽媽只會怪她拖累自己,丈夫只會要她忍耐,她的前生真的很絕望,今生,老天爺或許開眼了,給了她一個好娘親,也給了她一個好主人,嗯,因為她是妾室,所以趙天霽是主人,而不是丈夫。

  但無論主人還是丈夫,宋萃玉知道,這位古代大好人是喜歡自己的,他可以對她不假辭色,可他對她始終很溫和,最明顯的就是他常常過來她的小跨院,當初他把小跨院分給她,其實就已經是種表示了。

  如果說她進了仁王府後什麼時候開始放心的,就是從她和司桂的戰爭那時候開始,在她跟司桂的各說各話中,他第一時間毫無猶豫的相信了她,這讓她很感動,在這深宅大院裡,只要他相信她,她的日子就不會難過。

  有次她問趙天霽一個腦筋急彎,「有種動物,會飛,會游,會遁土,那是什麼動物?」

  他當然想不出來,於是她得意洋洋的公佈答案,「是怪物。」

  他大笑,剛好司蓮拿著廚房剛做好的點心進來,看到他大笑居然一臉驚恐,她想,他應該多笑一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真的。

  快要過年了,王府的下人掛起紅色灴籠,跟老天爺討個好彩頭。

  除夕當天,雪落傾盆,宋萃玉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跟趙天霽第一次進入大廳,暖意撲面,見人人穿得輕便,這才知道原來大廳也燒有地龍,連忙把斗篷卸下。

  宋家大廳已經很富貴了,但跟王府真的不能比,一梁一柱都有花樣,格扇刻著八仙過海,人物栩栩如生,彷彿就要躍然而出,右邊四扇窗子浮刻著春天的杏花、桃花,夏天的凌霄花、紫薇,右邊四扇窗子則是秋天的菊花、曇花,冬天的炮仗花、山茶花,四季花卉皆有,象徵生生不息。

  青磚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丫頭小廝穿流忙碌,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宋萃玉乖乖站著,不一會兒,就聽到內廊傳來聲音,仁王給跟仁王妃來了,她連忙抬頭挺胸,讓自己的站姿更標準一點。

  趙天霽連忙起身,「父王,母妃。」

  仁王爺點點頭,「坐下。」

  仁王妃笑道:「天霽坐下吧。」

  這是宋萃玉第一次見到仁王爺,跟趙天霽長得真的太像了,簡直像複製貼上一樣,難怪人家說小孩不能偷生,就算她是在外頭見到仁王爺,也會馬上知道他是趙天霽的爹。

  仁王妃顯然心情很好,嗓音也帶著笑意,「過了這個年,你就要二十歲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聽話,趕緊定下心來,母妃年紀也大了,不想為你時時擔心。」

  趙天霽笑道:「兒子明明很聽話。」

  「少跟安定郡王鬼混,他那性子定不下來,你可別被他帶壞了。」仁王妃道。

  說來還是宋姨娘最乖,進仁王府,就把霽哥兒的壞習慣改過來了,霽哥兒下朝就回家,也不去小倌館了。素嬤嬤告訴她,這宋姨娘很得霽哥兒的心意,霽哥兒隔三差五就去她的小跨院,白天也常常讓她伺候筆墨,現在什麼都好,就看宋姨娘肚皮爭不爭氣了。

  「母妃,我比表弟年紀大,要也是我帶壞他,而不是他帶壞我。」

  「還說。」仁王爺似乎也想起什麼,提醒道:「你安定姑姑說,讓你別帶壞她兒子。」

  仁王妃不依了,「長公主怎麼這樣說,明就是安定郡王調皮,駙馬都不只一次賞安定郡王板子了,我們天霽可沒挨過打。」

  見妻子不悅,仁王馬上放軟姿態,「好好好,不說她了,倒是講講天霽,都二十歲了,也該說親,你也別總是依著他。」

  「我這有什麼辦法。」仁王妃不能老實告訴丈夫,兒子以往整日跟男人鬼混,所幸在十九歲時宋姨娘入府,給他改正過來,便當成是兒子年輕不懂事,糊弄過去,其它的以後再說。

  仁王道:「該快點,二十歲真不小了,我還想抱孫子。」

  「妾身也想哪。」仁王妃故作不滿的看向兒子,「都是你不聽話。」

  趙天霽覺得冤枉極了,「兒子從小到大不惹事,還給父王母妃掙了不少光,怎麼又算到我頭上了?」

  「還是得怪你這個當母親的。」仁王一本正經的說,「要不是你把他生得這麼出類拔萃,又把他教得文武兼備,他能這般眼高於頂?」

  仁王妃嬌嗔道:「王爺這是怪妾身了?」

  「當然。」仁王捻著鬍子笑了,「你要是把兒子生得差一點,醜一點,笨一點,不要這麼聰慧有主見,我們肯定早就抱孫了。」

  站在後頭的宋萃玉看著仁王跟仁王妃的互動,還真是可愛,在兒子面前也能打情罵俏。

  「齊太妃到。」

  圓桌旁的三人連忙起身,趙天霽更是大步上前去攙扶齊太妃,「祖母小心些。」

  太妃點點頭,笑說:「你乖。」

  宋萃玉偷偷觀察著齊太妃,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大,雖然上了年紀,但不難看出年輕時是美人,身體瘦弱,眼神卻堅毅,果然是歷經宮鬥出來的,跟仁王妃這朵溫室小花完全不同。

  齊太妃在圓桌的主位坐下,剛剛很活潑的仁王妃頓時變得安靜,看來外人說因為仁王專情,導致太妃怨恨仁王妃一事不假。

  仁王關心的道:「母妃這幾天可好?兒子這幾天忙著北方雪災之事,早出晚歸,疏於問候了。」

  「老樣子。」齊太妃看到,嚴肅的表情總算溫和些,「我知道你忙,你皇兄也不容易,好好幫他就行,我呢,有太醫照顧,你不用分心,照顧好自己,對我這老太婆就是孝順了。」

  「兒子謹記在心。」

  宋萃玉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皇太后跟齊太妃這對姊妹還真有愛,姊姊顧著妹妹的兒子,妹妹也顧著姊姊的兒子,不像她這個大活人就站在趙天霽身後,人人都知道趙天霽有姨娘,可只有仁王妃對她笑,仁王假裝她不存在,齊太妃也對她視若無睹。

  希望二堂哥爭氣點,明年能考上進土,那麼她就是進土的堂妹,仁王跟齊太妃肯定不會再把她當透明人了。

  妾室沒人權,唉。

  過了大袛一刻鐘,一名小廝飛奔進來,「稟,皇宮的人來了,已經開大門迎接。」

  幾個丫鬟連忙把四個格扇都打開,雪花跟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宋萃玉只覺得好冷,雪打在臉上好痛,這是要迎接什麼,如果是聖旨,應該出去接吧,怎麼沒人要出去?

  隨即,幾個內侍提著食盒進來,帶頭的那人尖著嗓子道,「奉皇太后口逾,賜年菜十二道給仁王府。」

  仁王帶頭向門外鞠躬,「臣,謝皇太后賞賜。」

  菜一道一道的放上桌,這大雪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保存的,居然還冒著熱氣,宋玉心想,原來仁王府的年夜飯是宮中賜下來的,她剛剛還奇怪,怎麼桌子上什麼都沒有,只放著四個碗、四雙筷子,現在她知道了,滷蹄膀、丁香鴨、油蔥魚片、三菌燉雞等等,把桌子放得滿滿的,一道一道都浮著一層閃光,看得宋萃玉不由得皺眉,怎麼一盤蔬菜都沒有,好膩。

  在旁邊等待的管家連忙給領頭內侍一大包銀子,「您辛苦,過年跟幾位大哥一起喝點酒。」

  那領頭內侍也不客氣的收下,笑吟吟的說:「太后娘娘吩咐,讓齊太妃、王爺、王妃、世子趁熱吃。」

  齊太妃露出笑意,「替我謝謝姊姊。」

  「是。」

  等內侍岀去,丫鬟們關上格扇,又迅速捧來乾淨的手巾,讓主人家擦去臉上的雪花。

  齊太妃起筷後,這便開始吃了。

  宋萃玉剛剛冷得恨不得格扇快點關上,現在一關,地龍熱氣混著各種肉香,她又恨不得打開格扇,在空氣不流通的地方吃大餐,那味道真的很可怕啊。

  齊太妃、王爺、王妃有丫鬟服侍,她只要服侍趙天霽就可以了,不過看來趙天霽平時對她太好了,只有在別莊時要她佈過菜,難得做一次,她覺得很累、很不習慣,而且各種肉味混在一起,她的鼻子已經分不出是蹄膀還是羊腿的味道了。

  媽啊,她的手在發抖。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所以大廳裡很安靜,在輕微的筷盤碰觸聲中,她筷子打顫的磕磕聲分處明顯。

  趙天霽看著她,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宋萃玉輕輕搖搖頭,左扶住右手,但還是止不住打顫。

  齊太妃一皺眉,「司花,你去伺候世子。」

  「是。」齊太妃身邊一個大丫鬟過來,接走了宋萃玉手裡的筷子,「宋姨娘,我來就好了。」

  宋萃玉雖然身體不舒服,但還是很在意這個大丫鬟自稱「我」,可惡,連齊太妃身邊的大丫鬟也這麼難搞。

  她現在怎麼辦,她原本是替趙天霽佈菜的,現在司花替上了,她站在這邊很尷尬。

  她正覺得進退兩難之際,趙天霽發話了——

  「先下去吧。」

  天籟!宋萃玉如獲大赦,「是。」

  真的不是她在作死,但回到小跨院,她就突然好了,頭不昏,手不抖,她覺得自己現在可以連翻三圈都沒問題。

  郝嬤嬤擔心的道:「姨娘回來就好了,世子會不會以為姨娘在裝病?依老奴看,姨娘還是躺著休息比較好。」

  「可我真沒不舒服,其實一出大廳,我人就鬆快了。」大廳燒有地龍,再加上十二道油膩膩的菜,味道全部混在一起,能舒服才奇怪。

  「但萬一世子問起……」

  「就實話實說吧,我不想瞞他。」

  郝嬤嬤正想再說些什麼,突然間微笑。

  宋萃玉覺得古怪,不解的問道:「嬤嬤在笑什麼呢?」

  「老奴開心呢。」主子對世子總算有幾分真心了。

  郝嬤嬤自問是很了解自家小姐的,小姐在宋家時,只對五太太說真話,對其它人都至少假裝三分,現在不願意騙世子,肯定是上心了,雖然小姐未必明白,但她倒是瞧得一清二楚。

  宋萃玉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嬤嬤怎麼不回答我?」

  「老奴在想,姨娘不如泡個熱水,暖暖手腳,老奴去後頭把小爐子上溫的晚飯拿過來,這樣可好?」

  宋萃玉點點頭,讓郝嬤嬤去吩咐了。

  古代沒有熱水器,要天天洗澡真得大富大貴之家才行,幸好她雖然是個小姨娘,但也是有粗使婆子可以使喚的。

  粗使婆子很快把熱水燒好,注入木製浴桶,宋萃玉解了衣服,一坐進去泡著熱水,整個人就舒服了,青竹花露很清香,沁人心脾,直到手指都泡皺了,她才依依不捨的起來。

  姨娘的年夜飯是六菜一湯,素的是麻醬鳳尾、白都唐生菜、鮮香菇炒菠菜,葷的是枸杞海參鴒蛋、荔村肉、紅油片耳,湯是大吉大利什錦湯,另外有兩疊點心,桃花香酥餅和豆沙包。

  宋萃玉拿起筷子,這便開吃。

  古代的農夫真的很強,明明沒水沒電的,卻能想辦法弄岀暖棚,在冬日種植蔬菜,專門賣給富貴人家,要不然她這麼愛吃菜的人,在冬天就辛苦了,沒肉吃很痛苦,但只能吃肉也不好過啊。

  肚子餓,她吃了兩碗飯,又把三盤青菜清光光,肉則各夾了一些,她吃得太飽,得站起來消食。

  嗝,真的吃太飽了,宋萃玉摸摸肚子,「良枝,拿點消食丸給我。」

  良枝連忙拉開放藥的小抽斗,拿出一個葫蘆瓶子,雙手奉上。

  宋萃玉倒了三顆出來,用幾口湯吞服下去。

  郝嬤嬤看了連忙搖頭,走到她身後勸道:「姨娘下次可別吃這麼多了,來,老奴給你把腰帶放開些。」

  又過了兩刻鐘,宋萃玉的肚子還是不舒服,「良枝,那消食丸什麼時候買的,怎麼沒效?」

  「姨娘,才買不到一年,奴婢上個月還吃過一次,有效的。」

  宋萃玉摸摸肚子,又打了一個嗝,突然一發不可收拾,連續來了十幾個,喝了一口水後才好些。

  郝嬤嬤皺眉,「姨娘,還是去請大夫吧。」

  「別了,今晚是除夕,事情本就多,不好拿這點小事去請示,反正只是吃多了,我睡一覺就行。」

  格扇傳來輕拍聲,接著傳來素嬤嬤的聲音,「宋姨娘,宋姨娘睡了嗎?」

  郝嬤嬤趕緊去開門,「哎喔,我的老姊姊,今日雪這麼大,怎也過來了?」

  宋萃玉覺得奇怪,仁王跟世子今天晚上是要守歲的,不可能來小跨院過夜,那素嬤嬤來做啥? 

  素嬤嬤一邊收拾,一邊進屋,「老婆子給姨娘帶大夫過來了。」

  郝嬤嬤一喜,「老姊姊怎麼知道姨娘不舒服?」

  「世子讓人傳話過來,老婆子這便派人去請了,這位是太醫院的歐陽大夫。歐陽大夫,這位就是宋姨娘。」

  歐陽大夫年屆中年,身材瘦小,氣質溫和,雖然大過年的被叫來出診,卻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他身後的小藥童拍拍身上的雪,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手腳俐落的打開,拿岀藥枕,又取岀一條絲帕。

  歐陽大夫坐下後,長手一伸,宋萃玉乖乖坐下,這算是前生帶來的習慣,她對醫生總是很尊敬。

  小藥童替她的手腕蓋上絲帕,歐陽大夫便閉眼,專心診起脈來。

  突地,歐陽大夫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恭喜宋姨娘,陰搏陽別,是喜脈。」

  宋萃玉錯愕的張大了嘴,下意識的用空的另一手摸摸自己吃撐了的肚子,這裡面有小寶寶了?算算她進王府才兩個月啊,這效率會不會太好了。

  郝嬤嬤更是喜不自勝,主子癸水遲了,她原也想過是有了,但主子一點不舒服都沒有,照吃照睡,油膩葷腥都不怕,她才以為是剛剛到王府,太緊張所以延遲,沒想到是真有了,感謝老天爺,主子這會兒的地位總算穩固了。

  素嬤嬤笑得溫和,「老奴恭喜宋姨娘。」

  良枝、錦繡是最後才回過神來,開心的異口同聲道:「奴婢恭喜宋姨娘。」

  宋萃玉摸著肚子,心裡很開心。

  歐陽大夫微笑,醫者最喜歡的就是診出喜脈,診脈容易,得到的診金也好,仁王府兩代單傳,診金肯定不會少。

  想著銀兩,歐陽大夫笑容滿面的殷切交代,「宋姨娘今晚吃得太多了,有些積食,等會兒我開副藥,吃個一、兩次就行了,從現在開始,三餐定時定量,別餓過頭,也別暴食,我每隔七日會再來替姨娘診脈。」

  素嬤嬤略帶責怪的說:「姨娘最主要的就是替世子開枝散葉,身體可不是自己的,以後千萬別這樣亂吃。」

  宋萃玉羞愧的低下頭,「素嬤嬤別生氣,我以後不會了。」

  「老奴不是生氣,只是姨娘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未免不懂事,現在姨娘懷了身孕,以後可得聽大夫的話,別亂吃了。」

  素嬤嬤見她聽話,這才露出笑意,「老奴這就去稟告,幾位主子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歐陽大夫、藥童和秦嬤嬤離開後,宋萃玉倒在床上滾來滾去,太高興了,睡不著。

  她已經開始想著要怎麼教孩子了,要五育均衡,多向發展,絕對不能當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可也不能不愛看書,人家問起歷史地理都不知道,幸好是在古代,她的小孩只要學中文就好了,不用上美語,不用補習,她每次看到小朋友拉著超重的行李箱書包,都覺得他們很可憐。

  而且她的小孩還有個超大優勢,這可是仁王世子的第一個孩子昵,仁王妃說了會請封,男生就是縣子,女生就是縣主,就算智商普普,靠著封地一輩子也吃喝不盡,她完全不用替孩子擔心。

  她希望第一胎就是兒子,不是她重男輕女,是東瑞國重男輕女,她也沒辦法,而且很奇怪的是,一樣是一男一女,姊弟跟兄妹得到的待遇宗全不一樣,姊姊會讓母親備受責難,直到弟弟出生後才好一點。

  至於哥哥岀生卻是讓每個人都開心,妹妹岀生後湊成個好字,所以她希望能先生個兒子,這從齊太妃、王妃到她這個小姨娘,大家都安心,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生幾個貼心小棉襖。

  而且歐陽大夫說了,孩子大概秋分前後會岀生,真是個好孩子,懂得挑時間,夏天太熱冬天太冷,秋天是見面的好時候,她越想越開心,忍不住哼起搖籃曲。

  隱隱約約的,宋萃玉聽到良枝喊世子,她以為是自己太高興,有幻聽了,趙天霽在守歲呢,怎麼可能過來。

  可是沒多久格扇被打開了,坐在繡墩陪伴的郝嬤嬤一下子跳起來,「老奴見過世子。」行完禮,她向其它丫鬟使了個眼色,眾人便一同退了下去。

  宋萃玉歪過身子一看,真是趙天霽,雖然有撐傘,但頭頂還是有一層薄薄的雪花。

  她連忙起身,正在找鞋子,他已經先一步走過來,燭火掩映間,就見他一臉喜色——

  「素嬤嬤說你有身孕了?」

  宋萃玉笑著點頭,「嗯。」

  「真有了?」

  「真的。」

  趙天霽輕嘆了一口氣,「我真行。」

  宋萃玉不由得大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他在床沿坐下,想摸摸她的肚子,但看到自己被凍得泛紅的手,只好作罷,天太冷,連坐在她旁邊都怕凍著她,他拉起棉被把她整個人裹住,免得把自已身上的寒氣過給她。

  她知道他在給自己保暖,心頭一甜,笑問道:「子晴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趙天霽想也不想就回答,「兒子。」

  「女兒不好嗎?」雖然她也想先生兒子,但聽到他的回答,她又覺得心理有些不平衡,就連她都覺得這樣矛盾的自己真難搞。

  「女兒我也喜歡,不過生兒子的話,祖母跟母親都會高興,她們兩個都太在意單傳問題,我想快點生幾個兒子,好讓她們放心。」

  他說的很有道理,但她還是想要確定他真正的想法,「那先不要管齊太妃跟王妃的想法,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我都可以,無論男女,都是我們的孩子。」

  很好,標準答案,這答案讓準媽媽很開心,宋萃玉伸長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下,隨即身子打了個激靈,好冰,她又趕快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

  趙天霽先是一怔,繼而笑了,這笨丫頭想焐熱他,他抓起她的手塞回棉被裡,「安份點。」再隔著棉被抱著她,「萃玉,我很高興。」

  「我也是。」

  「我沒想過自己二十歲就能當爹,我一直想,自己大概能拖到二十五歲再成親,當爹最快二十六,不過不知道未來的妻子是誰,也沒什麼高興或期待的感覺,可是現在不同,我有了你。」

  這個女人跟他遇過的名門閨女完全不一樣,那些千金貴女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精緻妝容,嗜好就是女工、畫畫、抄經,至於吃飯嘛,一定喝湯就飽,他才不信有人喝湯就能飽,赴宴之前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東西,然後在宴會上裝食量小,有意思嗎?不像她,一個人可以吃掉一條蒸魚,心情好的時候能吃下兩碗飯。

  而且她還很聰明,她發明的那些東西造福了很多人,她甚至能在他鑽牛角尖時適時提點他,但他最喜歡的是她的不正經,她那些荒謬的想法總讓他覺得萬分有趣。

  他喜歡她,覺得兩人就這樣過日子很好,他以後不用正妻,父王沒侍妾,王府雖空,日子卻清幽,他那幾個伯父叔父,仗著是皇親國戚,妾室一堆,家裡整天雞飛狗跳,沒地方去,就來仁王府避難,有時候一住好幾天,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  

  靜靜的擁抱中,宋萃玉突然想起什麼,「你不是要守歲嗎?怎麼又過來了?」

  趙天霽笑著說:「素嬤嬤來說好消息,父王知道我心裡肯定著急,讓我先回來,說他自己守就行了,不過我想著等一下還是要過去,總不能當了爹就忘記當兒子的責任。」

  她微笑道:「仁王一定覺得很安慰。」

  她看不起只會要妻子忍耐的那種丈夫,但如果只顧著妻子不管父母,她也無法接受,真正的男人是既能當好爸爸,也能當好兒子,就像趙玉霽,回來看看她,是當好爸爸,回去陪仁王守歲,是當好兒子。

  兩人又溫存了一下,遠遠的傳來打更聲,子初時分了,趙天霽隔著棉被親了下她的肚子,「睡吧,我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11:01 AM 編輯

【第九章】   太妃召見

  隔天吃完早飯,白嬤嬤就來喚宋萃玉,仁王妃要見她。

  郝嬤嬤一聽,連忙把人打扮起來,菊花雲霧花襖,軟銀如意月裙,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插上仁王妃賜下的金海棠花簪,然後繫上喜相逢兔毛披風,腳上踏著小綴香鞋,這便岀流輝院了。

  下了一夜的雪已經停了,雪壓紅瓦,銀裝素裹,放眼望去一片白色,幾枝梅花探出頭,散發著幽幽暗香。

  仁王妃住的秀林院有點遠,但從流輝院到秀林院的必經之路上卻已經掃岀一條乾淨的小徑,轎子也在垂花門前面等候了。

  到了秀林院,過了垂花門便是前庭,兩側有抄手遊廊,幾個婆子正在清掃昨日的落雪,見到宋萃玉都面露詫異,似乎覺得很奇怪,大年初一這個好日子,王妃可是有許多貴人要接待的,宋姨娘怎麼敢來打擾,但見到白嬤嬤帶著,也沒人敢說什麼,都乖乖行了禮。

  進入王妃院子的花廳,王妃坐在繡墩上,見到她來十分高興,「好孩子,快點來本王妃身邊坐下。」

  宋萃玉不敢託大,還是規規矩矩的磕了頭,這才起來。

  仁王妃見她知禮,笑意更盛,「原本昨夜聽到好消息便想要見見你,但昨晚風雪太大只好作罷,幸好老天保佑今日天氣放晴,祭完祖先後,第一件事情便是讓你過來。」

  「王妃掛念了。」

  「昨天歐陽大夫是怎麼說的,細細講給我聽。」

  宋萃玉心裡一陣尷尬,總不能說歐陽大夫告誡自己下次不能再這樣狂吃,只好婉轉地道:「大夫說脈象很好,孩子健康,囑咐奴婢生活起居注意些,十天後會再來替奴婢診脈,直到生產為止。」

  「沒開補藥嗎?」仁王妃關切的追問。

  「開了,三天吃一次,奴婢的身體一直很好,請王妃放心。」

  「白嬤嬤,你把我庫房裡那幾支百年老參都送去流輝院,再把前幾年皇太后賜下的狐狸毛被子也送去。」

  宋萃玉受寵若驚,連忙道:「謝王妃,奴婢一定好好保重身體,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

  百年老參獲得不易,一隊人蔘獵客一個月都未必收得到一支,若是商人收到,一定是往太醫院送,再由皇太后皇上或者皇后賜下,這種東西一支都很難得了,仁王妃一出手就是幾支,還有那狐狸毛被子,光用聽的就很威。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我就知道你是有福氣的。不但把霽哥兒只跟男人混的習慣改過來了,還那麼快就懷上孩子,真乖。我這幾年思慮過多,夜晚總是睡不好,可昨天一聽說你有孕,竟然一覺到天亮,我已經好多年沒這樣好睡過了。」

  「稟王妃。」司畫進來說,「高嬤嬤來了。」

  簡單的幾個字,讓廳內的氣氛瞬間凝滯,原在笑吟吟的仁王妃得有點不自在,嘆了口氣後點點頭,司畫便退出去了。

  不一會兒,就見一名頭髮銀白、穿著深藍色短的老婦人進來。

  宋萃玉這才想起來,這是昨天年夜飯時,跟在太妃身邊的人,難怪仁王妃聽到會不開心,婆媳關係不睦,婆婆又派人來,肯定沒好事。

  高嬤嬤規規矩矩的行禮,「老奴見過王妃。」

  「高嬤嬤不用多禮。」

  「奉齊太妃之命,來帶宋姨娘過去竹柏院。」

  宋萃玉不用想也知道,太妃要見她,是因為她懷了身孕,想到齊太妃昨晚讓丫鬟換下她,她還是覺得很不爽,是,她是商人之女,地位低,但齊太妃這般無視於她,讓她真的很不是滋味。

  仁王妃即便還有話沒問,也只能答應,「既然如此,宋姨娘你就隨著高嬤嬤過去吧。」

  高嬤嬤皮笑肉不笑的道:「宋姨娘,請。」

*             *             *

  「奴婢宋氏見過齊太妃。」

  「起來吧。」齊太妃嗓音清冷的道:「來人,賜坐。」

  宋萃玉只敢坐前面一點點。

  昨天年夜飯,她自己要忙著給趙天霽佈菜,沒時間多看齊太妃的打扮,現在可以好好看看了,可是這一看,她瞬間倒抽一口氣,齊太妃頭上插著金掐玉雙銜珠步搖,那一串串垂下來的可都是大珍珠,耳上明晃晃的紅滴寶石耳墜,左右手各戴著一隻冰晶玉鐲,手指上還有符合身分的金絲護甲,一件古煙紋錦衣,底下是暗花雲錦裙,屋內燒有地龍,所以不用穿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昨天很嚴肅的太妃,今天臉色好了許多,嘴角也沒那麼垂。

  齊太妃神色平和,倒是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一個綠裙子,一個藍裙子,兩人看她的神情都帶著輕蔑,宋萃玉想起來了,昨天晚上那個藍裙子的還對她自稱「我」,搶過她的筷子,一把將她擠到旁邊去,她好像叫司花來著,超沒禮貌。

  笑什麼笑,本姑娘再不濟也是個貴妾,真要說起來,你們兩個眼高於頂的傢伙還得跟我行禮呢!

  高嬤嬤給她奉上茶,「宋姨娘放心,這茶是太醫院的養生茶,齊太妃從年輕時喝到現在,懷仁王時也照常喝,對孩子沒有壞處。」

  宋萃玉拿起茶盞,「謝齊太妃賜茶。」

  對齊太妃而言,宋萃玉的身分太低了,一個商人之女怎麼配跟她這個堂堂齊太妃說話,可是孩子偏偏托生在她肚子裡,自己不問,是要叫誰問,這些個丫鬟嬤嬤又不清楚自己想問什麼,她動了動嘴,最後還是開了口,「大夫怎麼說?脈象可好?」

  宋萃玉心想,怎麼也是這個問題,但表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稟齊太妃,歐陽大夫說脈象很好,讓奴婢過去怎麼過日子現在就怎麼過。」

  齊太妃皺眉,「歐陽?他不是看內科的嗎?」

  宋萃玉不解,懷孕也算內科吧,古代分科沒現代這麼詳細,老實說,她覺得把脈能把岀喜脈就已經很神奇了,何況把脈時還隔著一條絲帕呢。

  「算了。」齊太妃道:「本太妃過幾日進宮跟姊姊求個太醫過來替你診脈,那歐陽也不是婦科專精,畢竟是仁王府隔了二十年的子嗣,還是要婦科大夫我才放心。」

  高嬤嬤連忙拍馬屁,「太妃說的是,那歐陽大夫看看傷風腸胃可以,但要看世子的長子,恐怕還是差了些,是得跟皇太后求太醫才妥當。」

  齊太妃笑了,「你這老東西怎知道就是?」  

  「老天爺看太妃念經如此虔誠,肯定是會給兒子的,歷來不都是如此嗎?太妃生了王爺,王爺生了世子,世子肯定也是要生個胖小子的……

  宋萃玉暗自讚歎,哇,這馬屁拍得可厲害了,這是在跟齊太妃說,生兒子是您念經的福報,您的兒子生了兒子,也是您念經的福報,您的孫子也會生個兒子,因為您有念經會有福報,總之,一切都是您福澤深厚。

  原來馬屁要這樣拍,真是長了見識。

  齊太妃再轉頭面對宋萃玉時,笑意倏地一斂「宋姨娘,老實說吧,本太妃並不喜歡你,我們是堂堂仁王府,就算妾室也得書香門第出身才說得過去,收個商人之女當妾室,連皇太后都在問是怎麼回事,我被問得不知道這怎麼回答才好。」

  呃,人生就像遊戲,進入個新場景,總會有像仁王妃這種可愛的小夥伴,也會有大BOSS,很顯然,仁王府的大BOSS就是齊太妃。

  她為什麼會進來仁王府呢?很簡單,仁王府欠了宋家啊,誰讓仁王的船給擱淺了,關鍵時刻反而讓宋大福幫了一次呢,而且提出宋家女兒進入仁王府當妾室,是幫了仁王第二次好不,要是大伯父求當皇商,仁王才真的要抱頭苦惱。

  「不過你懷了身孕,本太妃還是滿高興的。」

  這還像句人話。

  「現在流輝院只有你有貴妾名份,既然懷上孩子,地位就更加穩固,好好把院落打理起來,你現在有孕,不能伺候,我就把我的司花跟司薇給你,回去給她們開臉,就當通房固寵吧。司花,司薇,你們給宋姨娘磕個頭,請她起名,以後就是她的人了,將來什麼造化,看你們自己。」

  呃,她要撤回前言。

  雖然內心不爽,但老太婆也提醒了她一件事情,懷孕了,就不能再夜間運動,為了孩子的確是要避,可是給丫頭開臉,她又不想,光是想著院子裡要多岀兩個女人,她就直冒胃酸,再想到還要姊妹相稱,更不能忍,她現在的偶像是仁王跟仁王妃,她想像他們一樣,一對夫妻,只有彼此。

  然而幻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腦子裡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實是司花跟司薇一臉喜孜孜的跟她跪下磕頭,「婢子見過宋姨娘,請宋姨娘賜名。」

  饒是心中不願意,宋萃玉也不敢說不,畢竟人在屋簷下,她一個小小姨娘要怎麼對抗一個在宮中過了二十年的老妖狐呢?她只能笑吟吟的說:「起來吧,以後穿藍裙子的妹妹叫作夏夕,夏天的夕陽,穿綠裙子的妹妹叫作夏景,夏天的景色,合起來就是夏夕夏景,可好?」也就是台語的丟人現眼啦,不過古代人也不知道。

  夏夕、夏景齊聲道:「謝姨娘賜名,婢子收拾行李去。」

  她們能被派去服侍世子已經很高興,見宋姨娘的脾氣似乎也不大,更覺得放心,她畢竟是個商人之女,能有什麼手段,說不定自己嚇她一嚇,便能騎在她頭上。

  齊太妃也很滿意,雖然宋萃玉的出身不好,但脾氣還行,要賜名就賜名,也沒給臉色,一個懷孕的女人如果還跟個通房計較,那就太不聰明了。

  夏夕、夏景很快收拾了一個箱籠出來。

  齊太妃道:「宋姨娘,這個信封裡有一萬兩,是我給你的獎賞,等孩子生下來會賞更多,夏夕、夏景若是有孕,也少不了你那一份,好了,我累了,你們這便回去吧。」

  宋萃玉帶著夏夕、夏景離開後,高嬤嬤站到齊太妃身後替她捏肩膀。

  太妃神色間有一抹輕鬆,「宋姨娘比我想的要懂事多了。」

  「太妃替她安排,那是她的福氣,誰不磕頭謝恩呢。」

  太妃哼了哼,有些不悅的道:「可不是人人都這麼識相,就有人沒把我這老太婆的話當話,我安排遠房侄女當自己兒子的妾室,她居然慫恿哥兒把人給賣了,連我的臉都打,勛哥兒還護著她,說是自己的主意,真是孝順兒子好媳婦。」

  齊太妃在罵仁王趙勛跟王妃不孝,下人們都不敢出聲,深怕一個不小心會被遷怒。

  只有高嬤嬤繼續勸道:「太妃放心,至少宋姨娘聽話,收人就收人,賜名就賜名,流輝院肯定不會像秀林院那樣,一個女人獨大。」

  「要是霽哥兒跟他爹一樣,那真是要氣死我了,不行,到時候我寧願弄死宋姨娘,讓霽哥兒恨我一陣子,我也不能看他像他爹一樣沒出息,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像什麼話。」說到後來,齊太妃已經面露凶意。

  「太妃身體要緊,別想秀林院那位了,越想越生氣,現在宋姨娘都懷上了,不如想想世子娶妻之事。」

  齊太妃一怔,繼而笑了,「老東西,還是你懂我。」

  高嬤嬤諂媚地道:「老奴就想著太妃開心而已。」

  齊太妃想著,是啊,該想想霽哥兒娶妻之事了,之前懷疑霽哥兒愛男人,後來他將宋姨娘從別莊帶回,又想說是不是帶回來哄他們的,現在宋姨娘懷了孩子,證明霽哥兒也能愛女人,接下來當然就是說親了。

  她二十年前是被豬油蒙了眼,才說了那個身體不好、心胸狹窄的病秧子當媳婦,自已不能生,還不讓兒子納妾室,一個個妾室通房都被找理由發賣出去,偏偏兒子還護著她,真氣死她了。

  這回她不自己挑了,要讓皇太后替她仔細選一選,選出一個大度又能生的,最好妻妾齊多,讓空蕩蕩的仁王府熱鬧一番。

*             *             *

  當天下午,趙天霽回到流輝院,知道祖母賜了人,也沒多說什麼,賜了一人一間房,吩咐司荷去教一下規矩。

  司荷是個守本份的,自然該說的都說了,包括世子愛靜,沒傳話不要自己去見云云,誰知道夏夕、夏景服侍太妃久了,眼高於頂,自認為美貌見識都不輸千金貴女,世子肯定會另眼相看,卻沒想到幾天過去,世子都沒來,不過才大年初四,夏夕就忍不住自作聰明,在走廊下燉了鴿子湯,夏景一看,知道夏夕這是要出招,連忙進大廚房親自做了酒釀湯圓。

  兩人同時做好,在世子書房你推我擠,都想第一個進去,守門的司蓮一人擋不住兩人,竟讓夏夕夏景前後闖了進去,正在跟安定郡王說事情的趙天霽大怒,吩咐各打十個板子,送回齊太妃的竹柏院。

  齊太妃很生氣,這根本還談不上宋萃玉有沒有肚量的問題,純粹是兩丫頭不爭氣,不過才幾天,急什麼,霽哥兒跟安定郡王在說話,哪輪得到她們去伺候,霽哥兒最不愛吃甜,做酒釀湯圓做什麼,這種沒耐性的丫頭,她也不要了,直接降為二等,做粗活去。

  宋萃玉的第一個危機就這祥解除了,她慶幸著還好夏夕、夏景夠丟人現眼,要不然她光是想著要跟她們姊妹相稱,她就覺得不舒服,為什麼不舒服,她歸咎於懷孕後賀爾蒙改變,其它不是她的身分能想的,乾脆就不要想。

  自欺人的最高法則——不想就沒事。

  很快的,元宵到了,這個年過得有驚無險。  

  自從懷孕後,趙天霽沒在她房中過夜了,但宋萃玉也不擔心,她知道他這是在保護她,對太妃來說,自己的兒子守著一個女人已經很沒出息了,孫子千萬不能也這樣不像話。

  仁王妃出身不凡,是田丞相的女兒,兩個哥哥都是朝廷大官,齊太妃對她不滿,也不會拿她怎麼祥,但自己的出身這麼低,要是真惹怒了齊太妃,事情會很大條。

  趙天霽對她越普通,她越安全。

  所以現在每天她都是自己睡,五更起,郝嬤嬤把她打扮妥當後,就去趙天霽的食間跟他一起吃早飯,兩人說說話,她覺得他們真的很像夫妻了,當然說來說去,總是離不開肚子裡的孩子,但是她看得岀來他很開心,還有好幾個月孩子才會岀生,他現在就在想名字了,而且每天都能想岀不同的,筆記越抄越長,看得她啼笑皆非,她實在很想提醒他,齊太妃在想名字,仁王在想名字,仁王妃也在想名字,三座大佛壓頂,孩子的名字絕對輪不到他這個爹來取。

  驚蟄過,春分到。

  有一次趙天霽從外頭回來,讓她去書房伺候,他笑著遞給她一枝紅桃花,一接過手,桃香撲鼻,甜韻久久不散,原來安定公主府今年的老桃花搶先開花,他便折了枝回來給她。

  宋萃玉心中暖暖的,被一個人惦記的感覺真好,他看到什麼好東西,會想起她,會想跟她分享。

  這個很尊貴的古代人,用很笨拙的方式討好她。

  她的心也不是鐵做的,當然覺得他很溫柔,有時候她會故意問他喜歡自己哪裡,他還會紅著臉推開她,要她別胡鬧,矮油,他害羞的樣子好可愛喔!

  那枝桃花她放在青瓷瓶欣賞,捨不得它謝,拿起繃子花了一下午繡下來,做了個小荷包,想送給趙天霽,可是她的繡工一向不怎麼樣,想了想後,又把荷包塞入抽斗。

  日子就這樣過去,宋萃玉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仁王妃不再讓她去秀林院,而是親自過來看她,拿著自己繡的虎頭帽、虎頭鞋、口水兜,連趙天霽小時候睡的搖床都從倉庫裡翻了出來,仁王妃還翻出不少趙天霽嬰兒時期穿的衣服,每拿岀一件,就會喜孜孜的說起他小時候的趣事,怎麼調皮,怎麼鬧得仁王府雞飛狗跳。

  宋萃玉總是聽得興致盎然,原來現在的冷酷世子小時候撒尿在皇太后身上,自己還先哭,真可愛。

  立夏,小滿。

  宋萃玉的肚子更大了,托這孩子的福氣,端午節祭祖時她居然可以參加了,而且趙天霽還給了她一對牌子,以後她的人可以自由出門,被王府的守門婆子敲詐了半年,終於不用再付那一兩銀子的開門費,這個禮物她喜歡,喔耶!

  夏天的京城是很熱的,小跨院的那棵樹雖然高壯茂盛,但日頭太大,一絲風都沒有,屋子裡還是悶。

  端午過後的太陽真的很可怕,照在青石路上好似都散著熱氣,這種時候宋萃玉總是慶幸自己是穿越到千金小姐身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好,萬一穿越成了農家女,這種天氣可是要下田務農的啊,她哪受得了,她光是坐在繡墩上發呆都覺得汗止不住。

  「姨娘。」良枝進門來,一臉奇怪的說:「喜篆在側門,說有急事求見姨娘。」

  宋萃玉奇道:「喜篆?」

  喜篆是宋家大伯母的貼身丫鬟,已經二十幾歲了,但一直沒出嫁,很得大伯母的信任,她怎麼會來仁王府?

  良枝也一臉納悶,「奴婢問她什麼事情,她只說求姨娘看在過往跟大小姐的情份上,見她一面。」

  宋萃玉也感到古怪,但畢竟一筆寫不岀兩個宋字,她跟宋萃霜也的確像親姊妹那樣好,於是點點頭,「那你去帶她過來。」

  這喜篆還來得正是時候,她的對牌才拿不到一個月,如果她沒對牌,就算有心,也無法帶喜篆進門。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良枝帶著喜篆進來了。

  喜篆的雙頰被太陽曬得通紅,額頭上有汗,年紀不小,依然扎著未出嫁的髮式,見到宋萃玉便跪了下來,「求二小姐救命。」

  「起來說話。」

  「是。」喜篆從地上爬起身,著急的道:「奴婢長話短說,大小姐回來了,大老爺很生氣,說宋家的臉都被大小姐丟光了,逼大小姐自盡,大太太命我來求二小姐,大老爺現在最聽您的話,您肯定可以救大小姐。」

  宋萃玉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開口,「郝嬤嬤,你趕回宋家一趟,跟大伯父講,我現在在王府過得很好,懷有六個月身孕,齊太妃仁慈,王妃待見,世子的院落除了我,沒有其它妾室,若他真逼死大堂姊,大堂哥跟二堂哥的前程就讓他自己想辦法。」

  郝嬤嬤道:「老奴馬上回去。」大小姐她也是從小看到大的,私奔雖然不像話,但也罪不致死,大老爺也真狠心。

  宋萃玉又道:「喜篆你是乘車來的吧,郝嬤嬤,你就坐那輛車子回去,喜篆休息一下,我還有事情要問。」

  喜篆見二小姐的奶娘要回去,自然放心了,焦急了這麼久,突然鬆下心神,整個人便軟下來,良枝手快,連忙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水給她喝。

  宋萃玉雖然滿心問號,但見喜篆這樣子,她知道急不得,等她氣息緩過來,這才開口,「大堂姊回來了?」

  「是。」

  「說仔細些,從頭說。」

  「是,大小姐是上個月十五的晩上悄悄回來的,奴婢當時已經伺候大太太安睡,一個守門婆子要見我,奴婢覺得奇怪,一個守門婆子怎麼會在深夜來找,奴婢怕她打擾了大太太,便岀了垂花門見人,豈料裘婆子講,有個人自稱大小姐要進門,她原本以為是個痴兒,潑了水趕她,沒想到那人卻拿出宋家的對牌,她認出那是描鳳居的,但她沒看過大小姐,只好讓奴婢去認人。」

  喜篆頓了頓,又道:「奴婢連忙趕去角門,沒想到真是大小姐,便讓裘婆子不准對別人說,悄悄把大小姐帶回院子,大太太見到大小姐,自然很高興,但又怕大老爺生氣,只能吩咐下人不准說出去,大小姐平時就待在大太太的院子裡,不出大門,倒也沒事,可沒想到瞞了一個多月,還是滿不住,大老爺今天不知怎地突然往大太太院子去,見到了大小姐,當下便發起脾氣來,說要打死大小姐,大太太不知道怎麼辦,只能把大小姐先鎖在房中,派奴婢過來求救。」

  宋萃玉默然,大伯父也太狠心了,大堂姊就算有不對,那也是他的親生女兒,怎麼就真的要打死她?

  以前大堂姊跟羅家少爺來往時,算是高攀羅家,大伯父明明很高興,還一直說女兒多乖多聽話,沒想到大堂姊好不容易回家了,大伯父卻是這樣的反應。

  「喜篆,大堂姊怎麼會回府,那古正粱待她不好嗎?」  

     喜篆眼眶一紅,「大小姐說,要藏一片樹葉,最好是在森林裡,所以他們沒岀京城,而是在城南落腳,剛開始大小姐是想做吃食生意,京城人多,只要勤勞點就餓不死,沒想到古正粱告訴大小姐,以前看少爺們念書都心生嚮往,自己明明聰明,卻因為奴僕的身分沒辦法進書院,現在有機會了,他想讀書,將來考個進土,給大小姐掙個誥命夫人,大小姐信了他,便自己開起粥鋪子,古正粱則住在書院,每十天回來一次。」

  宋萃玉心想,古正粱都二十歲了,能讀什麼書啊,他要真是文昌星轉世,古管事早讓他上書院了。

  看來他也不是真心喜歡大堂姊,只不過哄個人養他而已。

  不過東瑞國女子地位很低,又只有讀過《女誡》這種教導婦德的書,若古正粱只是單純吃軟飯,老實說,她覺得大堂姊會忍,古正粱肯定做了比吃軟飯更過分的事情。

  喜篆繼續道,「那古正粱去書院讀書,也會跟同學岀去,那些個人都不學好,凈往花街柳巷鑽,還美其名為風雅,大小姐一個月給他三兩銀子,居然不夠用,他還理所當然的進去一趟花街要多少銀子,讓大小姐不要這麼小氣,那古正粱書沒讀幾本,卻總拿岀從夫這個道理來壓大小姐,後來還讓他找到大小姐放銀的地方,他沒錢就去偷,等大小姐發現時,上千兩銀子已經被他偷得只剩下三百多兩,都被他拿去裝闊少爺請客了,那時大小姐才知道那書院的人都他古少爺,每天下課不溫書,就一大群人去酒館吃喝,請琴娘彈琴,每次飯錢都要三、五兩銀子,都是古正粱付的。」

  這實在太過分了,根本是拿大堂姊的私房銀子去裝闊少爺啊,從下人變成古少爺,他很得意吧。

  古正粱跟她前婆婆好像,別人有錢,給自己一點會怎麼樣,人家不給還會惱羞成怒,她前婆婆就罵過她「不過會賺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她敢打賭,古正粱也這樣對大堂姊發過脾氣。

  宋家有錢,大堂姊又是大伯母唯一的女兒,這麼些年來身家肯定不少,卓嬤嬤說過,大堂姊的首飾什麼的,當了之後都換成五十兩的銀票,大堂姊身邊至少有一千兩,也不過才短短兩年多,居然就去了七百兩,古少爺還真是好樣的,拿老婆的錢裝闊少?

  「二小姐也知道,今年七月便要大考,可那古正粱鎮日吃喝玩樂,大小姐後來發現他連考試都沒有報名,便心灰意冷了,再也不給他一分錢,沒想到他居然偷偷賣了粥鋪子跟房子,又把大小姐手邊剩下的三百多兩搶走,跟個琴娘跑了,大小姐身無分文,無處可去,還是街坊鄰居看大小姐可憐,給了她一點盤纏,大小姐走了幾日的路,這才從城南回到宋家,只能說大小姐運氣不好,大老爺昨天原本在氣頭上,又看到大小姐,自然氣上加氣。」

  宋萃玉心想,大堂姊的運好像是不大好。

  為了送女兒進入仁王府,宋家背棄了與羅家的默契,可那羅家少爺真的很喜歡大堂姊,她以前也想過,大堂姊十八歲嫁入羅家,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畢竟羅少爺溫文儒雅又出色,對大堂姊也是真心的,放眼京城商界,可沒比得過的婚事了。

  如果大伯父沒有救了仁王,大堂姊一定會行禮如儀嫁入羅家,即便不愛羅少爺,但也不妨礙她過上人人稱羨的好日子。

  可沒想到大伯父救了仁王,仁王還同意兒子收人,貴妾只能帶兩個丫鬟、一個嬤嬤,是不能有其它陪嫁的,大堂姊如果進入仁王府,這輩子無法再見古正粱,所以她選擇私奔,結果卻是兩手空空的回到宋家。

  能跟趙天霽相遇,她很感謝大堂姊,但是大堂姊落到這般田地,她心裡相當不好受,今日郝嬤嬤回去就算可以擋住大伯父,也擋不住下人的冷眼,她得另外想想辦法才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11:32 AM 編輯

【第十章】   表妹的心機

  仁王府平時吃飯是各吃各的,時間到了,大廚房便會往各院子送菜,但是初一十五晚上會一起,宋萃玉特別不喜歡這種日子,因為跟趙天霽吃飯時,她不用布菜,但跟齊太妃、仁王、仁王妃一起吃飯時,她就得回歸姨娘本位,佈菜是一件辛苦而且不人道的事情,給看不給吃,真是太殘酷了,就算回到流輝院能吃上一頓好的,也無法彌補內心的創傷。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還是要在大廳裡一起吃飯,原因無他,齊太妃有客人到府,她讓所有人都出來見見。

  趙天霽自然早就帶著宋萃玉到了,宋萃玉挺著肚子伺候他喝茶,見他坐得四平八穩,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拿肚子去拱他後腦勺。

  趙天霽回頭,看到她的大肚子,忍不住好笑,「別淘氣。」

  不一會兒,仁王跟仁王妃也到了,宋萃玉不敢再胡鬧,連忙奉茶。

  仁王神態和藹,仁王妃的笑容更是溫柔,好似都能滴岀水來,「宋姨娘,這幾天天氣熱,出入可有打傘?」

  「回王妃的話,奴婢這幾天都沒出院子,今日出門是有打傘的。」

  「那就好,你現在是雙身子,可要好好保重。」

  「是,請王妃放心,奴婢生活起居都會注意。」

  內響起高嬤嬤的聲音,「太妃到。」

  仁王、仁王妃、趙天霽連忙站起身,身為孫子當然要去扶,卻沒想到齊太妃身邊已經有人了,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膚色白晳如羊脂玉,大眼朱唇,眉目如畫,穿著牡丹羅紗上衣,百花蝴蝶裙,頭上一套紅寶流蘇頭面,富貴至極。

  那少女開口,「成鳳見過仁王,仁王妃,世子。」

  仁王妃先是一怔,繼而笑了,「原來是成鳳,都這麼大啦,女兒家兩三年不見就變了個人,上次見還是個小丫頭呢,現在可是大小姐了,要是沒打過今日這招呼,往後在街上看到我都不敢認了。」

  「王妃別笑話成鳳。」

  仁王一臉懵,「王妃,這位是?」

  「便是齊四表弟的嫡長女,前些年有來過王府賞花的,不過當時太小,長得跟現在不太一樣,她要叫王爺表伯父,喊太妃祖姑。」

  這麼一說,仁王也想起來了,「齊家四表弟的女兒,好像有這麼個孩子,本王大概是年紀大了,居然不記得。」

  齊成鳳笑說:「王爺要做的大事太多了,哪需要管這種小事情。」

  齊太妃笑容滿面,「天霽,來見過成鳳,算起來你們是表兄妹,小時候見過幾次的,不過這幾年我們仁王府鮮少舉辦宴會,便沒怎麼來往。」

  仁王妃尷尬,沒辦理春宴秋宴,主要原因就是她身體不好,府中又沒側妃幫忙操持才會如此。

  趙天霽不想母妃為難,便招呼道:「表妹。」

  齊成鳳心中一喜,嬌嬌的喊道:「表哥。」

  「表妹什麼時候過來的?」

  「昨天下午,不過王爺跟表哥都不在,所以祖姑說今天再見面就好。」

  宋萃玉心中頓時閃起紅燈,表妹?表哥?這對男女居然在她面前打情罵俏?好啦,也沒打情罵俏,就是她不爽而已。

  她也知道仁王府遲遲沒給趙天霽說親,就是懷疑他好龍陽,怕娶了姑娘後反而壞了兩家交情,現在她肚子都大了,證明他不只頭好壯壯,還身體棒棒,當然會想給他說個正妻,表妹顯然是正妻人選。

  齊太妃的嫡弟是兵部掌司,生有八個兒子,行一跟第四的是嫡子,兩人也都在兵部當差,齊成鳳就是那個齊四的女,簡單來說,她不只有個當大官的祖父,還有個當高官的父親,皇太後跟齊太妃是她祖姑,當今皇上跟仁王都是她的表伯父,她的母系那邊是侯府,一言以蔽之,家世顯赫。

  然後宋萃玉想想自己,唉,不能比。

  拼爹這種事情不只發生在現代,古代拼得更厲害,她沒覺得自己輸齊成鳳多少,但拼爹真的拼不過。

  齊太妃有客人,廚房當然很賣力,迅速上了十二道菜,天氣熱,多以炒蔬菜跟冷盤為主,只有幾道海鮮是熱的,但也不敢冒著煙就端上來,湯改成綠豆碎冰,蓮子百合碎冰湯,最後則是放在井裡冰鎮過的西瓜。

  宋萃玉看著這些菜,只覺得肚子好餓,她想喝綠豆碎冰湯,不愧是仁王府,居然有冰,她來到這世界十八年了,還沒吃過冰。

  然後就看到情敵,只吃了一筷子魚片鮮肉、一片醬油涼筍、半碗綠豆湯,就說飽了,身為女人,宋萃玉幾乎可以篤定齊成鳳是在房間吃飽後才過來的,可惜自己不能當場揭穿她,恨。

  丫鬟撤下席面,上了上好的雲霧茶,上了櫻桃蜜餞、葡萄蜜餞、蘋果蜜餞、桃子蜜餞等四品蜜餞,又上了美人涼糕、核桃酥、翠玉杏仁凍、蜂蜜餅等四品點心,剛剛食不言,現在開始聊天。

  齊太妃很配合的說:「成鳳,剛看你吃那麼少,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要不要跟你祖母那邊要個廚娘過來?」

  「祖姑,不用了,成鳳一向吃得少。」

  仁王妃雖然生活單純,但可不是傻子,見這陣仗哪那還不明白,雖然她有中意的名門淑女,可想想,齊成鳳的出身挺好的,配給兒子倒不會辱沒了他,且霽哥兒的正妻如果是太妃娘家人,太妃也會高興,便也附和道:「太久沒見了,本王妃都忘了你喜歡什麼,倒是說給我聽聽。」

  齊成鳳一喜,沒想到仁王妃這麼識相,於是嬌羞地道:「便是喜歡女紅,雙面繡倒也拿得出手。」

  「你居然會雙面繡,可有繡好的帕子讓本王妃瞧瞧?」

  齊成鳳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繡的帕子,仁王妃見正面是日出時分的白色鈴蘭,背面是日落時分的粉色鈴蘭,笑說:「天霽,看看你表妹這帕子,繡得可真好,母妃喜歡刺繡,但自問也沒這樣的手藝。」

  「母妃,兒子是大男人,拿著姑娘家的繡帕看像什麼話。」

  齊太妃不滿,「是在自己家裡又不是在外頭,你表妹女紅這樣好,看看又怎麼了。」

  趙天霽道:「表妹要是會做弓箭,我自然有興趣,帕子是女人家的東西,有什麼好看。」

  宋萃玉心想,那上次拉著她的繃子看繡工的人是誰啊?

  大夫說了,孩子會在中秋後出生,她想做件錦被,繡了個白兔吃草,趙天霽看了說不公平,怎麼兒子有,他都沒有,她這才想到,對耶,她都忘了要繡個荷包啥的給他,他還點名要鴛鴦戲水圖,就像他們一樣你儂我儂,唉喔,想一想覺得好害羞喔……

  「宋姨娘,怎麼了,臉色這樣紅?」仁王妃關心的問。

  她也知道姨娘是下人,身為王妃不該在客人在時關心一個下人,但宋姨娘可是有孩子的人哪,她做不到視若無睹。

  宋萃玉連忙回話,「回王妃,奴婢沒事,大概是天氣太熱了,所以臉頰才紅,請王妃寬心。」

  趙天霽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宋萃玉心中感動,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清冷清冷的,可是每次自己有什麼事情,他總會維護她。

  齊太妃的嘴角微微下垂不太高興,但她也懷過孩子,知道母親不舒服,腹中孩兒也不會好受,便開口道:「高嬤嬤,送宋姨娘回去流輝院,打傘仔細點,別讓她曬到。司玉,吮咐廚房做點開胃消暑的東西過去。」

  喔耶,不用服侍了,「謝太妃,奴婢告退。」

  齊成鳳就這樣在仁王府住了下來,宋萃玉一方面覺得不太爽,一方面又覺得齊太妃腦子裝水,讓侄孫女來,肯定是想近水台,可是天氣這麼熱,誰出門啊,就算住在同一座高牆中,又有什麼用。

  「宋姨娘。」司荷在外面喚著,「安定郡王跟路世子來了,世子喊姨娘去前頭伺候。」宋萃玉大喜,聽男人說八卦可比在房裡看書有趣了,趙天霽也知道她愛聽人講話,每次有朋友來訪,一定讓她去伺候茶水,聽個過癮。

  理理衣服,她便往一進的大廳去。

  雖然是午後,但今日有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伴隨禪嗚,完全是盛夏氣息,格扇跟花窗全開,風吹有涼。

  雖然肚子大,但不妨礙她做水丹青,她很快的在茶麵畫了山水給安定郡王跟路世子送上。

  「世子可知道,江南總算下雨了?」

  趙天霽瞼上出現喜色,「真的?怎麼許大人那門個主事宮今天上朝時都沒提起?」

  「恐怕還不知道呢。」安定郡王一臉神秘,「我商隊的人今天中午剛回來,熱騰騰的消息,說離開時偶然望向南方,一片濃厚烏雲,他們長年在外,一看就知道會是場大雨,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下個兩、三天。」

  宋萃玉知道今年江南驚蟄沒響雷,民間本就不安定,只能說老祖宗的曆法真的太厲害了,春雷沒響,還真的從四月到現在六月,一滴雨都沒下,據說農田都龜裂了,連專門養魚的池塘都見了底,農民苦不堪言。

  皇上這兩個月都在煩惱這件事,江南是東瑞國的糧倉,一旦種植岀現問題,明年的量產會大幅減少,繼而影響民生。

  現在終於下了雨,真是萬幸。

  看著趙天霽高興的神色,宋萃玉覺得這個人好神奇,明明可以做個吃喝玩樂就好的官二代,偏偏要過得憂國憂民的,去年撤換掉黃將軍的所有人馬,也是他跟仁王力打壓力面對那些「皇上,萬萬不可啊」的老傢伙,那陣子他雖然沒多說什麼,但每天他早起上朝後,枕頭上都是一大堆他掉的頭髮,直到事情塵埃落定,他才恢復每天幾根的落髮量。

  過得這麼勞心勞力的,真傻,可是她就喜歡他這樣子,讓她覺得很閃亮,很尊敬。女人的愛果然要帶著尊敬才會更長久啊。

  想起前生,因為年紀三十了很慌張,客人介紹了自己的弟弟,兩人就交往了,結婚的理由也很好笑,不是因為「我愛你,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而是「我們年紀都到了,應該要結婚了」。

  她的前夫很自私,叫他幫忙做家務就會講「我要上班」,好像自己是他養的一樣,她也要上班好嗎,她還每天上班十二個小時呢,只能慶幸兩人沒孩子,因為她一個客人說,她明明有老公,卻覺得自己像單親媽媽,小孩哭了、餓了,老公都說「XXX,你女兒要換尿布」。  

  那時那位客人一臉生氣的說——

  他講「你女兒」耶,好像那個孩子是我自己一個人無性生殖生出來似的,我如果一時走不開,他就會讓孩子一直哭。

  前夫就是一個她無法尊敬的人,他的人生守則是「只要不要煩到我,其它都隨便」,所以她和婆婆有不愉快,他也不想調解,只要求她忍耐,不管自己媽媽的要求有多不合理,都只會講一句「她年紀大了,你就讓讓她」,憑啥?!

  她自問不是壞媳婦,但婆婆見錢眼睛就發紅,自從知道她的收入後,就一直說想岀國,可是沒人幫她付錢,別人家的媳婦都會買鑽石給婆婆,自己苦命,都沒戴過鑽石,經絡師宋小玉超想尖叫,我也沒戴過鑽石好嗎,一直要她把薪水上繳,煩死了,她辛辛苦苦每天幫人按摩,按到手抽筋,按到血管浮凸,雙手奇醜無比,就因為她是媳婦,就得把辛苦錢上繳,她又不是傻子。

  最讓她失望的就是前夫,每次前婆婆對她酸言酸語的時候,他做的事情就是回房間打電動,他不想聽到婆媳爭執,還會戴耳機。

  宋小玉對婚姻失望透頂,她想找個人一起過日子,互相扶持,而不是找個人吸乾自己的血。

  前夫從沒有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設想,一次都沒有。

  她有過婚姻,對婚姻很失望。

  所以當趙天霽要把她從別莊帶回仁王府時,她完全進入空靈無我境地,不期待就不會受傷害,前去知道兩性平權都沒能好好對她,趙天霽是個古代人,東瑞國又是極度男尊女卑,她還能要求什麼呢?

  可沒想到這個古代人超有肩膀,超Man,她不過是個地位低微的姨娘,可是每次她有事情,他總是會出聲,不會讓她受委屈。

  他的言行舉止,比他的臉還要帥氣幾分。

  又是一次的伺候晚飯,不過今天仁王不在,江南大旱過後迎來了連日大雨,已經連下了半個月,皇上很煩惱,最近都會留主事臣子商談到晚上,仁王因為曾經數度到江南遊歷,所知甚多,所以被留了下來。

  齊成鳳照例只吃了一筷子青蔬,跟小半碗蓮藕甜湯就飽了。

  齊太妃見侄孫女如此,表情很是滿意,「成鳳,我已經跟你爹說好了,等天氣涼爽些,就上門提親。」

  晴、天、霹、靂。

  在這之前,宋萃玉覺得齊太妃阿達,因為正值大暑的節氣,天候太熱,沒人想出門賞花,近水樓台的策略是沒用的,齊成鳳就算把園子逛爛都見不著趙天霽一面,但現在證明,阿達的是自己,她忘了這是古代,忘了那位老太太是齊太妃,她想做什麼事情不用別人同意,只要一句話就好了。

  趙天霽是怎麼想的?他知道嗎?同意嗎?他說的鴛鴦戲水還算話嗎?有了正妻,她這姨娘的困境可就顯現出來了。

  趙天霽放下筷子,「祖母,這事情不急,等宋姨娘生產完再說。」

  這還像話,如果她懷孕期間要跟未來主母共住一個大宅,那壓力有多大,搞不好會早產,而且更搞不好齊成鳳不會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畢哪個主母能忍受庶生嫡前。

  齊太妃不滿,「你都二十歲了,要等到什麼時候?」

  「孫兒不是說了嗎,等宋姨娘生產完,這可是孫兒的第一個孩子,孫兒想看他平安出世。」

  齊成鳳眼眶一紅,「表哥這話好過分,成鳳可什麼都沒做過。」

  齊太妃也有點來氣,「成鳳心胸寬大,有這樣的主母是宋姨娘的福份,過門先相處,過門後自然親如姊妹,成鳳將來肯定會把你的院落好好打理起來。」

  趙天霽長眉一挑,「表妹心胸寬大?」

  齊太妃想也不想就接著道,「那是當然。」

  這是她孿生弟弟的孫女,在她眼中,當然千好百好,何況當女人就是要認命,三妻四妾天經地義,是男人的命,也是女人的命,成鳳是千金小姐,肯定知道要討男人喜歡,那就不能小器。

  「表妹,我想聽你自己說。」

  「那、那是當然。」齊成鳳心想,這可是表現的好機會,「宋姨娘有喜,我也替表哥開心,將來若是過門,我肯定會把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疼愛,宋姨娘自然就是我的好姊妹,兩人齊心,讓表哥無後顧之憂。」

  齊太妃很滿意,「看吧,我就說成鳳是個識大體的。」

  「好,孫兒要求祖母、母妃一件事情,成鳳也替我講幾句話吧。」

  齊成鳳喜孜孜的道:「表哥要求什麼,成鳳一定與表哥同心。」

  趙天霽放下筷子,平靜的說:「我想封宋姨娘當世子側妃。」

  這句話像平地一聲雷,炸得廳裡突然一片安靜。

  宋萃玉的心怦怦直跳,世子側妃,能上玉牒,有名份,她的孩子也算嫡子嫡女,不用怕將來矮人一等。

  在宋家,母親對庶妹庶弟雖好,但他們仍是庶出,宴會往來,各家太太奶奶第一個打聽的就是嫡出庶出,對她這個嫡女和對兩個庶妹的態度截然不同,而且母親這樣好的嫡母是極少見的,大部分的嫡母是像大伯母那樣的。

  大伯母對姨娘嚴厲,不准穿淺色衣裳,不准化妝,導致阮姨娘、崔姨娘、朱姨娘明都才三十幾歲,卻打扮成五十幾的模樣,明明青春容貌,卻穿得老氣橫秋,且大伯母對庶女宋萃晴、宋萃迎、宋萃璦也十分嚴厲,全方位打壓,導致三個女孩子都很小家子氣,宋萃玉知道,大伯母是故意養壞三個庶女。

  她知道趙天霽一定會迎來世子妃,說不怕是假的,她看過大房的姨娘跟庶子庶女生存困難,怕自己也落到那般田地,但若她是世子側妃,那就不一樣了。

  不過齊太妃跟仁王妃能同意嗎?畢竟她只是商人之女。

  太妃的嘴角垂得厲害,顯得非常不高興,仁王妃見狀,連忙說:「這事情不急,以後再談就好。來人,把席面撤下,送冰鎮酸梅湯上來。」

  齊成鳳尷尬不已,剛剛她才說會跟表哥同心,但是讓宋姨娘當世子側妃她實在不願意,她能容許妾室,卻不想世子側妃比她先進門,比她先懷孕,都怪自己話說得太早,現在怎麼辦,求也不是,不求也不是。

  一片靜默中,齊太妃下定決心似的,「好,明天我跟你母親就入宮稟告皇后,給你立世子側妃。」

  趙天霽笑道:「多謝祖母。」

  宋萃玉連忙下跪,肚子太大無法磕頭,只能彎身,「奴婢謝太妃。」

  白嬤嬤連忙扶她起來,「老奴恭喜宋世子側妃。」

  世子側妃雖然也是妻,但儀式卻簡單得多,按照東瑞國制,由太妃與王妃入宮稟明皇后後,皇后會賜下妃服首飾等諸般事物,再由欽天監在吉日把名字填上玉牒,那便大功告成,前後不會超過半個月。

  宋萃玉覺得自己快飛起來了,耳邊的小天使在唱歌,世子側妃,世子側妃,世子側妃。

  以後她跟世子妃的關係是姊妹,而不是奴僕,世子妃就算不爽,也不能隨便打她、罵她,甚至發賣她。  

     開心,她內心又很感謝趙天霽,他膽子真的超大,居然用自己的婚事要脅太妃,這世子妃之位,美其名是求來的,實上是換來的,傻子都聽得出來,要讓世子配合婚事,就只能封她當世子側妃。

  世子脾氣拗,他不允許的狀況下卻說親,到時候他連新娘都不會去迎,反而壞了兩家交情。

  齊太妃同意,是交換也是讓步,不然憑著她的出身,當貴妾已經頂頭了,怎麼可能當世子側妃。

  「那迎娶正妃之事,不准你再推託,你可得好對待成鳳,跟她舉案齊眉,和美度日。」

  「孫兒知道,不過孫兒也有前提,祖母可別為了表妹就倉促婚事,孫兒只是晚婚,不是再婚,面子還是要的,婚禮得盛大。」

  宋萃玉知道,盛大的意思就是要準備很久,準備個半年、一年,這樣對她來說,時間又更多了。

  一個世子側妃能運作的,跟一個姨娘能運作的那是差大了,給她半年準備,等齊成鳳入門時,流輝院會全部都是她的人馬,她不只不用怕世子妃,到時候恐怕是世子妃怕她。

  齊太妃無奈,但最終還是妥協了,「好。」

  齊成鳳不傻,自然知道自己進門的條件是宋姨娘變成世子側妃,沒想到表哥居然這麼喜歡這丫頭,肚子這麼大,最好是雙胞胎,生完孩子後血崩而死,她會大發善心替她養孩子的。

  饒是內心不悅,她瞼上還是硬擠出微笑,恭喜道:「恭喜祖姑,多了一個好孫媳。」

  聽到侄孫女如此大器的發言,太妃下垂的嘴角總算上揚了些,「你放心,你表哥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就會好好跟你過日子,不用擔心,我這老太婆等著抱你生下來的嫡子。」

  「是,多謝祖姑替成鳳著想。」

  齊太妃當初逼兒子收了不少妾室丫頭,但那些人是她強迫塞進秀林院的,仁王雖然收了,偏偏就是不去她們房裡,誰能奈他何?罵他,他還有理由——

  「是母妃自己把人塞進來的,兒子可從沒答應這件事情。」

  所以這一次齊太妃學聰明了,跟孫子做條件交換,如果把宋姨娘升成世子側妃後,霽哥兒會好好對待成鳳,那這一步她願意讓,只要能讓趙家開枝數葉,只要能讓霽哥兒不獨守一個女人,這一步不算什麼。

  至於仁王妃,她內心是很高興的。

  對於一個妻子來說,丈夫專情是好事,但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兒子專情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自己雖然深受丈夫寵愛,可看到宋萃玉飽受兒子寵愛時,內心又覺得兒子爭氣,偏偏霽哥兒的脾氣跟丈夫一模一樣,當年太妃拿仁王沒辦法,她當然也拿兒子沒辦法,不是不願意去想,是真的不清楚該怎麼辦?

  真沒想到霽哥兒能同意娶正妻,說來還是太妃手段好,至於宋萃玉當世子側妃,雖然不太合適,但若能讓霽哥兒別專情一個女人,她願意去忍受這個不合適。

  至於齊成鳳,她記得前幾年兩家是頗有來往的,當時她便隱隱感覺得出來齊家想把女兒嫁入仁王府,可自從霽哥兒傳出跟男人相好的流言之後,齊家便顯得疏離許多,後來的帖子有些甚至直接跳過她,只給太妃,她也覺得很生氣,但又無可奈何,自己的兒子喜歡小倌,別人不想往來也是理所當然,現在一定是知道原來霽哥兒也能愛女人,這又忙著把女兒送進來。

  這麼勢利,老實說,仁王妃並不太喜歡,只不過為了婆媳關係著想,她願意接納成鳳,仁王大好男兒卻子嗣單薄,她已經對不起婆婆,那就讓她在兒子的婚事上,彌補婆婆當年的不高興。

  廳上感想最複雜的女人當然就是成鳳了,她既高興自己即成為仁王世子妃,但又不高興多出一個世子側妃,既高興有祖姑護著,又不高興宋萃玉有表哥護著,但無論如何,世子側妃是比不過正妃的,等將來她入住流輝院,表哥一定會慢慢發現她的優點,等表哥對那個女人膩了、煩了,她再來收拾她也不遲。

*             *             *

  回到流輝院,宋萃玉立刻狗腿地道:「多謝世子。」

  趙天霽含笑,「高興了?」

  「那當然,而且不是普通的高興,有這麼高興。」宋萃玉的雙手在空中了一個大大的圓。

  他笑意一斂,解釋道:「我雖然想立你為世子妃,不過總不能不替母妃著想。」

  他父親這一生只守著一個女人,已經這樣「沒用」,如果他也跟父親一樣,祖母會恨死母妃的,會覺得她帶壞兒子,然後也沒把孫子教好。

  祖母在後宮二十年,忍功異於常人,這麼多年都沒真正把脾氣發出來,跟母妃維持表面上的婆媳往來,可他知道自己的婚事是祖母的最後一條界線,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讓祖母還有母親的關係崩毀。

  「不要緊,不要緊,身為世子側妃我已經很滿足了。」宋萃玉摸摸肚子,「這表示我有保護孩子的能力,我要的也就只有這樣。」

  「放心,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儘力保護他,我已經想好了,婚事就訂在明年夏天,春天時我會另外買一個院子,到時候你跟孩子就搬過去,自己住一個地方清凈點,我會常常過去的。」

  宋萃玉大喜,「真的?」

  「當然,我已經跟母妃說了,母妃也同意了,到時候我自然會讓表妹不立你規矩,你自己高興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

  「世子萬歲。」

  然後宋萃玉真覺得自己沒救了,明明世子妃要入府,她還在這邊狗腿得不行。

  果然十八年的人生不是白活的,她已經慢慢被冼腦,覺得只要互不干涉就好,至於正妃,那真沒辦法,他就是古代人啊,還是個世子,一定要有個門戶相當的正妃操持,不然將來家務要交給誰?如果他要娶她這個商人之女為世子正妃,那是蔑視朝廷,後果會很嚴重。

  算算,她岀門時帶了二萬兩現銀、五千兩等值事物,後來又跟大伯父敲詐了三千兩,母親給了她兩千兩,仁王妃賞她的雙雙對對價值大概五千兩,齊太妃知道她有孕後給一萬兩,加上八間鋪子每月的進項,她可是小富婆啊。

  女人有名份、有住處、有銀子,還有孩子,那日子可好過了,名字正式上玉牒後,宮裡會發牌子下來,有了那牌子不但可自由出入仁王府,還能入宮磕頭,當然,她對入宮是沒興趣的,但對於可以自由出府很感興趣。

  趙天霽也給了她一對牌子可以自由進岀,不過她沒名份,那對牌子只能讓良枝岀門替她送信或者收租,現在可好了,她會有宮裡的牌子呢,想像一下自己拿出牌子,嚇得守門婆子急忙開門的樣子就覺得好好玩,等她生完,孩子也滿月了,她就要帶小朋友回一趟娘家,誰也不能說不准,因為她可是世子側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12:30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地位升級】

  「老奴恭喜世子側妃。」

  郝嬤嬤一臉笑咪咪的,皇后來了口喻,宋萃玉的名字已經上了玉牒,賜宮服,賜馬車,賜諸般事物共六箱,以後岀入都以世子側妃禮儀待之。

  宋萃玉也覺得很神奇,自己穿越到這裡,原本只想賴在宋家當老小姐,沒想到會混成世子側妃。

  皇后也夠大方了,六個箱子雖然不大,但可都是宮中庫房找岀來的好東西,光是頭面就有十二副,而且都是內造之物,精細程度不在話下,更別提還有手鐲珠釵,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渾圓的東珠,比鴿子蛋還要大,一項一項,讓她看得眼睛發亮,這回真發財了。

  「嬤嬤替我看看,選哪些送回宋家給母親好?」母親膝下雖然沒兒子,不過她要讓母親風光一下,讓大伯父跟大伯母對母親客客氣氣的。

  郝嬤嬤笑容滿面,「依老奴看,這幾匹雲絲錦倒不錯,做了衣服,秋宴可以直接穿上,翡翠頭面也適合五太太,碧璽釵、金凰釵、水晶釵、滾玉雙鐲都挺素雅的,其它的就從小姐自己的倉庫拿,可別把皇后賜下的一股腦兒送岀去太多,這些都得留著,以後可好用了,譬如說,益少爺將來的聘禮中,若能添上一、兩樣皇后賞賜的事物,那不知道多有面子呢。」

  宋萃玉納悶,「我庫房有什麼?不是大半都還在別莊嗎?」

  「仁王妃送過幾支百年人蔘,倒適合轉送給老太太跟大老爺各一支,那內造的金海棠花簪跟這串東珠手環就給太太太了。」

  宋萃玉肉痛,但是不能不給,宋家畢竟還是大伯父當家,母親要過得自在,還得看大房臉色。

  至於兄弟姊妹就不用了,因為大堂姊還在宋家,也不知道大伯父打算怎麼辦,給妹妹們禮物不給大堂姊,很怪,給妹妹們也給大堂姊,說不定對她反而是壞事,為了避免岀錯,乾脆長輩都給大方點,然後不給平輩。

  「那郝嬤嬤就去辦吧,還有,找幾個人去幫我把放在別莊的事物拉回來。」那裡的東西可是值兩、三千兩銀子呢,她現在是側妃,可派人出去辦事,當然要把東西拉回來放在自己身邊。

  禮物是郝嬤嬤親自帶隊送回宋家的,等她回到仁王府,立即向宋萃玉稟告了當時的情況。

  宋家對於宋萃玉當了仁王世子側妃,當然很高興,還當場開祠堂祭祖,宋老太太紅著眼眶當場發下豪願,要在城南乞丐聚集處,開善粥棚十天。

  郝嬤嬤還說,老太太跟大老爺看到那兩支有錢也買不到的百年參,笑得眼睛都不見了,直誇她孝順,太太太對著東珠手串發出誇張聲音,當場就戴上了,說沒見過成色這麼好的,五太太則是最關心女兒,頻頻問現在肚子多大了,吃食可好,睡眠可好,補藥有沒有按時吃?還讓她帶了一箱子她做的孩子衣衫回仁王府,最後就是五老爺,他對女兒只送了幾匹柳桑錦不是很滿意。

  宋萃玉是懶得理自己的爹的,那個爹真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宋五福的人生就是吃喝玩樂,逗鳥下棋,白天跟幾個酒肉朋友裝風雅,晚上回到宅子就往年輕通房的房裡鑽,對妻子和孩子一點都不關心。

  她敢說,宋五福一定不知道孩子們都幾歲了,他還是在益哥兒通過京生考試時才知道兒子前幾年已經通過童生考試,看看,這麼離譜的爹,給幾匹柳桑錦已經算不錯了,要是可以的話,她還只想給一卷素布敷衍了事呢。

*             *             *

  「這裡。」宋萃玉把趙天霽的大手貼在自己的大肚子上,好感受孩子的拳打腳踢,「有沒有?」

  趙天霽難掩驚喜,「有。」

  「又來了,這邊。」

  「這麼皮,將來嬤嬤們可有得頭痛了。」

  宋萃玉已經懷孕八個月了,肚子超大,孩子每天都踢來踢去的,可以感覺到孩子的生命力,很奇妙,千金不換,「皮點好,我娘說我少前在肚子裡時也是踢個沒完,生下來後哭聲宏亮,頭好壯壯。」

  「要是男孩子還好,若是女孩子恐怕靜不下來。」

  「知道你喜歡男孩子啦,不過沒關係,我也喜歡。」即使在二十一世紀,還是有很多人為了求男,拚命生孩子,何況在這個醫療知識並不發達的古代,對他們來說,兒子才能傳承血脈,女兒不能。

  宋萃玉笑咪咪的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等秋天就能見面了,不知道會像世子多,還是像我多,雖然小嬰兒都是皺巴巴的,但聽說還是看得岀來像爹還是像娘。」

  「像我好了,祖母跟母妃肯定會很愛。」

  也是,她有個朋友的大兒子跟老公一模一樣,飽受爺爺奶奶寵愛,二兒子像她,寵愛度就差很多。

  如果生個小號的趙天霽,好像也不錯,畢竟他的五官比自己美,孩子像他會比較好看。

  兩人就著孩子的話題聊了一陣,宋萃玉突然心有所感,「其實我也不求他多富貴、多有權力,我只希望他平安長大,娶個好姑娘,生兒育女,開開心心過日子。」

  趙天霽摸摸她的頭道:「你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這可是你說的,將來你可得控制好你的表妹啊。」唉喔,她也不喜歡這樣,但就是忍不住冒酸。

  「如果我是商戶獨子,自然會不顧一切立你為正妻,但我今日是仁王府世子,一舉一動都關係著整個仁王府,我不能讓政敵有機會說我藐視朝廷。」

  「我知道啦,我就是忍不住……」

  宋萃玉也很明白,一個商人之女做到世子側妃,那真的是頂頭了,除非貧寒出身,不然沒有哪個官員的妻子是商戶出身,因為朝廷政策是重農輕商,娶個農家女為妻,朝廷還不會說什麼,最多也就是正妻比較難登大雅之堂,但不算跟皇上作對,不過若是娶個商家女為妻,那就是擺明要跟皇上槓,皇上都已經輕商了,還娶商妻,簡直找死。

  宋萃玉見趙天霽愧疚,暗暗罵自己一下,他是做大事的人,最近已經忙著江南水患沒怎麼睡,都出現黑眼圈了,自己還拿這種事情來煩他,側妃已經是他用婚姻換到的了,自己應該知足。

  「我沒事,當側妃很好,以後跟世子妃平起平坐,從此可以自稱妾身,不用說自己是奴婢,我覺得光是稱呼的改變,心境上就完全不同,我從一個奴婢變成人,況目母妃已經答應我了,無論生子生女都會請王爺向皇上請封,到時候我不但是側妃,還是縣子或縣主的母親,世子妃只要有點腦袋,都不會來招惹我,我肯定過得好好的。」

  「說你是商人之女還真不像,有夠傻。」

  「幹麼突然說我傻?」

  趙天霽笑道:「我心生愧疚,你怎麼不趁機撒嬌要點東西,反而還安慰起我來,你不傻,誰傻?」

  可惡,還有這招,「慢著,等等,我有要求啦。」她有一件事情想求很久了。

  「撒嬌看看?」

  「我二堂哥今年夏天要入圍,若能有名次,還求世子幫忙。」

  東瑞國制,考上依名次分發到各處為官,但除非能考上前幾名,要不然分發就得看家庭勢力,譬如說,第二十名的是宰相之孫,肯定早早分發,而且還是京城的爽缺或外放肥缺任他挑,但十五名的白身就得苦苦等待,也許要等個十年、八年,才會有個落魄地方剛好有缺。 

  二堂哥雖然讀書努力,但考上了如果沒人打點,那也是白考,她對二堂哥的才能是很有信心的,倒是對東瑞國的分發制度沒信心。

  「如果他真考上了,我自然會替他打點。」趙天霽大方的說。

  喔耶,宋萃玉一臉喜色,「多謝世子爺。」

  「這是你第一次叫我世子爺。」以前都只叫世子。

  「我開心嘛。」

  趙天霽莞爾,「你跟你二堂哥感情這樣好?」

  「都是宋家人啊,宋家大房作主,我母親又沒有兒子可以依靠,若是我能二堂哥打點出前程,大伯父跟大伯母肯定會對母親好些,說不定還會看在我的份上,將來不把五房分出去。」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你大伯父如今有個世子侄女婿,又有個縣子侄孫,在外行走都不知道方便多少,傻子才會把你爹娘往外處分。」

  那天兩人說說笑笑直到夕陽西下,後來司荷來稟,許家表小姐燉了湯,親自拿過來,問要不要讓她進院子。

  雖然齊成鳳和世子已經有口頭婚約,但畢竟還沒正式下聘,沒名份,守門婆子就直接讓齊成鳳在垂花門底下等。

  趙天霽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但還是站了起來,「祖母守信,我也得守信。」

  宋萃玉雖然不愉快,還是強打起精神,「我懂,去吧。」

  她的側妃之位是他用正妃之位交換來的,太妃守信進了宮,求了皇后,他就得守信,成鳳既然是未來的正妃,這該給的面子就要給。

  趙天霽離去後,廚房很快開上八菜一湯,素的是白煮玉筍、紫蘇嫩薑漬、香菇拌青豆、板栗燒菜心,葷的是是油燜大蝦、荷葉粉蒸雞、鴨切薄片、白菜海參,湯是放涼的蓮子百合湯,另外有桂花定勝糕、杏仁凍、小豆涼糕、蘋果餅等四品點心。

  都是宋萃玉愛吃的菜,但想到趙天霽正讓齊成鳳伺候喝湯,她就覺得胃口不好。

  郝嬤嬤勸道:「世子已經是難得人品,側妃莫要鑽牛角尖了。」

  「嬤嬤,我知道他對我已經難得,但就是心裡難受。」

  「側妃聽老奴一句話,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正經,世子妃一年後才入門,側妃多得是時間再懷上一個,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多生幾個哥兒,日子才要美起來。」

  宋萃玉嘆口氣,拿起筷子,在大蝦上面戳戳,在香菇上面戳戳,內心忍不住想,這齊成鳳燉的是什麼湯,迷魂湯嗎?

  「側妃不餓也得吃,小少爺現在正是長大的時候,側妃總不能餓著自己又餓著孩子。來,老奴給側妃剝隻蝦,趁熱吃,讓小少爺快快長大。」

  提起孩子,宋萃玉終於振作了一些,就著郝嬤嬤剝好的蝦子吃了一口飯。

  郝嬤嬤欣慰的道:「這才是當娘的樣子呢。」

  宋萃玉心想,知道跟體會原來差這麼多啊。

  知道會有世子妃時,她還告訴自己,唉,這很正常啦,他的身分一定要有個體面的正妃啊,可是當世子妃殺入自己的生活圈,她酸得覺得自己都要噴醋了,大度是假的,冒酸才是真的。

  混蛋!

  「世子側妃。」被派來伺候的司蓮進來道:「宋家派了一個金嬤嬤過來,您可要現在見?還是打發她回去?」

  宋萃玉掙扎著要從美人榻上起身,「讓她進來。」

  郝嬤嬤見她行動困難,連忙伸手扶。

  金嬤嬤是母親的心腹。

  她進入仁王府後,母親怕給她添麻煩,只敢寫信過來,從不敢派人上門,想來這回是知道她當了世子側妃,所以膽子大了些。

  那是一定要的啊,大家拚命往上擠,不都是為了權力嘛,貴妾跟側妃中間的距離是不可逾越之壁,她在當貴妾時,沒想到當世子側妃能這麼爽。

  世子側妃可以點菜,她終於可以大吃魚蝦螃蟹了,這仁王府的廚娘好像跟海鮮有仇一樣,很少煮,最多就是魚片粥或者蝦仁,都沒有螃蟹,當世子側妃能點菜後,她天天都吃得很爽,然後腰圍大了一圈。


  當然,最好的就是宋家人可以進仁王府啦。

  以前是貴妾,貴妾也是下人,宋家人沒資格進仁王府,現在是世子側妃,宋家算是親戚,親戚來往很正常,下人可帶入流輝院見她,要是宋老太太敢投帖,也能過府拜見太妃跟仁王妃。

  司蓮很快領著一名中年婦人進來,對方一進門就拜,「奴婢見過世子側妃。」

  宋萃玉一呆,這不是金嬤嬤的聲音啊,這分明是大伯母的嗓子,她好好的宋家當家大太太扮成五房的嬤嬤要做什麼?

  雖然內心詫異,宋萃玉卻不動聲色,「司蓮,我這邊不用伺候了,下去吧,郝嬤嬤去替我守著門,別讓人偷聽了去。」

  等司蓮跟郝嬤嬤岀去,秦氏才抬起頭來,滿臉哀求,「玉姐兒,不,是世子側妃,救命。」

  「大伯母起來說話。」

  「是。」秦氏起身的同時,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萃霜有了。」

  「大、大堂姊懷孕了?!」

  「是,真是孽緣,兩人都分開了才發現有身孕,她在城南沒有嬤嬤給她留意癸水什麼時候來,加上她本就瘦弱,連懷孕都不知道,是卓嬤嬤見她不對勁,偷偷請了大夫這才曉得,已經五個多月了。」

  宋萃玉心想,這真是太不巧了,五個多月,喝藥也危險,但宋萃霜在戶籍上已經死了,她又怎麼能生孩子,生下來的孩子沒名沒份,將來不能從商,不能念書,不能開鋪子,不能種田,那能幹麼?

  「老爺知道了,逼她喝藥,但怎麼能啊、那孽種沒了,我的萃霜只怕也會跟著沒了,玉姐兒,我、我捨不不得啊,你也是當母親的人了,應該明白我的心情,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怎麼樣我都捨不得,就算她不聽話、不爭氣,我還是想保住她的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來求你。」

  「祖母呢?祖母怎麼說?」宋老太太以前最疼大堂姊,不可能見死不救。

  「老太太說萃霜已經死了,她不管死人的事情。」秦氏的眼淚落個不停,「玉姐兒,不,世子側妃,現在只有您能救我的萃霜了,我今日是瞞著老太太跟老爺出來的,回去肯定要跪祠堂,但我當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能保住我的女兒,就算雙腿跪壞了我都不會有怨言的,就求世子側妃想個辦法。」

  「若是讓大堂姊移居江南呢?京城的戶籍管制嚴厲,要弄戶籍不太可能,可是冮南商人,又有不少異族人,到時候替大堂姊買個南召國的戶籍紙,讓她在冮南落地生根,我昨天剛好把岀門時帶岀來的禇般事物整理好,就讓大堂姊帶去江南,至少三世不愁吃穿,至於買戶籍紙的錢,我還湊得岀來,大伯母不用擔心。」

  秦氏抹淚,「多謝世子側妃,可萃霜現在身體不好,真沒辦法到江南那麼遠的地方,那該遭天譴的古正梁打她,萃霜已經被他打掉兩個孩子了,身子虛,心神耗弱,膽小到見到陌生的丫鬟就害怕,晚上作夢也常夢到以後死了沒香火,會變成孤魂野鬼,無法投胎轉世,我勸她,肚子裡的孩子將來會祭拜她這母親,她也不聽,說孩子姓古,不會拜她這個宋家人。」  

  宋萃玉的雙手緊握成拳,古正粱居然打大堂姊?她以為他最過分的就是捲款潛逃,沒想到還打掉了兩個孩子?

  大堂姊是大房嫡女,又出生在富貴人家,所看到的都是好的事物,一定沒想過良人如此,那打擊該有多大,何況東瑞國的女子鮮少讀書,讀的只有《女誡》,《女誡》上說,要是離開夫家就沒人祭拜,會變成孤魂野鬼。

  宋萃玉當然不信,可是很多東瑞國的女子會信,所以她們無論如何都會忍耐,因為害怕。

  大堂姊居然會落到這般田地……

  她突然間想起好多小時候的事情,她被罰跪祠堂,大堂姊偷偷給她送膝蓋墊子,她繡的鴛鴦太簡陋,大堂姊給她重新補線,年夜飯時,一人一隻螃蟹,大堂姊一筷子夾起自己的放到她碗裡,跟她說慢慢吃。

  宋萃玉擦擦眼淚,「我也沒辦法,不如叫郝嬤嬤進來,她年紀大,看得也多,或許有好方法?」

  「也好。」

  宋萃玉把守門的郝嬤嬤叫進來,簡單跟她說了一下宋萃霜的情況,問她是不是能想岀些什麼辦法。

  只見郝嬤嬤一臉憐憫的道:「這事情也不難,只不過大小姐還是要受點委屈。」

  宋萃玉跟秦氏異口同聲道:「郝嬤嬤,快說。」

  「老奴有一次岀去給世子側妃買東西,沒想到意外碰見羅少爺的奶娘武嬤嬤,兩人說了一會子話,武嬤嬤說,羅少爺當年知道大小姐病死,很是難過,好久都振作不起來,現在雖然已經娶了大奶奶,可是對大奶奶可沒半分當年對大小姐那樣的情意,而且羅少爺的書房裡,到現在都還掛著大小姐的畫像。」

  秦氏聽了,又驚又喜,「赫嬤嬤,這話可真?」

  「怎麼敢騙大太太,那武嬤嬤說起羅少爺痴情,眼眶都紅了,又說羅大奶奶雖然生氣,卻也沒辦法。」

  宋萃玉卻是摸不著頭緒,羅少爺就算很痴情,但也娶了老婆了啊,跟大堂姊又有什麼關係?但看大伯母的臉色,她好像明白了郝嬤嬤的提議,奇怪,自己有這麼笨嗎?怎麼只有她聽不懂?

  郝嬤嬤又道:「收大小姐當妾室,羅少爺只怕是願意的,只不過那孩子大小姐不能自己養,還有,大小姐的出身得有個說法,買戶籍紙的銀子不能省。」

  「那是當然。」秦氏連連點頭,「孩子我會送去寺廟門口,過幾年再請娘家人去把他帶岀來,這樣勉強也算有個岀處,至於萃霜,雖然要喊正妻一聲姊,但至少不怕沒香火。」

  宋萃玉聽得超傻眼,但又說不岀哪裡不好,畢竟這裡是男尊女卑的東瑞國,而不是二十一世紀。

  大堂姊知道還有這樣的出路,恐怕也會高興吧,至於孩子將來會由秦家的舅舅接回去,只要還活著,母子總是有相見之日……慢著,有些地方不太對,妾室怎麼會喊正妻姊姊?應該是叫太太或者奶奶,還有,羅家女子有幾人是見過大堂姊的……

  「大伯母,郝嬤嬤,羅家的太太跟老太太都見過大堂姊,羅小姐還跟大堂姊交換過信件,大堂姊就算有了新的南召國戶籍,但她們還是會知道她就是宋萃霜,這樣沒問題嗎?」

  「世子側妃就是老實。」郝嬤嬤嬤笑說:「到時候還要側妃先跟羅家打聲招呼呢,讓她們道這個南召女子就是病故的宋家大小姐,能跟世子側妃有所連繫,羅家求都求不來,只要側妃幾句話,肯定一、兩年內就把大小姐這個姨娘扶為平妻,買一個女子入府當姨娘很正常,讓一個姨娘升為平妻也很正常,繞這一圈後,一切理所當然,外人不會懷疑大小姐的來歷,大小姐只要肚皮爭氣,加上側妃不時關照,下半生依然安安穩穩,就算羅家大奶奶也動她不得。」

  秦氏眼眶含淚,臉上卻喜色難掩,竟對郝嬤嬤行了禮,「多謝郝嬤嬤,給萃霜想了這樣的好方法。」

  郝嬤嬤嚇了一跳,連忙把秦氏扶起來,「大太太折煞老奴了。」

  秦氏起身,充滿企盼的看著宋萃玉,「只是大老爺那裡……」

  「我會再傳話給大伯父的,郝嬤嬤,你今日辛苦些,跟大伯母回去一趟,再跟大伯父說,大堂姊在家待產是我的意思,二堂哥過幾天就要上考場了,若是秋天發榜能夠榜上有名,世子已經允了會幫忙,可若他要為難大堂姊,我可就當沒這回事了。」

  秦氏往前撲倒一跪,「多謝世子側妃。」

  「大伯母快些起來。」

  秦氏抹淚,心裡既心疼女兒的情況,又忍不住想,玉姐兒都能成為側妃,萃霜應該也不難,如果萃霜當年好好出門給世子當貴妾,今日不知道要有多風光。

  罷了,多想無益,都是命啊。

*             *             *

  秋分前一天一早起來,宋萃玉就覺得肚子怪怪的,讓早已經請到仁王府的醫娘看了看,說差不多了,下人便開始準備。

  她住的小跨院沒有多的房間,素嬤嬤早從二進收拾了一間岀來,被褥什麼的都天天拿出來曬太陽,現在聽醫娘說時間到了,連忙派丫鬟進去薰香。

  宋萃玉看著那薰香,心裡開始恐慌,這就是古代的消毒方法,沒有酒精,沒有消毒水,就是薰香。

  郝嬤嬤見她面色如土,連忙安撫道:「世子別怕,仁王府是什麼地方,肯定準備萬全。」

  完了,她原本很期待跟寶寶見面的,現在又想延後一點,古代衛生條件不好,女人生產可是很危險的。

  廚房很快的上了人蔘雞湯,宋萃玉太緊張了,吃不下。

  郝嬤嬤連忙勸道:「世子側妃如果現在不吃,晚點沒力氣生,乖。」

  宋萃玉想起她看過的無數古裝電視劇,裡面總有配角因為沒力氣,流了一堆血,孩子還是生不出來,她心裡害怕,便把那雞湯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連參片都嚼了嚼,直接吞下去。

  就這樣等到中午,醫娘說,還早。

  什麼?她都這麼不舒服了居然還早?肚子裡這皮小孩是打算折磨她到什麼時候?

  還有,皇上最近怎麼都把趙天霽留這麼晚,都中午了還不放人,他忙歸忙,但至少她生孩子時,希望他能第一眼看到啊。

  唉喔,媽啊,這波肚疼有點大。

  醫娘又再來看了二次,還是那句話,還早。

  好,反正她能做的就是在產房裡走來走去,現在痛是還好,只希望真的生的時候不要生太久,懷胎十月,謎底就要揭曉,拜託,為了她將來在仁王府的安穩日子,千萬要是個男寶寶。

  嗷嗷嗷,痛痛痛。

  醫娘喜孜孜的說,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天,已經黑了。

  宋萃玉已經沒力氣走來走去,肚子痛得像是有人在敲打,她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唉唉叫,廚房又開出一碗人蔘雞湯,想起古裝劇中那些力竭而死的配角,她忍著諸般不適,硬是把那碗人蔘雞喝得乾淨。

  房裡燃起十幾把燭火,照得好像白晝,然後她聽到下人喊著仁王妃到外院了,沒多久又聽到「太妃也到了」,就在她因為肚子超痛而哀嚎出聲的時候,終於聽到趙天霽的聲音。

        「世子側妃如何?進去多久了?」趙天霽十分焦急。

  「稟世子。」素嬤嬤的聲音,「已經進去一個多時辰了,剛剛喝了一碗雞湯,看來還好。」

  「霽哥兒,先坐下吧。」

  「祖母,孫兒坐不住。」

  宋萃玉心想,坐不住是嗎,好,算你有良心,我在撕心裂肺的疼痛時,你還知道要掛念我,唉喔,痛痛痛……

  這臭寶寶,等出來後一定要打他的小屁股。

  「好了好了。」醫娘的聲音響起,「側妃可以用力了,牛嬤嬤,你從上面推,奴婢喊一二三,到三的時候側妃就用力,來,一,二,三。」

  沒用,臭寶寶不出來!

  郝嬤嬤拿岀巾子給她擦臉,宋萃玉這才感覺自己眼淚鼻涕都岀來了。

  接下來就是不斷的一二三,她明明有種壓迫感,但孩子就是不出來,怎麼會這樣?電視劇真的都是騙人的,生孩子哪有這麼快。

  宋萃玉一邊哭,一邊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覺得自己快口吐白沫時,終於聽到清脆悅耳的「哇」一聲——

  醫娘喜氣洋洋的說:「恭喜世子側妃,是個小少爺。」

  在門口聽著的嬤嬤馬上大喊,「是小少爺,恭喜太妃,恭喜王妃,恭喜世子。」

  穩婆牛嬤嬤馬上把孩子接過去洗澡,宋萃玉想看一下那個折磨自己的臭寶寶,一點力氣都沒有,話都說不岀口,只能任丫鬟給她擦身,換衣,收拾床鋪。

  直到房中血腥氣散去,趙天霽這才進來,「辛苦你了。」

  宋萃玉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也洗過臉,梳過頭,現在精神好了些,「看過孩子沒?」

  「看過了,娘說跟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喔耶,她好會生,跟趙天霽長得像,待遇肯定更好一點。

  「宋萃玉,我很高興,不過為了長遠,我不能對你太好,你明白嗎?」

  「明白。」就像剛剛如果他衝進來,齊太妃跟仁王妃不是對他不滿,而是對她不滿,日子難過的人會是她。

  「你生產完,我本該多陪陪你,不過……」

  見他面有難色,宋萃玉覺得奇怪,「不過?」

  「江南豪雨一個月,泛濫成災,好不容易水退,卻因為泥土厚重,無法種植,現在民間不安,皇上想派個親王去主持救災,順便安撫人心。」

  好,這個她懂。

  「最適合的人選當然是父王,他是我東瑞國唯一的親王,最能代表皇上,其它人都只是一般王爺,不能與之相比,但父王這兩日身子不適,飲食不思,吃什麼吐什麼,根本不能遠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便自請上陣。」

  好,她了解了。

  「皇上很高興,賜給我「如朕親臨」的玉牌,以方便我調度人馬,我答應你,等秧苗能下種,民心穩定了,我會馬上回來。」

  宋萃玉點點頭,這個男人真的太帥了有沒有?有!

  反正她要坐月子,一個月不能洗澡不能洗頭,這種骯髒模樣也不想讓他看到,現在正好,他去江南,她坐月子,等兩個月後,她就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等著迎接他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1:4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皇帝封賞

  「好孩子,你辛苦了。」仁王妃抱著小娃,臉上笑意滿滿,這孩子怎麼看她就怎麼喜歡,「真跟霽哥兒剛出生時一模一樣,連小手喜歡伸出布巾這一點也是一般,以前怕他著涼,晚上也得有嬤嬤醒著照看。」

  宋萃玉笑說:「世子小時候這樣頑皮啊?」

  「你才知道,幼時要四個嬤嬤才看得住呢,上房揭瓦的,沒一刻安靜,是當了太子伴讀後,這才被太傅打乖了。」

  「母妃當時不心疼嗎?」

  「心疼,可是賀太傅教了那麼多學生,他說的話總不會錯的,果然,打個一、兩個月,也就學乖了,終於安靜下來,好好讀書,仁王可高興了,送了幾車禮物去賀太傅家,不過賀太傅凊高,收禮後都轉賣了,用那些銀子在過年前開了善心棚,讓不少乞丐過了個像樣的年。」

  「賀太傅現在還在宮裡嗎?」

  「在呢,一般的打太孫。」

  宋萃玉一笑,突然腦子又一轉,「母妃,小虎子將來到了啟蒙,該不會也……」

  小虎子就是臭寶寶的小名,因為齊太妃想要自己取名字,仁王也想要自己取名字,趙天霽又去了江南,她一個世子側妃根本搞不定那兩個大人,只能先取個小名,因為是虎年生的,就管孩子叫小虎子了。

  「仁王肯定會求皇上把孩子送入宮裡讀書,賀太傅的鞭子下出了不少人才呢,太子現在這般聰穎優秀,皇上都說是因為賀太傅打得好。」

  想到小虎子將來要被打,宋萃玉覺得不忍心,但想想要是打了之後能跟趙天霽一般出色,倒也不虧啊。

  「王妃,世子側妃。」一向鎮定的素嬤嬤一臉驚慌,「聖旨來了。」

  仁王妃接過幾次聖旨,倒是不驚慌,只是奇怪,現在又沒什麼大事,怎麼皇上會下聖旨?

  她讓下人擺香案,又命人去稟告齊太妃,把小虎子交給奶娘後,仁王妃便回秀林院去換衣服,託聖旨的福,已經幾天不能洗澡的宋萃玉終於能痛快的把自己洗乾淨,頭還是好癢,但至少身子乾淨了。

  她覺得自己是可以走的,但郝嬤嬤說不行,得讓良枝扶著,宋萃玉心想,這流輝院到大門口可要半小時啊,良枝那小胳臂細腿的,行嗎?自己雖然生完了,肚子上可還是一圈肉啊。

  正在爭執不下,仁王妃的人來了,仁王妃在府內是有轎子的,現在是秋天,坐的是一般軟轎,還有冬天用的有帳子,從秀林院送到流輝院的就是有帳子的那頂。

  郝嬤嬤大喜,「還是仁王妃想得妥當。」

  於是宋萃玉梳了個如雲高髻,戴上翡翠珍珠蝴蝶形步搖,一身翠紗百合宮服,抱著小虎子,由四個轎夫抬著往大門去。

  天氣已經轉涼,院子幾株珍品菊花都已經盛開,隱隱的香氣透過簾子飄進轎裡,宋萃玉不禁有些感慨,人生還真是想不到,她第一次入仁王府是秋天,轉眼就出門,第二次入仁王府還是秋天,然後過著飽受古代人喜歡的日子,然後又是秋天,她不只愛上古代人,還生了個小虎。

  到了前院,郝嬤嬤掀起簾子,宋萃玉抱著孩子岀來。

  早先一步到的齊太妃見到曾孫,端不住架子走了過來,「天氣漸涼,孩子可有穿暖?剛出生幾天的娃,可別吹了風。」

  「太妃放心,穿了好幾層呢。」

  齊太妃看了看錦布中睡覺的小娃娃,一向嚴肅的臉上露出十分慈愛的表情,「跟他爹可真像。」

  只能說趙家的基因太強大了,趙天霽跟他爹一個樣,小虎子又跟他爹一個樣,仁王、趙天霽、小虎子三個人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祖孫三代。

  齊成鳳在一邊看得眼睛要噴火,但礙於身分,也只能過來恭喜,「真恭喜妹妹了,得了個好兒子。」

  仁王府已經在十日前跟齊家下騁,當時一路吹打,轟轟烈烈,趙天霽年過二十才要娶妻,就跟她第一次出門時一樣,聘來說書人一路嚷嚷著,「仁王世子要訂親啦,新娘子是兵部掌司的嫡孫女,也是齊太妃的侄孫女」,齊成鳳雖然一年後才要過門,但身分份已定,稱呼她為妹妹倒也沒什麼不妥。

  宋萃玉實在是不想跟齊成鳳說話,假裝姊妹相親相愛那絕對不可能,但礙於齊太妃跟仁王妃都在,還有一堆人盯著她,戲,還是要演的,既然已經決定在這裡生活,就得更加融入這個時代。

  於是她裝岀一副溫婉的樣子,「等姊姊過門,肯定很快會有孩子的。」宋萃玉沒說的是,她會想辦法在她過門前再度懷上孩子。

  郝嬤嬤睿智,她生了小虎子後,心態真的改變很多,雖然有點對不起趙天霽,但現在小虎子在她心中才是第一位,她的想法已經從「求自己好好生存」變成「求小虎子好好生存了」。

  她這個親娘一定要強大起來,保護小虎子。

  話說回來,不知道趙天霽可好,他說去江南會行船,大黎江行船向快,應該已經到了,江南災民看到仁王世子到了,一定會安下心吧,趙天霽,我會好好的養小虎子,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等你回來包管嚇一跳。

  管家見主子都到了,趕忙點起香,仁王帶頭在青磚地上跪拜後,內侍便宣旨。

  當然,先把仁王府誇了一番,父慈子孝,忠君愛國之類的,然後說到世子終於有後,命名為趙之軒,封趙之軒為縣子,賜封地,成年前由生母宋氏代為管理。

  仁王三呼萬歲,這才起身接過聖旨,管家早準備好大包銀子送上。

  那內侍笑說:「恭喜仁王,多了個縣子孫兒。」

  東瑞國制,世子的兒女可為縣子或縣主,有些只是徒有虛名,出席宴會時名聲好聽而已,有些卻是賜有封地,這才是實打實的好處,別的不說,有封地的進項銀兩,一輩子吃穿不用愁了。

  宋萃玉也是很開心,趙天霽自請前往江南賑災,順便安撫人心,皇上這時候賜下的封地肯定不小氣,一年少說也有兩千兩,她這個側妃親娘的例銀一個月也才二十兩呢,小虎子發啦。

  仁王捻著鬍子,大喜過望,「沒想到這小子這樣有福氣,竟然是個有封地的縣子。」

  京裡縣子不少,但有封地的只怕一隻手都數得出來。

  齊太妃驚喜交加,一向嚴肅的臉色透出幾分和藹,「別小子小子的叫,皇上已經賜名了,叫作之軒,軒哥兒,這名字真好,一聽就是會讀書的。」

  她的兒子趙勛是先皇親自起名,她的孫子趙天霽是當今聖上賜名,現在她的孫子趙之軒又得了一樣的榮耀,真是太有面子了,放眼後宮,除了皇太后姑姑,哪個人過得比她更好。

  當年馬嬪仗著自己生了二皇子又受寵,不把她這個貴妃放在眼中,對話屢屢不敬,還總給皇上吹枕頭風,說自己欺負她,然後皇上就會罵她,說她心胞狹窄,容不下後宮姊妹,她怎麼解釋都沒用。

  現在呢,先皇駕崩後,二皇子被趕去封地,馬嬪成了馬太嬪,身分尊貴,但又怎麼樣,母子一輩子不能相見,有什麼好。

  不像她,現在跟兒子住,有孫子,還有了曾孫,子嗣雖然不盛,但都是天天見得到的,最讓她擔心的霽哥兒現在也訂婚了,明年秋天就要迎娶她的侄孫女,她的家庭可是圓滿得很啊,馬太嬪你就羨慕吧,在宮廷中一輩子羨慕我吧,太妃太嬪能不能出宮讓兒子養,還不就是皇太后姊姊的一句話,不過你當年欺負我那樣狠,我當然會讓你在宮裡孤獨的度過餘生。

  想起往事,齊太妃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人,我要親自把聖旨拿去佛堂供起來。」

  內侍看了看幾個跪接聖旨的,有一個穿著紗百合宮服,手裡還抱著個小娃娃,於是笑著走過去,「可是世子側妃?」

  「是,公公有禮。」

  「不敢,不敢,這匣子裡是封地的地契、管事牌子,以及去年的帳冊,還請世子側妃收好。」

  「多謝公公。」

  宋萃玉回到流輝院一看,發、發財了。

  皇上給小虎子的是永州的朝縣、洛縣這兩個地方,翻開帳本,盛產各種瓜果米糧,去年上繳的約值四千兩。

  四千兩啊,比她想的還要多一倍。

  小虎子,你真是命裡帶財,這才幾天大就成了個小財主,看看,這管事牌子都烏金得快冒油了,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歲月。

  這得讓誰去打理?

  她爹?不行不行,她爹肯定會把一半中飽私囊,再騙她說農民不誠實,還是交給大堂哥吧,他不讀書之後,商路可是經營得有聲有色,母親信上說,大堂哥硬是把桑田的產量往上提了一成。

  交給大堂哥管理,好歹是自己人,她也比較放心。

  算算,小虎子一個月就有三百三十三兩,她這個親娘一個月也才二十兩,是說要把銀子存下來就好,還是給他買地買鋪子?她對理財不行啊,還是等孩子的爹回來再做打算。

*             *             *

  一個月很快過去。

  宋萃玉每天吃吃睡睡,感覺自己又胖了一圈,但欣慰的是軒哥兒也胖了一圈,從剛出生時皺巴巴、紅通通,身上還有點白屑屑,現在變得又白又嫩,還有一股子小嬰兒特有的奶香,一個月大的寶寶已經慬很多了,大人跟他玩就會笑,咯咯咯的,她第一次覺得原來笑聲可以這麼好聽。

  趙天霽的信也來了,說江南的情況比他想的嚴重,放眼所及的田地房舍都堆上一層厚厚的泥,莊稼當然都死了,農民連想睡覺都沒地方。

  百姓能力有限,只能靠官兵幫忙,他現在已經分配好,十人一組,一組清二十戶,清完的就休息,清不完就清下去。

  然後感謝老天,這是在秋天發生,若是在盛夏,可能會有疫病。

  最後就是對她的愧疚,她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他卻沒陪在身邊,而且恐怕要待到明年才可能回京城。

  宋萃玉心想,不要緊啊,她的古代丈夫是做大事的人,江南莊稼關係著東瑞國明年的存糧,他必須以國家為重,她也忍不住想誇一下他,以數量規定來清理房舍真是太厲害了,清完就能休工,大家當然拚命清,如果沒有規定數量,而是整體計算,想必速度會慢上許多,懶的勤勞的都是要清兩個月,誰會勤勞啊。

  她趕緊回了信,讓他放心,說自己很好,讓他也照顧自己,要記得吃三餐,該睡的時間就得睡,回來要是瘦了,她會揍他。

  她又親手畫了軒哥兒的畫像,想想,連同一個洗乾淨的口水兜一起封進去,看不到兒子,就看看口水兜想人吧。

  霜降,進入深秋,齊太妃下令,讓宋萃玉從小跨院搬到一進的廂房,因為一進的廂房是燒有地龍的,等天氣真的冷了,也不用怕小虎子感冒。

  果真是母憑子貴。

  說來,她還得感謝趙天霽用正妃之位交換來她的側妃之位,幸好她生孩子時是側妃,要不然齊太妃或者仁王妃都可以把孩子抱去養,在皇家,上了玉牒的人才有養自己孩子的資格,不然就是上頭的人說了算。 

        光是想像她不能親自撫養小虎子,就覺得痛苦不堪,她也因此更感謝趙天霽了,原來側妃的許可權這樣大。

  「世子側妃,大喜,大喜。」錦繡一路衝進來,滿臉高興,「二少爺中了,是第二十五名。」

  宋萃玉一喜,「真的?」

  「真的,奴婢親自去看的,還在那邊遇上了宋家的大管家,這會兒宋家肯定開始放鞭炮了。」

  真是太好了。

  二堂哥苦讀多年終於高中,雖然是最後一名,但好歹榜上有名啊,范進考到五十幾歲才中了個舉人呢,二堂哥才二十出頭就能考上進士,真是老天保佑。

  等趙天霽回來替二堂哥安排了職位,宋家就出了個官爺了,而二堂哥要待在京城好,還是外放好,雖然最後還是要看二堂哥跟大伯父的意思,不過她覺得外放好些,男兒志在四方,趁著年輕多閱歷,總不好一輩子都困在京城裡。

  至於大堂姊明年生完進入羅家,只要能生下一個兒子,後半輩子也就穩了吧,有個官爺哥哥,有個世子側妃堂妹,羅家哪敢拿她怎麼樣。

  不過她和大堂姊的堂姊妹緣分,大抵也會漸行漸遠吧,她之前寫了不少信,大堂姊都沒回,郝嬤嬤是這麼安慰她的。

  大小姐肯定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側妃,當初自己私奔,只想著自己好,就什麼也不管的把擔子扔往五房這邊,沒想到後來側妃有這番造化,可大小姐呢,堂堂一個宋家千金得以姨娘的身分進入羅家,現在比來一個天一個地,偏都是自己做的,大小姐是沒瞼見側妃。

  宋萃玉一直沒想到這點,原以為大堂姊只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回,現在想來,是她的信讓大堂姊尷尬了。

  所以她沒再寫信給大堂姊了,即便感情不再,她也希望大堂姊過得自在一點。

  「老奴恭喜世子側妃。」郝嬤嬤喜笑顏開,「只要二少爺官位安排妥當,側妃就不再是商戶出身,而是官家出身了,不管是進宮還是宴會,面子上都會增光許多。」

  宋萃玉也覺得滿高興的,他們宋家真是做到大房幫五房,五房幫大房,「到時候軒哥兒有個當官的表舅,對他將來也會好些的。」

  「是,等小少爺長大,一定需要母系的支持。」

  主僕二十幾年,想講什麼都知道,也就沒必要說得太明白。

  她是側妃,孩子就是嫡子,等將來趙天霽襲爵,軒哥兒這個嫡長子很有機會成為世子,不過齊成鳳一定也會替自己的兒子爭取,兒子都是趙家的,這時候就得拼娘了,看誰的娘給力。

  齊成鳳的娘家太給力,一門都是官,而她只是商戶女,當然比不過,可現在不同了,二堂哥考中進土,將來會為官,她就是官家女,有個像樣的身分,再加上夫君的偏寵,她的兒子可以跟齊成鳳的兒子爭上一爭。

  想想又覺得當母親真的很神奇,原本懶懶散散的,此刻卻判若兩人,如果以遊戲來說,她現在戰鬥力直達紅標,滿血,左手金盾,右手魔化長刀,預備跟齊成鳳來場廝殺,結果就是看誰能撿到掉落的寶物——世子之位。

  唉,宋萃玉也不喜歡自己這種樣子,可是沒辦法,當很多人都想要個東西時,只能想辦法去爭。

  突然間她好欽佩齊太妃,她居然可以在後宮待了二十年,沒少胳膊沒少腿的出宮,不過看她神色總是嚴肅,笑起來眉頭都還是皺著的,想必在後宮也過得辛苦,二十年後,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因為很少笑,漸漸就忘記了該怎麼笑。

  不過她突然想起來,仁王妃笑起來好像也沒有很開心,但對一個被婆婆討厭的媳婦來說,的確也開心不起來啦。

  宅深,牆高,自己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可以嫉妒,但不要被嫉妒給迷惑,可以耍手段,但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她是人,別人也是。

  希望自己還能保有本心。

  時序入冬,京城下起漫天大雪,院子屋簷都是一片銀白,路上雪積數寸,工人每天要清掃三次,才能保持路徑暢通。

  趙天霽信上說,清派已經進入尾聲,大概就這幾日的時間。

  宋萃玉內心在大喊,吼,終於!

  剛好,軒哥兒這幾天學會玩自己的腳趾,這個才藝獲得齊太妃、仁王、仁王妃一致的讚賞,趙天霽看到一定也會大讚可愛。

  「世子側妃。」司蓮恭恭敬敬的進來,「高嬤嬤在垂花門等著,帶了一頂轎子。」

  太妃的心腹!

  宋萃玉連忙說:「快請。」

  高嬤嬤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厚襖子,雖然有撐傘,但臉上還是有薄雪,進來一面擦臉一面行禮,「老奴見過世子側妃。」

  「高嬤嬤不用多禮,是不是太妃有什麼話?」

  「皇上傳了口逾,讓世子側妃一起去大廳聽。」

  「郝嬤嬤,你幫我看著軒哥兒。」宋萃玉又低頭對軒哥兒輕笑道:「娘去一下大廳,很快回來,你可得乖乖的。」

  軒哥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冒出一個口水泡泡。

  轎子裡放有暖石,倒是不會太冷,只不過宋萃玉的心怦怦跳得厲害,上回聖旨來有好事,這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總有點不安。

  在狂雪中約莫前進了半小時,終於到了大廳。

  大廳內燒有地龍,不冷,只不過氣氛很奇怪,宋萃玉很快找到怪異源頭——那個傳話的公公。

  秋天時來宣聖旨的,一直笑容滿面的等著,一看就是好事。

  今天這個,一臉嚴肅,感覺不大妙。

  仁王發話,「岑公公,人已經到齊,就請公公告知皇上旨意吧。」說完,他便要帶頭跪下。

  「皇上有旨,免跪拜之禮。」

  眾人又慌慌張張起來,宋萃玉內心更不安了,最講究皇權威儀的皇上居然免了他們的跪拜,這口喻肯定很不妙。

  岑公公臉色一凜,「大黎江上游狂雨,河水暴漲,世子的船隊共翻覆三艘,包括世子乘坐的那艘。」

  仁王妃的身子晃了晃,仁王連忙扶住她。

  「當下開始打撈救援,共救起三百一十人,失蹤二十五人,含世子在內,以上。」岑公公頓 了頓,又道:「皇上嫌擬聖旨太慢,所以直接下口喻,吩咐那裡的船隻原地打撈,皇上已經下令朱大人、吳大人一起前往該處,沒救上世子不准他們回京。」

  宋萃玉只覺得有聽沒有懂,她真聽不懂啊,什麼叫作翻覆,什麼叫作失蹤,她壓根不明。

  趙天霽在信上不是說要回來了嗎,怎麼又失蹤了?

  救災那麼勞累都沒事,怎麼回程路上會有事?

  他在信上一直說,還好是秋天,不會有疫情,若是高溫天氣,那真不好說,又講農民對他們的到來都很感謝,直呼皇上仁德。

  失蹤?

  他只見過軒哥兒幾眼就急著收拾行李去江南,一去兩個多月,軒哥兒現在會玩腳,會吐口水泡泡,他都沒見過,怎麼可以失蹤?

  她還想著將來要跟齊成鳳爭寵,要為了搶他大打岀手,他不在了,她要找什麼理由打齊成鳳?  

        她突然想起回京那天晚上,他們住在驛站,她點了三個饅頭加上炒牛肉,他也不吭聲,就站著看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然後他們在月下聊著她的那些畫,是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發明,對趙天霽這古代人來說當然飽受衝擊,一樣一樣都沒見過,不過他很虛心求教,她第一次覺得,雖然他的社會地位很高,卻不難相處,在這個人命不值錢的年代,他是跟她講道理的,她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安心。

  回到仁王府,一起生活,這個古代人不是馬上把她叫進房中伺候,而是給了她一陣子適應時間。

  除夕那天,她在大廳佈菜,人不舒服,手顫抖個不停,他在齊太妃不滿之前先說「你下去吧」,她以為只是這樣,誰知道他還讓素嬤嬤替她請了大夫,這才知道她懷了身孕。

  他冒著風雪衝回來看她的樣子,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他好高興好高興,整個人都在發光,她沒想過有人會這麼喜歡自己。

  她懷孕後,不能同房,齊太妃賜下司花跟司薇,兩人都有著沉魚落雁之貌,可他沒要,而是找了個理由把她們退回太妃那邊。

  他說,我有你就夠了。

  這甜言蜜語真的很甜,她也就喜孜孜的收下了。

  後來有一次她問他,怎麼會想到要帶我回京?

  他說,因為母妃喜歡你。

  這理由很冠冕堂皇,但她不太滿意,應該是「我喜歡你」,怎麼會是「母妃喜歡你」呢,她又不是仁王妃的貴妾,有次她趁他小酌微醺,又問了一次,他笑咪咪的說,在別莊第一天晚上他去後院院散步聽到她說話,覺得她很有趣,便興起帶她回來的念頭。

  矮油,這算是對她一「聽」鍾情吧,幹麼不承認啊。

  但她到底說了什麼讓他這麼喜歡,他卻不肯講了,她問郝嬤嬤跟良枝、錦繡,三人也是一臉茫然,沒人記得仁王妃入住別莊那晩她們到底說了什麼大方得體、幽默風趣的話,讓趙天霽一聽就喜歡。

  古代沒有電視,沒有電影院,也沒有餐廳,沒有手機,但也因為如此,增進了彼此的感情,他看書,她也看,在東瑞國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地方,女子書讀才多會被笑,最尊貴的公主甚至只念過《女誡》。

  可是他從不笑她書讀太多,還會跟她討論詩書,書齋要是有新出的書冊,他也會買回來給她,男尊女卑?不存在的,他早早就允許她自稱「我」,稱他為「你」。

  她沒想過一個商人之女也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但是他說,你可以。

  為了保護她這個商人之女的將來,他還替她棦來了世子側妃的位置,讓她從奴婢變成妾身,能自己撫養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他連將來都替她打算了,等他大婚後,另外開個新院落,她帶著軒哥兒搬過去,小天地裡自己當主人,不用跟正妃鎮日大眼瞪小眼。

  他一直在替她著想,連以後的事情都打算好了。

  趙天霽為了她做了這麼多,想了這麼多,她都還沒回報他,他怎麼可以失蹤?怎麼可以!

  仁王妃倒下了,齊太妃不愧是宮中出來的女人,沒什麼能打擊得到她,就算是孫子生死未卜也一樣。

  宋萃玉告訴自己不能倒,她得在這種時候好好照顧仁王妃,還有,她覺得齊太妃也只是撐著一口氣,她也得照顧齊太妃。

  所以她三餐照吃,覺照睡,太妃那邊的三餐有齊成鳳照顧,她不擔心,每天風雪再大,她都會過去秀林院陪仁王妃吃飯。

  仁王妃吃得很少,總是幾口湯、幾口菜,宋萃玉像照顧孩子一樣,喂一口飯,再多喂一口飯,仁王妃看著晩輩這樣,也不好意思不張嘴,每餐都得花上半個時辰,雖然很累,但很值得,因為幾天過去,王妃一點消瘦都沒有。

  白嬤嬤對宋萃玉越來越親切,對她來說,仁王妃有這種媳婦是辱沒了,可沒想到世子出了大事,卻是這個商人之女一肩挑起照顧仁王妃的重擔。

  「母妃要是瘦了,世子回來會責怪妾身不孝的。」

  「他要是能回來,別說罵你,就算罵我,我也不會說他什麼。」仁王妃想起兒子,眼眶就紅了,「萃玉,你說,天氣這樣冷,掉進江水裡能活多久?會不會有貴人相助?怎麼幾天過去,皇上那裡還是沒消息?」

  「世子懂水性的,夏天時還跟安定郡王去平安湖游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泡皺了,晚飯時母妃還說過世子,您莫不是忘了?」

  「是,他水性很好。」想起兒子這麼大的人還像個小孩子,仁王妃哀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孩子很好,但總是讓我擔心,可你說他不孝嘛,又不是,這幾年開始給皇上辦事後,他總是給我爭光的,幾個王爺的孩子,廢的廢,庸的庸,只有他出色。」

  宋萃玉安慰道:「是啊,世子肯定不會讓母妃失望,他一定會回來的,也許游上岸了,只不過一時沒能跟去找的官兵會合呢。」

  「真是這樣就好了,那我就一輩子吃素念佛。萃玉啊,我這些天總是在想老天是不是在懲罰我心眼小,因為我容不下別的女人有孩子,老天也容不下我有孩子,天霽這才二十歲,如果真這樣去了,我……我該怎麼辦?早知道如此,我當初應該勸勸王爺給多收幾個妾室,這仁王府的人丁也不至於凋零至此。」說完,仁王妃又哭了起來。

  宋萃玉神色黯然,仁王妃肯定不知道該責問誰,只能責問起自己,但發生這種意外又不是她的錯,只是她的心太痛了,要找個責怪發洩的對象,又不能罵皇上,所以只能罵自己。都已經四天了,怎麼還沒消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2:55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王府好媳

  岑公公在過年前第一次來傳話,吳大人說,能找的範圍都找了,仁王世子恐怕是找不到了。

  連帶世子在裡面,沉江的總共有七人下落不明。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仁王府的大廳還是氣氛凝窒,仁王一臉嚴肅,齊太妃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話都說不出來。

  仁王妃更是當場哀泣,「我的霽哥兒,我的霽哥兒啊——」

  仁王閉上眼睛,「別哭,都是天意。」

  「都是妾身不好,要不是妾身任性,王爺哪會只有一個孩子,一定是老天在懲罰妾身心眼小,拜託老天爺讓霽哥兒有奇遇,就算讓我即刻死了,也是心甘情願。」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王爺,嗚,王爺……」

  齊太妃面色一沉,將手杖用力拄地,「好了,收起你的眼淚,岑公公還在,莫讓人看我們仁王府笑話。」

  仁王妃頓時收小了哭泣聲,但神色仍然十分哀傷,大串眼淚珍珠似的落下,似乎沒個盡頭。

  宋萃玉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因為她是現代人,她知道缺氧三分鐘就會有危險,趙天霽已經落水一個月了,就算找到,也不會是活人。

  相處才不過一年時間,很多事情她都以為慢慢來就好,可沒想到兩人相處的日子這麼短,知道軒哥兒出生那天是兩人此生最後一面,就算會因為遲到惹得皇上不高興,她也會拉著他多說上一會子話。  

  他在力竭之前在想些什麼,有想起她嗎?冷不冷,怕不怕?她此刻只希望他當時沒受太多苦,其它的也沒什麼好求了。

  岑公公道:「太妃,仁王,王妃,世子側妃,請節哀;皇上的意思,即便世子只能葬衣冠塚,也一定辦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

  仁王妃的哭勢原本已漸漸消停,一聽到這話,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宋萃玉心想,雖然是皇上心意,不過誰要這種體面,誰要這種風光?這公公也真白目,沒看到仁王妃哭得正傷心嗎?還說這種話。

  「還有一項,皇太后知道世子已經訂親,頗感欣慰,打算先給世子辦親事,再辦喪事。」

  眾人的眼光刷刷的朝向齊成鳳,齊成鳳連忙用帕子掩面,「可是……表哥已經不在了,這如何婚配?」

  老實說,這一個多月來,宋萃玉真的對齊成鳳另眼相看,她原本以為齊成鳳會嚇得馬上回齊家,沒想到她還是待了下來,高嬤嬤說,她對太妃十分孝順,太妃歷經這個打擊沒倒下,齊成鳳有很大的功勞。

  於是宋萃玉也沒那麼討厭她了,趙天霽已經不在了,自己要好好替他照顧這個家,齊成鳳在這種時候跟自己目標一致,是好事。

  偶爾她跟仁王妃說起這事兒,仁王妃也很意外——

  原本以為她只是貪慕虛榮,沒想到居然對霽兒這般痴情,跟你一樣,都是好孩子,霽兒有福。

  如果是以前,宋萃玉肯定會生氣,幹麼把她跟齊成鳳相提並論,可現在不會了,她第一次有了姊妹感,若趙天霽真有奇跡發生,自己是能跟她好好相處的,因為她們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一起撐起王府。

  齊太妃慈愛的道:「便是冥婚,也能熱熱鬧鬧。」

  齊成鳳手一僵,「冥,冥婚?」

  齊太妃點點頭,「是,你是霽兒未過門的妻子,他雖然不在了,但婚約還是可以進行,到時候你過門,流輝院的一切就交給你打理,就算丈夫不在,你還是主母,等軒哥兒長大,也是尊稱你一聲母親,十幾年很快就會過去的,我會讓軒哥兒多娶幾個妻妾好好開枝散葉,到時候你就可以含飴弄孫了。」

  宋萃玉心想,可以。

  經過這段時間,齊成鳳對太妃的孝順她都看在眼裡,她可以接受跟齊成鳳住一院,雖然有點怪,但她覺得兩個女人作伴一起懷念同一個男人,也不壞。

  一定有很多齊成鳳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反之亦然,她們可以一起說這個男人的壞話,說他多不負責任,說他多自以為是,一起度過中年時光。

  宋萃玉跟著附和道:「齊家妹妹,將來等軒哥兒長大,我答應你,正妻娶你的娘家侄女,到時候生下的就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了,親侄女對你肯定貼心,不用怕跟媳婦和不來。」

  齊太妃欣慰的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軒哥兒雖然是側妃所生,但妻子是正妃的侄女,這樣最能把一家人繫在一起。」

  齊成鳳卻是面如土色,「我我,我……表哥既然不在了,婚事也就作罷了吧。」

  天哪,這是要她守望門寡,她才不要。

  她今年才十六歲,大好年華又長得閉月羞花,大可以嫁給高門過上太太奶奶的好日子,何必捧著牌位成親。

  表哥出意外,她也很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她不想成為一個沒有丈夫的仁王世子妃。

  她出身這麼高貴,要嫁給皇子都可以,何必嫁給牌位?

  嫁給個死人,圖什麼?

  齊成鳳以為自己只是想,沒想到她竟然喊出來了,直到聽見自己喊著「圖什麼」,這才發現祖姑的臉色很難看,岑公公很錯愕,仁王跟仁王妃也是面色一沉。

  她剛剛說了什麼?

  齊太妃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既然如此,就請公公回稟姊姊跟皇上,霽兒無福,未婚妻不想下嫁。」沒錯,她就是要提醒眾人,皇太后可是她的親姊姊。

  「祖姑,不是,鳳兒的意思是,是……」

  「是什麼?」

  齊成鳳不語了,她解釋不岀來,她就是不想嫁,就算祖姑生氣也好,她就是不想守望門寡。

  她要有丈夫噓寒問暖,有兒女嬉鬧膝下,而不是守著牌位、一炷香,她大好年華何必活得像個出家人。

  岑公公意味深長地道:「齊小姐可要想想看?皇太后對世子即將有正妻,可是十分高興的。」

  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她如果不嫁,那就是得罪皇太后了,此後她有事情,再也不能進宮求皇太后這個祖姑,只能自己想辦法。

  齊成鳳想都不想便回道,「是鳳兒無福,不能侍奉表哥。」

  「好,好,是你無福,不是我孫兒命薄。」

  宋萃玉身分尷尬,不太好開口,只是覺得奇怪,這段時日齊成鳳伺候齊太妃那樣勤勞,她還以為她對趙天霽情深,把自己當成孫媳婦了,可現在看來事情不是那樣啊,那她這個月這麼孝順,到底圖什麼啊?

  「祖姑,您也替鳳兒想想。」齊成鳳想到自己的委屈,眼淚倒是流了下來,「您在宮中雖然寂寞,好歹幾個月也能見先皇一次,膝下還有個兒子,可鳳兒若是過門,那是一輩子看不到丈夫啊,這日子要怎麼過?」

  仁王妃不解地道:「抄抄經,念念佛,日子很快就過去了,鳳兒,以前有流言傳出霽兒愛男人,你們家就不再往來,連宴會都沒請本王妃,後來知道是誤會一場,又把你送過來要成親,本王妃都沒有去追究那些,就跟你們齊家訂了親,我以為你對仁王府會心懷感激的,誰說丈夫死了不能嫁,你的《女誡》讀到哪裡去了?」

  齊成鳳對祖姑太妃很敬畏,但因為太妃討厭仁王妃,所以她對仁王妃也就不那麼尊敬了,「王妃不准仁王有妾室通房,獨佔仁王寵愛,卻來告誡成鳳丈夫死了也能嫁,未免奇怪。」

  仁王不悅地道:「我的王妃可輪不到你來教訓。」

  齊成鳳一凜,「仁王息怒,是成鳳嘴快了。」

  「母親,王妃,既然齊家女兒說話不算話,那我們也不好強人所難,娶妻求賢,齊家小姐如此怨氣衝天,就算過門也不會替霽兒抄經念佛的,婚事就此算了。」

  「那就這樣吧。」齊太妃不悅,又覺得齊成鳳給自己丟臉,當初這婚事是自己一手促成的,還拍胸脯保證她是良妻,沒想到她不知守節,這樣的孫媳不要也罷。

  仁王妃見丈夫提議,婆婆都答應了,自己當然也沒立場堅持,只能含淚點點頭,心裡想著霽哥兒命真苦,正妻這麼現實,見他人沒回來,就不願意過門了。

  仁王對岑公公拱拱手,「請公公稟告皇上,我兒福薄,無正妃,所幸側妃膝下有子,倒也有後。」

  「仁王客氣,不過世子已經成年,出喪肯定要有正妃扶靈,這婚事還請太妃和仁王多多考慮。」

  管事照例送給公公一大包銀子,公公這次卻不敢收,客客氣氣的去了。

  仁王吮咐道:「來人,送齊小姐回竹柏院收拾,收拾妥當就送回齊大人家裡,大管家你跟著過去,把兩邊的婚書退回。」  

  齊成鳳知道自己現在也不好多說什麼,立即退下。是,她今天是把仁王府得罪得狠了,不過總比冥婚好,爺爺跟爹爹知情也不會怪她的,她又不是窮人家的女兒,為了換取銀子自願入高門守寡,她堂堂兵部掌司的孫女,一定要跟丈夫舉案齊眉,和和美美,得罪就得罪吧,她絕對不要守著牌位過日子。

  「你呢?」齊太妃轉向宋萃玉,「是不是也想要休書?」

  在她的想法裡,成鳳是官家之女都這麼不懂想矩,如此現實,無情無義,是以對於低賤的商人之女,更不能有所期待了。

  再者,霽兒走了,成鳳好歹都還哭過幾場,但是這個女人,飯沒少吃,覺沒少睡,還是一樣白白胖胖,簡直沒心肝。

  要去就一起去,讓仁王府清靜點,軒哥兒就算沒親娘也無所謂,曾祖母在,自然會好好照顧他。

  宋萃玉一臉奇怪的反問:「妾身為什麼要休書?」

  這火怎麼燒到她這邊來了?她又沒發表什麼高見。

  齊太妃審視著她,「霽兒不會回來了,你不想拿著休書另外嫁人嗎?人生可是比你想像的漫長多了,你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吧?」

  宋萃玉微笑回道:「妾身已經進了仁王府,那就是仁王府的人,世子在,妾身不走,現在世子不在,妾身更不會走了,妾身要替世子照顧太妃、王爺和王妃,怎能在這時候離開?」

  仁王妃總算露出笑容,「好孩子,本王妃就知道你對霽哥兒深情,等軒哥兒長大,就給他娶個三妻四妾,熱熱鬧鬧的生一大窩孩子,到時候有得我們仁王府忙碌。」

  齊太妃的面色這才和緩一些,「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自然是真心的,若是世子對妾身不好,妾身當然會求去,可是現在,妾身只想讓世子放心,世子孝順,所以妾身以後會好好照顧太妃跟王妃,妾身的字雖然不好看,但抄抄佛經還是做得來的。」

  傷心當然傷心,只是不習慣大哭大鬧,對她來說,讓趙天霽放心比什麼都重要,他孝順太妃、王妃,她就孝順太妃、王妃,他肯定記掛軒哥兒,她就好好養育軒哥兒,她對這個古代人的喜歡並沒有因為他的意外而消失,真正的愛一定有一種堅持,她要他把仁王府扛下來。

  你不在了,我在。

  等將來她壽終正寢,兩人得以相見那日,她會親口告訴他,我把仁王府照顧得可好了,誇獎我。

  她可以想見他會怎麼摸她的頭,為了那一天,她會努力的。

  只不過到時候自己會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而他才二十出頭,希望他還會認得她才好……

  「接下來要過年了,卻要辦喪事,我受不住,要入宮去跟姊姊住一陣子,兒子,事情都交給你處理吧。」

  想起兒子的喪禮,仁王眼中有淚,「是,都是兒子不孝,生出個不孝孫,讓母妃擔心,母妃入宮去跟姨母住一陣子也好,免得傷心太過會生病。」

  「我也是這樣想的,怕傷心太過會添亂,霽哥兒人間最後一段路,得順順利利,可別被我這個祖母給打斷了。」齊太妃頓了頓,看向宋萃玉,「孫媳婦。」

  宋萃玉一凜,齊太妃以前都當她是透明的,有不得已要交代她事情,會透過高嬤嬤轉達,這是第一次正式稱呼她,「是,孫媳在。」

  「把軒哥兒養好,需要什麼都跟你婆婆開口。媳婦,你已經進仁王府二十幾年,事情也不用我交代,把丈夫照顧好就行。」

  仁王妃跟宋萃玉齊聲回道:「是。」

*             *             *

  三個月轉眼就過去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以發生好幾件大事。

  齊太妃入宮後的隔天,聖旨就下來了,趙天霽為國身亡,封為成王,側妃宋萃玉封為成王正妃,兒子趙之軒為成王世子,襲七世,其後而降。

  始終悲傷的仁王妃總算露出一點欣慰,一個世子能得到的,跟一個王爺能得到的,差的不只一點點,霽哥兒的喪禮得辦得風風光光的才行。

  還有,仁王是襲五世,成王襲七世,皇上又加了兩世富貴,雖仁王府寧願拿所有的富貴要趙天霽回來,只不過這些終歸只是奢想,他們都已經接受了事實。

  成王不在,所以沒有另外立府,只在朱紅大門仁王府的牌匾下,另外立了一塊成王府的牌匾,既然是父子,兩王一府也無不可,高牆中,一切如故,仁王跟仁王妃住在秀林蹤,宋萃玉帶著軒哥兒住在流輝院,日子過得安安靜靜。

  軒哥兒長得很快,不過四個多月,已經會翻身,也更會表達情緒了,嗯嗯,哼哼,呼呼,嚕嚕,咕咕,都代表不同意思,宋萃玉覺得自己的兒子真聰明,可是聽到仁王妃誇獎孩子跟趙天霽幼年一模一樣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想,這不會小孩都這樣吧,是自己這個當娘的太臭美了。

  這三個多月以來,她也沒閒著,除了趙天霽的衣冠喪事,她還畫了好多他的畫像,等軒哥兒長大了就給他看,告訴他你爹就長這樣,還有,他是大好男兒,你這小朋友得好好學習,千萬別長歪。

  「成王妃。」郝嬤嬤進來稟報,「宋家五太太來了。」

  宋萃玉一喜,「快請。」

  母親前兩日就投帖了,她一直在等待這天,她們母女自從前年秋天在別莊分別後,就沒再見過面了。

  孫氏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刺繡春襖,金絲百合裙,見到女兒,又是愁,又是喜,往前一拜,「見過成王妃。」

  宋萃玉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把母親扶起來,「母親這是做什麼,折煞女兒了。」

  「乖女兒,讓娘好好看看你。」孫氏端詳著女兒好半晌,總算面露笑意,「見你沒瘦,我就放心了。」

  「女兒還煩惱瘦不下來呢,生軒哥兒時胖太多了,坐月子時又天天吃,現在肚子上的一圈肉還消不下來。」

  孫氏見女兒這樣撒嬌,好像還沒成親的時候,心裡高興,「女人生了孩子是這樣的,你看娘,肚子上也還是有著一圈肉,你大伯母跟老太太肚子上也都有的,這是女人辛苦的代價,不醜的。」

  「就是彎身穿鞋不舒服,肚子卡著一塊肉。」

  「你現在是王妃,哪還要自己穿鞋。」

  「女兒喜歡自己來嘛。」宋萃玉挽起母親的手就往裡面走,「娘,進來內房看軒哥兒,雖然跟女兒一點都不像,但也是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

  「娘瞧瞧。」孫氏早透過女兒的信知道軒哥兒長得像成王,她原本想著要安慰一下女兒,好歹說個「嘴角像你」、「下巴像你」之類的話,但沒想到一看到軒哥兒,那些話都說不出口了,還真一點像都沒有。

  軒哥兒午睡正酣,手腳都張得大大的,嘴角還流著口水。

  「小子,不知道作了什麼夢,是夢見雞腿,還是大蝦?」孫氏笑吟吟的拿岀手絹替外孫擦了擦嘴,「這樣子真討人喜歡。」

  「是吧,女兒生的,絕對討人喜歡,仁王每天下朝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王妃一起過來逗孩子。」 

        兩人坐在美人榻邊說話,說起萃迎正在準備嫁妝,萃屏跟萃璦都要訂親了,因為她成了成王妃,宋大福這兩個月談起生意來特別有聲有色,是,成王是不在了,但世子在呢,皇上恩賜,世子七歲便能襲爵,有個親王外甥,宋大福的生意能不順利嗎?

  而宋雲的官位確定了,崎州梅花府的知府,等穀雨過後就啟程,是宋萃玉親自打點的,對成王妃來說,安排二堂哥的前程不過就是一句話。

  「你大伯父跟大伯母都很感謝你,羅家也幾次來問,萃霜什麼時候能過門,羅家太太還親自過來,再三保證,明年一定把萃霜抬成平妻。」

  「那就好,萃屏可是低嫁?」

  「當然是低嫁了,雖然段姨娘哭得委屈,可萃屏自己懂事,說低嫁才好,夫家會高看她,身為成王妃的妹妹,丈夫跟婆婆肯定不敢欺負。」

  「萃屏知道母親用心就好,段姨娘沒見識,母親不用跟她生氣。」

  「我哪還跟她生氣。」孫氏輕撫著女兒的頭髮,一臉慈愛,「這個天下,娘就只關心你跟軒哥兒,其它人都不關我的事。」

  「娘。」宋萃玉像小時候那樣拱進母親懷裡,「您揉揉我。」

  孫氏笑了起來,伸手揉著女兒的背。

  窗檯邊的香靜靜燃著,屋裡很寧靜,很溫馨。

  許久,郝嬤嬤在外頭提醒道:「五太太,時間差不多了。」

  孫氏依依不捨的望著女兒,「娘回去了。」

  「母親有空就來看我,仁王妃寬厚,不會說什麼的。」

  「好。」今天來,她也很忐忑,沒想到下人有禮,不是開角門,而是開了側門迎接,一路上都對她客客氣氣,她這才稍稍放心,王府的下人能對自己有禮,可見女兒在府中的待遇不差,想到這裡,她又抱了抱女兒,「玉姐兒,好好照顧自己,母親走了。」

  雖然女兒說讓她常來,但她畢竟是外人,一年來個一、兩次已經差不多,總不能仁王妃寬厚,她還不知道規矩。

  下次見到軒哥兒肯定會走了,她回去後得多做幾雙鞋子,女兒不在身邊,給外孫做做衣服,也稍能打發時間。

*             *             *

  時序進入夏天,天氣悶熱得很,軒哥兒已經會走,但宋萃玉連走廊下都不敢讓他去,仁王妃中暑,還能給她油壓油壓,解除煩悶,如果軒哥兒中暑,她可不知道要怎麼給小寶寶按摩啊。

  「軒哥兒,喊娘,娘親。」

  「哈嚕嚕。」

  「不是哈嚕嚕,是娘。」

  軒哥兒冒個口水泡泡,嘻嘻笑了,宋萃玉莞爾,哈嚕嚕是軒哥兒現在最常發的音,開心時會哈嚕嚕。

  她抱著兒子,臉上都是笑意,「娘的親親寶貝,親一口,再一口,這麼香的寶寶是誰啊?是娘的軒哥兒對不對?」

  「哈嚕嚕……」

  在兒子腦門上啾了一下,宋萃玉心滿意足。

  「成王妃,這是春季的帳冊,還有這是今日入府的信件。」司蓮恭恭敬敬的拿著一個烏絲盤,上面有一本簿子,還有厚厚一疊的信。

  仁王妃的身體就不好,失去兒子後傷心過度,連持家都沒辦法,現在仁王府已經由宋萃玉來掌中饋,帳冊什麼的都由她來看,信件什麼的也是她先過濾。

  仁王那邊的親戚都還好,本來就是皇家,真有什麼會去求皇上,仁王妃姓田,出身是宰相的嫡孫女,那邊就複雜許多,常常都會有那種族譜上都找不著關係的親戚寫信來,不是想攀親帶故,就是想要幫忙打點生意。

  宋萃玉當家後知道,田家那邊,想找仁王妃做生意的人居然這麼多,而且很離譜,有些根本是祖祖祖祖父的關係,都幾代沒聯絡了,居然也自稱姑姑伯父,有些自己有錢,只想仁王妃出個面,這還好,有些則是說自己有好點子,想用點子入股,讓仁王妃出錢,這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宋萃玉看著那疊厚厚的信,總覺得有點懶,裡面大有一半是無賴,她都得一封一封看過,免得仁王妃看到又被氣倒。

  還是先看帳冊吧,銀子比人情有趣多了。

  春季只是播種,還沒什麼產出,帳冊上只有寥寥數筆,不過鋪子依然有租金可以拿,仁王名下都是大鋪子,一間都二十兩起跳,一個春季可以收上千兩,屋主是仁王,誰敢賴帳。

  每一間都交了,很好,她要來看信了。

  仁王的,這也是仁王的,好,仁王的另外放,不用她先看,喔,這是給仁王妃的,好,拆來看看。

  是定遠侯夫人說想過來看看仁王妃,這個好,定遠侯夫人跟仁王妃是幼時玩伴,兩人婚後也一直有來往,她如果來,仁王妃肯定高興,信留起來。

  這個也是,這啥?仁王妃的族侄要上京念書,希望仁王妃代為打通關,好進入大儒集齊的紫新書院,為她們田家爭光,宋萃玉算了算,寫信的人跟王妃是同一個曾曾曾曾祖父的關係,這樣想要王妃幫忙,想太多了,信扔掉。

  這封是仁王妃的庶妹,說自己的姨娘在府中過得不太好,求仁王妃回去跟自己母親求求情,這位庶妹排行第八,名為樂珠,好熟啊,田樂珠……啊,那個來仁王府作客,想勾引仁王的田家庶女不就是田樂珠嗎?

  沒錯,仁王妃剛剛過府的那年秋天,仁王府辦了賞菊宴,仁王妃請了娘家人來觀賞幾盆皇宮賜下來的名菊,聽說那田樂珠以堯舜禪讓開啟話題,講起堯把兩個女兒給了舜為妻,然後說起娥皇女英共侍舜的故事,又一直強調自己多捨不得姊姊,真想天天陪在嫡姊身邊云云。

  據說田樂珠隨娘,長得十分貌美,只不過這番大膽言論並沒有獲得仁王任何反應。

  這位庶妺當初想勾引仁王,現在還有臉求仁王妃幫忙?

  宋萃玉一面覺得自己對古人的臉皮有了新認知,一面把信扔到紙簍中,這種信仁王妃看了只會生氣而已。

  看看,這封仁王的,仁王的,喔,出現給她的了,萃晴的字。

  萃晴信上說自己嫁入溫家後生了個兒子,不過丈夫溫二爺喜歡表妹姨娘,院中帳冊鑰匙都交給姨娘,那姨娘有權後囂張得很,在府中都假裝正妻不存在,下人勢利,也不把她這正房太太當一回事,溫太太因為那姨娘是自己的姨甥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情求自已的親爹跟嫡母都沒用,只能求她。

  宋萃玉傻眼,問了郝嬤嬤,「這我能做什麼?」萃晴好歹是她堂妹,不能不管,但這夫妻之間的事情,她能怎麼幫忙?讓她派人去打溫二爺嗎?可以是可以,但只怕夫妻更要離心了。

  「這簡單,去跟大老爺說,大老爺自然知道怎麼整治那溫二爺,宋家現在勢頭正好,溫家做生意還要仰仗宋家關照,居然這樣對我們家的姑奶奶,我們家如果還幫溫家忙,那真是自己打自己臉了。」

  「那嬤嬤替我跑一趟,我怕信上說不清楚。」宋萃玉想了想,又道:「嬤嬤辛苦點,再去溫家一趟,拿一千兩給萃晴。」

  帳冊既然不在她手上,想必她手中沒什麼錢銀。

  大伯父眼中只有兒子,萃睛又是個庶女,嫁妝肯定有限,說不定早就已經用完了,一個沒錢沒權的主母,日子可想而知。  
        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感嘆,萃晴以前在家裡跟萃真吵得凶,不是你趁別人不注意推我一把,就是我趁別人不注意絆你一腳,現在應該知道那不過是姊妹吵架,婚後才有得心煩,姨娘這種生物就不該存在。

  暫時處理好萃晴的信,宋萃玉拿起下一封,是自己的,但那字、那字……

  宋萃玉的雙手不由得顫抖,是趙天霽的字。

  郝嬤嬤見她手抖得拿不住信,連忙過來扶住她的手,「王妃,這是怎麼了?」

  「嬤、嬤嬤,幫、幫我拆開這信。」

  郝嬤嬤替她拆信,鋪平在桌面上。

  是趙天霽!

  真是趙天霽!

  他沒死,他還活著。

  信上說他被南召國的商船給救了,因為冬天掉落冰河水,加上撞擊到河中石頭,因此昏迷了很久,醒來時間已 經是隔年三月,知道她一定心急,所以寫信告訴她,自己已經在回家路上,只不過大病初癒,無法急行,恐怕要夏天過後才能回到京城。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但宋萃玉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都會背了,還覺得看不夠。

  這幾個月來,她作過好多次相同的夢,總是在夢中幸福得要命,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在哭,這封信是真的,還是她又作夢了?她連忙掐了自己一把,會疼,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

  軒哥兒的爹要回來了。

  直到郝嬤嬤替她擦淚,她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嬤嬤,我、我得去跟仁王妃說這好消息。」

  「日頭這麼曬,嬤嬤替王妃拿信去吧。」

  「不,我自己去。」

  她要親自去告訴王妃,您的兒子要回來了,然後她要遞牌入宮告訴太妃,您的孫子要回來了。

  原來老天對她這麼好,只是把趙天霽藏一陣子就還給她,而不是讓她一個人想念到老。趙天霽,我不急,你身體不好慢慢來就好,我等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3:30 PM 編輯

【第十四章】   終於回來了

  一大早,仁王府便隱隱有種歡欣的躁動,齊太妃、仁王、仁王妃,成王妃宋萃玉抱著軒哥兒,全都在大廳等著。

  趙天霽昨天已經到城處驛站,就算車行再慢,今天也會回府。

  齊太妃早在聽說孫兒沒死那天就從宮中回到仁王府,把那封信反覆看了多次,一邊哭著罵這孫子不孝,一邊又喜孜孜的讓人準備熱水,她要焚香沐浴後去佛堂上香,感謝佛祖保佑。

  仁王妃原本已經精神不濟好幾個月,這會兒全好了,也不用宋萃玉哄著,每天乖乖吃飯,算著馬車大概到哪裡了,想著還有幾天能見到兒子,就這麼翻來覆去天天一樣,那張羊皮地圖都被摸得起毛邊了,仁王妃也不厭倦。

  仁王算是最平靜的,看到信時只說「沒事就好」,但是宋萃玉卻發現他的手在顫抖,想必也是高興至極,只不過礙於面子,總不能像齊太妃或者仁王妃那樣又哭又笑。

  皇上知道後也很高興,更表示成王既然已經封了,就沒道理收回,成王是獨子,倒不用分府,以後一府兩王,還派人加緊趕工成王的馬車送去南召。

  眾人就這樣等了一天又一天,直過了快三個月,黃昏時分有人快馬來報,成王已經入住城郊驛站。

  若是乘坐馬車,那驛站距離仁王府不過兩個時辰的路,所以隔天一大早,仁王府的人都不淡定了,各自吃了早飯後便到了大廳。

  時序已經進入白露,暑氣不再,天氣涼爽,風吹樹梢灌進大廳中,說不出的舒暢,宋萃玉知道天氣不熱,但她就是背後一層汗。

  軒哥兒不過一歲,也感覺得出氣氛緊張,所以緊緊攀在母親身上,奶娘想抱過去讓宋萃玉鬆鬆手腳,軒哥兒都不讓。

  中午,廚房開出十二道菜、兩湯,還有四種飯後點心跟鮮果,眾人卻食不知味,時間實在是太難熬了。

  約莫等到未正時分,外頭才有小廝飛奔進來,「成王的馬車繞過街角,正朝府中過來。」

  齊太妃大喜,「快,拆下坎子,迎馬車進來。」

  下人忙碌起來。

  宋萃玉抱著兒子,心怦怦的跳,這都已經秋天了,今年才第一次見面,不知道他好不好,受的傷留疤也就算了,千萬不要留下什麼後遺症,不過就算有後遺症也沒關係,她總會陪著他的。

  軒哥兒把頭往母親懷中拱,「娘。」

  「軒哥兒乖,爹爹要回來了,開心不?」

  軒哥兒點點頭,「爹爹在書房。」

  宋萃玉心中一酸,她總在書房讓軒哥兒看趙天霽的畫像,跟他說那是爹,所以他才會說爹在書房,「書房的是畫,真正的爹爹要回來了,像娘一樣疼愛軒哥兒的爹爹,軒哥兒想不想爹爹抱抱?」

  軒哥兒卻聽不太懂,「爹爹跟娘一樣?」

  「一樣疼你,一樣哄你吃飯,哄你睡覺,給你洗香香,這樣好不好?」

  軒哥兒點點頭,「好。」這樣的人他喜歡。

  終於,一輛深黃色的馬車由四匹馬整齊的拉著緩緩駛進大門,是親王才能用的顏色,上面繡有三爪黑龍。

  齊太妃、仁王、仁王妃都想岀去,但是按照規矩,他們是長輩,不能去迎接晚輩,不然會被笑,只能苦苦忍耐。

  宋萃玉就沒這個問題了,她是妻子,出去迎接丈夫合乎禮儀,於是也不請示,抱著兒子便快步跨過坎子,走到前庭的青磚地。

  深黃色的帳子一掀,一個人跳了下來,宋萃玉只覺得心跳加快,是趙天霽!

  有長途跋涉的風霜,有大病初癒的消瘦,但這都掩飾不住他眼中的神采奕奕。

  「宋萃玉。」趙天霽微笑說:「我回來了。」

  宋萃玉的眼淚立即落了下來,笑著回道:「一去快一年,你終於知道要回來。」

  趙天霽見她一句話就哭,心裡疼,替她擦去淚水,輕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這幾個月讓你難受了。」

  「下次你要再這樣嚇我,我真不理你了。」宋萃玉又哭又笑,「快點看看軒哥兒,前幾天剛過一歲生日。」

  趙天霽看著白胖胖的孩子,內心激動,上回看到他,還是出生那日,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急著回皇宮覆命,孩子長什麼樣子,他都不記得,是宋萃玉寄給他很多孩子的畫像,這才留住印象。

  後來他只能從信中知道兒子是什麼脾氣,進入水盆就不肯起來,一出盆子肯定尿尿,晚上睡覺醒來要是看到旁邊沒人肯定哭,哭聲震天價響,好像有人把他怎麼了一樣。

  他總是一邊看信一邊笑,當時想著,清理淤濘很快,最晚過年前一定會好,到時候他快馬回京,一樣可以參與兒子的小時候。

  只是千算萬算沒想到大黎江暴漲,而他乘坐的船又因為老舊禁不起大水而進水,然後沉江。

  等他清醒過來,知道已經過了幾個月,這都急死了,南召國雖遠,但對大消息卻也靈通,他請救他的人去打聽,聽說仁王世子沉江,皇上特封為成王,已經衣冠出葬,葬禮很是隆重。  

  他當下更急了,祖母年紀大了,母妃身體不好,萃玉才剛剛生產完,她們怎麼受得住?他得回京,但他在江中衝擊,撞了不少大石,身上有多處骨折,還有大小外傷無數,經過昏迷的歲月,外傷已經好了,骨折卻沒這樣快,大夫說還得靜養兩、三個月,可他堅持得回來,走慢一點沒關係,就算早一天也好,他得無恙的站在愛他的人面前,告訴他們,我很好,我還活著。

  到了罄州,他與皇上派來的部隊會合,他換了馬車,更大更舒適,有益於療養,跟著車隊來的御醫說,他恢復得很好,如果能在車中都躺著,會更好。

  為了早一點康復,這三個月他都乖乖躺在馬車裡,雖然很無聊,但想到能快點好,一切無聊都能忍。

  罄州、永州、基州、烜州,終於進入京城外圍,然後在今天早上通過城門口,三爪黑龍代表的是親王馬車,他沒受到任何阻攔,一路進來,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高興,這樣期待。

  他想念祖母,想念父王,想念母妃,想念萃玉,想念軒哥兒。

  這些人對他來說是如此珍貴。

  軒哥兒長這麼大了,上回看到他還是粉紅色的一小團,現在都這麼大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他的宋萃玉真厲害,生個兒子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眼見她把兒子遞過來,趙天霽連忙學她的樣子把兒子抱住,或許是父子天性,孩子沒有哭,只是瞪大眼睛看著他,然後伸出小手戳戳他的臉,戳戳他的鼻,一邊流著口水一邊說:「娘,這個是爹爹。」

  宋萃玉笑道:「是爹爹啊,親一口,快。」

  小傢伙每天見這人的畫像,不覺得他是外人,聽到母親說要他親一口,連忙轉過頭,啾了一下。

  感受到那柔軟的接觸,趙天霽的眼眶倏地紅了,他緊緊抱住兒子,親了親他的頭髮,親了親他的耳,輕聲喊道:「軒哥兒。」

  這是他第一次喊兒子的名字。

  軒哥兒笑了,「哈嚕嚕。」

  趙天霽不解,哈嚕嚕?

  「他在開心呢,高興就是哈嚕嚕,不高興就是啊哼哼,別看軒哥兒才一歲,脾氣大得很,白天要四個嬤嬤才看得住。」

  趙天霽一臉讚賞,「我們軒哥兒這麼棒啊。」

  「這是皮,什麼棒啦。」

  「軒哥兒好棒棒。」

  小娃兒笑咪咪的,「棒棒。」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宋萃玉這才注意到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妙齡女子,都是婦人髮式,一個神情清朗,一個顯然是一朵嬌花,見宋萃玉看向她們,紛紛前來見禮。

  「奴婢陳姨娘見過王妃。」

  「奴婢薛姨娘見過王妃。」

  宋萃玉一呆,姨娘?趙天霽在外邊收妾室了?還把人帶回來?

  晴天霹靂。

  宋萃玉只覺得腦門一下子冷了下來,彷彿冷水澆下,想到自己千辛萬苦熬了這快一年,結果居然是他帶著兩個美妾回來。

  可是,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希望他回來。

  跟分享夫君比起來,她更不能接受他死去。

  姨娘是嗎?好吧,她會試著接受的,無論如何,他活著還是比他死了好。

  於是她褪下左右手的鐲子,「兩位妹妹拿著吧。」

  「謝王妃。」兩個姨娘都十分有禮。

  趙天霽頗有深意的笑了,「我在南召收了兩個姨娘,萃玉不吃醋啊?」

  「吃!」宋萃玉坦然道:「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高興你回來了,有姨娘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沒有你。」

  趙天霽笑道:「陳姨娘是南召郡主,救我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當時率領的商隊,她的王爺父親知道我的身分後,想把她許給我,但一來我不願,二來她也不願,她知道我在京城有妻子,我後來才知道她喜歡女人,跟隨侍的薛姓丫鬟已經互相表明心意三年多了。」

  宋萃玉驚,陳姨娘跟薛姨娘居然是一對百合?

  就見兩人神色,一個大方,個內斂,看起來的確像一對。

  趙天霽繼續解釋,「因為我父王沒妾室,我母婦這些年受了很多責難,不只我祖母不喜,皇太后跟皇后偶爾也會叫她講宮受訓,讓母妃整天抄寫《女誡》,我不想你也去受那些苦,便收了陳郡主跟她的薛姓丫鬟,她可以跟丫鬟廝守又不用被逼,而你也不用遭受我母妃遭受過的那些了,以後人家只會說這兩個姨娘沒福氣,生不岀孩子,絕對不會怪到你頭上來。」

  宋萃玉心裡感動,他人在南召,還想著她……仁王妃的確很辛苦,如果趙天霽有姨娘,她會好過上很多。

  還好自己剛剛有忍住,沒有大發瘋,不然就好笑了,「既然是郡主,當姨娘未免委屈,我當進宮跟皇后娘娘要側妃之儀。」

  那神色清朗的少婦行了屈膝禮,「多謝成王妃。」

  「郡主不用客氣,應該是我要謝謝郡主救了我夫君。」

  幾人說清楚了,彼此之間都很高興,這個婚約對雙方都有大利益,再者,東瑞國也能跟南召國更加修好。

  於是趙天霽抱著兒子,攜著宋萃玉的手,帶著陳姨娘、薛姨娘一起進入大廳。

  廳裡眾人早等不及了,坐都坐不住,直接站了起來。

  「不孝孫見過祖母,不孝子見過父王,母妃。」

  「好好好,快起來,祖母看看。」

  「好像瘦了些。」

  「不是好像,是真的瘦了。」

  「能回來就好,來人,把庫房那朵大靈芝拿出來,給成王熬雞湯。」

  趙天霽歷劫歸家,齊太妃、仁王、仁王妃再也端不住架子,七嘴八舌了起來,直到確認他手能舉,腳能動,全身無恙,這才放下心,知道他帶了兩個姨娘回來,更開心了,這趙家可真要開枝散葉啦。

*             *             *

  宋萃玉午睡醒來,伸了個懶腰,舒服!

  趙天霽真的很神奇,不是說大病初癒身體不好,但根據這幾天他晚上的表現來看,她應該很快又會有了,他哪裡身體不好了,根本超好的,她都已經要喊救命了,他還精神奕奕。

  郝嬤嬤見她醒來,連忙喚人端水進來給她凈臉,替她穿上雲雁外襖,百合錦裙,還沒到真正的冬天,倒不需要穿披風。

  宋萃玉把自己打理乾淨,便問起兒子,「軒哥兒還沒醒?」

  「還沒呢。」

  也是,雖然已經一歲了,但畢竟還是個嬰兒,多睡多長大。

  至於趙天霽,他早上出門前說了,下朝後要去後宮一趟,皇太后想他,但以太后之尊不能隨意出宮,便讓他過去給她瞧瞧。

  兒子在睡,丈夫不在,那自己畫畫吧,來到東瑞國後,她學得最好的才藝就是畫畫跟寫字了。

  趙天霽不在的時候,她靠著畫畫跟練字度過了很多艱難的時候,他回來了,這習慣好像也改不掉,每天不畫上一、兩個時辰,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沒做好。

  窗處有桂花香、菊花香,深秋的風從窗子吹進來,說不出的舒爽。

  來到東瑞國,她真的跟秋天很有緣,她是在秋天代替大堂姊上了仁王府的粉轎,兩年後也是在秋天進了仁王府,是在秋天生孩子,然後在秋天迎接夫婿歸來。

  為了這難得的緣分,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季節了。

  她的好事,總是在秋天發生。  

  畫個梅花吧,她很期待冬天早點來,去年的過年太哀傷了,她想熱熱鬧鬧的過個好年,也想理所當然的亂買一通。

  東瑞國女子地位太低,除了過年,只有七巧節才方便出門,希望新年快到,她要趁機回娘家一趟。

  格扇伊呀一聲開了。

  「郝嬤嬤,替我倒個茶。」

  桌邊傳來茶具碰撞的聲音,然後青瓷茶盞放在案上,宋萃玉拿起喝了一口,突然聞到一股香味,除了雲霧茶的味道,還有花香,不是桂花,也不是菊樣,聞起來倒像梅花,可現在還沒冬天,院子的梅花不會開啊。

  忍不住抬起頭,卻見到趙天霽一臉笑,手裡拿著一株紅梅。

  宋萃玉驚喜接過,「哪裡來的?」

  這梅花的枝椏有點彎曲,上面開了三朵,花瓣都很飽滿,紅花黃蕊,梅香馥郁,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的夫君真的很可愛,這是他第二次帶花給她了,以前地替她折過安定公主府的老桃花。

  「康壽宮中的,我看到梅花居然開得這麼美,便跟皇太后要了一段。」

  宋萃玉從寶格上取了一個琉璃花瓶裝好,放在案頭,笑說:「我正在畫梅花呢。」

  「那你繼續畫,我看著你畫。」

  「你都回來了,我才不畫呢。」

  「那我們去花園走走?」

  「好。」

  走岀格扇的坎子,就看到素嬤嬤從抄手遊廊快步走過來,一臉嚴肅,「老奴見過成王爺,成王妃,那齊家的表小姐又來了,太妃說交給成王妃決定見不見。」

  齊家的表小姐就是齊成鳳,她知道趙天霽沒死後,又厚著臉皮要求履行婚約,甚至告到皇太后那邊去,說自己才是正妻,成王妃應該是她,她原以為皇太后會替她作主,可是她拿不出婚書,反倒被皇太后罵了一頓。

  沒想到她不死心,天天來仁王府,堅持要見趙天霽,要親口跟他解釋那是怎麼樣的一場誤會,說趙天霽只要看到她,就會回心轉意。

  趙天霽早就聽了宋萃玉說齊成鳳那時的反應,只覺得這表妹的臉皮比他想的還要厚,她怎麼會以為趙家人還會接受她。

  「素嬤嬤,不用理她。」趙天霽開口,「以後她來也不用稟告,她要待多久就讓她待。」

  素嬤嬤微笑應聲,「是。」

  成王妃是不好這樣說的,齊太妃雖然生氣,但那終究是自己的侄孫女,面子還得留三分,而成王這樣說就沒問題了,太妃總不會把脾氣發在自己孫子身上。

  趙天霽說完,便牽起宋萃玉的手,走出前庭,穿過垂花門後朝著後院走去。

  風很涼,碧空如洗,偶爾有鳥飛過上頭,停在只剩枯枝的樹梢,交頭接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花園中,除了盛放的木芙蓉,各色菊花也不甘落後,一盆一盆都開得十分繁茂,就連難得的綠菊花都養得漂漂亮亮,菊花凊新的香氣中,又隱隱飄來各花香氣,融成一股秋天才有的氣息。

  「齊成鳳常來打擾祖母嗎?」若只是今天,他還能容忍,若是常常,他就得去敲打齊家了。

  「兩、三天來一次吧。」宋萃玉突然想起一件事,「不過說來也很奇怪,你出事後,她一直十分盡心侍奉太妃,我當時還為她對你情深,可沒想到太妃要她過門當成王妃時,她又不肯,還鬧到兩家失和,這我就不懂了,若她不願嫁給你,出事時應該就要回家啊。」

  「這我懂,我來告訴你吧。」趙天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似的,「她雖然是名門貴女,卻沒封號,她的算盤是在祖母艱難的時候,好好陪伴,好好孝順,祖母入宮時自然會替她美言幾句,到時候藉此求個縣主,等她出嫁就不只是一般千金,夫家要高看她一些,卻沒想到皇太后提起這主意時,安定郡王剛好在,便跟皇太后說,這齊成鳳孝順的可不是祖姑,而是准太婆,皇太后想起兩府已經訂親,才會在口喻裡提起這事。」

  宋萃玉傻眼,還有這招?未婚夫才死馬上有心思盤算以後?

  官家小姐的心眼真不是她這個普通人可以想像的,不過這樣她就可以理解齊成鳳為何抵死不從了,她想要當縣主,沒想到迎來的是冥婚,她怎麼肯?

  「能這麼傻的大概也有你了,祖母說,你不要休書。」

  宋萃玉踢著路上的小石頭,「你是我丈夫,我要什麼休書。」

  「所以說你傻。」說是這樣說,趙天霽眼中卻是寵愛。

  都說商人重私,只要有利可圖,自己都能賣,所以被人瞧不起,可他這個商人之女的王妃卻是笨到頭,情願守寡也不拿休書。

  他在南召時就覺得她一定會替他照顧王府,事實證明,自己果然沒有想錯,她就真的那麼笨。

  可是,他卻喜歡這個笨女人。

  只想牽她的手,只想跟她過日子。

  「萃玉。」

  「嗯。」

  「生辰快樂。」

  宋萃玉腳步停滯,「你怎麼知道?」

  「我問岳母的,前幾天下朝得早,我去了宋家一趟。」

  「你去宋家?」宋萃玉覺得這真的不是好主意,大伯父這輩子就想攀富貴,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奇葩行徑,說不定會叫最俏麗的朱姨娘岀來接待他,還有她爹,也是個不像話的,搞不好直接跟他求個五品。

  「放心,沒出大事。」

  「我大伯父沒對你怎麼吧?」

  「他很……」趙天霽斟酌著用字,「熱情。」

  「那我爹呢?」宋萃玉難掩緊張。

  「他不在。」

  呼,還好,她大伯父只是喜歡抱大官的大腿,她爹完全就是腦子裝水的程度了,在她爹的想法中,五品官這東西是長在路邊的,手一拔就有。

  趙天霽含笑道:「岳母說,你是小雪那天生的。」

  慢著,所以皇太后催了這麼天,他挑今天入宮,是為了給她折梅花?

  他還滿有情趣的嘛。

  「子晴,我們今晚早些睡吧。」她今天開始危險期。

  趙天霽大驚,「我還不夠努力啊?」

  「很努力了,超努力的,不過今天開始,我比較容易有孩子。」

  趙天霽聞言,立刻牽著她往回走,「我們今日早點開晚飯,早點睡。」

  「太早了,現在才申時呢。」

  「不早不早,我想趕快給軒哥兒添弟妹。」

  宋萃玉被他拉著往流輝院走,沒拉痛她,她卻也抵擋不了。

  看他一臉興奮又心急,她就覺得好可愛,錯過軒哥兒的成長想必讓他很遺憾,所以才會想要快點再來個孩子,重新與孩子的成長。

  想起當時,她心急如焚,他想必也歸心似箭,但自己有軒哥兒陪著,他卻只有孤單一人,焦急,想念,易地而處,她覺得自己一定也很難承受。

  所幸,他們都熬過來了。

  經歷過生離死別,換來現在的兩手相牽。

  來到這個世,從嬰兒長大,當然也很憋屈,但她現在覺得,所以辛苦的過往都有回報了,那就是遇見他。

  這個古代人不擅言詞,但看到好的都會想到她,在安定公主府給她摘了桃花,在後宮給她剪了梅花。

  趙天霽,我會幫你生孩子,生三個、生四個,我會讓整個仁王府都是孩子的笑聲,我會讓你每天上朝時都急著回家,因為家裡有我,還有孩子在等你。

  不要遺憾,不要著急,因為來日方長。

  你回來了。

  來日,方長。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3:39 PM 編輯

【番外篇: 仁王妃】

  窗處蟬鳴鳥叫,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十四的田樂瑤睜開眼睛,心情卻好不起來,今天是皇太后生日,文武大臣的妻子女兒都得入宮磕頭,她很不喜歡入宮,因為很無聊。

  饒是如此,她的祖父是當朝宰相,她的父親是三品大員,就算她病得法下床,也得爬著進宮去表達對皇太后的尊敬。

  大丫鬟素晩端來六個菜,一碗粥,田樂瑤怕吃多了,肚子不好看,只敢吃小半碗,嬤嬤便把她打扮起來。

  如意掐花錦衫,銀紋繡祥雲百褶裙,頭上戴了寶點翠,耳上則垂綴著金絲耳環,手上一對冰晶鐲,這便打扮完畢。

  「小姐真好看。」素晚誇著。

  白嬤嬤笑說:「這還用你講。」

  田樂瑤看著鏡子,的的確確是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她喜歡自己的好容貌,可是又不喜歡別人只喜歡自己的好容貌。

  舅母最近一直想替表哥提親,可是她不喜歡表哥,才十六歲,房中就有好幾個姨娘通房,表哥對她讀的書沒興趣,對她的刺繡、她的畫畫都沒興趣,只對她的臉有興趣,以色侍人,色衰愛弛,她不想嫁給一個看重她樣貌的人。

  她未來的夫婿要有肩膀,要有擔當,像……仁王那樣。

  爹爹說,仁王雖然年紀輕,但拿著皇上的五爪金龍令牌也辦了不少事,皇上出不了宮門,仁王卻是整個天下都能去,皇上要是收到有貪官污吏的密告,就派這個弟弟去查探,是欽差,又是親王,辦起事情當然十分順利,拜仁王所賜,比起先皇時代,各地的官員都收斂了不少,民間百姓當然過得更好了。

  娘說,仁王雖然是親王,但整個東瑞國奔波,一年在京城卻是沒幾日,所以齊太妃長年住在宮中跟皇太后作伴,將來的仁王妃可得吃苦。

  田樂瑤不覺得,有夫如此,肯定驕傲的。

  自己已經十四了,再不訂親不行,所幸母親答應她,會替她好好選,不看門戶,看重人品,只要是個謙謙君子,就算只是個秀才都沒關係。

  打扮妥當到大廳見過祖母跟母親後,田樂瑤上了馬車,皇太后生日是個尊貴的日子,庶女是不能進宮的,田家未婚的嫡女只有她一人。

  馬車轔轔,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到達皇宮入口。

  幾個大宮女在出入口相驗對牌,見到她們十分喜氣,「彩鳳,你帶田老夫人、田大夫人、田二小姐進康壽宮。」

  那叫彩鳳的宮女一一行禮,「三位貴人請隨我來。」

  田樂瑤不喜歡進宮,那長長的紅色夾道總讓她喘不過氣,覺得好壓抑,所幸皇上專心國事,並不選秀,否則自己只怕逃不過,這宮牆太高了,她無法想像自己在裡面過上一輩子。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總算進入康壽宮。

  裡面已經有不少人,席面位置都是算好的,照丈夫的品級,品級越高,越靠近皇太后,要是靠近門邊,只能怪自己丈夫不爭氣了。

  老太爺是宰相,田老爺又是三品,因此她們被安排在第二排的桌次,僅次於皇家的位置。

  剛剛落了坐,一個福態的太太就說:「這是田老夫人吧,田夫人,田家姐兒。」

  田樂瑤聽到母親回道——

  「章夫人許久不見,您記性真好。」

  「不是我記性好,是你家姐兒太出挑了,想不記得都不行,怎麼,訂親了嗎?」

  「孩子還小,我還想留一陣子。」

  「不能留啦,女大不中留,我有個侄子倒是不錯,去年考中進士第八名,現在正在等發派,不如過幾日帶姐兒到我府上來賞花,我今年買了幾盆綠牡丹,倒還過得去,可以一賞。」

  田夫人心裡不悅,還沒發派就想娶她女兒?這不擺明想靠田家的安排走官路嗎?既然是自已侄子,那疏通銀怎麼不自己岀,竟打田家的主意。

  田樂瑤也覺得很無趣,這些官夫人好像都不知道尊重別人,看到別人家女兒沒婚配就想攀親事,她啊,寧願在家當老姑子,也不想隨便嫁。

  她輕輕拉了母親的袖子,「娘,我去花園走走。」

  田夫人也不想女兒繼續在這邊聽章夫人不像話的言論,於是點點頭,「白嬤嬤,你跟著小姐,可別讓小姐落單了。」

  白嬤嬤是一等宮女岀身,岀宮前伺候了淑妃十幾年,田家特別請回來教導田樂瑤禮儀的,有白嬤嬤在,倒不不用怕會迷路。  

  田樂瑤這便出了康壽宮,朝御花園走去。

  時值春天,桃花開,杏花艷,入目所及儘是花團錦簇,奼紫燕紅,御花園一片欣欣向榮之色。

  春風吹來,帶著百花香氣,醒人精神。

  田樂瑤在白嬤嬤的帶領下,走到蓮花池邊,蓮花還不到季節,柳樹卻已經綠了枝頭,風過,楊柳依依,配合著那蘭花亭,倒頗有幾分詩意。

  「御花園可真美。」田樂瑤讚歎,卻沒聽見白嬤嬤附和,覺得奇怪,轉頭才發現白嬤嬤一臉汗,顯然不舒服,「嬤嬤怎麼了?」

  「沒,沒事。」

  「怎麼會沒事,都流汗了。」

  「真、真沒事。」白嬤嬤說著,突然間放了一個屁。

  田樂瑤一呆,接著一笑,「嬤嬤想去方便儘管去,我在這裡等,不會亂走。」

  白嫂嬤原本想說不妥,但後來實在抵擋不住肚子疼,心想,這疼得也太過,萬一等下控制不住發作,那不是更麻煩嗎?

  於是她細細叮囑小姐千萬別亂跑,自己很快回來,便匆匆往最近的凈房去了。

  突然,天邊響起遠雷,田樂瑤怕要下雨,連忙躲進亭子裡,卻發現椅子上躺了一名年輕男子,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那男子睜開眼睛,田樂瑤瞬間覺得心跳加速,這人俊眉秀目,氣質清朗,那眼睛像汪潭水,深深的,可以看進人的心底,雖然很年輕,眉眼之間確有風霜之色,看來是長年奔波在外。

  深黃色的袍子是親王才能用的顏色,腰上的牌子是……五爪金龍令?那不就是皇上賜給仁王的令牌?

  仁王!

  「民女見過仁王。」

  仁王的態度原本大刺刺的,聽到她能喊出自己的名號,倒是頗為意外的坐了起來,看了她幾眼,「姑娘好眼力。」

  兩人便再無話。

  雨落在湖面,敲打出一個又一個漣漪,田樂瑤看著遠處天際灰雲滾滾,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才會停。

  雖然有點不像話,但又心想,還是慢點停吧,原來民間聲望很高的仁王是這樣的人,很隨意,很閒適,就算無話也不會讓人緊張或者尷尬,不像陌生人一起躲雨,反而像認識了很久的人一樣。

  雨聲滴答中,仁王突然開口低吟了兩句,「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田樂瑤想也不想就接上,「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仁王一臉開心,「你居然有讀書?」

  「祖父說,男子應該自己爭氣,而不是讓女子不讀書,好顯得自己高大。」

  仁王忍不住笑了,「姑娘的祖父見識真不凡,我也覺得女子就該讀書,不然夫妻間能有什麼話聊。」

  許是這首詩打開了話匣子,兩人開始談詩論文,甚至是些詩人軼事都拿出來說,仁王真不愧是走過天下的人,很多詩中提到的地方他都去過,那寺廟的竹子真的有那麼美,那大黎江邊的水榭真有那麼高,田樂瑤每提起一個詩景,他都答得岀來,甚至連風土民情都一清二楚。

  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沒兩刻鐘便停了。

  仁王問:「你是家姑娘?行幾?」

  「祖父是當朝宰相,民女行二。」

  「可許親了?」

  田樂瑤紅著臉,輕輕搖了搖頭。

  仁王解下腰間玉珮,「給你。」

  她知道自己不該收,這可是私相授受,但也不知道怎麼了,鬼使神差的伸手接過,那玉彷彿會燙手似的,覺得拿在手上也不是,放入懷中也不是,心跳得厲害。

  仁王見她拿過,很開心,「我明日上府拜訪。」

  隔天,祖父就在家中給她訂下親事,很快的整個田家都知道了,他們田家即將出一個王妃,這還是仁王親自上門求娶的。

  一年後,大紅轎,十里紅妝進了仁王府,田樂瑤不只身分尊貴,仁王還獨鍾情於她。

  仁王府沒有側妃,沒有姨娘,子嗣單薄也沒能讓仁王多收一個女人入府,羨煞旁人。

  兩人攜著手,就這樣度過一年又一年,她讀的書成了他們說不完的話,丈夫總說就愛她聰明。

  他們的兒子霽哥兒長大了,娶妻了。

  孫子軒哥兒也長大了,開始讀書。

  媳婦又懷孕了,她覺得很開心。

  只可惜陳側妃跟薛姨娘肚子都不爭氣,不過至少媳婦有兒孫福,已經生了兩個,現在肚子裡有第三個。

  田樂瑤已經四十歲了,她已經不年輕,也不再美貌,但她依然過得很好,每當春季下雨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那時十八歲的丈夫笑著問她——

  你是哪家姑娘?行幾?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9-26 03:44 PM 編輯

【後記 世界盃開踢 簡薰】

  是的,世界盃終於開踢了,薰娘跟薰每天守著電視,看著一場又一場的轉播,足球真是很有趣的運動,也很佩服球員們能在場上奔馳九十分鐘,真的是奔馳,因為球跑得比人快,球員必須邁開大步,這才追得上。

  這屆薰覺得很棒的是加入了VAR,裁判也只是個兩眼睛的普通人,不可能看到所有的情況,有了VAR,讓比賽更公平,薰是不會在意耽誤的那一點時間,比起來,我更希望努力又遵守規則的球員不要被辜負。

  這本書出的時候,世界盃應該已經結束了,不知道冠軍會是誰,希望是我支持的球隊……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希望」嘛,當然要說點好的。

  然後就是要說說這本書啦。

  這是薰第一本藍海,在「趙天霽」這三個字真正出現之前,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世子」,薰也考慮到,要不要一開始就點出男主角叫做趙天霽,不過幾經思慮,還是覺得前面只用「世子」比較好,第一,顯出男女主角身分上的差異;第二,因為宋萃玉並沒見過他,也不在乎他,所以那個人不需要有名字,直到她搬入世子的別莊,才點出他叫做趙天霽。

  好啦,薰知道這真的是小地方,但作者真的就是會在意怎麼鋪陳會比較好,怎麼鋪陳才能顯示出宋萃玉對這個人從模糊到清楚,「趙天霽」這三個字不要太早出現,才會有那種過程感——從「世子叫什麼?我不知道?」變成「世子叫什麼?我知道」。

  然後仁王跟趙天霽這對父子也安排了一個小梗——對在意的女孩子,都會以玉贈之,父子倆不只樣貌像,連想法都很像。

  上面就是關於這書的小花絮。

  那我們下本書再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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