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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09:17 AM

風行水雲間 -【大魔王嬌養指南】《連載中》

【書名】:大魔王嬌養指南

【作者】:風行水雲間

【內容簡介】:

  曾經叱吒風雲冷血無情的千歲大人,一朝淪為小叫花的精神導師。

  不行,她請求換人!她還有遠大前程,她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但在那之前——

  千歲:咦,小魚乾好香啊,那個滷蹄膀也很靚!卑微的兩腳獸,快去弄來給我吃。

  小叫花:好嘞。親,還有順毛服務要嗎?馬殺雞服務要嗎?

  千歲:這個嘛,那、那就先來個全套吧(吃飽喝足就蹬了他,不對,還有晚飯要解決。那麼明天吧,明天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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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09:29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7-8 11:36 PM 編輯

第一卷 序章

第1章 她來了
  
  黑雲壓城,北風捲地。
  
  還不到傍晚,天就暗了。眼看烏雲裡頭躲著閃電,黟城街上的行人飛快減少。酒鋪插著的旗子被大風刮下地,滴溜溜滑出幾丈遠,路邊的小黃狗追著吠了一路,突然又抬頭望瞭望天,嗚咽兩聲,轉頭夾著尾巴跑掉了。
  
  只用了半個時辰,梁國北部的這座小城就黑如子夜。家家戶戶點亮燈火,有人聲、有飯香,就是人間的味道。
  
  一條暗巷裡,卻有人在亡命奔跑。
  
  他氣喘如牛,狂奔時猶不忘回頭觀望,緊按腹部的指縫間,有液體點滴落下,在地面炸開鮮紅的水花。
  
  跑得越久,體力流失越快。他的步履踉蹌,臉色已經由蒼白變作了鐵青,喘息間全是鐵腥氣,幸好這時前方隱約露出一個園子,暗褐色的牆體垮出一個能容數人進出的大洞,裡頭雜草叢生,比人還高。
  
  這是個荒園,佔地面積不小,但很久很久都沒人居住了,連建築都塌掉一大半。曾被精心打理的花園,現在成了野草和藤蔓橫生的荒地。
  
  風吹過,到處都像有鬼影招搖。
  
  這人不假思索跨進園子,撥草前行,走出四十來步,眼前豁然開朗。
  
  前方是個池塘,高高的假山後頭露出水榭一角,似乎保存完好。
  
  他看看水榭,又望瞭望邊上的樓宇,似是打算從榭頂借力跳過去。然而才邁開兩步,不遠處忽然傳來輕微的唏嗦聲。
  
  有活物穿行在草叢裡,並且離他很近了!
  
  這漢子臉色大變,正要抽出腰間長刀,卻發現那聲音由近及遠,居然正在遠離,速度還很快。
  
  不是追兵?
  
  他大步追過去,揮刀斬開草叢,正好看到一個灰色的影子躥過,撲向牆上的狗洞。
  
  這人想也不想,一把將它拎了起來——
  
  原來是個小童,大概七、八歲年紀,身形瘦小,哪怕漢子重傷之下也能輕易提動。
  
  「乞丐?」這漢子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這小鬼衣衫襤褸,雙手和臉上都是泥,腳上只有一雙開洞的破草鞋,又宿在這荒園當中,不是乞丐還能是什麼?
  
  小乞丐被他提著領子拎起,眼中頓時露出狠色,伸長了手來撓他,一扭頭又露出兩排細牙,對準他手腕就咬。
  
  這小子的牙,居然很白。
  
  漢子腦海裡居然晃過這麼個不相干的念頭。眼看對方像小狼崽般又抓又咬,他乾脆捏著小乞丐下巴,壓著聲音道:「別動,我給你錢!」
  
  小乞丐頓時停下動作,眨巴兩下眼。
  
  他還是能聽懂人話的。
  
  黟城並不是個富足的城池,生活在這裡的窮人過不上好日子,更何況是乞丐?他乾瘦得像隻小猴子,臉窄而瘦削,面頰沒有一般童子那麼飽滿盈鼓,卻反而襯得眼睛更大,並且黑白分明。
  
  漢子重傷在身,撐到現在也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心跳都快停止,耳中卻聽到荒園外頭傳來長草被撥開的聲音。
  
  追兵來了。
  
  小乞丐同樣朝那個方向轉頭,似乎也聽到響動。他沒有吱聲,目光閃了閃。
  
  時間緊迫,漢子再顧不得別的,從懷裡掏出一個黑匣子,連同兩錠銀子一起塞進小乞丐手心,急促道:「立刻送去城西郊的土地廟,那裡有人會再贈你十兩銀子!」說到這裡,才後知後覺補了一句,「知道那地方嗎?」
  
  他對這小鬼的品性一無所知,本不該冒險。可他已經窮途末路。
  
  那東西,絕不能落在追兵手裡!
  
  小乞丐點了點頭。漢子一鬆手,他立刻鑽進狗洞,頃刻無影無蹤,只有踢踏的細小足音傳來。
  
  漢子能感覺到生命力加速流失,但他依舊勉力撐起,挪去水榭邊上。
  
  走動的聲音驚動了追兵,對方筆直朝他衝來。
  
  他長吸一口氣,握緊手中越來越重的長刀,迎了上去。
  
  希望和任務都已經轉移,他要為那個小乞丐爭取更多時間!
  
  ……
  
  小乞丐熟門熟路奔出荒園,靈活得像草叢裡的小耗子。
  
  奔到巷子另一頭時,身後的園子裡傳來一聲慘呼,又像嘶吼。
  
  他充耳不聞,溜得更快了,一貓腰就鑽進黑暗裡。
  
  ……
  
  荒園。
  
  兩個黑衣人從長草間的屍首身上摸出一個黑色的匣子,小乞丐如果還在這裡,當會發現它與漢子交給自己的一模一樣。
  
  「到手了,回去。」
  
  另一個黑衣人卻道:「慢著。血跡從那時延伸過來,他方才在園子裡繞了一圈。」
  
  危在旦夕的人不忙逃命,在這園裡兜兜轉轉作什麼?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答案。
  
  「這裡有個狗洞!他的同夥逃了。」不然他何必留下來斷後?
  
  「追!」
  
  ……
  
  小乞丐跑出十幾步,天地間忽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就是轟隆一聲滾雷。
  
  快下雨了。
  
  就在這時,他捏在手裡的匣子亮了。
  
  那光芒就和天上的閃電一般,森白中帶著淡藍。電流的刺痛感讓他掌心一顫,一抖手將將匣子甩了出去。
  
  發著銀光的匣子在地上滾了兩圈,照亮了周圍。
  
  這是兩家酒樓的後巷,除了凌晨有車來運泔水,平時都不會有人路過。
  
  小乞丐犯了難。
  
  要是這東西一直發光,他怎麼才能帶出城關?城衛會認定他偷了貴人家裡的寶物。
  
  自然他也看見,發光的不是匣子本身,而是匣外貼著的一張黃紙。
  
  也不知為何,這張黃紙有金屬的色澤,上頭布滿紅色圖案,像字又像畫,他看不懂——以他閱歷見識,怎知世上還有「符籙」此物?
  
  但他轉眼就想到瞭解決辦法,伸手從地上摸了根樹枝,就去挑這張符籙。無論這個會發光的物體是什麼,只要把它揭開,他就能帶著匣子走了。
  
  此物原本大概裹得嚴實,但現在已經脫落一半,面上泛黃、邊緣發捲,上頭的符文模糊了好幾處,看上去又破又舊。
  
  小乞丐只試了兩次,符籙就被挑開。
  
  一旦落地,它就沒了光芒,像一張普通的黃紙。緊接著「叭嗒」一聲,匣蓋自行彈起。
  
  匣子打開了,露出裡面的東西。
  
  那漢子拚死也要送走的寶物,應該很貴重吧,怎麼會是這個?小乞丐側了側頭,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從匣子裡拾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條項鏈。
  
  準確來說,那只是一根紅繩,繫著的墜子居然是個木刻的小小鈴鐺,只有尾指的指肚大小。
  
  可是鈴身有些奇怪的花紋,或者說是文字?反正他不認得。
  
  小男孩下意識摸了摸鈴鐺,很光滑,像是長久有人摩挲,表面甚至裹著一層黯淡的包漿,也不知這些花紋是怎麼印上去的。待摸到頂部的缺口時,指尖突然刺痛!
  
  他火速縮手,見到指頭上冒出了血珠,有點著惱——這鈴鐺裡還藏著針嗎?
  
  此地不宜久留,小乞丐突然回過神來。但他抓著項鏈還未跑出兩步,牆頭上突然落下兩個黑影,就攔在他面前。
  
  兩個黑衣人趕到了。
  
  「東西呢?交出來!」
  
  小乞丐一把丟出紅繩,沒有半點猶豫。小命要緊,他可沒有拚死保物的決心。這不是他的東西,也不關他的事。
  
  他正打算反身就跑,卻見木頭鈴鐺裡逸出一股紅煙。
  
  緊接著,鈴鐺莫名其妙消失,紅煙卻在快速擴散。
  
  這是什麼情況?小小一個鈴鐺裡面,到底藏了多少機關?
  
  兩個黑衣人見狀,只以為是他放毒暗算,正打算繞開紅煙追去找他算賬,煙氣卻憑空一收,竟然化作一人,逕直擋住他們去路。
  
  從小乞丐的角度看去,只見到一個身著紅袍的窈窕背影,腰細得像柳枝,露出來的肌膚白得好似能發光。
  
  兩名黑衣人停下了腳步。
  
  前方有個女子正對他們淺笑嫣然。
  
  他們應該戒備而警惕,可是眼前人那麼美好,有幸看見她的人就像是絕世美景的闖入者,滿腦子只剩下歡喜讚歎,哪裡還生得出半點敵意、半點殺心?
  
  她有秀髮如瀑,紅唇如血,鳳眸裡卻含著無盡春水,顧盼間盈盈蕩漾,只消一眼就令人自此沉溺,直至覆頂。
  
  她往這裡一站,涼薄淒寒的秋夜彷彿就變成了春風沉醉的晚上,連撲面而來的勁風都小意溫柔起來,不敢驚擾於她。
  
  兩個黑衣人直著眼癡癡凝望,連移開一眼都捨不得,竟不知空氣中還飄蕩著幾縷紅煙,在夜色掩護下接連鑽入他們口鼻當中去了。
  
  他們卸下了心防。
  
  這女子輕啟朱唇,和聲道:「你們累啦,還不想歇歇嗎?」
  
  聲音幽喑低婉,帶著溫柔勸慰之意,彷彿真為他們著想。
  
  這兩人聽著「累」字,立刻就覺得心底泛上來一股子酸乏,腦袋也重了,身體也沉了,果然恨不得坐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其中一人心志尚堅,掙扎一下兀自記得:「任務還沒完成,要追、追回……」
  
  「要追誰?」女子眨了眨眼,「這兒哪裡有人?」
  
  她身後只有一條空巷,莫說人了,就算野貓也沒一隻。
  
  這兩人頭腦越發昏沉,見到巷裡無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女子好聽的聲音又鑽進耳中,在腦海裡層層疊疊地迴響:「看看你的同伴。」
  
  從「你們」變成了「你」,兩人卻都未發現,只是轉動眼珠,望向對方。
  
  她的聲音循循善誘,每個字聽起來都像是金科玉律:「他偷走了寶物,還要搶你的功勞,害你的命呢。」
  
  她笑了笑,伸手輕拂鬢髮,露出腕上一隻金色手鐲:「你要怎麼辦呢?」
  
  兩人互望的目光裡,慢慢有怒火積蘊:「怎麼辦?」
  
  「殺了他!」女子語音突然轉厲,如曲至高處。兩人腦海裡似乎有根弦「啪」一下應聲而斷,「奪回寶物!」
  
  「鏘」,兵刃出鞘,刺耳又冰冷。
  
  那是殺人之音。
  
  ¥¥¥¥¥
  
  那兩人不知疲倦疼痛地互砍,在他們洞穿對方要害時,天上又砸下一記響雷,轟隆聲把他們從迷怔中震醒,才發現自己死到臨頭。
  
  而後,大雨傾盆。
  
  旱了年餘的黟城,終於迎來一場及時雨。
  
  女子抬頭,任冰冷的雨水胡亂拍在自己臉上。她迷醉地深吸一口氣,壓根兒不介意這巷子裡的各種怪味兒:「這麼久了,終於出來啦。」
  
  說罷,她才轉身沿巷前行。其步履悠閒,速度卻比常人發力奔跑更快,接著拐過了一個彎,又一個彎……
  
  七拐八彎,她才追上前方那個流躥的瘦小身影。
  
  就連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小乞丐看著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可身形比猴兒還靈活,跑起路來一般成人大概都攆不上。並且他熟悉地形,常換去岔路。換作其他追兵,八成要被他藉助蛛網般的巷子給甩掉了。
  
  當然,不包括她。
  
  眼看這小子越發往大街跑,周圍的燈火也越來越多,她適時咳了一聲,確保自己聲音能鑽入他耳中:
  
  「停下。」
  
  他充耳不聞,也沒受到驚嚇,兩條腿倒是邁得更快了些。
  
  她的聲音更加陰狠:「否則我吃了你。」小白眼兒狼,她可是為了救他才出手的。
  
  他一下剎住腳步。
  
  酒樓後巷裡傳來的動靜已經消失了,可是先前的慘呼、叫罵和兵刃相擊聲,他可是聽得清楚。他不知這女人底細,但她既能輕鬆收拾掉那兩個黑衣人,那麼說吃他也就真能吃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怪物。
  
  「看來你還聽得懂人話。」她哼了一聲,「可知道方才那兩人是誰?」
  
  小乞丐搖頭。
  
  「可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她往他胸口一指。
  
  小乞丐低頭,瞳孔驟然一縮:
  
  方才被他擲出去的木鈴鐺項鏈,居然還在他脖子上掛著!
  
  他顧著逃命,居然都未察覺這東西是何時回來的。
  
  他搖了搖頭。
  
  果然是這樣,紅衣女子伸手拂了拂鬢角。她生得極美,即便是個漫不經心的動作也顯風華天成。
  
  「這是個禍害,分分鐘就能取你性命,就像方才那兩人一樣。」說話間,她緊盯著這小鬼,想從他臉上看出害怕。不過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好似有些呆滯。「想擺脫它嗎?」
  
  小乞丐終於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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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09:42 AM

第2章 威脅與利誘
  
  她的心情終於轉好,面色和緩下來,「這城裡身份最高的人是誰?」
  
  他怔怔看著她,不吱聲,表情有兩分呆滯。
  
  莫不是個蠢物,只會憑本能行事?紅衣女蹙起黛眉:「你不知道?」
  
  依舊沒有回應。
  
  「城主府在哪裡,你總知道了吧?」一座小城裡身份地位最高的,不是城主就是豪紳了。這小乞丐是本地人氏,討飯到七八歲還餓不死,必定對城裡佈局瞭若指掌,「帶我去,我再給你一段解除咒。只要乖乖念出,這禍害就不會跟著你了。怎樣,很簡單罷?」
  
  小乞丐側頭望著她,眼珠子轉了轉,又搖上頭了。
  
  她氣結:「說話!光是搖頭點頭,鬼知道你什麼意思!」
  
  她不就是鬼嗎?小乞丐低頭看地面。她赤足而行,那雙雪白小腳骨肉亭勻,挑不出一點瑕疵,可是足底離地面還有半寸,根本不曾接觸。
  
  她嫌髒。
  
  除了鬼,什麼生物能這樣飄著走?
  
  紅衣女瞧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發現了自己的異狀,不由得輕哼一聲,暗暗奇怪。今晚遇上這麼一連串怪事,普通人都會嚇得膽禿,這小鬼還能分神仔細去看她的腳,他是腦子缺根筋還是膽子太大?
  
  「我不是鬼……」她不耐煩了,掏出一掛銅錢,「行了,你去城主府走一趟,這錢就歸你了,如何?」這是她方才順手牽羊,從地上的死鬼身邊摸來的。乞丐麼,不是要錢就是要食,這小傢伙還不得撲上來千恩萬謝?
  
  可是小乞丐眼都不眨,也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在她面前一晃即收起。
  
  這是在告訴她,他有五兩銀子!
  
  其實他有兩錠這樣的銀子,是先前那漢子給他的。可他不想全拿出來現眼,萬一被這女人全搶走怎麼辦?
  
  紅衣女一噎,終於看見他臉上流露出一點不屑。
  
  尼瑪,她居然被一個乞丐嫌棄!
  
  她臉上浮起怒氣,四周落下的雨點頓時斜斜往外飛去,像是一下都被推遠。小乞丐見狀,立刻躥去路邊的屋簷下站著,不讓自己再挨澆了。
  
  紅衣女看他行止,就知道他是打算跟她好好「議價」了。才幾息的功夫,這小子好似已經從方才亡命奔逃的緊張中脫離出來。
  
  可她才剛剛醒轉,沒帶著這些阿堵物,手邊的錢銀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那兩個黑衣人出來執行任務,身上帶錢極少,湊起來居然還不到這小子手上的五兩重!
  
  活該黃泉路上當窮鬼。
  
  「好吧,咱們來做一樁交易。」紅衣女再度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你把鈴鐺按我的要求送掉,我就請你上城裡最好的館子大吃一頓,山珍海味,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見到小乞丐露出神往之色,她的聲音變得更加魅惑,比起方才對付兩個黑衣人時也不差了,「想想紅燒魚、醬肘子、九轉肥腸、小豆涼糕,再來兩杯果子露!這天氣吃進肚裡,怎一個爽字了得?」
  
  她料定這小乞丐沒聽過真正的美味珍饈,只揀些最普通的菜式來打動他,果然說一道菜名就見他咽一下口水,於是嘴角終於浮起微笑來。
  
  一頓飯就能收買,小孩子就是沒見識。
  
  「好啦,帶路罷。」她的聲音放得柔和,像山澗裡的清泉,「我從不食言,答應你的一定就能做到。」
  
  小乞丐仰頭望著她。
  
  他這年紀還辨不出她的美有多麼驚心動魄,只知道她立在這樣的滂沱大雨中,青絲與衣衫卻不沾濕,應該是有很厲害的本事。
  
  所以紅衣女再度催問的時候,他終於張口開聲了:
  
  「啊——」
  
  聲音又粗又啞,好比鴉啼,全無童音的清琅。
  
  紅衣女心中一跳,臉上卻變了顏色:「你作什麼!」
  
  小乞丐又接連「啊」了兩聲,長短不一,卻同樣刺耳。
  
  紅衣女頓感眼前一黑。
  
  「你是個啞巴!」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鳳眼一下瞪成了杏眼,「你怎麼可以是個啞巴!」
  
  是啞巴就念不出解除咒,不能切斷他和鈴鐺之間的聯繫。那麼她就、她就……擺脫不了這個臭小子!
  
  小乞丐雙手一攤,眼神無辜。
  
  誰能願意自己是啞巴?
  
  她忍不住在巷子裡踱了兩圈,又想出個辦法:「要不,立個契約也有同等效力。」一抬手,指尖就浮現一份文書。
  
  紙面泛著淡淡的紅光,小乞丐還能望見上面的字正在飛快生成。
  
  他不懂神通,自然也不曉得這一手有多了不起。
  
  「內容我已經擬好了。」她拈著契紙往他面前一推,「你只要簽名畫押就能生效。唔,畫押知道嗎?就是蓋個手印!」
  
  這張紙看起來很貴,表面甚至有若隱若現的金紋,一定很值錢吧?小乞丐呆呆望著,甚至湊過去嗅了兩下。
  
  有一縷幽香,淺淡,但是好聞。
  
  「作什麼?」她忍不住一縮,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支毛筆,塞進他手裡,「快簽名!」
  
  小乞丐抓著筆,抬手,在契紙上虛虛比劃兩下,突然衝她用力搖頭。
  
  「怎……」這回她只說出一個字就沒了下文。
  
  她望見他執筆的方式了,居然是握拳,就跟拿著小刀似地!
  
  會寫字的人,能這麼執筆嗎?
  
  「你不會寫字?」她沒控制好,聲音都拔高了八度,「你竟然不認字?」
  
  不等小矮子再搖首,她已經按住額頭,胸口一陣陣發堵。一定是自己是睡太久了,剛醒來腦筋不靈活。這世道就連多數平民都不通文字,能去塾裡上課的都有家底。這小子是個乞丐吔,吃都吃不飽,穿也穿不暖,哪有人會教他識文斷字!
  
  她一下氣得笑了:「既不會說話,又不能寫字,廢物一樣的,你還能幹成什麼事!」凈知道給她添麻煩!
  
  小乞丐抿了抿唇。這句話裡有幾個字,從前那個女人一邊狠命揍他時也一邊罵過無數回。
  
  他眼中露出一點陰鷙,但轉瞬即逝,連紅衣女都未注意到。
  
  自然她現在也沒功夫去理會他的小情緒。眼下這情況真是妙極,他說不出也寫不出解除咒,那麼木鈴鐺就還會跟著他,她也……不得不跟著他!
  
  即便從前最危難之時,她也沒想過自己會跟著一個乞丐!
  
  再想想,再想想,還會有辦法的。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打了個響指,紙和筆都不見了。接著,她湊近小乞丐,而後伸手——
  
  還未碰到他,他就後跳一步,滿面警惕。
  
  「躲什麼?我真想弄死你,一根手指就夠了。」
  
  小乞丐避得更遠了,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的手指。
  
  她的確伸出了一根手指呵,嫩生生地,春蔥一般。
  
  從來沒人會避她如同蛇蠍!紅衣女呵呵一笑,強壓下怒火:「過來,我看看你還有沒可能說話。說不定能治好呢?」
  
  他的病,能治?
  
  小乞丐將信將疑,但是渴望佔了上風,他還是慢慢挪了過來。
  
  她有求於他,應該不至於現在就弄死他罷?
  
  紅衣女伸手在他脖子上摸索,感受到他肌肉緊繃,於是輕彈兩下:「放鬆。」
  
  他咽部有個疤,或許是從前受過傷。
  
  小乞丐立覺一股清涼酥麻從她指尖傳遞過來,深入腠理、筋腱、骨骼,談不上舒服,卻絕對不難受。
  
  稍頃,她縮回指尖,那股子古怪力量也不見了。
  
  「聲帶受損,可以治好,但是要花點時間。」
  
  小乞丐雙眼一亮。他也能說話?
  
  說到這裡,紅衣女心下嘆氣。換作從前,這種小事只是舉手之勞;現在麼,她卻沒有讓他立地康復的能力,「先說好,我幫你治病,你把這隻木鈴鐺按我的要求送人——」
  
  小乞丐低頭看著胸前的墜子,伸手摸了摸。這東西光滑趁手,並且有陣陣悸動傳來,似乎它與他格外親切。
  
  這世上對他和顏悅色的人很少,想不到反而是個死物願意跟他親近。
  
  眼前的紅衣女每分每秒都想拿走鈴鐺,可為什麼她不動手,只與他討價還價呢?
  
  明明她那麼強大,先前兩個黑衣人都死在她手裡。
  
  他沉思了幾息,正好聽見她最後一句話:「——我們各取所需。」
  
  他用力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紅衣女氣得伸手,直想一指頭戳死他。天底下竟然有這麼討人厭的小鬼!
  
  可是手伸到半路就停頓了,緊緊捏成了拳。
  
  她無法傷害鈴鐺的主人,甚至不能用神通蠱惑他!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喧嘩聲,有一隊衣甲鮮明的士兵從巷前奔過,神情肅穆。
  
  緊接著,又是一隊。
  
  那是城守軍,小乞丐甚至認出裡頭有幾張熟面孔。
  
  城裡出事了?
  
  聯想起交給他木鈴鐺的漢子,他皺了皺眉。
  
  「喂……」紅衣女又喚他一聲,然後就聽到一陣古怪的聲音:
  
  咕嚕——嘰咕咕——
  
  響動不大,可她耳力太好,在喧嘩的雨聲中都能分辨出來。
  
  小乞丐揉了揉肚子,臉上倒沒什麼異常。平常這個時候,他都窩在荒園裡睡覺,今天遇上一連串意外,又穿行了大半個城市,肚裡那一點兒存貨早消耗光了。
  
  但他已經習慣了忍飢挨餓。
  
  「可憐呢,餓得這樣厲害!」紅衣女躍上牆頭往遠處眺望,「我看百丈外就有兩家館子燈火通明。生意這樣好,想來廚子手藝很不錯。」
  
  她笑吟吟看著他,即便不經意,眼裡也是一片波光瀲灧:「你身上有錢,怎不去美美吃上一頓?頭盤先切個香噴噴的燒雞,保證咬下去就滿口流油!」
  
  聽見「燒雞」兩字,小乞丐咕嘟咽了下口水,又撓了撓脖子,眼神直往那個方向飄。
  
  他知道兩家館子位置,也吃過那裡的東西——當然,不是正大光明走進去,而是在館子的後巷和貓狗爭搶殘羹剩飯。
  
  紅衣女嘴角微揚。才幾歲大的孩子,平時又沒吃過好東西,她就不信這小鬼不心動。
  
  然而一個臭要飯的突然有了錢,可不是什麼好事。他敢上飯館亮銀子,店家八成把他當小賊報官。等他惹上更大麻煩,自然只好找她求助。到那時,她就要求解約!
  
  不過,小乞丐定定往那裡看了幾眼,居然就轉身走了。
  
  走得乾脆俐落,毫不留戀。
  
  「……你就不想吃頓飽飯?」她的口氣已經有些艾怨。
  
  小乞丐奔出數十步,才轉頭看了看她。
  
  哪怕把嫌棄都寫在臉上,她也依舊跟在他身邊呢。難道?
  
  他撒開手,大步前行,再不往她那裡多瞧一眼。
  
  紅衣女輕抬蓮步隨他前行,風姿綽約,哪像他一邁腿就濺出滿身泥點?但她臉上寫滿不悅,這會兒也懶得開口了。
  
  一個人自說自話,實在沒什麼意思。
  
  接下來一路沉默,只有雨聲淅瀝不絕。
  
  對小乞丐來說,他的世界原本就是這樣安靜,只不過現在身邊多了個看客。
  
  ……
  
  小半刻鐘後,他們走進一條衚衕。
  
  和前面的暗巷不同,這裡家家戶戶點亮燈火,顯然都住著人。還有幾條狗衝出來,對著小乞丐一通狂吠。
  
  紅衣女心情不佳,衝它們一瞪眼,這幾條狗就嗷嗚一聲,夾著尾巴躥回去了。
  
  民宅門口經常有老人閒坐,不過今晚下雨,一個人都沒有。儘管如此,小乞丐還是走到衚衕底才繞個圈子,走去尾巷。
  
  民宅的後門,多半朝這裡開。
  
  紅衣女就見他悄悄溜到一扇黑門前,不知從哪裡摸了個不大不小的石頭丟進牆裡。
  
  「啪嗒」,石頭擊中正房屋瓦,在雨聲中依舊清脆。
  
  要是有人,這會兒就該出來看情況了,此謂投石問路。
  
  然而過了十幾息,門裡一點動靜都無。
  
  小乞丐又扔了一回石子兒,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才觀顧左右,然後爬牆翻了進去。
  
  莫看他矮,身手比起猴兒一點不差。紅衣女撇了撇嘴,暗道原來是個慣偷兒,翻牆已經翻得這麼老練了。
  
  門後就是個很小的院子,空地種上了青菜,然而菜花都開出了一掌多高也未採摘,顯然主人離開有段時間了。
  
  正屋都上了鎖,小乞丐也沒去費力撬開。不過紅衣女從門縫裡飄進去,到處轉了轉。
  
  小乞丐望見這一幕,更確定她是鬼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09:51 AM

第3章 不許吃!
  
  而紅衣女則下了個定論:這家主人大概是個小商販,每隔幾個月就得趟遠門,於是被這個小滑頭鑽了空子。
  
  巡視一遍回來,她發現小乞丐已經在後廚裡生火,又座鍋燒水。
  
  他個頭太矮,還要拿板凳墊足才夠得到灶台。
  
  趁著這段時間,他去後院裡刨土挖出幾個毛芋——這些塊莖上頭並沒有長植物,因此她知道它們原本並不種在這片地裡,只可能是小乞丐帶來的。
  
  這小子居然在別人家裡偷藏食物?紅衣女撫了撫下巴,看來他已經摸清了這家主人的規律,知道何時可以「借用」人家的房子。
  
  挖取第四隻毛芋時,地裡突然躥出一個黑影,閃電般往牆角跑去。
  
  它快,小乞丐更快,兩指一挾,就拎住尾巴將它倒提起來。
  
  這東西掙扎不休,還一邊吱吱叫喚。
  
  「老鼠!」紅衣女不由得倒退一步,滿臉嫌厭,又見到小乞丐仔細打量著老鼠,那眼神和看毛芋並沒有什麼區別。
  
  「不許你吃它!」太噁心了,尤其這老鼠又大又肥!
  
  小乞丐瞅了幾眼,就去廚房裡找了個小竹籠子,將老鼠關了進去。這東西要偷吃他的毛芋,他就有權利吃掉它,這有什麼不對?但他知道,城裡的千金嬌小姐們也很怕蛇蟻蟲豸,尤其怕老鼠,哪一回見了都要跺著腳尖叫。
  
  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老鼠更怕她們。
  
  一邊想著,他動作不減利索,飛快給挖出來的小芋艿洗凈泥巴。正好水也燒開了,他就上屜去蒸。
  
  紅衣女一直緊盯著他,唯恐他真去收拾那隻老鼠。畢竟這小子看起來很久沒沾葷腥了。
  
  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他伸手提起了竹籠子。
  
  「不許吃!」她大驚失色,像是要打掉這個籠子,但是上前兩步又頓住,「鈴鐺的主人,絕不許吃進這種東西!」
  
  否則她一輩子都會犯噁心。
  
  堂堂的鈴鐺主人居然要吃老鼠,這是什麼天方夜譚?換在從前有人跟她這樣說,她必要笑破肚皮。可是現在麼,她笑都笑不出來!
  
  他舉著籠子朝她晃了晃,一邊指著自己咽喉。
  
  「作什麼?」
  
  小乞丐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咽喉,「啊」了兩聲,最後又晃了一次籠子。
  
  紅衣女看懂了,俏面微變,然後換上一臉茫然。
  
  他在威脅她,要是不幫他治好聲帶,他就吃掉這隻老鼠?
  
  這小要飯的居然敢威脅她!
  
  「什麼意思?」她故意眨了眨眼,「光這麼比劃,我看不懂。」
  
  臭小子,想得倒美。她就欺負他說不出話,怎滴?
  
  小乞丐沉吟一下,反手打開鍋蓋,就要將吱吱叫的老鼠丟進滾水裡。
  
  「住手!」她尖叫一聲撲上來,下意識要將他手上的竹籠拍掉。然而指尖還未觸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擋住。
  
  那是契約之力。
  
  鈴鐺既已認主,在自身安全不受威脅的情況下,她就不能跟鈴鐺主人對著幹!
  
  小乞丐把竹籠子往灶上又湊了湊,更近了。
  
  紅衣女胸口一陣起伏,費盡全力才能將怒氣暫且壓住:「行,我幫你治,只要你將這東西丟遠!」
  
  要的就是這句話。小乞丐目的達到,立刻將竹籠放到一邊,又當著她的面,打來清水反覆洗手,又搓了兩遍皂角。
  
  這即是說,他不會再碰老鼠了。
  
  紅衣女怒色稍霽,心裡的火氣卻沒消褪多少。她從前縱橫天下,令多少生靈談之色變,如今受制於人,竟被人間一個最低賤的小乞丐盡情拿捏。
  
  想到氣處,她一掌拍在案板上。
  
  這案板底下的檯子由紅磚砌成,結實得很,被她這麼一拍,也沒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響聲。
  
  小乞丐望著這案板好半天,以為會像那些功夫在身的人劈板磚那樣咣咣碎成幾塊。
  
  然而,並沒有。事實上,她一掌下去像拍在棉花上,沒有半點兒聲音迴響。
  
  好吧,他預計錯誤。小乞丐聳了聳肩,這個女人的出場方式太古怪,他還以為她很厲害呢。
  
  他又去找東西了。
  
  才翻出半包蔗糖,他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案板,只聽見「嘩」一下低響,紅磚檯子就塌了。
  
  坍塌得很徹底,都碎成齏粉,找不出半塊好磚。
  
  就彷彿這檯子原本就是用細沙堆起來的一樣,而紅衣女那一拍只是重新將它們打回了原形。
  
  小乞丐張著嘴,一下就合不攏了。好、好厲害!比胡財主家的護院大師傅還厲害,那人只能一下敲碎三塊板磚呢。
  
  紅衣女幽幽道:「再惹我,我就將你也變作粉末!」
  
  小乞丐縮了縮,眼裡好似終於露出了畏懼之色,讓她稍感滿意。
  
  這個時候,芋艿蒸熟了。
  
  小乞丐取出食物,又將蔗糖撒在粗陶碟子裡,然後給芋艿剝了半圈外皮,露出肥白圓短、形如雞蛋的身段,再去蘸糖。
  
  糖比一般調味品要貴上許多,並不是平民家中必備的食材。好在這家主人平時販賣的貨物裡就有蔗糖,自家廚房裡是不缺的。
  
  他沒有馬上開吃,而是將芋艿遞給了她。
  
  紅衣女挑起秀眉,有些意外:「給我的?」
  
  小乞丐點頭,又將芋艿往她面前湊了湊。
  
  食物特有的香氣一陣陣飄近,讓她想起自己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吃過東西了。再看他臉上神情很誠懇,紅衣女面色一陣陰晴不定,最後還是伸手接過。
  
  罷了,她還能一直跟他對著幹嗎?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雖然他這「大腿」看起來細了些、短了些。
  
  咬一口食物,咯吱作響。芋艿特有的粉糯混合著蔗糖的清甜,儘管單調了些,可是吃下肚裡立刻就飽足感油然而生。
  
  儘管沒有葷腥,但這樣熱氣騰騰的食物一樣可以將胃腸哄騙得很好。
  
  小乞丐也在大口啃芋,吃得很香,好像這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頓飯,甚至都無暇分心去看她。
  
  兩人吃著同樣的食物,紅衣女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流連,若有所思。
  
  這小傢伙要挾她治病,知道她心中不忿,所以回頭就請吃東西討好她嗎?他才多大年紀,能有這種心機?
  
  若真如此,那可就有趣了呢。
  
  這一頓飯吃得各懷心思。紅衣女用得秀氣,只吃了一個,剩下的芋艿都被小乞丐包圓兒了。他又瘦又小,胃容量卻著實驚人。
  
  吃著吃著,他還伸手去撓脖子。紅衣女注意到,他頸部不知何時冒出一小塊紅疹。
  
  就這麼快?方才她在暗巷給他檢查聲帶時還沒有呢。
  
  吃飽以後,他又去菜地裡刨出兩個帶土的芋艿,還把裝著老鼠的竹籠順便拎上。紅衣女奇道:「你不在這裡過夜?」
  
  飯都在這裡吃了,用的是人家的柴火清水和蔗糖,她不信這小子拉不下臉來睡覺。外頭有淒風冷雨,又不太平,他好不容易找到個棲身之所。
  
  小乞丐搖了搖頭,循原路爬出圍牆,悄悄遁走。
  
  過不多時,就有一隊士兵走進衚衕,挨家挨戶敲門。
  
  所有人都被驚動了,睡眼惺忪出來開門:「兵爺,發生什麼事了?」
  
  「城裡有命案發生,兇嫌在逃!」
  
  大家都吃了一驚。
  
  這時住在商販隔壁的家主人主動道:「哎呀,大劉十天前出門做生意去了,但我今晚好似聽到他家傳來一些響動,後院還有白煙飄起。」
  
  幾個士兵相視一眼,立刻就轉身去了商販家門口:
  
  「搜!」
  
  ¥¥¥¥¥
  
  紅衣女就佇立在附近的牌樓上,居高臨下,將巷子裡的騷動盡收眼底。她嘆了口氣,這才飄然落去小乞丐身邊。
  
  他們走得及時,避過了兵禍,否則小乞丐要吃不完兜著走,或許就得求著她幫忙了。
  
  他堅持不在商販家過夜,是事先就預估到這樣的危險嗎?
  
  小乞丐破舊的衣裳重新被雨水打得精濕。他的身形瘦小又狼狽,腦門兒上頂著一蓬亂髮,無論放在哪裡都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誰也不會在意他。
  
  但紅衣女終於覺得,有點意思了。
  
  她也不著急了,慢悠悠開了口:「現在,你想上哪兒過夜?」黟城太小,可供流浪兒過夜的地方本就不多。這小鬼身體再強健,淋上一夜的雨也是夠戧。
  
  小乞丐沒有反應,但他每一次拐彎都不猶豫,顯然心裡已經盤算好了。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高喝。
  
  「喂,站住!」
  
  巷口有個兵衛看到他了,轉身走了過來。
  
  小乞丐乖乖停住腳步。
  
  這裡快到鬧市區,地形不如方才那片區域複雜。他人小腿短,在這裡根本跑不過一個健壯的成年人。
  
  紅衣女「嘁」了一聲:「倒是很聽別人的話嘛。」
  
  小乞丐理都不理。混在市井之中,什麼時候能逃,什麼時候得聽話,他心知肚明。
  
  那衛兵大步走來,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得一怔:「小傢伙,是你?」
  
  小乞丐點頭,還衝他露齒一笑。
  
  他的臉不算乾淨,但是兩排小牙很白,這個笑容就顯得很燦爛、很陽光,甚至還有兩分……諂媚。
  
  紅衣女不由得一呆:看不出這小子還能討好人,難不成方才在她面前都是裝襲作啞?
  
  不過這衛兵顯然是認得他的,臉色緩和幾分:「附近有可疑人物出沒嗎?你在這裡,可曾聽到什麼異響?」
  
  他是逕直走過來的,目光也只放在小乞丐身上,好像對孩子身邊顯眼十倍的紅衣女視而不見。
  
  小乞丐看看他,再看看紅衣女,面露不解。城裡要是出了亂子,首先被盤查的必定是他這種人。不過說到可疑人物,眼前這個女人不算嗎?
  
  她抱臂輕哼:「只要我願意,普通人是看不見我的。」
  
  原來如此。小乞丐懂了,聽說有人能看見鬼,有的卻不能。不過方才她也吃芋艿了啊,鬼能吃東西嗎?
  
  衛兵狐疑道:「你在看什麼?」
  
  他衝著衛兵搖了搖頭。
  
  又露出那種無辜表情了,看起來自然不做作,可信度很高。紅衣女嘖嘖兩聲,這小子裝得好像。
  
  衛兵知道他是啞巴,年紀又小,那樁案子和他應該扯不上關係,這時也只是順口一問,就揮了揮手:「去吧去吧,這幾天別惹事,不然你吃不完兜著走!」
  
  小乞丐正要轉身溜走,卻見不遠處的牆根有黑影一閃。
  
  有人躲在那裡!
  
  衛兵也看見了,對他道了一句:「快走!」自己就大步追了過去。
  
  那是一條短街,夜色裡暗沉沉地,黑暗中像藏著能噬人的怪物。小乞丐往那個方向看了幾眼,紅衣女從他眸中望見了一點擔憂。
  
  看來這小子不僅認得那衛兵,平時還有些接觸呢。
  
  「你是該擔心他。」
  
  好一會兒,她才慢條斯理道,「再走兩個拐角,前面埋伏著三個黑衣人。這兵頭武藝普通,不會是他們對手。」
  
  小乞丐一懍。
  
  這女人雖然古怪,但到目前為止都沒說過假話。何況她也沒有理由騙他不是?
  
  紅衣女站在高牆上,往那個方向做了個眺望的姿勢:「那些人殺氣很重,不會留活口。你的朋友活不了多久了,怎麼辦呢?」
  
  她一雙妙目斜睨過來,滿滿都是笑意:「你現在開口求我,我就能保他安然無恙哦。只要你點頭兩下,我就當你同意了我的條件。」
  
  所謂一力降十會。這小鬼再奸詐,遇上武力值遠高於他的黑衣人也只有勉力逃生的份兒,遑論在人家手底下救人。
  
  除了老老實實來求她出手,她都想不出這小傢伙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別掙扎了,來吧,乖乖向她求助吧!
  
  她心情大好。
  
  小乞丐目光閃動。
  
  求她,無非是要他同意將木鈴鐺送去城主府吧?可他事先已經收了那漢子的錢。
  
  若不求她,他還有什麼法子救人?現在衝進去拖著兵頭子往回走已經來不及了,八成會把自己當盤菜送給那些黑衣人。
  
  對方最想搶的東西,就在他手上!
  
  時間緊迫,他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忽然瞄到了對面的一間商鋪。
  
  這鋪子門臉兒很新,前不久才刷過漆,招牌也是描金的,老大的「祥桂堂」三個字很氣派,就連圍牆也比其他店面要高得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00 AM

第4章 奇計
  
  不過路旁的棗樹生得高大,有兩根樹杈伸進他家了。
  
  這條路上沒人,小乞丐三下五除二爬上棗樹,抓了幾個青澀的果子就往鋪子裡丟。
  
  這些鋪子前邊是做生意的門面,後邊是堆貨和養騾馬、放大車的院落。
  
  果子才落地,院裡就響起了犬吠聲,隨後兩條大狗從廄棚裡躥出來,衝著樹上的小乞丐直叫喚。
  
  啊哦,這次投石問路失敗了。紅衣女抱臂在樹杈上坐下來,不準備插手。
  
  有些鋪子招賊的次數多了,就專門養狗當護衛,不僅比人可靠,還訓練有素,不吃陌生人丟進來的食物。
  
  這小子還下得去嗎?
  
  小乞丐面不改色,像是早知道這鋪子養狗。
  
  這倒不奇怪,他在黟城長大,對這些鋪面該如數家珍才是。紅衣女就見他從腰間摘下一個竹籠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倒在了底下的院子裡。
  
  那隻老鼠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不遠處卻有兩條大狗。它剛一落地就一溜煙兒躥向牆邊,瘋狂逃命去也。
  
  兩條大狗吠了一聲,好生糾結。主人的確訓練它們不吃外人給的食物,可這食物要是會動會跑會叫……
  
  好為難啊!
  
  看看樹上的人,再看看地上的老鼠,兩條狗原地蹦了兩下,實在按捺不住追趕活物的衝動,嗷嗷嗷攆耗子去了。
  
  趁著狗拿耗子的功夫,小乞丐溜進了院子。
  
  坐在樹上的紅衣女扶著自己額頭,嘆了口氣。
  
  似乎又失敗了。
  
  但這一次,她心境平和。
  
  難不成失敗次數多了,也能習慣成自然?這對她來說,可是好新奇的體驗。
  
  不過十幾息功夫,狗還沒追到耗子呢,底下那個小慣犯已經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手腳俐落地重新爬回樹上了。
  
  ……
  
  兵頭拐過兩個彎,果然遇上了埋伏。
  
  黑衣人都有功夫在身,又是以三對一。很快他就傷痕纍纍,最嚴重的一處開在右胸,怕是傷了肺部。
  
  他用力呼喝。這附近有軍隊巡查,然而他的聲音都被嘩嘩的雨聲蓋住,傳不出多遠。
  
  對方的攻擊也因此越發凌厲,顯然不願夜長夢多。
  
  這些人必定就是今晚命案的兇手,可惜,他好似等不及救兵趕到了。兵頭苦笑,隨即後背上中了一刀。
  
  就在這時,有幾掛長長的紅色物體從天而降,就落在他們周圍,還帶著細小的火星。
  
  一連串巨響,震耳欲聾:
  
  「劈啪,劈裡啪啦!」
  
  場裡正在打生打死的幾個人都呆住了。
  
  在地上又炸又跳地,不是鞭炮是什麼?還是老字號祥桂堂的特製鞭炮,點上一掛就能炸上半炷香時間那麼久!
  
  這地上可足足有七、八掛之多,刺鼻的硝煙味兒立刻瀰漫開來,硬生生把這個淒風冷雨的殺人夜變得像年三十那麼熱鬧。
  
  緊接著,附近的大門紛紛打開,幾十人探出腦袋往這裡看來——附近住著不少人家,鞭炮響上幾聲,家家戶戶都要開門出來瞧個究竟。
  
  哪怕睡得再死,被這漫天響的炮仗聲震一震,誰能不醒?
  
  有孩子被直接嚇哭了,於是那一戶的婆娘怒氣沖沖奔出來,給了個河東獅吼:「哪個殺千刀的,大半夜在這裡放鞭炮!」
  
  鞭炮聲一響,黑衣人就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趕緊撇下兵頭逃走。
  
  附近的居民望見戰鬥現場和滿身是血的兵頭都吃了一驚,黟城才多大點兒地方,當地人互相都認得,於是立刻有人上來扶起他。
  
  這裡的響動實在太大,半個小城都聽見了,軍隊也聞聲趕來,問過情況後向著黑衣人撤退的方向直追過去。
  
  兵頭子被扶去屋裡之前,往暗處看了一眼。
  
  先前,那裡好似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
  
  ¥¥¥¥¥
  
  小乞丐從樹頂爬下來,貼著牆根溜進了黑暗裡,正好與匆匆趕來的城守軍大隊人馬交錯而過。
  
  他打不過那三個黑衣人,可他知道祥桂堂的鞭炮一響,兵頭兒就安全了。黑衣人肯定也發現鞭炮是從樹上丟下來的,可那有什麼關係,他們沒瞧見他的模樣。
  
  紅衣女跟在他身邊,沉默了許久才問:「現在去哪兒?」
  
  這小子真地只有八歲?滿身的花招層出不窮。
  
  她又忘了,他現在還不能「說」。小乞丐自然沒什麼反應,只是沿著主路往城西走去。
  
  「看來,今晚的命案鬧得很大,不知道死了什麼人物。」她耳力極好,在牌樓上就聽到了線索。
  
  命案?小乞丐目光閃動,想起託付黑匣子給自己的漢子。其實兩人從前就見過,可是以這漢子的身份,他的死還不足以驚動全城。
  
  難道是……
  
  街上已經到處都是兵衛,連他都被盤查過兩次。不過他年紀太小,沒有行兇殺人的能力,所以兵衛們也只是例行公事,懶得在他身上多費唇舌。
  
  不久之後,小乞丐順利走進一座破舊的驛站。
  
  這驛站早被廢棄,騾馬車輛皆無,但場地還在,甚至空地上還鋪著稻草。
  
  驛站門口石階上蹲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衣衫比小乞丐還破爛,看來就知也是流浪的孤兒,然而體態壯實。
  
  小乞丐剛剛走近,他伸出一條腿攔住門口,流裡流氣道:「喲,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
  
  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小乞丐看了看場內,比了個睡覺的手勢。
  
  「怎麼,你那破園子裡的寶座睡得不舒服?」這小要飯的有怪癖,哪怕為此吃過大虧也沒改過獨來獨往的性子。
  
  小乞丐自然答不上來,但從懷裡掏出兩個圓溜溜的東西,在少年面前一晃。
  
  那是兩枚毛芋,還帶著泥,很新鮮。
  
  他下巴往驛站一呶,再把毛芋往少年眼前一推,意思很明顯:
  
  這是今晚的住宿費。
  
  少年接過來掂了兩下,嗯,有份量。拿人的手短,他臉色也好看了兩分,縮腿又指著門內道:「馬廄邊上那位置給你。」
  
  這裡原本就宿著五六個乞丐,其中有一個大喇喇佔據了小乞丐的半邊鋪位。後者抱著些稻草走過去,也沒甚別的動作,就直勾勾盯著那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06 AM

第5章 滅門
  
  那人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看得後背發毛,趕緊往回一縮,讓出位置。
  
  紅衣女捂住鼻子,靠在馬廄的木板上,看他鋪好稻草就躺下去了。
  
  這裡的味兒可不太好聞,哪有乞丐成天洗澡的?可是走進來她才後知後覺想起,小要飯的手臉看著雖然黑,可他身上什麼氣味都沒有。
  
  她低頭,這小子神情舒緩下來,終於露出了疲憊的模樣。他把自己蜷成一小小團就閉上了眼。
  
  今晚發生了那麼多事,他還真沉得住氣,就沒有一丁點稚齡童子的好奇心?
  
  紅衣女沒有吱聲。過不多時,她就察覺到孩子的呼吸變得勻長,但姿勢卻是一如既往的防備。
  
  畢竟年紀太小,其他七八歲的童子這會兒還在長輩膝下玩耍,哪用體會這些世情疾苦?
  
  雨聲漸收,她聽見矮棚後面有兩個乞丐正在低聲細氣地交頭接耳:
  
  「……就是馬廄邊那個小鬼?」
  
  「對,上次咬掉徐老三耳朵的就是他。徐家兄弟想去報仇,結果是瘸著回來的,打死不說過程。這小啞巴又瘋又壞又狠,一次弄不死他,後面休想安生。從那以後,這裡的人都不願意惹他。」
  
  「就這麼個小鬼?我一隻手都捏死他了。」
  
  「光說不練,你去試啊!」
  
  先前那人哼唧兩聲,沒再多言。
  
  紅衣女聽在耳中,只覺好笑。那小子不是個好東西,但跟瘋可搭不上邊。他年紀小,又有殘疾,這就註定了他不合群,不但得不到旁人的照顧還要被冷眼相對。
  
  都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在這下九流的江湖,人若沒有一點脾氣和個性,恐怕早被欺負得渣都不剩了。
  
  驛站還有半面破旗迎風招展。她立在旗柱頂上面向東方,衣袂翻飛,輕飄飄地好像要乘風而去。
  
  黑暗當中,似乎有些事兒正在快速發酵。
  
  「睡得倒挺香。」她瞥了底下的小乞丐一眼,輕聲一笑,「今晚可不太平呢。」
  
  ¥¥¥¥¥
  
  小乞丐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淩晨,紅衣女見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知道他染了風寒。其他童子若是這般,家人忙不迭就得去找大夫。不過再有兩個時辰,他的體熱又已消褪,一切恢復正常。
  
  一場病來無影也去無蹤,顯出他生命力的頑強。
  
  不過他到底是多睡了一會兒,一睜眼就見太陽升得老高——
  
  今兒是個大晴天,碧空如洗。如果他能躍到山上往下看,或許還會贊同麥田如畫這一句。
  
  小乞丐左右張望,沒瞧見紅衣女。
  
  她離開了嗎?
  
  紅衣女的消失,他不意外。他短短的幾年生命中只有過客,所有人最後都會離去,這一位或許也不例外。可惜的是,她說過要治好他的嗓子。
  
  看來只是說說而已。但他很想知道,能與人對話是種什麼感覺。
  
  乞丐的生活本就悠閒,他在地上躺了一小會兒也不急著起,眾人的議論聲卻將他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城主府……血案……三十七條人命……」
  
  他噌地一下坐起,全神貫注。
  
  ……
  
  一個時辰後,小乞丐站在城主府外。
  
  來看熱鬧的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但城主府大門外有兵衛嚴加看守,他們只能在四丈外伸長脖子,邊看邊議。
  
  眾人所說的內容,和他方才聽見的大同小異:
  
  昨晚,一夥強人夜襲城主府,城主葉大人全家帶僕役一共死了三十七人!
  
  從昨晚起,署衙就排布兵力四處巡查,到今晨終於抓到幾個賊人,此刻正在嚴加審訊!
  
  黟城很小,平時最多聽聞雞鳴狗盜之事,這樣的惡性大案卻是從未有過,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都在熱議。
  
  小乞丐在城主府大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他進不去命案現場,但聽說裡面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
  
  下手的兇徒有多麼狠辣,他倒是親自領教過。
  
  他撫了撫自己胸口,木鈴鐺就掩在衣襟底下,別人看不見。但他明白,城主府的命案與這枚鈴鐺有關。
  
  把黑匣遞給他的漢子,就是城主的親信!
  
  但願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他冒死攜出的東西、害城主全家喪命的東西,眼下就在一個小啞巴身上。
  
  小乞丐又想起了紅衣女。她知道來龍去脈嗎?
  
  她一直盼他將木鈴鐺交去城主府,現在這裡被血洗,她的希望落空了。
  
  一整個白天,黟城大街小巷都有軍隊穿梭往來的身影,到處風聲鶴唳。
  
  小乞丐又走去西城門,毫不意外地發現鐵將軍把門,城守軍把人往回趕。
  
  署衙查案,怕走了賊人,因此黟城全城封鎖,誰都不得進出。
  
  這下好了,他暫時去不了西郊的土地廟了。
  
  轉眼又到傍晚。
  
  夕陽下山時,小乞丐去井邊打水喝。剛一低頭,地上就多了條長長的影子。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昨晚救下的兵頭子。
  
  這人一身便服,領口還露出包紮的白布。他的身板硬朗,雖然負傷多處但未中要害,是以臉色蒼白了些,精神卻很不錯,右手還抱著一隻白貓。
  
  他站到小乞丐面前,以身體擋住其他路人視線,而後掏出一串銅錢、兩塊碎銀子遞過來:「謝謝你。我身上暫時只有這麼多。」
  
  他知道那幾掛鞭炮是眼前人的手筆了,這孩子於他有救命之恩。
  
  男孩毫不客氣地收了,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貓。
  
  這是本地罕見的長毛白貓,杏眼直鼻,面相飽滿。雖然還未完全長成,但領毛濃密而完整,體態雍容。
  
  可惜,它身上到處都沾著樹葉泥灰,髒兮兮地。
  
  兵頭兒道:「這是城主夫人豢養的寵物,昨晚被賊人踢了一腳。它原算作是滅門案的物證之一,不過檢查出內臟被踢破了,恐怕活不過今晚。衙裡留隻死貓沒用,上頭令我帶出處理。」說到這裡,將貓兒往小乞丐面前一送,「這貓原是府裡精養的,還有一身好肉,不若你拿去吧?」
  
  白貓和肥兔子差不多重量,這孩子也不知多久沒碰過葷腥,他就做個順水人情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16 AM

第6章 找上門來
  
  說話間,貓兒轉過腦袋,果然是奄奄一息的模樣,有氣無力的叫聲仍是嬌滴滴地,難怪曾是城主夫人的心頭寵。它一直瞇著眼,這時勉強睜開,小乞丐就發現它琉璃般的眼睛有一隻是黃色的,另一隻卻是藍色。
  
  他咽了下口水,把貓抱了過來。
  
  「這貓據說很有靈性。」兵頭兒揉了揉小乞丐的頂髮,「歸你了。」
  
  他又嘆了口氣:「黟城發生了這等大事,署尹大人焦頭爛額,從昨晚到今天都不敢闔眼。聽說很快有大人物要來了,我們也都戰戰兢兢,反倒不如你的日子過得坦然。」說罷轉身走了。
  
  入夜之前,小乞丐拿銅板換了兩個粗麵饅頭,就著井水吃下肚,又奢侈了一把,買了個小糖人,把玩了許久才吃掉。
  
  然後,他才往舊驛站走。這城裡的棲身之地不多,每一塊都有主人,非法入侵就是率先挑事。
  
  哪怕是個彈丸小城,也有普通人看不見的規則在作祟。
  
  不過這隻貓怎麼辦?只要拿進驛站,恐怕不等天明就會被其他人搶去吃掉吧?
  
  他邊走邊想辦法,沒留神自己正走過市集最後一段路程。
  
  這是市集最靠近河邊的部分,平時攤位元就少,太陽下山以後,這裡就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
  
  城守軍剛剛巡過這裡,所以應該挺安全吧?然而耳邊風聲忽起,眼前即有人影一晃。
  
  小乞丐立知不好,正要轉身逃跑,卻被人揪著後領直接提起。
  
  對方還捂緊了他的嘴,而後隨便找了家店鋪削開門閂,反手把他丟了進去,再惡狠狠問:「東西呢?」
  
  雖然殺氣十足,但他壓低了聲音。
  
  白貓掉在地上,虛弱得爬不起來,只得喵喵叫了兩聲。對方心細,把它也挪進鋪裡,免得引來路人注意。
  
  這是家成衣店,無人值守。
  
  現在小乞丐眼前站著兩人,相貌服飾都只是平常,屬於扔進人海裡就再也尋不著那一類。
  
  這些殺人兇徒恁快就找上門來了!小乞丐側了側頭,臉上茫然,心裡卻轉過無數念頭。
  
  「城主府的朱渙昨天交給你一樣東西,你把它藏哪了?」
  
  小乞丐心念電轉,而後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啊」了兩聲。
  
  這兩人也知道啞巴說不了話,只得道:「帶我們去。」
  
  他小心繞過兩人身邊,正要往外走,其中一人突然抓過他的手,在他掌心蓋了個紅紅的硃砂印。
  
  「別想著逃跑。」這人冷笑,「有這引路咒,就算你溜去天涯海角,我們也不會跟丟。」
  
  「這玩意兒不錯。」有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空靈、清脆,悅耳,在冰冷的夜裡卻突兀得有兩分瘮人。「拿來給我玩一玩。」
  
  兩人謔然轉身,見到一名紅衣女子倚門而立。其中一人不及看她長相,就伸手去抓小乞丐:
  
  這小子遊魚一般往門口躥去,若被他跑了,他們又會有大麻煩。
  
  不過他還未抓著男孩瘦小的胳膊,門邊的女郎後發而先至,雪白軟膩的小手重重按在他胸膛上,而後——
  
  穿了過去!
  
  全程未見血光四濺。
  
  若是屋裡兩人通曉陰陽,當會看見那倒楣蛋的魂魄居然直接被她推出身體之外,這時正飄在空中茫然無措。
  
  小乞丐頭都不回,抓緊時機溜出鋪子,不忘順手帶上了門。
  
  過了幾息,他就聽到鋪子裡傳出一記奇怪的響動,清脆、急促,像竹子被砍斷。
  
  而後,那裡頭就歸於平靜。
  
  小乞丐謹慎地隱在夜色中一動不動,做好了隨時拔腿就跑的準備。
  
  但緊接著就有個女聲附在他耳邊哼了一聲:「小沒良心的!」
  
  他一回頭,發現紅衣女不知何時溜出鋪子,就站在他身側。「自己一個人跑了還帶關門的!我要不是那兩人對手怎辦?」
  
  小乞丐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枚竹制的哨子。
  
  這是他白天在小攤上買的,一旦在城裡遇險就用力吹響。在眼下草木皆兵的黟城,他只要撐過幾十息,城守軍一定來得其快無比。
  
  市集又安靜下來。紅衣女忽然抓著他的手,紅唇湊近,往他掌心吹了口氣。
  
  印在他掌心那個鮮紅的符印就化作了粉末,被她這麼一吹就飛離手掌,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好了,他們追蹤不到你了。」
  
  話音未落,小乞丐就用力抽回手,速度快得像被燙傷。
  
  漂亮的鳳眸頓時瞪圓了:「怕個P啊,吃虧的是我好嗎?」他以為她喜歡觸碰一個髒兮兮的臭要飯的?「我替你祛掉追蹤標記,懂?」
  
  在識貨的人眼裡,這一手本事了得。可是小乞丐才不理會,左右看了看才重新鑽入鋪裡,發現襲擊他的兩個人躺在地上,沒了氣息。一個腦袋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顯然被拗斷了脖子;另一個渾身都沒有傷痕,不知紅衣女是怎麼殺掉他的。
  
  「這是昨晚城主府滅門案的同夥。」紅衣女撣了撣裙子,「現在才找上你,手腳可真慢。」
  
  手腳快的是這小子,他正伸手在兩個黑衣人身上到處亂搜,很快就摸出兩枚金葉子、幾錠碎銀、兩張面具、兩塊權杖,一盤鉤索、一捧暗器,還有幾個藥瓶子。
  
  剩下的,就是辨不出用途的玩意兒。
  
  對於發死人財,小乞丐毫無心理負擔。他快手快腳收好銀子,面對餘下的東西就犯了難:
  
  雜碎太多收不完。這兩人用來裝東西的都是上好的鹿皮囊,他一個乞丐要是敢佩在身上,恐怕明早署衙就要抓他進監獄。
  
  「罷了,我先幫你收著。」紅衣女伸手從物件上撫過,變戲法一樣,地上的東西就全都不見了。
  
  小乞丐大奇,瞪圓了眼往她袖子裡打量不休。
  
  終於有個小孩的樣子了。她彎腰去撫地上的白貓。那貓在城主府受過重傷在先,方才又被摜在地上,這會兒出氣多進氣少,顯然是救不活了。
  
  「那府裡都是俗人,反倒是這貓有些靈性,就這樣死了可惜。」
  
  貓兒似乎能聽懂她的話,掙扎著向她喵嗚兩下,滿是哀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32 AM

第7章 借宿
  
  她微微一笑:「我可以救你一命,可是你拿什麼來報答我?」
  
  白貓嗚咽得更嬌氣了。
  
  這貓兒竟然能聽懂她的話嗎?唔,或許該反過來問,她能聽懂貓兒的叫喚?小乞丐好奇。不過紅衣女已經俯身抱起白貓,對他道,「走吧。」
  
  小乞丐走出鋪子,卻站在原地不動,好似有些猶豫。
  
  紅衣女問他:「你不去昨晚借宿的驛站了?」
  
  他搖了搖頭,往身後鋪子一指。紅衣女知道他意在說,這些人已經摸清他的底細,很可能佈置人手,就在驛站守株待兔。黟城就這麼丁點大小,城主府案的兇嫌們只要有路子,不難打聽到這娃兒平時就憩在荒園,因此他們窮追不捨的黑匣子最可能被他帶走。
  
  因此這兩人一出現,他就覺得步履維艱,不知去何處過夜才好。
  
  七、八歲的乞丐,全城就那麼幾個。對方既已經弄清他的身份和體貌特徵,黟城還有哪裡是安全的?
  
  小乞丐躑躅了。
  
  紅衣女看著他臉上流露出少許不安,心頭暢快。自木鈴鐺喚醒她以後,這小子做事總是有條不紊,情緒鮮少外露,卻原來也有害怕的時候。
  
  「你這模樣,再走回街上又要召來殺身之禍。」她目光從整排店鋪的門面上掃過,又指了指身後潺潺流淌的小河,「我倒有個主意。」
  
  石板街到這裡就下沉入水,方便婦人在河邊浣洗衣物。
  
  換在昨日,她一定會藉機要挾小乞丐將木鈴鐺送出去。可是城主府遭此變故,她一時半會兒也未見到甚合適的託付人選,再說這小子煞是有趣,她不妨再多考察考察。
  
  小乞丐忍不住撓了撓腦袋。
  
  ¥¥¥¥¥
  
  入夜以後,天空又是烏雲密佈,星月都不見了。
  
  劉詮剛剛伺候老娘用過晚飯,正在刷洗鍋碗,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他鰥居已久,與老母親相依為命,這時候怎有人來找?
  
  劉詮皺眉,順手抄起廚房裡的撥火棍走去前門。黟城這兩天不太平,他也存著兩分小心,可是木門一開,站在外頭的居然是個撐著油紙傘的童子。
  
  他看來只有七、八歲模樣,收拾得很整齊,身上一件淺藍撒銀襖,料子很新。頭髮有些細軟,也用同色綢帶束在腦後。
  
  這孩子眼睛很大,若非瘦得厲害,臉龐應該會更秀氣。
  
  雖然眼生,劉詮面對稚齡童子也下意識放輕了語調:「孩子,你找誰?」
  
  男孩不說話,卻露齒一笑。
  
  牙很白很整齊,並且這個笑容有點兒熟悉。劉詮一怔,見他從身後吃力地抱起一隻白貓,衝自己晃了一晃。
  
  這貓兒,他下午才送給了……
  
  「小啞巴?」劉詮脫口而出,上下打量個不停,眼裡都是驚訝。
  
  童子連連點頭,比了個睡覺的姿勢,又往劉詮門裡一指。
  
  這是要借宿?
  
  劉詮並不猶豫,退開一步:「進來吧。」他感念這孩子的救命之恩,下午送出手的謝禮太少,正覺寒瘮。小小少年不過上門借宿,他沒有推拒的理由,何況這孩子是乾乾淨淨來的。
  
  男孩走進去,劉家的宅門就關上了,街上又恢復一片黑暗。
  
  劉詮的娘親已經更衣睡下,不便再會外客。於是他帶著男孩走進廂房,先提了一壺熱水進來,又點起燭燈:「你拾掇一新,竟是人模人樣了。」從前這小子滿身髒兮兮地,人人避之不及,誰能料到他洗凈頭面也是個秀氣孩子?
  
  男孩取出五文銅錢,放在桌上。
  
  小鬼還挺講究。劉詮把銅板推還給他:「不必,就當謝還你的恩情。」接著又道,「這空房是給我二弟留的,他返鄉時才住。你先歇在這裡,我去給你熱飯。」
  
  少年連連擺手,撫著肚子作打嗝狀。
  
  這意思就是他吃飽才過來的。劉詮也不堅持,交代他幾句就要離開。不是他不好奇,可對方是個啞巴,兩人怎有辦法聊到一起去?
  
  不過他才轉身,忽然又道:「咦,那隻貓呢?」男孩明明把白貓抱進來了,就這麼一轉眼功夫,它去哪兒了?
  
  男孩做了幾個手勢,劉詮看不懂,也不當回事,只是聳了聳肩:「算了,你好好休息。」
  
  他離開以後,男孩才站去床邊,輕輕撫著被褥。料子有些硬,被上還打了幾個補丁,但於他而言已像是天堂。
  
  他都不記得,前一次睡在床上是什麼時候了。
  
  他並沒有除衣躺下,而是在凳上坐好,長長舒了一口氣。
  
  在劉詮家裡,他暫時安全了。
  
  那些黑衣人的目標是「七八歲的小乞丐」,而他在河中洗了澡、換上鋪子裡順出來的衣裳,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
  
  他就像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再住到劉詮家中,任黑衣人搜遍全城也萬不可能再尋到「那個」小乞丐了。
  
  一道銀光劃過天際,緊接著轟隆兩聲,天地間又現大雨滂沱。
  
  這個秋季,天氣說變就變,還真是任性。
  
  光線微暗,紅衣女又出現在他身畔。
  
  他回過頭,指了指自己咽喉,眼神頭一次這樣清明地傳達心聲:
  
  治好我。
  
  他們之間有過約定。
  
  不過他當乞丐時見過的人物形形色色,不講信用的多了去。眼前這個女人,會守約嗎?
  
  紅衣女在他面前坐下,面容轉作嚴肅:「你的聲帶損傷放在別人那裡是不難之症,神醫束手。但在我這裡麼,算不上難事。」
  
  男孩眼中頓時流露出渴望。
  
  她才接下去道:「不過我剛剛醒來,力量不足,還需要你配合。」
  
  這句話她說過好多次了,他要怎麼做?男孩眨了眨眼。
  
  紅衣女指了指他的胸口:「這木鈴鐺有名字,稱為『天衡』。但你還是喊它木鈴鐺好了,現在它已經認你為主,那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在——」眼看他不明白何謂「安身立命」,她講得更通俗一些,「也即是說,木鈴鐺就是我的家。你戴著它,我從此也只能跟著你了。」
  
  她的話裡,多少有幾分悵惘、幾分唏噓,又有幾分認命的語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5-24 05:04 PM 編輯

第8章 千歲
  
  這麼個小東西裡頭也能住人?男孩摸了摸木鈴鐺,又指了指自己。
  
  相處兩天,紅衣女與他也培養出些許默契,居然看懂了,當下臉色微慍:
  
  「不行,那裡是我的住處,活人可進不去。」她的居所可不歡迎外人!
  
  男孩有些惋惜。要是他也能住進去就好了,從此再不用餐風露宿。不過聽到她說「活人」,他下意識按了按她的胳膊,隔著衣袖。
  
  軟,熱,有實體。
  
  她不是鬼嗎?
  
  「我不是鬼!」她看出他的想法,面現倨傲,「你好大膽子,敢將我跟低賤鬼物混為一談!」
  
  那是什麼?男孩依舊不明。
  
  紅衣女看出他心中茫然,也不細加解釋,只道:「你記著,能言語之後,要恭稱我為千歲大人。」
  
  她的名字叫「千歲」?好奇怪。男孩把這名字放在心裡,點了點頭。
  
  「我昨日才醒轉,正是力量最弱時。」外頭雷聲響起時,她正好說完了下面的話,「需要你去收集願力,轉化為我的力量,我才有法子施展神通,為你醫治。」
  
  說來也怪,外頭滾雷轟隆,什麼聲響都被蓋住,可是她的話每一字都能傳入男孩耳中,清晰得很。
  
  他目光轉動,並未馬上點頭。
  
  「願力」是個什麼玩意兒?收集過程中,會不會有危險?
  
  儘管無比渴望能開口說話,但他一向遠離危險,這也是他能活到現在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富貴險中求。」她悠悠道,「想治好病,就得付出代價。你偷竊別人財物,豈非也要冒著被抓住的風險?」
  
  「由來收益與風險並存。想要的東西越好,自然得冒更大的危險。」她並不著急,「你可以仔細考慮。若是沒這個膽子,就早些將鈴鐺移交給別人罷。你不配為它的主人!」
  
  說到最後一句,她鳳眸微瞇,有光芒流轉,露出一點煞氣。
  
  男孩沉默了。
  
  他安靜如木頭,連眼珠都不轉動一下。不過千歲知道,他正在反覆權衡。
  
  「權衡」這個詞用在一個八歲小童身上並不恰當,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連貫思考能力並不健全,更不用說像大人那樣想通來龍去脈、前因後果。
  
  更何況,男孩現在要做出的決斷,知曉其中利害的成人都得戰戰兢兢、謹慎對待不可。
  
  雖然她眼前這個小子早慧近乎妖,不能以常理度之,可是再聰明又怎樣?小孩子的天性就是抵不住誘惑。
  
  果然,在沉默了一刻鐘之後,男孩終於下定決心,衝她豎起拇指。
  
  「想好了?」她笑吟吟地不掩得色,像偷偷吃雞的小狐狸,「決定要幹這一票,不反悔?」
  
  他點了點頭,面色莊重。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沒有平步青雲的野心。可他隱約明白,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不應該再繼續下去。
  
  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是他擺脫艱難生活的唯一機會。
  
  有一種渴望,從這時起在他心底深深紮下了根。
  
  目的已經達成,千歲臉上笑容越發溫情,甚至有兩分少見的和藹:「好極,那麼你聽仔細了。其一,你既是木鈴鐺主人,我會儘力保你性命;然而我同時還要避天地之威,因此在寄居木鈴鐺的時候,我的本體只能在夜間活動,白天則以靈體出現。換句話說——」
  
  「我只有夜裡能出來;白天麼,你的安全自負,我幫不上忙。」
  
  男孩恍然。
  
  難怪今天醒來她就不見了,原來她不能在大白天露面。嘿,鬼魂不也是這樣?
  
  千歲豎起第二根白嫩嫩的手指:「其二麼,我就吃點虧,木鈴鐺賺來的力量,我們二八分吧,你二,我八。」
  
  男孩掰著指頭,仔細算了很久也沒算明白。即便他再聰明,終是沒錢上學的孩子,算術並不會無師自通。
  
  千歲嘴角的笑容擴大了,隱著一分得意:「不用算了,反正你不虧。」
  
  他狐疑地望著她。
  
  「普通人可沒資格積攢願力或業力。你看廟裡供的神像和祠裡拜的牌位,都是祭神明和死人的。要是活人敢立生祠,不僅沒有好處還要折壽。」她聳了聳肩,「誰讓你運氣好遇上了我。有木鈴鐺護身,你可以收取少量這種力量而不被上天制約。要知道,過猶不及,貪心的人往往都沒什麼好下場。」
  
  男孩眨了眨眼,點頭。
  
  紅衣女郎說的話,每個字他都懂,可是連在一起以後,他就只能聽懂小半,也不敢盡信。然而行乞這麼多年,他早就明白什麼叫作「形勢比人強」。在這段關係裡,現在她佔上風,所以主動權在人家手裡,想怎麼忽悠他都成,他也只好依從。
  
  他面無表情,小手在桌下暗暗捏成拳頭。
  
  小孩子果然好哄,她輕輕鬆鬆就將分配酬勞的規矩定妥了。千歲心情大好,拂了拂額前垂下來的青絲:「行了,現在來談談賺取願力的辦法。唔,要怎麼說才能讓你聽懂呢?」
  
  這當中涉及到的機制和道理太複雜,莫說一個八歲孩子,就算學富五車的名流都未必能琢磨明白。她又不是夫子,要深入淺出地講清楚,實在為難她了。
  
  所以她僅僅思索了幾息就放棄了,很乾脆地揮了揮手:「哎呀,簡單點說。你可曾聽過一句名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男孩愣愣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搖頭。
  
  也是。這小要飯的生活重心只有乞討和睡覺,誰會這麼文縐縐給他弔書袋子?她又犯傻了。千歲輕咳一聲,給自己打了個圓場:「沒聽過也好,因為說這話的人很傻很天真。如果真有天網,那也是渾身長滿了窟窿眼兒,堵都堵不過來,談什麼『不漏』?」
  
  小乞丐呆呆望著她,千歲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沒聽懂。
  
  可是下面的話很重要,她磨了磨牙,擠出最大的耐心:「這世間不提善惡有報,只講因果循環。你的一個行動,必然干擾到別的事物,比如那些黑衣人是來搶木鈴鐺的,但因為你憑空出現,所以他們現在一無所獲。你出現,這件事就是因,他們拿不著木鈴鐺,這就是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45 AM

第9章 白燈籠
  
  她看小乞丐聽得認真,又給他打了個比方,「再比如你偷盜人家財物,有可能得手,也有可能被抓起來打個半死。那麼你的偷竊就是因,由此產生的後果就可能有兩個,可能好,可能壞。」
  
  男孩臉上露出恍然神情。
  
  「有因必有果,但是善行未必有善報,惡行未必有惡報,你好心做好事很可能導致壞的結果,你做壞事麼,也可能反而有好的效應。所以這世間有因果存在,但自有其規律。」
  
  說到這裡,她不管男孩能不能聽懂,伸手一指他脖子上的墜子:「然而規律和法則也不是萬有的,偶爾也可以被打破,此謂失衡,也叫作有失天常。這枚木鈴鐺『天衡』,它的最大作用就是能夠感應到被擾亂的因果。如果你我可以適時出手做些修補或者調整,那麼這段因果被補好了,可以繼續運行了,由此產生的圓滿業力同樣也會被木鈴鐺感知、吸收,作為反饋給我們的報酬。」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見男孩望著她出神,頓感挫敗:「所以,你一丁點都沒聽懂對不對?」
  
  男孩用力搖頭。
  
  真是秀才遇見兵,她怎麼就遇上了這麼個榆木腦袋!千歲肩膀耷拉下來,努力抑住狂暴的衝動,簡明扼要來了一句:「附近如有任務能接,這木鈴鐺就會提示你;做完任務以後,你就可以收穫力量了!」她按了按太陽穴,「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這回男孩用力點頭,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
  
  懂了。早這麼說,他早明白了嘛,這女人的嘴真笨。
  
  就是接任務,做任務,收報酬嘛!死在荒園那個大漢就是這麼幹的,只不過他交代任務給男孩是先付錢,這個木鈴鐺是事後才肯給報酬。
  
  唉,要給這小蠢蛋解釋清楚可真費勁。千歲長長籲了一口氣:「不過能干擾到因果的人或者生物,一般都不是善茬。所以——」她輕咳一聲,「通常來說,我們要用上一點點……唔,無傷大雅的小手段才能完成任務。」
  
  小手段?男孩直覺不會像聽起來這麼簡單。
  
  她憑窗而立,望著天上電蛇閃耀。風裹著雨拍在她臉上,她將衣襟收攏,又搓了搓自己胳膊。
  
  男孩對這動作太熟悉了,他也常常做出。可是,她也會覺得冷嗎?
  
  千歲轉身面對他:「接下來,你打算怎辦?」
  
  男孩目光晦暗,不覺得她誠心諮詢他的意見。他是個啞巴,只能點頭和搖頭,哪可能親口告訴她「怎麼辦」?
  
  千歲笑靨如花:「那我就代你說了。雖然暫時躲過這些黑衣人,但你也看到他們尋不到你不罷休的決心。要是黟城繼續封鎖內外,你被他們找到只是時間問題。」
  
  事實如此,他無異議。
  
  「因此當務之急,是趕緊幫我恢復一點力量。這麼一來,我們才有自保之法。」
  
  這回她說出了「我們」。
  
  男孩臉上難得露出茫然之色。她不是很厲害麼,彈指殺人不費吹灰之力,怎麼突然就連自保都難?
  
  這個轉折有點大。
  
  千歲抱臂在前,不滿道,「要我說幾遍?我曾經身受重傷,沉睡了不知多久才甦醒過來,如今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男孩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女人架子擺那麼大,原來是外強中乾,現在也沒比他厲害多少嘛!
  
  千歲瞧得心頭火起,惡聲惡氣道:「你那是什麼眼神?」
  
  男孩卻站了起來,朝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現在他已經準備和她同進退。無論這女人是不是真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虛弱,他都只能幫她。那麼,真和假又有什麼所謂?
  
  「想清楚了?」她神奇地看懂了,「那麼抓緊時間吧,木鈴鐺的因果任務可遇而不可求,在這麼個彈丸之地恐怕遇不上。我還有個辦法……」
  
  話未說完,男孩忽然抓起木鈴鐺,向她晃了晃。
  
  這玩意兒忽然震動了,算不算是給他的提示?好像還能發熱,熨得他手心暖乎乎地。
  
  「怎麼?」千歲不明其意,「我是說,弄不到願力的話,我們還可以使用別的法子,先將我的……」話到這裡,忽然咦了一聲,眼露驚奇,「不會吧?」
  
  男孩攤開手,那枚木鈴鐺不知從何時起閃著淺淡的綠光,上面的符字正在快速遊走。
  
  「……這東西該不會壞了吧?」非要這麼打臉嗎?她剛說了這小地方不太可能有任務,這玩意兒就狂閃,該不會是被封印太久故障了吧?
  
  她話音剛落,符文就凝出一個名字,不再遊移:
  
  朱渙。
  
  千歲:「……」
  
  男孩側了側頭。鈴鐺上面顯示出來的,就是任務目標嗎?可惜他不識字。
  
  千歲把這個名字念了出來,然後問他:「你知道這是誰嗎?」
  
  她只隨口一問,沒抱什麼指望,哪知男孩用力點頭。
  
  是了,黟城就這麼大點兒地方、這麼點兒人,如果木鈴鐺要找的是本地人,這小要飯的多半會知道。
  
  「行了,你帶路吧。」她打了個呵欠,「順便一說,目前我最多能只離開你三十丈距離,無法遠行。後頭若有需要,你得跟著我走。」
  
  男孩懂了,她得跟著木鈴鐺走。
  
  他出屋挪到牆邊,蹬了蹬腿想爬上去。千歲拎著衣領將他提起來,一把扔到了牆頭。
  
  在她手裡,他不會比一隻麻雀崽更重。
  
  男孩在牆上站直身體,往西看去,那裡也是一片民宅。
  
  他往那裡一指。
  
  「烏漆麻黑,誰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家。」千歲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唔,倒是有一扇門上掛著白燈籠,挺顯眼的。」
  
  男孩用力點頭。
  
  呃,「朱渙就住在那裡?」
  
  那家的門臉兒不大,黑木還顯出兩分破舊。簷下掛著兩個白燈籠,按照本地習俗,那是家裡有人新喪。
  
  千歲高高興興地拍了拍手:「走吧,我們去會一會這個朱渙。」
  
  男孩卻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的注視下頭一歪,眼一閉,嘴張開。
  
  這樣子真醜!她嫌棄道:「什麼意思?」
  
  男孩晃了晃木鈴鐺,又向著那家白燈籠一指。
  
  「朱渙、白燈籠、死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4 10:57 AM

第10章 登門
  
  他剛擺出的動作,代表的不是睡著,而是死去。千歲微微一驚,「你是說,朱渙已經死了,那戶人家祭的就是他?」
  
  男孩點頭。
  
  千歲不由得挑起眉頭。「朱渙竟然已經死了!看這樣子,頭七都還沒過完,木鈴鐺上怎麼會出現一個死人的名字?」
  
  這回男孩先指了指白燈籠,再雙手托著木鈴鐺,做了一個戴回自己脖子上的動作。
  
  千歲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這種良宵美景只該對月獨酌,她為什麼非得站在人家牆頭上,和一個臭要飯的玩你猜我猜大家猜啊?
  
  男孩有點著急,又重複做了這兩個動作,只不過他這回嘟起嘴,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朱渙。」
  
  千歲從他口型看出來了:「他和木鈴鐺有關?」
  
  男孩做了個手勢,彷彿掌中有個四四方方的物事。
  
  她不確定道:「盤子?」
  
  他搖頭。
  
  「盒子……?」她最不擅長猜謎了!
  
  然後他又做了個開蓋、取物的動作。
  
  「拿出東西?」
  
  他再指了指胸前的木鈴鐺。
  
  「拿出的是木鈴鐺?」
  
  點頭。
  
  「你的木鈴鐺是從匣子裡拿出來的。廢話!我早知道那上頭必定還打了封印。」她翻了個白眼,逕自推導,「但匣子和鈴鐺都和這傢伙有關?」
  
  他用力點頭。
  
  「他是因你而死?」
  
  男孩搖頭。不對,就算自己不出現,那人也難逃一死,這個鍋他不背。
  
  她不耐煩地呼出一口氣。唉,猜得好累啊。她得趕緊把這小啞巴治好,否則今後都得靠著比比劃劃猜啞謎過日子了。
  
  她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好浪費!
  
  「他是城主府的人?」黟城就這麼丁點大小,命案也就那麼一樁,很容易猜到死人跟城主府兇案有關。
  
  男孩向她豎起了拇指。
  
  千歲沉默了幾息:「這人……該不會就是把木鈴鐺交給你的倒楣鬼吧?」
  
  話音剛落,她就望見男孩咧開嘴笑了。
  
  這真是完美的推理啊,她忍不住自得了兩秒,然後才沉下臉:
  
  不對!就因這蠢材死得不是時候,才讓木鈴鐺落到一個乞丐手裡,讓她破天荒要認一個八歲的小屁孩為主!
  
  「一個死人,為什麼能牽動天機?嗯,莫不是因為木鈴鐺?」她眼珠子轉了幾下,「走吧,速戰速決!」
  
  男孩從牆頭上直接跳了下去。在衚衕裡九拐八彎,飛快朝著白燈籠前進。這裡的路況他很熟,絕沒有走錯一說。
  
  他頭也不回。方才她不是說過麼,不能離開他三十丈外。他過去了,她也只好過去。
  
  千歲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沒奈何,只得飄了下去。
  
  ¥¥¥¥¥
  
  白燈籠和劉詮家就隔著幾戶人家而已,男孩幾次拐彎,就站到了人家家門口,篤篤叩響了黑木門。
  
  這麼晚了,衚衕裡沒有其他行人。慘白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平添兩分淒清。
  
  「誰啊?」門裡有個女人出聲,嗓子低啞,帶著哭腔。
  
  千歲皺了皺眉。她能感知到房子裡現有兩個活人,唔不對,是兩個半。並且都是女子,其散發出來的怨氣和執念,比周圍的人家都要猛烈得多,並且哭個不休。
  
  啞巴不會說話,千歲雙手抱臂,也不打算吭聲。男孩只得自己敲門,這回力氣放輕,以免嚇到屋裡人。
  
  他們耳力都不錯,能聽見裡頭有細小的腳步聲湊近木門,然後就沒了聲響。
  
  裡面的人在權衡危險。在城主府命案發生之前,黟城是個相對安全的小城,街坊鄰裡互相認得;可現在麼……
  
  裡面的人猶豫著,男孩突然開了聲。
  
  他說不了話,只得「啊」了兩下。夜裡寂靜,怪異的聲音就傳出去很遠,門內人自然也聽到了。
  
  千歲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相處的時間不長,她總覺得這小子身上有種東西根本不該屬於他,那便是尊嚴。啞巴說不了話,只能發出粗嘎難聽的聲音,所以他從來沉默,哪怕遇險也不肯這麼丟臉。
  
  現在,他居然願意自曝其短。
  
  過了好久,門才吱呀一聲開了。
  
  有個女人探出腦袋,望見外頭沒有強人,只站著一個小小少年。她神色木然:「你找誰?」
  
  男孩指了指她身後的屋子,又做了個上香的手勢。
  
  他是來祭拜死者的。女人明白了,已經哭腫的眼睛又浮上一層水霧。男孩的模樣看起來毫無威脅,但他在夜深人靜之時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這就透著不尋常。「你自己來的?你家大人呢?」
  
  這孩子生得不錯,就是有點兒黑又太瘦了。再說黟城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她並不記得自己見過這麼一個男娃。
  
  男孩還未回話,拐角處就走出一個青衣女郎,對著他面露不滿:「你果然偷跑來這裡!明兒再登門拜訪不好麼,現今都這樣晚了!」又側首向屋子的女主人道歉,「真對不住。這是朱渙家嗎?」
  
  這女子實在太美,便是黛眉微蹙也有萬千風情,連同為女性的屋主都看得呆住,半天回不過神來。
  
  男孩眨了眨眼,然後收到千歲偷偷丟過來的一記白眼。
  
  他任的性,最後還不得她出面?千歲又喚了一聲,女主人才如夢方醒,不自覺拂了一下鬢角:「亡夫正是朱渙。你,請問你是?」
  
  眼前這女子貌比天仙,通身的氣派更是貴不可言,令她自慚形穢。就是城主夫人生前也沒有這種氣度。
  
  這樣的人,怎會和她丈夫有交集?
  
  「半年前我們經過黟城,財物遭竊,是你丈夫路見不平替我們追回。」千歲張口就來,連草稿都不必打,「前些天再來黟城,本想登門道謝,哪知打聽到這等噩耗……」說罷,幽幽嘆了口氣。
  
  她面帶戚戚。更重要的是,朱渙已經過世,家裡又沒甚財物,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東西?這麼想著,朱家的女主人就往後退開一步:「請進。」
  
  一大一小就進門了,跟在她身後往靈堂而去。
  
  朱家和黟城裡的普通人家並沒甚不同,只是宅子比劉詮家稍大一些。從這裡也能看出,朱渙生前是城主親信,薪資要比劉詮更豐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5 11:05 PM

第11章 問前因
  
  他死於兩天前,署衙經過一番調查就吩咐朱家人收屍,如今停靈在家中已有十來個時辰了。
  
  靈堂裡一片素縞,案前燭光照亮了牌位。
  
  男孩恭恭敬敬給朱渙上了一炷香。這人塞給他黑匣子,的確將他帶入了糾葛的漩渦中,可是伴隨著危險而來的,卻是他以前從未奢望的機遇。
  
  沒有朱渙,他還是荒園裡那個討飯為生的小乞丐,往後還要繼續忍受旁人的白眼和唾罵,或許還要做一輩子的啞巴。
  
  衝著這一點,他也感激朱渙。
  
  他身邊的女郎上香可就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了。呵,尊貴如千歲大人何時給凡人上過香?這死人真是好大的福份,九泉之下也該感激涕零!
  
  她暗暗吸了口氣,收拾自己心情,才換上一臉沉重:「徐夫人節哀。」
  
  朱渙的妻子姓徐。她悄悄拭掉了眼淚:「您有心了,啊……怎麼稱呼?」
  
  「喚我千歲便可。」
  
  「千……」徐氏微怔,斟酌了下道,「原來是千姑娘。」說到這裡,心裡劃過一個念頭:如是姑娘,那麼和眼前這七八歲大的孩子是什麼關係?
  
  不過她心緒沉重,哀傷滿腹,並沒有提問的心情。
  
  什麼千?她又不姓千。當然千歲不會計較這等小事:「敢問徐夫人,朱先生怎會遇害?」
  
  「外子前夜在城主府裡當差,徹夜未歸。天明時,我們就接到署衙報訊,說他、說他橫死荒園,讓我們前去認屍!」徐氏眼淚又下來了,「我不信,可是我和婆婆第一眼見到他,就再也沒了僥倖……」
  
  說到這裡,她嗚咽不能成言。
  
  這哭聲已經持續大半晚上了。朱渙死後,屋裡兩個女人都在哭,朱渙的老娘年紀大熬不住,這會兒已經睡著,只有徐氏還能秉燭守夜。
  
  千歲聽她哭得有些頭疼,輕咳一聲道:「好了,哭壞了身體怎辦?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肚裡的孩兒著想。」
  
  話音剛落,徐氏驀地抬頭,眼裡都是驚訝:
  
  「你,你怎知我有身孕?」
  
  她懷孕剛剛兩個月,身子不顯,加上本地人都有懷孕不滿三個月前不向外人明言的習慣,知道她懷上遺腹子的人真是少而又少。這女子頭一回見她,怎就知曉?
  
  「何止?」千歲左手拇指、中指輕按兩下,彷彿捏了個訣,「我還知道這胎是個男孩。恭喜你,朱家有後了。」
  
  大夫給她號過喜脈,卻沒提生男生女。有點兒常識的人都清楚,沒到分娩時,誰能說得準?是以徐氏將信將疑:「千姑娘,您到底是什麼人?」
  
  「和朱渙有淵源的人。」千歲微微一笑,直截了當道,「徐夫人,你想不想給丈夫報仇?」
  
  徐氏瞪圓了眼,一時連悲戚都忘了:「什麼!」
  
  「這段時間,你最常想的就是官家能不能還你丈夫一個公道,可你又不信他們;你萬念俱灰,有心尋死明志,隨丈夫同赴九泉之下,偏又掛念肚裡的孩子,希望為朱家留個後代。」千歲嘆了口氣,「這個晚上,你可是怨氣沖天、愁腸百結哪。」
  
  「你怎麼……」徐氏驚得目瞪口呆,好半晌都不能言語,喉頭咯咯作響,卻吱不出一聲。
  
  這些心理活動她根本都未說出口,只在腦海裡反覆醞釀,外人怎可能知曉?
  
  除非這女子有鬼神之能!
  
  想到這裡,徐氏害怕得連退幾大步,就要尖叫出聲。
  
  男孩見狀,忍不住想去扶她手臂,助她鎮定下來。可是徐氏身形晃了兩下,下一個動作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千歲面前!
  
  「仙姑!」其實她不太確定眼前來歷不明的女子是神仙還是妖怪,但這麼稱呼著總不會有錯,「求你為我家朱渙報仇!」
  
  她想明白了,眼前這位必是奇人。徐氏恨自己一介女流,沒有為夫雪恨的本事。甭管眼前這一位到底是什麼身份,只要能替她復仇就行!
  
  朱渙死了,家裡都成了這樣,還有什麼讓別人貪圖的地方?
  
  這是老天垂憐,派給她的機會。無論是福是禍,她都不能輕易放過。
  
  千歲大大方方受她這一跪,也沒覺得有甚不妥,只淡淡說了一句:「給我們倒杯熱茶。進來這麼久了,一口清水都沒喝上。」
  
  木鈴鐺只出現了朱渙的名字,並未說明怎樣才算完成任務。這也很正常,一因可能致多果,誰說最後結果能有個標準答案?只要他們出手就行,如果切入得好,能撫順這段因果,那就能多得報酬。
  
  她進來朱渙的靈堂,也只是為了尋找更多線索罷了。朱渙這麼個平凡無奇的小人物,為什麼能引動天機?那只可能因為他送出了木鈴鐺。
  
  難道說,原本這件寶貝會落進黑衣人手裡,卻因他交給小乞丐,從此改變了整個故事的走向?
  
  千歲撇了撇嘴,若說想撥亂改正,那麼最直截了當的法子就是殺了這小鬼,把鈴鐺再扔回給黑衣人。這段波折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但現在顯然已不可能,這小要飯的和木鈴鐺綁定了,歷史的軌跡已經發生偏移。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乾脆順勢而為,把這段麻煩了結!
  
  什麼是反,什麼是正,原路就是對的麼,偏移就是錯的麼,誰能說得清楚?
  
  徐氏連連道歉,趕緊站起來倒水斟茶,小心翼翼各捧了一盞給她和男孩:「家裡沒有好茶,還請兩位莫怪。」
  
  茶葉是金貴的東西,現今只有名門富賈用得起,平民家中所謂的「茶」,多半都是果茶、蔬茶,徐氏奉上來的是自製的秋葵茶,那是摘取新鮮的秋葵朝花晾曬而成,喝到嘴裡有清淡的苦味,喉頭乃有回甘。
  
  男孩將整盞都喝完了,千歲卻只抿了一口,在徐氏眼巴巴期盼的目光中說道:「官家怎麼看待這次城主府血案?」
  
  徐氏咽了下口水:「他們說,很可能是山賊悍匪所為。」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年前城主大人主持過兩次剿匪,很是殺了不少山賊。署衙裡的人推斷,很可能是他們含恨報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6 10:21 PM

第12章 做選擇

  「你不信,一個字也不信。」這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為什麼?」
  
  徐氏是生長在深巷的婦人,對外面的世界有多少瞭解?憑什麼認定署衙的推斷一定是錯的?
  
  「山賊哪有那麼厲害?」徐氏乾巴巴道,「否則剿匪不會那麼容易。」
  
  千歲笑了,把手中的茶盞放到桌上去,彎腰作勢起身︰「罷了,你守你的秘密,我走我的路。」
  
  徐氏大急,衝上來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千歲目光微凝,徐氏頓覺背後發寒,動都不敢再動一下,只得苦苦懇求︰「仙姑別走,是小婦人錯了!」
  
  千歲撢了撢袖口︰「不說實話,我就幫不了你;也莫要想在我面前撒謊,你道行不夠。」
  
  她比徐氏還要高出一頭,這時以俯視的姿態盯住婦人,後者立刻就被她氣勢打壓下去,囁嚅道︰「我,我親弟弟就在毒牙山落草,每年都會回來。他們……不會傷害我丈夫!」
  
  千歲長長「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原來城主府的手下,跟城外的山賊還有勾結呢。難怪徐氏這麼篤定朱渙不是山賊所殺。
  
  徐氏捂住自己的臉。
  
  排除了山賊的嫌疑又如何?這也意味著她提不出有力證據,只會令自己越發痛苦,因為殺害丈夫的兇手還隱在暗處,根本沒人能指認他們!
  
  千歲看出她心中所想,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我可以助你完成復仇,但是,有代價!」
  
  徐氏毫不猶豫︰「仙姑請說,只要能復仇,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千歲目光微動︰「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徐氏抿緊了唇,眼神堅毅,「只要能為丈夫報仇!不過,我家中積蓄不多,未必能盡數支付。」
  
  「也許我要的不是錢呢,而是你最看重的東西。」
  
  徐氏苦笑︰「仙姑說笑了。外子蒙難,我心也死了,只想跟他一起去,哪裡還能有什麼看重的東西?」
  
  「那可說不定。」千歲目光在她肚皮上轉了兩圈,秀眉微挑。
  
  徐氏被她看得遍體生寒,好似連小腹都隱隱作痛。她捂住肚皮,突然嚇得心臟都要收縮了︰
  
  這女郎想要的,難不成是她肚裡的孩子?她聽說有些異士會把孕婦肚裡的胎兒生生挖出來修煉邪術!
  
  在她眼裡,這美得勝過謫仙的女人立刻變成了紅粉骷髏,能生吃活人那種!就連對方的輕聲細語,都好像催命的旋律︰
  
  「現在,你還說得出『什麼都行』這句話嗎?」
  
  徐氏面如金紙,突然哭道︰「不,求您不要取走我的孩子!」
  
  千歲不為所動,還補了一句︰「那你到底想要給丈夫復仇,還是想要保住胎兒?」
  
  徐氏抽抽噎噎︰「我、我都……」
  
  「可別告訴我你都想,這可太貪心了。」千歲望向靈堂,幽幽道,「你可聽說過,世事難以兩全?」
  
  徐氏站在原地茫然失措。給丈夫報仇就要失掉孩子,想保住胎兒就要放棄捉拿兇手。放棄哪一樣都讓她心肝寸斷,難道她真要做個抉斷嗎?
  
  看她臉上神情,男孩忍不住站起,抓著千歲袖子用力搖晃。
  
  「做什麼?」青衣女郎不悅道,「大人談事呢,小孩子乖乖坐好!」就要談成了,這小子跳出來攪什麼渾水!
  
  男孩拉著她就往外走,同時伸手指著朱渙的牌位,又拍了拍自己胸口。
  
  這個動作,是做給徐氏看的。
  
  因為動作誇張,所以屋裡兩個女人都很清楚地領會他的意思︰
  
  這事情,包在我身上。
  
  他只是個孩子,徐氏呆呆不敢相信,卻又心存一點僥倖。他是和這個神秘的女人一起來,說不定也有些本事呢?
  
  千歲的臉色沉了下去︰「你別胡說八道!」
  
  她嗔怒之下,忘了這傢伙從來不「說」。
  
  男孩還是堅決搖頭。
  
  千歲覷了徐氏一眼︰「她還老想著尋死呢,那就是不要腹裡的胎兒了。既然這樣何妨廢物利用,拿來給丈夫報仇有什麼不可以?」
  
  徐氏嚇得身形一晃,雙手護著肚皮連連道︰「我要孩子,我要生下來!」聲音出乎意料地尖厲,睡在隔壁的婆婆被驚動,咳嗽了兩聲。
  
  男孩朝她笑了笑,然後就往外走。
  
  他離開了,千歲也留不下來,她忿忿嘆了口氣,轉身出了靈堂。
  
  宅子立刻就安靜下來。
  
  聽著男孩的腳步聲遠去,然後是木門關閉的聲音,徐氏佇立原地半晌,才艱難邁步,往外頭走去。
  
  腳步沉重,像是灌了鉛。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草叢中又有秋蟲啾鳴。
  
  徐氏不知道那奇怪的一大一小所為何來,他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留下一段莫名其妙的對話,似乎對局勢沒有任何改變。
  
  然而神奇的是,自己變了。
  
  她不想死了,她有孩子。
  
  ¥¥¥¥¥
  
  走出朱家,千歲用力戳了戳男孩的胸口︰「不懂裝懂,小P孩你還想不想攢起願力了!」
  
  她的指頭正好點在木鈴鐺上,然後——
  
  穿了過去,仿若無物。
  
  千歲沉著臉收手,心裡暗嘆。真是可笑,對她來說這東西沒有實體,能夠讓她棲身,卻無法直接觸踫。
  
  男孩一手指著朱家的大門,一手拽出脖子上的木鈴鐺,對她連晃兩下。
  
  千歲冷笑︰「你動了惻隱之心?」
  
  「惻隱」是什麼東西?男孩歪了歪頭,不解。
  
  「就是同情心!」千歲負手而行,抬腿就踢飛了路面上一顆石子兒,正好打在別人家大門上,咚地一聲。「光知道同情,沒有手段怎麼行?你知道麼,在你叩響朱家大門之前,她已經往廚房梁上掛好繩圈,打算上吊自盡了。」
  
  男孩吃了一驚。
  
  「既然是朱渙引動天機,我們又不能逆轉前因,那麼與他有關的人、事都要盡量妥善處理。假使你替徐氏報了仇,她夙願一了,在人間再無掛念,於是兩腿一蹬下黃泉去了,那麼這事就可能辦得不算完滿,到手的願力就太少了。你費了恁大力氣,卻沒爭取到木鈴鐺的報酬最大化。那真真叫作事倍功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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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7 09:49 PM

第13章 好心
  
  男孩直勾勾盯著她,目光沉沉。所以,她並不是真想剜出徐氏肚裡的胎兒,只是嚇唬人家?
  
  千歲哼了一聲又道:「你們人類執念太深,只能看得清自己所失,鮮能記起自己所得。」
  
  執念是什麼?
  
  「或因求不得,或因不甘心,或因放不下,而堅持太過,那就是執念。」她知道男孩理解不了這個概念,拍了拍他的心口位置,「化開她的執念,她才不會尋死。現在,懂了麼?」
  
  男孩似懂非懂。
  
  千歲明白自己說的這些,對一個八歲孩子而言太過艱深。可是她也沒料過,木鈴鐺這等天下至寶會落在一個小乞丐手中!
  
  這算是什麼狗P的天意?
  
  吱呀,被石子兒踢中的那扇門打開了,有個老太婆躲在裡面探頭探腦。她看見男孩微微一怔,眼裡透著謹慎,卻沒有出聲詢問,很快又關閉門扉。
  
  這一路走來,也遇上了兩三行人,都是這條巷子裡的住戶。大家行色匆匆,都是低頭快走。
  
  城主府的命案,就像是盤旋在人們頭頂上的陰影,揮之不去。這個彈丸小城的居民,心頭恐慌難消。
  
  千歲默默感受這種氛圍,一邊對男孩道:「你換了這身裝束,見過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難免起疑。唯今之計,要儘快做完木鈴鐺的任務,離開黟城。」
  
  小城裡來了個生面孔的男孩,在熟人社會,這種訊息也會快速傳播。在黟城耽擱越久,那夥黑衣人得到風聲的概率也就越大,他們遲早會把他和當時的小乞丐關聯起來。
  
  到得那時,或許就是殺身之禍。
  
  「現在,你想好怎麼替朱渙報仇了嗎?」
  
  男孩默然。方法哪是那麼容易想的,他們在暗,對方也在暗。
  
  快要走到巷口,兩人卻停下腳步。
  
  前面就是南大街了。平日裡街上沒幾個人,現在卻燈火通明,衛兵來回巡弋。
  
  命案發生以後,全城警戒,夜裡有宵禁。先前在居民巷裡也就罷了,現在男孩可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過主街去。
  
  他沒有合適的身份。
  
  男孩看向千歲,眼裡有詢問。這女人神通廣大,就沒辦法助他瞞天過海嗎?
  
  千歲難得秒懂他的眼神,攤了攤手:「換在全盛時,幫你潛行不過舉手之勞;可現在麼,沒有餘力。」
  
  也就是說,不成了。
  
  男孩想了想,轉身就往回走。
  
  「去哪?」
  
  他揉了揉眼,比了個睡覺的手勢。
  
  千歲:「……」這小子心可真大。
  
  罷了,夜已過半,今晚就到這裡罷,再折騰就天亮了。
  
  兩人折回劉詮家。千歲提著他翻過圍牆,穿堂入室,沒有驚動任何人。
  
  屋裡只有一張床。
  
  男孩看了看她,睡覺嗎?
  
  「你睡吧。」千歲走到角落,抱起那隻奄奄一息的白貓,「我還有事要做。」
  
  畢竟年幼,男孩其實已經很乏了。他躺到床上,才打了個呵欠就睜不開眼。
  
  沉入夢鄉之前,他望見貓兒被放到桌面上,千歲撫著它,指尖發出一點柔和的微光。
  
  那光照亮了她的眉眼,軟化了她的凌厲,讓她看上去像慈眉善目、救苦救難的神明。
  
  當然男孩知道,這只是假像。他隱約覺得奇怪:花力氣去救助一隻貓,這女人有那麼好心?
  
  然後,他就睡著了。
  
  ……
  
  次日天晴,陽光明媚。
  
  劉詮特地出門買了早點,也有男孩一份兒。
  
  芝麻燒餅和羊雜湯。
  
  劉詮的老娘牙口不好,羊雜自然是咬不動的。老太婆一邊喝著豆漿,一邊打量男孩。才睡過一覺,家裡突然就多了個孩子,真是古怪。
  
  劉詮笑呵呵對她道:「還記得肇縣的老王?」
  
  「那個老鰥夫?很多年沒聽你提起了。」
  
  「就是他,娘記性真好。」劉詮誇了一句,緊接著就道,「他要出趟遠門辦差,時間挺久,就把兒子暫時寄到咱家來。」
  
  老太婆哦了一聲:「昨個兒怎沒聽你說起?」這麼一碗羊雜湯就要十文,劉詮平時哪裡捨得買,如今竟然特地出門給他打上一碗。
  
  別人投注過來的眼神,男孩從來視若無睹,只是悶頭用飯。
  
  劉詮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腦袋。不是他喜歡撒謊,可是老娘最討厭滿街跑的小乞丐,他們不僅討飯還偷錢。
  
  「害羞還是不會說話?」再不討喜的孩子,進門總要叫人吧?可這男娃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劉詮吞吐兩下:「這孩子,嗓子有點兒麻煩。」
  
  原來他領了個小啞巴回家,難怪先前不敢說。老太婆瞪他一眼,才問男孩,「好吃嗎?」
  
  這孩子也太嚇人了,比巴掌還大的燒餅,十幾次呼吸的功夫就能啃完。她和兒子才說了幾句話啊,男娃就吞了三個大燒餅。
  
  他只顧著喝羊雜湯,抽空點了點頭。
  
  熱乎乎的鮮湯,香噴噴的餅子,他從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
  
  一張嘴好像都不太夠用。
  
  老太婆把盤子裡最後一個燒餅也夾進他的碗裡,「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點。」
  
  他毫不客氣,拿起來就啃。過去幾年的流浪生活教會他,吃東西千萬不能矜持,否則就要餓肚子。
  
  吃過早飯,老太婆就拐著杖去院子曬太陽了。
  
  男孩正舔著指頭上的芝麻粒兒,劉詮就湊過來低聲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孩子動作一頓,劉詮就趕緊擺手:「我不是催你走啊。反正你在城裡舉目無親,不如認我作義父,今後就住在我家如何?」
  
  他早年喪妻,膝下無子,如今年紀大了,家裡又無餘財,城裡的女人未必看得上他。不如收養這個孩子,家中可享天倫之樂,他自己也算真正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
  
  男孩沒有吱聲,像在考慮。
  
  院裡,老太婆喚他。劉詮笑道:「你慢慢想,不用急著回復。」說罷,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的老娘就站在院門邊上,把他招到身邊才低聲問:「這孩子要在咱家住上多久?」
  
  「少則幾日,多則兩三月吧。」劉詮打算先應付掉這一關再說,「你也知道,出趟遠門回家,哪有那麼準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5-8 10:04 PM

第14章 貓
  
  「不懂甚禮數,又是個啞巴!」老太婆哎了一聲,「你看別家的孩子,小嘴都可甜哪,這個就像悶瓜……」
  
  話未說完,牆上突然掉下一樣東西,「咚」一聲就砸在她身上。
  
  眼前一花,老太婆嚇得往後一仰,幸好劉詮眼疾手快扶住她。
  
  兩人定睛一瞧,跳下來的竟然是一隻白貓,長得油光水滑,渾身一絲雜色都沒有。它跳下來時還踢了老太婆一腳。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一腳準準地蹬在她心口上,然後就昂著頭一路小跑,旁若無人地消失在屋後。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
  
  貓兒不大,勁兒不小,老太婆被蹬得胸口直發堵,好半天才緩上一口氣,不由得罵了一聲:「嚇我一跳,哪來的死貓!」
  
  劉詮卻覺得這貓看起來很眼熟——不就是先前他送給小乞丐那隻嗎?昨兒還奄奄一息,真就要變成死貓,怎地今日突然生龍活虎?
  
  好生邪門。
  
  ¥¥¥¥¥
  
  午後天光正好,男孩沿著主街往北走。
  
  他今日換過一身青布衣裳,後背還負著一隻竹簍。這簍子是他從劉詮家的廚房裡借來的。黟城有許多孩子都這副裝扮出門,幫助父母或者東家添購物件,因此他在人群裡並不起眼。
  
  再往北走就是主城區,路上行人越來越多,有些行色匆匆,直往北門趕去。
  
  「聽說北邊城門開了,快快,說不定能出去了。」
  
  「我這批貨在黟城壓了兩天,再耽擱下去保不齊要壞了!」
  
  北城門開了?男孩腳尖一轉,也往北門而去。和收集願力比起來,當務之急是儘快逃離黟城。
  
  他離北門很近,趕過去也不過一炷香功夫。然而緊趕慢趕終於趕到,城門方向卻被擠得水洩不通,前方隱約還傳來吵鬧聲,像是起了衝突。
  
  他身邊的人都在翹首觀望,然後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
  
  過不多時,千歲的聲音就傳入他耳中:「城門開了,但不給百姓通行。有幾個漢子著急出城,和城守軍起了衝突。」
  
  為什麼?男孩知道她耳力驚人,聽見幾十丈外的動靜只是小菜一碟。
  
  「開城門是因為……」千歲還在整理聽見的訊息,「有大人物駕臨,城裡的頭面人物都要列隊相迎以示隆重。」
  
  正說話間,前方有馬蹄聲得得,像有人馬進城。緊接著男孩前方的人牆就像拍上岸的浪潮一般往後飛快退去!
  
  若非他見機得快,這會兒大概已經被人踩在腳下了。
  
  城守軍飛快在人群中辟出一條道兒來,護送百餘騎兵通過。男孩踮起腳尖匆匆一瞥,望見最前頭那人騎著大白馬,享受著前呼後擁,往署衙去了。
  
  邊上的黟城居民都在議論,一時倒沒顧得上發火:
  
  「陪在邊上的不是署尹大人嗎?」
  
  「還有劉大官人,還有徐老爺!」
  
  徐老爺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富戶,黟城的糧食鋪子基本都是他家開的。
  
  「看來上頭派來的大官了不得,不然怎麼能勞動他們出迎?」
  
  眾人提及的署尹,男孩也望見了,他的確陪在新來的大人物身邊,可是臉色難看得緊。
  
  很快,城門重新關上了。城守軍再次強調全城仍在戒嚴期,然後疏散了人群。
  
  走不成了,男孩往城門方向望去最後一眼,轉身折返回去,只得仍按原來計劃行事。可在這時,千歲忽然「咦」了一聲,像是興緻勃勃。
  
  「我找到好東西了呢,這次說不定能有額外進賬,不錯不錯!」
  
  ……
  
  幾個時辰後。
  
  男孩剛剛踏進榕街,就有個軟綿綿、暖乎乎的東西按在他後背上。他轉頭,正好看見一隻毛茸茸的白爪子搭在他肩膀上。同時,千歲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停,看向你右邊。」
  
  男孩往右轉頭,看見一棟宅子。
  
  「就在這裡。」聽起來她很滿意,「我感應到了。很好,東西不錯。」
  
  男孩看了兩眼,不敢多逗留,邁步繼續往前走。
  
  這地方,他可進不去。現在怎辦?
  
  身後那東西又縮回簍裡,他還能聽到千歲的指點:「在這附近找家客棧住下來,要離目標越近越好。」
  
  這是黟城最熱鬧的地段之一,住宿可不便宜。
  
  男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裝,很普通,像是平民家的孩子。
  
  他很滿意,於是拐彎,換了條岔路,然後逕直走進了最靠內側的一家客棧。它不是臨街第一排,但後院距離男孩重點關注的那套宅子不到三丈遠。
  
  他走進大堂,坐下,悄悄摸了摸四四方方的櫸木桌子。這套桌椅有些年頭了,表面掉了點漆,桌角還黏著兩顆飯粒。
  
  其實他吃過這家的飯菜,味道不錯,但從來不是正大光明坐在這種桌子上享用。
  
  客人不多,跑堂的夥計很及時地湊過來:「小哥兒,就你一個人?」
  
  男孩點頭。他不再破衣爛衫,就不會被攆出去。
  
  八歲的孩子自己上館子,這事兒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夥計看他眼生,不由得多問一句:「你家大人呢?」
  
  男孩無聲張了張口,又指著自己咽喉。這毛病有時也給他省了不少事,至少人家不會再刨根問底——反正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夥計懂了,這孩子是個啞巴。城裡有哪一戶人家的孩子是啞巴嗎,他怎麼不記得?
  
  男孩手裡抓著一錠碎銀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成功將他喚回了神:「哦,小哥兒要吃點什麼?」
  
  這種客棧可供打尖也可供住店,他指著牆上的木牌子道:「我們店裡的砂鍋吊子、素炒三絲和五香熏魚都是招牌……」
  
  他話未說完,男孩就點頭了。
  
  再配一盆米飯,這頓午飯就完美解決。
  
  一個男孩踞案大嚼,這副場景未免吸睛。掌櫃站在檯子後頭吸著旱煙,一邊道:「這是誰家的孩子,莫不是跟家人走丟?」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男孩將砂鍋裡最後一小塊豬心丁也揀起來吃了,這才擦了擦嘴走過來,把碎銀子放在櫃檯上。
  
  掌櫃給他找了零錢,男孩卻不收,而是指了指掌櫃身後的木格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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