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風行水雲間 -【大魔王嬌養指南】《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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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0 10:34 PM

第60章 拔刺

  想到這裡,男孩不禁慶幸昨晚不曾留宿錦繡城,否則今早恐怕出不了城門。
  
  謹慎起見,接下來都不能入城夜宿了,最好也不要走官道。
  
  荒山野嶺可不是那麼好待的,他嘆了口氣。今晨還在深山裡遇見了黑熊,它想把他當盤中餐,多虧馬兒跑得快。
  
  午後,他去溪邊打來清水,配服膏劑。
  
  一股子香甜沁脾入腹,強行將難以忍受的癢意硬生生壓了下去,換來難言的清爽。
  
  終於從折磨中解脫出來,男孩鬆了一口氣,悄悄打開竹簍看了貓兒一眼。
  
  它盤成一個白球,睡得正香,好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但他明白,千歲煉制膏劑時,特地加入了止癢的藥物。
  
  他輕手輕腳背起竹簍,又上路了。
  
  ……
  
  過了不知多久,白貓動了動鼻子,從沉睡中醒來。
  
  她露出一排小尖牙,懶懶打了個呵欠,第一眼透過枝葉間隙看見西斜的太陽,第二眼則看見了空地上燃起的營火,以及架在火邊的烤魚串。
  
  她就是被香氣喚醒的。
  
  串在樹枝上的六條魚兒,最大的有一掌長,經過了仔細的掏腮去鱗,魚皮已經被烤硬,上面還有可疑的粉末,異香撲鼻。
  
  她知道,那是男孩從錦繡城裡買來的香料。
  
  貓兒從竹簍裡跳出來,先伸了個懶腰,再找棵小樹蹭蹭爪子,這才施施然往火邊走︰「你還有時間捉魚?」還一口氣捉了六條,這小子玩得不亦樂乎啦?
  
  捕魚是件很費功夫的事,他忙著趕路,當然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逗留。不過今日經過溪畔,他就動了心。
  
  深秋,林溪的水位下降,河床就被石塊和泥砂分隔成大大小小的水窪。他路過的這一段流速極緩,泥砂淤積,形成了幾口層層疊疊的天然池塘。
  
  溪水清澈,男孩一眼看見躲在石縫裡的魚兒悠閒的身影。
  
  這裡的魚最大,然而塘子有兩丈見方,水深至少三尺,石頭多,溪魚靈活出沒於石隙,根本沒法子徒手抓捕。
  
  怎麼辦好?想起睡在簍裡的白貓,他觀察一下地形,眉頭就舒展開來。
  
  男孩想出的法子也很簡單︰排水。
  
  這口天然的池塘上方,突出的岩石將大部分溪水阻隔,只漏了個磨盤大小的缺口。他先刨來泥砂,將這缺口完全堵住,於是河水另找泄口,被導流去其他地方。
  
  他再跳入池裡,摸起兩塊石頭使出狗刨大法,在最低處刨開了一個泄水口。
  
  這底下都是細軟的溪砂,很容易就被挖開。
  
  水位立刻開始下降,口子越大,池中的水泄得越快。
  
  也就是一刻鐘的功夫,池裡的溪水見了底,再靈活的魚兒也只能在淺水裡來回撲騰,男孩一撈一個準。
  
  當然,這些他都說不出口,白貓也沒指望他回答問題,只是專心致志地盯著烤魚︰「熟啦熟啦!」
  
  火候剛好,男孩取下三串烤魚,插在白貓前方的沙地上,讓它大塊朵頤。
  
  撕開魚皮,一股白汽攛掇著香味兒撲出來。溪魚最是鮮嫩,也沒有河魚的土腥味兒,只要抹上鹽巴,再灑一點香料,那就是難得的人間美味。
  
  一人一貓都吃得不亦樂乎。
  
  受以往習慣左右,男孩吃東西向來風捲殘雲。他啃完兩條魚,忽然見到白貓停止進食,垂著腦袋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像是咳嗽,又像打噴嚏。每發出一聲,它都要抖縮一下。
  
  怎麼了?
  
  男孩趕緊趴下去看個端倪。
  
  與此同時,白貓也抬頭瞪著他,波紋狀的漂亮眸子裡滿滿都是怒氣︰「鯁著我了!」
  
  啊,啥?
  
  他一時沒聽明白,白貓又咳了兩下,千歲的聲音傳出來,像是咬牙切齒︰「魚刺……鯁住了!」魚太香,貓咪又太餓,一不留神就……
  
  男孩慢慢咧嘴,但在白貓惡狠狠的注視下,那弧度硬是沒敢上揚。
  
  敢笑?敢笑一定撓花你的臉!
  
  他只能輕咳一聲,湊近過去,示意貓兒張嘴。
  
  千歲滿心不爽。
  
  把嘴張那麼大給人看,可太不矜持了,她可是尊貴的千歲大人!哪怕現在是隻貓。
  
  可是貓爪遠及不上人手靈活,她自己掏不出那根該死的魚刺!
  
  好氣哦,她吃那麼快作甚!
  
  男孩看出了她的氣惱,輕輕撫了撫貓腦袋以示安慰。白貓陷在低落的情緒當中,也顧不上計較他的無禮。
  
  受疼痛驅使,她還是乖乖張開了嘴。
  
  男孩湊近它不足半尺,藉著天光仔細觀察。
  
  「看到沒?」她的聲音悶悶不樂,「快點給我拔出來。」
  
  看到了,就在一水兒漂亮的小白牙後方,有一根魚刺深深紮進了口腔壁,看著就疼啊。
  
  那魚刺挺粗的,應該是溪魚的主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它沒有當真紮進喉管深處,否則就是大麻煩。
  
  男孩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這當貓的,也太不專業了。
  
  千歲暴躁了︰「不好拔嗎?」
  
  徒手肯定是拔不出來的。男孩想了想,從囊裡取出錐子。這是他從黟城帶來的防身之物,沒想到這時派上用場。
  
  錐頭被磨得很細很尖,最重要的是,由於原本是用來鑽孔的,所以錐上帶有一個小小的、內凹的倒勾,以作穿線之用。
  
  現在男孩要做的,就是用倒勾卡住魚刺,拔出來。
  
  辦法易想,可是操作起來卻有難度。那一排尖牙太礙事,再說林中光線不佳。
  
  幸好他的手很穩。
  
  「好了沒?」白貓催促他。
  
  「……」
  
  她還得這麼傻傻張大嘴多久?「喂,你能不能快點?」
  
  「……」
  
  「出來沒,你別磨蹭了,爽快點!」
  
  「……」
  
  「你還是不是男人了?啊——疼!」
  
  男孩縮回手,錐尖勾著一根極細的魚刺。
  
  終於拔出來了!白貓鬆了口氣,吧嗒兩下嘴,舔到了一點點血腥味兒,以及魚腥味。
  
  男孩瞬也不瞬看著她,千歲突然想起,剛才這小子湊那麼近,是不是也聞到了腥味兒了?
  
  啊,真該死,真丟臉!
  
  她越想越暴躁,一股怒火都撒在他身上︰「誰讓你烤魚了!這魚刺太多,根本不合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1 10:48 PM

第61章 發聲

  樹枝上還串著兩條魚。
  
  男孩挨了罵也不為意,收起錐子,拿起一條魚繼續吃了起來。
  
  白貓離他兩丈遠才坐下來,拿後背對著他,舔著爪子洗臉。
  
  一陣小風從火邊吹來,好香啊。
  
  她還沒吃飽呢。
  
  白貓賭氣地閉上眼,準備再睡一會兒。
  
  可是沒過多久,魚香味兒就越來越濃,也越來越……近?
  
  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眼睛睜開一條縫兒,就見一塊雪白的魚肉在鼻前晃動。
  
  這臭小子太壞心,明知道她不敢吃還來逗她。
  
  白貓一掌將男孩的胳膊推遠,但是用力不大,並沒有把魚肉拍掉。
  
  他不死心,又湊了過來。
  
  貓兒乾脆翻了個身,腦袋朝著另一個方向。
  
  身後終於消停了。
  
  過了小半刻鐘,白貓悄悄往火邊瞟去一眼,正好看見男孩把吃剩的魚骨頭扔進火堆裡。
  
  ……哼!
  
  她咂吧一下嘴,繼續睡覺。
  
  這一回睡的時間更長,然後
  
  然後魚香味兒又飄過來了,敏銳的鬍鬚也被輕輕擾動。
  
  白貓一骨碌爬起來,看見面前放著一隻木碗,碗裡是焦香的魚皮、雪白的魚肉。
  
  剔得乾乾淨淨,半根刺兒都沒有。
  
  她打量的這會兒功夫,男孩把碗往她跟前又推進半尺,意思很明白︰
  
  吃吧,去了刺兒的。
  
  千歲很想一掌打翻他的破碗,可是魚肉真地香,而她還沒吃飽。
  
  貓兒以審視的目光盯著男孩,確認他眼神澄清,沒有調侃也沒有促狹,這才低頭吃了起來。
  
  嗯,真香。
  
  男孩放她慢慢吃魚,自己收拾好東西,又澆熄了營火。
  
  該上路了。
  
  ¥¥¥¥¥
  
  白天埋頭趕路,晚上露營睡覺。在這樣的節奏裡,時間過得飛快。
  
  一轉眼,三天過去了。
  
  男孩對路過的城池敬而遠之,但是沿途經過村落時,他會買些豆子和草料照顧馬兒,順便給自己和千歲買些乾糧。
  
  農家烙的大餅冷卻以後,丟在人腦袋上可以砸出血。男孩啃得下,千歲卻不能將就,所以他還得再買些肉脯魚鯗,泡水煮軟了再餵貓。
  
  千歲那天吃過魚肉,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這莫非是他的討飯專用碗?!
  
  從來沒人敢拿用過的餐具給她,何況還是個乞丐的。
  
  可是埋汰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算了。
  
  一個男孩牽著高頭大馬,獨自翻山越嶺,身邊再有點兒錢,很容易就讓人心生歹念。他自小就不是嬌生慣養,也知曉人心叵測,因此從來都找村裡的老人或者寡婦家買東西,對年富力強的村人敬而遠之,並且注意財不露白。
  
  可即便處處小心,麻煩也還是找上門來。
  
  這天他在一個小村裡買了紅薯乾,離開時後面就跟上兩條尾巴。
  
  那是村裡的一對兒兄弟。
  
  白貓趴在他肩頭,漫不經心道︰「他們想要你的馬,還有……我。」
  
  驛站的快馬與農田裡的耕馬不同,可以賣出好價錢。方才白貓從簍裡露出腦袋透氣,也被人家看見了。
  
  異種的長毛白貓,渾身沒有一絲雜色,城裡的貴婦和千金們肯定喜歡。這種稀罕玩意兒,說不定能賣得比馬還貴。
  
  男孩回看來路上那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絲冷光。
  
  半個時辰以後。
  
  這一人一貓一馬從密林裡鑽了出來,精神抖擻地繼續趕路,原本跟在身後的那兩條尾巴不見了。
  
  ……
  
  太陽下山,折磨男孩三天的癢意也終於完全消失。
  
  千歲在他咽喉上捏了半天,終於滿意地縮手︰「應是無恙了,出個聲我聽聽?」他一直小心保養,這三天都沒發過聲。
  
  「啊——」
  
  張了張嘴,男孩自己呆住了。雖是單音節,但聲音溫和連貫,不再是原來嘶啞不堪的破鑼嗓子。
  
  聲音,他的聲音好了!
  
  他的嗓子不啞了。
  
  他可以說話了!
  
  男孩的下巴一下繃緊,努力睜圓了眼,才沒讓那一抹濕意漫出眼眶。
  
  渴望了多少年,他的夢想終於成真!
  
  他終於快要變成正常人了!
  
  「這才哪到哪兒?」千歲兜頭就是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像個烏鴉叫就算說話?得字正腔圓才算數。」
  
  別人的話,他聽過無數,可是等到自己要張嘴說出,哪有那麼容易?
  
  從男孩有記憶開始,自己就是啞巴,因此從未做過發聲練習。
  
  然而開聲吐字其實是很復雜的咽部肌肉活動,口齒、唇舌、咽部、氣流,都要天衣無縫地配合,才能說得字正腔圓。
  
  他得像一兩歲的孩子那樣,牙牙學語。
  
  ……
  
  又過去一天,千歲表示,自己快要抓狂了!
  
  只要醒著,男孩幾乎一刻不停地練習說話,偏偏這麼短的時間又學不好,只能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
  
  無論變成貓還是人,她都嫌棄地離遠,留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可恨她的聽力太好,又不能真地一遁三千里,二三十丈範圍內,他說的每個音節都能清晰飄進她的耳中。
  
  受不了魔音穿腦,她每天都在瘋狂地撓樹!
  
  打磨爪子那尖銳的噝啦聲,都比他的發音悅耳啊!
  
  終於這天傍晚,男孩一瞬不瞬望著她,口中緩緩吐出一個成型的音節︰
  
  「千……」
  
  「嗯?」白貓一下豎起耳朵。
  
  有點小激動是怎麼肥事?
  
  「千……」
  
  「喚名要喚全,這是禮貌!」她拍拍他的腮幫子以示鼓勵,「後面那個字呢?」
  
  男孩沉默一會兒,又努力道︰
  
  「千……千……」
  
  「千千……」「歲」字的發音有點難。
  
  「我不叫千千!」白貓朝他露出小尖牙,「別叫這麼親(和)熱,我們沒那麼熟!」
  
  「千千!」
  
  「……」這小子看著還挺機靈的,可真是沒有語言天賦啊。
  
  「隨便你了。」她無可奈何,「你記著,我們不可能永遠在野外行走。你早一天學會說話,就早一天脫離危險!」她向著東邊轉了轉腦袋,「最多再有三天,我們就會走到梁國邊界。你認為,那裡不會設下關卡嗎?」
  
  男孩一怔。這些,她先前並沒有說過。可是,不能像繞過城池一樣繞過去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1 10:53 PM

第62章 瞞天過海

  千歲幾天前就從驛卒那裡打探清楚了,只是一直壓下不提「梁國與其東部的攏沙界以翠瀾江為分界線。那條大江水量豐沛,非行船不足以通過。」
  
  這才叫天塹。男孩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千歲一字一句道「想要過河、想要逃出梁國地盤,就必須由渡口乘船擺渡,那是你最容易被抓住的地方。」
  
  男孩點了點頭,懂了。
  
  「餘下時間不多,在渡船之前,你要把話練熟了。」
  
  ¥¥¥¥¥
  
  兩天半之後,翠瀾江畔,清淩渡口。
  
  梁國與攏沙界來往甚為密切。除了汛期之外,翠瀾江的江面平緩,水情也不復雜,因此每日都有數百艘大小船隻往返兩岸,運送人貨,稱得上繁忙。
  
  然而這一天,清淩渡口的運送效率卻很低,原因簡單:
  
  官方在這裡設下關卡,盤查往來客商。
  
  翠瀾江走貨量巨大,但官方要搜查上船貨物,尤其大件貨物要挨個兒開箱、開桶檢查,耗費大量時間。
  
  甚至帶著孩子的客人也被喚去盤查。
  
  這可就耽誤進度了,因為拖家帶口的船客不在少數。
  
  盡管怨聲載道,但官兵依舊從嚴檢查。
  
  時間慢慢推移,天色漸暗,很快就到了傍晚的最後一渡。
  
  夜裡行船不安全,走完這一班,船老大就要休息了。
  
  往渡口而來的幾支商隊接受檢查,跟在兩個胖商人身後的,是個牽著栗馬的瘦小男孩,看年紀不超過十歲。
  
  咦?兵頭兒立刻警覺起來,這小鬼的形貌與上峰反復交代的被通緝人物很像啊!
  
  「你打哪兒來的?」
  
  在他的注視下,男孩開了口,聲音清朗:「雲城。」
  
  雲城在攏沙界內,過了翠瀾江還要走上二十餘里。那裡非梁國領土,難怪他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本地人氏。
  
  兵頭子皺起眉頭。查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符合嫌犯特徵的小鬼,結果卻能說話。
  
  他不死心,又問道:「就你一個人上船?」男童獨自上路,還牽著一匹馬?怎麼看都有點可疑啊。
  
  男孩搖頭:「和我姐姐一起。」
  
  兵頭子左顧右盼:「那她人呢?」
  
  男孩靦腆一笑,撓了撓頭。
  
  「笑什麼?」兵頭子衝他一瞪眼,「我的模樣很好笑嗎?我問你姐姐人呢!」
  
  男孩還未答話,就有一道女聲自外頭傳進:「來了來了,在這裡!」
  
  緊接著人群一陣騷動,連幾個漢子都被擠得東倒西歪。衝進來的卻是個女子,逕直站到男孩身邊,一邊嘟囔道:「真是離開一會兒都不行!」
  
  幾個兵丁都打量著她。這女子一身細布青衣,身材窈窕,看背影極是勾人,臉上卻蒙著同色面紗。
  
  「幾位兵爺,有什麼問題?」
  
  兵頭子問她:「到梁國作甚?」
  
  「訪親,我二舅爺住在錦繡城。」
  
  她臉上的面紗實在太乍眼,兵頭子道:「把面紗摘了。」
  
  「不妥。」
  
  「哪裡不妥!」兵頭子留意起她了,「除非你是細作!」
  
  青衣女子壓低聲量,只有幾人聽聞:「我從前臉面受傷,留了疤。」
  
  兵頭子哪裡肯信:「摘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特麼算術這麼差,明明是第二遍好嗎?青衣女心裡吐槽,側身擋住別人目光,一邊伸手解開面紗,露出半臉。
  
  幾個兵丁一看之下,立覺毛骨悚然:
  
  她鼻子很挺,臉形很好,然而左臉上果然有個杯口大的瘡疤,顏色紫紅,表面坑窪,皮肉依舊外翻,實是獰惡。
  
  這麼醜陋的一道舊疤太吸睛,旁人甚至不會注意她的五官如何。
  
  「兵爺,可以戴回去了嗎?」她滿臉陪笑。
  
  這一笑,臉上肌肉扭曲,更醜了。幾個兵丁看得隔夜飯都快吐出來,哪裡還會阻止她飛快蒙回面紗?
  
  醜成這樣,少看一眼也好啊。
  
  兵頭子揮了揮手,不掩嫌惡:「過吧。」
  
  一個醜女帶弟弟過江,那孩子還能說話,已經不符合嫌犯特徵了。唉,看來明兒還得來這裡繼續挨風吹日曬。
  
  這對姐弟牽著馬,快速上船。
  
  翠瀾江水深江寬,往來人貨又多,所以航道上來來往往的多是三桅高帆的沙船。這種船載重量大,行駛穩當,連人帶貨帶牲畜都能坐上。
  
  兩人安安分分坐著,直到開船了,才相視一笑。
  
  最難的一關,過了。
  
  練習說話並不容易,根據千歲預估,男孩至少要花半個月時間才能勉強掌握。然而他年紀太小,不能長時間留在野外,梁國的審查也會越來越嚴,他們必須盡快逃離這個國家。
  
  這種情形下,她能想出的辦法只有一個:
  
  模擬渡口官兵的問題,讓他盡快練熟十來幾句特定的答案!
  
  大量的、長時間的反復練習,可以讓他說出來的特定字句更清晰。千歲更把自己安排在最後出場,臉上還用樹膠和麵粉調制了一個假瘡疤,這樣可以將官兵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讓男孩更容易過關。
  
  其實,蒙混的關鍵在於男孩可以說話。
  
  他一開口,偷溜過渡就成功了八成。
  
  大船慢悠悠駛向對岸,兩人心情都放鬆下來。千歲伸出纖纖玉指,在男孩額頭上一戳:「為了你,我連面相都犧牲了!」
  
  她是那麼驚世駭俗的大美人,扮起醜來,同樣也要驚世駭俗不可。
  
  男孩咧嘴朝她一笑,牙很白。
  
  但是很快地,他就笑不出來了:太陽下山以後,江面上風浪明顯增大,駛出不到百丈,船身晃得有些厲害。
  
  胸口一陣煩悶,直犯噁心。
  
  頭一回乘船,他暈船了。
  
  千歲發現了,趕緊指著船舷道:「趴過去,不許吐在船裡!」船上人多貨多,本來味兒就不好聞,她縮在這裡已經夠委屈的了!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男孩果然依言趴到了船舷邊。
  
  這時江心一個大浪打來,船隻猛然顛簸,邊上坐著的胖婦人手上不禁一鬆,原本抱在懷裡的女童「嗤溜」一下滑了出去。
  
  她的腦袋,正對著底下四爪鐵錨的尖角!
  
  事發突然,胖婦人攔之不及,嘴裡一聲尖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1 10:57 PM

第三卷 紅顏碎

第63章 雲城

  男孩還沒嘔出來,頭腦昏沉,眼角餘光見一物從身邊滑過,本能地伸手一撈——
  
  他抓住了女童的小手。
  
  不過這小傢伙塊頭不大,份量卻不輕,沉甸甸地像個小炮彈。男孩年小力弱,被她帶得一起往下滑去。
  
  緊接著,兩人身體都是一輕——千歲適時出手,將他倆往上一提,拎小雞仔一般丟到舷邊,遠離錨頭。
  
  她柳眉倒豎︰「都病成這樣,還不讓人省心!」
  
  這一下天旋地轉是補刀,男孩立刻趴到舷邊,吐了。
  
  千歲火速挪去三尺開外,滿面嫌棄。
  
  那胖婦人終於回過神來,把孩子摟回懷裡連聲道謝︰「謝謝姑娘,謝謝這位小少爺!」
  
  她從懷裡取出一小罐藥油,遞給男孩︰「在額上抹一點,可以緩解暈動。」
  
  男孩難受得緊,也不推拒,挖出一點藥油塗在太陽穴上。鬢邊一陣清涼,鼻中一股辛辣,煩悶感果然稍有緩解。
  
  胖婦人找了個話頭︰「兩位要去哪裡?」懷裡的女童約莫是三、四歲左右,眉清目秀,皮膚白皙,這時正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打量著眼前兩人。
  
  「雲城。」千歲淡淡應了一句,閉目假寐。
  
  她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胖婦人乾笑幾聲,不再言語。
  
  沙船駛到對岸,江畔已經亮起燈火。
  
  隨大流下了船,胖婦人抱著女童向兩人打了個招呼,走了。
  
  男孩做了一次深呼吸,空氣冰冷清新,還帶著江邊特有的微濕水汽。
  
  這是自由和安全的味道。
  
  後面,再也沒有追兵。
  
  他坐在江邊大石上緩了一刻鐘,暈船的不適感終於消褪無蹤。
  
  馬兒安然無恙,啃了幾口草皮,千歲指著它笑道︰「你還沒這匹馬皮實,它肯定也沒乘過船。」
  
  她站在他身邊,毫不顧忌形象地伸了個懶腰,「走,找個好館子大吃一頓!」
  
  這些天吃住都在野外,每頓飯只有鹹魚和硬肉乾,偶爾才能打兩隻野味,她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她也好想啃隻大蹄膀啊,要燉得夠肥、夠軟、夠香,拿起來甩一甩就能皮肉分離,嚼在嘴裡滿口滋油那種!
  
  男孩卻搖了搖頭,在她發脾氣之前搶先道︰「大城……好吃!隨便點!」
  
  城池夠大,飯食才豐富、才好吃!
  
  而且他說了,自助放題無限量!
  
  千歲不氣了,一把將他拎到馬背上,用力一拍馬股︰「駕,快跑!」
  
  馬蹄得得響,穿過狹窄的江邊漁市之後,栗馬沿著主路加快了速度。
  
  翠瀾江東岸是沃野千里,連個小山包都不好找,道路亦是平坦筆直,絕不像大江西側的山路那麼崎嶇難行。
  
  所以兩個時辰後,男孩就抵達了攏沙界最繁華的大城之一,雲城。
  
  夜幕早就降臨,雲城的西大門依舊燈火通明,有大量人馬進出。
  
  雲城沒有宵禁,是個標準的不夜城。
  
  男孩初見十丈高的城門樓時,就震撼了一把,待走進西大門後,更是久久不能言語。
  
  鱗次櫛比的房屋、高低錯落的建築,在夜裡只濃縮為厚重的黑影,顯不出稜角和身段,可是透窗而出的燈光曝露了這個城市的繁華。
  
  男孩往西大門一站,就能望見萬家燈火,閃爍又恆久、璀璨卻溫柔,如同天上星河倒映人間。
  
  也倒映在男孩眼中。
  
  這個剎那,他屏住了呼吸。
  
  許久,他才擠出一個音節,終於字正腔圓︰「美!」
  
  「這就算美了?鄉巴佬!」千歲嗤之以鼻,「你是沒見過……」
  
  話未說完,男孩後頭的兩個男子不耐煩道︰「走不走了?不走別擋道兒!」
  
  他剛進城門就站在原地發呆,擋住了其他人的路。
  
  男孩這才如夢方醒,牽著馬兒往前走去,青石板路面乾淨平整又寬敞,至少可以容下十馬並駕。
  
  就連馬蹄踏在路面的滴聲,都是那般清脆悅耳。
  
  如果他不曾拿到木鈴鐺,如果他不曾一路逃亡,如果他不曾經歷那許多危險,他會以為小小的黟城就是整個天下。
  
  眼前這般盛景,甚至不會在他夢中出現。
  
  「還沒走到酒樓就開始流口水了?」千歲滿面鄙視,「出息!」
  
  男孩見識了這個城市的龐大壯觀,她卻嗅到了紙醉金迷的氣味,就和從前待過的許多大城一樣。
  
  哦對,還有飯菜的香氣。
  
  她輕輕嗅了兩下,用力一拍男孩肩膀︰「快走,我餓了!」
  
  雲城的主街很氣派,名字更氣派——天街。
  
  這個城市規劃得很方正,從西城門筆直往東,就通往整個雲城的核心區域。因此街道兩邊的建築越來越高、越來越精美,門面越來越氣派。
  
  就連簷下的燈籠,也是越來越明亮。
  
  男孩正好經過一家酒樓,足有三層樓高,燙金的招牌在燈光下明晃晃地還能閃瞎人眼。
  
  酒樓門口,門庭若市。
  
  「福壽居。」千歲一字一字念出了招牌名,漂亮的鳳眼瞇成了月芽兒,「我們進去大吃一頓吧!」
  
  她聞到味兒了,麻油、老酒,還有大火熱鍋快炒的煙氣。
  
  紅塵濁世太無趣,也只有這一口值得她掛念啊。
  
  就在她的滿臉期待中,男孩牽著栗馬從人家門臉兒前方走了過去。
  
  得得,得得,毫不停留。
  
  「喂!」
  
  莫說停下腳步了,他頭都不回。
  
  千歲怒了,柳眉倒豎︰「為什麼不進去!」方才在翠瀾江畔,他明明說了隨便點隨便吃!
  
  男孩依舊惜字如金︰
  
  「貴!」
  
  在這吃頓飯,得燒掉多少銀子啊?他們口袋裡的錢有限,得緊著花。
  
  「貴你妹!」千歲的纖纖玉指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你個小騙子!」
  
  無論她怎樣狂暴,男孩依舊堅定地往前走,路過一家又一家金碧輝煌的飯館酒樓,但就是目不斜視。
  
  這一走,就是好幾里路。
  
  千歲有心吃頓好的,可她無法遠離木鈴鐺,也就只能被動跟在男孩左右。
  
  終於,路兩邊的鋪子越來越小,燈火也不再那般密集。
  
  天街上最繁華的路段,已被他們拋在身後。
  
  千歲坐在馬背上沉著臉,一聲不吭。
  
  男孩始終留神觀察四周,這時突然往側前方一指︰「次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1 11:01 PM

第64章 次換!

  咬音不準,但千歲還是能聽出他想說的是「吃飯」,俏面一下凝出寒霜來︰「不去!」
  
  男孩所指的方向甚至不是大道,而是次街。離街口不遠處有家飯館,鋪面就是兩扇門那麼大,簷下掛著兩串紅燈籠。
  
  燈籠上有字兒,連起來讀就是︰
  
  春及堂。
  
  名字不錯,就是門臉兒太不起眼。
  
  當然男孩不識幾個大字,也認不得它的高雅。他選這裡,只不過因為進出的客人很多,看得出生意興隆。
  
  這裡遠離主街,外鄉客來得少,生意卻還這麼好,大概是本地人捧場。男孩知道,黟城也有許多熟客喜愛的飯館都藏在偏街里弄,甚至只在自家小院擺三兩張桌子,可偏是這樣的蒼蠅館子一開就是幾十年。
  
  雲城很大,可是男孩想,它也跳不出這個理兒吧?
  
  春及堂可比黟城的蒼蠅館子更上檔次,門臉兒不大卻也端莊,走進去更覺內有乾坤。抄手遊廊連著前面的小花園和後頭的庭院,廊外是一口池塘。這季節的蓮葉已經枯敗,所以塘裡種的是紙莎草,團團青綠中點綴著金黃,饒富野趣。
  
  主樓雖然只有兩層,但佈置雅氣,壁上常見字畫。
  
  春及堂不在寸土寸金的主街上,位置又有點兒偏僻,面積就能相對寬綽一點。
  
  「兩位這邊兒請。」才進了門,夥計就熱情迎客。滿身塵土的栗馬被牽去後院,自有人精心照料,男孩側身一看,千歲也跟了過來。
  
  她不想多生事端,仍以青紗蒙面,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狠狠瞪著他,毫不掩飾地傳達主人的憤怒。
  
  她氣還沒消,但這小子已經進門了,她絕不能容忍他一個人進去大吃大喝!
  
  「您二位想坐哪兒……」
  
  望著堂內的燈火通明,夥計還未介紹完,千歲已經打斷他︰「雅間!」
  
  來都來了,說什麼都要讓這小子放點血!
  
  夥計臉上笑容半絲兒不少︰「哎喲,咱家地方小,沒有雅間。臨水的座兒可以麼,那兒也安靜。」
  
  這館子連雅間都沒有!千歲更鬱悶了。
  
  這會兒已經過了正經飯點,走出的客人比來的多,連臨水的好座兒也空出幾套。千歲兩人入座以後,夥計就來報菜單。
  
  千歲眼珠一轉,就挑貴的上。當家的不是說了麼,隨便點!
  
  檔次不夠,那就價格來湊。
  
  她那裡跟夥計定菜,男孩一聲不吭。千歲好似從他臉上看出幾分縱容意味,心裡更加不爽,忍不住又多點了兩個。
  
  最後,兩人一共點了八道菜,連夥計都側目。
  
  「酒呢?」千歲不光用飯,還要喝酒。
  
  「咱最出名的是梅仙酒,昨日才新到一批菊釀。」
  
  千歲懶懶道︰「這還沒到冬天,喝什麼梅酒?還是來個應景的吧。」
  
  夥計下去了,男孩輕輕道︰「這裡好次。」
  
  千歲橫他一眼︰「你都沒嘗過,就知道好吃?」從前,她何曾來過這種低檔地方?
  
  不過看這廳裡布設雖不顯堂皇,也有幾分雅趣,她心頭的火氣稍微降下一點。春及堂沒有雅間,客人們聊到酣處難免縱於聲色、高聲談笑,好在這裡位置偏內,喧嘩聲就小了些。
  
  一刻鐘後,酒菜陸續上來。
  
  首先上桌的是雙色水晶凍,每只都是晶瑩剔透,只有圓杯口大小,哪怕千歲這樣的美人,小嘴一張也可以直接吞下一個。
  
  凍分鹹甜。甜凍是花朵形狀,裡面裹沾著糖桂花,入口化之,清新甘馥,蘊著八月桂獨有的清香。
  
  鹹凍可就黑暗得多,此物呈灰白色,裡面裹著整隻沙荀。
  
  荀是香草,然而所謂「沙荀」卻是生長在灘塗裡的沙蟲。將它淘洗乾淨後製成凍,鮮嫩清脆,再佐以薑蒜醋醬,即是人間罕見風味。
  
  有些人就好這一口,幾日不食,渾身就不對勁兒。
  
  這凍子明晃晃地,裡面的沙荀一覽無餘,任誰都不會漏看。可是男孩施施然挾起一塊,蘸了調料就放進嘴裡,細嚼慢咽。
  
  從他臉上可看不出半點異常,反倒有些享受。
  
  千歲本想看他笑話,這會兒突然反應過來︰哎呀,哪個臭要飯的能挑食?說不定他連蛇鼠都吃過,一條小小沙荀算什麼?
  
  想到老鼠,她突然就有點倒胃口。
  
  男孩不知她為什麼臉色陰晴不定,把碟子往她面前一推,誠懇道︰「好次!」從前他以為,最好吃的不過就是紅燒肉、就是大蹄膀,就是沒烤焦的肥雞,哪知天底下還有這許多絕味?
  
  好像和千歲同行的每一天,他都能見識到新鮮物事。
  
  千歲皮笑肉不笑︰「好吃你就多吃啊。」
  
  嚇唬他不成,把自己噁心夠,這叫什麼事?話說兩人相遇才不過幾天,她怎麼總是忘了他出身低微的事實?
  
  千歲暗暗自嘲,抓過一邊的酒壺自斟自飲。
  
  酒裡還蘊著淡淡花香。千歲連灌兩盅,心火倒是澆下去一點。
  
  男孩見她素白脖子一仰,就能幹掉一盅,姿態豪爽有英氣,不禁也有些蠢蠢欲動。
  
  千歲一低頭就發現他眼睛直勾勾盯著酒壺,不由好笑︰「小p孩子,毛都沒長齊還想喝酒?」
  
  話是這樣說,她還是喚來夥計,再添一隻酒盅,親自給他倒滿︰「來呀。」
  
  男孩也學她的模樣,一口悶乾,結果一股辛辣從喉間躥起,嗆得他咳個不停,眼淚都掉出來了。
  
  千歲噗哧一笑,心情終於稍見好轉,向他一豎大拇指︰「居然沒吐出來,有潛力!」
  
  男孩偷瞄一眼,見她俏靨如花,趕緊低頭擦淚,肚皮裡面火辣辣地也只好忍著。
  
  熱菜一道一道上來,色香味俱全。男孩早餓得狠了,這時風捲殘雲,胃裡才慰貼一些。千歲反倒細酌慢品,吃出一派悠閒。
  
  在這種公共場合,她一向都是儀態端方。再說這裡的菜肴味道不錯,卻遠未達到能令她驚艷的水準。
  
  她的口味可是很刁鑽的。
  
  兩人本就來得晚,等到菜過五味,店裡的客人只剩下幾桌,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下來。
  
  男孩終於能聽到紙莎草堆裡的蟲鳴聲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2 10:46 PM

第65章 兩個人,兩碗麵

  他吃掉一隻金絲蝦球,才壓低聲量道︰「有人……看你。 」
  
  千歲慢慢啜著酒水,悠然自得,並無被觀瞻的不適。
  
  有美人在座,這店裡哪個客人不願一飽眼福?之所以沒人上來搭訕,實是因為千歲與眾不同。別個美人飲酒,都是雙頰染暈如桃,倍添風情;她則不然,雖是一等一的身量,一等一的樣貌,可是越喝酒眸光越亮,那骨子裡透出來的孤高、傲慢與慵懶越發壓不住了,就好似大雪天裡盛綻的寒梅,奔放卻又清冷,熱烈卻又無情。
  
  這樣的氣度,大概也只有坐在她面前的小子能免疫了。
  
  就在這時,春及堂又來一名客人。
  
  最多再有半個時辰,酒樓就該打烊了。這客人來得晚,周圍的食客卻紛紛跟他打起招呼︰「蘇大家來了。」
  
  「前些日子的《明園春曉》,可是好聽得緊!」
  
  這人含笑拱手回禮,同選了臨水的座兒,就在男孩鄰桌。
  
  跑堂的湊過來,很熟稔問他︰「蘇先生,今兒晚了呀?」一邊拿布巾把他的桌子搓得鋥亮。
  
  他笑得溫和︰「才下工。」
  
  雖只三個字,聲音格外清潤醇厚,彷彿讓微涼的秋夜都有了溫度。
  
  落了座,一抬頭,這人就望見了千歲,不由得微微一怔。此等美人可不常見,但他也只是下意識多瞥兩眼,就移開了目光。
  
  男孩卻仗著自己年紀小,肆無忌憚打量他。
  
  這男人年紀約莫在二十三、四左右,長得真是漂亮,眉如遠山,鳳目狹長,嘴唇和女人一般紅潤,臉色卻略顯蒼白,似是有些疲憊。微瘦的身形,給他在俊秀之外又添一點文弱。
  
  放到野外去,這人大概活不過兩天?不知為何,男孩腦海裡突然蹦出這麼個不相干的念頭。
  
  過不多時,夥計端著托盤來了,放上桌的卻是一大一小,兩碗素麵。
  
  這男人看著文弱,居然這麼能吃?緊接著千歲就嗅到一股子清香,目光一轉,落到那兩碗麵上。
  
  可是開水過麵,哪裡會這麼香?
  
  千歲也是頂級的老饕,一聞之下就知道這是銀絲素麵,不由得笑道︰「這碗麵還見些功力,比我們吃的都要好。」
  
  聲音很低,只有面前的男孩才能聽見。後者回頭一看,只望見清湯寡水、素麵朝天,頂多拌上小撮豆苗、一點蔥花,都在湯水中半浮半沉。
  
  這麼寡淡的兩碗麵,千歲說比他現在吃的要好?
  
  他這念頭還未轉完,後堂簾子一掀,有個女子走了出來,湊到蘇大家桌前,坐了下去。
  
  邊上的食客就笑道︰「石掌櫃出來了。」
  
  這女子朝他們笑了笑,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蘇大家往她跟前放了小碗麵,她則遞了雙箸還他︰「今兒晚了?」
  
  這問題,就和跑堂說的一模一樣。
  
  蘇大家的回答可不一樣︰「盛情難卻,又加了一場戲。」
  
  「今晚去了哪裡?」
  
  「劉府。」他目光裡有歉意,「抱歉,讓你久等了。」
  
  女子手上一頓,目光從他俊秀的面容上掠過,才輕輕「嗯」了一聲︰「無妨,用飯吧。」
  
  當下兩人默默吃麵。
  
  雖然不再言語,但這對男女之間的微妙氣氛,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得到。那是在日久天長的默契之外,又有一點別扭。
  
  那女子面貌清秀,膚色不如蘇大家白皙,但給人清爽純淨之感。千歲見她的第一印象,卻是孱弱︰這女人看著不過二十許人,正該是神氣勃發之時,怎麼氣血虧損得如此厲害,倒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嫗?
  
  再吃上一會兒,那位蘇大家忽然道︰「有訊兒了,春寧大典半年後舉辦。」
  
  石掌櫃眼睛亮,面上露出欣喜︰「那可太好了。」
  
  「今年定要拔得頭籌。」蘇大家聲線照舊溫柔,卻透出一股志在必得。他輕輕抬掌,握住了女人的手。
  
  大庭廣眾之下,石掌櫃面色微紅,卻聽他繼續道︰「可是春寧大典向來只演新戲。」
  
  石掌櫃的笑容就微微一滯。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蘭兒,玉桂堂想要出類拔萃就得有一個新本子。」
  
  女子將鬢髮掠到耳後去,慢慢抽回手︰「這裡人多,先吃麵,回頭再說。」
  
  「好。」蘇大家笑了,目光卻還盯在她臉上,「先吃麵。」
  
  一切正常。
  
  很快,男孩眼前的盤子都見了底,跑堂夥計見了,暗暗乍舌︰「這兩位好厲害。」一對婦孺,竟比兩個成年男子還能吃,說出去誰信?
  
  不過他把驚奇都壓在肚裡,表面上卻要走過去笑道︰「咱家點心聞名雲城,兩位可願一嘗?」
  
  又是千歲點頭︰「端上來吧。」還用問麼,哪有女人不喜歡點心?
  
  男孩不動聲色,摸了摸肚皮。
  
  好撐!恐怕連口酒都塞不進去了,可是好滿足。
  
  很快,點心上桌。這是兩只雞蛋大小的酥皮小包子,圓鼓鼓、金燦燦,模樣小巧可愛,不知味道如何。
  
  夥計說它「聞名雲城」,想來是不差的。
  
  可是千歲見到它,臉色忽然微沉︰「這點心可有名號?」
  
  「啊,有。」夥計趕緊道,「叫作『有容乃大』。」
  
  千歲這下子連黛眉都擰起︰「裡面是水牛奶和紅豆?」
  
  「……是啊,還有䮽果。原來您知道?」
  
  千歲嘴角一抽,把酥皮奶包往男孩面前一推︰「給你吃。」
  
  被點了名,男孩茫然抬頭,看看她,再看看酥皮奶包。
  
  他快撐死了,半口都吞不下了。再說,她既然不吃,為什麼還要點?
  
  這時蘇大家兩人也吃完了麵,春及堂掌櫃親自端著空碗往後堂走,卻被千歲叫住了︰「石掌櫃。」
  
  女子停下來,和和氣氣道︰「姑娘請說?」
  
  「『有容乃大』,這道點心由誰所創?」千歲似是隨口一問,但男孩熟悉她的眼神,能看出她這會兒很認真。
  
  「相傳曾是靖國的女皇帝喜用,雲城這裡很早流行開來,只不過我這裡做得最好。」石掌櫃笑容拳拳,「二位都不吃,可是有甚不妥?」
  
  「沒什麼。」千歲頓了下,多答一句,「我不愛紅豆。」又轉頭對男孩道,「會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2 10:49 PM

第66章 他的名字

  她一個大人帶孩子出來吃飯,最後居然讓孩子買單。旁人多少覺得這一幕失和,可是千歲老神在在,哪裡在乎?
  
  男孩站起來,指著點心,同樣認真說了一句︰「打包。」
  
  花錢買來的東西,不吃多浪費!
  
  這頓飯居然吃掉他二兩銀子!男孩手底捂緊錢包,但是保持面無表情,因為他知道,千歲就想看看他肉疼的模樣。
  
  吃過飯,兩人就投宿去附近的客棧。自然在男孩的堅持下,選的是物美價廉乾淨的一間房。
  
  拉上房門,千歲就抱臂坐了下來︰
  
  「既然已經離開梁國,我們就來好好談一談吧。」危險過去,總有些問題要解決。
  
  男孩也坐下,兩手扶桌一瞬不瞬看著她,模樣乖巧得很。可是千歲知道,這都是假像。
  
  她輕咳一聲︰「你的名字?」
  
  男孩搖頭,他已經習慣了肢體語言。
  
  「說話!」千歲不耐煩,「不要光搖頭。」
  
  「不次道。」
  
  「不知道?」千歲好看的秀眉皺起,「你生下來就是乞丐嗎?父母呢?」
  
  這話可不好聽,但男孩並不在乎,依舊答道︰「母親,去似。」他說話慢而吃力,只得伸出五根指頭。
  
  「五歲的時候去世了?」這是讓她看手說話嗎?
  
  答對了。
  
  「父親做什麼的?」
  
  男孩搖頭搖到一半,才想起說話︰「不次道。」
  
  千歲沒問他父親是死是活。這孩子顯然是母親帶大的,至於父親,不是死了就是拋妻棄子,否則怎會讓兒子當乞丐?呵呵,沒有多問的必要。
  
  「那他,唔,那你姓什麼,總知道吧?」
  
  男孩終於點頭︰「燕。」
  
  「哪個燕晏?」
  
  他還是一個字︰「燕。」
  
  千歲不顧形象翻了個白眼。是哦,這小子都不識字,能知道自己是哪個「燕」?話說,平民不識字的佔了多數呢,他也不算太吃虧。
  
  「好,從此你就姓燕,燕子的燕。」她一拍板,毫無心理負擔地替人決定了姓氏,「還記得你的娘親怎麼稱呼你?」
  
  「三兒。」
  
  千歲奇道︰「你還有哥哥姐姐?」
  
  男孩搖頭。
  
  「既是獨子,為什麼喊三兒?」
  
  男孩一攤手。不是答不上,他是真地不知道。
  
  「不管了。」大概他哥姐都死了吧?小孩子夭折,本來就很容易嘛,「以後叫你小三,如何?」
  
  「小三。」男孩沒什麼想法,點了點頭。名字有什麼關係,人還是他這麼個人。
  
  這兩個字,他倒是飛快地字正腔圓哈?
  
  千歲撫著下巴,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最後她終於良心發現,一拍巴掌︰「不妥,小名還是喚作三郎吧,大號以後另外想過。」
  
  男孩沒有異議。
  
  「好了,現在來談談我們的事。」千歲身體前傾,以示嚴肅,「既然你已經可以說話,那麼給木鈴鐺找到下一任合適的宿主以後,我們就解除協議吧。」她加重語氣,「這個由我來找,我會盡快!」
  
  當初她未和燕三郎解除協議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不能親口說出「解除」二字。現在這麻煩即將解決,她也該為自己以後打算了。
  
  千歲又道︰「你看,這麼大一個雲城,總會有臥虎藏龍之輩。」
  
  她轉動美眸的模樣,格外專注,男孩看得眼都不眨一下,但沒有接話。
  
  「別裝聾作啞。」千歲沒好氣道,「吱聲!」
  
  燕三郎咬了咬唇,罕見地露出幾分猶豫之色,讓千歲看得心底一沉,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一字一句道︰「不,解。」
  
  大約他早就將這幾個字在心底默念過一遍又一遍,這時說出來既不結巴,也不緊迫,倒像個正常的孩子了。
  
  「喂,做人要知好歹!」千歲面沉如水,「我這些天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別給我找麻煩!寶物有德者居之,木鈴鐺不是你這年紀的小鬼能受用得起的。」
  
  男孩搖頭,更堅定地說了一個字︰
  
  「不!」
  
  他是木鈴鐺的主人,也理應是千歲的主人。哪有僕人挑主人的道理?
  
  再說她不能加害於他,哪怕再生氣。只要他不鬆口,她也不能另尋他人。這道理,他明白得很。
  
  千歲做了個深呼吸,強壓下怒火,試圖跟他講理︰「我還有自己的事務待辦,很緊急,也很麻煩。」
  
  燕三郎低聲道︰「我、陪你。」她可以陪他做各種任務,他當然也可以陪她完成自己的事。
  
  「你還太小,也太弱。」千歲沒有鄙視他的意思,因為這就是事實,「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你長大變強。」
  
  他話還說不利索,她就著急跟他撇清關係,千歲知道自己心急了些,這時放柔聲調道︰「不必擔心離開我之後,你會食不裹腹。雲城裡面有的是富豪,我們找一家人傻錢多又膝下無子的,將你弄過去給他們當兒子。今後你可以繼承偌大家業,十輩子都吃喝不愁!」
  
  男孩眼中並無嚮往。大財主家的獨子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見過,也羨慕過。
  
  他也清楚她說得出就做得到,可他現在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千歲的到來,在他心上開了一道門,門外頭是無盡的新世界。
  
  它是那麼多姿多彩,超乎他貧乏的想像。
  
  現在,這道門已經合不上了。
  
  「你知道一生順遂、花用不盡這四個字有多麼難得?」千歲看到他的眼神就頭疼不已,「多少玄門子弟耗盡平生,最終也及不上這樣的凡人逍遙快活!」
  
  男孩還是搖頭,還是說「不」。
  
  千歲用力嘆了口氣。他還太小,懵懵懂懂地,哪裡知道有錢是福,平安是福?她說這麼多,都是白費口舌,所以決定換個角度。
  
  「你道成為木鈴鐺的主人是什麼好運氣?」曉之以利不行,那就迫之以弊吧!「你不想知道,它從前的主人都是什麼下場嗎?」
  
  男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想!」
  
  為了加強效果,她抓起一隻錫水杯在手,「哢吱」一聲捏得扁扁地︰「都死了!否則也輪不到你來撿起木鈴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2 10:53 PM

第67章 找先生

  的確,他拿到木鈴鐺、放出千歲的時候,她好像已經被封印了很久呢。這就說明她的上一任主人慘遭橫死。
  
  千歲見他若有所思,心中暗喜,當下更加語重心長︰「牽引天機的,最後難免也被天機牽引,惹來殺身之禍。木鈴鐺的主人從來得不到什麼好下場。在捲入更多因果死翹翹之前,你不若早點脫身,在雲城快快活活過日子,這才是聰明人。」
  
  看她漂亮的紅唇一張一合,燕三郎也佩服她的巧舌如簧。相處幾日,他也看出千歲絕不是願意哄人的性子,今日這般,是難為她了吧?
  
  男孩沉默了很久,最後只說了三個字︰
  
  「對不住。」
  
  好說歹說,正說反說,他還是不肯!千歲氣得一拍桌子,身化紅煙,鑽入木鈴鐺裡去了。
  
  燕三郎抓著鏈墜,小聲喚了幾句︰「千千!」
  
  「千千!」
  
  房間空蕩蕩地,沒人回應。
  
  她連話都懶得跟他說了。
  
  男孩在桌邊呆坐許久,才吹熄燈火臥床睡覺。
  
  接下來兩天,千歲都沒有現出人形。即便在白天,貓兒也是成天躲在竹簍裡悶頭大睡,對他毫不理會,只在吃飯時醒過來。
  
  反正這小子機靈,誰想賣了他,搞不到最後反而被他賣了。她只管生氣就好,不用擔心他的人身安危。
  
  千歲躲起來一心搗鼓自己的琉璃燈,偶爾分神看看外界,知道燕三郎除了日以繼夜地練習說話之外,好像還在四處溜。
  
  他想作甚?這小子一向很有主意。
  
  不過千歲很快就掐斷了自己的好奇。不行,她還在氣頭上,不能給他好臉!
  
  又過兩天,男孩不再待在客棧,而是搬進了一套民宅。
  
  當然,所謂的「搬」,隨身之物也只有一匹馬,一個竹簍。
  
  貓兒對陌生的環境總是很警覺,他剛把竹簍放到院子的石桌上,白貓就跳出來,沿著牆角到處巡視一番。
  
  地方可真小,就是個一進院落。正中是院子,栽著一棵大棗樹,樹下擺一套桌椅供人乘涼,除了居室和廚房,就沒啦。
  
  房子有灰,看起來空置了一段時間,院子裡還堆著不少雜物。白貓巡視兩圈完畢,灰太大,激得她狠狠打了個噴嚏,於是她厭惡地跳到樹上。
  
  經過四天刻苦練習,男孩說話越來越流利,這比千歲原本預估的時間要短得多。「以後我們就住這裡。」他指著正房道,「那個房間,給你。」
  
  這房子是租來的,很便宜。他想在雲城待下去,長住客棧畢竟不是辦法,一則貴,二則不方便。
  
  貓兒看了房間一眼,不理他。
  
  燕三郎也不計較,挽起袖子開始大掃除。
  
  千歲極度好潔,想消除她的惡感,還得從這方面下手。
  
  用了兩個時辰,他才將裡外打掃一遍,新家算是乾淨了。不過出門丟垃圾時,兩個女人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從拐角處迎面走來。
  
  這兩大一小自然也看見他了。年長稍胖的女人「哎」了一聲,驚喜道︰「小哥兒,是你啊!」
  
  燕三郎手上一頓,也認出了這三個人。
  
  在翠瀾江的客船上,他扯了女娃一把,沒讓他掉在錨尖上。
  
  小女孩也笑咪咪衝著他喊︰「哥哥。」
  
  不待他答應,婦人就轉頭對著身邊的女人道︰「石掌櫃,這位就是翠瀾江上救了你家青兒的小哥。」
  
  這女子眉眼清秀,面相溫和,膚色微蜜,燕三郎在四天前也見過了。
  
  春及堂的石掌櫃。
  
  石掌櫃眼力很好,這時就驚奇道︰「原來是你。呀,早知是我孩兒救命恩人,那頓飯就不該收錢。」說罷從荷包裡取出銀子,要還給他。
  
  燕三郎擺手拒絕︰「不用。」正經吃飯,就該正經花錢。
  
  當然,如果他沒錢就另算。
  
  石掌櫃給了兩次,見他推得堅決也只好放棄,轉頭看了他身後的木門一眼︰「你們租了李家的宅子?」
  
  燕三郎點頭。
  
  也不知是不是從前沉默慣了,他仍然不太愛說話。
  
  「我們就住在巷子對角。」石掌櫃反手一指。燕三郎順著那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一扇褐門,比他住的要大一點、氣派一點,「對了,那日與你同來春及堂的漂亮姑娘是?」
  
  他眼也不眨,答得從容︰「我姐姐。」
  
  石掌櫃奇道︰「就你們兩人住在這裡?」一個漂亮姑娘孤身帶個孩子獨居,這可不太安全哪。
  
  燕三郎不說話,只是委婉地笑了笑。不安全?那是對翻牆進來的賊人而言吧。
  
  這孩子,戒備心很重啊。石掌櫃也不為意,熱情道︰「今後我們就是鄰居,有什麼事,你只管來敲門就成!」
  
  燕三郎點頭。他原本就不是喜歡與人攀談的性子,這會兒就要往回走。
  
  可是腳尖微動,他忽然想起一事,欲言又止。
  
  石掌櫃注意到了,溫和道︰「好孩子,怎麼稱呼你?」
  
  「燕。」男孩頭一次自報家門,聲音中就有些揚眉吐氣,「燕三郎。」
  
  「三郎但說無妨。」
  
  他撓了撓頭,有些為難︰「這附近可有學堂或講塾?我想上學。」像雲城這樣的大城一定有學塾,說不定還有書院,但他初來乍到,不知私人學堂的口碑如何,最好還向當地人打聽。
  
  燕三郎考慮過很久,如果不和木鈴鐺解約,今後他一定要想辦法修行,這才有自保之力。
  
  他很愛惜自己性命。千歲的恐嚇,他每個字都聽在耳裡,記在心中。
  
  可是,如果大字都不識幾個,還談什麼修行?
  
  話音剛落,一旁的胖婦人就笑了,指著石掌櫃道︰「尋別人做什麼?這兒不就有一位現成的女先生?」
  
  咦?燕三郎眨了眨眼,石掌櫃不是春及堂的東家麼,怎麼又變成了女先生?
  
  石掌櫃笑了,如春風化雨︰「我家東院開了講塾,有子弟七人。你若不棄,就到我這裡來上學吧?」
  
  燕三郎沒有猶豫,很爽快地點了頭︰「明日就去。」去哪家塾堂不是學?有熟人還好照應。
  
  石掌櫃也很歡喜。正愁女兒的救命之恩無從報答,這孩子願意給個機會,那是再好不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3 10:04 PM

第68章 弄死它

  她拉著燕三郎又說了一會兒話,直到他有些心不在焉,這才定了次日講習的時間,帶著青兒作別。
  
  「貓!」四歲的青兒忽然指著牆頭,脆生生喚了一聲。
  
  幾個人抬首,果然望見一隻雪白的貓兒趴在牆頭,也不知待在那裡多久了。
  
  「真漂亮,還是鴛鴦眼兒。」石掌櫃也注意到白貓的特別,「咦,是你的?」
  
  貓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跳進燕三郎的院子。
  
  男孩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回去。
  
  ……
  
  次日是個好天氣,燕三郎起了個大早,洗魚淘米,給白貓熬了一鍋香噴噴的小魚粥。
  
  貓兒還在睡覺,眼都不抬一下。
  
  他洗淨頭面,換上一整套新衣新鞋。
  
  要上學了,這輩子頭一次上學。
  
  男孩捏了捏手心,看了看正房床頭那個白團子,確定她熟睡未醒,這才開門走了出去。
  
  石掌櫃的塾堂就在對面,離他住處不超過二十丈,白貓不需要由他隨身背著,可以留在家中自由玩耍。
  
  這也是他答應去石家講塾的重要原因。
  
  頭一天上學,燕三郎帶足了束條。所謂禮不可廢,錢不可少。他在黟城曾經偷聽過兩堂私課,先生發現以後,拿著掃帚將他趕得遠遠兒的。
  
  不過,這回輪到女先生堅決拒收了。
  
  石掌櫃的宅子不小,佈置簡潔但雅氣,很符合女先生的身份。燕三郎還聽到一同上學的小夥伴議論,知道了石掌櫃和蘇大家的關係。
  
  ¥¥¥¥¥
  
  一轉眼,又是七天過去。
  
  燕三郎估摸著千歲的火氣應該消褪得差不多了,於是帶回一個圓木盆,走進家門卻到處都找不見白貓的身影。
  
  丟了?他心裡一急,隨即想起她不能遠離自己。
  
  「千歲?」
  
  他揚聲喚了兩下,在小小的宅子裡轉足了兩圈,才聽見外頭的棗樹上簌簌一聲輕響。
  
  走出去仔細瞅,果然枝葉掩映下有個白色身影。
  
  「躲在這裡作甚?」
  
  千歲很不想搭理他,更不想打破連續十一天不說話的紀錄,可是……
  
  「屋裡有老鼠!」她最討厭老鼠!「你怎麼能讓那東西進屋!」
  
  燕三郎很想說,不讓老鼠進屋好像是貓的義務。「你是貓,哪有貓不會抓老鼠的?」
  
  「哪個二傻子規定貓一定要抓老鼠?」她拼命撓樹表示憤怒,「你去,你快去啊!」
  
  罷了,他摸了摸鼻子,很有眼力價地進屋捉鼠。李宅空置太久了,有幾個不交錢就來借宿的小生物也很正常。
  
  一刻鐘以後,他拎著那個吱吱叫的東西走了出來。
  
  「弄死它,丟出去!」白貓十個爪子摳著樹幹,險些炸毛。
  
  燕三郎聳了聳肩膀,依言將老鼠丟出了屋子,但沒有弄死。多虧這個小東西,千歲和他說話了。
  
  作為感謝,他放它一條生路,並且考慮下次兩人冷戰的時候,再請它或者它的同類出場幫忙。
  
  青兒剛好路過門口,好奇地問他︰「三哥哥,你家貓兒怎麼了,叫得好淒慘哪。」
  
  燕三郎︰「……」
  
  回了院子,他往木盆裡面灌滿熱水,再爬樹去抱貓兒。
  
  白貓一扭腰跳了開去︰「幹什麼!」
  
  嚇人的老鼠不見了,她又重新神氣活現。
  
  「洗澡!」他一本正經,「你的尾巴很髒了。」
  
  千歲也知道,可就是不想讓這小子踫她。
  
  燕三郎輕鬆祭出殺手鐧︰「我看老鼠也在正屋床上待過……」
  
  話未說完,白貓就朝他撲了下來。「閉嘴!」
  
  他一把抱住那個嬌嬌軟軟的身子揣在懷裡,挪下大樹。
  
  這白貓在黟城的城主府長大,自小就有僕婦服侍著洗澡,不似普通貓兒那麼懼水。千歲甚至能察覺到,它對水洗並不算反感。
  
  清水滑過皮毛,溫度冷熱適宜;燕三郎輕輕按摩它的腦袋,力道不輕不重。
  
  白貓忽然覺得,被人這樣服侍著好像也、也不錯。
  
  秋天的太陽不給力,燕三郎不敢給貓兒洗太久,趕緊拿巾子包著它進了後廚。
  
  千歲這才發現灶裡點著火,正在燒飯,也把廚房烘得暖洋洋地。燕三郎不知從哪裡拿到一個軟墊鋪在稻草堆上,白貓立刻將它據為己有,懶洋洋趴了上去。
  
  男孩搬了個馬紮墊腳切菜,轉頭見它瞇著眼,兩隻前掌在墊子上輕輕踩抓的模樣,不由得問︰「這貓兒本身的魂魄還在嗎?」
  
  白貓這具身體原本是有主的,白天卻為千歲所用,難道魂魄被她吃掉了?可是她的表現也太像……貓了。
  
  「還在。」千歲連聲音都是懶洋洋的,「我不佔主導時,就歸它所管,比如吃飯、喝水、清洗毛髮這樣的小事。」
  
  所以說,貓兒還是自理生活,只是白天多了千歲這個不交租的房客而已。
  
  燕三郎哦了一聲。
  
  廚房裡又恢復了安靜,只有柴火嗶剝作響,以及鍋裡的水逐漸燒開的咕嘟聲。
  
  他原本就不擅言辭,現在又要逗白貓開口,只得沒話找話。
  
  「對了,石掌櫃吃的那碗麵,為什麼比我們的菜還要好?」
  
  這真是強行尬聊。千歲翻了翻眼皮,沒有戳穿他。冷戰了這麼多天,她的火氣也消得七七八八了。這小子要是始終不跟木鈴鐺解約,難道她要生一輩子的氣嗎?
  
  艾瑪,她忽然反應過來,「一輩子」這三個字是怎麼蹦進她腦海裡的?
  
  太可怕了!
  
  白貓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燕三郎立刻將軟墊往灶邊又挪近一點。
  
  罷了,看在他這麼小意奉承的份兒上,她就大人有大量,解了他的惑吧。「那是銀絲素麵。」
  
  「所以?」不就是一碗清湯麵嗎,還是素的,哪有肥肉叉燒好吃?
  
  「呆子。」千歲看著他不以為然的表情笑了,「你以為那是清湯寡水?銀絲素麵的功夫都在湯裡,那得拿豬排骨、雞、鴨慢火燉上至少一個時辰,再將雞肉剁成細茸,下鍋吸附雜質。這樣反復吸個四、五次,直到湯清如水、撇盡浮油,才能當作底湯拿來下麵吃。」
  
  原來這麼麻煩?男孩看著灶上的鍋仔陷入了沉思,人為什麼要把「吃飯」變成這麼復雜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4 10:25 PM

第69章 寡婦

  「人間許多物事,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貓兒伸了個懶腰,「小三啊,你該見識的東西還多著呢。」
  
  說到見識,燕三郎立刻想起自己從春及堂帶回來的那兩只酥皮奶包,味道豈是用一個「好」字能形容的?
  
  千歲說得不錯,甜食令人心情愉悅。相伴這麼多天,他也知道她愛吃甜,可為什麼對這個「有容乃大」如此反感?
  
  總覺得這裡面有一樁故事。男孩有心問,但想起那天她陰沉的臉色,還是決定暫時不觸這個黴頭,以免破壞掉現在好不容易修復起來的關係。
  
  反正今後時間還長著呢,有的是機會打探,對吧?
  
  「石掌櫃全名是石星蘭,雲城本地人氏。」他突然開口聊起上學時聽見的八卦,下一秒果然見到貓耳朵豎了起來,「春及堂原是石父所開,幾年前她父母先後過世,家中又沒兄長,石掌櫃才繼承了春及堂。」
  
  貓兒翻了個身︰「她原本就當女先生?有趣。」攏沙界風氣比較開化,女人拋頭露面去經商辦事的並不少見。不過,教塾先生向來還是以男子居多。
  
  燕三郎眨了眨眼︰「其實石掌櫃為蘇大家量身寫過好幾出戲本子,每一台都火爆。後來她封了筆,才開起這個私塾。」
  
  「哦?」千歲來了興趣,「她為什麼封筆不寫?」
  
  「說是身體不好。」米飯快熟了,男孩開鍋炒菜。
  
  以他身量揮舞長勺有些吃力,但他依舊認真。千歲嫌棄他做出來的東西不好吃,他也不以為意,畢竟從前沒有多少機會下廚。
  
  以後會好的,他堅信。
  
  「她的身體確實很糟糕。」千歲若有所思,「氣血損耗過度,想來壽命不長久。」
  
  燕三郎微愕︰「女先生快死了?」
  
  「倒也沒那麼快,至少還個七八年吧,那還得小心保養。」白貓打了個呵欠,「但她身體問題不斷,就像.....」她環顧四周,打了個比方,「就像這間屋子,先是年久失修,漏水塌牆,接著就是梁木腐朽,除非從裡到外全部翻新,否則最後免不了化成廢墟。只不過她命灶萎縮的速度更快,遠超常人,石掌櫃自己應該也有所感。」
  
  燕三郎喃喃道︰「治不了嗎?」
  
  「想得挺美。」千歲哼了兩聲,「照你這樣說,什麼病都能治,人人都能長生不老了。」白貓轉頭,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恰好打在貓眼上,映出一片波光閃爍,「那個蘇大家又是什麼來頭?」
  
  燕三郎並未發現她在轉移話題︰「蘇大家花名蘇玉言,是雲城名角,也是戲班子玉桂堂的老闆兼台柱。」
  
  「他與石星蘭是夫妻?」
  
  「不是。」燕三郎平日小心觀察,「他並不住在石家。我見他去過幾次,但青兒並不喚他作爹,而叫蘇叔叔。青兒自己說,在他出生前兩個月,親爹就過世了。」
  
  「原來石星蘭是寡婦。」千歲笑了,「這蘇玉言卻和人家糾纏不休,不知人言可畏嗎?」蘇玉言下了班就去春及堂找掌櫃吃麵,那得多少雙當場眼睛看著?再說跑堂的夥計對他那麼熟稔,可見蘇玉言不止去一次兩次。
  
  「學塾裡其他人背後議論,也將他們湊作一對。」燕三郎眨了眨眼,「據說他們自小就是青梅竹馬,後來蘇家敗落,蘇玉言去了外地拜師學藝,這才離開雲城。」
  
  「果然寡婦門前是非多。」千歲輕嗤一聲,「要真是難捨難分,為何蘇玉言不娶了她?」
  
  「那就不知。」他能打探得到的消息也就是這麼多了,都是大路貨。
  
  說到這裡,飯菜都出鍋了。燕三郎撥了一半給白貓,自己才抄起竹箸吃了起來。
  
  「做飯這麼多天,一點進步也沒有。」白貓嫌棄他。
  
  男孩聳了聳肩,以風捲殘雲的速度消滅午飯。
  
  飯後,燕三郎開始練字。
  
  他從石家歸來,都要溫習每日所學至深夜。雖然眼下定居雲城,不像從前食不果腹,也不像逃亡時顛沛流離,可他心底壓著一點緊迫,好像時間總是不夠用。
  
  他想在有限的時日裡,習得更多本事。
  
  入夜之後,千歲化出人形,去巷口買兩塊綠豆糕、一包五香瓜子解饞。外頭就是兩排鋪子,雖然簡陋,但賣什麼的都有。燕三郎挑在附近居住,也是因為這裡便利。
  
  她正在付錢,前方裊裊行來一人,也是個熟面孔。
  
  千歲一看,是石星蘭。
  
  石掌櫃是買賣人,臉上笑意常在,先跟她打了個招呼︰「千歲小姐。」
  
  千歲唔了一聲,想著這是小三的女先生,才勉強開了金口︰「石掌櫃。」
  
  她的聲音軟滑如絲,偏又天生自帶三分慵懶,從聽者心田滑過,說不出的撩人。石星蘭暗道一聲厲害,停下腳步,下意識與她保持距離,笑容卻不減少︰「千歲和三郎還有親人在城裡嗎?」
  
  這女子身上的壓迫感,實在很強。
  
  千歲言簡意賅︰「沒了。」
  
  石星蘭其實好奇這對姐弟在雲城如何營生,但這是人家私事,多問不妥。「三郎從前不曾習字?」
  
  「不曾。」千歲倒有些關注了,「怎麼,他太笨不好教?」
  
  她一抬眸揚眉,凌厲之氣頓生。
  
  「怎麼會?」石星蘭的笑容擴大了,「三郎天資極好,又是我見過最用功的孩子。這個年歲的男童多半喜歡玩耍,能像他這樣沉心靜氣的太少。」看這位千歲小姐通身的氣度,根本不像普通人,她的弟弟怎麼從來不曾上過學?
  
  也虧得燕三郎這半個多月吃好喝好,營養充足,連帶著面色紅潤起來,連身板都壯實了一點。否則還像黟城時那麼乾枯瘦小,石星蘭的疑心會更重。
  
  的確,那小子都沉默寡言得像個小老頭了。千歲微微一哂︰「不算笨就好。」成天被她嫌棄,就算是個木頭人也該多用功了。
  
  石星蘭覺出她已無話意,趕緊道︰「是了,兩日前三郎請我替他擬個表字,我言他年紀太小,他卻不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4 10:28 PM

第70章 至少還有你

  千歲不以為意︰「取便取了,有甚關係?」從前男子二十,冠而字。現在世道混亂,沒那麼多講究了,有些地方男子十六歲就有字。
  
  燕小三想取個表字怎麼了,不就比別人早個七八年?
  
  這一家子可真古怪,燕三郎從不說自己本名,卻要她取個表字。好在石星蘭早有準備︰「千歲小姐以為,時初二字如何?」
  
  「燕時初?」千歲喃喃念了幾遍,「挺好,我這就去知會他。」
  
  她轉身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一事,停下腳步,又打量石星蘭兩眼︰「你的身體欠妥,為何還要開塾?」
  
  石星蘭微微吃驚︰「千歲小姐會醫?」
  
  「略知一二。」千歲難得自謙一回,就收了口。
  
  對方顯然在等著她的回答,石星蘭只好道︰「我教清兒一個是教,教一群孩子也是教。還能替她多找些朋友。」說到這裡,下意識輕輕嘆了口氣。
  
  沒爹的孩子最容易被欺負。她當教塾先生親自照看著,孩子就沒有那麼容易被排擠。
  
  她的苦心,千歲當然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只是點了點頭︰「你小心保養。」
  
  石星蘭苦笑道︰「也不知我這身子,還能拖上多久。」
  
  她果然知道自己不妥。
  
  這時吱呀一聲,千歲身後門開了,燕三郎走了出來,正想跟石星蘭打招呼,卻聽見千歲清清楚楚道︰「你還有七年。」
  
  石星蘭目光頓時呆滯。
  
  她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只是隨口一問。尋醫無數,卻從未有人如此準確地告訴她餘壽還有幾年!
  
  這、這感覺也太不好了。
  
  「你,你確定?」她忐忑之下,連尊稱都忘了。
  
  「差不離兒吧,只少不多。」千歲並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只衝著燕三郎微微瞪眼,「進去。」
  
  木門關閉,石星蘭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才慢慢走出巷去。
  
  院內,燕三郎對千歲道︰「太直接了,她並不想知道自己確切能活幾年。」
  
  「不想知道,那還問我?」千歲不以為然,「你們人類真奇怪。」
  
  男孩沉默幾息,才問她︰「你是什麼?」
  
  他並非問「你是什麼人」,少了一個字,涵義大不同。
  
  千歲笑了,在石桌邊坐了下來︰「我還道你能忍住不問呢。」
  
  顯然,他不能。這問題從撿到木鈴鐺開始,就盤踞在他心裡了。
  
  「我是阿修羅。」她拂了拂鬢髮,將許多人聞之色變的名詞就這麼輕描淡寫說了出來,「聽過嗎?」
  
  男孩搖頭。在他的世界,從來沒出現過這三個字。
  
  「那便解釋不清楚了。」實際上是她嫌麻煩,「輪迴有六道,你我眼下所立的,是六道之一的人間道。另外有一道,就以阿修羅來命名,稱阿修羅道。」
  
  男孩懵懂。他雖聰明,閱歷卻不及此,只覺聽起來似乎很厲害。可她如果真那麼厲害,為什麼會被困在木鈴鐺裡面?
  
  千歲也不多說,拍了拍他的腦袋︰「待你長大一些,自然明白。對了,石星蘭給你取了個表字,時初。你要這個字做什麼?」
  
  「當作本名。」他早看出千歲不打算給他好好取名,只能求助於外人。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真是腦路清奇。」
  
  燕三郎直勾勾盯著她︰「她只剩七年壽命,你沒有辦法嗎?」
  
  千歲以手支頤︰「那是她的大限,不再縮短就是謝天謝地了。」
  
  燕三郎沉默。與別的孩子不同,他對「無奈」這兩個字理解至深。
  
  千歲拿出瓜子當零嘴︰「你對攏沙界瞭解多少?」
  
  男孩正在磨墨,聞言手上動作一慢,搖了搖頭。
  
  他原本就是偏遠小城裡的乞丐,早年喪母,又從未離開過黟城,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燕三郎能將自己的事兒安排得很明白,但說起家國大事,最多也就知道一句︰他是梁國人。
  
  千歲一邊嗑瓜子,一邊給他講解。
  
  這天下大小國家林立,國家之外還有勢力,那就不獨是人類建立了除了人之外,此界還有妖物、精怪。為禦此等怪力,人類當中就出現了玄門,玄門中人常被稱作異士,身負各種神通,在朝在野,都有他們的身影。
  
  野雞路子就不必多說,民間多的是而正規的玄門都在國內,由官方劃下指定區域,作為其立身之所,並且撥專款供養,同時給予他們收取門徒的資格,但享受了權利自然也要履行義務,玄門負責向官方輸送人才,解決各路疑難,國戰時還要受王廷驅策以對抗外敵。
  
  燕三郎聽到這裡就懂了︰「就彷彿我們的官塾、書院?」
  
  「不錯。」千歲點了點頭,「都是官辦,教授學識文華的,叫官塾、書院,教授神通法理的,就叫作玄門,不過很多時候二者相通、互相兼濟。並且官方為防人禍,對正規玄門的收徒有嚴格限定,以控制異士數量。」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然而有些玄門實在強大,也能自立門戶,擁有自己的行政地盤,稱之為「界」。比如雲城所在的攏沙界,就歸攏沙宗所有。這個玄門超然物外,人間王國驅之不動。
  
  千歲說完才聳了聳肩︰「我沉睡了很久,但想來這個世界變化不大。」
  
  燕三郎聽到這些,格外認真︰「怎樣可以成為異士?」這話,他好久前就想問了。
  
  「想修習神通?」
  
  他摸著胸前的木鈴鐺,點了點頭。想保住這個寶貝,他就一定要變得強大。
  
  「我的神通與人類迥異,教不了你。」千歲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在桌上敲了好一會兒,「修行不易,除了功法要與你自身特性適配之外,還得有錢,有藥,有法寶。這些,你都不具備。」
  
  男孩目光閃動,並不氣餒︰「事在人為。」
  
  「喲,沒幾天就學會新詞兒了呢。」千歲酸他一句,「要是那麼容易心想事成,玄門裡面也不會有大批庸碌無為之人了。」
  
  「我不怕,我有這個。」男孩抓著木鈴鐺在她面前一晃,「我還有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4 10:31 PM

第71章 招賊

  「有什麼有!」千歲板著臉道,「你當我是東西?」
  
  男孩一咧嘴,聰明地避開了這個問題︰「上哪裡可以弄到功法?」飯要一口一口吃,麻煩也可以一件一件解決,先從尋找適合他的功法開始吧。後面的,慢慢再想辦法。
  
  「最優選擇,是你加入玄門。眼前不就有個攏沙宗嗎?」千歲掰著指頭給他計算利弊,「好處就是攏沙宗有自己的地盤,可以明目張膽吸納新血,又有一整套培訓異士的方法。這樣有長輩講解,修行過程中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並且淬體修行的靈藥和法寶,或許都不用發愁了。這也是人類子弟步入修行的傳統路徑。」
  
  不要小看系統的力量。玄門繁衍至今,多半都有一套成規,按步就班即可培育英才。
  
  聽起來的確很美,可是燕三郎知道她以打擊他為樂,所以一定還有後話︰「但是呢?」
  
  「但是按步就班的地方沒有人情味兒,亦很容易因循守舊,不喜歡出格和惹麻煩的弟子。」千歲看了他兩眼,「玄門喜歡挑選四至七歲的孩子,易於洗髓。就修行而言,你年紀偏大一點,恐怕入門這一關就不好過。」她也是剛知道這小子已經九歲了,只因從前營養不良,長得瘦小,看起來只有七八歲模樣。
  
  「再者,官宦權貴也往玄門中輸送人才,或是後代,或是部曲。他們在玄門中成群結黨,又有長輩相護,獲取的資源更好。如你這樣無依無靠的,進去了恐怕要吃點虧。」
  
  燕三郎忍不住道︰「攏沙宗也是如此?」
  
  「天下烏鴉一般黑。」千歲悠悠道,「玄門當中自然也出名師大家,立身清正、嚴明不阿。如靖國的陶文公婁師亮,學究天人,又立德立教於一身,不計較弟子富貴還是低微。但這樣的名師畢竟不多見,你篤定自己有那運氣遇上?若是在攏沙宗待不下去偷跑,玄門對待叛徒的手段可是嚴苛得很。」
  
  男孩不語,卻把她提到的名字記在心裡。千歲從來沒有這樣推崇過一個人。
  
  「除了加入玄門,可還有別的選擇?」
  
  「當然有。」千歲紅唇輕揚,眸若新月,「那就是不依附於玄門,從此當個散人。這樣一來,玄門的資源是享受不到了,可是天高海闊,不受那些閒氣和拘束。」
  
  燕三郎永遠抓住重點︰「散人怎麼得功法?」
  
  「拿錢買啊。」千歲聳了聳肩,「沒錢,或者再買不著就搶。沒聽過殺人越貨來錢快嗎?想想你身上的錢是怎麼來的,這也是修行路上的風景。」
  
  男孩身上的錢,多半都搜刮自死人。從黟城的得勝王手下,到毒牙山的木婆婆,都給他貢獻了資金。否則現下他們哪有錢租房吃飯?
  
  「我能從哪裡買?」男孩低聲道,「或者,搶?」
  
  「雲城作為攏沙界有數兒的大城,這裡一定會有拍賣行。」千歲撫著細嫩的下巴,「城裡時常有異士活動,所以拍賣行也會有供應給他們的寶貝,或許就有你想要的功法出售也未可知?」
  
  燕三郎捏緊了拳頭︰「明日就去!」
  
  「去?」千歲嗤笑一聲,「拿什麼去,就憑你手裡那兩個錢嗎?一本最基礎的大路貨心法,也是幾十兩銀子起價,其他的更不必說。」
  
  他們二人手裡還有些錢,就普通人家過日子來說綽綽有餘,可拿去修行就不夠看的了。「我早說過了,想煉出一點名堂就要砸進大把銀錢,非大富大貴之家供應不起。」
  
  燕三郎看著她眼裡淡淡的譏誚,忽然明白了︰
  
  她還希望他知難而退,讓出木鈴鐺。
  
  她想告訴他,修行這條路水太深,他走不起。
  
  攥緊的拳頭鬆開了,他恢復了平靜︰「明日放學,去看看。」
  
  這小子,果然沒有那麼容易死心哪,千歲悠悠地嘆了口氣。罷了,等著他四處撞壁吧。
  
  燕三郎打聽清楚了,雲城有二十七家拍賣行,大多集中在南邊。
  
  他安家下來的第二天,就把栗馬賣掉了。新家太小,再說普通人家養驢養騾,但不養這種需要精飼的健馬。
  
  所以坐馬車從住處過去南城,至少要一個時辰。
  
  不過次日放學以後,燕三郎沒有立刻走成。因為他回家取竹簍時,剛進門兒,白貓就從樹上跳到石桌上,而他聽見了正房傳來的動靜。
  
  屋裡有人!
  
  千歲既然在他身邊,那麼進屋的就是竊賊!
  
  燕三郎一下警覺起來,從腰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抄起備在院門後的硬木柴,再將院門洞開,這才悄悄往正房走去,潛在門邊。
  
  他聽見門裡細微的說話聲,下意識望了白貓一眼。
  
  千歲示意他,有兩個人。而後貓兒從他肩上一躍而起,跳到屋頂。
  
  幾息之後,屋門開了,有兩個男人一先一後走出來,還一邊竊竊抱怨︰「這家也忒窮了,那個小娘皮還不在.....」
  
  話未說完,前方突然漫起一蓬白霧,接著眼前一陣刺痛!
  
  石灰!
  
  屋外居然躲著個人,還用上這麼卑鄙的招式暗算他們!
  
  這兩人閉著眼慘叫出聲,雙手本能地四處揮舞,燕三郎冷靜躲開,再一棍子抽在前方那人的太陽穴上!
  
  他本就於偷雞摸狗、入室作案很有心得,基本能料準兩賊的反應。這一套連招下去,又快又準又狠,根本不像個九歲的孩子!
  
  他的力量不能與成年男子相比,但集中於一點也煞是可觀。那倒楣蛋太陽穴遭受重擊,一下子七葷八素,走路都打飄。
  
  揚過來的石灰多半被他擋住,同伴入眼較少,這時就想上來幫忙。哪知有個白影咚一下砸在他臉上,把他駭了一跳。
  
  份量還挺沉的。
  
  下一瞬,臉上傳來一陣劇痛,尤其眼皮幾乎要被撓爛了!
  
  他「啊」地一聲大叫,比遭遇石灰洗眼的同伴嚎得還慘烈,抓起那個白影就往外扔。
  
  可那白影速度極快,不等他伸手就彈了開去,甚至起跳前還最後重重撓了一把,踩了一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4 10:35 PM

第72章 真昏

  而後,這兩人就聽見一個清脆的嗓音高聲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這地方是不能待了,兩人瞇著眼,模糊的目力發現前方好似大門洞開,於是踉踉蹌蹌往那裡奔去,逃出門時還被絆了一跤,好不狼狽。
  
  他們前腳剛出去,男孩後腳上來閂住了門,長長籲一口氣。
  
  巷子裡騷動起來,還留在家裡的鄰居都跑了出來,到處詢問:「哪裡著火了,哪兒?」
  
  男孩摸了摸鼻子,進屋去了。
  
  方才那般情況下喊捉賊根本無用,旁人只會閉門不出。只有喊走水——這片民宅牆挨著牆,著了火可不得了——大夥兒才會出來看個究竟。
  
  「家裡招賊了。」燕三郎檢查家裡,發現四處都被翻箱倒櫃,「這些潑皮這麼快就摸上門來,他們一定知道屋子只有我們兩人住。」
  
  白貓舔了舔嘴,沒接話茬。其實千歲知道,自燕三郎搬到這裡居住,常有年輕男子在附近出沒,都是來看她的,其中或許有人心生歹意。
  
  他們這對姐弟是外鄉人,住的屋子又這麼小,一看就知道沒甚背景,是最好下手的對象。
  
  千歲氣惱:「為何放他們離開?」這要是在晚上,她會讓這兩人恨不得自己沒出生過。
  
  「還有不懷好意的,看了他們的慘狀就不會再來。」所以他才洞開院門,就是方便這二人逃走,「再說放倒之後要怎樣處置?我不是雲城人,不想和官署打交道。」人生地不熟,他本能地不想惹麻煩。
  
  的確,若是將這兩人打昏甚至打死了,處理後續是個麻煩。白貓一本正經道:「我可以將它們餵給琉璃燈,毀屍滅跡。」
  
  男孩微怔:「這兩人身上也有靈氣?」
  
  「萬物受天地滋養,都有靈氣,不過是多與少的問題。」千歲嘿嘿一聲,「凡人平時不值得吃,但為了你,我可以勉強吞下,呃,讓琉璃燈吞下去。」
  
  男孩「哦」了一聲,仍不覺是個好辦法。
  
  千歲問他:「你怎麼知道這兩人不會上門報仇?」
  
  「他們不會。」燕三郎卻很篤定,「我在黟城見多了這種人。」
  
  鄰居們都走出來,等了半天也沒見著火警,於是念叨了兩句又回去了。男孩趁機收拾房屋,扶起翻倒的傢俱,終於等到巷子裡的騷動完全平息。
  
  他打算出門了。
  
  不過這個時候,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今天什麼日子,家中來客不少啊?諒那兩個小賊不敢折返,燕三郎趴在門縫看了一眼,就把門打開了。
  
  站在外頭的,是石星蘭的女兒青兒,那張小臉耷拉著:「三哥哥,我能在你家待一會兒嗎?」
  
  「進來。」救命之恩加同窗之誼,燕三郎對他也很熟悉了,當下讓他進院。
  
  「出什麼事了?」
  
  「蘇叔叔和娘親吵架了。」青兒嘟著嘴道,「我不想待在家裡。」
  
  看起來那麼恩愛的一對,也會吵架?千歲想起春及堂裡兩人對坐著吃面的場景。
  
  燕三郎對此無感,抓了一把瓜子給青兒:「吃。」
  
  青兒頭一次進燕三郎的院子,左顧右盼,目光很快被站在石桌上的白貓吸引。
  
  這貓兒太漂亮啦,兩隻眼睛還是不同顏色呢。他湊了過去,眼裡都是渴望,瓜子也不吃了:「我能摸摸它嗎?」
  
  這個嘛?男孩撓了撓頭,看見白貓正在舔爪子,漂亮的小臉面無表情,可是眼裡透出點點殺氣。
  
  「她敢?」她的聲音也在他耳邊響起。
  
  所以,標準答案是不能吧?
  
  「這貓兒脾氣壞極,會抓人。」
  
  青兒「啊」了一聲,見到貓咪傲慢的模樣也有些害怕:「它抓過三哥哥嗎?」
  
  「抓過。」何止一次?只不過他沒被抓破皮,不像方才被毀容的小賊那麼倒楣。
  
  青兒懂了:「所以上次貓兒慘叫,是你在訓練它對不對?」
  
  白貓的動作頓住了。
  
  燕三郎呀,不妙。
  
  「誰慘叫了!」千歲的聲音怒氣沖沖,差點兒把他耳膜震破,「你快把這討厭的小鬼攆走,不然我讓她馬上慘叫!」
  
  「青兒。」燕三郎趕緊將孩子帶離石桌邊,隨口轉移他注意力,「蘇玉言怎麼會和先生吵架?」
  
  「我也不知,方才還聽蘇叔叔說什麼『求你,這是最後一次』。」
  
  話音剛落,燕三郎就聽見千歲「嗤」地一聲笑:「真葷。這事兒也吵得起來?」
  
  昏什麼?男孩不懂,就聽青兒接著道:「蘇叔叔最近常來,和娘親關起房門說話。等他走後,娘親總是一個人坐著,不高興。」
  
  燕三郎沉吟,回想自己最近幾天上學,石星蘭雖然溫聲細語一如既往,但眉間確實有幾分憂色,顯然心裡存著疑難不得排解。
  
  他陪孩子說了幾句話,外頭就傳來了石星蘭呼喚女兒的聲音。
  
  看來,蘇玉言已經離開了。
  
  燕三郎打開門,把青兒送了出去。
  
  ……
  
  經過這兩樁插曲,燕三郎趕到城南已經是申時過半。
  
  拍賣行由背後的各家商會主理,也不是成天都在拍賣東西。這會兒只有兩家開放了場地。
  
  「那家龍游商會招牌大,先從他家看起。」千歲建議道,「否則你從末次看到最好,價格只會越來越高,越來越讓你沮喪。」
  
  這是指點還是潑他冷水?不過男孩的確也這麼做了。
  
  這地方卻是個「回」字形結構,影壁後頭的天井連著遊廊。龍游商會由私家大宅改建,綠樹掩映下,每間廂房和耳房中售賣的品類都不相同,但有一點卻是相同
  
  琳瑯滿目,嘆為觀止——至少對燕三郎這樣的小土包子而已。
  
  從這裡就看出商會的心機得逛上大半圈,把貨物看個七八成,客人才能走到拍賣物件的正廳。
  
  燕三郎看得目不暇接。單說前頭的房間,那裡面的櫃子幾乎頂天立地,每一格都只有雀兒巢大小,兩個客人從他身邊走過,他就聽見一句「龍游商會的靈藥是強項。」
  
  不多時,正廳到了。
  
  這是商會最氣派寬敞的一處,至少可容二百散客,並且二樓還有包房,帷幕低垂,給注重的客人使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5 10:31 PM

第73章 貴得不像話

  只不過現在廳中只有二十餘人,三三兩兩站著。供給拍賣的物件就擺在高臺上,任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鑒賞。
  
  商會並不只做異士的生意,現在拍賣的就是一件羊脂玉球蓮紋掛墜,中間鏤空可納薰香,因其精工細造,有兩人正在出價。
  
  最後,它以一百五十兩銀子成交。
  
  男孩聽到這個價格,心下暗自估量。一件玉器玩物就能賣到這樣的價格,這地方果然不是平民該來的。
  
  下一件被擺上臺的,是千年人參。那包裝也是相當講究,以玉盒盛裝,每一根細須都用紅線固定,甚至一開盒蓋就有淡淡白汽氤氳而出。
  
  燕三郎見到它也有些感慨。這種寶物也只有在大城裡才容易買到,如果他當初在平谷縣藥行能弄到五百年人參,也不需要進山找木婆婆了。
  
  方才從燕三郎身邊經過的兩人,這時有一個也站在他邊上報出了價。
  
  他與另外三、四人競價,最後以七百兩的價格拿下這株品相完好的老參。
  
  七百兩,這已經超過燕三郎加千歲兩人手裡現錢的總和。
  
  這人回頭,看見燕三郎直勾勾盯著他的人參瞧,不由得一笑︰「小友,你好。」
  
  燕三郎正在觀察這株價值七百兩的老參,聞言回了一笑,不好意思多看。
  
  這老參不僅鬚尾俱全,額頭上還頂著兩粒扁圓的紅果,看得出是相當新鮮了。他從木婆婆的藥田偷走的人參也是這個年份,但當時天太黑、心太急,手太狠,挖出來的人參斷鬚斷腿,品相不好,那麼能賣到幾百兩呢?
  
  他這裡正思忖,那名客人好奇地看著他。進拍賣行的平民不多,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
  
  「我名端方,端方重義的端方。你想買什麼?」不待他開口,端方就笑道,「莫怕,我只是好奇罷了。說不定我能給些意見?」
  
  這人年紀看著也就二十出頭,面白無鬚,笑起來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不過燕三郎識人久矣,不太憑長相度人心。
  
  他微一猶豫。他相信千歲的眼光,但她畢竟不是人類,知道哪一類功法最適合他嗎?並且自從端方冒出來後,她已經很久都不吱聲了。
  
  對眼前這個貌似熱心的男人,燕三郎抱以警惕,但他參加拍賣會的目的倒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
  
  「功法。」他老老實實道,「我要修習神通。」
  
  端方咦了一聲,上下打量他兩眼︰「此前可曾習過哪一路心法?」
  
  燕三郎搖頭。
  
  「你沒有底子,也從未接觸過神通。」端方有些驚訝,這居然就是個普通孩子,毫無根底可言。「資質還挺不錯,從前家人怎不送你來玄門修行?」最好的入門年紀是六歲以下,這孩子超齡了。
  
  燕三郎毫不猶豫道︰「當時沒錢。」
  
  端方竟無言以對。
  
  趴在竹簍裡裝睡的白貓︰瞎說什麼大實話。
  
  端方咳了一聲︰「這次拍賣有幾本基礎法訣,我看過目錄介紹,幫你過篩一下。完滿訣要求骨縫還未密實就開始修習,那只適合五歲以下童子靈仙動合水、風二系天賦,你看起來偏於金系,也不大適合唔,有一本崢嶸引倒是不錯,可以給你打下很紮實的基礎。」
  
  說到這裡,他切換個話題︰「修行不易,你何不加入玄門?可以少走許多彎路。攏沙宗是玄門當中少有的大派,各類子弟因材施教,出過許多人物。」
  
  燕三郎記得千歲關於玄門的論述,搖了搖頭︰「太不自在。」
  
  端方嘴角勾起,興致盎然︰「你這孩子才多大,就知道什麼是自在?」他就沒見到幾個人得過自在。
  
  燕三郎直勾勾盯著臺上的拍品,順口道︰「不必循規蹈矩就是自在。」
  
  循規蹈矩,這幾字是前日才學會的。有千歲跟在身邊做反例,他對這個詞的理解非常深刻。
  
  這話說出來,端方就不笑了,仔細多看了他兩眼︰「有理,隨你。」
  
  這時檯子上接連放出三件寶貝,都是異士所用。首先是一枚銀鈑指,據說受真力催動時能變作二尺見方的厚盾,刀劍水火不能傷。
  
  第二件寶貝是一小瓶蛟血朱砂。朱砂的作用不必多言,摻了蛟血效果再上一層樓。端方摸著鼻子笑道︰「也不知是什麼蛟。」
  
  神龍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從未有人親見。倒是深山和汪洋中偶爾出現蛟、虯的身影,據聞這些都是龍屬,有龍的血脈,因此以其血制砂,威力倍增。
  
  只不過人參還有年份之說,這所謂的「蛟血」也不知道有多駁雜。可就是燕三郎食指長短這麼一小瓶,還賣出了五百兩的天價!
  
  至於那只護身的盾形法器,最後被另一名異士以七百五十兩的價格買走。
  
  第三件拍品,則是端方剛才提到的完滿訣。並非所有異士都是科班畢業,散人的後代很大機率也是散人,所以這本法訣最後賣到了二百兩。
  
  二百兩聽著不貴,其實只是買一張修行的初級門票。後面等著你燒錢的部分還數不勝數。
  
  看到這裡,燕三郎有些擔憂︰「那本崢嶸引,會賣到多少錢?」
  
  「比起完滿訣也只貴不賤,畢竟適用範圍更廣些。」
  
  燕三郎沒有吱聲。
  
  進了龍游商會,他頭一次感覺到手頭的銀子輕飄飄地沒份量,否則怎地這裡的人一拿出去就是幾百上千兩,眼都不帶眨一下?
  
  幾百兩他倒也拿得出來,可是有沒有必要呢?都說財不露白,他這麼個孩子在龍游商會裡一擲千金,少不得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更別忘了,身邊還坐著個敵友不明、來歷不知的端方!
  
  就在這時,檯子上擺出了一部極厚的法訣,卻不是端方提過的三門功法之一。
  
  封皮很舊,上書龍飛鳳舞幾個大字︰飼龍訣,起拍價三十兩。
  
  相比其他法訣,這也太便宜了,並且發賣師喊了幾次,邊上靜悄悄地沒人出價,只有幾個聲音稀稀落落︰「怎麼會是這本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5 10:36 PM

第74章 飼龍訣

  「是啊,怎麼也拿出來賣了?」
  
  燕三郎不由得轉頭問端方︰「這法訣不好?」
  
  「好什麼?」端方連連搖頭,「西魏大將軍符烈力拔山河,建不世軍功。他公開說過,這法部訣誰都可以練,自己就以飼龍訣為主心法。有他背書,這部法訣才跟著身價倍增,要命的是跟風修習的人不是練不動就是走火入魔,到符烈去世以後,基本很少有人再動這個念頭。」
  
  「原因呢?」
  
  「聽說煉出來的真力駁雜,不受控制。」端方耐心給他解說,「具體的我還不甚清楚,不過傳說這心法有些邪異,一旦煉到前中期就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否則真力容易反噬己身。」
  
  燕三郎背部突然傳出幾下推搡感,那是千歲透過竹簍摁了他兩下,隨後一縷細語傳入耳中︰「買下來。」
  
  燕三郎目光微閃,忽然抬了抬手。
  
  拍賣師站在那裡好半天,正要將東西撤下,冷不丁有人捧場,趕緊道︰「三十兩,這位小哥出價三十兩!」
  
  其他人目光齊刷刷望過來,想看看是哪個人傻錢多的凱子。燕三郎提前低頭,退了一步到端方身後,看見他面孔的人就很少。
  
  拍賣師又喊了兩聲,走完了程式。待燕三郎交完了錢,厚厚的書冊也遞到他手裡。
  
  他隨手翻了兩頁,嗯,好多不認識的字。
  
  不對,說得太托大了,應該是有好多認得的字!

  端方奇道︰「你沒聽清我方才說的話?」
  
  「聽清了。」
  
  「那你還買?挺有錢啊。」
  
  燕三郎掀了掀嘴皮︰「反正我也沒錢買別的。」
  
  端方默然。這小鬼的話,為什麼總是讓他無從接起?
  
  燕三郎識字尚淺,翻了幾頁也沒看明白,於是將它收入竹簍,打算回家以後再磨著千歲給自己解說。身邊放著這麼一尊大神不用,才叫暴殄天物。
  
  倒是端方眼力好,又時刻關注他的舉動。燕三郎放書入簍的動作雖然迅速,端方仍是一眼瞧見了躺在裡面的白影,當下咦了一聲︰「貓?」
  
  這小鬼孤身出門就算了,竹簍裡還背著一隻貓?看那貓兒的嬌貴模樣,絕非田間捉鼠的土貓可比,在雲城也只有貴婦才養。這種富家子作派,什麼時候也落到一個孩童身上了?
  
  「家裡招賊了,留它在家不放心。」燕三郎撒起謊來,眼都不眨。
  
  端方很會說話︰「人沒事就好。」
  
  「都好。」燕三郎淡淡道,「倒楣的是那兩人。」
  
  蓋子合上,端方看不見貓,卻撫了撫下巴︰「是該帶著走,這貓的身價比一套小院都貴了。不過這麼溫馴的,倒真少見。」
  
  溫馴嗎?燕三郎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這樣形容千歲。
  
  兩人談話間,檯子上又擺出不少物什,什麼點不著的布帛,什麼布陣用的材料千奇百怪,燕三郎聞所未聞。但它們都有相同的一個特點︰
  
  貴。
  
  他往外看,龍游商會的院子裡已經亮起了六角絹紗燈,在長廊裡一盞接一盞連成直線,很有氣勢。
  
  天黑了,他該回去了。
  
  裡面的拍賣還在進行。燕三郎踏出商會門檻,輕輕吐出一口氣。
  
  跨出這道門,望見外頭的車水馬龍,他好像才回到了人間。
  
  僅是一門之隔,外頭是煙火紅塵,平頭百姓辛苦打拼,也不過為圖溫飽裡面是玄妙世界,人人揮金如土,想要問鼎天心。
  
  都在這朗朗乾坤底下,人活出的模樣卻大不相同。
  
  燕三郎本意多走幾家拍賣行,不過在龍游商會就已經耽誤多時,這會兒只好往回走。
  
  端方還留在商會裡,並沒有跟出來,只是笑著同他道別。燕三郎雇了一輛車往家走,時不時
  
  挑起窗簾,往斜後方看上幾眼,瞧瞧後頭有沒有尾巴。
  
  殺人越貨又不是凡人獨創,許多玄門大拿幹起來別有心得。他只是個孩子,很容易成為別人下手的目標。
  
  不過這趟運氣很好,後頭沒人。
  
  等他再坐正回來,餘光瞟見紅衣一角,就在二尺之外。
  
  千歲半倚在廂壁上,窗外微光照進來,只勾出她身形曼妙,面龐卻隱在黑暗裡。「不用看了,沒人跟上來。」
  
  「這個端方,很強嗎?」
  
  千歲笑了︰「這樣說罷,木婆婆那樣的角色,如是與他面對面較量,那麼不是他的對手。」
  
  對燕三郎來說,木婆婆已經是狠角色,若非她被梁國安撫使沈顧的得力手下重傷過,要捏死他好像並不難。
  
  千歲看明白他心中所想︰「怨木靈能將林木當作自己耳目,也有許多手段,但它行動遲緩,不易捕捉活物,否則何必要與山匪合作,你還未發覺嗎?」
  
  她這麼一說,燕三郎才想起木婆婆無論是去前山支援山匪,還是回後山捲走家當逃跑,好像都得乘馬,遠沒有千歲倏忽來去的本事。
  
  他點了點頭。
  
  燕三郎小小年紀,心思就比尋常成人還要深沉許多。但閱歷和經驗這兩樣東西來自實戰,的確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可以擁有的。
  
  「那即是說,在你眼裡,端方也沒有多厲害了?」
  
  「在我眼裡,也沒幾個人稱得上厲害。」千歲幽幽道,「但在你我有自保之力前,最好莫要與異士起衝突。我現在力量不足全盛時萬一,他們若對你出手,我並無把握攔得住。」
  
  燕三郎點頭,把她的這份謹慎記在心裡。
  
  千歲從竹簍裡拈出那本飼龍訣,翻開來一頁頁查看。燕三郎問她︰「你讓我買這本,是因為有木鈴鐺?」
  
  千歲笑了笑︰「是啊。待我仔細研究研究。」
  
  雲城的格局很方正,北邊不是官家就是富豪,建築多數高大氣派城南卻很繁華,商號林立、市坊交錯,鱗次櫛比、高低參差的房屋看起來就很有人情味兒。
  
  燕三郎趴在窗邊觀景,猶記得自己初至的第二天,在白晝望見這個氣象萬千的大城。
  
  任何一個外鄉人,在那一刻心底都會湧起讚嘆和敬畏吧?
  
  馬車經過街角,他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千歲目光沒離開法訣,隨口一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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