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東兔子 -【他從火光中走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7 11:10 AM 編輯【書名】:他從火光中走來
【作者】:耳東兔子
【內容簡介】:
1、十六歲的南初家中失火,她被困在房間裡,迷糊之間,看到一個男人,身穿制服,從火光中走來。
2、南初作為女一主演的《炮轟前男友》即將上映,一日,她在參加一檔綜藝節目宣傳時輸了遊戲,懲罰內容是給前男友打個電話,南初打給了林陸驍。
全場矚目,屏息等候那邊的人接電話時。
嘟嘟嘟,響過三聲,被人掛了。
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是殉難者的生命。——南初
我的命是國家的,但我的心是她的。——林陸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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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金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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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時,南初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屋內沒有開燈,窗簾緊閉,漆黑一片,她撐著身子靠坐在床頭,伸手去摸床頭的煙和打火機。
「呲」一聲,黑暗中亮起火苗,很快滅了,煙霧彌散,指尖星火忽明忽滅。
南初抽著煙,眯著眼,在思考。
過一會兒,她撈起床頭的手機,飛快按下幾個字。
「我又夢見他了。」
淩晨四點半,那邊回得很快,「夢見他做什麼呢?」
「做愛。」南初回。
「別想太多,你只是發春了,需要個男人。」
南初平靜看完,對著電話罵了句你妹,把手機丟一邊,靠著床頭闔上眼,開始回想夢裡的場景。
男人赤身裸體,古銅色的皮膚,肌肉賁張,線條流暢,板寸,極黑的短髮,還有那雙看似不著痕跡、深邃的雙眼。
……
六點十分,經紀人沈光宗帶著助理進來,「起來化妝。」
南初下床,彎腰找拖鞋,沈光宗給她踢過來一隻,說:「今天要進組,等會讓西顧給你收拾東西。」
說話間,推了一個小姑娘到她面前。
南初邊穿鞋邊眯眼打量,面孔生疏,懶洋洋道:「新來的?」
南初原先是模特,年初被嘉禾簽下,名氣倒不大,身邊的助理已經換了三四個了,不知道是前幾個助理跟南初八字不合,還是南初這人難相處。
「實習助理兼化妝師。」
沈光宗這仨月啥事兒都沒幹,光顧著給她找助理了,這事兒提起來就來氣,翻著白眼兒警告:「麻煩你好好跟人家相處,行嗎?」
助理兼化妝師,畢竟上哪兒也找不著那麼便宜的事兒了。
南初聳肩,盯著小姑娘看了會兒,齊劉海兒,娃娃衫小短裙,友好地問:「你多大?」
「二十一。」
「叫什麼?」
「西顧。」小姑娘一一如實作答。
南初挑眉,「有男朋友沒?」
西顧一愣,沒想到她這麼直接,「還……沒。」
「長得可真小。」小姑娘還挺內向,一誇就臉紅,南初捏了下她的臉,「去吧。」
西顧禁不住調戲,紅著臉跑開。
沈光宗打完電話轉過身,瞧見這幕,以為南初又幹什麼壞事兒了,粗著脖子吼:「這可是韓總親自給你找的,氣跑老子真的不管你了!」
南初攤手,「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
西顧正在幫南初收拾行李,聽見了忙回頭說:「宗哥,南初姐姐挺好的。」
南初沖她眨眨眼。
小姑娘真禁不起調戲,不敢再看南初。
「別人我不管,我只求你別總懟韓總,真把他惹急了,封殺你,你還混不混?」
南初塗好口紅扔進化妝包裡,照了照鏡子,抿了兩口,「行啊。」
清落乾脆的兩個字,沈光宗聽在心裡竟然直發毛。
臨出門的時候,西顧拎著行李箱,南初忽然說:「等一下。」說完就折回房間,從床頭櫃抽了一包東西出來,讓西顧打開箱子,把東西塞進去。
西顧捏著那包避孕套,一時不知道往哪兒塞,就聽頭頂一句,「塞旁邊那格裡。」
西顧紅著臉照做,然後快速合上拉好箱子。
南初這才滿意地說:「出發。」
後來在車上,南初跟西顧解釋,「如果一個人把你拖進草叢裡強姦,在你逃脫不了的情況下,該怎麼辦?」
「……」
「遞一個安全套給他,比什麼都安全。」
西顧:「……」
進組三天,演員沒到齊,可連西顧都認識到了,這是一個相當不專業的劇組。
場工永遠拿錯道具,攝影師的手永遠在抖,演員永遠記不住臺詞,導演永遠在喊卡。除了導演,其餘演員都是新人,所以磨合期難免會比別的劇組長一點。
三天後,導演已經生無可戀地坐在攝影棚抽悶煙了。
南初演女二,臺詞不多,沒戲的時候就坐在邊上看書。西顧接觸下來發現,南初這人其實並不難相處,她只是有點懶得去處理那點人際關係。
組裡幾乎都是新人,大家忙著互相招呼,留微信加微博,南初最淡定,看看書打打遊戲。
導演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這姑娘最舒心順眼,拍戲不拖遝,入戲也快,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就看看書修身養性。這年頭,心性這麼淡的姑娘真不多了。
南初看的書很雜,什麼都有。
一日,導演看見南初正在看《十日談》,在樹蔭旁坐下,「喜歡薄伽丘的小說?」
導演是個正經、穩重的導演。
南初看了眼導演,食指攆起書頁角,往後又翻了一頁,「挺好看的。」
「對,薄伽丘的小說人性表現的很好,就比如這其中的第九個故事……」
導演娓娓道來,也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剖析地十分透徹。
南初聽完,「我看得淺。」
「啊?」
「主要看床戲。」
「……」
導演默默站起來。
那表情宛如眼前開過一輛托馬斯小火車。
西顧偶爾會聽見關於南初的閒話。
「她沒爸。」
「十八歲就緋聞男友滿天飛,騷得很。」
「我那天還看見她跟導演在討論黃書。」
而說這些閒話的人,轉頭又會跟南初露笑臉,就跟演戲一樣,導演一喊卡,表情立馬就收了,西顧沒想到,這些人在生活中,把演技運用如此自如。
南初倒有些顯得格格不入。
她從來不說人閒話,也不討論八卦,對世界冷漠。
一如世界對她。
這天,南初跟西顧正在樹蔭下閒聊,聊一半,沈光宗找過來:「小西,你過去幫那幾個女演員補一下妝。」
西顧條件反射,「不要。」
沈光宗嘶了聲,皺眉叉腰:「造反了?」
西顧瞥了眼那邊幾個女演員,低下頭,不說話。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她們罵你了?」
「沒。」
「那就別耍小性子,過去幫她們補補。」
西顧不肯:「組裡不是有化妝師嗎?」
南初:「你給她們幫個忙。」
西顧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南初又揉了揉她的頭髮:「聽話。」
十分鐘後,西顧補完妝回來。
「說吧,她們怎麼得罪你了?」南初端著咖啡喝。
西顧在她身邊坐下,「她們在背後說你壞話。」
咖啡差點噴出來,南初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笑:「小姑娘還挺仗義。」
「你不在乎嗎?」
她不甚在意,「為什麼要在乎?」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南初是真不在乎,眼神都是冷漠的。
西顧覺得就連身後的陽光,都變得冷淡。
「這世界上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閒事?」
「西顧,你堵不上別人的嘴,那就捂住你自己的耳朵。」
……
傍晚的時候,南初同公司的一個女演員,飾演本劇女三嚴黛,過敏了,臉上爆豆紅腫,跟導演哭訴,導演這幾天因為拍攝進度的問題,心裡本來就煩,一看這個又罷演,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了:「亂七八糟吃什麼過敏了?要當演員還這麼不自覺。」
嚴黛哭,「我啥都沒吃啊!」
導演沒好氣:「那你幹什麼了?怎麼就你這樣?別人都不這樣?」
嚴黛癟著嘴,倍覺委屈:「我下午就讓南初的助理給我補了一下妝而已,其他什麼都沒幹!」
南初看了眼西顧,後者無辜地攤手。
夜裡,嚴黛的臉越腫越高,南初跟沈光宗連夜把她送進醫院。
醫生診斷過後,是粉塵過敏,「你擦什麼了?」
嚴黛哇得一下就哭了。
醫生皺了皺眉,「擦個藥幾天就好了,哭什麼。」
嚴黛又不哭了,抽了兩下,「真的?」
「廢話。」醫生翻個白眼。
沈光宗拎著西顧拖到走廊上,「你給她塗什麼了?」
「真沒有。」
「放屁!」沈光宗叉腰,瞪著眼,右手狠狠指了她兩下:「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西顧急了,眼淚汪汪:「我真沒給她塗什麼,你要我給她補妝,我補了啊,誰知道她是不是化妝品過敏?」
話音剛落,被人拉到邊上,南初靠牆,那雙清淡的眼睛看著西顧,話確是對沈光宗說的:「你別一出事就找人背鍋,我相信她。」
西顧被南初拉到邊上,眼前的視野開闊,走廊的盡頭立著一道人影。
那人穿著常服,挺拔而健碩,如一棵青松,長身玉立。他整個人隱在黑暗中,煙霧繚繞,正倚著牆抽煙。
一陣過堂風,煙霧四散,往這邊飄。
這邊沈光宗抓狂:「一個兩個是要造反?!」
西顧還在小聲解釋:「宗哥,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可以讓他們查我化妝包。」
南初視線定住。
走廊盡頭,一根煙滅了,那人又從兜裡拿了一支,低頭吸燃,黑暗中,光亮一瞬就滅,只剩星火在暗中閃。
他倚著牆吐著煙霧,低頭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似乎在等人。
沈光宗也跟西顧整不清楚,雖然知道這小姑娘應該沒那麼大膽子,多少覺得還應該給嚴黛道個歉,於是拽著西顧進去了。
南初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那人跟靜止了似的。
沒了耐心,剛轉身,就聽見身後一句:「林隊長!」
南初回過頭。
空蕩蕩的走廊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蹬地聲。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朝那邊小步跑過去,男人比她高一個頭,仰著頭,聲音溫柔:「等很久了吧?」
那人終於直起身,從黑暗裡走出來,一張清雋英氣的臉就露出來了。
地板上,人影被拉得老長。
他臉瘦,俐落短髮,眉眼輪廓深邃,眼尾略彎,挺鼻,一身軍裝襯得緊繃的下顎線都顯得生硬。他漫不經心跟你開著玩笑時,眼角微挑,透著不拘,誰也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有痞氣,有正氣,卻絲毫不矛盾。
林陸驍掐了煙,低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手抄進褲兜裡,「剛來不久。」
灰暗的走廊,把嗓音裹得更加沙冷。
「怎麼穿這身了?」
「剛開會。」
女醫生笑:「你還是這身更好看,走吧,我帶你過去。」
兩人腳步聲漸漸遠去。
南初蹲在地上,點了支煙,吸了口,仰著頭,慢慢吐了口煙圈,望著彌散的青白煙霧,想:時間過得真快啊,這麼快就五年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南初抽完煙回到辦公室,已經確定是化妝品過敏,嚴黛正揚手拿指頭戳著西顧,尖聲尖氣地喊:「你得賠償!我這幾天都沒法開工了,萬一導演跟我拿誤工費怎麼辦?!」
沈光宗雖不喜嚴黛,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哂笑著打圓場:「小黛,咱們都是一家公司的,鬧這麼難看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嚴黛一跺腳,噘嘴:「宗哥!可是我這臉……」
話說一半,餘光瞥到南初進來,後者閑閑地倚在門框上看她,嗓子一噎,抽了抽,後半句話愣生生給吞了回去。
莫名的,嚴黛有點怕南初,又有點嫉妒她,那種複雜的情緒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南初年初才進得公司,比她還晚上一年。都是十八線小藝人,但南初有個影后母親,儘管圈裡說她們母女關係惡劣,但總好過她們這些沒有的。
南初六歲跟著母親南月如拍廣告,拍平面,童星出道。十六七歲的時候接拍過幾部電影,知名度了了。組裡女演員偶爾會討論南初八卦,嚴黛嫉恨南初多時,忍不住會賭個一時嘴快。
但每次看南初一副毫不在意風輕雲淡的樣子從自己身邊走過,心裡又氣又急,作為一個女人,她怎麼能那麼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果然跟她媽一樣。
又騷又浪。
南月如的名聲其實不算差,只是在二十六歲那年息影一年,生下南初,至今未公佈南初的父親是誰。
當年的娛樂八卦雜誌週刊,把圈裡所有疑似南初生父的男明星都捋了個遍,結果幾年之內,要麼宣佈出櫃,要麼結婚生子。
時至今日,這事兒,也算是娛樂圈的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
南初靠在門上,很淡地掃了嚴黛一眼。
嚴黛就慫了,撇著臉噘著嘴不情不願地說:「你們跟導演說去,我可不去。」
南初莞爾:「好。」
回到組裡,南初幫嚴黛請假,把她的戲份都推遲到三天後,導演有些不滿地嘟嚷一句:「就她事情最多。」
過兩天,這話又傳到了嚴黛的耳朵裡,過的嘴巴多了,就變了味,不知怎麼就變成——
嚴黛臉過敏,無法拍戲,拖延進度,導演一怒之下刪了嚴黛的戲份,給南初加戲,還辱駡嚴黛是個事兒精。
而且,聽說這事兒就是南初助理幹的。
在眾人眼裡成熟、穩重的導演一定是被南初這個小妖精蒙蔽了雙眼,才會一氣之下說出那些話。
畢竟也是敢公開和導演討論黃書的女藝人,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兒做不出來呢!
因此,南初成了眾矢之的的心機婊。
聽聞此事,沈光宗氣炸毛,頭髮一根根豎起來,差點兒沒把西顧掐死,南初一把撈過小姑娘,淡定地翻著書,「真給弄死了,行李你拎啊。」
西顧人雖小,力大無窮,一個人拎好幾隻行李箱不帶喘氣的。
沈光宗鬆開西顧的領子,做了個無聲抹脖子的動作。
西顧忙捂上眼睛。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警告出聲:「沈敬冰——」
「你護著她,你再護著她過幾天該傳你同性戀了!」
沈光宗氣走。
西顧看南初,發現她又繼續低頭翻書。
她忍不住湊過去,「你在看什麼?」
南初把書豎起來放在腿上,給她看封面。
「金金金……瓶梅。」
「嗯哼。」
西顧看著她,一臉恬靜,淡然自若,恍若有一睹屏障,將世界隔絕在外,為什麼禁書被她看出了徐志摩的味道。
第四天,去年拿過最佳男配的男二號,也是嚴黛的緋聞男友冉冬陽進組,演員終於到齊。
嚴黛拍完最後一場夜戲,走出攝影棚的時候,看見帳篷下並排坐著倆背影。
冉冬陽往椅子上一靠,「最近過的怎麼樣?」
南初低頭看劇本,淡聲:「挺好的,吃好睡好。」
兩人幾年前合作過一部電影。
冉冬陽往前傾身,伸手去撈南初的腦袋,被她不動聲色躲過,手僵在半空中,尷尬笑笑:「你怎麼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南初頭也沒抬,冷笑著勾勾唇角。
冉冬陽拖著椅子,往她身邊靠,「你那時雖然不愛說話,但是至少人是柔和的,怎麼,幾年不見,小玫瑰長刺兒了?」
南初沒理他,把劇本往桌上一拍,拿筆圈了一段,不鹹不淡地說,「這段你走之後我再來拉你,情緒可以外放一點。」
冉冬陽拿手墊著腦袋,躺靠在椅子上:「你這人啊,就是脾氣太臭,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南初抬頭,冷瞥他一眼。
餘光瞥到幾米開外的老槐樹下躲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冉冬陽收了笑,坐直,手支在桌子上,「你別這麼看我,當年……」
南初忽然沖他一笑,勾手,手指纖細,玉瑩。
夏日夜黑沉,攝影棚漸漸收工,淡白的月光打下來,南初肌膚透白,整個人像在發光。
冉冬陽心情複雜難耐。
卻還是鬼使神差般地湊過去。
誰料,下一秒,「嘭——」一聲巨響,後腦勺被人控住,腦門狠狠砸在桌角上。
「操!」
再抬頭時,額角腫起一個包,像牛角。
冉冬陽疼地呲牙咧嘴,南初已經收了東西站起來,劇本抱在懷裡,一襲黑色長裙把她姣好的身段盡顯,低頭倪他的樣子,淡漠得像一隻高貴的黑天鵝。
她彎下腰,男人的優勢總是在黑夜盡顯,可黑夜卻把眼前這女人裹得更可怕。
南初纖瘦,骨架子小,眼尾細長,淡眉溫順,薄唇清淺,很少動怒,幾乎沒什麼能影響她的情緒。
可當她真動怒的時候,整個人的淩厲就凸顯了。
就比如現在,
那雙眉眼尤甚。
「你要再提當年,我會讓你後悔認識我。」
……
回到酒店,南初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床上的手機震了震。
屏幕上躺著一條未讀微信。
她瞥了眼,把浴巾扯掉,少女白淨的胴體完全暴露,寬大的落地鏡倒映著她姣好的身段。
南初生得白,胳膊細,一雙腿勻稱筆直,玉骨冰肌,纖瑩一握。
宛如詞中描述的——
雪胸鸞鏡裡,琪樹鳳樓前。
換上深色長裙,南初撈起手機,滑開屏幕,微信彈出來。
來自一個叫林啟的人。
林啟是南初在米蘭走秀時認識的一個天才小提琴家,十九歲。
「週六有我的小提琴演奏會,一定要來。」
過一會兒又一條,「一定要來,票我明天讓人帶給你!」
南初回:「晚點到。」
第二天,南初上午戲剛拍完,舉著小電風扇坐在帳篷裡,手裡攤了本佛經。
沈光宗一見她這樣就來火,提著氣兒走過去興師問罪:「冉冬陽那腦袋是不是你的傑作?」
南初大大方方承認了:「嗯。」
沈光宗就知道,氣得鼻孔朝天,「你要是真看不慣他,忍忍行嗎?」
南初搖頭:「他聊騷我,忍不了。」
「……嘿,別的事兒你倒是挺能忍,怎麼就這事兒忍不了了?」沈光宗駕著胳膊,怒目圓瞪,狠狠指了她一下,「這事兒我先給你瞞著,別再給我惹事了,知道自己招黑就別生事。」
確實,南初十五六歲演了一部戲,光演技這個梗就被人黑了好幾年,加上之前經紀團隊的零公關能力又愛炒緋聞,南初一路走到現在也不容易,發條微博,找不到一條能看的評論,沈光宗索性把她的微博評論給關閉了。
黑粉們於是又轉戰經紀人沈光宗的微博開罵。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你個臭婊子,被人幹爛的貨。」
「你全家都死光了。」
……
沈光宗有時候看南初也覺得她可憐,那麼小就出來工作,還承受那麼多,可很少聽她抱怨什麼,安排給她的工作,她會努力完成,不邀功不屈賞。
可她又不卑微。
擁有自己獨一份的驕傲,她不低頭,不跟世俗低頭,導演說她很像一隻黑天鵝,高貴又獨立。
不過沈光宗漏聽了後半句。
導演補充了一句,還是開著托馬斯小火車的黑天鵝。
陽光籠著她纖瘦的身體。
沈光宗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著她手邊的經書,「哎,佛祖有沒有告訴你,你什麼時候能紅?」
南初頭也沒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虛妄個屁。」沈光宗翻個白眼:「名聲都臭到家了,還有心情看這些,你乾脆出家算了。」
南初翻了一頁書,側眼思考半刻,隨後說:「好主意。」
「沒救。」沈光宗搖著頭離開。
傍晚,西顧拎著一個信封走進來,「南初,剛剛有人給你送來這個。」
南初瞄一眼,點頭,「嗯,謝謝。」
太陽毒辣,頂頭日曬,西顧抽了張紙巾,邊擦汗,邊說:「是個帥哥,穿著軍裝,長得超帥,就是太冷。」
說完還象徵性地抖了抖。
南初把書放下,抬頭:「軍裝?」
西顧點頭,「嗯,可帥,我讓他等會,他也不肯等,轉身就走了。」
「現在還在嗎?」
「我剛剛看他往小賣部去了。」
有時候,腦海裡忽然會蹦出某張臉,於是你明知不可能,也會忍不住想要去驗證,而事實證明,往往女人的第六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正確的。
果然,等她追到攝影棚外,看到一個熟悉筆挺的背影,記憶裡,那人的桃花眼,眼尾上翹像在笑,一雙眉眼深邃,嚴肅時,令人生畏,而硬朗的輪廓在陽光下難得柔和。
身上的線條,流暢俐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手裡拎著剛喝完的水,擰上蓋,隨意地從後座開著的車窗裡丟進去,剛拉開駕駛座的門。
不知被哪兒來的後坐力,「啪——」關上。
男人習慣性皺眉,眉頭擰成川字,不耐、隱忍。
只聽身後傳來,「林陸驍,你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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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炎熱難擋,樹梢間蟬聲鳴鳴,日光從頭頂鋪下來,地面被曬得滾燙,隨便捲起一陣風,都悶熱令人窒息。
林陸驍一手撐著車門,轉過身,姑娘就站他背後,白瘦高,漂亮惹眼,陽光打在她身上會發光。
「你跑什麼?」南初仰著臉,又問了一遍。
林陸驍雙手抱胸,靠著車門,眉頭擰成的川字顯示此刻他頗有點不耐煩,他看了眼南初,從褲袋裡摸了盒煙,取了一支,低頭吸燃,反問:「你認識林啟?」
南初點頭。
他撣撣煙灰,繼續問:「在哪兒認識的?」
「米蘭。」
他又吸了口,喉結滾動,目光瞥向一側,漫不經心道:「行,東西送到了,我走了。」
南初伸手拉住他。
男人的赤膊堅硬有力,她一握上去彷彿握到了鐵塊,硬邦邦的,還帶著溫度。
她心突地一跳。
林陸驍把手抽回,「還有事?」
「把你電話給我。」南初伸出一隻手,攤平。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姑娘手掌雪白纖嫩,掌心紋路清晰,手指細長,像雨後的牙筍尖兒。
他收回視線,聲音極淡:「沒電話。」
「那你什麼時候休假?」南初執著地望著他。
林陸驍靠著車門抽煙,聽到這,眯眼看她半刻,把煙從唇邊拿下來,彎腰平視她的眼睛,五官驟然放大,劍眉透著英氣,深黑的眼,唇角抿成直線,卻似笑非笑。
多年不見,氣勢更逼人。
距離拉進。
氣壓漸低,男人的氣息纏繞在眼前,突來的親密,讓南初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
林陸驍還彎著腰,雙手插在褲兜裡。
他低頭笑了下,目光嘲諷地移開視線,轉身拉開車門坐進去。
靜謐的午後。
汽車啟動,摩擦過地面,滾過一陣熱浪。
緊接著,一輛車開出影視基地,在焦躁的車尾氣中揚長而去。
……
南初認識林陸驍的時候,那年她十六歲。
那陣南月如滿世界各地飛,家裡就她一個人,不知是哪裡的線路老化,引發走火,等她醒過來時,沖天火光,煙霧嗆鼻,是林陸驍把她從火堆裡救出來。
等她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
南初那時還沒有經紀團隊,醒來,她第一時間給南月如打電話。
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儘管母親跟她關係不親,但南初第一時間還是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媽,剛剛家裡著火了,但我現在沒事了……」
小姑娘握著電話怯生生地報了平安,生怕說錯一句話讓媽媽擔心。
電話裡南月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受傷了?」
南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沒有,就是腳上有塊灼傷,醫生說可能會留疤。」
「看看能不能植塊皮上去,我在忙,有空再打。」
永遠都是這樣。
說不上三句話,就掛了。
南初失落地掛了電話,她清楚的知道,南月如有多不喜歡她。
多年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
護士長發現南初不見了的時候,剛好有人衝進來:「快快快!打119,天臺有小姑娘要自殺。」
護士長嚇傻,「誰啊?」
那人慌手慌腳一下子想不起來那個小明星叫什麼名字,「就是剛剛送進來那個燒傷昏迷的那個!」
護士長打119的手都是哆嗦的。
南初被人從天臺上救下來的時候人還是懵的。
一抬頭,就看到林陸驍那張俊臉。
他穿著深色的消防服,戴著頭盔,冷硬的面容,看見南初的時候明顯一愣,「怎麼又是你?」
南初掛上電話的一瞬間是動過自殺的念頭。
但是等她站上天臺邊緣的時候,手腳開始發抖,一動不敢動,就那麼傻站了半個小時。
「麻煩您了。」南初低頭。
林陸驍瞬間明白這又是一個臨時退縮的,扯扯嘴角,「不客氣。」
等離開的時候,南初忽然拉住他。
林陸驍回頭一看,小姑娘瞪著雙大眼,甕聲甕氣:「你們隊裡有給傷患住的地方嗎?或者你帶我回家也行,我給你錢。」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向一個陌生成年男人提出這個要求,但當時,她深知林陸驍身上的安全感,是她貪戀的。
林陸驍只覺這丫頭片子好笑,沒點兒危機意識,故笑著調侃了句:「我帶你回家,你敢嗎?」
誰料,小姑娘英勇就義般地挺了挺胸膛,「敢啊!」
隊友哄笑,林陸驍卻漸漸斂了笑。
而那年,林陸驍24歲,也是個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半大小夥。
……
週六,一輛銀灰色保姆車往北潯市郊區以北方向行駛,盤山公路彎彎繞繞,車轍子在塵土中留下印記。
早上八點。
車子在小山腰停下。
一人從車上下來,沿著小山腰的百級青石階拾級而上。
九盲山頂,佛家道場。
晨曦在霧中放芒,南初打扮簡單,一件白T搭黑色長褲,一雙長腿筆直纖細,頭上戴著一頂灰色字母鴨舌帽,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山林深處走去。
穿過青翠竹林,隱約可以看見棕紅色的小飛簷,行至路口,一塊紅棕色的匾額橫掛在門樓上,風吹日曬,破損無邊,中間鑲嵌著四方大字——
青禪寺。
九盲山,青禪寺,超然避世,靜心如庭。
道觀,佛光,皆與人緣。
這緣,萬事凡如此。
南初在門口取了三支香,沿級而上,來到寺廟後方的小院子,四方小院,小尼姑提著水桶而過,沖她微微施禮。
院中央,立著一偌大的黑色香爐鼎,冒著嫋嫋青煙。
南初點了香,舉著香柱走進殿內,裡頭靜無一人,檀香幽幽,門口擺著三個蒲團,抬頭,殿中央,佛祖目光慈悲。
上完香,南初來到般若殿,蒲案上盤坐一人。
南初沖她恭敬施禮,蒲案上的人睜眼,朝南初招手,遞上蒲團。
「看你氣色,近日來應該不錯。」主持說。
屋子裡檀香味重,熏人,南初墊好蒲團,在她對面盤腿坐下,答曰:「還行。」
主持年近六十,面容慈祥望她,「睡眠可還行?」
南初點頭,「好些了。」
主持穿著深色的袈裟,把手盤進袖子裡,閉眼道:「有心事?」
南初搖頭。
主持彷彿察覺,依舊閉著眼,淡聲:「你每回來找我都有心事。」
「我來還書。」說罷,南初把手裡的經書推過去。
主持瞥了眼,沒放心上:「還是因為那些攻擊你的人?」
「不是。」
主持闔眼歎息,沒再做聲。
屋子靜謐半晌。
主持又問:「那就是因為林隊長?」
這回反倒南初驚訝:「您還記得他。」
「一面之緣,有緣便記得。」
兩人來上過一次香,林陸驍自然是不信這些,當時連門都沒踏進過,也難為主持還能記住。
話落,小尼姑進來上茶。
待她出去,關上門,南初才問:「佛法裡有說姻緣嗎?」
聞言,主持轉頭看她半刻,「有。」
「您說。」南初洗耳恭聽。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禪房裡燃著油燈,光燭輕黃,南初不自覺盯了會兒。
「……還有嗎?」
主持又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偶,求不得,放不下,四苦皆由愛起。」
南初扶額,「就沒點好的?」
「佛家忌行男女之事,你想從我這裡聽什麼好聽的?」
「……」
「今日有講禪,一起去聽吧,還是那句話,堵不上別人的嘴巴,那就捂住自己的耳朵,攻擊你的聲音自然會消失,孽障自有報應。」
兩人從蒲案上下來,往外走。
行至門口,南初邁出門檻,問:「那林隊長呢?」
主持頭也不回,「你幫他求,還是幫你自己求?」
「幫他。」
主持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她一眼,「執迷不悟。」
南初緊跟出去,恰好遇見迎來的人。
來人是兩個女孩,一個短髮一個長髮,長髮姑娘面容俏麗,半長的頭髮捆成一個小小的髮髻紮在腦後,穿著嫩黃的連衣裙,日光下,乍一看有些扎眼。
兩人沖主持一施禮,長髮姑娘看一眼南初,才問主持:「主持,今日可以求緣法嗎?」
南初覺得這姑娘眼熟,不由多看兩眼,才想起是那晚在醫院的女醫生。
主持雙手合十,回禮道:「姻緣時辰已過,您下次再來。」
兩人互視一眼,不肯走,「主持,您每次都這麼說!」
「萬事講求緣。」
兩人多半清楚,有些惱怒,短髮姑娘撩袖欲跟主持理論一番,被長髮女孩拉住,「時辰不時辰的,您是全憑自己心意吧?」
主持淡笑:「自然不是。」
主持鐵了心不給她們求,兩人只得憤憤離開。
等兩人走遠,南初才悄摸問了句:「您認識她們!」
「倆學醫的姑娘,來過很多次了。」
「您為啥不給她們算?」
「佛法,信則有,不信則無,她們不信佛,卻來求佛,你說,佛會理麼?」
……
聽完禪修,主持留她吃完齋飯,南初下山的時候,已是傍晚。
晚霞萬丈,灑遍山野。
小提琴演奏會在六點,南初趕到的時候剛剛開始,觀眾席廳燈已關。她望了眼,林啟已經脖子夾著小提琴上臺了。
南初四下環顧,目光鎖定最後一排。
她壓低帽檐,貓著腰過去,對著排頭的人說了一句:「麻煩收一下腳。」
那人沒動。
南初皺眉,轉頭看他。
只見林陸驍抱著臂靠在椅子上,一雙長腿輕敞著,眼神鬆散地打量她。
巧了。
「林隊長,收下腳。」
他看了她兩三秒,才慢悠悠地收回腳。
南初走進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演奏正式開始。
旁邊的人視線已回到舞臺上,南初側頭打量他,他換上便服,簡單的白T和黑褲,整個人乾淨俐落,只是緊繃的下顎線彷彿寫著——生人勿近。
她不算生人吧。
南初自我感覺良好。
她拿手肘捅捅他。
人沒動。
南初又捅。
還是沒理。
男人一動不動,跟個雕塑似的。
第五下。
林陸驍皺著他標誌性的川字眉頭,眼神頗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意思——你給我老實點兒。
結果,一轉頭,就看見姑娘扯著自己的T恤,一臉得意又俏皮:「林隊,情侶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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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陸驍低頭一看,還真是。
白T黑褲,南初戴了頂鴨舌帽,半張臉蓋在帽沿下,卻擋不住她上揚的嘴角。
姑娘穿著短褲,露出一雙筆直纖嫩的長腿,林陸驍把視線淡淡從她腿上收回。
小姑娘確實長大了。
「嗯。」
伴著琴聲悠揚,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出來他這聲若有似無的單音節。
南初彷彿受到了鼓舞。
身旁的人神色冷峻,面無表情。
南初開始肆無忌憚打量他。
他頭髮短而黑,永遠都是標準的板寸,硬戳戳像鋼針。瞳仁一般大,眼窩漆黑,眼尾上翹像在笑,挺鼻如峰,下顎緊繃。
神情寡淡地坐在觀眾席,一言不發。
音樂廳光線昏暗,偶有舞臺上的追束光在觀眾席掃過。
一亮一暗閃。
追束光掃過他時,整個人被照亮,黑髮泛了白光,眼下,能數清睫毛。
暗時,僅能看見他硬朗的輪廓。
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著鋼筋般的硬氣,你永遠也想不到,他為一個姑娘動心時,該是什麼樣兒。
「你老看我幹嘛。」
林陸驍直視前方,淡淡問。
「你好看唄。」
南初側頭盯他,漫不經心道。
「毛病。」林陸驍哼了聲。
南初靠在椅子上,顧著自個兒樂,時不時側頭看他一眼,忽然叫了他一聲:「哎。」
林陸驍終於瞥她一眼。
南初眼神往舞臺上指,悄聲問:「你跟那小孩什麼關係?」
小孩?林陸驍挑眉,壓著嗓:「你好像沒比他大多少吧?」
南初擰眉,一本正經:「大很多。」
林陸驍譏笑了聲,拎起邊上的水,擰開灌了口,「你看像什麼?」擰上瓶蓋反問。
南初盯著他滾動的喉結,心頭一熱,盯著那尖尖的凸起,故作驚訝:「不會是你兒子吧?」
林陸驍白她一眼,「我記得你以前腦子挺正常的。」
正中下懷。
南初順水推舟,「你後來怎麼搬家了?」
林陸驍靠著座椅,木然看她。
「嗯?」
……
那時,南初拉住林陸驍時,再三權衡下,林陸驍還是把南初帶回家了。
他讓南初住家裡,自己回了隊裡,過了半個月,第一次休假回家,時間太長完全忘了家裡還有個小姑娘,那時是618一台偵察機起火,要求緊急迫降,當地武警、消防、救護、突擊隊員全部連夜趕至迫降地點,火勢沖天情況驚險,等救援結束,一個個身上臉上髒的,跟從煤炭裡剛挖出來似的。
林陸驍半夜回到家,直接進浴室洗澡,等他洗完出來,就腰上裹了條浴巾,手裡拿毛巾擦著頭髮往床邊走,一屁股坐下去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被子裡有個軟軟的東西。
下意識轉頭一看,一雙軟軟的小手抓著被子的邊緣,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一雙無辜又乾淨的眼睛正盯著他看。
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小姑娘糯糯地說:「你坐著我腳了。」
姑娘雖小,三點俱全。
林陸驍絕對正常男人,當他發現自己腦子裡差點拐過一個不太純潔的想法時,立馬從床上彈起來,大概動作有點大,腰上的浴巾散開,落在床上。
裡面只穿了一條深色的平角內褲。
南初眨眨眼,想要細看的時候。
被子被人一提,蓋了個全臉,眼前只剩漆黑一片。
林陸驍從櫃子裡隨便抽了件T恤和大短褲,背對著她,一邊套上一邊對被子裡的人刻板地說:「不睡覺就把床還給我。」
等關門聲傳來,南初才乖乖閉上眼。
就這麼不驚不慌的住了一個多月。
直到,南初見到了林陸驍當時的女朋友。
林陸驍那天剛休假,從隊裡回來的後腳,就有人來把門敲得咚咚直響。
南初拎著包薯片去開門。
門把剛一拉開,一姑娘表情微愣,隨後臉上掛上笑,溫柔道:「林陸驍在嗎?」
南初往嘴裡塞了片,點頭,然後林陸驍剛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姑娘臉色就變了,南初從小就敏感,也善於觀察細節,立馬就給人解釋:「我是他遠房妹妹,暫住的。」
那時南初到底還小。
姑娘看著覺得林陸驍也不至於那麼禽獸,連高中生都下手。
於是,提著的心稍微放回肚子裡後,又心存狐疑地瞧了南初兩眼。
一頓晚飯相處的歡愉融洽。
姑娘臨走時還對南初友愛又加,「下次姐姐帶你去逛街。」
南初乖巧點頭。
當晚,南初接到南月如助理的電話,告訴她母親明天回國。
南初當天晚上就收拾好東西,從林陸驍家裡搬出去了。林陸驍開車送她去機場附近的酒店,方便她第二天去機場接南月如。
林陸驍開車很沉默,他話向來就不多,不耐煩的時候也很明顯。
那晚,林陸驍或許心情真的不咋地。
但讓他更不咋地的是,臨下車時,南初遞了事先準備好一遝厚厚的鈔票給他,說:「之前說好的,這個月的房租。」
車窗敞著,夜風呼呼吹。
林陸驍支著車窗抽煙,他眯著眼,一口一口吸,煙霧慢慢散,就是沒伸手接。
然後南初把錢放在副駕駛座上,就轉身下車了。
南初站在車窗外,跟他招手,「林隊長,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說完,轉身離開。
南初離開的很乾脆。
乾脆到林陸驍坐在車裡抽了兩支煙才恍過神,然後拿上副駕駛的錢,下車,丟進垃圾桶。
往回走兩步。
站住,抓了把頭髮,又折回去,把錢取出來,丟進車裡,啟動車子離開。
那晚的心情確實不爽到了極點。
他不認為自己對那個小姑娘有什麼感情。
半大的小孩,毛都沒長齊,能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
音樂廳琴聲悠揚,林啟閉著眼十分投入。
燈光追溯,忽明忽暗。
南初看了眼身側的人,悄悄早他耳旁說:「我後來去隊裡找過你。」
林陸驍側目。
「崗哨說你調到其他縣市去了。」
他收回視線,淡淡嗯了聲。
南初歪頭:「現在是調回來還回去嗎?」
「看組織上安排。」
「哦,」南初點點頭,指指前方:「聽音樂吧。」
接下去,再也沒有人說話。
直到音樂會結束。
人群漸漸散去,偌大的音樂廳,只剩下南初和林陸驍在觀眾席坐著。
林啟跟人說完器具的事情,就從臺上跳下來,往觀眾席這邊蹦過來。
見兩人坐一起也覺得驚訝,「你們倆怎麼坐一起?」
南初說:「我來晚了,隨便找了個位置坐。」
林啟點頭,少年單純又萌,指了指一旁淡淡然坐著的林陸驍,「這我哥。」隨後又看著林陸驍,指指旁邊的南初,「這漂亮的小姐姐是模特,南初。」
南初故作驚訝,恍然大悟地看向林陸驍:「失敬失敬。」
林陸驍沒領情,翻了一眼。
林啟確實傻,沒瞧出啥端倪,還幫自家哥哥打圓場,「我哥就這樣,脾氣臭的很,你別介意。」
南初輕笑,「怎麼會——」
「走吧,晚姐該來了。」
林啟說完,率先往外走。
三人剛下樓,林啟跟南初走在前面,林陸驍雙手插著兜懶洋洋地走在後面。
走出劇院時,馬路對面剛好停下一輛白色奧迪。
林啟眼尖,第一個發現,指著奧迪車上下來的女孩兒,對南初解釋:「那女孩兒叫夏晚,是個醫生。」
如果是女朋友的話,林啟的介紹應該是——
這是我嫂子。
那就是普通朋友咯。
南初看見前方穿著嫩黃連衣裙的姑娘,飛揚的裙擺下,一雙腿纖細。
依舊是那晚熟悉的高跟鞋聲。
夏晚拎著一個盒子走到三人面前,捋了捋被人吹起的劉海,喘著氣說:「剛剛跑去拿蛋糕了,不然還能趕上你最後一首……」
話說一半,就聽見林啟身邊站著的南初,咦了一聲。
林啟忙接過蛋糕對夏晚說:「這是我米蘭認識的朋友,南初。」
夏晚瞧她片刻,大方一笑,「我認識你,你比電視上漂亮很多,你身材真好。」
女人見的客套話永遠不嫌多。
南初剛要說謝謝,你也很漂亮。
被林啟一把拽走,「別謝來謝去了,我晚飯都沒吃餓扁了!」
林啟個子不高,但是力氣比南初大,一下拽地她有點踉蹌,餘光瞥到夏晚穿著小裙子,朝倆人後方走去。
四人兩對,一前一後走著。
南初被林啟拽著,注意力卻還在後方。
月亮彎著一道鉤,灑下清灰。
影子被拉得老長。
耳邊都是風。
夏晚走到林陸驍身邊,「你今天這麼早下班了?」
「休假。」被風灌著,聲音難得有點懶散。
林啟走兩步,發現南初沒跟上,回頭拽:「你腿這麼長,怎麼走路這麼慢?」
南初不理他,慢悠悠地走。
後邊又送來,「我們科裡有個醫生,今天被病人家屬打了,我當時在邊上快要嚇死了。」
夏晚像隻黃鸝鳥,總有說不完的話,總有這樣那樣的危險與她擦肩而過。
而身旁的男人總抓不到重點。
比如——
夏晚說:「我今天吃藥的時候,看到一個新聞,你想聽嗎?」
林陸驍:「什麼新聞?」
夏晚:「就是一個女孩夜跑失蹤了,我以後都不敢夜跑了。要不下次夜跑,我找你一起吧?」
林陸驍:「我從來不夜跑。」
夏晚:「今晚好冷哦。」
「……」沒反應。
夏晚又說了一遍:「今晚怎麼這麼冷?」
林陸驍:「不冷。」
……
林啟看著一旁的南初:「你莫名其妙高興什麼?」
「有嗎?」
「我都快看到你後槽牙了!」
「莫名覺得你今晚有點帥。」
「神經病啊你!」林啟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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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啟定的酒店就在馬路對面,四人一進去,就有服務員迎上來,林啟把蛋糕遞給服務員,「等會吃完飯再上。」說完就拽著南初進了包廂。
南初把自己從他手下解救出來,問道:「你生日?」
兩人去年底相識,從沒提過生日的事。
進了包廂,少年拉了張凳子坐下,架著腳,拍拍身邊的椅子讓南初坐過去,欠扁的模樣簡直跟他哥一模一樣。
待南初坐下,林啟拿過她面前的杯子,給她盛水,一邊倒水一邊說:「你別有壓力,我也不指望你能送我啥禮物了,大家一起吃個飯就當陪我過生日了。」
倒完水,把杯子推過去,「喝吧,沒下毒。」
南初手剛觸上杯子,又聽他補充道:「你不知道我哥多難請,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一次,你猜他做啥的?」
南初捂著杯子,十分配合地搖頭。
「消防。」林啟一臉崇拜又傲嬌:「怎麼樣,嚇死了吧?!」
「……」
南初心道,神經病。
說話間,門口進來兩人。
慢吞吞的兩隻蝸牛。
林啟轉頭,沖林陸驍拍拍自己對面的位子,說:「哥,坐這!」
林陸驍插著兜走過去。
跟在身後的夏晚憤憤不平道:「林啟,你咋不叫我坐?」
林傻白甜說:「你又不是我哥。」
夏晚:「……」
南初忍不住心疼夏晚一秒。
這倆兄弟的情商真是一個比一個低。
等林陸驍坐下,林啟轉頭問南初:「剛我說到哪了?」
「你說我哥是消防員,問我嚇死了沒有。」
南初說話間瞥了眼林陸驍,後者難得彎了下嘴角。
「……」
林啟點頭,「對對對!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消防員。」
南初:「我記得你以前跟媒體說,你從小的夢想是當小提琴家。」
林啟說:「我還跟媒體說過我想當科學家呢,這話能信?」
說完意識到不對,一拍大腿,說:「哎,你還翻我採訪,你是不是暗戀我?」
暗戀你四舅大爺。
南初翻了他一眼。
林啟自討沒趣,「不鬧你了,等會傳咱倆緋聞,你又得給人掐。」
林啟在娛樂圈人設目前還算討喜,偶爾大條開開玩笑,但年紀小,長得又萌,加上一雙比女人還修長乾淨的手,圈了不少粉。不過畢竟小提琴圈子小,知道林啟的人不多,但個個都是死忠粉,戰鬥值也不低。
撕南初也是分分鐘的事。
林啟看著林陸驍,惋惜道:「我身體沒我哥好,軍校都沒考上,不像我哥,以前在軍校念書的時候,別人都叫他
『鐵狼』,身上的肌肉比磚頭還硬。」
說到這。
林陸驍警告地瞥了林啟一眼。
林傻白甜建議道:「哥,要不你把腹肌撩出來看看?」
「……」
南初給林啟一個眼神。
幹得漂亮。
夏晚耳根都紅了,「林啟,哪有你這樣賣你哥博眼球的。」
林啟:「沒有啊,娛樂圈好多男明星都喜歡在ins上曬腹肌,P得都失真了,上回我跟南初在米蘭酒吧碰上一個美國人,非要我們看他肌肉,噁心了我半個月,論腹肌,哪有我哥這原裝的好看。」
南初記得那次美國彪形大漢調戲林啟,拖著他要去開房,把林啟嚇得半個月不敢約她去那個酒吧。
林啟說完,手剛要伸過去,被林陸驍一把扣住,甩回來,「別犯病。」
林陸驍平時很閒散,偶爾開開玩笑倒也不打緊,但嚴肅時,眉眼沒情緒,令人生畏,林啟也不敢再造次,只得訕訕轉移話題。
服務員開始上菜。
氣氛有些靜,林啟多少有些忌憚林陸驍,一聲令下,就大氣也不敢出,只能沖南初吐吐舌頭,委屈地癟嘴坐在一旁。
夏晚看了眼林陸驍。
後者正低頭吃飯。
夏晚喊他:「林陸驍。」
林陸驍頭也沒抬,「嗯?」
夏晚躊躇半刻,低著頭說:「我最近遇上個事兒。」
林陸驍:「嗯。」
夏晚手裡的筷子不停搗著碗裡的飯。
南初看著林陸驍,忽然覺得這丫的,情智未開也是好事。
夏晚小心翼翼試探,「就是我有個病患,這段時間天天往我科室送花,搞的大家都以為我有男朋友了,我現在上班都不好意思,你說我該怎麼辦?」
林啟拍著桌子哈哈大笑,「你問我哥?你什麼意思啊?!」
南初看向林啟,莫非這小子忽然開竅了?
夏晚以為自己這麼快就被看穿了,有些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把這個問題拿出來問問大家,南初不是也在嗎?她那麼漂亮,肯定也遇到過不少這些問題,你可別多想!」
林啟:「我沒多想啊。我哥?他哪會這個啊!至於南初,你想多了,娛樂圈沒人敢追她。」
南初心道:傻逼。
夏晚稍稍鬆了口氣,轉頭看林陸驍,他倒是毫無表情,大口地扒著飯。
夏晚敲敲桌子:「哎,你說句話行不?這事兒,我該怎麼處理!」
說完,又強調了一遍:「有人追我!天天往我辦公室送花!搞的大家都以為我有男朋友了!我該怎麼辦?」
有人追我四個字鏗鏘有力!
南初都覺得林陸驍要是再不表態,夏晚下一步該說有人強姦她了。
林陸驍吃飯很快,三兩口就扒完,伸手抽了張紙巾,「挺好的啊。」
夏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什麼?」
林陸驍擦完嘴,把紙巾拋進垃圾桶裡,手抄進褲兜裡,人往後一靠,閒散地躺在椅子上,說:「反正你也沒男朋友。」
夏晚拿筷子搗了兩下碗,「你不也沒女朋友麼?!」
林陸驍不作聲。
南初難得插了句嘴:「林隊長還沒解決個人問題啊?」
夏晚嘴硬說:「沒呢,這德行誰要嫁給他!」
南初看著夏晚笑,慢慢悠悠說:「我覺得挺多的。」
夏晚忽然就不笑了,警惕地看著她。
林陸驍站起來。
林啟忙喊住他:「哥,你去哪兒?」
「抽支煙。」
頭也沒回。
林陸驍出去了,包廂裡只剩下三人,沒一會兒,南初也站起來。
夏晚看著她,「你去哪兒?」
這就是女人跟男人的區別。
女人的危機感只需要一個眼神。
南初微笑,真誠地發出邀請:「上廁所,一起嗎?」
夏晚也優雅地站起來,「一起吧,我正好有點喝多了。」
兩人一起出去,林啟望著兩人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毛病,上廁所也要一起。」
……
南初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人一起並排走向洗手間了。
走到門口時,就看到林陸驍抽煙的身影,他後背很直,不管什麼時候站著,背脊總是筆挺,T恤裡彷彿灌了一陣風,被鼓起一陣又壓下去,緊貼背部的一瞬間,身上的線條就顯現出來了。
他的身材不是肌肉賁張的肌肉男,很勻稱,該有的一塊不少。
典型的——
穿衣顯瘦,脫衣有肌肉。
夏晚看著南初,她心思敏感,從小乖巧聽話,一路保送到軍醫大,她父母都是工薪階層,為了她也算是傾盡家裡所有的人力物力,疏通了不少關係才幫她留在現在的醫院。
夏晚很清楚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努力而來的。
夏晚從小對自己嚴格,絕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包括愛情也是,她明白自己需要什麼,一直都明白。
她跟林陸驍是遲早的事。
她認為。
天底下沒有女人比她更適合林陸驍。
南初自然不行。
兩人並排站在洗手池前,夏晚狀似無意地問:「你跟青禪寺的主持很熟?」
南初擰開水龍頭,「聽過一段時間禪修。」
「那裡禪修確實講的不錯,青禪寺的主持是一個看的很通透的人。」夏晚認同的說。
南初沒接話,靜靜等她下文。
「主持說,我命裡有貴人,是個軍人。」
扯淡。
主持從來不說這話。
南初沒有拆穿她,而是把水龍頭擰上,抽了張紙巾靜靜擦手。
夏晚看著她:「我聽過你挺多八卦的。」
南初瞥她一眼,靠在琉璃臺上,從衣服裡掏出一盒煙和打火機,取了一支出來:「比如——」
夏晚有點懵,忽然覺得這小姑娘沒那麼好對付。
「很多娛樂八卦都扒過,說你父親是黑社會。」
南初把煙叼在嘴裡,低頭吸燃,煙霧彌散,她半眯著眼,聲音冷淡至極:「繼續說——」
夏晚莫名心裡打怵。
「說你男友很多。」
南初叼著煙,哼笑一聲,嘲諷的。
衛生間被她弄得煙霧繚繞,透過清白的煙,夏晚忽然覺得南初像隻妖精。
鏡中兩個女孩在對峙。
夏晚開門見山,「林陸驍皮相好,人又血性,確實容易吸引小姑娘,但你們不可能,所以,你別對他有任何想法。」
南初把煙拿下來,對著夏晚,輕吐個煙圈,「那已經有了怎麼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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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被嗆了。
腦海中迅速對南初做出判斷——這小姑娘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好對付。
她做事善於計劃,面對突如其來的對手,她需要時間思考,待煙霧散盡,小姑娘的臉更為清晰。
南初不是攻擊性的長相。
娛樂圈很多女明星的長相都帶有攻擊性,特別是上了妝之後,可氣質卻是各種傻白甜。
南初恰恰相反,她眉眼清淡,皮膚細膩,臉型偏圓,輪廓弧度很柔和,是一種清淡的美感,她的攻擊性只有給對方下馬威時,才會顯現。
就比如剛才——
夏晚隔著透白的煙霧,也感覺到了南初那個眼神。
好像獵手,看到獵物時一瞬間的精光。
冷靜、狡黠、志在必得。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妖精說話了。
「前年。」
夏晚沒隱瞞,甚至語氣裡還有些隱隱的得意。
雖然南初漂亮,身段也好,但至少在時間上,她贏了。
她先來的。
一瞬靜默。
夏晚去看南初的神色,她閒適地靠在琉璃臺上,細長的指尖夾著一根煙,眉眼溫順,嘴角始終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
門外傳來一聲大吼:「你們倆掉進去了?!」
是林啟。
南初最後抽了口,把煙掐了,按滅在洗手臺上,丟在一旁的垃圾桶裡,然後轉身洗手,對著鏡中的夏晚說,「夏醫生,我十六歲就認識他了。」
說完抽了張紙巾,擦乾淨走出去。
身後的人,如遭雷擊。
……
南初一走出去,就看見門口站著兩人。
林陸驍抱臂靠牆,一隻腳勾著,側眼往她這邊睨一眼,很快收回。
林啟一個健步竄到她面前,跟個小猴子似的,在她身邊左嗅右嗅,「煙癮犯了?」
南初推開他,口氣不耐:「你比沈光宗還管的寬。」
林啟跟上去,在南初耳邊喋喋不休:「上次在米蘭跟你說的,你又忘了?!你身體不好你還抽煙!」
南初皺眉,「……」
「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哪有那麼多煩心事!?」
「……」
「是不是又看微博了?」
「沒。」
「那些人還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你跟這兒氣自己劃不划算啊你?趕緊給我把煙戒了!」
南初簡直想拿個塑膠帶給他嘴封上,「沈光宗上身啊你!?」
林啟恨鐵不成鋼,在南初手臂上掐一把,「你不戒就不給你吃我的生日蛋糕!」
林啟嗜蛋糕如命,能吃他蛋糕的人也不多,南初算一個。
可到底是男孩,下手沒輕沒重,又掐一把,「戒不戒你?!」
南初打開他的手,臉色低沉。
林啟是知道南初這人,隨和的時候說啥都可以,不輕易生氣,真要把她弄生氣了,冷暴力技能解鎖,十天半個月都別想找到她。
少年徹底被唬住,嘟囔:「凶什麼凶。」
夏晚跟在後面出來。
林啟跟南初走在前頭,林陸驍插兜閒散地走在後頭,他人高大,比兩人都高,背影筆挺,腿長,但不細,黑色長褲裹得腿型勻稱,有力不粗壯。
林啟跟南初說話的時候,他眼神很淡,嘴角有弧度。
她連忙緊跟上去,低聲叫他:「林陸驍。」
他漫不經心地:「嗯。」
「你跟南初以前認識?」
夏晚說話時,拿餘光打量他,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林陸驍低著頭,聽到這話,嘴角的笑淡了,漸漸斂住,很輕的嗯了聲。
夏晚:「怎麼認識的?」
「一次意外。」
林陸驍顯然不願意談太多。
「哦。」夏晚歎息。
林陸驍看她一眼,「她跟你說什麼了?」
夏晚淺笑:「聽她口氣挺曖昧的,我以為你們倆……」
話說一半,夏晚故意沒說下去,悄悄挑著眼去看他。
林陸驍嘲諷地笑了下。
夏晚又說:「她真的很漂亮,就是愛抽煙,你要跟她熟,就跟她說說,抽煙對身體不好的。」
林陸驍:「不是很熟。」
「噢。」
四人回到包廂。
點了蠟燭,把蛋糕切了,其餘的抹在林啟臉上,完事兒,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夏晚問林陸驍:「你開車來沒?沒開我送你?」
被一旁準備去衛生間洗臉的林啟聽到了,說:「晚姐,你走你自己的,我讓司機來接了。」
夏晚又看向南初:「南小姐,我送你嗎?」
不等南初說,林啟又回:「我也讓司機來接了。」
夏晚:「……」
夏晚走後。
林啟去衛生間洗臉。
外面天色漸黑,一勾清月掛在天邊。
外頭霓虹閃爍,酒店的另一邊是北潯的林江,這條江有百年歷史,江面上泛著大小漁船,兩岸掛著七彩的燈盞,倒映在江面,煢煢孑立。
包廂裡就剩兩人,兩對面坐著。
忽然靜下來,就這麼乾瞪著看對方,氣氛怎麼說呢——
有點奇妙。
林陸驍靠在椅子上,敞著腿,低著頭,打火機在他手指尖來回打轉。
南初切了塊蛋糕,問他:「還吃嗎?你剛剛一塊都沒吃。」
林陸驍向來不愛吃甜食,頭都沒抬,直接拒絕:「不吃。」
南初點頭,收回來,放自己面前吃了。
「你生日幾號?」南初叉開一小塊,咬著叉子,看他。
林陸驍不說話。
「不會這也保密吧?」
林陸驍收了打火機,塞進褲兜裡,抬頭看她:「8月9號。」
南初算了下日子,「那就是下個月?」
「嗯。」林陸驍把話說在前頭:「但我不過生日。」
「我也沒說要幫你過啊。」南初沖他眨眼。
「……」
你說你接啥嘴,你又說不過她。
有了這個認知,林陸驍決定接下去不再搭理她,輕嘲地彎了下嘴角,然後去摸桌上的煙盒,直接叼一根在嘴裡,又從兜裡摸出打火機,單手虛籠著,沖南初遞了個眼神,似乎在徵求她的同意。
南初比了個「您請」的手勢。
打火機瞬亮,煙頭被吸燃,林陸驍深吸一口,散著煙霧,把打火機往桌上一丟,目光轉向窗外。
南初扒著蛋糕,看他。
娛樂圈有很多長得比他好看的小鮮肉,但都沒他耐看。
林陸驍線條很硬,五官很正,抽煙時微微皺起的眉頭,寬肩窄臀,他不健身,但很有肌肉,他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弓著背,腹部彎著,T恤貼著,隱約能看到腹肌線條,但不明顯。
掀起衣擺下的風景一定很可觀。
灰白的煙霧像是一層屏障。
南初有了想法。
她伸手抓了把奶油,騰地站起來,往前傾身伸手,就隔著一張桌子去抹林陸驍的臉。
林陸驍反應很快,餘光看到有東西沖自己過來,條件反射一把握住。
是隻女人的手。
柔軟細膩,冰涼纖瘦。
他第一反應,怎麼這麼小,稍微用點力,似乎就能掰斷。
男人的手掌寬大溫厚,還有點糙。
女人的手腕細膩纖瘦,還有點滑。
心思各異。
「你幹嘛?」
林陸驍聲音有點啞。
南初看他表情總覺得下一秒會拎起整個蛋糕盤子扣在自己腦袋上,「抹蛋糕是慣例,這是來自壽星的祝福。」
「接著扯。」
林陸驍拉著她的手腕,嘲弄地看著她。
南初大著膽子,又把手往前伸了伸,「試試?」
腕上的力道又重了。
林陸驍拉著她的手腕,往邊上一拉,聲音很淡:「閑得你?」
南初人直接被拽過去了,彎腰弓背,領口微敞,她人很瘦,精細的鎖骨下是女人姣好的勾線。
南初平時的內衣大多款式奔放,繫帶的,蕾絲的,聚攏的……
但偏偏今天要爬九盲山,穿了件運動內衣。
胸都給勒平了。
南初下意識捂住領口。
林陸驍輕挑眉毛,那不屑的表情像在說——
有東西給我看?
南初捂領口當然不是因為怕被看,她今天要是穿件性感內衣,估計她會好好讓他欣賞欣賞。
「你那什麼表情?」南初說。
「沒什麼。」
他把手鬆了,靠回椅子上,抽了口煙。
「膽小鬼。」
「……」
「看就看了唄。」
「……」
林陸驍拿眼睛斜看她,「嗯看了。」
南初:「……」
林陸驍吐了口氣,輕哧:「我以為你還是十六歲呢。」
「……」
你他媽說的還真是大義凜然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8-12-25 03:16 PM 編輯
第七章
林啟洗完臉進來,兩人正大眼瞪著小眼,他甩甩手說:「你倆這是幹上了?」
林陸驍:「……」
南初:「……」
幹你個四舅大爺。
林陸驍率先站起來走出去,南初神色恢復冷淡,慢慢悠悠跟在後面。
三人上車。
林傻白甜率先上了副駕駛,南初看了眼林陸驍,正巧,他也瞥了她一眼,他人高,居高臨下地睨她,下巴往車門一指,南初翻他一眼,拉開後座的門坐進去。
林陸驍低頭笑了,也跟著坐進去。
兩人一路倒也沒說話,南初一直看窗外,彷彿被窗外霓虹閃爍的夜景迷住了,而林陸驍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林啟聊著,林啟就跟個喋喋不休地小麻雀似的,他似乎對林陸驍有一種依賴感。
南初把窗打開,風呼呼湧進來,窗外的樹木晃得厲害。轉頭,剛好看到林陸驍在看她,眼神裡的不明意味太多,容不得她多想。
她撇開頭,忽然想起五年前住進他家的時候。
南初十六那年在林陸驍家裡住了一個月,他期間回過兩三趟,每趟都是待個一天半,其餘時間全部在部隊裡待著,這麼算,兩人確實算不上熟。
當時那套房子是林陸驍租的單身公寓,三室一廳。除了一間臥室,其餘兩間被他改成書房和雜貨室,亂七八糟丟了一堆訓練和健身的東西。
南初不會做飯,每天都是叫外賣,有次下樓拿外賣的時候剛好看見他走回來,等外賣小哥找完零錢,南初胡亂塞進大衣裡,趕緊跟在他屁股後頭上去。
上了樓,林陸驍換鞋,南初拎著手裡的咖喱燴飯,有些為難,想了想,還是遞給他:「不知道你今天回來,要不你先吃,我再叫一份。」
林陸驍把鑰匙丟在櫃子上,頭也沒回,走進去說:「我在隊裡吃過了。」
「哦。」
南初坐到餐桌上吃晚飯。
林陸驍進去把常服換下來,目光閒散地四處掃了掃,雖然這姑娘做飯能力為零,但家裡倒還乾淨,沒給弄太髒,那時他自己也是半大小夥不太會照顧人,別的還好商量,唯獨看到床的時候眼睛就犀利起來了。
他有強迫症,無論什麼時候,被子一定要折成豆腐塊。
像這種連疊都不疊,亂亂一團丟在床上的,簡直分分鐘拎起來可以打一頓。
屋裡打著暖氣。
林陸驍換了件寬鬆的灰色線衫和黑色長褲從臥室裡走出來,把正在吃飯的小姑娘拎進去,按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他說。
南初嘴邊還掛著幾粒飯。
然後林陸驍把被子攤平,一邊攤一邊問她:「你媽沒教你疊被子?」
「……」
林陸驍那時體格還沒現在健碩,少年身材,挺拔偏瘦,五官沒有現在硬朗,圓潤清秀,皮膚比現在白,眉眼上挑有點邪壞,性格也沒有現在沉穩清淡,那時更乖戾張揚。
但說話的語調至少是平和的。
他弓著背,彎在床前,難得耐心:「先把被子打平,留個三分之一的位置,折過去。」
他有條不紊地說著。
「跟剛剛一樣,把另一面對折過來,橫向三分之一的位置,用手指掐出一條十公分寬的區域。」
那時的頭髮好像也比現在長,在燈光下,黑髮松鬆軟軟,忍不住讓人想摸一摸。
他故意放慢動作,指指被角,「這裡,修個直角邊出來。」
聲音也帶有年少時獨有的朗潤,不及現在冷感禁欲。
他彎腰時,線衫領口露出來,微凸的鎖骨往下是好看的胸肌線條,不是賁張,卻勾勒的恰到好處,少年平坦的腹部往下,隱隱可見人魚線條。
看的人心砰砰直跳,心跳加速。
南初比一般小孩都早熟,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也知道這是什麼生理反應。
她也覺得這並不奇怪,儘管那時她才十六歲。
男人聲音在夜裡變得平滑,頗具誘惑。
「這邊,也用同樣的方法,把內側邊修成直角。」
說話間,林陸驍微微抬頭,看了眼南初,然而小姑娘目光牢牢盯著他,下一秒,咽了咽嗓子,顯然沒在聽。
他擰起眉頭,人站直,雙手掐著腰,「我好看嗎?」
「……」
點頭,點頭。
他勾了下嘴角,「會疊沒有?」
「……」
搖頭,搖頭。
「疊不好,今晚別吃飯了。」
他看著她,丟出一句。
「……」
在吃飯和疊被之間。
南初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林陸驍。
也許等南月如回來,她連見他的機會都不一定有了,這樣一想,這個晚上,彷彿就成了老天爺賜給「十六歲情竇初開南初」的一個禮物。
那一晚上。
林陸驍靠著窗抽煙。
南初就懷揣「心事」站在床邊一遍一遍疊所謂的「豆腐塊」。
小姑娘長進快,一次比一次精進,有時候疊得好的時候,自己也高興,得意地轉頭看著他,一臉求表揚的表情。
林陸驍倚著牆,撣撣煙灰,瞥一眼,「歪了。」
小姑娘臉垮下來,又轉過去調整,直到把被子疊成四四方方標準的豆腐塊。
林陸驍這才滿意地點頭,把煙掐了走出去。
桌上的咖喱飯已經不能吃了,南初反正也不餓,就把飯倒了,坐在沙發上,把劇本拿出來研究,那是她將參演的第一部電影。
看到一半的時候,茶几上多了一個白色塑料袋。
南初抬頭。
一份外賣,還往外冒著熱氣兒。
她下意識轉頭,林陸驍把鑰匙往茶几上一丟,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
「這是什麼?」南初問。
林陸驍:「你不是沒吃飽嗎?」
「你特意出去買的?」
他挑著眉毛,靠在沙發上,懶散地說:「不然,天上掉下來的?」
「謝謝。」南初說。
他沒太多表情,示意她快吃,拿起遙控器開始找電視看,南初把麵放在茶几上,坐在地板上吃。
林陸驍瞥她一眼,抓起沙發上的墊子丟給她,「別光屁股坐地板上。」
南初:「……」
明明還穿著褲子。
他向來說話直接,也不是什麼紳士,在南初聽來,反而很舒服。
電視裡的畫面還在隨機切,林陸驍也找不到什麼想看的,就隨口問了句南初:「想看什麼?」
南初抬頭,畫面正好停在一部外國名著《十日談》,吸了口麵,說:「這個吧,我還沒看過。」
林陸驍揚眉:「你確定?」
南初又吸了一口麵,含在嘴裡,沒咬斷,點點頭,「你看過了?」
林陸驍搖頭,點了支煙,用下巴指指電視:「沒,看吧。」
這電影是香港翻拍的,很多大尺度已經被刪減了,剩下已經沒啥不能看的,但是整個電影的氛圍就是圍繞性工作者展開,有些場面依舊看的人面紅耳赤。
南初佯裝低頭吃麵,偷偷用餘光打量林陸驍。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手肘撐著沙發的扶手,指尖夾著煙,一雙長腿輕敞著,煙霧彌漫,他抽的時候會半眯著眼,然後微微張開嘴,吐了口煙圈。
真當就是少年輕狂的模樣。
男人跟男孩真的不一樣。
南初想到班裡男生有時候在交流這方面資源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猥瑣。
而林陸驍沒有。
那時他還介於少年和成熟之間,少年未斂的乖張卻又有男人的沉穩。
那天的電影到底是沒看完。
放到一半的時候,林陸驍掐了煙,站起來走了。
南初抱著碗麵,坐在地板上,目光澄澄地望著屏幕,剛好停留在一句經典臺詞上:「雖也飲酒,但不沉湎,雖也沉浸欲望,但適可而止。」
……
車子停在一小區樓下,南初思緒被拉回來,林陸驍推開車門下去,她四周環顧了一眼,驚奇發現這居然在她現在拍的那個校園戲的附近。
難怪那天林啟會讓他送票過來。
南初把車窗降下來,望著林陸驍筆挺的背影,跟林啟說:「等會,我抽根煙。」林啟回頭看她一眼,正要發作,見南初冷淡的表情到底是沒說什麼。
一根煙過去。
南初看著林陸驍進了一棟樓,然後幾分鐘後,四樓的一間窗戶亮了。
她隨手把煙掐了,對林啟說:「走吧。」
一個月後,校園劇終於殺青。
本來還有幾場哭戲沒拍,導演大手一揮:「殺了殺了。」
反正他是沒信心在拍下去了,那幾個女演員的哭戲鬼哭狼嚎,在拍下去他該得精神分裂了。
原本計劃南初是有一個月的空窗期。
誰料,沈光宗臨時給她接了一個服裝廣告,是意大利一家大牌的,指定要南初,而且通告下得也很緊,明天晚上就得飛。
南初算了算日子,明天剛好是九號。
西顧正在給她收拾行李呢,南初掛了電話開始化妝,翻衣櫃,折騰了半小時,穿上黑色低胸吊帶長裙,站到鏡子前抹口紅,西顧這才驚覺不對,問她:「你要出去?」
南初抿抿唇,「嗯。」
「宗哥讓我看著你,你不能亂跑。」
南初頭也沒回,對著鏡子刷睫毛:「他讓你去死,你去嗎?」
「……」
南初上完妝,低胸小黑裙很顯身材,鏡中的女人眸光靚麗,她好像也很久沒看見這樣的自己了。
臨走時,她捏了捏西顧的小臉,「走了,你乖點,別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西顧沖著她背影喊:「你到底幹嘛去?!」
「一雪前恥。」
南初甩甩手裡的戴妃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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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潯市西二區支隊特勤中隊。
傍晚,操場上,士兵們迷彩服裝整齊劃一,軍容整肅,天地之間的紅光照在他們臉上,汗如雨下。
林陸驍單臂夾著一塊板,背脊筆挺,目光一一掃過這些板直的臉孔,額上有汨汨汗水,他忽而沉了嗓:「立正!」
所有人筆直挺立,大氣不敢喘。
「今天先到這裡,解散!」
所有人鬆了口氣,擦擦汗。
班長帶隊去食堂吃晚飯,指導員從遠處跑過來,跑到林陸驍面前站定,敬禮,放下手說:「領導讓你去一趟支隊。」
林陸驍嗯了聲,卸下手套遞給指導員,轉身去開車,被指導員拉住。
指導員是個門精,那頭電話一過來,聽著對方的語氣,就知道一準是好事兒,於是拉著林陸驍想提點他幾句,雖然知道這傢伙的狗脾氣從來聽不進這些。
兩人往外走,下樓梯的時候,指導員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領導說啥你應著就是了,給你找媳婦也好,給你加銜轉職也好,你也老大不小了,後頭的事兒得抓抓緊,人都想著往上爬,你就想著往前衝,圖啥?沒了你,咱特勤中隊照舊都是尖兵,年年紅五星!出警一個賽一個勇猛,他們可全隨了你的性子,說到底,你也得為自己考慮!」
指導員覺得自己應該把話說的夠明白了,結果林陸驍只看他一眼,什麼也沒說,拍拍他的背,幾步跨下臺階往車場跑。
指導員望著他背影長歎一口氣。
林陸驍剛到支隊,沒急著上去找領導,而是在過堂裡抽了兩支煙,眯眼思考人生的時候,後背被人輕輕一拍,他回頭,指尖夾著煙放在嘴邊沒抽,一戴著軍帽軍裝筆挺的姑娘站他背後。
瞥了一眼來人,林陸驍抽著煙轉回去,嘴裡淡淡吐著煙霧。
林玫不樂意了,跨到他面前:「領導找你還不趕緊上去,擱這兒抽悶煙?」
林玫是林陸驍的堂妹。
當年兩人一起上的軍校,一個畢業後分進了特勤中隊,一個畢業後分進了支隊後勤,文職。算起來,林玫現在的軍銜還比林陸驍高一級。
林陸驍掐了煙,戴好帽子,跟林玫說:「走了。」
「你爸前幾天可找我了!」
林玫沖著他的背影喊,林陸驍沒回頭,罷罷手。
……
林陸驍打了聲報告,裡頭的人看他一眼,「進來。」
他進去,反手帶上門。
「坐吧。」
處長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林陸驍摘了帽子,在桌子上擺正,拉開椅子坐下去。
桌案後的男人四十多,五十不到的年紀,四方面龐,鬢角有白髮,那雙眼特別有神,面容帶笑地說,「陸驍,今年二十九了吧?」
「是。」
處長點點頭,也不再繞,開門見山道:「你老待在一線也不是那麼回事兒,我已經跟組織上提了,申請把你調進大隊,下個月考試,筆試過了就面試,這段時間多看看書,別給我整岔子。」
「……」
林陸驍沒說話。
他二十三歲軍校畢業進入特勤中隊,也算是軍校為數不多一畢業直接給分進特勤中隊的。特勤事情多,條件好,有些消防器材剛空運回來的,先派給特勤實踐過後再陸續推廣到基層中隊。特勤裡制度更嚴格,一般會從各消防中隊裡挑選幾個綜合素質強的尖兵進入特勤中隊。
軍校畢業被挑中的,除非領導特別喜歡,或者能力特別強。
林陸驍屬於兩者都是。
處長見他沒話,敲敲桌子,「有想法就提!」
林陸驍能有什麼想法,要說他拒絕調遣,處長能拎起桌上的煙灰缸就砸死他。
軍人字典裡就沒有拒絕兩字。
「是!」
處長揮揮手,「趁這幾天把手裡的東西跟指導員交接一下,去了大隊你這性子得改改,明天生日過了,二十九了,該娶媳婦兒了!眼睛放亮點,找個能顧家的。」
說完就把人趕出去。
林陸驍敬了個禮,戴好帽子往外走,倒也習慣,每年就是那車軲轆話來來回回倒。
今晚不值班,他出了支隊就直接開車回家,衣服也沒換。
這城市一到晚上就特別鬧騰。
車子拐進小區,停好,拎著車鑰匙上樓。
在門口掏鑰匙的時候,聞到一陣不太熟悉的煙味,不經意抬頭瞥了眼,就看見防火逃生樓道口裡站著一道纖瘦的黑色身影。
南初靠牆站著,指尖夾著煙,星火在暗中閃著光點,樓道被她弄得霧氣繚繞。
姑娘穿著低胸小黑裙,身材貼合勻稱,凹凸有致。白皙的肌膚在黑夜裡襯的更細膩,裙子很長,剛好遮到腳踝,林陸驍眯了眯眼,那裡有團黑色,一雙灰色單鞋,襯得她腳背的肌骨凸顯。
她真的很瘦。
樓道的窗戶半敞著。
一陣過堂風湧進來,黑裙被吹起,隨風舞動,像一陣黑色的流煙,鼓到牆上,比壁畫還美。
南初把煙頭掐了,朝他走過去。
「你怎麼來了?」
林陸驍開門,沒什麼情緒問。
「我來幫你過生日啊。」
南初在他身旁停下來,裙擺吹到他褲腳的時候,林陸驍低頭看了眼,白嫩纖瘦的腳踝上,是一隻黑色的飛蛾,翩翩飛舞。
奇怪的紋身。
奇怪的女人。
林陸驍把鑰匙丟櫃子上,人換了拖鞋走進去。
南初站在門口,想到以前,他進門永遠都是換鞋,扔鑰匙。
她後跟進去,反手把門帶上,低頭找了一圈也沒發現有多餘的拖鞋,再抬頭,男人脫了外套進了臥室,軍外套對折好掛在沙發上。
「還有沒有拖鞋!」南初對著裡頭喊。
半晌,裡頭傳來一句慵懶地,「沒有。」
連鞋套也沒有,南初索性脫了鞋,光腳走進去。
林陸驍上身換了個件白T恤出來,下面還是件軍褲,穿著拖鞋,人往沙發上一坐,手肘撐著大腿,去摸茶几上的煙盒,取了一支出來,點燃,坐在沙發上抽煙。
南初環顧了一圈,發現他這房子整體比以前大,不過他東西不多,大概也是不常年住的緣故,沒什麼人氣。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走著。
「你這房子裡缺個女主人。」
觀摩完十分鐘後,南初下結論。
林陸驍直接被嗆了一口,淡瞥她一眼,勾了下嘴角,沒理她,轉頭繼續抽。
南初走過去,站到他面前。
兩人面對面,一個站著,一個翹著二郎腿坐著。
南初的裙擺一直輕輕飄著,時不時蹭到他的腳背,有點癢。
他指尖夾著煙,低頭看一眼。
姑娘光腳站著,腳趾一個個線瑩細長,像嫩藕的牙,腳踝處的飛蛾更明顯,彷彿隨著擺動的裙擺在動。
「你覺得我怎麼樣?」
林陸驍一抬頭剛好對上她渾圓的雙眼。
瞳孔比墨還黑,有水光。
他垂下眼,目光下落。
南初雙手抱臂,彎腰看著他,胸前的肉擠成一堆,小黑裙的作用散發著光輝,白嫩細緻的鎖骨下,是女人姣好豐腴的弧度,跟上次的一馬平川完全不是一個景點。
林陸驍心道:
臥槽,真他媽神奇了。
黑夜總有點特別,看看窗外的寂靜,總覺得男人的力量在無形中被放大,女人就顯得格外嬌媚,引人無限遐想。
「你去門口把鞋穿上。」林陸驍說。
看著心煩。
南初不動。
林陸驍又把自己拖鞋踢給她,「穿上。」
南初滿意地套進去,43碼男人的鞋,還帶著一點點溫度。
「你腳好大,好像比一般男的大。」由衷感歎。
林陸驍哼笑一聲,抽了口煙,輕挑眉眼:「你倒是見過不少。」
「……」
忽然,電話聲響了,是林陸驍的,南初指指他發著光的褲兜,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上還夾著煙,直接把她拎到一邊,「你站這別動。」說完盯了眼她的裙擺。
確定不會再蹭到他身上,才撈出褲袋裡的手機。
那裙子實在蹭得人心煩。
電話剛接起,裡頭就有人吼了一句,「給老子開門!」
林陸驍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對著電話那人說:「不開。」
「……」
「老子給你慶祝生日來的!」
林陸驍皺眉,估計是煩了,「我已經睡了。」
「不開不給掛,掛了拼命打,關機直接撞門!」
林陸驍罵了句髒話,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就去開門了。
門一打開。
「生日快樂!當當當當!」
先是一雙手伸進來,拎著兩瓶紅酒,然後探進來一個胖胖的腦袋,圓潤像個湯圓。
胖子一眼就看到站在客廳中央的南初了。
「臥槽!!!!!!!!!!!」
隨著他的一聲爆吼,身後五六個腦袋一起探進來。
然後是一聲整齊劃的爆吼,「臥槽!!!!!!!!!!!!!」
林陸驍:「有病?」
胖子指指他身後的南初,後知後覺地,「難怪讓你開門你不開,你說你睡了!?我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林陸驍叼著煙,無聲地睨著他。
胖子走到南初面前,伸出油膩膩地大肥手,「美女,我叫大劉,是林陸驍的發小。」
還不等南初說話,他又說:「我怎麼瞧著你有點眼熟。」
南初也伸手,「你好。」
胖子握了握,心道,媽的手感真好啊。
胖子人是真熱情,握著就不肯撒手了:「不好意思啊,陸驍沒跟我們說你在,要知道你在,我們肯定打死都不來——」
林陸驍把煙拿下來,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瞎扯什麼!」
大劉終於撒手,嘿嘿直笑:「他這是吃醋了!真是太高興見到你了!」
「……」
「當了這麼多年兄弟,兄弟幾個都沒見過他跟女人相處!真的!」大劉伸出三根指頭,「我發誓,他以前真的沒有過女朋友!」
南初:「真的?」
大劉就差把心掏出來了:「比珍珠還真,我們都以為他性取向有問題,弄得有陣我們幾個都不敢跟他玩兒——」
「……」
大劉還沒說完,就被林陸驍給提著脖子拎走了。
大劉被拖走,嘴裡還在叨著:「哎——我怎麼覺得她有點眼熟。」
兄弟幾個往沙發上一坐,一字排開,林陸驍才掐著腰問南初,「你先走?」
大劉忙喊:「別啊,要走也是我們走,哪有趕你媳婦兒走?!」
林陸驍黑著臉,瞪大劉,「你給我閉嘴。」
南初點頭,拎起沙發上的包,把鞋脫給林陸驍,往門外走。
剛推開門。
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有粗糲的溫厚感。
南初回頭,林陸驍鬆了手,抄進兜裡,看著她,眼底靜如潭,「要不留下來,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九章
南初看著他,沒說話,眼底從探究變成趣味。
林陸驍雙手抄在軍褲兜裡,下巴朝門外微抬,表情坦蕩蕩地提醒她:「太晚了。」
南初輕挑眉毛,十分大方地接受了邀請,於是她就在林陸驍家裡留了下來。
林陸驍點頭,「把門關上。」
然後彎腰拉開鞋櫃,從裡頭拎了一雙乾淨的拖鞋給她。
南初關上門,低頭看他:「……你剛說沒有?」
林陸驍轉身往裡走,丟下一句。
「我說沒女人穿的。」
「……」
南初跟在後面,林陸驍走到大劉邊上,拿腳踢他,示意他往裡坐,「坐過去。」
大劉正跟邊上的人說著話,回頭看了眼林陸驍,十分聽話地往裡頭挪的時候,餘光又掃到南初的身影,心領神會地看了眼林陸驍,曖昧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一臉老子懂的表情,還不忘慫恿邊上的幾個兄弟,「哎哎哎——好歹今晚咱驍爺第一次帶媳婦兒,都別打焉兒啊,給我精神著點,回頭嚇著我們小嫂子——」
林陸驍坐下,在他腦袋上狠狠按了一記,直到大劉腦袋快被按上地板才堪堪鬆了手,沉聲道:「別胡說八道。」
聲音竟帶了些鬆散。
說完,瞥了眼南初,示意她坐。
南初一屁股挨著林陸驍坐下去,軍褲被她坐了個邊,男人的大腿頓時被勒了個型出來,都是肌肉,很硬實,但很勻稱,她低頭細細打量,驚奇發現他比很多男模的身材好上很多。
正當南初打量之際,黑色的裙邊又蹭到了林陸驍的腳背。
但褲邊被壓著,沒辦法收腳,他瞥她一眼,口氣很淡:「你媽沒教你怎麼坐嗎?」
南初莞爾,說得一派正經:「屁股大,委屈你了。」
「……」
……
今晚這幫人都是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起頭那胖子——大劉,從小就愛跟著林陸驍屁股後頭打轉,誰要是說一句林陸驍的不是,他能衝上去給人把門牙打碎。旁邊拎著酒瓶跟人磕得臉紅脖子粗的男人叫孫明楊,也是個硬漢子,小時候還跟林陸驍磕過架,處處跟他對著幹,後來長大後,才發現這幫院裡的孩子,就他倆當了兵。而那邊那個坐在單人沙發上抽悶煙玩手機、手上戴著一串佛珠的男人,叫沈牧。
大劉自來熟,拉著南初興致勃勃地介紹著這一圈子兄弟。
而從小缺乏親情、友情的南初,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無法形容,但心裡很飽滿,依稀可以看見在光的盡頭,不斷有人跟你招手,彷彿在說,——歡迎你進入他的世界。
雖然,世界的主人,正在淡淡地抽著煙,也沒啥表示。
大劉說起這些,眼裡都散著光,「明楊跟陸驍一樣,都是軍人,別看倆人小時候常打架啊,明楊心裡其實惦記著驍爺呢,啥事都愛跟他學。」
說到這,孫明楊那邊丟過來一個枕頭,大劉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早有防備,靈活地往邊上一躲,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南初腦門上。
……
林陸驍瞥了眼孫明楊。
孫明楊一個激靈,忙跟南初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大劉拎起枕頭猛地砸回去,嘴裡還振振有詞,「敢砸小嫂子!等會驍爺收拾你!」
這聲小嫂子叫得南初整個人神清氣爽,看著胖乎乎圓不溜丟的大劉越發覺得順眼稱心起來,隨後掃了眼身旁依舊沉默抽煙的林陸驍,決定做個大方得體的「小嫂子」,莞爾一笑,「沒事,玩玩而已。」
南初確實美,特別今晚這小模樣整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像月牙,大劉瞬間被迷了三魂五道,心道:媽的,驍爺到底上哪兒找的這妖精!
大劉這人打小就對美女沒有抵抗力,偏是這樣,偏就沒有女人緣。
他們那時住的橫街三胡同口,有個算命先生,是個瞎子,在他們那帶出了名的準,那時每戶人家生了小孩都愛拿生辰八字給算命先生看看。
林陸驍他們幾個一出生,幾家家長就拿著生辰八字找了算命先生算過一掛。
家長們揣著先生的幾字箴言回家,也就當是個傳統,準與不準,心中都自有較量。
直到林陸驍他們幾個長大,那時又皮,聽人說有這個傳統之後,大劉就天天纏著那個算命先生問天機,算命先生搖搖頭,不答。
林陸驍倒是對這些無所謂,命不命,佛神道教這些他向來不信。
大劉則張嘴就問:「幫我算算,我以後能娶幾個老婆?」
驚呆了眾人。
林陸驍那時頗有範,靠著牆,雙手插著兜,一腳朝大劉屁股踹過去,笑駡:「國家規定你只能娶一個!你還想娶幾個!」
眾人哈哈笑,算命先生搖搖頭,對他們說,我一人送你們一句話吧。
大劉至今還記得算命先生給他的那句話。
——不識貨,半世苦;不識人,一世苦。
不過他至今也沒明白,只當那先生故弄玄虛罷了。
大劉把神志提回來,跟南初繼續說:「真的,這小子在陸驍考上軍校後,他立馬就去參加大學生徵兵了,結果那鬼莽的性子還讓他誤打誤撞進了特種部隊。」
南初好奇地問:「那他跟林陸驍打架誰厲害?」
「他跟陸驍打架沒贏過。」說到這兒,大劉想起小時候有次林陸驍發狠,攔都攔不住:「陸驍特別狠,我記得有次他弟弟,林啟,你認識吧?」
南初點頭,「認識。」
大劉一聽,連弟弟都認識了,多半這小嫂子靠譜了,就算不成估計也是在成的路上了,於是越發拿南初當自己人了,興味盎然地說:「小啟弟弟身體不好,上學時候經常挨欺負,有次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回來,陸驍那時上初中,回家一看見這就衝人家裡頭把人的鼻樑骨給打斷了,我跟明揚牧哥拉都拉不住,結果回家就給他爹關禁閉還——」
話說一半,大劉被人踹了一腳。
坐在兩人中間的林陸驍正撣著煙灰,瞅一眼他,諷刺道:「有這功夫給人講故事,你怎麼不去說評書?」
大劉不服,「我這不是幫你照顧小嫂子嗎?你看你光顧自己抽煙,又不理人家,我幫你照顧照顧人家,你還讓我去說評書,我說你丫的,情商這麼低,是怎麼找到女朋友的?」
說到這兒,忽然想到,眼光一亮,看向林陸驍,「哎——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林陸驍直接翻了白眼,「滾。」
「得得得,我滾,不打擾您二位。」
然後大劉真滾了,去找孫明楊劃拳,孫明楊明顯有點嫌棄他,一掌拍他腦門上也讓他滾,大劉轉頭跟一旁抽悶煙時不時抿一口紅酒,眼神全在手機上沈牧訴苦:「牧哥,你說倆當兵的怎麼都這麼粗魯?動不動叫人滾。」
沈牧頭也沒抬:「滾。」
「……」
大劉默了一陣,「你不是信佛嗎?佛祖說不能罵髒話。」
……
大劉走後,沙發上瞬間寬敞多了,林陸驍往邊上挪了挪。
南初看著兩人之間微微拉出來的空隙,問他:「你怎麼不解釋?」
林陸驍轉頭看她,「解釋什麼?」
「解釋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那幾個小子的性格林陸驍從小玩到大,簡直太瞭解了,解釋多了還覺得他心裡有鬼,而且他向來也不是解釋的人,時間長了自然就瞭解了。
而且那時,他認為,那應該是他跟南初最後一次見面,送她回家把話說清楚,讓南初不要再來找他,大劉他們以後見不到她,自然就明白了誤會一場,又何必花費一根煙的時間去解釋。
他嘴裡叼著根沒點燃的煙,笑笑,沒說話。
人往前傾,準備去摸茶几上的打火機,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南初搶先摸到。
黑色的金屬方形打火機被女人嫩白柔軟的手捏住,南初隨手打了個轉,調整好方向,纖細的指尖輕輕一撥,蓋子彈開,拇指一轉,火光瞬亮。
飄動的火苗。
林陸驍手還停在半空中,扭著身子看她,煙還叼在嘴裡。
明明客廳點著燈,卻感覺這火苗更亮。
「快點呀,燙手。」南初低聲催促。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俯身過去,就著她的火苗,把煙吸燃,靠回沙發上,吐著煙霧,轉頭瞥一眼身旁的姑娘。
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當年考上軍校離開橫街時。
那先生站在三胡同口跟他說的話。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將來會是個英雄。」
緊接著,先生又歎了口氣。
他雖不太信命理之類,但也覺得有趣,所以多嘴問了句,「您歎什麼氣?」
先生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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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回過橫街了。
那時一幫小子在三胡同口追追鬧鬧推推搡搡的日子確實最瀟灑,也最快樂。
林陸驍剛出生時,父親還只是消防辦的副科長,家庭條件奔小康。但生下林啟之後,母親剛好失業下崗,家庭條件緊縮了許多。在他的記憶裡,那陣生活雖然拮據,但至少是真的快樂。後來父親工作調動,生活日益見好,顧慮的事情多了,反而沒以前快樂。
快高考那陣,那時他們一幫小子站在牆根下圍著抽煙聊天。
大劉想跟著林陸驍去上軍校,可奈何他分數不夠,林陸驍建議他好好聽從家裡的意見讀個商科出來以後考公務員,大劉不肯,當時200多斤膀大腰圓的胖子扭著膀子說:「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林陸驍現在想起來當時大劉那個模樣心裡仍是一陣惡寒。
孫明楊跟沈牧當時還嘲諷大劉絕對彎了。
誰料,大劉說:「李瞎子說了,我不識人,一世苦,別人我可不知道,但跟著驍爺准沒錯。」
「合著我們倆就是個擺設?」
孫明楊跟沈牧兩人一聽,當時就想跟大劉絕交了。
胡同口算命的先生姓李,名字至今無人清楚,時間一長,跟這裡的人熟了,大家都直接叫他李瞎子,他反而一點兒不介意。
李瞎子當時送了他們四人每人一句話。
李明楊的是,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熱血無家還。
李瞎子給沈牧的是一句佛經,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當李瞎子看向林陸驍時,被他直接擺擺手,給拒絕了:「不用給我了,我不信這些。」
當時,李瞎子也就搖頭笑笑,真沒說。
等到他考完試,離開要去上軍校時,兩人再次在胡同口遇見,李瞎子難得主動開口叫住他。
林陸驍挺驚訝,沒成想這都能給他認出來,拿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李瞎子打開他的手,說:「別揮了,這點本事都沒有,我擺這攤早被人撂了。」
林陸驍當時穿著一身黑,簡單乾淨利索,背後一個黑色登山包,覺得這事兒有趣,於是難得吊兒郎當地靠在胡同口的牆上跟他聊了起來。
「您怎麼聽出來?」
「告訴你了,我混什麼?」
林陸驍低頭笑。
不過李瞎子最後還是說了。
「風,腳步,氣息,你跟那仨孩子不太一樣,你氣息比較穩,腳步沉,大劉會大喘氣兒,身上味重。」
這種東西即使說了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陸驍點點頭,沒說話。
李瞎子說:「大劉走的時候來看過我,問我那句話是啥意思。」
林陸驍抱臂把登山包頂在牆上,曲著一隻腳踩著牆,彎了下唇角,「他膽兒小,您那話給他嚇得不輕。」
「你真不想聽你那句?」
林陸驍看著他:「您說吧。」
李瞎子多了也不肯說,來來回回總共就說了那兩句。
「你這孩子有傲骨,有血性,骨子裡硬氣,將來肯定是個英雄。」
「只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林陸驍,「說完了?」
「我說的話記著就是了!不會害了你!」
林陸驍人站直,斂了吊兒郎當的勁兒,嘴角已經沒了笑,聲音也沉:「您既然算那麼準,有沒有算到我父母為什麼離婚?」
李瞎子沒有再說話。
那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林陸驍再回去的時候,聽說李瞎子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
時針指向十一點多。
大劉掃了一眼沙發上的林陸驍,沖孫明楊和沈牧使了一個神色,遲疑地詢問林陸驍的意見:「要不,咱今兒個先到這了?」
林陸驍叼著跟煙,略一點頭。
大劉拉著另外兩個站起來,跟南初道別,臉上掛著嘿嘿的笑:「小嫂子!今天很高興認識你,有空常來玩,要不咱留個號碼?」
說著就掏出手機。
被林陸驍一掌打開,「快滾。」
大劉訕訕,「得,滾了滾了。」
三人離開,屋裡一片狼藉,瓶瓶罐罐七仰八叉地倒著,還丟了一地的煙頭。
林陸驍送完大劉他們回來,抱臂靠在玄關的牆上問她,「送你回家?」
南初眼睛也不眨,好心建議:「要不我睡你家?你也不用送我了,明天我早上起來自己走。」
當時夜深,客廳的燈已經關了,只亮著玄關處一盞壁燈,暈黃的,光線溫暖,林陸驍倚在牆上,彷彿被鍍了一層金邊,南初後來還時常想起那晚他的反應。
林陸驍那時就用舌尖舔了下嘴角,低頭笑了下。
南初覺得真挺帥的,跟一般的帥不一樣,大概就是男人味。
「走吧。」
笑了一會兒,他說。
林陸驍拿了車鑰匙去取車,轉手又丟給她一件黑色的外套,很乾淨,像是剛從大衣櫃裡拿出來,南初仔細看了看,應該是他春天的外套。
「先披上。」
南初披好,低頭看看自己,一條低胸貼身長裙,搭了件男士休閒黑色外套,寬寬大大,剛剛遮到她大腿根部過,居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被保護欲,把自己看樂了。
「好看嗎?」她問林陸驍。
林陸驍打開車門,回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別開目光,鑽上車:「好看是穿衣服的目的?」
南初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的門,鑽進去坐好,說:「不好看我寧可不穿。」
「……」
「我不穿更好看。」
「……」
懶得再搭理她,「你住哪兒?」
「星輝。」
林陸驍開車比較沉默,不太說話,跟以前一樣,等紅綠燈的時候習慣單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搭在車窗邊沿看夜景。
車子很快停在樓下。
南初下車前把外套還給他,林陸驍接過往後座一丟靠在坐上等她下車。
南初站在車外,趴著窗對他說:「一個星期後,我們一起吃飯,我來找你,或者你給我電話。」
她一彎腰,就有風景可看,又不是全漏,就那股若有似無的勁兒,特別勾人。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搭著窗沿,閑閑打量她,他不說話的時候,眉峰微凜,嚴肅得很,心思難猜。半晌後,他從中間置物箱裡取了支煙,點燃,把打火機丟回箱子裡,淡淡問:「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可也就是這股勁兒勁兒把南初拿得沒辦法。
深夜,樹木寂靜,姑娘的眼睛亮晶晶,比月光還有光,反問他:「你覺得你有啥可讓我拿的?」
林陸驍冷笑,煙吸了半口吐出來,手伸到窗外,眯著眼,撣了撣煙灰,諷刺道:「那倒是,你要什麼沒有,當初甩我那堆錢不也走得挺瀟灑嗎?」
「那錢你花了嗎?」
「早花乾淨了。」
「都花哪兒了?」
其實當時南初給他錢時,心裡就挺不爽的,加上小姑娘那不聲不響的樣子提起來就來氣兒,本來想把那錢扔了,但他一當兵的怎麼可能把毛主席扔了,走了兩步,覺得不妥,又折回去撿起來,第二天就找大劉聯繫了一家福利院給捐了。
反正就不能留著。
「你管呢?」林陸驍話一撂,直言不諱道:「你也甭來找我了,當年的事,換成誰我都會收留,反正我住隊裡,家裡空著也是空著,租出去還憑空添了一筆收入。」
南初靜靜看他,眼波流動,「你中間還回了三趟家呢。」
林陸驍啟動車子,「我那是沒適應,一時忘了家裡還有個人。」
「第一次你忘了,第二次也忘了?第三次呢?」
「……我呸,你不會以為我對你個毛丫頭有啥想法吧?」
南初聳肩,一臉我怎麼知道你心裡怎麼想。
「……」沒法聊了。
靜了一會兒,林陸驍決定不再跟她糾纏下去,轟她上樓。
「這都幾點了,趕緊上去。」
「那一星期後一起吃飯?」南初還不忘這事兒。
林陸驍深深地看她一眼,發現這姑娘真是執著的可以,忽悠道:「不一定有假,到時候再說吧。」
南初一臉不答應她就不上去的架勢。
林陸驍擰眉,不耐煩道,「行行行。」
「手機給我。」南初伸手。
「有完沒完?」
「你萬一又跟上回一樣跑了我上哪兒找去?」
林陸驍看她一眼,從褲兜裡摸出手機丟給她,南初牢牢接過,往自己手機裡打了個電話,確定接通了才丟還給他,心滿意足地沖他笑著揮揮手,輕聲道:「林隊長,晚安!」
林陸驍人靠椅背上,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夾著煙,掛在窗外,半截燃了灰燼沒抽,煙頭飄著一縷縷青煙,夜風一吹,半截煙灰被吹斷,被風撕成碎屑散在塵埃中。
他望著南初的背影。
舌尖輕舔唇角,輕聲哼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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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初拎著包上樓,西顧正被沈光宗拎著教訓。
沈光宗雙手掐著腰,口水亂噴,對面的西顧正縮著腦袋。
「大晚上的你還給她出去?!我有沒有警告過你,要看住她!她說出去就出去?她要出去給我闖禍了誰收拾?或者出點兒什麼事兒韓總問起來你跟他解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精神不太好?這要是在大街上發作了給警察抓走,明天的雜誌你去拍啊?!」
西顧低垂著頭,縮縮脖子,「醫生說她是輕微抑鬱症,不……不是精神病。」
沈光宗當然知道,越說越來氣,拿手一點一點地戳著西顧的腦門,「你這腦子是裝飾吧啊?!我忽然發現你丫這腦子裡的分辨率比你臉的像素還要低!你知道不知道她以前……」
「沈敬冰——」
沈光宗入圈以前本名叫沈敬冰,改了藝名之後沒人再這麼叫過他,只有南初在氣急時會這麼叫他。果然,一回頭,就看見那丫頭妖嬈性感又神情淡漠地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包包掛在手臂上。
正要發作呢,看見她懶懶散散地走進來,那身段,腰軟腿細的,著實勾人。
沈光宗到底也是男人,瞧直了眼,佯裝咳嗽捂了捂嘴,隨後凶巴巴道:「你大半夜的穿成這樣上哪兒去了!?」
南初走進去,把包丟到沙發上,拎過西顧,人往鏡子前一坐,對著鏡子裡的沈光宗說:「肚子餓了出去找點吃的不行?」
南初這人有個毛病,喜歡照鏡子,光客廳就放了兩面鏡子,梳妝鏡和全身鏡。兩面鏡子都是她特意找人定做的,剛好擺的下。
鏡中的女人開始慢條斯理的卸妝,沈光宗瞧著她這無所謂的樣子,無名火又上來,「韓總說了讓你這段時間好好練練臺詞,沒事兒別老往外跑,收拾收拾趕緊睡了,明天韓總跟我們一起飛意大利!」
……
第二天一早,韓北堯的車已經等在樓下。
車門一拉開,果然看見戴著墨鏡的二世祖正翹著腳靠在座椅上發微信,聽見動靜,他看過來,把墨鏡往下推了推,挑著眼盯著車外的兩個姑娘。
西顧這是第二次見韓北堯,第一次是面試的時候,韓北堯翹著二郎腿躺在辦公椅裡讓她表演一手提兩隻行李箱。等她做完,長手沖她一指,「就她了。」
然後揮揮手讓她第二天來上班。
南初把墨鏡拿下來,鑽上車。
韓北堯沖她吹口哨,「又漂亮了。」
「你倒是不見得。」
「……」韓北堯臉瞬黑,恨不得撓死她,「有你這麼跟老闆說話?」
西顧放好行李準備上車,韓北堯拿眼睛瞥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姑娘叫什麼名字,作罷。西顧低低頭,趕忙坐到南初身邊。
韓北堯讀設計出身,投資了不少服裝大牌,包括南初這次去的意大利這家品牌,多半也是因為韓北堯的關係。但不可否認,南初是個好模特,鏡頭感十足,各種表情拿捏很到位,就連向來刁鑽古怪、整天嫌棄模特不是臉太胖不上鏡就是嫌棄模特沒有曲線或者表情不到位的攝影師jessica,都誇南初領悟力高,稍稍一點撥就知道想要什麼感覺,而且拍出來的效果都很到位,完全就是他想要的樣子。
她還能輕鬆自如地駕馭各種風格,性感時,那小眼神比貓還拿人,清純又堪比小白兔。比起之前公司指定的模特好上太多,之前那位,拍照永遠只有一種表情,讓她稍微來點兒小眼神,那彆扭做作的樣子恨不得讓人拿反光板拍死。
這天,jessica給她發了一張樣片,是那天在沙灘上拍的比基尼新款,外頭罩著一件白色透明薄衫,頭髮跟身上全濕,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額前的劉海淩亂地沾著臉龐,薄衫浸了水十分貼身,好身段盡顯,下面露出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金燦燦的沙灘上,陽光下的少女笑得十分嬌俏,眼裡都是光。
南初一看確實還真不錯,順手就轉發給林陸驍。
林陸驍看到照片已經是三天後,那天值完班,換下常服,剛從隊裡開車回家,在路口等紅綠燈時,隨手掏出褲兜裡的手機,一開機,就一條彩信跳出來。
第一反應還以為手機中病毒了,居然有黃色廣告。
再仔細一看,發現這姑娘有點眼熟。
等認清之後,人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搭在窗邊沿上,扶著太陽穴,有點哭笑不得。結果就差點錯過綠燈,直到身後司機瘋狂沖他鳴著喇叭,他才扔了手機,把車開走。
除了那條彩信,別說一星期後,就是一個月後,南初也一直沒提約他吃飯的事。
晚上,林陸驍給大劉打電話問他在哪兒,大劉跟沈牧幾個在吃飯,嘴裡還嚼著個丸子,含糊不清地說:「難得驍爺會主動打我電話!我跟牧哥還有幾個哥們兒在吃飯,你來不?」
林陸驍握著電話,哼笑一聲,問了具體地址。
等他趕到,大劉第一個迎上來,把身邊的椅子拉開,「難得啊,你今天休假?」
林陸驍眼神散散地掃了一圈,除了幾張生面孔,大部分都認識,插著兜走到唯一一張空椅子上坐下,正好是主堂位置,大劉知道他要來,特意讓人留了個點兒正的位置。
沈牧抽著煙,問他:「心情不太好?」
林陸驍斜著眼睛看他,兄弟四人裡,大劉愣頭青,孫明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就屬沈牧跟他最像,至少兩人的腦電波是在一個頻率上的,心情好不好,對方一看便知。
他拎了瓶啤酒,拇指按住瓶蓋,單手將瓶口對著桌沿,輕輕一磕,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就灌,抿了抿唇,說:「挺好的。」
這裡有些人是第一次見林陸驍,但平時老聽大劉提起他,都挺敬畏,一個個舉了杯去敬他,林陸驍難得這麼好說話,來者不拒,誰敬都喝。
林陸驍從小就有點大男子主義,有點啥事兒也都是自己憋著,不愛表現在臉上。就算心情不好也能吊兒郎當地點著根煙跟你開玩笑。
而且,沈牧跟他這麼多年的交情好像也從沒見他哭過,骨子裡就硬氣的很。
小時候大家都皮,吵吵鬧鬧在胡同裡也惹了不少事兒,每次闖禍了大劉跟孫明楊都被家裡打得哇哇大哭,求爹告娘,只有林陸驍就算被他爹打斷肋骨也沒見他吭過一聲。
他比誰都能忍。
沈牧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佛珠鋥光發亮,雙手抱胸看著林陸驍說:「你不是最不喜歡這種場面了?我記得你上次這麼來的時候,那天是你爸爽了你的約,今天你爸又爽了你約?」
林陸驍高三畢業那年,考上軍校,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剛好看到從民政局離婚回來的爸媽,秘書把車停到胡同口,林媽媽紅著眼眶從車上下來。
傍晚,林媽媽收拾完東西就把林啟帶走了,臨走時,她只對林陸驍說了一句話:「你以後跟著你爸,有事給我打電話。」然後就把林啟拖走了,林啟那時大哭大鬧,怎麼也不肯跟他分開。
那是,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體會到無助。
林清遠是第二天晚上才從單位回來,家裡已經空了一半,他拎著公文包站在門口愣了一下,緊接著看到大兒子埋著頭坐在臺階上,擰擰眉,終究什麼也沒說,脫了衣服進了書房。
之後,林陸驍就去上軍校了,四年沒回過一次家。畢業後又直接分進消防特勤中隊之後就一直住在隊裡,父子倆關係一直不冷不熱的,直到,去年生日,林清遠的秘書打電話給他約他吃飯。
等他換好軍裝赴約,林清遠又臨時出差去了,秘書帶了一把車鑰匙給他,「這是你考上軍校那年處長給你買的生日禮物,再不給你過幾年該報廢了。」
不是啥好車,牌子也老,就是圖個心意。
那車拿回家他也一直沒開,就一直在車庫放著,開的都是後來自己讓大劉去修車廠配的車。
……
這些事兒,除了沈牧幾個知道,倒是沒多人知道。
沈牧:「不是你爸就是女人了,不會讓女人給耍了吧?」
林陸驍:「放屁。」
「……」
林陸驍取了支煙,含在嘴裡,往後一靠,去摸褲兜裡的打火機,擰著眉說:「就是心煩。」
「動心了?」
林陸驍剛要點煙,聽見這話,頓了一下,看了眼沈牧,眼窩深黑,略一偏頭,火苗對上煙頭,吸燃,呼出一口氣,把打火機往桌上一丟,笑駡:「動屁心,滾蛋,就一毛丫頭。」
沈牧嘖嘖搖頭:「那身材可不是毛丫頭。」
林陸驍斜他。
話音剛落,林陸驍兜裡的手機就響了。
掏出一看,上面赫然躺著一條短信。
【+86135XXXX2345:隊長,明天吃飯?】林陸驍哼笑一聲,叼著煙回,
——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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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陸驍回完短信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拿起旁邊的杯子灌了口酒,沈牧瞥了眼,笑著也給自己倒了半杯,杯壁輕碰了下林陸驍的,仰頭全數灌下,感歎:「我總看你有些不一樣。」
林陸驍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面,低頭笑:「沒。」
林陸驍有個小習慣,不耐煩的時候,就會把手搭在桌上,指尖會無意識地敲擊桌面。
沈牧盯他手看了會兒,其實確實也沒啥不一樣,林陸驍還是那個林陸驍,板正,硬氣,偶爾也會點根煙坐一邊聽他們講黃段子,冷不丁還能接上那麼一茬。
可待你再看他,眉眼間總歸是有些不一樣,具體又說不出哪兒。
正當沈牧托著下巴仔細打量時,林陸驍扣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屏幕跟桌面的縫隙發出一絲微弱的亮光。
林陸驍撈過,看了眼,然後嘲諷地彎了下嘴角,又把手機扣回桌上,仰頭灌了口酒。
沈牧問:「是毛丫頭?」
林陸驍杯子還在嘴邊,斜睨他一眼,淡笑:「以前沒發覺你丫還挺八卦。」
沈牧聳肩,不置可否:「我是關心你的身心健康,你看你都快三十了,也沒個女朋友,沒病都能給憋出病來。」
林陸驍眉頭輕挑,反問:「說得好像你有女朋友?憋沒憋壞,你自己不知道?」
「……」
沈牧訕訕,「說你的事兒呢。」
林陸驍沉默地抽著煙,不說話。
沈牧又說:「這事兒你也就跟我說了,大劉跟孫明楊那倆情商加起來還沒你自己高呢。」
林陸驍一臉你別開玩笑的表情:「你情商高?你一修佛的情商高?」
情商高倒不敢說,總比大劉跟孫明楊靠譜吧。
「短信發什麼了?嗯?」
林陸驍把杯子放下,雙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沒什麼情緒地說:「約我吃飯。」
沈牧若有所思點頭,「你答應了?」
「我拒絕了。」
「……」沈牧說:「也行,是要吊吊她胃口。那她說什麼?」
林陸驍想到剛剛那個短信上簡短的一個字,眯了眯眼。
「她說哦。」
「……」
沈牧倒有些吃驚,沉吟片刻,才說:「這女人要麼就是套路深很會撩,要麼就是真沒啥誠意,沒啥誠意那天也不會大半夜跑去你家給你慶祝生日了,應該套路深——」
他琢磨了下,摸著下巴安靜打量林陸驍,半晌,又說:「你應該玩不過她,先晾一陣看看。」
林陸驍倒是輕笑了一下,蠻不屑的。
「你想太多了,我跟她,真不太可能。我拒絕她,不是晾她,是真沒時間,後頭要外出培訓個把月,而且這個月假也休完了。」
沈牧切了聲,「培訓、沒假是吧?行啊,我幫你跟你老爺子說一聲,讓他給你出去培訓之前先批一天假,原因就寫,找媳婦兒,他肯定立馬讓秘書幫你打包好送過去。」
林陸驍握著杯子往嘴邊送,遞了個不太正經地眼神給他,笑駡:「滾蛋。」
……
這邊,南初收到林陸驍沒空的短信時,正在刷微博,雖然關了評論,還是有不少私信,內容大體不超過一個主題思想——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十六歲時跟冉冬陽合作過一部電影,因為是小成本小製作,加上當時製片方的種種原因,電影兩年後才上映,當時兩人演技青澀可圈可點,電影進入宣傳期時,製作方拋出冉冬陽跟南初的緋聞作為噱頭給電影預熱,結果炒作沒幾天,又有八卦雜誌爆出冉冬陽當時在電影學院是有女朋友的,就是同班同學——嚴黛。
幾日後,嚴黛的閨蜜在網上曝光了嚴黛傷心落淚的視頻,引得一大波嚴黛的粉絲去攻擊南初,還有人找到南初的地址寄了一些血腥圖片以及恐嚇信,那陣南初都不敢外出,因為一出門就感覺有人在跟蹤她。
她開始整夜整夜失眠,好不容易有次睡著了,夜裡做夢,夢見自己渾身長滿了嘴,可身邊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說的話。
人們惡毒地指著她,咒駡她,罵她是野孩子。
南初那時跟了一個經紀團隊,沒啥實力,發出的聲明被打回,微博被人頻刪,媒體通稿亂寫她勾引冉冬陽,寫她放料給八卦週刊炒作戀情,還亂七八糟寫了一堆。
當時的經紀人無奈打聽了許久才告訴南初,這件事擺明瞭就是沖她來的,微博底下都是罵她的水軍,雜誌通稿都把毛頭指向她,經紀人問南初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南初那時連十八線都算不上,雖然小時候拍過很多童裝廣告,但一直到十六歲都沒接過任何通告,平時沒事就給雜誌當當模特,除了通過南月如那層關係,圈裡認識她的根本沒幾個人,加上南月如那時已經準備息影了,名聲漸淡,就算平時走在路上也幾乎沒人能認出她來。
其實哪有什麼得罪不得罪,在利益名望面前,她只是被劇組丟出來背黑鍋的。
那件事的結尾——
冉冬陽發了聲明,並且跟嚴黛宣佈分手。
南初又成了眾矢之的。儘管,她自己知道她跟冉冬陽之間清白得比清水還清,可就像那天那個夢境一樣,就算她渾身長滿了嘴,也沒人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畢竟人家連手都分了,要說跟你沒點關係,還真沒人相信。
幾個都是小演員,在娛樂圈這潭烏央央的大池水裡,就算是落下的幾顆小石子,根本驚不起什麼風浪,路人看客過眼忘,真正被記住的是粉絲。
於是,這三年,南初被黑得慘吶。
其實她評論不多,大概也就幾百條,只是有些話簡直難以入目,還有好多都是同一個號一起刷的,除了那波粉,認識她的人真不多。沈光宗就是覺得省得她看得心煩,直接關了評論。
她也很少會上微博,大多時候閑著沒事才刷一刷。
剛剛等林陸驍短信的時候,閑著無聊就打開了,黑粉這兢兢業業的精神真的還蠻讓她震驚的。
南初本以為收到林陸驍那條沒空的短信之後應該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著他了,沒想到很快就見面了。
那天南初在北潯市福利院院辦,門外有人慌慌張張衝進來,跟院長說:「有個小孩頭卡在八樓的護欄上了。」
南初跟著院長跑過去一看,紅瓦磚的高牆,八樓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被卡在護欄的兩條空隙之間,旁邊一幫小孩圍著哭。
等她們上樓,那小男孩沖她們哇哇直哭。
南初記得那小男孩,腦袋圓乎乎的,虎頭虎腦,平日裡很活潑,叫三寶。現在確實有點被嚇到了,整個胖乎乎的小臉煞白。
南初蹲下去看了眼,福利院前年翻修過,只是當時資金不夠,這幢樓沒翻修,圍欄還是用的不銹鋼。她手扶上去,試試推了推,三寶就哇哇大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姐姐,我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
南初低頭看他一眼,故意說:「說不定啊。」
三寶哭得更厲害了。
南初剛準備教育他以後沒事腦袋不要亂鑽。
結果脖子給人一提,直接給拎到邊上,身後一道低沉冷淡的聲音:「誰讓你嚇唬小孩了。」
南初扭頭一看。
林陸驍穿著深綠色的消防服,肩上挎著一捆繩索,一雙黑眼,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
巧了。
南初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他往邊上一提,「站那邊去,別妨礙我們。」
說完也不再搭理她,身後又上來兩個人,林陸驍帶人過去,蹲下,單膝跪地,確定三寶只是腦袋蹭破點皮後,指著圍欄幾處轉頭跟身後的隊員說:「把工具拿過來,這四根割掉,找個人去外面托著,以防萬一。」
南初靜靜靠著牆,看他認真的樣子。
男人認真的樣子確實迷人。
幾人商量了一陣。
林陸驍站起來,把繩索掛好,雙手撐著圍欄,翻身爬到牆外,雙腳頂著牆,人拉著繩索慢慢往下滑,然後用腳在牆上蹬住,雙手護著三寶的腦袋,不讓他墜出去。
南初發現他居然很體貼地捂住三寶的眼睛,不讓他往下看,還低聲跟他說:「乖,不哭。」
三寶瞬間就不哭了,小腦袋蹭在他手裡。
「……」
「……」
「……」
「……」
十分鐘後,等三寶獲救,林陸驍順著繩索爬上來,雙手翻過圍欄,人剛站定,面前站了一個人。
他先是一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居高臨下、略戒備地盯著她,「做什麼?」
姑娘勾唇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眉眼清淡,沒有化妝,她伸出手,把他的領子撥正,「隊長,歪了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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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南初手裡的動作,林陸驍下意識低頭看了眼。
她動作很快,幫他理好領子,馬上收回手,瑩白手背在他眼下一閃而過,像一道光,還帶點櫻花香,林陸驍收回視線,把手抄進兜裡,別開目光。
剛好瞥到身後院長拉著三寶過來道謝。
跟小樹苗差不多高的三寶屁顛屁顛跑過來,朝林陸驍撲過去,小手抱住他的大腿,那麼小一隻還沒他的腿長,把頭埋進他的腿間,咿咿呀呀地說:「謝謝林叔叔!」
林陸驍低頭,揉揉小孩的頭髮,眼神難得溫柔。
三寶雙手環住他,人小,兩隻手剛好搭在林陸驍的腿根部,仰著頭,脆生說:「林叔叔,你們隊裡還招人嗎?等我長大了到你們那裡去工作好不好呀?!」
林陸驍拎了拎褲腿,蹲下去,手掌摸上三寶的後腦勺,揉了兩下,低笑:「那要好好讀書,考軍校,可不能像今天這樣把腦袋隨隨便便卡進去。」
莫名柔和。
南初想,他以後的小孩會是什麼樣兒?
三寶:「好吧,今天又給你們添麻煩啦!」
林陸驍摸他腦袋:「你老這麼調皮,我工作量倒是多了不少。」
院長笑笑,從後頭走過來,「陸驍,不留下吃飯?」
這家福利社的院長是早年林陸驍爺爺的老戰友,小時候林陸驍不懂事兒跟大人們扯皮的時候,林清遠就威嚇過要把他丟進福利社,院長也算是看著林陸驍長大的。
林陸驍站起來,「得回隊裡,下次再來看您。」
院長和藹地點點頭,隨後看向南初,「你呢,要不要留下來吃點?」
南初:「下午還有通告,我車在樓下等,等會去看看寶樹,馬上就得走。」
院長點點頭,有些欣慰:「寶樹念叨你很久了,去看看吧,我先帶孩子們去吃飯了。」說完,院長就帶著孩子們離開,走廊上又只剩南初跟林陸驍,兩人互視一眼。
林陸驍彎下腰去,收拾東西,聲音清淡問道:「你在這幹嘛?」
南初聳肩,無所謂地說:「做慈善啊,公眾人物不都喜歡給自己立個慈善家的牌坊麼?公司逼的。」
「慈善家?」
雖然不懂她個十八線有啥好給自己立這種牌坊的,但依著南初當時的表情,他也看不出異樣,隨便應了聲,繼續低頭收拾東西。
南初乖張地笑:「好吧,偷偷告訴你,慈善是假的,我其實偷偷生了個孩子,怕傳出去影響我的名聲就扔在這兒了。」
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林陸驍停下手裡的動作,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南初笑,「別看我這麼年輕,我其實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
林陸驍沒理她,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彎腰去抽繩索。
南初走到他背後,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低聲:「什麼時候有空?」
林陸驍站直,垂眼睨她,「都已經孩子媽了,你還這麼空,不用陪孩子?」
她笑,「得給孩子找個爸啊。」
「……」
她是怎麼理所當然說出這種話的,林陸驍覺得自己簡直跟這女人不是一個星球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居然還順著她的話往下接。
「孩子爸呢?」
南初歎息:「年少不懂事,跑了。」
「……」
林陸驍:「這麼大事兒告訴我,不怕我給你捅出去?」
南初:「相信你唄,不然十六歲怎麼跟你回家?」
林陸驍試著不讓自己歪解這話的意思,可到了嘴邊的話極其諷刺:「所以離開我家之後又去了別的男人家?還弄了個孩子出來?」
南初不答,看著他得逞地笑,那雙眼尾很細,弧度柔和,上揚有點媚。
靠。
沈牧說得沒錯,套路確實深。
林陸驍不再作聲,也不肯再搭理她,轉頭去收東西。
南初靜看他一會兒,大概有點閑的,從衣服裡掏出根煙,叼在嘴裡,點燃,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剛靠上圍欄,肩膀驟然一沉,剛低頭,餘光瞥到多了一隻手,毫無防備之際,被人一把抓著給甩到邊上去了。
林陸驍拽著她的肩膀,下巴指了指圍欄下方空出的一塊,「瞎的?空了沒看見?」
南初叼著煙,看了眼圍欄,吸口煙,仰著頭吐了口氣,沙啞的嗓音帶了些懶散,「你緊張我?」
林陸驍冷笑。
身後是午後的炙陽,火辣辣燒得人心焦,南初叼著煙忘了抽,煙頭升著屢屢煙灰,灰燼四落,被他眼底的冷意給震懾到了。
「我緊張的是命。」
他頓了頓,盯著她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說:「每一條。」
說完,把繩索捆好,往肩上一挎,也不再看她一眼,大步離開。
南初怔在原地。
那聲音裡的溫度,是身後的陽光也無法融化的。
以前林清遠的書房裡總掛著一句話。
——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
這句話真沒錯。
還記得他剛軍校畢業那陣進入特勤中隊還沒多久,平林縣特大地震,所有通往平林縣的公路都疏堵不通,他跟著當時的中隊長隨了第一批空降軍直奔現場,直升機降落時,都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一眼望去全都是廢墟,磚牆瓦落,灰白石砌,永遠也數不清這下面到底掩埋了多少人。
他們拿著探測儀不停搜索生還者,誰也不知道當探測儀發出信號那刻,有多欣喜若狂,搜救犬連續工作九十幾個小時,最後倒在廢墟上,奄奄一息,就連最後闔眼之際,在它身下還探測出一個生命跡象。
他那時剛從廢墟裡救出一個,轉頭又奔赴戰場,他搜救的場地原先是一所學校,底下被困的大多是學生,他拿著生命探測儀,發現一座高坡下有生命跡象,立馬喊來了隊友開始挖通道。
大家都是一頭汗,連著挖了幾天幾夜,中途只睡了一兩個小時,渾身髒兮兮的,臉上身上腳上全都是泥巴,可也就是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勁兒,用不完的力氣,抹一把汗,埋頭苦幹,挖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他透過三塊石頭搭起來的縫隙,看到一雙小男孩的眼睛,黑洞洞的。
他至今都記得,那雙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間,好像在大海裡看到一根浮萍,瞬間光亮起來。
他不停安慰小孩,他們會救他出去。
可等他仔細往裡一探,才看見,小男孩被鋼筋板穿透心臟,泥土裡都是血水,腥味很濃。
石頭縫隙太小,成人無法進入,小男孩身上的鋼筋被埋在身後的土堆裡,根本無法將他拖出來,如果強行把石頭搬開,頂上的石堆隨時會塌,男孩照樣被掩埋,而當時男孩也撐不了太久,儘管不願意放棄,可誰都沒有辦法。
結果林陸驍聽見小男孩在虛弱地叫他,當他再次探過去時,小男孩那雙黑漆漆的眼裡在黑洞洞的土堆裡不知道為什麼顯的特別亮,一直在求他救救他,他想活下去。
那雙眼睛都是渴望,他說他長大一定會做棟樑,好好報答祖國,讓他們千萬不要放棄他,他死了妹妹就沒人管了。
剛說完,餘震來了,他跟幾個隊員被震下土坡,再抬眼,哪還有土堆,已經夷為平地。
林陸驍跪在地上,攥緊了拳頭,撐在地上,眼眶憋得通紅,可他也只能站起來往前走,唯一支撐他的是,要趕在下一波餘震來之前救出更多的人。
這是他的使命。
至今他都不敢細想那個小男孩的樣子,老隊長離隊時拍著肩膀告訴他,「陸驍,幹這行,受苦,吃苦,還得看得了苦。」
……
林陸驍剛把東西擺好,上車,拉上車門,吩咐隊員開車,車前方有人跑過來,院長讓人喊住他。
「等下。」林陸驍跟隊員說完,解了安全跳下車,朝院長跑過去。
院長遞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給他,「上次你爸來這邊的時候,跟一個孩子投緣,多聊了幾句,前幾天院裡做手工,這孩子幫你爸也做了一個泥巴小人,雖然知道你爸平時忙早忘了這事兒,但是這孩子情況特殊,我就做個主把他東西拿過來了,你幫個忙順回家給你爸。」
林陸驍低頭結果,輕嗯了聲,「孩子叫什麼?」
院長說:「南寶樹。」
「……」
林陸驍:「不會就剛剛那丫頭片子說的那孩子吧?」
院長笑笑,「你說南初啊?」
林陸驍哼唧一聲。
「對,南初頭幾年領養的,這姑娘心真挺好的,雖然有時候說話嘴裡沒一句實話,但是她挺善良的,不僅資助寶樹上學,一有空就來看寶樹,帶一大堆東西,還給院裡的其他小孩也帶。寶樹這孩子有自閉症,她帶著給找了不少醫生,上次你爸來的時候,寶樹難得能跟你爸聊上兩句,她啊,就是嘴硬。」
哪裡嘴硬了,嘴挺軟的啊。
林陸驍點點頭把東西收好,打了個標準軍禮,「行,肯定給您送回去,我得走了,您注意身體。」
院長點點頭,「去吧。」
林陸驍剛上車,跟院長揮手,車子剛啟動,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
他掏出一看,
【來自臭丫頭片子:謝謝隊長教訓,我現在很珍惜生命。】過了一會兒,又跑出一條。
【來自臭丫頭片子:至少追到你之前,我得惜命。】林陸驍把帽子摘了放一邊,人仰在座椅上,歪著一邊嘴角,飛快按下,——惜命先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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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初很快回:戒煙有什麼好處?
林陸驍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搭著車窗邊沿,手背貼著唇,這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半晌,飛快按下:對你身體有好處。
【臭丫頭片子:……戒了煙沒動力啊,活下去的動力,你得給我。】林陸驍皺了皺眉,剛要回,緊接著,又進來一條。
【臭丫頭片子:比如,戒煙一周,你陪我吃飯,戒煙兩周,牽個小手,戒煙一個月……唔……】林陸驍哼唧一聲,直接氣笑了,把手機丟在擋風板前,懶得再理她。
手機又震。
他撐著窗沿,手背靠著嘴邊,瞥一眼,沒搭理。
片刻後,又震了一下。
他回頭看一眼,皺著眉,有點煩躁地伸手去撈手機,滑開,屏幕上直接跳出了最後一條是一張圖片,一個鐵盆,幾條好煙,燒了一半。
身旁的隊友看著圖片略感好奇,探頭瞥了眼,驚呆了,「臥槽,這誰啊?這煙都抵咱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啊。」
「一個神經病。」
林陸驍把手機揣回兜裡,說。
……
南初那天之後是真戒煙了。
這幾天趕通告也都乖乖坐在一旁翻書,口袋裡隨時放了一盒糖,實在忍不住就嚼兩口,就連沈光宗就覺得這丫頭是不是腦子被門磕了轉性了。
就連他遞給她的煙,都被南初忽視了。
沈光宗前後琢磨這事兒有點詭異,趁南初等戲時坐到她身邊盤問了兩句,結果這丫頭直接一句話給他堵了,「你坐遠點,一身煙味勾我的癮。」
「臥槽,你丫怎麼忽然轉性了?」
「珍惜生命。」
「尼瑪不會得肺癌了吧?你要是真生病得跟公司說啊!不論說什麼,咱不能放棄治療!」
南初低頭翻佛經,揮揮手:「滾吧。」
沒隔幾天,這事兒就被韓北堯知道了,親自光臨片場坐在帳篷下觀摩了一天,確定南初真一根都沒碰,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叫人把一旁的西顧拎過來,架著腳一派悠閒地仰躺在椅子上,挑著眼睛,打量面前這個一米六不到的小姑娘。
背後是炙熱的豔陽,逆著光,韓北堯居然發現這小姑娘在發抖。
西顧這是第三次見大老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發抖,可真的看著韓北堯的俊臉,還是有點害怕的,大概是平時被沈光宗恐嚇慣了。
南初只要一有點兒啥事兒,沈光宗就尖著嗓子拎著西顧吼。
「你知不知道以前大老闆是做什麼的?啊!?」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給大老闆惹麻煩?你知不知道大老闆發起火來有多麼可怕?!我在大老闆手下工作這麼多年,只見他發過一次火,弄得我半年不敢進他辦公室!」
「南初是大老闆最後的底牌!要是弄出點什麼事兒!你知不知道大老闆會把你丟進海裡餵魚!」
西顧縮著脖子:「殺……人是犯法的……」
沈光宗一聲冷笑,繼續恐嚇她:「在這公司裡,大老闆就是法則!」
「……」
現在西顧看見他還真沒辦法讓自己不抖腿。
韓北堯拿下墨鏡,「你很冷嗎?」
西顧縮著脖子,「沒……沒有。」
韓北堯一笑,眉眼上挑,「需要讓人給你拿件棉襖?」
想悶死她?!
西顧猛搖頭,「不不不,我很熱。」
韓北堯看著她笑。
西顧心裡一咯噔,笑得好妖孽!
顫著嗓子說:「大大大……老闆,我我……得去給……給南初……補妝了。」
韓北堯:「……」
居然是個結巴?!
韓北堯沖西顧勾勾手,「過來點。」
西顧往前挪了一步。
韓北堯皺眉:「再過來點。」
西顧又小小挪了一步。
不耐煩了,「你靠近點我能吃了你是怎麼的?」
往前,往前。
「南初最近受什麼刺激了?」
西顧搖頭,「真真……真沒有。」
「你舌頭捋直行嗎?」
「好。」
「我再問你一遍,她最近有什麼異常。」
西顧快哭了,「真真……沒有。」
西顧就這麼被韓北堯拉著盤問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南初來找人,把西顧從魔爪上解救出來。
等西顧走遠,才問躺椅上的男人,「你最近很閑?」
韓北堯若有所思地看著西顧落荒而逃的背影,答非所問:「我發現你這小結巴挺好玩的。」
「西顧?」
「嗯。」
「你給我離她遠點。」
「……」
韓北堯戴上墨鏡,故作驚訝道:「怎麼了?這小丫頭你看上了?」
南初:「……她太單純,不適合你。」
韓北堯不以為意,「適不適合這種得試過才知道,不過我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你給我好好拍戲,聽說你最近戒煙了,很好,很陽光,希望你能一直這麼陽光下去。畢竟女孩子陽光點才可愛。」
韓北堯走後,南初接到林啟的電話,約她晚上去酒吧。
南初拒絕,林啟不依勸她,「我新發現了一家,氛圍環境跟酒都超棒的!一起吧一起吧!」
南初嚴詞拒絕。
林啟簡直驚了個呆,他跟南初的友誼完全建立在煙酒基礎之上,也就是常說的酒肉朋友,南初品酒厲害,而且很懂酒,從小就這樣,兩人在米蘭酒吧認識的時候,酒吧老闆就告訴他,南初是他見過最會品酒的女人,林啟才一時好奇跟她搭了訕,結果沒想到這丫頭真的超能喝,而且還能喝出同時兌的六七種酒。
她說要戒酒,就好像天才鋼琴師要轉行去當廚師一樣,林啟簡直不能理解,「為什麼!」
「珍惜生命,遠離煙酒。」
林啟:「你突然這麼想活下去,讓我很害怕。」
南初:「林啟。」
「幹嘛!?」
「咱們都陽光點吧。」
「……」
南初掛了電話,靜了半刻,編輯了一條短信出去。
……
那邊,林陸驍正在外地給新兵培訓,新兵蛋子剛入伍都鬥志昂揚,訓練完一周,一個個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兒了。晚上林陸驍給他們講軍事理論課,講消防知識,新兵們纏著他問,「你們當時入伍也這樣兒嗎?頭一周肯定不行吧,我覺得我們挺厲害的,這麼多項目都堅持下來了。」
林陸驍低頭笑了下,把書合上,往講臺上一丟,不等他說話,旁邊的指導員就直接開口了,「你們這幫小瓜娃子,要是把你們丟到林教官的隊伍裡,不出一個星期,全都滾蛋。」
指導員指著這幫小子,一個個數落過去,「下午的負重跑幾個合格?你們是消防,你們到時候抗的水槍比下午的沙袋重要重得多!!林隊他們入伍的時候,一天幾百個俯臥撐你們知道麼?!比你們這一周的量還多知道麼?!林隊這是照顧你們!你丫的還不知趣,跟教官討什麼巧?!」
底下被訓的雅雀無聲,總還是有幾個刺頭兵覺得不太服氣。
林陸驍站在台前,軍帽檐遮了半張臉,下顎線緊繃,線條流暢,他嚴肅的時候,確實令人生畏。
「不是照顧你們,這是部隊,沒有照顧這一說,誰進來都得守規矩。你們訓練的每一個項目,以後真槍實彈的時候都是保命,讓你們救人,別到了場上還得別人救你。反正還是那句話,既然選了這條路,受不了,受得了,都得受著,男人的肩不抗這些,難道要你們的女人孩子去抗?進了部隊,就等於把命交給國家,你就是條龍都得盤著,是虎也得趴著。」
聽到最後一句話,彷彿熱血灌頭,新兵們猛烈鼓掌。男人們總有點英雄情懷,一聽保家衛國,保護老婆孩子,又瞬間覺得自己偉岸起來,晚上跟女朋友打電話的時候,也不忘提一嘴今天林陸驍說的這話,瞬間覺得自己男人味盡顯。
新兵蛋子們都覺得這林教官確實有男人味,長得又帥,簡直酷斃了。調皮搗蛋的刺兒兵看見林陸驍也是恭恭敬敬打個軍禮,叫聲林隊。
回宿舍的路上,指導員嘖嘖贊聲,「到底還是讀過書的文化人,說起來是一套一套的,把他們唬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林陸驍低頭看短信,不作聲。
指導員推他的肩,「上回領導找你談話怎麼樣了?」
「下個月考試。」林陸驍頭也不抬,手指飛快摁在手機上。
「那以後見面得喊領導了,行了,也算是熬出頭了。」指導員拍拍他的肩,往另一條路走:「行,你先休息,我去點名。」
林陸驍回到宿舍,把書丟在桌上,人往床上一躺,駕著腳,擰著眉,正在琢磨剛剛指導員那話。
沒一會兒,手機又震。
他伸手撈過。
【臭丫頭片子:戒煙一周,求獎勵。】
林陸驍:在外地培訓。
【臭丫頭片子:那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吃飯?】林陸驍:再說。
【臭丫頭片子:那就這麼說定了。】
林陸驍:……
【臭丫頭片子:剛你弟約我去喝酒,我都沒去,還幫你教育他呢。】林陸驍:我下週末回去。
【臭丫頭片子:那到時一起吃飯,就我們兩個?】林陸驍:嗯。
【臭丫頭片子:那我定地方。】
林陸驍:有個條件。
【臭丫頭片子:?】
林陸驍把腳放下來,坐直,黑眼窩挺深,唇線緊抿,蠻嚴肅認真回:別穿成上次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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