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風行水雲間 -【大魔王嬌養指南】《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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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5 10:40 PM

第75章 春寧大典

  「我好似看見了蘇玉言。」燕三郎揉了揉眼,「從街角的藥鋪子出來,手裡還抓著兩包藥。」
  
  那人低著頭,但面貌俊秀,身段修長,實在很像蘇玉言。盡管天色已黑,燕三郎只能藉著路邊的燈光辨認,不過他的眼力卻是挾過不知多少人荷包練出來的,自信鮮少出錯。
  
  「那又怎麼樣?」千歲頭也不抬,表明了對別人的事兒沒興趣,「還不許人有病了?」
  
  「他為什麼跑到這裡抓藥?」燕三郎目光微轉,「他的住處離石掌櫃很近,到這裡就遠得很。」
  
  「或許這裡才能買到他需要的藥物。」千歲漫不經心,「又或許,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跑來這裡買藥了。」
  
  她說得對,這些關他什麼事?燕三郎半躺下來,闔上了眼。
  
  路還很遠,他且小憩。反正千歲在夜裡是人形,盡能護得了他的安全。
  
  燕三郎也沒說,他見到的蘇玉言走得雖快,姿勢卻有些兒說不出的怪異。
  
  ¥¥¥¥¥
  
  一層秋雨一層涼,再過不久就要入冬了。
  
  一年一度的秋神祭就在眼前,雲城人有吃秋餅的習俗。春及堂的桂味秋餅從午間賣到夜裡,獲利甚豐,石星蘭都捨不得關門。
  
  等到春及堂打烊時,外頭下起了雨。石星蘭雖然撐著油紙傘回去,到家時也濕了小半身。
  
  剛進門,下人上前稟報:「蘇先生在家裡。」
  
  石星蘭微微一怔:「他還在?」
  
  「傍晚來的,一時未走,說要等您。」
  
  這是非要見著她不可。石星蘭腳步微頓,打發他道:「知道了,你們都下去。」
  
  蘇玉言在偏廳裡候著她。木窗沒有關緊,漏進來的風吹得屋裡燈光時明時暗,只將坐在桌邊的男人勾了個輪廓出來。
  
  只那麼個輪廓,也是清晰立體,彷彿巧手匠人塑就,能教女人心旌搖動,難以自已。
  
  石星蘭不禁停下腳步,怔怔望著他。他們自幼相識,又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就將一顆心都繫在他身上,再也分不給別人半點呢?
  
  她不記得了。
  
  每見他一次,她都後悔自己當初為何不跟著他一起離開雲城,又為何要違背兩人的山盟海誓、屈從於父親的迫嫁?
  
  縱使她已經付出了代價,一次又一次。
  
  「蘭兒。」蘇玉言留意到她的出現,站起來迎接,溫熱的掌將她小手包裹,「可是凍著了,手怎麼這樣涼?」
  
  「無妨。」石星蘭垂眸,望見他的手指修長,根根如玉,精美得連女人都要嫉妒。便是這雙手,能在戲臺上劃出最優美傳神的指法。
  
  可她又聽長輩說過,指根太薄的人,用情也難精深。
  
  這種話,她都是聽過以後一笑作罷。
  
  「很晚了,青兒呢?」
  
  「在這裡陪了我許久,半個時辰前去睡了。」蘇玉言嘴角輕抿,「你最近是躲著我?」
  
  石星蘭不語。
  
  一陣風刮過,搖晃木窗。她順勢抽回手,踱去關了窗子。
  
  他說她躲他,可他何嘗不是特地來堵著她?春及堂的東家是個帶孩子的寡婦,蘇玉言平時想見她,不是去春及堂吃麵就是光天化日底下來石家,又得挑塾裡學生在的時候,還不是顧忌人言可畏?
  
  今晚他卻在石家逗留到深夜,那是鐵了心非見到她不可。
  
  石星蘭嘆了口氣:「你認識的名流和高人那麼多,找不到一個好本子?」
  
  「靖國女皇的平生事跡在攏沙界流傳很廣,我想用它排一齣新戲。這些天,我看過了不下十五個本子。」蘇玉言微微仰首,於是石星蘭果然見到他眼角微微有些發紅,只是在昏暗的燈光下並不明顯,「沒有一個,及得上你的!」
  
  他又挨字兒重復了一句:「沒有一個!」
  
  「我神虛體乏,不能再為你寫戲本子了。」石星蘭聲音都有些嘶啞,「玉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尋到……」
  
  「讓我玉桂堂重新在雲城站穩腳跟的本子,都是你寫出來的!」蘇玉言打斷了她的話,向來溫和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一點激動,「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信不過!」
  
  石星蘭不說話了。
  
  蘇玉言定了定神,緩和下來:「春寧大典是攏沙界內規格最高的曲苑鬥藝,只有摘到桂冠,玉桂堂和你我才有翻身之能。這些,蘭兒你都清楚,可是今年歸雲社演出好幾台新戲,我去看過了其中兩台,那真是……」
  
  真是好。這幾個字沒說出來,石星蘭就懂了。方圓三百里,歸雲社傳承最久,招牌最亮,即便是蘇玉言父親在世、玉桂堂從前最風光的時候也沒能贏過它。
  
  在春寧大典奪冠,她知道這個男人的心結。
  
  蘇玉言執起石星蘭雙手,懇求道:「即便不為玉桂堂,只為你我。能助我們擺脫當下窘境的,只有春寧大典,只有攏沙宗!」他長長吸了一口氣,「好蘭兒,拜託了!」
  
  石星蘭微微張口,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他這樣的深情凝視,她從來都願意赴湯蹈火來換。
  
  然而現在她不是一個人了,她還有青兒要照顧。女兒不過四歲,她陪伴孩子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最後她只能低聲道:「容我想想。」
  
  「只寫這最後一本。」蘇玉言將她擁入懷裡,輕輕吻住她的唇,「你的身子,以後我們一起慢慢調養可好?」
  
  關乎靖國女皇的新本子嗎?石星蘭倚著他的胸膛,緩緩闔上眼:
  
  「好。」
  
  這時屋裡的燈終於燃滅一隻,光線更加昏暗。
  
  ¥¥¥¥¥
  
  大清早就有人敲門,送來一隻精美木盒。
  
  燕三郎打開,望見裡面是四色點心。準確來說,是四隻圓餅,皮薄而酥,上面印有「花好月圓」這幾個紅字。
  
  這是春及堂送來的秋餅。他是青兒的救命恩人,受這節禮也不為過。
  
  他拿刀切開,與白貓分而食之。結果貓兒啃了一小口就扭開頭:「留到晚上給我吃。」
  
  「怎麼,不好吃?」燕三郎又咬了一口餅,很香啊。
  
  雲城各大酒樓推出秋餅都使盡渾身解數,口味上年年都要翻陳出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6 10:50 PM

第76章 一起上學

  春及堂今年的四味秋餅分別以桂花、蘭花、金雀花和茉莉為餡,稱花神餅,皮酥而不膩,入口就化了,餘味都是鮮花,清新香甜又爽口得緊。
  
  「吃不出甜味。」白貓懨懨道,「還是夜裡吃吧。」
  
  貓是嘗不見甜味的,她還得人形來!
  
  「晚上帶你去看秋夜大祭。」燕三郎輕輕拍了拍貓頭,安慰她道,「聽說每年都熱鬧得緊,塾裡討論很多天了。」
  
  菊有黃華寒露至,雲城即辦秋夜祭。攏沙界內最富饒的土地幾乎都集中在雲城周圍,這時秋季收獲的糧食已經入倉,農忙時節結束,人們要為這一年的辛苦而慶祝。與初秋時的金桂飄香、天高氣爽不同,此時的雲城已有了暮秋的肅殺之氣,因為每年都有一批死囚秋後問斬,隨後舉行的秋夜大祭還有安撫亡魂之能。
  
  這麼年年歲歲沉澱下來,秋夜祭已經是雲城最重大的節慶,僅次於新年。私塾裡的孩子提前半個月就開始興奮討論了。
  
  白貓洗完臉,恰好看見他收拾好書本準備出門,於是跳到他跟前︰「帶我同去。」
  
  「嗯?」
  
  「我要去石家逛逛。」千歲哼了一聲,「成天待在這裡,無聊透了!」她不能遠離燕三郎,他去塾裡上學,她就只能在三十丈內逛悠。這麼半個多月下來,她把附近的犄角旮旯都逛遍了,連哪裡有老鼠洞都一清二楚!
  
  想起老鼠,她又打了個寒噤。「帶我去!」
  
  「好。」燕三郎沒有異議。青兒喜歡他家的貓很久了,幾次懇求他帶貓咪過去。
  
  白貓的亮相,有轟動效應。
  
  當她跳出竹簍時,塾裡的孩子們課都顧不得上,嘰嘰喳喳圍成了一圈。
  
  小動物自來就討喜,何況這隻貓兒有潔白如雪、一絲不苟的毛髮,優美流暢的身段,以及彷彿能泛出水波的雙色異瞳?
  
  女童們兩眼放光,爭先恐後擠上來,都伸出小手想摸一摸。
  
  孩子們的熱情讓貓咪也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往燕三郎那裡靠去,被他伸手護在懷裡︰「別動,它咬人。」
  
  男孩的嘴角悄悄彎起。他也說不清,這種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和喜悅是怎麼回事。
  
  這是他的貓兒喔,他的!
  
  白貓也喵了一聲,露出潔白但是彎而尖細的門牙,牙縫裡哢哢作響。趁著童子們有些膽怯,它縱身一躍,跳到五尺多高的博古架上,悠閒地趴好。
  
  這些小蘿蔔頭上不來,它可以不被打擾。
  
  孩子們摸不著它,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燕三郎身上,問出來的問題也是三句不離白貓。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貓兒叫什麼名字呀?」
  
  「.......」男孩被難倒了,他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一抬頭,對上千歲好整以暇的眼神。
  
  嘿,她倒想看看他能取出什麼好名字。要是難聽,回去就撓爛他的被子、踢翻他的飯碗!
  
  燕三郎瞬間感受到了來自千歲的滿滿惡意,下意識撓了撓頭︰「千....」
  
  「什麼什麼?」
  
  「千....千....」後面一時想不出來。
  
  青兒笑嘻嘻道︰「是叫芊芊嗎?好聽,好像人啊。它是母的?」
  
  燕三郎含糊應了,抬眼去望千歲,發現她已經轉過頭打量廳內。
  
  看起來,她對這個貓名還是滿意的?
  
  這時石星蘭走進來,見孩子們都擠成一團、吵吵嚷嚷,不由得輕咳一聲。
  
  「先生來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飛快坐好。
  
  博古架上的白團子太顯眼,石星蘭不須抬頭就能望見。她問燕三郎︰「千歲小姐最近可好?」
  
  「很好。」還有閒心跑來石家湊熱鬧,能不好嗎?
  
  教授二十餘日,石星蘭對這學生也有一點瞭解,知道他用功刻苦但是沉默寡言。這話也不過是句問候語,問過便罷。燕三郎家裡的情況有些特殊,那個美貌驚人的姐姐好似經常外出,放他一個孩子在家。這樣對孩子不好,但她連千歲的影子都找不著,也無從約談。
  
  何況石星蘭本身也有煩心事,不像從前那樣多花心神在學生身上。
  
  趁著女先生給學生上課,千歲悄悄跳下博古架,貼著牆根往外頭溜去。她是隻貓,誰也不會計較她私闖民宅。
  
  石家原本就是商戶,很有些家底兒,這棟宅子就是三進的大院。石星蘭將前院的廂房闢為塾堂授課,貓兒沿著牆頭溜過垂花門,鑽進內宅去了。
  
  宅子裡人很少,雅致中又有兩分空寂。千歲把每個角落都逛遍了,前後花了兩個時辰。
  
  等她回來時,早上的堂課也結束了,正好趕上孩子們收拾東西。
  
  燕三郎把貓兒抱回家,又費好大功夫才擋住小夥伴熱情往裡踩踏的腳步。他關上院門,一回身就問千歲︰「有何收獲?」
  
  「什麼?」
  
  「你特地去女先生家走了一趟。」總不會是心血來潮。何況他上課時,白貓從頭到尾都未出現,顯然是到處打探了。以千歲性情,突然想跟著他去塾堂,只能說另有所圖。
  
  「什麼也沒有。」白貓打了個呵欠,「怪就怪在這裡了,前些日子,琉璃燈忽然亮了。」
  
  燕三郎提起精神︰「附近有寶貝?」
  
  千歲的琉璃燈能感應到附近的寶物。它的眼界和主人一樣高,能讓它當作「寶物」的,必定不同凡響。
  
  「琉璃燈很是渴望,那東西於它一定大有裨益。」白貓站起來走了兩步,「當時能感應到,就在東北方向,但持續了短短幾息。今天我也找不見那東西,一定是被封存起來了。呵,你等著,我一定把它弄到手!」
  
  東北方向啊?燕三郎扭頭看去。石星蘭家就在那個方向,難怪千歲今日起念一遊。「女先生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就沒機會擁有異寶了嗎?」
  
  不等燕三郎說話,千歲就輕笑一聲︰「其實,還真是不配。匹夫懷璧,常有殺身之禍。」說這話時,貓兒眼是盯著燕三郎的,清波一般的眸光寫著譏誚。
  
  男孩下頜微微繃緊,而後道︰「難怪木鈴鐺要限定你不可偷盜劫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6 10:54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6-16 10:54 PM 編輯

第77章 一場清音一場醉

  否則她這樣的脾性配上這樣的本事,天底下什麼寶貝不敢去搶?
  
  「即便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那也要折福折壽。」白貓只作未聞,跳到樹上撓了兩下爪子,「你看石星蘭,命都沒剩下幾年了,還捨不得扔掉那樣東西。」
  
  男孩沉默了一會兒,才往裡走。千歲問他︰「喂,做什麼去?」
  
  「練字。」
  
  入夜,華燈初上。
  
  和其他孩子一樣,燕三郎也換上新衣,一身淺紫絹面棉袍,再外罩一件繡銀團花小馬甲,皮帽上還綴了一塊紅珊瑚,提神又喜氣。
  
  長身體的時候吃好睡好,燕三郎不再給人瘦骨嶙峋的感覺。和初離黟城相比,他的臉蛋圓了一點,兩腮充盈,個子又稍稍長高一點。雖然依舊不如富家子白皙,但嘴唇紅潤,雙眉斜飛有神,目光遠比一般孩童明亮而沉靜,已可見到日後俊毅的影子。
  
  千歲看他兩眼,說了句「差強人意」。前兩天,她還在他學具裡發現了兩塊糖,那是塾堂裡的女童偷偷塞給他的。
  
  可這小子又不愛吃糖,收人家的東西幹什麼?
  
  小小年紀,淨不學好!
  
  「走吧。」她把燈籠往他手上一塞,開門當先走了出去。她今日穿著反而素淡,白青裙,烏亮的長髮盤起來打了個墮馬髻,只點一支半抱明珠的鳶尾髮飾。淡紫色的花瓣是瑪瑙雕就,堆簇如雲,又精細得紋理都可以看見,襯著柔和的珠光,矜貴卻不冷淡。
  
  見燕三郎目光在自己頭面上逡巡,千歲下意識撫了撫髮髻︰
  
  「好看嗎?」
  
  燕三郎正色答道︰「好看。」
  
  她漂亮的鳳眼頓時瞇如月牙,卻不知道這小子心裡想的是︰
  
  這髮飾比前幾日龍游拍賣會上的羊脂白玉腰墜都好看,估計能賣個更高價。
  
  出了門,提著燈籠的男孩就混入了燈光的長河,跟著人群往湖邊移動。
  
  秋夜祭,家家戶戶都會提著燈籠行至水邊,名曰給遊魂引路。到了湖畔溪邊,又會發現水裡也漂著一盞又一盞蓮燈。
  
  這一晚,豪門巨賈都會開放自家園林供平民遊玩,但聚集了最多人的地方,永遠都是城南的墜月湖。湖上有橋三十七座,串聯各沙洲與大小島嶼。平日多數島嶼關閉,只供權貴賞玩,但在秋夜祭這一晚,平民暢行自如,無人前去阻攔。
  
  當然,重頭戲是月神廟前的廟會,以及廟後水上的秋祭大戲。
  
  那戲檯子孤立於水上,原是依附於湖礁所建,離岸不過兩丈,卻無橋可以通行,往來都靠劃船。臺上的伶角可以專心演戲,不受台前臺下幹擾。
  
  富貴之家看戲就不必到岸邊受擠,只須將畫舫劃近就好,安全又私密。自然,地位越尊崇,離戲檯子也就越近。
  
  燕三郎當然是立在岸上受擠的那一夥兒。廟會熱鬧,街道兩側都是各式攤販,從花生糕、糖人兒、剪花饅頭到四果湯、松子肉,吃的玩的應有盡有。
  
  兩人邊走邊吃,只恨少生了一張嘴。
  
  千歲剛剛吃完一小塊貢糖夾餅,讚嘆道︰「人類可真是會吃。」
  
  燕三郎咬著一塊麥芽糖,根本沒空說話。
  
  所謂貢糖就是四四方方的硬皮花生糖,乾吃太甜,可是夾進剛剛出爐的熱燒餅裡,那味道立刻就來了個華麗轉身。
  
  餅子很小,只比銅錢大上一圈,橫著挨上一刀,裡面塞進酸甜口味的醃蘿蔔絲,再補上肉鬆、芫荽和土芥辣,最後以貢糖封入。這麼小小一塊,吃的時候就要張大嘴。嚼上一嚼,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雖是怪味,卻讓人一口上癮。
  
  不便宜,三個就要兩文錢。
  
  千歲滿足地嘆了口氣,伸舌將指頭上的芝麻舔掉。櫻唇飽滿,香舌柔潤,指尖白嫩,那麼孩子氣的動作在她做出來,竟然靡魂得緊,惹得周圍的男子暗咽口水。
  
  也虧得她暗暗運起了護身罡氣,否則這麼摩肩接踵的地方,不知道要被人佔去多少次便宜。
  
  這時前方有人歡呼一句︰「開戲了,開戲了!」
  
  秋夜祭的重頭戲開始了。
  
  人群頓時向著湖畔瘋狂湧動,甚至不須燕三郎他們往前推搡。
  
  前方,鑼鼓聲起。
  
  等到燕三郎千辛萬苦擠到湖畔,開場戲已經演完了。他運氣極佳,正好接上了正戲。
  
  戲台燈火通明,立在湖畔好似遺世獨立。有一人慢慢走出,青衣烏髮,令台下的燈光都黯淡下去。
  
  他的扮相俊美無儔。
  
  他的身段柔韌優雅,雲手盤腕,都是靈動。
  
  他的嗓音圓潤婉轉,初似百靈天真,中間幾度起落,最後又化作了荊棘鳥的哀殤。
  
  他的眼神多情又似無情,讓拂過身邊的風,都變得繾綣溫柔起來。
  
  湖畔的喧嘩早就消失,人人仰著頭,看瓊樓上那個身影青衫鼓蕩、水袖飄舞,演繹一個濃烈又破碎的夢境。
  
  他們只是隔岸觀戲,看一場別人的悲歡離合,又記得那夢明明荒唐,最後竟忍不住潸然淚下。
  
  直到歌聲止歇、人影悄去,湖畔寂然無聲,只餘湖水拍岸,汩汩不絕於耳。
  
  良久,掌聲轟起,歡呼如雷。無數人尖聲吶喊如排山倒海︰
  
  「蘇大家!」
  
  「蘇玉言!」
  
  燕三郎一直屏息看著,直到胸腔憋得狠了,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邊上的千歲也讚了一句︰「妙也。」
  
  能得她一聲讚,當真不易。
  
  邊上聽眾,也是一陣陣歡喜贊嘆,議論紛紛。
  
  蘇玉言退幕之後,後面連台好戲又呈上來。燕三郎本不習慣這麼熱鬧的地方,聽完了正戲要走,就聽邊上兩個富商道︰「這本子好新,前面荒唐後面淒清,放秋夜祭來用也是應景,我還頭一回聽。」
  
  「我聽兩三回了,說是春及堂的石大掌櫃替他寫的本子。」
  
  「這兩人,嘿嘿。」
  
  先前那人嘖嘖一聲︰「不過今年秋夜祭的正戲居然請玉桂堂而不是歸雲社來演,看來蘇家在雲城又重新站穩了腳跟,不容易啊。」
  
  「看這架式,玉桂堂定會參加明年的春寧大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6 10:59 PM

第78章 跟蹤

  「我聽說春寧大典只要新戲,經典的劇目一個都上不去。」
  
  富商笑了︰「這不是有石大才女在嗎?她與蘇玉言原是青梅竹馬,蘇玉言藝成歸來要重振玉桂堂,石星蘭怎麼會袖手旁觀?」
  
  他同伴有意壓低了音量︰「我聽說,蘇玉言是有人力捧,才在短短兩年內就成了名角!」
  
  「你看他方才在臺上,那腰、那肩、那眉眼,比女人還漂亮,笑得又比女人還嬌嬈。入得了人家的眼,有甚奇怪?」
  
  兩人說著,相視一笑。
  
  燕三郎不知他們為何發笑,只覺那笑聲很有些狎昵,令人不喜。
  
  他又往前走了半晌,脫出主道熙攘的人群以後,居然在一處拱橋邊遇到了熟人︰
  
  石星蘭和青兒,還有那個胖婦人。
  
  還是青兒先看見他,揮手招呼。
  
  千歲只好跟著燕三郎走過去,聽他跟對方寒喧。
  
  末了,男孩問對方︰「還不回家嗎?」大祭和重頭戲都完事,夜已深沉,人群很快就會散去。這對孤兒寡母還打算再多逗留嗎?
  
  「我們等他。」
  
  千歲問了聲︰「誰?」
  
  石星蘭抿唇,臉色微紅,胖婦人代她答道︰「自然是等蘇先生啊。他和石掌櫃約定,唱完戲就陪他們母子遊園。」
  
  原來是有情人等著約會,那他們還杵在這裡礙人眼做甚?燕三郎轉頭要走,卻聽千歲有意無意道︰「石掌櫃要替玉桂堂撰寫參演春寧大典的新戲本嗎?」
  
  石星蘭奇道︰「千歲小姐從何處聽來?」
  
  「蘇玉言在臺上亮相一遭,底下就議論紛紛。」千歲抱臂道,「春寧大典又是什麼?」
  
  「春寧大典是包括雲城在內的七城曲苑鬥藝,明年暮春舉辦,最有名的班子都會去。拔得了頭籌的,才有資格去攏沙宗,為七年一度的天下盛會弱水雅集開場獻演。」
  
  去天下最有名望的玄門之一,為一場天下盛會開演,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吸引力實在太大。
  
  「原來如此。」千歲就當沒看見石蘭星眼底的愁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扯著燕三郎轉身,「告辭。」
  
  這位千歲小姐的性子實在明快俐落。石星蘭暗嘆一口氣,暗自羨慕,自己此生是做不到這樣率性而為了。
  
  夜色漸深,戲台那邊的絲竹聲不知何時消失了。這一處沙洲的行人慢慢減少。
  
  人氣弱了,寒風即起。
  
  青兒手裡的燈籠早就滅掉,這時狠狠打了個噴嚏。石星蘭趕緊摟著她︰「冷了?」她心裡愧疚,自己想見情郎,卻不該讓孩子陪著一起在沙洲吹風。
  
  青兒吸了吸鼻子,正要說無妨,胖嫂已經道︰「都這樣晚了,蘇先生大概被什麼事耽誤,不會來了罷?孩子太小,不能再吹風啦。」
  
  「說得是,我們回去吧。」石星蘭帶著孩子往回走,臨行前往戲台方向看了最後一眼,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他失約了,沒來。
  
  燕三郎自外湖繞了個圈子,往城北而去。
  
  這麼走要繞遠路,人少燈也少,許多路段都是黑燈瞎火。但燕三郎貪它清淨,再說有千歲在側,想打劫他們的人真得好好想一想。
  
  夜風吹動長草,都像是埋伏著劫道兒的路匪。
  
  不過燕三郎走完半程,也沒遇到哪個不開眼的,眼前的路倒是越走越黑,遠離了燈火闌珊。
  
  身邊只有湖水輕拍岸邊的溫柔聲響,以及——
  
  以及千歲啃著麻酪的嘎吱聲。
  
  這是極具特色的地方小吃,外層花生酥,中層麥芽糖,裡面則是秘法制成的蓬鬆胚心,咬一口,脆生生地直接蜜到了喉頭。
  
  燕三郎嘗了一口就不吃了,太甜,剩下的都便宜了千歲。
  
  今兒他才知道,她原來這麼嗜甜。
  
  這段曲折的湖岸沒有別人,千歲吃起來可以不用端著架子——至於燕三郎,她早就懶得在他面前顧忌形象了。
  
  她吃得正開心,水裡忽然劃過一葉輕舟,沿著湖岸往前而去。
  
  燕三郎輕輕「咦」了一聲︰「那人是不是....」
  
  不待他說完,千歲就給了個肯定的答案︰「是。」
  
  船頭掛著一盞氣死風燈,有船夫搖櫓,艙裡還坐著一個白衣人,俊秀如春樹,然而面無表情。
  
  盡管只是驚鴻一瞥,架不住船離岸邊太近,燕三郎仍是把船客看得一清二楚。
  
  蘇玉言。
  
  他頓時記起石星蘭方才所言,這位玉桂堂的當家、雲城風頭無倆的名伶,明明要與她們母子來個湖上幽會。可是觀此刻船行的方向,卻是與石星蘭背道而馳。
  
  這時他與千歲正好路過兩棵大樹,垂落水面的樹枝將他們遮得嚴嚴實實,岸上又是一片漆黑,是以船中人並未發現他們。
  
  不過,蘇玉言就算望見了,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吧?他面色淡漠,似有心事,又像是什麼都未想,望水發呆。
  
  燕三郎收回目光,並未多想。別人家的事,與他何關?
  
  可是千歲呶著小嘴,眼珠子一轉︰「走,跟上去。」
  
  為何?燕三郎以目光詢問。
  
  「好玩兒呀。」她理直氣壯,「我今晚的熱鬧都未瞧夠!」不說小孩子都愛湊熱鬧嗎?為什麼這小子吃了幾個炸串、看完一場正戲,就急吼吼要往回走?
  
  她都還未玩開心!
  
  燕三郎無言以對,只能任她拎小雞一樣提起自己,沿著沙洲邊緣飛快前行。
  
  白天是他背著貓兒跑,晚上就反過來——
  
  船行靜默,專揀無人處。觀輕舟所行方向,竟是離岸越來越遠。
  
  蘇玉言到底要去哪裡?千歲更好奇了。
  
  這樣走了小半刻鐘,他們一路趟水過橋,跟到了稽沙島。這是離陸地最遠的一個湖心島,平素不向平民開放,不過今晚偶有遊人,三三兩兩。
  
  小船開到稽沙島,居然並不停下,而是繞著島嶼走了大半圈。
  
  千歲也只得跟了大半圈,最後在小島背後的峭壁邊找到了這葉輕舟的身影。
  
  它並不孤單,因為這裡還停著一艘畫舫!
  
  千歲輕輕咦了一聲,興趣盎然。
  
  畫舫很大,自上而下一共三層,至少能容二百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7 10:11 PM

第79章 見面

  燈光掩映,看得出舫上建築精美,甚至上頭還建了個小亭。
  
  單就規格來說,它在今日划去戲台邊上的畫舫裡也是數一數二的。
  
  不過這艘大舫離岸邊至少有二十餘丈遠,眼前湖水茫茫,他們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靠過去?並且以千歲目力,還能發現畫舫外舷有人影來回晃動。
  
  這艘船,居然還有人巡邏。
  
  燕三郎扯了扯千歲的袖角︰「太費勁,跟去不妥。」這時候就該回家洗洗睡了,窺探別人的隱私作甚?
  
  好奇心這種東西,他最欠缺了。
  
  「妥,怎麼不妥?」千歲毫無誠意地敷衍他,眼珠一轉,恰好見到樹叢裡驚起十來隻大狐蝠。
  
  這是蝙蝠當中最大的一種,身體雖輕,翼展卻可超過五尺,以果實與蜜為食。
  
  千歲湊近燕三郎,在他耳邊低聲笑道︰「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記著,你從頭到尾都別出聲。」
  
  她吐氣如蘭,男孩不自在地扭頭,企圖離她遠一點︰「不玩行嗎?」
  
  「當然不行!」話音剛落,她就將他整個人提起,向著半空擲了過去!
  
  要知道,他腳底下可是離水十餘丈的峭壁。
  
  她這一擲,就是讓他飛越懸崖!力道若是拿捏不好,他就會粉身碎骨。
  
  身體騰雲駕霧,失重感不由自主,但燕三郎人在半空依舊緊緊咬牙,一聲不吭。
  
  此時狐蝠群剛好盤旋到千歲頭上。她拍了拍手,它們如受牽引,突然俯衝下來,一路低飛。
  
  她輕輕巧巧一伸手,就夠著了塊頭最大的那一隻。
  
  大狐蝠帶著她往湖中飛去,模樣毫不費力,彷彿身下吊著的不是一個成年女子,而是叢林裡一根小小樹枝。
  
  待它飛出十丈左右,千歲一下鬆開了手。
  
  此刻燕三郎已升到了拋物線的頂點,緊接著就做自由落體運動。他一口氣還憋在肺裡,身體忽然一輕,有人攬住了他的腰。
  
  千歲跟來了。
  
  燕三郎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兩人下墜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落到船頂的亭子時輕如二兩棉花,連瓦片都未踩出聲響。
  
  「放緩呼吸,其他都交給我。」千歲細聲叮囑,而後提著他在畫舫上游走,小心避開往來巡邏人士。
  
  畫舫二層,前半截燈火通明,隱有人聲。
  
  千歲翻過斗拱,尋一扇陰暗的木窗鑽了進去。燕三郎只覺自己腳不沾地跟著她東遊西走,最後她在黑暗當中停了下來,再次交代他︰「按住鼻子,千萬別吱聲,就是打噴嚏也得給我忍著!」
  
  說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就照進二縷光線。
  
  燕三郎這才發現,她悄無聲息在木牆上戳了兩個指頭大小的洞口,外頭的亮光就透了過來。
  
  再轉頭,他才望見二人所立之處居然是個夾板,最多只有四尺寬,邊上還無聲無息倒著一人,顯然是被千歲弄暈過去,人事不省。
  
  這個狹小的夾層被用於堆放雜物,不太通風,氣味可想而知。
  
  看清自己所在,燕三郎下意識捂緊鼻子,否則真要打出噴嚏。他不由得佩服這女人,明明有潔癖,為了看一場莫名其妙的熱鬧,竟連夾層裡這麼大的灰塵都能忍了。
  
  千歲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支黑色的蠟燭,點上。它的火焰居然也是黑的,連一尺外都無法照亮,冒出來的煙也是黑色的,但全無氣味。
  
  燕三郎看著它,心裡只覺詭異。
  
  「這是用東海的棘皮彈塗魚魚脂,混合它吐出來的黑泥製成。這種魚潛在海底泥灘,最擅匿形。」千歲小聲道,「這種燭煙能掩蓋活人的氣息。」
  
  的確,蠟燭形成的煙氣籠罩在兩人身邊,若有若無,卻彷彿將他們與外界隔離開來。
  
  燕三郎只是個九歲孩子,沒有道行。千歲唯恐這裡藏有高手,覺察到人氣。
  
  她在他耳邊彈了兩下,外頭的聲音一下就清晰起來。
  
  他們一人守著一個小洞,往外窺看。
  
  第一眼,就望見了蘇玉言。
  
  他好似天生就是個發光體。
  
  他坐在艙房正中的圓桌旁,面對一桌酒菜。同座的還有另一名中年男子,看起來年過五旬,三角眼,但臉皮保養得好,腮邊鬍髭修剪整齊,身材微有些發福。
  
  燕三郎聽見蘇玉言道︰「不知陳大人邀我何來?今晚我還有要事在身....」
  
  他說得低促,聲音雖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卻隱隱透出兩分不快。
  
  這人給蘇玉言斟酒,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只顧自笑道︰「蘇大家今日的表演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不枉我給了你這麼好一個機會!」
  
  夾層裡的燕三郎和千歲對了一個眼色,均想起戲台前那兩個富商所說的話。果然,蘇玉言背後有人捧場,這才能搶了歸雲社的機會,在秋夜祭上首唱正戲。
  
  這位「陳大人」又是誰?手筆真不小。
  
  蘇玉言也聽出他話裡的警示之意,陳大人既能捧他,也能踩他。眼見這人敬酒,他也只能抬杯一飲而盡,應了一句:「陳大人謬讚。」
  
  他在這裡如坐針氈,燕三郎隔著一堵牆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和急躁,偏生這位陳大人似無所覺,繼續向蘇玉言勸酒:「這第二杯,敬你在春寧大典上旗開得勝!」
  
  蘇玉言皺眉︰「陳大人這杯酒敬得有些早了,春寧大典數月後才舉行。」
  
  「以你功力,不難,不難!」陳大人呵呵一笑,「倒是參演的本子備好了嗎?排演也要數月時間吧?」
  
  蘇玉言默然。
  
  陳大人明白了,摸著自己鬍髭道︰「春寧大典,這本子可太重要了。可要我替你尋人創作?我認得幾位大家,都給歸雲社寫過戲本子。」
  
  「我的本子要比歸雲社的更好,不能用那些人的。」
  
  陳大人笑了,三角眼瞇得更細︰「你真勸得動石掌櫃?可要我幫忙?」
  
  這「幫忙」二字一出,蘇玉言頓時色變︰「你別動她!」
  
  「緊張什麼?」陳大人伸掌,一下握住了蘇玉言的手背,「我對她又沒有興趣,只不過要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手背傳來一股黏膩之感,蘇玉言忍不下厭惡又不能與他翻臉,當即縮手去拾酒杯,又飲下了滿滿一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7 10:16 PM

第80章 頭名

  他喝得急,嗆了些酒水在嗓子裡,咳個不停。
  
  陳大人立刻去拍他的背部︰「慢點,慢點!又沒人跟你搶酒喝。」
  
  蘇玉言推開他的手站了起來,聲音啞了︰「陳大人尋我來到底何事,請明言!」他本要赴石星蘭之約,哪知才下戲台就被告知陳大人要見他,只得乘著對方派出的輕舟過來。
  
  畫舫、酒局、獨處,他心裡更感不妙。
  
  「蘇大家著急,那麼我就直說了。」陳大人把手攏在袖裡,眼神意味不明,「我這裡真有個急事兒,要你親自出馬相助。」
  
  「你、你說。」蘇玉方卻連連皺眉,身體當中忽然升起的不適感,讓他連敬稱都忘了。
  
  陳大人還未開口,內艙門一開,又有個人走了出來。
  
  此人身高六尺,著一襲靛藍錦袍,料子珍重。從燕三郎的角度看不著他的面龐,只瞧見他左手上套著一個白玉扳指。
  
  這人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連陳大人在他面前好似都矮了半截。
  
  他面對蘇玉言負手而立,像是打量著這個人︰「方才在戲臺上獨演的,就是他?確是好身段。」
  
  「是,他就是玉桂堂的台柱,蘇玉言!」陳大人語氣恭敬,一伸手將蘇玉言推了過去,「好好服侍大人,自有你的好處。」
  
  蘇玉言只覺腹部有一股燥熱躥上,頭暈腦脹,渾身卻軟綿綿地沒有力氣,當即大駭︰「你、你給我下了.....」
  
  「藥」字還未說出來,藍袍人就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頜,緩緩抬起。
  
  蘇玉言奮力掙扎。
  
  他也是個大男人,又在戲臺上長期練習,氣力比看上去更大。可這人手指竟如虎鉗,他怎麼掰都掰不動。
  
  最糟糕的是,他自個兒的力氣流逝飛快,兩股戰戰,竟連站也快站不住了。
  
  陳大人竟然給他下了這樣的猛藥!
  
  「果然是國色天香。」藍袍人也笑了,「幾年不來,雲城竟有這等妙人。陳通判,你費心了。」他先前在台下看了戲,見獵心喜,才讓陳大人將這名伶帶了過來。現在手裡的男人卸了妝,倒比臺上更加漂亮,加上方才嗆了酒,兩頰紅暈未褪,目光又漸迷離,竟是絕色。
  
  陳大人笑得歡喜,好似他的讚揚十分難得︰「哪裡,哪裡!他定會讓您滿意。」
  
  「你怎知道?你試過了?」
  
  藍袍人漫不經心,陳大人笑容卻僵滯住︰「不,不....」
  
  好在藍袍人也只是隨口一說,抬手指了指內艙房。陳大人這才放了心,拍掌兩下,「來人,扶進去!」
  
  即有兩名健僕領命走入,一左一右挾起蘇玉言,把他往內艙房裡帶。
  
  燕三郎看了千歲一眼,目光帶著詢問。
  
  她搖了搖頭,傳音給他︰「別人家的閒事,你少管。」當她的願力不值錢嗎,隨用隨有?再說這個藍袍人,嘖嘖,點子扎手。
  
  燕三郎翻了個白眼。既然知道是別人家閒事,她興沖沖跑來扒牆角作甚?
  
  那位名伶已經無力站立,只能任由他人擺布,但路過柱子時,卻猛地撲去抱住,死不鬆手。
  
  這一下動作很快。
  
  千歲挑起眉,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我還道他想自盡。」
  
  亮處的幾人都吃了一驚,大概與她同樣想法。
  
  健僕要掰開蘇玉言的手指,他卻扭頭對上藍袍人,斷斷續續道︰「我、我要春寧大典的頭一名!否則,我寧可咬舌自盡!」他拼命晃去頭腦中的昏沉,「若別人不動手腳,我憑本事就能奪冠,我、我也知道你辦得到!」
  
  這話就有些混亂了。陳通判臉色大變,向藍袍人道︰「大人,您不必....」
  
  藍袍人微一沉吟,卻嗤笑一聲︰「那有何難?」
  
  他一步一步向著蘇玉言踱了過去︰「你臺上的功夫我已經見識過了,很好!現在,讓我看看你其他方面的本事。若能讓我滿意,保管你如願以償。」
  
  蘇玉言頭腦漸漸昏聵。他抓著最後一絲清明確認道︰「此話當真?」
  
  「一言九鼎。」
  
  蘇玉言指節一點一點鬆開,健僕立刻將他架進內艙房。那藍袍人施施然跟了進去。
  
  陳通判立在後頭巴巴道︰「大人,這賤民的話,您不必放在心上!」
  
  內艙房門吱呀一聲關上,只有藍袍人的聲音傳出來︰「有何不可?只要他服侍得好。」
  
  不久,千歲靈敏的耳力就捕捉到一點聲音,不足為外人道也。
  
  陳通判咽了幾下口水,狠狠盯了艙門一眼,轉身出去了。千歲吐了吐舌頭,細聲細氣道︰「走吧。」
  
  捨得走了?燕三郎忍不住瞪她。他都快憋死了!在這古怪的煙霧裡,好像連心跳都被迫放慢。
  
  「非禮勿聽。小孩子就不該聽見這些!」她滿臉都是「我為你好」的神情。
  
  燕三郎懶得吐槽。
  
  千歲抱著他原路返回。
  
  這時畫舫正好路過一片沙洲,千歲藉著夜色和水裡的長草掩護,拎起男孩無聲無息地溜了下去。
  
  畫舫上,沒人留意過有兩個不速之客來了又走。
  
  「答應給蘇玉言爭取春寧大典頭名那人,是個異士,地位與修為不俗。」千歲輕聲道,「要不是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蘇玉言身上,彈塗煙未必能瞞過他多久。」
  
  燕三郎「哦」了一聲。
  
  千歲見他面無表情,不由得逗他︰「你知道他二人正在做什麼?」
  
  一個九歲小鬼,能知道什麼?
  
  燕三郎一邊甩著袖子上的水,一邊應道︰「知道啊。黟城張大戶的公子就喜歡玩小相公。去年他買回家的小倌上吊死了。」
  
  千歲︰「......」好吧,她怎麼又忘了這小子出身與眾不同。黟城裡有什麼風吹草動,這幫要飯的最清楚不過。
  
  想起這小子種種異常,普通孩子的天真爛漫在他身上完全不見,她忍不住問︰「你不知自己生父是誰?」
  
  他搖了搖頭。
  
  「母親呢,又是做什麼的?」怎會養出這樣的孩子?
  
  燕三郎不說話了。
  
  他又變回從前那個小啞巴,千歲撬不開他的嘴,只得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怪我沒出手救下蘇玉言?」她不會把願力浪費在毫無瓜葛的普通人身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8 10:21 PM

第81章 失望

  「不。」燕三郎搖頭,「這是他自選的路,我們救不了他。」
  
  千歲輕笑:「原來你已經看清楚了,那就好。善良單蠢的小孩子什麼的,我最討厭了。」掩口打了個呵欠,「你知曉了蘇玉言的小秘密,現在打算怎辦,去你的女先生那裡告密嗎?」
  
  她輕顰淺笑,眼裡光華流轉,像蠱動人心的妖女,燕三郎卻無所覺:「不去。」
  
  「小沒良心的。」千歲忍不住伸指在他額頭上一戳,「我看女先生對你挺好啊!」
  
  燕三郎卻有自己的主見:「我去告密,對女先生就是好了?」他看了千歲一眼,「你還記掛著琉璃燈探查出的寶物?」所以才想把這趟水攪渾吧?
  
  渾水才好摸魚。
  
  「嗯哼。」千歲嘟噥一聲,「琉璃燈餓了呢。」從怨木靈吸收來的那點兒靈氣,早就消化殆盡。她都能感覺到琉璃燈的饑渴。
  
  ¥¥¥¥¥
  
  次日,燕三郎照常去上學。
  
  女先生面色憔悴,眼下青黑。雖然照常講學,但她課間一度盯著博古架發呆,被學生喚了兩聲才回過神來。
  
  燕三郎就住在她家十餘丈外,千歲的耳目又靈便得緊,當然知道她走神的原因:
  
  蘇玉言不僅失約,並且一整晚都未傳來音訊。她擔心他的安危,託人去玉桂堂打聽,得回的消息是蘇玉言演出後就乘著小舟先走了。
  
  誰接走了他?
  
  這天申時末,陽光黯淡。燕三郎正在家中溫習功課,趴在他邊上打盹的白貓突然睜開了眼:「蘇玉言來了。」
  
  燕三郎手中毛筆一頓。
  
  「我去看個熱鬧。」貓兒一骨碌爬起來,「快,帶我湊近!」
  
  她不能離開燕三郎太遠,他只宅在這裡的話,千歲根本夠不著石家內宅。
  
  他不理,依舊穩穩地寫字。
  
  貓兒叫囂片刻,見他不為所動,頓時伸出小白爪子來拍他手中的毛筆。燕三郎沒留神,本來工工整整的帖子上就多了一道歪七扭八的黑線。
  
  「別鬧!」燕三郎又取出另一張白紙。這張作業原本都快寫完了,被她這麼一拍,又得重做。
  
  白貓繼續努力,一下,兩下……
  
  最後燕三郎無奈抬手,望著吊在胳膊下那個毛球:「行了,你贏了。」
  
  白貓倒掛著,已經張嘴咬在他胳膊上,聞言立刻鬆口,跳回桌面上抖了抖毛:「快點。晚了就趕不上開場了。」
  
  開場?她真當這是看戲?燕三郎看了看自己胳膊,皮膚上有幾道斑駁的紅痕,但是沒有破皮,顯然貓兒的咬力把握精準。被木鈴鐺限制,千歲不能真正地故意傷害他,刮破一層油皮也不行。
  
  他摸了摸肚子,也覺得有點餓了,於是帶上錢袋走出門,去石家後門對面的小衚衕裡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茶。那小店面連招牌都沒有,制出來的麵茶卻香飄十里,兩文錢就有一大碗,要是不管飽還可以再加個蘿蔔煎餅。
  
  據千歲說,石星蘭的屋子離後門更近。
  
  他才搬了個馬紮坐下等麵茶,身邊的貓兒就不見了。他抬頭去看,只望見一條急切晃動的白尾巴消失在石家的高牆之後。
  
  ……
  
  由於先前踩過盤子,千歲對石宅瞭然於心,這會兒就熟門熟路溜去後宅,一路上還看見下人低著頭匆匆往外走的身影。
  
  有戲!白貓精神抖擻,加快了腳步。
  
  果然還沒靠近偏廳,她就聽見了石星蘭的聲音:「你昨晚去哪了?」她講學時聲音一貫溫柔,這會兒卻多了幾分尖銳。
  
  「臨時有事,對不住了。今晚我一定補償……」這是蘇玉言的聲音。千歲跳上牆頭,就望見這對情人站在石家的偏廳。大概下人都被石星蘭打發走了,這裡沒有別人。她在牆頭找了個最好的角度、最好的位置,大搖大擺坐了下來——就和其他貓咪沒有兩樣。
  
  蘇玉言原就生得唇紅齒白,今日又換上一襲合身的文竹刺繡煙衫,愈顯修長,站在那裡就將庭院裡盛綻的金桂與秋菊都比了下去。他本想去攬石星蘭肩膀,後者卻退開半步,面上露出奇異神色:「別碰我!」
  
  蘇玉言後半句話就被打斷了,他低聲一嘆:「昨晚演出過後,盛情難卻,去多喝了兩杯。」
  
  石星蘭忽然冷笑:「又是通判大人請你去的?」
  
  蘇玉言欲言又止,然後道:「還有旁人。」
  
  古星蘭不發一語,圍著他轉了一圈。蘇玉言總覺得她目光如刀,與平時的溫柔似水全然不同,不由得惴惴:「蘭兒,我帶著偌大的玉桂堂,場面上的應酬就少不了,若沒有通判大人捧場……」
  
  「我聽說,通判有些特別的愛好,有人見他進出南風樓那種地方!」石星蘭瞇起眼看他,「你是怎麼投其所好、讓他捧場的?」
  
  蘇玉言愕然:「這是從何說起,蘭兒不要聽他人誹謗……」
  
  「天底下哪有不漏風的牆?」石星蘭冷冷道,「你忘了我是開酒樓的,有些小道消息最是靈通。來館子用飯的好幾個老客直言,用美男子籠絡我們的通判大人最是好用。他們看見我,眼裡不是譏誚就是同情!」
  
  蘇玉言心裡咯噔一響:原來她不是頭回聽聞。但他口中卻要強辯:「眾口鑠金,都是空穴來風,怎可採信?」
  
  「好,那麼你現在發個毒誓,你跟陳通判之間清清白白,未行過那些污垢之事!否則,你我都要七竅流血暴斃!」
  
  蘇玉言一把抓著她的小手,大驚道:「胡鬧!這樣的誓言也能說出口嗎?」
  
  石星蘭咬著牙,瞬也不瞬盯著他:「說啊!」
  
  蘇玉言哪裡敢發這樣的毒誓?
  
  看他吶吶不能成言,石星蘭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終於失望道:「你不敢!」無論外頭傳成了怎樣的風雨,她心底總還有些僥倖,想著他不是那等容汙納垢之人,可以獨善其身。
  
  哪知,哪知,她根本沒有那等好運氣!
  
  石星蘭只覺心底原本完滿的一塊,突然塌陷。
  
  她用力抽手,蘇玉言卻加了把勁,不讓她掙脫:「蘭兒,聽我說……」
  
  石星蘭秀目發紅,哭著叱罵:「鬆手,快鬆手!你、你真讓我噁心!」
  
  她淚如雨下,蘇玉言乾脆雙手按著她的肩膀,安撫她道:「這只是權宜,待春寧大典後,陳通判那狗官就再也……」
  
  「啪」,耳光清脆,打斷了他的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8 10:43 PM

第82章 人前風光

  聲音太響,牆頭上的貓都動了動耳朵。
  
  蘇玉言白淨的臉頰上,迅速浮起紅彤彤一個巴掌印。
  
  他立在當場,久久不語。
  
  石星蘭這一記耳光不經大腦,打過之後自己也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擰身要走。蘇玉言卻將她掰了回來,正色道:「打也打了,氣也出了,看著我!」
  
  石星蘭見他原本朦朧多情的眸子睜得很大,不禁冷笑:「怎麼,你還理直氣壯?」
  
  「此事是我對不起你,我認!」蘇玉言吸了口氣,「你打得好,打得該!然而我也有苦衷!」
  
  他不待石星蘭開口就接了下去:「你道歸雲社當年怎麼壓下玉桂堂,成為雲城第一?無非也是這些人後的手段!我爹剛正,受人三番五次暗示也不肯低頭,最後被明裡暗裡打壓得再無翻身之力!你記得嗎,他過世時,我家連最後一撮鹽都沒有!在他彌留之際,我答應過他,一定重振玉桂堂,拿到春寧大典的頭名。你說,我怎麼能重蹈他的覆轍!」
  
  石星蘭瞪圓了眼:「你帶著玉桂堂老老實實排戲演戲,不去碰這些污垢之事,難道就圓不了伯父的遺願?」
  
  「拿什麼圓?」蘇玉言呵呵一笑,「你經營春及堂,有父親留下來忠心耿耿的手下相助,哪知人間正道是滄桑?」他頓了一頓,「可是正道實在……太難了。再說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以為我避著陳通判這種人,他們就能放過我,就不會找上我?」
  
  石星蘭怔怔望著他。這張臉是那麼清俊秀氣,哪怕盛怒之中,哪怕被她摑完一巴掌微微浮腫,也依舊不減美顏。
  
  他的美,男女通吃,怎會僅僅有女人動心?
  
  「我重返雲城組建玉桂堂,才開台三次,就有達官貴商上門明示暗示;半年以後,陳通判就來了。」蘇玉言閉了閉眼,「他是本州通判,在雲城都可以隻手遮天。他那一關過不去,玉桂堂就休想在雲城立足!」
  
  石星蘭聽得心亂如麻:「既如此,我們離開雲城就是,不受這種人擺布!」
  
  「離開雲城?說得恁也容易。」蘇玉言輕笑出聲,「當年我離開雲城,想帶你一起走,你同意了嗎?」
  
  石星蘭張了張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有滿腔委屈,也有滿腔痛苦,可是此時竟然無言以對。是啊,背井離鄉哪裡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
  
  「何況姓陳的是通判,附近五城、方圓百里都在他掌控之下。」蘇玉言黯然道,「我也動過去念,可是我們能有什麼出路?無論去到哪裡,他都在我們頭上!」
  
  他的眼裡盈滿痛苦,石星蘭看著,心裡梗得一陣陣地鈍痛。她恨他出賣自己,卻又憐他處境艱難。愛恨交織,讓她思緒混作一股亂麻。
  
  「如今玉桂堂在雲城已經打開局面,你蘇大家也是風頭無倆。」她想了想,仍有些不信,「怎麼還要聽憑陳通判呼來喝去?」
  
  「蘭兒。」蘇玉言搖頭,替她將垂下來的髮絲拂到腦後去,「你這麼純良天真的女子,是怎樣寫出那些個陰謀詭計、蕩氣迴腸的戲本子來?」
  
  石星蘭面色微變,但是蘇玉言說者無意,只提了一嘴就接著道:「我在雲城的名氣再大又能怎樣,在雲城再受熱捧又能怎樣?」
  
  俊美的面龐扭曲起來,他突然吃吃一笑:「在不知情的平頭百姓那裡,我聲名大噪,看似風光無限,他們追捧我、送我禮物,還尊稱我一句長袖善舞的大家;可是在那幫權貴眼裡,我這樣的戲子,不過只是個玩物!哈哈,不過是個妝扮漂亮的玩物,可以隨意玩弄、肆意輕賤,隨興轉送!」
  
  人前風光,人後玩物。
  
  想起這些年不足為人道來的遭遇,他的聲音裡只餘深沉的悲涼:「他們只在我們身上找快活,何曾把我們當作人看?想怎樣,便能怎樣,要我們跪著,我們就不能站著。否則,他們捧得起玉桂堂,也能把它再摔個稀爛,就像當年對待我父親那樣!」
  
  他遭遇過這些,而她竟然毫無所覺。石星蘭望著他,憤怒時而湧上來,時而又轉作了心疼。她身體本就不好,這會兒情緒激蕩,眼前就一陣陣發黑。
  
  「蘭兒,你有本事,我有功力。」蘇玉言並未覺出她的異常,他抓著石星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是只憑這兩樣,還不夠。你為伯父守孝三年,時間已過,你道我為何遲遲不提親事?」
  
  石星蘭搖頭。父親三年半前去世,她的守孝期已過。蘇玉言雖然與她交往甚密,卻從未再提婚事。她知道自己八字太硬,母親、丈夫、父親都先後過世,婆家也因此逐她回來,連青兒都不肯接納。
  
  她不敢開口讓蘇玉言娶她,流言蜚語的壓力,她都一個人默默扛了下來。
  
  「我每日都想著娶你過門。」蘇玉言喃喃道,「可是陳通判說過,我若是成婚,他就留你不得。我不能害你,便不敢娶。」
  
  石星蘭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心中恨意如潮湧。
  
  「別怕。」蘇玉言壓低聲音,「我定會在春寧大典上奪下頭名!只要能在攏沙宗的能人異士面前亮相,他一個通判就再不能奈我何!到得那時,我大可以明媒正娶,再不懼他的威脅。」
  
  說到最末兩句,他放柔了語調,滿滿都是憧憬。
  
  「春寧大典?」石星蘭閉著眼,彷彿夢囈,「一定要通過春寧大典嗎?」
  
  「是!」蘇玉言斬釘截鐵,「成敗在此一搏!我們沒有退路。」
  
  他一低頭,發現石星蘭面如金紙,身形更是搖搖欲墜,不由得大吃一驚:「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石星蘭擺了擺手。
  
  蘇玉言著急道:「怪我,今日不該說起這些。」石星蘭身底不好,需要小心呵護。他將這些事情瞞著她,大半原因是自己說不出口,小半卻也擔憂她承受不起真相。
  
  石星蘭定了定神,勉強開口:「我身體不適,你先回去吧。」
  
  「蘭兒……」
  
  她推了他一把,語氣虛弱但堅決:「走吧,讓我靜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8 10:48 PM

第83章 就怎樣?

  蘇玉言知道她是良家子,日子過得單純,今天聽到的消息太過,需要花時間好好消化。他也不堅持留下,只喚人服侍她進屋休息,又低聲:「好好休息,莫要胡思亂想。這些事情,我都想好了應付之法。」
  
  石星蘭任胖嫂攙著走了,頭也不回。
  
  蘇玉言目送她纖弱的背影消失在後堂,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
  
  白貓溜出石家,燕三郎已經在衚衕裡幹掉了兩碗麵茶,吃了兩張大餅,見到她才站了起來,摸了摸肚子,長長舒一口氣。
  
  好飽。
  
  「飯桶嗎?」千歲就看不上他這副模樣,「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提前太早了吧?」
  
  「裡面發生什麼事?」燕三郎另有重點,「你進去很久了。」
  
  「你不是不管別人家閒事嗎?」她打了個呵欠,「那就別問。」
  
  燕三郎果然不問了,一人一貓溜著牆根往回走。
  
  到家,他就點上蠟燭,鋪紙磨墨,準備將傍晚拉下的功課補回來。
  
  白貓卻圍著他團團轉:「喂,你是吃飽了,我還餓著呢。快給我做飯去!」哼哼,別以為她忘了,他在水缸裡偷偷養了一大把白條魚,還有幾條光唇魚,缸口還特地用瓦片遮起,就防著她偷抓吧?
  
  這小子真把她當貓了?千歲大人這麼講究,會撈起生魚就啃嗎?
  
  對了,缸裡的白條雖小,可是加料裹粉下油鍋一炸,那個外香內軟、外脆內嫩,貓兒想想都要流口水呀。
  
  「沒空。」燕三郎眼都不眨,「做功課。」
  
  「做什麼功課?」貓兒跳上桌,直接躺在他筆下的白紙上,幾乎癱成一個軟體動物,「你們那位女先生明天開不開塾還不好說哩,你練得這麼勤奮幹嘛?」
  
  燕三郎目光微動:「她出事了?」
  
  「是他們出事了。」
  
  「她和蘇玉言?」
  
  「對。」白貓橫躺著伸了個懶腰,「別想著套話,你還太嫩。」
  
  結果她爪子還未縮回,燕三郎的毛筆就落了下來,筆尖蘸飽了墨,黑漆漆地。
  
  「你敢?」白貓耳朵都向後豎起。他要是敢污染她這一身雪片似的白毛,她就……
  
  就……
  
  他好像沒聽見威脅,毫鋒落下,輕輕碰著了兩根貓毛。
  
  白毛立刻被染黑。
  
  「住手!」千歲氣壞了,但一動也不敢動。墨汁可太難洗了,晚上她可以用術法潔淨貓毛,可那要耗費願力不是?攢起來有多難,她用出去就有多捨不得。
  
  「說清來龍去脈。」燕三郎跟她談條件,「我就不給你染毛,外加做飯去。」
  
  貓兒哼哼唧唧,也只好同意。當下燕三郎就拿剪子小心將這兩根墨毛剪掉,還她一身潔白無瑕,然後給她升火做魚。
  
  她在油鍋邊指點:「炸得酥一點,再酥一點,我喜歡吃脆的。」
  
  「要焦了。」
  
  「算了,那起鍋吧。」好香啊。
  
  吃完了五尾油炸小白條子,貓咪才心滿意足,伸著爪子開始洗臉。
  
  燕三郎也不催她,自顧自拿出算盤,劈裡啪啦地撥弄起來。石星蘭本身是做酒樓生意的,算盤功夫了得,因此也開算課。和其他私塾先生相比,這是優勢,作為家長總希望孩子多學點本事。
  
  這算盤有些年頭了,還掉了點漆皮,是石星蘭借他使用的。其他學生可沒這便利,得由家長自備。
  
  過不多時,他眼角的餘光掃見一截紅袖。
  
  她歪在桌上,坐沒坐形,笑吟吟道:「蘇玉言對你們女先生坦白了呢。」
  
  她娓娓道來。
  
  男孩算盤還是打得飛快,珠子都未撥錯一個。待她說完才問:「你打算怎辦?」
  
  「不怎辦啊。」千歲眨了眨眼,「與我何干?」
  
  「她手裡有寶物。」燕三郎卻不被她蒙蔽,「你會輕易放過?」
  
  「當然不會。」千歲眨了眨眼,「但這事兒好玩得緊,我想多看看,嗯,多看看。」
  
  燕三郎看了她一眼。這位女魔頭從來沒什麼耐性,之所以到現在還未對石星蘭亮爪,只不過因為在己方兩人都未受到對方威脅的情況下,她不能直接動手行搶而已。
  
  這是木鈴鐺對她的約束。
  
  但這女人有的是辦法。「她與我有師徒之誼。」燕三郎想了想,還是交代千歲,「你莫傷她。」
  
  「知道了。」千歲怏怏道,「朱渙的妻子,你不讓我對付,說他於你有恩;石星蘭,你也不許我對付,說是於你有情。你事兒太多,早點跟木鈴鐺解約吧,我伺候不起!」
  
  她說這話真地不心虛?燕三郎把她從頭打量到腳。論事兒多,論事兒麻煩,有人能出其右?
  
  就在這時,院門篤篤篤響了。
  
  千歲眼皮都不抬一下:「石星蘭家的小鬼頭來了。」
  
  燕三郎去開門,果然站在外頭的是青兒,這孩子嘟著嘴道:「三哥哥,我找你玩兒。娘親不適,我不敢擾她。」
  
  「好。」
  
  其實燕三郎雖好,青兒最想和漂亮的白貓玩兒。但進來以後,他左顧右盼也沒瞧見貓咪,屋子裡空蕩蕩地。
  
  「芊芊去哪了?」
  
  「出去玩耍了。」
  
  青兒有點失望。
  
  其實千歲就站在一丈開外,可是隱去了身形,顯然不想應付人類的孩子。這種小生物成天嘰嘰喳喳,吵死人了!至於貓兒本貓,的確是趁她變回本體的功夫溜出去放風。
  
  顯然在這個時候,她沒把燕三郎劃歸此類。
  
  沒有貓,青兒玩耍一會就犯睏了。
  
  就在這時,琉璃燈忽然自千歲身側緩緩浮起,連燕三郎都能發現它的光芒比平時更亮了,一閃一閃地,就好似它格外起興。
  
  當然,青兒並無所覺。
  
  千歲轉頭,朝著石宅的方向,眼裡閃著渴望的光:「石星蘭動用那樣寶物了,她可真不怕死!我要去看一眼。」
  
  她收斂了玩笑口吻,燕三郎知道她一本正經的時候,自己不能忤逆,於是也不多說什麼,逕直站了起來。
  
  「只能一眼。」夜深了,他不能長時間在石宅外頭遊盪,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這時胖嫂來接孩子,燕三郎拍了拍女童的肩膀:「青兒,我陪你走幾步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9 10:19 PM

第84章 運筆
  
  石星蘭喝了兩碗熱乎乎的補湯,又吃了藥,臉色這才恢復一點,身子裡透出的乏虛感稍解。
  
  湯藥都是石父的老友,雲城最有名望的翟大夫悉心開具,囑咐她必須按時服下,並且一定得靜心養元。
  
  「少動心力,切記,切記!」石星蘭還記得白鬍子大夫一臉痛心的模樣。
  
  她也很想這麼做,可惜……
  
  青兒很乖,知道娘親生了病就心情不好,也不鬧她,用過飯以後到燕三郎家去串門子。三郎沉默寡言但很和善,石星蘭對他放心。
  
  胖嫂剛回來,看她往書房而行,下意識勸道:「小姐,這會兒很晚了,您身子不適……」怎麼還敢秉燭夜戰?
  
  「我自有分寸。」石星蘭擺手,「你記得晚些再去接青兒回來。」
  
  她拒絕胖嫂服侍,進了書房,在一片漆黑中坐了下來,靜靜出神。
  
  蘇玉言雖然離開了,但他下午所說的話,無時不刻回蕩在她腦海裡。
  
  他說,奪冠春寧大典是他和玉桂堂,甚至是他和她唯一的出路;他也說,他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
  
  可是面對權勢,他若有辦法還能拖到今日?不過是安慰她罷了。
  
  她想起從前的好時光,兩小無猜,無憂無慮。
  
  她也想起檀郎那一日站在水上的身姿,長袖善舞,靈動如仙,卻悠悠然唱盡了世間情愁。他天生就屬於那個舞臺,天生就該精益求精、不被凡塵俗務所擾。
  
  斯人如玉,不該蒙瑕。
  
  石星蘭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要將胸間鬱濁都排遣出去。
  
  她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窗外吹進一陣小風,寒氣從她身上捲過。石星蘭打了個寒噤,站起來自行點起一盆銀絲火炭,又將門窗盡數關緊。
  
  在火炭的嗶剝聲中,書房迅速暖和起來。這種炭燃燒比較完全,即使閉著門窗,裡面的人也不容易中毒。
  
  石星蘭圍在盆邊烤火,等雙手變得暖熱,才從床後的灰壁上摳出一塊牆磚,把手伸進窟窿裡,摸出來一個狹長的盒子。
  
  盒子上面,嵌著六面銅符。
  
  一般符籙都以上好黃紙製成,但這個盒子不同。每塊銅符都打磨得比紙還薄,上面鐫著陰文,個個都是天書一般的符咒,至少石星蘭看不懂。
  
  盒子入手冰涼。打開來的那一瞬間,整個書房的氣溫至少下降了十度。若非石星蘭提前燒炭預暖,這屋子就跟冰窖沒什麼兩樣了。
  
  盒子裡,安安靜靜躺著一支毛筆。
  
  這毛筆乍看之下也沒甚特殊之處,筆管烏黑無光,毫鋒極細,不知什麼材質製成。可是筆管頂端卻刻著幾個疊在一起的人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俊有醜;有的面帶微笑、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橫眉怒目、有的愁眉苦臉,俱是惟妙惟肖,如果放大了看,就彷彿活人一般。
  
  從前石星蘭見到這雕刻的第一眼,腦海裡就蹦出了四個字:
  
  眾生百態。
  
  她長長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終於伸手拈起這支毛筆,輕輕將它握住!
  
  而後,她在鋪好的紙上寫下了「靖國女王」這四個字,而後是一串生辰八字。
  
  沒有蘸墨,然而字從筆尖流淌而出,是血一般鮮紅的顏色!
  
  石星蘭喃喃道:「我要知道靖國女王的生平,事無巨細,不可遺漏。」
  
  她身邊明明是空無一人,然而話音剛落,空氣中就忽然響起細細切切的怪聲,像是無數人在低聲快語,男女老少的嗓音都有,但無論怎麼聽都聽不清他們具體說了什麼。
  
  與此同時,屋中溫度進一步下降,原本燃得正旺的火盆子一下失去熱氣,甚至火焰都變成了詭異的慘白色!
  
  幾息之後,火焰居然具現出一張又一張人臉,但它到底還在跳動,因為人臉模糊不清,只能勉強辨別他們的嘴一張一合,似在說話。
  
  屋裡傢俱表面漸漸凝出白霜,霜花兒向著屋子各個角落延伸,很快就將窗縫和門縫都凍住了。
  
  這時,就算有人趴在外頭竊聽,也是什麼都聽不見了。
  
  石星蘭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正在奮筆疾書。
  
  她的姿勢有些怪異,不似尋常人那樣伏案,反而腰背挺得筆直,臉上神情冷漠得近乎麻木。
  
  如果燕三郎在這裡,大概會用一個詞來形容她:
  
  傀儡。
  
  別人寫字,都是意在筆先。她正相反,這會兒筆行如龍,倒好像是這支毛筆主導一切,她只不過是個握筆人。
  
  筆下的字跡,也跟她平時的字跡完全不同,每一個都是最規整的模樣,就算拿尺子來量,都量不出一點偏頗。
  
  結了冰的屋子、麻木的女先生,工整的字跡、血一般的顏色……
  
  這詭異一幕也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石星蘭寫滿七大張紙,耳邊的絮絮低語突然消失。
  
  也就在那個瞬間,筆停了,一個字也沒有多寫。
  
  屋裡的寒氣飛快褪卻,門窗和傢俱上的霜花兒消失了,連炭盆子裡的火焰都恢復了明黃色,熱情跳動。
  
  石星蘭原本呆滯的眼珠動了動,小嘴一張,一縷鮮血溢出來,沿著下頜滴落胸前。
  
  血的顏色很淡,像是稀釋過好幾次。
  
  這口血吐出來,她眼裡才恢復一點神采,而後大口大口吸氣,像是先前一直都在屏息,缺氧太久。
  
  這時石星蘭面如敗革,唇色發白,印堂反而發黑。她伸手在桌邊按了幾下,竟然不能借力站起。
  
  她的精、氣、神都不見了,便是這樣動也不動坐著,都有一種深深的倦怠,恨不得一閉眼從此長睡不醒。
  
  行就將木的老人,大概也是這樣的感受吧?石星蘭自嘲,抖著手收起紙頁,又將毛筆放回盒子裡,重新封好。
  
  做完這個動作,她再也堅持不住,一下昏了過去。
  
  ……
  
  次日,燕三郎卻沒去成塾堂,因為女先生病了。
  
  天不亮,千歲就聽見石家裡傳來胖嫂的尖叫聲。
  
  不久,白鬍子大夫揉著惺忪的睡眼,提著藥箱子匆匆趕進石家。又過了不到一刻鐘,胖嫂攥著方子奔去藥房抓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9 10:23 PM

第85章 代價
  
  整個石家一片人仰馬翻。到天色大亮,來上學的孩子們才接到消息:
  
  女先生突發急病,塾課暫停。
  
  青兒又急又怕,見了燕三郎就一個勁兒抹眼淚,問他:「娘親一定會好起來罷?」
  
  「會。」燕三郎眼都不眨就撒謊。其實他昨晚帶著千歲過來,千歲就發現石家書房裡的異常,只是她不便突入,甚至都不好靠近。
  
  「她那屋子裡陰氣極重,像是變成了鬼窟,與外界隔絕。我若是貿然靠近,恐怕跟裡面的東西還要有一番糾纏。」她若在全盛期自然無懼,但現在願力吃緊,千歲就討厭無謂的爭鬥,「還有一點最古怪:我能感應到屋裡居然還有一絲浩然正氣,也不知哪裡來的。」
  
  這兩樣東西根本就很矛盾,卻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而不衝突。千歲有感,因此不願輕舉妄動,只晃了半炷香時間就隨燕三郎回家了。
  
  現在聽這小子毫無誠意地安慰青兒,千歲悠悠道:「小騙子。石星蘭要是還能活過半年,我就……」
  
  他假裝回身,悄悄問一句:「就怎樣?」
  
  其實她好像也不能怎樣。「就把身上的錢都給你,一文不剩。」
  
  「那麼你現在有多少錢?」
  
  白貓不吱聲了。想套出她的家底?哼哼,沒門兒。
  
  石家通往後宅的垂花門緊閉,外人一概不得進入,不過蘇玉言很快聞訊而來,進入石星蘭的閨房。
  
  緊接著,千歲就聽見他一聲驚叫,聲音裡滿滿都是駭然。
  
  起風了。
  
  這是個大陰天,風吹在人身上,能把最後一點暖意都刮走。燕三郎路遇桂花樹,只見滿地落英繽紛,原本是鮮嫩的顏色,可惜吃了一早上的露水和腳印,已經零落成泥,不久就要歸泯於塵土。
  
  ……
  
  石星蘭大病三天,蘇玉言也在她床頭服侍三天。
  
  他推掉一切大小事務,專心陪著石星蘭,不顧這事兒傳得滿城風雨。就連陳通判派人找他,也吃了閉門羹。
  
  石星蘭醒過來的第一眼,就見到他呆坐床尾,滿臉鬍子拉渣,哪還有平日的飄逸如仙?
  
  蘇玉言見她睜眼,大喜過望,撲過來噓寒問暖。
  
  石星蘭氣若遊絲:「我睡了幾天?」
  
  「三天!」蘇玉言眼睛通紅,眼下卻是一片黑青,「翟大夫都道你有五成機率醒不過來!還好,還好!」
  
  「會醒的。」她自知還有重任在身,不會就這樣輕易離世。
  
  蘇玉言服侍她喝了一點溫水,她本想伸手接杯,一低頭卻見自己手背形若枯槁,皮肉深深凹陷進去,青筋反而浮了起來,甚至皮膚表面鍍上一層淡淡的斑點。
  
  石星蘭大驚:「我,我的手!」
  
  蘇玉言捂著她的手,低聲道:「莫怕,你只是憔悴了些。」
  
  心跳這樣驟然加快,都令她難受無比。
  
  石星蘭得捂著胸口好半天,那種迫她窒息的虛弱才稍稍緩解。這時她又發現,鬢邊垂下的髮絲都帶出了淡淡的花白,再不復先前烏亮。
  
  「鏡子。」
  
  石星蘭想拿桌邊的鏡子過來照一照,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她不敢看。
  
  蘇玉言趕緊安慰她:「你先緩一緩精神,萬事不急,嗯?」短短三天之內,她的變化劇烈至此,這絕不正常。
  
  石星蘭度過了初期的驚慌,也慢慢平靜下來,微微闔眼道:「翟大夫怎麼說?」
  
  「他說你的身體狀況……」蘇玉言放慢語速,斟酌了一下,「不太好,不能再用心力了。」
  
  「不太好?」石星蘭反倒輕笑一聲,「是油盡燈枯吧?」
  
  的確,翟大夫用的就是這四個字,並且診斷石星蘭五內衰竭,壽元將盡。
  
  可是原因不明。
  
  「你打算告訴我怎麼回事嗎?」蘇玉言苦笑,「若我未料錯,可是與戲本子有關?」
  
  「我得了怪病,翟大夫也診不出來。」石星蘭依舊沒有跟他說實話,「過度勞損心力,就會折壽。」
  
  蘇玉言呆住,好一會兒才道:「那麼之前你替我寫的那些本子……」
  
  石星蘭沒吭聲,只是笑了笑。
  
  蘇玉言懂了,痛心疾首:「你怎不早說!」
  
  石星蘭只道「無妨」。那時蘇玉言初回雲城,需要全新的好本子才能站穩腳跟。她愛他又愧對他,願意為他付出,哪怕因此落下病根。
  
  「大夫既然診不出,我們就去尋訪高人異士。」蘇玉言頓時想起那晚內艙房裡的藍衣人,陳通判都要費盡心思籠絡他、巴結他,這人一定有通天的本事,「他們如肯出手,你定能藥到病除!」
  
  石星蘭一下睜眼:「你要去求那些人?」最後幾字,咬音加重。
  
  蘇玉言薄唇緊抿。
  
  「我這樣拚命,就為了你和那些人撇清瓜葛、劃清界限!」她的聲音忍不住抬高起來,「你還不明白麼,去求他們只是與虎謀皮,最後反被他們連皮帶骨都吃得乾淨!」
  
  她氣急之下,連著一串咳嗽。蘇玉言趕緊輕拍她的後背,安撫道:「好,好,不找他們!你也不要再為新本子費心,好好休養,我再找人寫過就是。」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石星蘭就累了,眼眸半閉,臨睡過去前推了蘇玉言兩把:「你去忙吧。我既然醒了,就沒事了。」
  
  蘇玉言的確有事,還是許多急事。一直陪到她入睡,他才起身離開。
  
  ……
  
  石星蘭又睡過了小半天,再次醒來以後,精神恢復不少。
  
  她取來鏡子照了照,就在胖嫂膽顫心驚的注視下,她甚至露出一點笑容,再沒有歇斯底里。
  
  就這樣吧。從她拿出那支毛筆開始,這結果就在她意料之中,不該後悔,也不該驚慌失措。
  
  石星蘭讓胖嫂去書房取來那七頁紙,後者有心勸她,卻被她攆了出去。
  
  就是這幾張紙,幾乎將她的命都奪了去。既如此,她就要將事情進行到底。
  
  除了第一張最上方「靖國女王」那幾個字較大,是她親手所書之外,餘下的蠅頭小字鋪滿了紙面,整整七大張,字跡與她完全不同。
  
  她拿起第一張,細細看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19 10:28 PM

第86章 不該出現的名字
  
  先前握筆的雖然是她,可是整個過程中,她都不知道筆下寫出了什麼。
  
  這是正常程式。從前幾回也都是這樣,她得等到聲音消失了、筆寫完了,自己也回神了,才能回看紙面上的內容。
  
  這上頭記載的是大名鼎鼎的靖國女王生平,果然應了她的要求,「事無巨細」,一樁樁,一件件,以最簡要的文字只述不評。
  
  石星蘭看得很認真。縱然每句話都是平鋪直敘,文字背後卻隱藏著一段又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一次又一次詭譎複雜的人心算計。這些,都需要她從簡扼的文字當中提要出來,重新渲染鋪敘。
  
  是的,石大才女的戲本子,都是這樣寫出來的。
  
  戲中描寫的每個故事,都植根於不為人知的事實。唯其如此,它才真實可信,才雜而不亂,才具備了撼動人心的力量。
  
  靖國女王在世三十三年,在位十七年,是有為之主,可惜不得善終。這類帝王的一生浩瀚,要用有限的篇幅寫出來,文字必定精簡。石星蘭要做的,就是擷其中精華,細寫膾炙人口又有爭議的部分,並且深度加工,才能折繪出最精彩的戲劇衝突。
  
  那麼多年前的帝王秘史,儘管被世人津津樂道,其實就連王宮貴族亦不能靠近真相,從來無人能像石星蘭這樣細梳因由,甚至許多見不得光的宮廷瑣事都被掰開來、揉碎了,毫無保留地袒露在她眼皮底下。
  
  夜色漸深,只看了不足三成也覺熱血沸騰,心裡反而安定下來:
  
  靖國女王的履歷太豐厚,故事太曲折。這個本子一定能寫得精彩絕倫!
  
  她閉上眼,將看過的內容反覆揣摩,心裡已經有了一點構想。
  
  畢竟太過疲憊,她將紙頁收起,很快沉沉睡去。
  
  ……
  
  女先生身體欠佳,春及堂交給專人打理,私塾也只能暫時停課。石星蘭將這半年來的束脩都還給學生家長,大家也不好說什麼。
  
  燕三郎上門看望,石星蘭臥病難起,沒有見他。他雖然不到十歲,到底還是個男孩,不好進婦人家的深閨內宅。
  
  青兒哭得眼都腫了。
  
  安慰人實在不是燕三郎所長,他從竹簍裡取出兩件草藥交給胖嫂:「這是姐姐弄來的好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希望合女先生所用。」
  
  「哎呀,怎麼好讓你們破費!」胖嫂只當這對租住在李家小院的姐弟能有什麼錢?還「生死人肉白骨」,怕不被信口開河的藥行騙了。
  
  燕三郎給得堅決。
  
  到底是人家一番心意,胖嫂推託不過,只得代石星蘭收了,然後命人推了一輛雙輪小車出來。
  
  車上堆滿了書籍。
  
  「石小姐知道你求學若渴,她身體有恙不能親自教你,願意將書房裡的藏書都借給你看。」
  
  燕三郎沉靜的面容上有喜色掠過,難得嘴角彎了起來:「請代我謝過女先生。」
  
  胖嫂指了指推車:「這些你先帶回去,看完也就能認字認好一小半。那時,你再來石家的書房自己選書罷。」
  
  燕三郎肅容道了聲「是」,又交代一句:「若用我的人蔘,每次只要半寸長的一根細鬚就好,連煎三碗勻兌;用得多了,恐藥力太強,反於先生有害。」
  
  胖嫂笑咪咪地應了,心裡不以為然。看他送來的東西,人蔘圓胖得很,頭上還帶點綠,哪像藥店裡擺著的那些有年頭的老人蔘,一支支癟得像九十來歲的老頭子;另一包打捲又毛刺的青草藥,看起來就更不起眼了。
  
  說來也巧,燕三郎前腳剛踏出石宅大門,翟大夫後腳緊跟著進來給石星蘭把脈。他看著石星蘭從小長大,又是老友留下的孤女,自然要多加照拂。
  
  號了脈,翟大夫走到偏廳開藥,正好燕三郎贈送的藥包還擺在桌上,胖嫂未來得及收起。
  
  翟大夫看見了,輕咦一聲,拿過來反覆端詳,一邊問胖嫂:「你在哪家藥行買來的?」
  
  「小姐的學生送來的,說是花了重金。孩子不會買東西,胡亂浪費錢。」
  
  翟大夫看她一眼:「有眼無珠,這可是萬金難買的好藥!」
  
  「啊?」
  
  「這株人蔘年份過千,還是現採不久,大補元氣。我都想不出雲城哪家藥行有這等新貨。」翟大夫撫著人蔘就愛不釋手了,在他這樣的老醫家眼裡,這株好藥比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還標緻啊!
  
  「再看這萬丈鬚。」他指著那一包毛捲的草藥。
  
  胖嫂壓根兒沒聽過這名字。
  
  翟大夫換了個說法:「也叫作鐵皮楓斗,俗稱救命仙草,專補五臟虛勞,用來治你家小姐的病,最是對症不過!」他掂了掂藥包,「就這麼小小一包,至少得黃金十兩,品相藥效還未必有這麼好!」
  
  胖嫂喜道:「哎呀,我聽那孩子說,煎藥只要半寸長的人蔘鬚子就夠了。」
  
  「說得是。石小姐虛不勝補,用不得重藥了。」翟大夫輕嘆一聲,「有這等好藥,她還能再拖長一點時間。」
  
  晚間石星蘭醒來,聽說燕三郎送來貴重藥材,輕嘆一口氣:「這人情欠大發了,也不好還,你先送份點心過去吧。」
  
  這對姐弟在她眼裡更顯神秘。不過這時候她已沒有精力再分心,向胖嫂交代兩句就擁被而起,去了書房,再度提筆撰寫戲本。
  
  寫出靖國女皇生平之後,那支奇異的毛筆就被她束之高閣。
  
  石星蘭思如泉湧,直寫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停下來休息。她端起熱茶喝了兩口,把剩下的紙頁又拿出來,繼續閱讀。
  
  這都是靖國女皇不為人知的生平,中間牽扯到大量的人物、事件,若非石星蘭對靖國歷史有些研究,這會兒早就看得眼花繚亂了。
  
  天快暗時,她終於翻到了倒數第二頁。才讀兩行,有個名字驀地躍入眼簾。
  
  它出現得太突兀,石星蘭下意識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
  
  然而並沒有,它的的確確就寫在那裡,白紙紅字。並且她也知道,那支筆從不犯錯。
  
  她一下來了興趣,可是越往下看,越是疑竇叢生。
  
  怎會這樣?
  
  眾所周知,靖國女皇的歷史,距今都快過去一百年了。這個人,怎可能還……
  
  她放下紙頁,陷入沉吟:
  
  要不要試探一下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20 10:44 PM

第87章 討一個報答
  
  有心人發現,自秋夜祭起,石星蘭幾乎沒有公開露面。但她發病那天石宅的異常已傳遍街頭巷尾,大家都說她染了惡疾。
  
  這點倒真是沒有說錯。晚間燕三郎練字,千歲托著下巴日常嫌棄,而後忽然想了起來:「石星蘭一夜之間就老了三十歲,她不敢見你,我可以畫給你看。」
  
  「不必。」燕三郎頭也不抬,「那物害她性命,你可有法子收來?」
  
  「害?」千歲不敢苟同,「那樣東西,她也不是頭一天用了,不知道要付出代價嗎?既然她都知其中利害仍是心甘情願,又怎麼能叫作『害』?」
  
  燕三郎想了想:「你還想要那東西吧?」
  
  「想啊,可你知道我不能偷也不能搶。」千歲打了個呵欠,「若用其他手段,你又不贊同。」
  
  這女人的手段太狠了些,石星蘭如今奄奄一息,哪裡經得起她折騰?「就沒有溫和些的法子?」
  
  「有。」千歲迸出這個字就不吱聲了。著什麼急?反正燕三郎短時間內並沒有離開雲城的打算,那寶貝遲早是她囊中之物。
  
  燕三郎正要開口,耳中忽然聽見一聲異響,像是有人踩到了他暗插在牆上的碎瓦片。
  
  然後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伴隨著「哎喲」一聲。
  
  又來了,還消停不到小半個月。燕三郎沒有驚慌,順手抄起一根麻繩,走向院子。
  
  胖嫂拎著籃子來找燕三郎,正想伸手敲門,卻聽院子裡好似一陣撲騰,像是撲抓鵪鶉的動靜,不由得愕然。
  
  再過一小會兒,燕三郎自己開了門,跟她打了聲招呼。
  
  胖嫂一探頭就望見院裡的地面上坐著個人,雙手被縛在身後,正唉喲唉喲叫喚,那張臉腫得自己媽都不認得了。
  
  胖嫂驚疑不定:「這,這是怎麼了?」
  
  坐地那人大叫:「救命啊,這兩個要殺人……」
  
  話音未落,千歲不知哪裡變出個布條,將他嘴巴塞牢。
  
  對上胖嫂驚愕的眼神,燕三郎一本正經解釋道:「我不在家裡殺人,這是偷雞摸狗之輩自己送上門來。」這個詞還是他今兒在書上新學的,現學現賣。「半個月來,家裡發生第二起了。」
  
  千歲在院子裡設下的陣法很是巧妙,翻牆進來的人都會狠狠摔在地上,吸一口迷煙,四肢無力,到頭來還以為是自己失了手。
  
  雲城裡隱著不少異士,千歲也不想引來無謂的注意,便沒有設置剛性的、拒絕人進入的陣法。
  
  胖嫂瞭然,罵了一聲:「這些潑皮無賴!我去幫你們報官。」
  
  燕三郎姐弟住在這裡,姐姐太漂亮,弟弟又還年幼,看著沒什麼倚靠,止不住賊人和浪蕩子的打探。要不是他們警覺,今晚指不定要遭遇什麼。
  
  燕三郎微微皺眉,他們身份尷尬,報了官反而麻煩。
  
  胖嫂話音剛落,千歲走了出來:「何姑怎麼來了?」
  
  胖嫂本名姓何,這才想起來意,趕緊遞過籃子道:「今天新收進一批上好的麥芽糖,春及堂做成龍鬚酥,掌櫃的要我拿來給你們嘗嘗鮮。劉大廚專工點心,他的手藝在雲城很有名氣。」
  
  千歲嗜甜,燕三郎早就知道,接過籃子道了聲謝。千歲卻明白,胖嫂必是知道那兩味藥材的真正價值才多此一舉,以表明石星蘭承了這份情。她回身指了指地上的賊人:「這人著實難辦,我們並非雲城人氏,不進本地戶帳。官署查起,不好應對。」她嘆了口氣,目光卻瞟著胖嫂,「這要是有人擔保,入個臨時的戶帳就好了。」
  
  所謂戶帳,即是戶籍。根據攏沙界本地條例,外來暫住人員得本地居民擔保,可以登記短期的戶證,這樣便算是有了身份,行事方便得多。燕三郎是逃到雲城來的,手裡本來就沒有憑證,在這兒又是人生地不熟。他既已租了房子,那就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著,住個十天半月倒也罷了,要想長住,早晚得去官署那裡掛個名不可。
  
  他是黑戶,又無人擔保。這回千歲抓著機會,要藉機解決掉這個大麻煩。
  
  胖嫂「啊」了一聲:「那我回去,跟小姐說說。」這種大事,她可做不了主。擔保的流程不難走,問題在於,作為擔保人是要承擔責任的。
  
  千歲這才頜首一笑。
  
  她笑起來就如百花盛綻,胖嫂一怔,不敢多看,道一句「我先去報官」就轉身走了,心裡暗道,莫怪這家不太平。
  
  四天以後,石星蘭蒙起面紗,親自帶著千歲和燕三郎走了一趟署衙。
  
  過程很順利,石星蘭只稱他們是石家的遠房親戚,父母雙喪來投奔自己。這年頭,誰沒有幾個遠方的窮親戚?因為北面的戰爭持續了三年之久,雲城時有逃難過來的流民,手裡多半沒有戶證。雲城願意接納這樣的人口,只要有本城人擔保。
  
  千歲還順便把自己的名字登記成了燕千穗。
  
  返程時,石星蘭坐在馬車裡,目光卻放在這對姐弟身上流連不停。
  
  千歲狀甚親昵地摸了摸燕三郎的腦門兒,一邊笑道:「我臉上長了花兒嗎?」解決了戶籍問題,她心情大好。
  
  辦好了籍帳,他們也算在雲城有了立家的身份。旁人對於「石家遠親」的說法不會有甚異議,一來他們住得離石星蘭確實很近,二來燕三郎在塾裡常受女先生關照,這也是有目共睹。
  
  既然有本地的石家照應,原本對千歲姐弟不懷好意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真有人摸上門,千歲和燕三郎不懼,然而被賊惦記終歸不是好事。石星蘭幫他們解決了這個麻煩,千歲才覺得自己送出去的藥材值當了。
  
  石星蘭目光微垂:「千歲小姐如仙芝玉樹,世間少有,教人越看越是喜歡。」
  
  千歲掩口笑道:「不愧是石大才女,說話都這般動聽。」袖子掩著小嘴,只露出幾根纖指,玉筍一般。
  
  燕三郎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這般矜持,可不像千歲平時。
  
  「那得說兩句不動聽的。」石星蘭靠著錦墊,「千歲小姐這幾日很忙呀,可是遇上甚問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20 10:47 PM

第88章 提點
  
  那天胖嫂回來轉達燕三郎姐弟的請求,石星蘭一口答應。換在從前,她或許還會因為擔保責任猶豫一番,可現在她已知自己來日無多,在乎的東西就少了。
  
  問題來了:兩個白天,千歲都抽不出時間走一趟署衙。
  
  這事兒不難保,就是得本人到場。
  
  最後實在無法,石星蘭才找人托關係,約在酉時末去辦理上籍的事兒。這會兒天色已暗,車裡點起油燈,燈下看美人,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就有兩分不真實。
  
  石星蘭心裡細數自己與千歲有限的幾次見面,好似從來不曾在白天進行。便是上回塾裡富商的孩子與燕三郎起衝突,對方家的大人來了三四個,燕三郎也還是形單影隻,稱姐姐外出不在。
  
  為什麼不在?千歲是做什麼的,為何白天從不著家?
  
  一溜兒問題從石星蘭腦海裡滾過。他們能不能成為她的助力呢,如果……
  
  千歲嘆了口氣:「有點兒。」
  
  石星蘭也不細問,另切換一個話題:「千歲小姐看看,我還剩多久性命?」
  
  這話說出來,燕三郎立刻抬眼望向她。千歲卻漫不經心道:「比原來短了。」
  
  「有多短?」
  
  「你確定自己想知道?」千歲似笑非笑,「人生在世,有時難得糊塗。」凡人就是如此,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死期,那麼餘下時光只剩惶惶不可終日。
  
  石星蘭抿了抿唇:「我想知道。」向死而生雖可怖,可她早有心理準備,不是嗎?
  
  反正籍帳已經辦完了,千歲聳了聳肩:「不到半年吧,看你怎樣保養。」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石星蘭依舊被這個期限震撼了半天。
  
  原來自己活不過半年了。
  
  燕三郎扯了扯千歲的袖子,後者撇了撇嘴:「幹嘛?她自己想知道的。」病人要是一力要求,大夫也會把死期相告,她這做法有甚不妥?
  
  良久,石星蘭才回過神來,苦笑一聲:「千歲小姐乃異士也,今晚見我,居然不覺驚訝。我病倒後,青兒見到我都被嚇哭。」她雖然薄紗覆面,但露在外頭的臉、手皮膚都如老嫗,這是瞞不過人的,千歲見了居然面不改色,連半點驚訝都欠奉。
  
  千歲淡淡道:「你可是不信?」
  
  「我信。」石星蘭的態度卻是出奇地誠懇。
  
  她對一個陌生人如此,千歲也覺有些古怪,看她兩眼忽然道:「你給玉桂堂的新戲本,寫好了?」
  
  想起和蘇玉言的糾葛,石星蘭眼中平添兩分複雜:「你怎知道?」
  
  「玉桂堂的本子,都是先生寫的。」這回是燕三郎接話。其實嚴格來說,這話的表述應該是玉桂堂最出名的幾台戲,本子都是石星蘭寫的。平日百姓們還能欣賞玉桂堂的許多戲目,那就不須勞動到石星蘭。「春寧大典那麼重要,蘇大家一定會來求先生的。」
  
  石星蘭望著窗外倒馳的燈火,漫聲道:「是啊,這個本子快要寫好了。」
  
  她忽然有些迷惘,假如蘇玉言重返雲城振興玉桂堂時,她沒有想方設法替他站穩腳跟,讓他大紅大紫入了貴人的眼,兩人還會不會陷入此時的僵局?
  
  如是那樣,她就還有大把的青春年歲可活,可陪他辛苦打拚。日子雖難,誰說能兩人就不幸福?
  
  世事難料。
  
  「如果我是你。」千歲清潤的聲音傳進她耳中,「我會多寫一版。」
  
  石星蘭心中一動,轉頭看她:「何解?」
  
  「防人之心不可無。」
  
  油燈不亮,千歲的美眸彷彿在幽暗中閃著光。那光芒讓石星蘭怵然一驚,心裡一下子通透了。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到家了。
  
  胖嫂上來攙扶石星蘭,後者走下車之前,鄭重對千歲說了一聲:
  
  「多謝。」
  
  她聽進去了。
  
  待她身影消失,千歲才向燕三郎哼了一聲:「這下你滿意了吧?」
  
  燕三郎咧了咧嘴,從竹簍裡取出一把乾淨的棗子遞給她。
  
  「我算看出來了,你這位女先生太單蠢,若沒那件寶物相助,她根本寫不出波瀾曲折的戲本。」她順手取棗,放進嘴裡。
  
  香甜的汁水在舌尖爆開。
  
  秋天過半,家裡那棵棗樹結的果子終於熟了,燕三郎經常上樹摘棗。
  
  她吃了兩個,突然想起來,臭小子拿這個當作給她的獎賞嗎?
  
  呸!
  
  她照燕三郎腦門兒上就是一記爆栗。
  
  男孩抱著腦袋,想不懂送她棗兒吃為甚還要挨打?
  
  饞蟲被勾起來了,千歲慢悠悠往家走,又在巷口買了幾個麻圓兒。這玩意兒香酥可口,裡面裹著紅糖和芝麻,姑娘們的嘴再小也能一口一個。賣點心的小哥看她看得暈陶陶的,找錢時都不知道自己多找了兩個銅板。
  
  兩個銅板也是錢啊。千歲把銅板在手裡拋掂幾下,等到回過神時不由得唾棄自己:
  
  從什麼時候起,這麼一點點阿堵物就能讓她笑逐顏開了?
  
  真可怕,她一定是被小要飯的傳染了!想當年……
  
  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錢啊錢,真是窮人的脊樑骨。
  
  她一邊檢討,一邊撫著下巴想道,燕三郎定居雲城以後,一直忙於學課,好似都顧不上賺錢的營生。
  
  哼,不務正業。
  
  雲城物價高,他們手裡的錢越花越少,單是一本《飼龍訣》就去了幾十兩銀子呢。
  
  哎呀,還是得督促他賺錢去。
  
  她吃完兩個麻棗,一進門就看見燕三郎拿出那本《飼龍訣》擺在桌上,挨頁翻看。
  
  他的眼神凝重,翻動的速度卻快得異常。
  
  「看得懂?」她隨手把剩下的麻圓兒扔到他面前。
  
  「看不懂。」燕三郎神情嚴肅,「很多字不懂,很多字看懂卻不知其義。」
  
  哦?她擺好了架式,準備笑話他:「哪個字不懂,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這兩個字。」他指著書中一處。這本法訣都泛黃捲邊了,看起來有些年頭,好在書裡幾十個蠹洞都沒有影響閱讀。
  
  千歲一看,這兩字是「天樞」。她輕聲念了出來,問他:「這有何難?」
  
  「這是何意?」他看了好多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6-20 10:50 PM

第89章 從醫
  
  她順道看了上下文就往窗外的夜空一指:「天樞,為北斗九星之一。」
  
  燕三郎嘩啦啦翻了十餘頁,又指著兩字:「那麼這也是天樞?」
  
  「對啊。」
  
  「天樞主虐振寒,熱盛狂言這是什麼意思?星星還知道冷熱嗎?」
  
  千歲噗嗤一聲笑了:「你倒是會找生詞。此天樞非彼天樞,這是你身上的穴道,在臍中旁開兩寸。」說道,飛快伸指在他腹側一點。
  
  一股子酸勁兒傳來,燕三郎趕緊躲開:「一是天上星辰,一是身上穴位?」
  
  「對。」千歲順口道,「於星辰,那是陽明之魂神也;於穴道,那是你胃經氣血充盈,從而進入大腸經,也即是進入了更高的天部,所以稱天樞。」
  
  這話說完,屋裡一陣長久的沉默。
  
  「呵呵……」千歲嘴角微撇,這場景似乎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麼可笑啊?「你只識了幾個字,又從石星蘭那裡知道一星半點典故,稱得上根基全無,想看懂這本書太難。」她揚了揚法訣,「便是玄門裡的正規子弟,也要在恩師教誨下逐字解析,才能悟懂。所以我說過,拜入山門是最便捷的法子。」
  
  她只看燕三郎眼神,就知他要說什麼了,搶先一步道:「別想讓我教你,那是做夢!」
  
  燕三郎目光微黯。
  
  但她緊接著又道:「當然,我們也可以做個交易。」說到這裡就微微笑開,露出上下兩排皓齒。
  
  她的牙很白也很整齊,讓他想起了白貓的那一嘴小尖牙。
  
  燕三郎不接話,她只好自顧自往下說:「你答應我,待我尋到更好的宿主時就與木鈴鐺解約,那麼我自當教會你這套法訣。」她笑吟吟道,「這訣並不好練,旁人常會走火入魔,我可以助你規避之。如何?」
  
  燕三郎毫不猶豫地搖頭。
  
  「考慮一下又有何妨?」千歲顯出了耐心,「木鈴鐺是燙手山芋,你早晚會知道的。今後道行日益精進,你也不再需要我了呢。」
  
  燕三郎堅定道:「不解約。這些我都可以學。」
  
  千歲慢慢抱臂,把頭扭去一邊:「隨你。」死心眼兒,抱著個寶貝就不撒手了,真是臭要飯本性!
  
  現在燕三郎也明白,光會識文斷字是不夠的。他想了想:「想習得這些,要從哪裡入手?」
  
  千歲冷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學藝不精,就自身難保;我若死了,你又要被封印很長一段時間。」燕三郎彈了彈胸前的木鈴鐺,「你也不想再被關上幾十年吧?」
  
  威脅她?千歲目光不善,纖長的指尖在桌上輕輕叩動。
  
  這小子,真知道她的命門在哪裡。
  
  好一會兒,她才不情不願開了口:「你先從經脈學起吧。不能理解自身,談什麼修行進階?」她身子前傾,小手抵著下巴,「我看你去藥堂當個學徒不錯,還能開些薪水。」
  
  「經脈?」燕三郎倒是沉吟道,「我有更好的選擇。」
  
  「哪兒?」她好奇道,「你那些同窗家中,好像就有開藥堂子的?」
  
  「翟大夫。」燕三郎顯然有自己的考量,「他是雲城內德高望重的大夫,住處離這裡不遠。並且他和石先生的父親是世交,這個忙,石先生幫得上。」
  
  千歲不說話了。
  
  燕三郎追問一句:「如何?」
  
  她是攔不住這小子了,也罷。「他給開月錢不?」
  
  「會給的。」
  
  當天下午,燕三郎在石宅內遇到上門診治的翟大夫,石星蘭替他做了引薦。
  
  翟大夫見過他送給石家的珍貴藥草,對他也很感興趣,於是爽快收下了這個學徒。
  
  以後天不亮,燕三郎都要去翟大夫家讀醫經、揀藥物、學辯證,有時跟著拎箱出診。
  
  ……
  
  前後七天,石星蘭就寫好了新戲本,交給蘇玉言。
  
  蘇玉言動容,但知這是石星蘭心血,也不再矯情。他雖非異士,但隱隱能察覺石星蘭身上發生的劇變與戲本有關。
  
  既如此,他更不能辜負她。
  
  整個玉桂堂都被動員起來,推掉許多邀約,全心投入新戲的創排。
  
  陳通判派人以各種名目招見蘇玉言三次,都被他推掉。玉桂堂參演春寧大典之事已定,藍衣人又允諾幫他奪冠,他現在已不想再跟陳通判虛以委蛇。
  
  那段屈辱的歷史,就是紮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出乎他意料的是,陳通判被拒絕了三次也沒有勃然大怒,只是後頭不再派人來了。
  
  事出反常,蘇玉言閒暇時忍不住心中惴惴。但他實在太忙了,提心弔膽幾次防範都未見到陳通判出招,他也就慢慢放下戒備,將全身心都投入新戲。
  
  ¥¥¥¥¥
  
  一轉眼到了新年前後,戲班子放假三日。
  
  蘇玉言陪著石星蘭在院子裡走動。這會兒外頭天寒地凍,正是雲城一年中最冷的時節,清晨還飄了小雪,他不敢帶她出門遊玩。
  
  他一抬頭,卻見牆脊上趴著一隻白貓,姿態閒愜,整齊的長毛幾乎和牆上的白雪混成一色。
  
  「這貓兒又來了。」蘇玉言時常在石家進出,沒少和這隻貓打照面。
  
  「這貓只跟著三郎走,比狗兒都黏人。」石星蘭笑道:「青兒從來摸不著它,卻喜歡得緊。」
  
  「總覺得這貓兒能聽懂你我說話。」
  
  「或許吧。這世上有妖怪。」他二人從小相識到大,蘇玉言雖然看著一切如常,但石星蘭總覺得他有些心事,「《問天下》排演不順嗎?」
  
  《問天下》便是玉桂堂的新戲。
  
  「無妨。」
  
  石星蘭捏了捏他的手。蘇玉言每到心緒不佳,總喜歡長聲嘆氣。他今兒就嘆了好幾次回。
  
  「今日才接到消息,歸雲社排的新戲也是靖國女皇。」蘇玉言說開了,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煩惱,「怎可能這樣巧!」
  
  石星蘭一下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們排演哪一段?」
  
  「還未打探出來。」蘇玉言深吸一口氣,「但想來也就是最膾炙人口的那一段,青門平叛、冠冕加身。」
  
  這一段歷史最曲折,於戲劇表現上最有張力。當然很重要的是,經過了近百年的流傳和添油加醋,人們對它最熟悉,天然就有親切感,只要巧妙編排,很容易出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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