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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18 AM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10-13 09:29 PM 編輯

【書名】: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作者】:青青綠蘿裙

【內容簡介】:

  聽說,成年人最渴望的事就是一覺醒來,還在教室。

  胳膊壓著卷子,黑板寫滿了公式,風扇吱呀轉悠。

  芝芝一直以為是個段子,直到她重生了。

  高考還能搶救,男神還沒出國,命運在自己手中。

  好好學習,逆襲人生,北大也還可以。

  多年暗戀,終有迴響,你一直在等我。

  三好少年‧竹馬VS驀然回首‧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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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19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39 PM 編輯

第1章 非酋的重生

  2010年,8月1日(建軍節),星期日,天氣晴。

  今天是芝芝重生回來的第二天,在最初的震驚、興奮、迷惘之後,她在狹窄逼仄的臥室裡思考一個艱難的問題:來都來了,幹點啥呢?

  復仇打臉?慚愧,她是喝醉了穿越的,不是被謀殺,喝酒也不是男友劈腿閨蜜背叛,而是閨蜜們幫她慶祝升職加薪。

  身為一個普通人,沒仇沒怨,走不了基督山劇情。

  踢走渣男?沒有男朋友,下一題。

  發家致富?這個可以有!

  按照小說的套路,重生後有三大發家致富的捷徑:彩票、買房、抱大腿。

  彩票是個好東西,一夜暴富全靠它!

  然而……平日裡不買彩票的人,就算看到新聞裡播報有某某人中了億萬大獎,也鮮少會有閑著沒事兒的去記一記彩票號碼,尤其是它那麼長!退一萬步說,即便一時悸動記住了,也沒法確保重生後就正好能碰上。

  芝芝的本體是萬年非酋,抽卡全靠氪金,從未考慮過世間真的有重生這樣的好事,壓根沒記過任何彩票號碼。

  Pass!

  那麼考慮一下買房吧!

  2010年了,北上廣低廉的房價早已是過去式,唯有本地的房產值得考慮,現在才七八千一平,十年後已經漲到三、四萬了。

  但是就算是貸款,首付也不是個小數目。她支著下巴回憶了下,記得沒錯的話,她家去年才東拼西湊出了買下了一處門面用來開麵館,估摸著家裡目前的存款只有一萬左右。

  買房?做夢還快一點。

  最後只剩下了抱大腿。

  可惜的是,騰訊成立於1998年,阿裡巴巴則是1999年,新浪微博2009年上線,餓了麼同一年成立網站,過兩個月就可以網頁點餐,搜狗也從搜狐獨立出來了……掐指一算,各位爸爸早已不缺腿部掛件。

  重生不逢時啊!芝芝扼腕歎息,沉痛地劃去了三大捷徑。

  莫慌,小說告訴我們,捷徑不能走,還可以勤勞創業。

  如果她今年已經大學畢業了的話,這絕對是個不錯的主意,領先十年的戰略眼光不是吹的。但是,芝芝,大名關知之,年方十六(虛歲),一個多月前剛結束中考,一個月後即將成為高一新生,是個不折不扣的未成年人。

  初中畢業就輟學創業太刺激,吃不消。

  為今之計,看來只能成為女頻寫手了!網文門檻低,對年齡無有要求,雖然家裡沒有電腦,也不好去網吧,但可以去圖書館,只需要時間和毅力就能完成。

  芝芝認為,自己水準有限成不了大神,不過憑藉腦洞賺點零花錢是沒有問題的。想到這裡,她精神一震,翻開草稿本就準備開始擼個大綱,不過,筆點在白紙上的?那,心裡忽而閃過不安。

  奇怪,怎麼感覺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正思索著,門外傳來兩個人交錯的腳步聲,大門?當?當被打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背後:「芝芝,出來吃面,今天剩了塊大排。」

  「誒。」她應了聲,看看時間發現不對,趿拉上拖鞋追出去,「怎麼那麼早回來了?」

  她讀初高中的時候,父母省吃儉用買下了一處小小的門面,就開在社區附近,晨賣早飯晚賣夜宵,十分辛苦。但夫妻倆都是勤勞的人,仗著年富力強,不肯錯過賺錢的機會,每天都要到晚上十點多才關門。

  「今天下雨沒人,我們乾脆關店早點回來。」廚房裡,關母用剩下的麵條和配菜,做了老大一碗紅燒大排面給她,「吃吧,吃了早點睡覺。」

  芝芝猶豫了,在沒影的寫文發財和踏實的幫父母開店之間來回搖擺:「要不然我明天去幫你們?反正放暑假也沒什麼事。」

  「你只要好好學習,就是幫我和你爸了。」關母毫不猶豫地說。

  芝芝歎了口氣,捧了面出去吃。

  麵條散發著騰騰白氣,她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想:她爸媽果然是典型的中國式家長,再苦不能苦孩子,家裡就算是窮得揭不開鍋,也要把最後一分錢用來給孩子念書。

  孩子要幫忙幹活,父母感動到抹淚說什麼「女兒終於懂事了知道幫我們忙了」之類的畫面,僅限於腦補。

  事實是,他們會……「店裡的事不用你管。」沖了浴出來的關父裹挾著水汽,語重心長地說,「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念書,考上大學,不要分心。」

  看,現實。

  關母跟著點頭:「你學學家明,人家放暑假也天天去圖書館,九月份你是要分班考的?你可不要覺得考上就能放鬆了。」

  分班考?!晴天霹靂!

  芝芝終於想起了自己心底的不安是什麼了,雖然重生回來的時候,中考已經結束,但她考進去的高中開學即是分班考。

  而她離初中畢業已經過去十、年、了!

  「對頭對頭。」關父沒留意她詭異的臉色,拿起煙盒倒了倒,摸出最後的一根香煙叼進嘴裡,撳下了打火機,狠狠吸了一大口,「我聽老莊說了,一中分實驗班和普通班,教的老師完全不一樣。」

  關母走到浴室門口的腳立刻收了回來,關切地問:「怎麼說?」

  「實驗班的老師當然更好。」關父吐了口煙,眉關緊鎖,「要進去,要麼考,要麼交贊助費,家明讀書一向好,考進去沒問題,老莊是和我們說一聲,一萬塊。」

  「那你說我們要不要……」關母遞了個眼神過去。

  頭頂的風扇呼呼地旋轉著,有一片葉子路過白熾燈,房間忽明忽暗,紗窗外,兩隻蛾子撲在紗網上,翅膀撲棱棱作響。關父穿著中年人經典的白汗衫和黑色的短褲,眉關緊鎖,吞雲吐霧,顯然也是在考慮這個問題。

  芝芝又回憶起了一些事。

  她中考的時候踩了狗屎運,雜誌上翻到的一篇文章正好是當年的語文作文題目,所以超常發揮,勾上了省級重點高中的分數線。

  這所高中是市級第一中學,師資力量雄厚,基本上每年都有人考上北大清華,再不濟也是複南交浙,用以後的話說就是「real牛逼」。和很多學校一樣,一中有集中了最頂級教師的實驗班,想要被分配進去,要麼在入學摸底考時出個好成績,要麼交一萬塊錢的贊助費。

  老莊,她爹媽下崗前的同事,現在的好友,住對門的鄰居。有個兒子叫家明,成績賊好,輕輕鬆松考進了一中,分班考自然也不怵,十拿九穩,他爹就專程過來和她爸媽說了一下贊助費的事。

  她關知之成績一般,要考進實驗班,可能性極小。她爸媽心裡對閨女的能耐很有逼數,狠狠心,掏光了家底,一萬塊送她進門。

  可惜的是,莊家明同學先進北大,後去耶魯,而她關知之,並不能適應實驗班裡學霸遍地走的情況,跟不上進度,壓力過大,惡性循環,高一的期末考發揮失常,最後跌回普通班,白瞎了一萬塊錢。

  一、萬、塊、錢!

  芝芝一個激靈,堅定有力地表示:「我們不交贊助費!」

  關母瞪她,老實不客氣地說:「你懂什麼?爸媽是為了你好,實驗班和普通班不一樣,家明肯定能進,你不想和他一個班嗎?」

  「……」以前關母就是用這個理由說服了她,但是芝芝沒打算放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家明哥成績好,我就不行了,跟不上反而會有壓力。」

  然而,關父平靜地說:「你要把壓力變成動力,只要你好好讀書,爸爸媽媽不在乎花這點錢。」

  芝芝:「……」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毫無發言權的十六歲。

  毋庸置疑,父母愛她,看重她,不惜一切代價培養她,但他們並不重視她的想法,讀書期間無數的矛盾由此而來。

  關母雷厲風行,睡衣一放,進臥室去翻存摺:「家裡還有多少錢?不夠就問我妹子借一點。」

  芝芝的小姨開了家服裝店,生意相當不錯,與姐姐的關係很和睦,一兩千的數額絕對借得出來。但手心朝上豈是容易的事,親姐妹也不能總是如此。

  「爸,我們家條件不好,量力而行。」芝芝試圖和父母講道理,苦口婆心地說,「有這個錢,不如在店裡裝個空調,現在天氣熱,開空調客人都多一點。」

  關父嘴上的香煙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欣慰的神色下卻是不容置疑:「你不用管,這是我和你媽的事,你好好讀書就行了,面冷了,快吃吧。」

  又來了!芝芝心裡瘋狂吐槽,她爹媽什麼都好,但是一旦牽扯到學習,基本上就三句話:「不用你管」、「用心讀書」、「都是為你好」。

  她深吸了口氣,講道理不成,那就只能耍賴了,遂裝出一副被傷到自尊的青春期少女模樣,重重丟了筷子:「怎麼就不是我的事了?考試的人不是我嗎?交錢!交錢!你們就沒有想過我可以自己考進去嗎?」

  說完,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沖進臥室就把門關上了。

  客廳裡,被弄懵了的關父與關母面面相覷,迷之沉默。半晌,關母捏著只有五千塊的存摺,猶豫著說:「芝芝要是考得進去……」

  「她的成績你還不知道?」關父搖搖頭,歎氣道,「都是為她好,她怎麼就不懂呢!」

  家裡的隔音不好,芝芝全聽見了,心想:我懂,但你們也聽聽我的想法好不好?是我念書啊。你們覺得為我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怎麼你們就不懂?

  正苦笑著,床頭卻傳來「滴滴」的提示音。她瞄了眼,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前兩天剛重生回來,不太習慣非智能機,一直丟在一旁,今晚才想起來充電,這麼晚了,也不知道是誰發消息來她走過去抓起手機,翻開蓋子,跳動的信封上「家明」兩個字無比顯眼,內容是:[小說借來了,有空來拿。]

  家明,莊家明,救星啊!芝芝靈光一閃,飛快摁鍵:[家明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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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0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0 PM 編輯

第2章 明燈竹馬

  晚上九點二十七分,關家的門被敲響了。

  關父打開門一看,驚訝地說:「家明,這麼晚了什麼事?」

  「給芝芝送書,這是她托我借的。」玄關走進來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穿著最普通不過的白色t恤和藍色寬鬆褲,看起來絕對平平無奇。但是他一抬頭,面孔展露在白熾燈下時,一百個婦女阿姨裡有九十九個要忍不住贊一句「這孩子長得真俊」——剩下的那一個,是他媽。

  關母從小看到他大,這會兒冷不丁瞧見,脫口還是:「家明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阿姨。」莊家明禮貌地笑了笑,重複了遍,「我給芝芝送書。」

  關母立刻朝他手上看去,一本《初中數學知識手冊》,一本《中考英語滿分作文》,不由吃了一驚:「芝芝的?」

  「嗯,她說要複習……」莊家明剛想說話,芝芝就把房門打開了,大步走出來拖他進屋,口中道:「家明哥,別理我爸媽,他們壓根不信我能自己考。」

  關父張了張嘴,來不及說她沒禮貌,人就給拉進房間了,只留給他們一扇緊閉的房門。粘貼在上頭「敲門再進」的a4紙晃了晃,右上角的膠帶脫落,向下卷折了起來。

  芝芝碰上了門,怒氣衝天的表情霎時雲銷雨霽,燦爛無比:「多謝家明哥救我狗命!」

  「什麼和什麼。」莊家明被她逗笑了,把兩本輔導書放在她桌上,「大半夜的,怎麼和你爸媽吵架了?」

  芝芝惆悵地跌坐在床鋪上,幽幽道:「贊助費。」三言兩語交代了始末,懇求道,「家明哥,我的話他們聽不進去,但很聽你的話,你幫幫我唄。」

  好學生有好學生的特權,從小到大,不僅莊叔叔樂於聽兒子的話,輔導班報還是不報,從無二話,甚至他後來的繼母也對他十分信服,女兒讀文讀理,請老師補什麼課,全都要先問過這個繼子再說。

  更不要說叔叔阿姨輩裡了,兩個字:權!威!

  莊家明想了會兒,問道:「你想進實驗班嗎?」

  「想。」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雖然到目前為止,她對重生後的規劃尚無明確的想法,但人往高處走,進實驗班大有好處,沒道理不做。

  「分班考還有一個多月,我打算複習一下,看看能不能考進去。如果考不上,證明我的實力不行,那進了也沒意思,不如去普通班好好學習一年,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再想辦法。」

  莊家明不由驚訝。他一直覺得芝芝還是個小孩兒,讀著書卻不知道為什麼讀書,稀裡糊塗,嘻嘻哈哈,考砸了擔心被罵,有空寧可偷看小說也不會學習,但今天她這一番話,顯然對未來有著明確的規劃,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他在看芝芝,芝芝也在看他。

  重生前,他們最後一次這麼說話,是莊家明拿到綠卡回國的時候。那會兒,她剛在心裡驚豔「臥槽我的竹馬居然越長越帥」,隨後就被告知了他回國是為了和女朋友辦訂婚,再仔細一問女友的條件,腦海中就一個念頭——人家總裁閨女,億萬家產,名校畢業,顏美心善,輪得到你不同意?

  初戀至此卒,想起來就心酸。

  「你真的這麼想好了的話。」莊家明笑了,少年乾淨的眉眼在昏黃的檯燈下溫柔極了,「我就幫你說說情好了,不過……」

  她回過神:「不過?」

  「你真想複習的話,明天就和我去圖書館吧。」他瞥了眼她攤在桌上的言情小說,歎氣,「在家你肯定看不進去。」

  芝芝:「……不瞞你說,我本來打算明天就去的。」

  莊家明信了:「去看小說。」

  不,寫小說,但現在看來,寫文致富這麼虛無縹緲的事,完全沒有省下一萬塊贊助費來得緊迫。她歎息了聲:「反正現在改成複習了。」

  「那說好了,明天早上我來叫你。」

  「行,我肯定去。」

  「我走了。」莊家明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早點睡。」

  她拍掉他的手,捋捋劉海:「我才洗的頭。」

  莊家明假裝沒聽見,開門出去了:「叔叔阿姨,我回去了。」

  結果人剛走到門外,關父就跟著出來了,門虛虛掩上:「家明,叔叔有件事要問你。」

  莊家明轉過身。

  他們住的是十幾年前的社區,樓道裡的電燈泡不大靈光,光線昏沉又閃爍,泛黃的牆壁上停著灰白色的蛾子,翅膀一扇一扇。

  樓下隱約傳來嬰兒的啼哭。

  關父斟酌著開口:「家明啊,你和叔叔說實話,芝芝的成績,考不考得上實驗班?」

  「有難度。」莊家明實事求是,分析說,「聽說一中的分班考比今年中考還要難一點,芝芝要考進實驗班不太容易。」

  關父重重歎了口氣。

  「不過高二會好一點。」莊家明像是想起了什麼,在他說話前補了一句。

  關父咽下了 原本的話:「高二?」

  「高二要分文理科。」莊家明道,「芝芝有點偏文科,如果拉分的幾門不考的話,她的排名能往前很多。」

  關父踟躕起來。按照這樣的說法,高一花錢進實驗班不太划算,不如等高二分了文理再說,高考才是決定孩子命運的關鍵,錢當然要花在刀刃上。他思量半晌,和藹地笑了笑:「叔叔知道了,好孩子,謝謝你了。」

  「叔叔客氣了,那我進去了。」莊家明點了點頭,開門回了自己家。

  關父立刻回屋去找關母商量。

  芝芝偷聽了會兒,有八成把握事成,不由感慨: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同樣的事,她的話和莊家明的話,分量截然不同。

  說到底,還是學習成績。

  學習好,前途就好,成績好,家庭關係就好,讀書好,七大姑八大姨老師社會全都高看三分,萬試萬靈,包治百病——別笑,這句話少年人聽過千百遍,多數嗤之以鼻,告訴你比爾蓋茨還輟學呢,只有回過頭來才曉得,我國自有國情在此。

  國情如此……芝芝將這四個字在心裡反復咀嚼了片刻,突而頓悟: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她重生想要做什麼,好好學習,爭下一個不錯的考試成績,是做一切事的前提。

  而現在,她身邊就有一個明燈般的參照物,跟著他走,准錯不了!

  既然如此,先定一個小目標,考上實驗班,省下一萬塊錢再說。

  莊家明言出必行,翌日早晨七點半,準時來敲芝芝家的門。

  關家父母要賣早點,六點不到就去麵館裡開店了,開門的是(重生)時差沒倒過來的芝芝:「家明哥?」

  「今天複習嗎?」莊家明對青梅的性格很瞭解,昨晚上忽然有計劃,不代表她真的會付之行動。畢竟每個學生都有過想要發憤圖強的時候,然而真正會做的少之又少。

  他禮貌性地問一下,她去最好,不去也很正常。

  芝芝低頭揉著眼睛:「去啊,不是說好了麼。我昨天晚上失眠沒睡好,鬧鐘沒聽見,你等我一下,我洗把臉。」

  十六歲的青春少女起床,比二十六歲的白領方便太多了,兩分鐘刷牙,一分鐘洗臉,抹個大寶再擦個防曬……靠,沒有防曬!算了,芝芝施展鍛煉多年的化妝水準,三下五除二抹勻了臉,三十秒紮了個高馬尾,換上t恤和牛仔短褲,拎起昨晚收拾好的帆布包就沖了出來。

  「搞定啦!」她瞄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前後不過十分鐘,不用化妝真開心!

  莊家明問:「不吃早飯?」

  「路上吃。」

  「那走吧。」

  兩個人一同下樓去。

  這個社區原本是國企工廠分配的房子,早些年,左鄰右舍全是父母的同事朋友,下個樓倒垃圾都得問候一圈叔叔阿姨。雖然下崗浪潮後,有許多人發了財,陸續搬了出去,但絕大部分家庭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學區劃分、市中心生活便利、工作的地方近、沒錢……),在2010年的時候,仍然留在這裡。

  所以一路上,他們收穫了無數問候:「家明和芝芝啊,這麼早去哪裡?」

  論禮貌,同樣是青春期的莊家明吊打所有同齡人,他停下腳步,彬彬有禮地回答:「阿姨好,去圖書館複習,開學要考試。」

  「誒喲,這麼用功,怪不得能考上一中。」阿姨看著面前這個脾氣好、學習好、長得好的三好少年,恨不得搶回去做自己兒子,「我們家那個就不行了,現在還悶著頭睡大覺呢。」

  別人家的孩子總是最好的,何況莊家明真心無可挑剔。

  阿姨越看越愛,念叨說:「要是我家斌斌有你一半懂事,我少活十年都高興,你媽有你這個兒子,這輩子就值了。」

  芝芝原本一直在裝鵪鶉,聽了這話,心裡不免咯噔。

  莊家明並非生來就是個好寶寶,奈何他的生母十多年前便查出來得了癌症,莊叔叔的收入縱然不菲,但癌症是個無底洞,再多的錢砸下去也未必有效,他慢慢的就變得比旁人更懂事了。

  半年前,纏綿病榻多年的莊母,走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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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0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2 PM 編輯

第3章 救命!有函數

  時隔多年,芝芝早已想不起來當年的事,可這會兒望著垂睫不語的莊家明,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她想了想,乍然叫了起來:「家明哥,公車快來了,我們得快一點了。」

  阿姨滔滔不絕的話被突兀地打斷,頓了下,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訕訕道:「你們快去吧,七月日頭大,不要中暑了。」

  「阿姨再見。」芝芝乾脆地道了別,拉著莊家明跑了。

  也是巧,奔到公交月臺的時候,要坐的班次正好到來,兩人刷卡上車,空調的涼風夾雜著無法描述的汗臭撲面而來。

  莊家明找到個空些的位置,示意她站過來,提醒說:「你沒買早飯。」

  「哎,忘了!」芝芝開始翻書包,她塞零食在包裡的習慣十年不改,很順溜地在夾層裡找到幾顆糖,剝了塞進嘴裡,「最近記性不太好,老忘事。」

  他說:「你是沒睡醒吧。」

  「不要拆穿……啊!」公車一個轉彎,身邊的大叔被甩到她附近,高舉的胳膊下,無法直視的味道再度襲來,堪比生化武器。

  芝芝繃著臉,死死屏住了呼吸。

  莊家明後退了步,不著痕跡地為她挪出了一點回避空間。芝芝感激涕零,轉過身背對著,湊到細開一條縫的窗邊猛地喘了口氣。

  「明天我們晚點吧。」她幽幽地說,「錯過早高峰怎麼樣?」

  莊家明點了點頭。

  圖書館在市中心,公交坐了五站就到了,月臺後邊的街道上停了好幾個早點攤子,有賣包子豆漿的,也有賣蛋餅煎餅的。芝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買了杯冰豆漿,痛痛快快地灌了下去,暑氣為之一消。

  「少喝點,空腹喝冰的肚子疼。」莊家明說著,自己買的常溫豆漿和奶黃包。

  光陰倒流十年,芝芝再看他,依然覺得「家明哥」還是「家明哥」,性格不酷不拽,恐怕一輩子當不了霸道總裁,但足夠好,上能配千金小姐,下能談小家碧玉,全無違和感。

  她從善如流:「剩下的一會兒喝。」又買了個粽子,兩人站在路邊上剝著吃了。

  日頭大了起來,曬得人臉上發燙,圖書館剛剛開門,空調的力道不足,進去並無明顯的涼爽,但空曠深幽,走進去便不覺得熱了。

  莊家明選了慣常坐的位置,光線好卻不直射,暖意融融的晨光映進來,落在棕色的木頭桌面上,色澤出奇好看。

  鳥鳴清脆。

  芝芝在他對面坐下,靜靜整理了下思緒,這才掏出了計畫本。初中的課比高中少很多,一共才六門:語文、數學、英語、科學、歷史與社會、思想品德。

  她迅速在心裡盤算了番,借了語數外三門主課的綜合知識手冊,然後翻到目錄頁,一邊回顧著知識點,一邊思考該如何取捨——語文的拼音、錯字、成語靠過去積累,大致錯不了,閱讀理解以及作文靠瞎編,重點要複習的是古詩文的背誦與翻譯。

  初一有《世說新語》兩則,論語十二章,古詩有四首,課外的幾首也是名篇,必須要背的——啊,謝天謝地,《夜雨寄北》她到現在還會背,不過人妻曹的兩首長了點,得好好回顧一下了。

  ……

  她把需要背誦的內容抄錄在了計畫本上,打算每天晚上睡覺前背一部分,考試前再重點突擊一下。

  接著是數學。

  初中的數學還沒有高中那麼可怕(沒有積分!),初一的一元一次方程、幾何中的角、直線、線段,平行線、角的證 明,二元一次方程,三元一次方程……她邊看邊回顧,發現道理自己都記得(都是常識嘛),但是如何證明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過不要緊,背一下定理和公式就好……等等,初三的下半學期已經學三角函數了嗎?天啊!正弦函數、余弦函數、正切函數什麼的,不就是逼死人的sin\\cos\\tan嗎??

  芝芝眼前一黑,差點沒昏古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發現只是入門級,頓時大松了口氣,劫後餘生。

  英語,單詞認得七八成,片語已經忘光了,基本等於回爐重造。她不得不在語文的背誦專案後面加上了英語。

  科學是入門級的物化生地,比起高中來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物理中,電路題已經很難了,鬼知道怎麼排線路放開關,還有力的計算,化學要算配平,背各種元素的特性,以及,氫氦鋰鈹硼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就都麻袋,地理的時差計算、洋流圖、氣候分佈、植被分層什麼的,竟然是初中內容,不是高中嗎??

  歷史與社會,其實就是歷史和政治。歷史講得較為籠統,但是關鍵的大事件和時間點,主要任務,事件意義都是要背的,政治同樣,雖然都是常識性知識,然而考試是兩回事。

  她轉了轉筆,決定擼個時間線,對照著背誦。

  思想品德中考不考,所以一中的分班考也不考——萬歲!

  ……

  芝芝把幾門課全都梳理完,已經餓得前胸貼肚皮了,看看腕表,11點鐘,僅僅是回顧目錄,分配任務,就足足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這麼看來,一個月能不能恢復到中考前的水準都難說,至於分班考進實驗班……懸。

  時間是最強大的遺忘藥劑。

  「時間差不多了。」莊家明合上練習冊,抬頭說,「回去吃飯吧。」

  芝芝點點頭,把暫時不需要的輔導書放回去,其他的書本筆袋一類的雜物,鎖進圖書館的寄存箱裡。

  午間的公車空空蕩蕩,盛夏的陽光灑滿街道。

  坐回家附近的月臺,她和莊家明分頭去吃飯。莊家明去附近的爺爺家,而她則到父母的開的麵館裡。

  中午也是個用餐的高峰,父母早已錯班吃過,給她留了碗米飯。

  關母麻利地從搪瓷大盆裡夾了一塊紅燒大排蓋在雪白的米飯上,又澆了一勺湯汁,挖了一勺糖醋土豆絲:「吃吧。」

  店裡忙亂,芝芝應了聲就捧了碗去角落裡吃。關家的飯菜一向如此,麵館賣什麼澆頭,他們便吃什麼,所以來來回回就是紅燒大排、紅燒大腸、醬爆鱔絲、醬牛肉一類的,素菜也只有拌黃瓜、清蒸毛豆的涼菜,吃多了容易膩。

  但不吃這些,單獨開火又浪費錢,只能忍了。

  芝芝想著複習的事,一時沒留神,吃下了平日(重生前)兩倍的飯菜,後悔莫及,但轉念一想,十六歲的青春少女怕個啥,新陳代謝杠杠的,遂心安理得地多吃了個荷包蛋。

  「下午去哪?」關父鑽出廚房,抓緊時間點煙抽了口,「和家明一塊兒?」

  芝芝原本想給他們打個預防針,說實驗班不一定能考得進,但見父親汗流浹背,褲子表面沾滿了白色的鹽粒,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吹:「圖書館複習,我不是要考試麼。」

  關父吸了兩口煙,瞧瞧她,好一會兒,欣慰地說:「我女兒懂事了。」說著,自褲袋裡摸了十塊錢給她,「天熱,買瓶飲料。」

  芝芝忽而心酸,父母沉重的期待折磨了她整個學生生涯,但無 可辯駁的是,他們的確為她好,並且不顧一切供她讀完大學,變成了與他們不同的人。

  「不了,我喝點茶就行。」她擰開水杯的蓋子,灌了一壺麵館裡泡得沒味兒了的茶水。

  關父把錢塞到她包裡:「給你就拿著,只要你好好讀書,爸媽比什麼都高興。」

  芝芝的動作一頓,又來了,好好讀書……她想歎氣,想反駁,然而終究是忍住了,點了點頭:「知道了。」

  關父這下是真覺得女兒懂事了。

  吃過午飯,麵館裡越來越熱,搖頭扇嘩啦啦地吹著,風全是熱的。芝芝收拾好背包:「買個空調吧,客人吃完就走,看起來不熱鬧。」說完,不等他們回答,飛快推門出去,「我去圖書館了。」

  下午的圖書館比早晨多了好些人,上午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芝芝抱著課本和文具,轉了半天才找到個不曬的位置,趕緊坐下站位,又給莊家明發短信:[家明哥,我在d區最裡面那桌,快來,要沒位置了!]

  他回答很快:[好。]

  半個小時後,他和一個苗條的身影一起出現了。

  芝芝聽見動靜抬起頭,發現他身邊的妹子是個熟人,應該是同伴同學,但名字到嘴邊卡住了,死活想不起來,結巴了下:「程、呃、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莊家明回答:「門口碰見了。」

  「沒想到你們也在這裡。」程同學瞧了眼她的綜合知識手冊,嫣然一笑,抹了變色唇膏的嘴唇桃花一樣綻放,「你在複習?」

  芝芝沉浸在叫不出同學名字的焦灼裡,口中應了聲,心裡瘋狂咆哮,她到底叫程什麼來著?臉很熟啊,到底是誰??好急!

  偏偏莊家明和她都沒有叫對方名字的意思。

  程同學問:「我能和你們坐一起嗎?」

  莊家明給她讓了個位置。

  程同學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純白連衣裙上的蕾絲花朵一掃而過,漂亮極了。她看了看莊家明的習題冊:「你在做奧數題?」

  「隨便看看。」莊家明看她拿出來的書,念出了名字,「《春分之後》?」

  程同學點點頭:「我喜歡夏目漱石。」停了停,又道,「這本沒有《我是貓》出名,但也是代表作,你們看過嗎?」

  關知之抬起眼,看到她放在封面上的手白皙修長,仔細看還能發現塗了淡粉色的指甲油,淡定地說:「沒看過。」

  如果不算《枕草子》和《源氏物語》這兩部人人都知道的作品,她最喜歡的日本小說是樋口一葉的《青梅竹馬》。

  但這沒啥好說的,她更關心的是……程同學到底叫啥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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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1 AM

第4章 少年人的敏感

  蟬鳴聒噪。

  圖書館的角落裡,程同學讀著夏目漱石,莊家明做著奧數題,明明芯子大了一輪的關知之則在奮筆疾書初中知識。

  程同學半道和她說過話,但戴著耳機絞盡腦汁回憶知識點的芝芝一個字也沒聽見。她久久得不到回應,有點下不來台。

  「她在複習,可能沒聽見。」莊家明遞了話題過去,「你報的也是一中吧?」

  程同學暗松了口氣,笑了:「對啊,說不定我們還能在一個班。」

  「聽說是只開兩個實驗班。」

  「對,一中的傳統,高二會分出一個文一個理。」

  兩人交換了下情報,說著說著,程同學就說她表姐就在一中,下半年讀高二,可以問她借一下高一的卷子複印,提前熟悉一下重點高中的難度。

  莊家明猶豫了下,還是問:「那到時候能借你的卷子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啊,我借到了就和你說一聲。」程同學非常大方,又問芝芝,「關知之,你要嗎?」

  這回芝芝總算聽見了,她搖搖頭:「我初中的還沒掌握呢,你們做……吧。」

  說這話的時候,她腦子裡想著計算步驟,心思有些分散,好巧不巧給斷了句,顯得好像故意在「做」字上加重了語氣,開了個帶顏色的玩笑。

  程同學的笑臉一下子僵住了。

  氣氛十分尷尬。

  芝芝很快反應過來,但若是現在道歉,等於挑明,讓大家下不來台,只好假裝拉長語氣是因為猶豫,乾巴巴地圓場:「吧……不,要是方便的話,我也想看一下。」

  程同學沒接話。

  尷尬的靜默中,莊家明開了口:「你先把初中的複習好了再說。」又安撫程同學,「不用管她,她看不完。」

  程同學的臉色有點難堪,半晌才勉強笑了笑:「噢,好。」

  乍看像此事已過,但沒過多久,她就找了個藉口和莊家明告辭,一個字也沒和芝芝說,儼然是生了氣。

  「關知之,你亂七八糟說什麼呢?」一個走了,還有一個來算帳了。

  「對不住。」她誠懇地道歉,「我本來覺得不太對想換個詞的,沒想到弄巧成拙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原諒我吧。」

  莊家明看她說得懇切,看來的確是口誤,面色轉霽,不太自然地說:「算了,以後別這樣。」

  她點頭:「我一定注意!」

  或許成年人無法理解,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詞,怎麼會讓少男少女如臨大敵,是否太過小題大做了?其實並非如此。

  十五六歲的男孩女孩,正對不可描述的事處於半懂不懂的狀態,具體是怎麼回事不清楚,但「搞」「做」「幹」之類遐想無限的動詞十分容易戳中他們敏感的地方。

  哪怕是上課這麼正經的場合,老師一旦說出「(兩個公式)搞一塊兒」「(電線)插-進(開關)」,都會引來下面學生的竊笑。通常老師們無法理解學生的笑點在哪兒,只有同為學生的人才知道意味著什麼。

  久而久之,一句普通的話+一個曖昧的動詞,就足以變成一個不太友好的玩笑。更可惡的是,如果有人因此生氣,對方還會理直氣壯地表示:「我什麼都沒說,是你想太多。」

  芝芝也曾經被男生開過這樣討厭的玩笑,很理解他們的生氣,因此雖然是個口誤,依然認認真真地道歉了。

  莊家明有相似的建議:「你在q-q上和程婉意道個歉。」

  原來程同學叫婉意,這麼文藝的名字,怪不得一直沒想起來。芝芝一口答 應,掏出手機登錄企鵝,在初中群裡找到了程婉意的帳號,單戳私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一時口誤,沒有別的意思,對不住對不住!]

  她發了好幾個賣萌求饒的表情,試圖獲取妹子的原諒。但程婉意只冷淡地回了一句:[沒什麼]

  「啊。」芝芝扶住了額頭,「我失去了一個妹子的芳心。」

  莊家明奇怪:「我記得你和她不太合得來啊。」

  「是嗎?」芝芝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她們不止是初三同學,後來又做過一年的高一同學,關係好壞真的記不起來了。

  他點了點頭。

  芝芝想了想,依稀記起程同學似乎也喜歡莊家明。大家暗戀同一個人,肯定互相看不慣,而且程婉意的文藝style男生很吃,對女生來說有點裝。

  不過老阿姨回頭再看,想法截然不同。程婉意的家庭條件不錯,裙子是蕾絲的,涼鞋是真皮的,手鏈是鉑金的,會喜歡莊家明這樣條件明顯不如自己的男生,那是真的喜歡,不摻雜任何現實因素,只覺得他出色就喜歡了,純粹得很。

  回望青春,也就只有這點令人羨慕。

  但是,芝芝沒打算戳破,男生女生之間的暗戀要是被人說穿了,做什麼都尷尬,且容易弄假成真,不喜歡的留意著留意著也變喜歡了。

  高中生還是別談戀愛,好好學習吧。尤其是莊家明,他可是要爬藤的人,萬一蝴蝶翅膀一扇沒了怎麼辦?所以她裝傻充愣:「你不懂女生,可能弄錯了吧。」

  莊家明將信將疑。不過有句歌詞說得好,女孩的心思你別猜,他也就沒有深究:「差不多了,我們也回去吧。」

  「好。」芝芝收拾書包。

  兩人和中午一樣,下了車站便分道揚鑣。芝芝去麵館吃飯,然後回家繼續奮鬥複習,莊家明則去了爺爺家吃飯。

  莊爺爺家在附近的一個老式社區,門口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路邊攤。莊家明看到有一個攤子上賣小個的雞蛋糕,便掏了錢稱了十塊錢。

  「馬上好。」賣雞蛋糕的女人因為靠近鍋爐,渾身上下濕得像是水裡撈出來一樣,裙子緊緊貼在身上,衣料太薄,幾乎透肉。

  少年禮貌地垂下眼睛,視線落在鍋爐上。

  雞蛋液在爐子裡逐漸膨脹,散發出清甜的氣息。蹲在女人背後的男童探出頭來看了看,悄悄咽了咽口水,但懂事地沒有出聲討要。

  莊家明看他趴在塑膠凳上寫的作業,才讀小學一年級。

  人聲嘈雜,擁擠的人群捂熱了空氣。

  「好了。」女人將一爐雞蛋糕倒出來,麻利地稱了十塊錢的分量,俐落地倒進了白色的薄薄塑膠袋裡。

  莊家明道了聲謝,轉身離去時,他看見女人塞了一個小雞蛋糕給兒子。男童頓時眯眼笑了起來,脆生生地說:「好吃!」

  社區裡有人在擺攤賣青菜,看到莊家明過來,笑著打招呼:「家明來了?快回去吧,你爺爺奶奶等著你吃飯呢。」

  「誒,好。」他應了聲,加快了腳步。

  這個時間段的社區最熱鬧,下班回家的,放學回來的,樓梯上的腳步聲接連不斷。莊家明熟門熟路地走到單元樓前,兩步並作一步上樓去。

  爺爺家在二樓,門虛掩著,裡頭傳來莊奶奶的聲音:「這個不好,我不要。」

  有個年紀差不多的阿婆反問:「這個哪裡不好了,你家鳴暉是二婚頭,總不能說個黃花大閨女吧?」

  莊家明站住了,鳴暉是他父親的名字。

  「大閨女我們也不要的。」莊奶奶慢條斯理地說,「要是和鳴暉結了婚,不得要個自己的小孩? 我們家明可不能受這個委屈。」

  「那我上次說的那個不挺好的,人家自己有個兒子,就想找人搭夥過日子。」莊奶奶的小姐妹勸說,「都有個拖油瓶,誰也不欠誰,不蠻好?」

  莊奶奶堅決反對:「帶個小的倒沒什麼,可她男人是出車禍死的,一看就克夫。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鳴暉娶了家明媽,沒福氣啊!要不是給她看病,鳴暉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那麼苦,還有我們家明,那麼小一點點的人,就知道照顧他媽……」

  她說著,渾濁的眼裡掉下幾滴眼淚。

  小姐妹趕緊安慰她:「好了好了,別說了,都過去了,她再怎麼樣也給鳴暉生了家明。」

  「我們家明也命苦。」莊奶奶擦了擦眼淚,說道,「我也知道人不好找,但鳴暉才四十出頭,總不能讓他回家連口熱飯也沒得吃。」

  小姐妹說:「我曉得,肯定幫你留意。」

  「真要是肯和鳴暉好好過的,條件差點也行,就一點,要是沒小孩,必須等家明讀了大學才能生。」莊奶奶細細叮囑,「我們家明命苦,不能讓他看後娘臉色。」

  「曉得曉得。」

  莊家明沉默地站了會兒,悄悄退回去幾步,再加重腳步跑了上來:「奶奶,我來了。」

  「家明來了。」莊奶奶趕緊站起來,癟縮的身體健步如飛,「飯燒好了。」

  莊家明把雞蛋糕遞給她:「路上買的。」

  「你自己吃,我和你爺爺不愛吃。」莊奶奶麻溜地開了電鍋盛飯,又吼在陽臺上看報紙的莊爺爺,「老頭子,吃飯了。」

  「來了來了。」莊爺爺放下老花鏡,踢踢踏踏走到飯桌前坐下。

  莊家明進廚房端菜。

  今天的菜色是咖喱土豆牛腩、豆芽豆腐湯、皮蛋拌豆腐。

  莊奶奶夾了最大的一塊牛肉到莊家明碗裡:「新鮮牛肉,你多吃點。」

  「你們也吃。」莊家明分別給他們各夾了一塊。

  「家明真孝順。」莊奶奶笑眯眯地說著,意思意思咬了口,伸手給自己舀了一勺豆腐湯,和米飯拌在一起。

  莊爺爺在吃皮蛋,問他:「下午又去圖書館了?」

  「嗯,開學要考試,複習一下。」莊家明說。

  「不要熬壞身體,放假放鬆一點也沒事。」莊奶奶慈愛地看著他,「我們家明那麼聰明,肯定能考得上。」

  莊家明注意到他們一直只吃豆腐和豆芽,奶奶連一塊皮蛋也沒有吃,或許是爺爺愛吃這個。

  他們碗裡的牛腩已經被吃掉了,但嚼了半天才吞下去。

  莊奶奶噎住了,喝了一大口湯才緩過來。

  他徒然明白過來,牛腩本來就是只給他準備的,他們根本嚼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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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2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3 PM 編輯

第5章 計畫本這種事

  重生前,芝芝是個上班狗,名義上朝九晚五,但為了掙錢,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加班、出差都是常態。因此,比起疲軟的假期,忙碌的複習生活反而一下子把她拽回了正常的生物鐘。

  她完美適應了新的作息!

  如今,她每天早晨八點鐘起床,二十分鐘梳洗,和莊家明會合後,坐八點半的公車去圖書館。

  八點五十分,公車到站,在路邊買點早飯吃,接著進圖書館,花五分鐘接好熱水,九點整,她準時坐到書桌面前,在日程本上寫上今天的計畫。

  這是她上班後get到的小技巧,每天工作前花五到十分鐘整理一下昨天的工作內容,再羅列今天的待辦事項,能更有效地安排時間。

  莊家明看她寫的認真,不禁問:「能給我看下麼?」

  「可以啊。」芝芝痛快地遞了過去。

  莊家明本以為會看到非常整潔高效的計畫,每天的待辦事項後面應該全都是√才對,然而……事實正好相反。

  十天來,她有七八天無法完成計畫,不得不順延到次日,所謂的複習計畫也比想像中寬鬆很多。

  「你有很多沒有完成。」他說。

  芝芝一邊給自動鉛筆裝筆芯,一邊說:「很正常啊,我又不是機器人,怎麼可能定下來的計畫全部準確無誤地做完啊。」

  寫計畫本最大的錯覺,就是覺得如果每個時間段都被利用起來,一定可以高效地度過一天。

  大錯特錯!

  這是不可能的事啦。

  每一分鐘都不浪費,需要極強的自製力,絕大部分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列得滿滿的計畫本,很有可能只是寫得好看,實際上……科科。

  所以,她做計畫的時候,會酌情降低要求,不要安排太多的事情——也就是對自己有點逼數,知道完不成就不要瞎寫了,計畫是做給自己看的,而不是發到朋友圈裝x。

  「開始的時候,任務安排得輕鬆一點,就能有更大的把握完成,一旦完成,我心裡就會產生很大的滿足感。」芝芝晃了晃手指,嚴肅地說,「這樣的話,第二天就有動力繼續了,相反,前一天的任務總是完不成,基本上就很難堅持。」

  莊家明聽著很有道理,又道:「但你還是做不完。」

  「這也很正常啦,做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又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做到,所以後面我根據自己的情況調整了。」芝芝托著腮,黑色的水筆轉溜在手指上,開出一朵黑色的花,「做計畫,心態很重要。」

  「什麼心態?」

  「自我調節的心態啊。事情那麼多,總有亂七八糟的事打亂計畫,所以,我一直和自己說,昨天沒有完成也沒有關係,今天重頭開始好了——反正我昨天也做了,不是沒做。」說到這裡,她停頓了片刻,回憶道,「有句話好像是說,對於時間管理來說,可以把每天都當做1月1日,不要怕重新來過。」

  莊家明看了她會兒,點頭說:「很有道理,不過,你最近的想法真的越來越奇怪了。」

  「有嗎?我一直都是這麼聰明啊。」她轉移話題,「你好像從來不做計畫,怎麼安排複習的啊?」

  她真的很好奇學霸的思維模式,但莊家明的答案格外得簡單:「頁數除以時間。」

  「每天定額?那不會做不到嗎?」

  「不會,做完以前我都不會做別的事。」

  芝芝:「……打擾了。」原來他就是那種自製力超強的人,那還玩個屁啦!

  莊家明說:「沒你想的那麼難,習慣成自然。」

  「那等我習慣後再來看看你是不是騙我。」她抽回計畫本,按照上面寫的第一條任務,開始攻克數學。

  唉,數學,數學!

  一晃眼到了下午兩點,莊家明收到程婉意發來的短信,問他在不在圖書館,在的話她就來送卷子。

  莊家明回復:[在的,謝謝你]

  她回了個笑臉。

  兩點半左右,順利擼完一道證明題的芝芝抬起頭,正準備活動一下脖頸,冷不丁聽見背後有人叫她:「關知之。」

  「啊?」她茫然地轉過頭,發現是程婉意。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無袖連衣裙,柔順的頭髮披在兩肩,溫婉又青春,而在身後一步遠的距離,有個和她三分相似的知性女子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程婉意的臉色不太好看,勉強擠出個笑來:「我來給你送卷子。」

  芝芝眨了眨眼,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假裝才想起來,重重拍了下腦門:「我這豬腦子,你來了啊,太謝謝了。」

  她走過去接過程婉意手中的資料夾,如釋重負:「你可幫了我大忙了,下次請你喝飲料。」

  「沒事。」程婉意沒有深聊的意思,轉頭和那個女子說,「媽,走吧。」

  程媽媽卻沒有輕易放過她,目光在芝芝身上一溜,轉到了同樣站起身來的莊家明身上,微微一笑:「這兩個都是你同學吧?你怎麼只給一個人?」

  「他成績好,用不著。」程婉意著急解釋,沒發現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談天說起別人的時候,「他」這個字最為微妙,不肯提名字,要麼是特別討厭,說出口就覺得髒了嘴,要麼心裡有鬼,說出來都會面紅耳赤。

  「阿姨好。」莊家明微微欠了欠身,鎮定自若。

  程媽媽回憶了下:「我好像見過你。」

  「這是我們班長。」芝芝搶答,「阿姨好,我叫關知之,謝謝阿姨。」

  程媽媽在書桌上巡視了番:「你們倆在複習?」

  「我們在準備一中的分班考。」芝芝抬出重點高中的招牌。

  這很有用,程媽媽的臉色緩和下來:「你們也是一中的新生啊,那又能和我們婉婉做同學了。」

  「是啊,婉意人很好。」芝芝業務熟練,面不紅心不跳地開始商業吹噓,「成績也好,不像我,老擔心自己考不上,這次真的多虧她了。」

  程媽媽笑了:「你們是同學,應該互幫互助的,婉婉,你要不要再和你的同學玩一會兒?媽媽一會兒來接你。」

  「不用了。」程婉意抿著嘴唇,很倔強的樣子,「走吧。」

  說完,不怎麼禮貌地掉頭就走。

  芝芝揮揮手:「謝啦。」

  程媽媽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莊家明,這才笑說:「那我們走了。」

  芝芝&莊家明:「阿姨再見。」

  程媽媽轉身追了上去,口中還道:「婉婉,你走慢點,等等媽媽。」

  這怎麼可能?程婉意越走越快,幾乎是小跑著沖出了圖書館。

  「你這孩子,這麼點小事情還和媽媽生氣啊。」程媽媽渾然不當回事,開了車鎖坐進駕駛座裡。

  在副駕駛上的程婉意再也按捺不住委屈:「你為什麼要跟我過去?」

  「媽媽只是想見一見你的同學。」程媽媽發動車子,解釋說,「難得看到你有那麼要好的朋友,媽媽想認識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程婉意別過頭,望著車窗上的玻璃:「你知不知道這樣我會很尷尬?」

  「有什麼好尷尬的,我看你的同學都沒放在心上。」程媽媽不在意地說,看女兒不應,又安撫道,「媽媽不是想干涉你交朋友,但你總要讓我知道你的朋友都是誰吧?」

  程婉意狠狠咬住了嘴唇,逼回了眼中的淚意:說什麼不干涉,全都是騙人的。她已經上夠當了,再也不會信了。

  程媽媽注意到了她紅彤彤的眼眶,不由皺起眉:「你哭什麼?難道我還不能見見你的朋友了?媽媽是怕你年紀小不懂,和亂七八糟的人在一塊兒玩,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和什麼樣的人交朋友很要緊。」

  「那你滿意了?」她脫口質問。

  「你這是什麼口氣?」恰逢綠燈驟然轉紅,車子來不及過馬路,急急剎住,程媽媽火氣上心頭,「有你這樣和父母說話的嗎?」

  程婉意心裡本來就難受得緊,再被母親一訓,再也忍不住,淚珠啪嗒啪嗒掉下來。

  女兒一哭,程媽媽的心就軟下來,深深歎口氣:「好了,媽媽不說你了,我是為你好,你以後就知道了。」

  程婉意抿緊了唇角,再也不肯說一個字。

  與此同時,圖書館裡,芝芝和莊家明在小賣部裡買了冰淇淋,坐在長椅上也聊起了剛才的事。

  「程婉意真慘,她媽控制欲很強的樣子。」芝芝咬著剛買的光明冰磚,含糊不清地說,「而且吧,一看就是那種很挑剔的人,絕對不允許女兒和成績不好的學生交朋友,必須『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啊!」

  這話太促狹,逗笑了莊家明。他道:「多虧你了。」

  「那是。」她毫不謙虛,「要不是有我在,她媽一看到你在等自己的女兒,哇塞,一頂早戀的帽子送給你們。」

  莊家明歎了口氣,不知該作何評價。

  「別歎氣了,有驚無險,快吃吧,三色杯要化了。」芝芝埋頭在雪白的冰磚裡,吃得臉上也沾到了白色的奶油。

  莊家明抽了張紙巾給她:「擦擦。」

  芝芝伸長了舌頭,努力想舔走。

  他受不了:「這樣很像狗。」

  「兩隻黃鸝鳴翠柳,我就是只單身狗。」她哼了句歌,繼續埋頭苦吃,清涼甜美的奶油落入喉嚨,痛快極了。

  啊,這種可以隨便吃奶油冰淇淋的日子,真是久違了!

  「……」莊家明忍無可忍,拿起紙巾懟到了她臉上,「擦掉,三歲啊你?」

  紙巾只被臉上的奶油黏住了一秒鐘,然後脫落掉下,險之又險地擦過她的領口,準確無比地落進了衣服裡。

  芝芝:「……有病啊你?」

  莊家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有點尷尬:「我不是有意的。」

  「嘁!」芝芝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冰磚,拉開t恤的領口,飛速拿了出來,揉做一團塞進了包裝盒裡,再一同丟進垃圾桶。

  她自己沒注意,但十六七歲,性別意識早已萌芽,莊家明被她的操作弄得猝不及防,狼狽地側過身去:「你能不能……注意一點?」

  芝芝環顧四周,無所謂地說:「又沒人,不然你要我忍著去廁所再拿嗎?很噁心的。」

  他氣急,卻還記得壓低聲音:「那你也可以提前說下,我幫你擋一擋。」

  「不要這麼緊張。」芝芝努力安慰他,對於老司機來說,青春期對身體的羞澀和敏感早就一去不復返,「我裡面穿了內衣,拉開也很安全。」

  莊家明耐下性子:「女孩子家家……」

  「哎呀,沒事的。」芝芝打斷了他,渾然不當回事,「我又不是掀裙子,就是偷個懶,女生掏肩帶也是這樣的,常見操作,淡定點。」

  莊家明深吸了口氣,把手上的三色杯遞給她。

  芝芝:「幹啥?」

  「吃吧,閉嘴。」他塞到她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芝芝低頭看了看,叫住他:「可是勺子你吃過了誒。」

  他僵住了,耳廓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哈哈一笑,跑過去還給他:「你慢慢吃,我去廁所擦一下,噗……哈哈哈。」

  雖然笑場不太厚道,但是真的太太太好笑啦!

  十六歲的日子,原來這麼歡樂的嗎?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重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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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3 AM

第6章 父與子

  時間轉眼到了八月十六日。

  這天是七夕,可惜沒什麼情人節的氣氛,外頭下了好大的暴雨,窗外望出去白茫茫的,遠方有悶雷聲滾來。

  芝芝不想沾一身雨水,放棄了出門,決定在家複習,在此之前,吃個早飯。她翻了翻冰箱,懶得煮面蒸包子,最後選擇煮了兩個水潽蛋。

  這東西不一定要加酒釀,其他也可。她拉開調料抽屜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角落裡的一袋凍米,立刻抓了把丟進去,只是太久不吃家鄉食物,錯估了體積,膨脹了滿滿一鍋。

  「太久沒吃了,失策失策。」芝芝念叨著,再倒了半盒牛奶,攪一攪,蛋已有七分熟,關火出鍋。

  盛了一碗,還有一碗。

  「……」她猶豫三秒鐘,跑去陽臺上吼了一嗓子,「家明哥。」

  莊家明恰好在陽臺上洗衣服,聽見聲音探頭看過來:「幹什麼?」

  「你吃了嗎?」

  「沒。」

  「我煮多了,過來吃唄。」

  「你不去圖書館了?」

  芝芝指了指外面:「雨太大,下午再去。」

  「我洗好衣服就過來。」

  芝芝朝隔壁的陽臺望了眼,發現塑膠盆裡堆了好幾件成年男性的衣服,遂問:「莊叔叔回家了?」

  莊家明點了點頭:「昨天晚上回來的,一大早又走了。」

  「真忙啊。」芝芝歎息。

  莊家明的父親莊鳴暉同志是建築師,工資不菲卻十分繁忙,加起班來動輒好幾個日夜,睡在設計院的宿舍不回家是常事。

  這麼一個大忙人,自然也沒空打理家務,攢了幾天的衣物都丟在家裡,過去是莊母收拾,現在只有莊家明瞭。

  芝芝看他接水準備浸洗,趕緊叫:「用洗衣機!」

  「壞了,一會兒找人來修。」

  「那就一會兒再洗啊,這麼大的雨你曬了也白曬,過來吃早飯吧。」

  莊家明很快過來了,解釋說:「我想早點洗好晾乾,我爸晚上應該會回來拿衣服。」

  芝芝把碗推過去,奇怪地問:「沒換洗的了嗎?」

  他沉默了會兒,緩緩搖了搖頭。今天早晨,他替父親整理衣櫃的時候,猜發現抽屜裡不是舊得發黃的汗衫、破了幾個洞的襪子,便是起滿了球的毛衣、鑽了絨的羽絨服,最新的一件衣服,竟然已經是前年買的了。

  數一數,整個夏天,父親換洗的衣服只有換下來的兩套和穿走的那一套。

  他知道抗癌的藥物十分昂貴,為了盡可能得延續母親的生命,家裡的積蓄多半都用在了上面,衣食住行的費用十分有限。但卻沒有想過,父親竟然苛待自己至此。

  芝芝看他不吭聲,猜想約莫是傷心事,便道:「那你拿過來用我家的洗吧。」

  「好。」莊家明應下了。

  吃過早飯,他先給修理工打了電話,要他們今天來修洗衣機,這才抱了一盆髒衣服過來清洗。

  芝芝發現他很細心地只拿了外穿的衣物,且深淺色分開,對洗衣機的功能也很熟悉,完全是做家務的老手。

  果然沒媽的孩子會更懂事一點。

  「洗衣服有點吵,你去我家看書吧。」他問。

  芝芝說:「沒事,一會兒的功夫,我正好和程婉意聊會兒天。」

  莊家明驚訝:「你們的關係變得這麼好了嗎?」

  芝芝笑眯眯地不說話。

  其實她也沒做什麼,只是那天程媽媽不經過女兒同意就跑去見她們,肯定引起了對方的不快。所以,她事後私聊了程婉意,先謝謝她幫他們借卷子,又誇她媽媽「漂亮有氣質」,小女生有了面子,自然不好繼續冷淡,於是上次說錯話的事就徹底過去了。

  「她挺在意她媽媽過來的事,可能怕我們有不好的印象吧。」芝芝聳聳肩,隨意道,「其實完全不會啦,同一個世界,同一個爹媽,不難理解。」

  莊家明不由微微笑了笑。他覺得芝芝有一點很難得,她總能體諒到別人的難處,絕不會指著別人的傷疤說「這不算什麼,有更慘的」,所以只要她願意,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

  「那我回去洗衣服了,一會兒過來拿。」

  「哎,家明哥。」她趴在椅背上,笑嘻嘻地說,「你給叔叔買幾件衣服唄,尺碼舊的衣服上就有啊。」

  莊家明有這個想法,但他從未替父母買過衣物,想到要去店裡詢問,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難為情。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太懂如何挑選,父親的年紀該穿什麼款式、什麼顏色好呢?

  芝芝 又道:「下雨不太好出門,網上買唄,搜一下男士夏裝就行了,顏色麼,要我說,衣服藍白灰不會出錯,褲子灰黑最保險。」

  他遲疑了下,點點頭:「好。」

  網購不必直面售貨員熱情的詢問和探究的目光,不止可以從容挑選外穿的衣物,也可以自然地購買貼身衣物。

  莊家明過去的貼身衣物都是由母親購置,自己從未去過商店。而母子之間也不會深入地交談這個問題,只是含糊地問一句「大小差不多嗎?」

  他都說「差不多」,但其實有的大了,有的小了。原以為母親不會知曉,可當娘的都對孩子上十二萬分心,穿的多的必然合身,很少穿的肯定不喜,久而久之也就不必再問了。

  可是,他的媽媽已經死了。

  今後吃什麼穿什麼,都要他自己打理。

  莊家明抬起了脖頸,盯了會兒斑駁的天花板,等眼眶裡的淚意消退後,才慢慢流覽起五花八門的網頁。

  他第一次給人挑衣服,非常謹慎,只挑父親常穿的款式,再每家對比價格,閱讀評價,反復斟酌後才下了單。

  兩日後的深夜。

  莊鳴暉拖著沉重的腳步下班回家,社區裡靜謐一片,只在走過一樓的某戶人家時,不經意地驚動了看門狗,傳出汪汪的叫聲。

  他放輕了聲音,慢慢挪上樓去,腦海中仍舊盤桓著母親的電話:「鳴暉啊,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舒沅,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是你工作這麼忙,總得有個人照顧你吧?家明才讀高一,學校裡的事情你能管到多少……」

  千頭萬緒湧上腦海,使得原本就因睡眠不足的腦袋更昏沉了。

  他晃了晃頭,加快了腳步。

  家裡漆黑一片,已經淩晨兩點多,孩子應該睡著了。他躡手躡腳地進屋,怕開燈吵到兒子,只用手機的螢幕照明。

  提包丟在沙發上,他輕輕推開門,蹲到衣櫃邊上,托著抽屜的底部拉出來。幽幽的螢幕光下,一張紙條躍入了眼簾。

  是他兒子的字跡,端端正正:舊的收起來了,換新的吧。

  他拿起紙條,發現下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睡衣,再抽開隔壁的那一格,又是上買的,不貴。

  一股淚意直沖眼眶。

  莊鳴暉摘下了眼鏡,揪著襯衫的下擺擦了擦,滿腦子都是「阿沅,我們的兒子長大了」,而後又覺得心酸,想著「要不是沒了娘,哪裡需要孩子操心這些事」,驕傲與愧疚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交織在胸膛裡,悶得發慌。

  他在原地蹲了好一會兒,這才戴上眼鏡,小心翼翼地捧起新的衣物,蹣跚著走向了浴室。

  隔壁屋裡,莊家明聽著嘩啦啦的水聲,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中的分班考定在八月二十五日,過了七夕節後,時間越來越不夠用。

  芝芝恨不得有個時間轉換器,一天能有36個鐘頭學習,又或者學個影分身術,十個自己能同時背課文。但想來想去,覺得都沒系統好用。

  她願意用重生的機會和十年的青春,交換一個不花錢就會死的系統,每月額度七位數的那種。

  可惜,沒有人和她交換?(:3」∠)?

  她只能繼續玩命複習,每天檯燈開到十二點多才關。

  今夜也不例外。

  關母躡手躡腳地走到女兒的臥室外,悄悄推開了門,透過手指細的門縫往裡瞄了眼,正好看見芝芝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樣子。

  她的坐姿絕對算不上標準,翹著腿,扭著脊椎,斜著寫字,旁人看了都替她覺得難受。關母一會兒想叫她坐直了寫字,一會兒又覺得她頭低得太低,斟酌再三,又覺得乾脆叫她睡覺算了,話都想好了,「讀書靠積累,也不差這麼一會兒」。

  但猶豫來猶豫去,這句話也沒說出口。

  最終,她只是輕輕帶上了門,摸黑回到了自己屋裡。

  關父也沒睡,問她:「芝芝還在看書?」

  這話可不得了,一下子點燃了關母的怒火,她選擇性遺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責怪關父逼女兒太甚:「都怪你,沒事提分班考幹什麼?又不是高考,芝芝中考前都沒這麼拼命!」

  關父一臉蒙,下意識地反駁:「你也說了啊,怎麼現在就怪我一個?」

  開玩笑,雖然他不記得自己的襪子放在哪裡,但女兒讀書的事記得清清楚楚,絕對沒錯!

  「就是你先提起來的。」關母言辭鑿鑿,並且不容反駁地批判了起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看看把孩子逼成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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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4 AM

第7章 核桃補啥

  做了十幾年夫妻,誰不知道誰,關父明智地停止了爭辯,只是說:「她知道用功是好事,實驗班和普通班區別大了去了,說是說高二還有機會,但和高一就進能一樣嗎?那是贏在起跑線上!她現在多學一點,高考就多一分。」

  「我怕她熬壞身體。」關母憂心忡忡,「老關啊,我們是不是給閨女的壓力太大了?」

  關父不知是因為天熱還是心煩,翻了好幾個身:「就你心疼女兒我不心疼?她馬上就是高中生了,現在不搏一把,以後就晚了。我們家的條件就這樣,沒什麼能給她的,你難道想她和我們一樣早起貪黑開館子?」

  他只有初中文憑,不懂什麼學問,卻知道三百六十行,坐辦公室吹空調的工作,總比賣口吃食有出息,自己窮點累點沒什麼,但不想讓女兒未來的日子過成自己這樣。

  這個道理,關母也懂,他們這輩子就這樣了,一眼看得到頭,可孩子不一樣,現在輕鬆,以後就要吃苦,反之這三年吃點苦頭,往後才能過上好日子。

  她歎了口氣,軟下了語氣:「那你明天去菜場的時候買只雞,燉點湯補一補。」

  「補腦不是吃核桃更管用?」關父琢磨了起來,「我去稱兩斤核桃吧。」

  關母反對:「核桃吃著麻煩,她也弄不來——你女兒手多笨你不曉得哦?」

  「那買剝好的。」關父說,「也貴不了多少錢。」

  關母很計較:「貴老多了,你買回來我給她弄。」

  「你哪有這個功夫,店裡夠忙的了。」關父不耐煩地說,「就買核桃,睡吧。」

  關母嘀咕了句,約莫又是心疼錢,他假裝沒聽到,翻個身睡了。

  沒多久,房間裡響起了扯鼾聲。

  第二天,東方還沒亮,關父就起床去菜場了。

  店裡的面種類都是固定的:鹹菜肉絲麵、紅燒大排面、紅燒鱔絲面、黑魚面、牛肉麵、榨菜肉絲麵、番茄雞蛋面,配菜也就那麼幾種,涼拌黃瓜、酸辣土豆絲、拌海蜇,再加個紫菜蛋花湯。

  夏天食材經不起放,做餐飲也講究新鮮,所以他每天買的菜都是定量的,寧少不多,小本生意,經不起虧本。

  去的攤子都是熟悉的老人,看人過來,不必多說,三下五除二就把分量稱好,收錢的時候習慣性抹去零頭。

  關父以最快的速度買完食材,踏進了一家剛開門的雜糧店。

  這家店裡賣穀物雜糧,也賣瓜子堅果,老闆娘是個身材偏胖的中年女人,動作麻利:「要點啥?我這兒都有。」

  「這個多少錢?」關父指著櫃子上最顯眼的小核桃仁。

  老闆娘爽快地說:「一罐四十五。」

  太貴了。關父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猶豫了下,又問下麵稱斤兩的薄皮核桃:「那這個呢?」

  「三十五一斤,多買可以便宜點。」老闆娘看出他手緊,主動問,「買給誰啊?」

  關父馬上說:「我女兒,她馬上要讀高中了。」

  老闆娘了然,熱情地說:「學生是要多吃核桃,補腦,你買這一罐罐的吧,都剝好了的,吃著方便。」

  關父下意識地搓了搓褲袋裡的幾張鈔票,眉心皺出深深的折痕。

  「我這裡還有核桃粉,沖一下就能喝,也很方便。」老闆娘給他拿了一罐,介紹說,「裡面有芝麻也有核桃,對學生特別好,四十塊錢。」

  一大罐的粉末看著比一小罐的核桃仁多很多,關父衡量了下,覺得這個更划算,遂點頭:「那就要這個。」

  兩分鐘後,他提著兩籃子重重的新鮮食材,懷揣著一大罐的芝麻核桃粉離開了菜市場。

  到麵館的時候,關母已經開了門,正在打掃衛生:「買了嗎?」

  「買了。」關父顧不得放下沉甸甸的籃子,把懷裡的核桃粉拿給她,「你別忙,先把這個給芝芝送過去,一會兒她起來就能喝。」

  關母猶豫:「事情那麼多,我晚點拿過去也行,她沒那麼早起。」

  「叫你去你就去。」關父捋起袖子,大步走進逼仄的廚房裡,「賣這個的說了,孩子喝了對腦子好。」

  關母只好同意了。

  於是,這一天芝芝起床的時候,就看到了餐桌上放的核桃粉,下面壓著她媽的一張字條:[你爸早上去買的,補腦,你記得沖一杯喝]

  她糾結地皺起了眉毛,該怎麼告訴爹媽,以形補形都是屁話,壓根沒用呢?更重要的是,核桃粉很、難、喝!

  十分鐘後。

  她撬開了蓋子,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堅果是好東西,反正也不會比減肥餐更難吃了。」

  下次再和他們科普闢謠吧。

  考試將近,芝芝和莊家明在圖書館裡為自己準備了一次模擬考。

  早晨出發的時候,天色暗沉沉的,好像隨時會來一場暴風雨 ,誰知道盛夏的天氣說變就變,才開始寫語文就出太陽了。

  豔麗的金光透出厚重的雲層,穿透圖書館的大玻璃,正正好照在莊家明身上。他穿著件寬鬆的白色t恤,衣袂被暈染出一圈圈的毛邊,幾乎透明。

  芝芝坐在他對面,好險沒看呆。

  說來,從小到大她沉迷言情小說最重要的一個緣故,就是因為莊家明同學的存在,現實的男主角範本在此,怎麼會懷疑小說的劇情呢?她真‧少女時代一直都相信《惡作劇之吻》裡的情節真的會出現。

  尤其是莊家和他們家的關係的確親密,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淪落街頭,莊家肯定願意收留她住下。

  到時候豈不是可以……嘿嘿嘿?!

  想想都美滋滋。

  然而,美好的願望在高中生涯真正到來時破滅了。莊家明還是江直樹的現實版本,成績好,帥氣,超受女生歡迎,巴特,告白??

  別說大庭廣眾之下告白了,就算是偷偷把情書塞到他抽屜裡,萬一被別人發現交給了老師,那就真的全校通報批評吧。

  想想看,週一升旗儀式,校長操著一口帶有口音的普通發,抑揚頓挫地說:「某某班的某某同學,小小年紀不知道學好,居然給藍同學寫情蘇……」

  oh,no!

  至於言情小說裡的「公主」「少爺」什麼的,校園裡沒有,夜總會很多。

  往事不堪回首。

  芝芝長歎一聲,托著頭看著對面的少年,心裡特別理解十年後喜歡十七、八歲男孩組合的粉絲。

  她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態,他要不是高中生,恨不得馬上和他早戀。

  目光太熾熱,莊家明驀地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沾上墨水了?」

  「沒有,看你好看,隨便看看。」她低下頭去。

  莊家明不信,覺得自己被青梅捉弄了。

  默寫完了古詩詞填空,芝芝在做閱讀理解前又往對面的少年身上瞄了眼。他有個繼承自母親的習慣,喜歡用鋼筆寫字,字跡帶著筆鋒,極有風骨,和她用水筆寫出來的軟綿綿的字體完全不同。

  但是……作為一個不愛好書法的人來說,看什麼字,肯定先看手啊。言情小說裡形容男主角,必然是像鋼琴家的手,白皙修長,在黑白琴鍵上跳躍時賞心悅目極了。

  「你到底看著我幹什麼?」莊家明擰起眉頭,「有話直說好了。」

  芝芝想了想,誠懇地說:「我就是覺得,我倆不在一個班也挺好的。」

  「為什麼?」

  「你影響我學習。」

  莊家明拿起筆袋裡的橡皮砸向了她的腦門:「不要找藉口,快寫。」

  「你這個臭毛病得改一改。」芝芝把滾落到身上的橡皮丟回去,「會投籃了不起啊。」

  莊家明又一個男神的地方是籃球打得普通,但投籃奇准,三分球一投一個進,站幾米外丟垃圾十次十中,鮮少失手。小時候去公園套圈,他次次能套中玩具,叫她恨不得套了麻袋搶回家去當童養婿。

  「我也行。」她掂了掂手裡的橡皮,揚手一丟。

  他背後路過的女生只覺得手背一痛,書沒拿穩,嘩啦一聲全灑在了地上。

  芝芝一驚:「哎呀!」

  莊家明趕緊站起來幫她撿書,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沒注意,你沒事吧?」

  「怎麼亂丟東西啊。」女生甩著手背,皮膚紅了一塊,要不是看他道歉誠懇又長得帥,哪裡肯輕饒,「下次小心點。」

  「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莊家明撿起了書,誠懇地說,「我幫你拿過去。」

  女生余怒未消,板著臉說:「那你幫我拿到借書台去吧。」

  莊家明二話不說,立刻接過她手上所有的書,抱著去了借書台。女生咬了咬嘴唇,揉著手背跟了上去。

  芝芝目瞪口呆:就多麻袋,給我一個道歉解釋的機會啊!她張了張口,又咽了回去,如果她自首的話,好端端的愛情片會不會就成了犯罪片??

  過了會兒,搬完書的莊家明回來了,撿起滾得老遠的橡皮放回筆袋裡,對她說:「你就不要亂扔了,砸到人不好。」

  芝芝眨眨眼,問道:「我砸的她,你幹嘛替我背鍋啊?」

  「我先扔的,不怪你。」他反過來安慰她,「別怕,她不嚴重,沒青也沒破皮,就是有點紅,我已經道過歉了。」

  芝芝哦了聲,表情有點微妙。

  莊家明卻已經放下了,重新拿起鋼筆:「快做卷子吧,來不及了。」

  芝芝更確定了,和他一個班的話,真的影響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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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4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6:44 PM 編輯

第8章 分班考

  用二十幾天的時間,過完初中三年的課程,有可能嗎?如果放在一個月前,芝芝肯定會搖頭:開玩笑,不闊能!

  但是現在,她做到了!

  依靠每天九點鐘開始複習,一直到晚上十點鐘睡覺的瘋狂補習,她成功地將計畫本上的全部內容完成了。

  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離明天的分班考還有10個小時。

  芝芝看著時間還早,準備臨時抱佛腳,再背一下古文和英語。然而才背了個開篇,臥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她扭頭去看,發現是父親站在門口,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來:「爸?」

  關父杵在門邊,沒進來的意思:「沒事,爸就是想和你說一聲,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一中在市里,你要早點起來。」

  一中在市區,而他們在下轄的縣城,過去大概要坐40分鐘到1個小時的公交。

  芝芝趕緊搖頭:「不用了,我和家明哥說好了坐公交去。」開玩笑,他們家又沒有車,讓父親開個電瓶車載她去一中,折騰她也折騰爹,何苦來哉?

  關父卻不同意:「你沒去過,我送你去,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去過了。」她不假思索地說,「考場也看過了。考試在九點,明天我們坐6點20的車過去,堵1個鐘頭都來得及。對了,明天中飯就在學校旁邊吃了,考完再回來。」

  關父沒想到女兒考慮得那麼妥帖,一時愣住了。

  芝芝靜靜地看著他,心裡很清楚父親的詫異,但她的靈魂已經成年許久,喜歡自己掌控生活,不可能再事事依賴父母。

  她需要他們慢慢習慣起來。

  「爸?」她笑一笑,安撫道,「我可以自己去的,你和我媽不用為我操心。」

  不知道為什麼,關父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遞過去二十塊錢:「你都有主意了,我就不說什麼了,不過……」

  她接過來:「什麼?」

  「好好看題,不要粗心大意,交卷前檢查一遍。」關父語重心長地說著,到最後才欲蓋彌彰似的補了句,「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芝芝笑了,點點頭:「知道了。」

  關父又立了片刻,好像找不到可以說的話了,視線落到錢上,一下來了靈感,忙不迭叮囑:「渴了就買瓶可樂喝,不要省錢,當心中暑。」

  她還是點頭。

  關父終於沒話了,站了站,擺擺手:「你背書吧。」

  哢噠,門被帶上了。

  主臥裡,關母問丈夫:「和芝芝說好沒有?我明天六點半叫她,七點鐘就能走,你騎車過去大概一個鐘頭……」

  她話還沒有說完,關父就打斷了她:「她和家明說了坐公交去。」

  「這怎麼行?」關母反應很大,「路上堵了怎麼辦?」

  關父說:「他們六點多就走,而且已經去過了,認得路也看了考場。」

  「啊。」這下關母也愣了愣,有點體會到丈夫剛才的感覺了。

  「睡吧,她不用我們操心。」關父躺進了被窩裡。

  關母在床沿坐了坐,馬上找到了新的任務:「那我去問問明天幾點鐘叫她。」說著,急匆匆又出去了。

  五分鐘後,她回來宣佈:「明天你先去開店,我五點五十分要叫她起來。」

  「嗯。」關父應了聲,抬手關掉了燈。

  然而,芝芝早就養成了鬧鐘開三個的習慣,她五點半就醒了,賴了十分鐘,在第三個四十五分的鬧鈴響起時,已經翻身坐了起來。

  「芝芝啊,五十分了。」關母掐著時間過來敲門。

  「我已經起來了。」芝芝打開門,沖向了廁所。

  關母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往她房間裡看了一眼,被子疊好了,書桌整整齊齊,上頭放了一個帆布包,鼓鼓的,露出的透明的檔袋裡塞著考試用的水筆和考試鉛筆。

  都弄好了。她咽下了叮囑不要忘記拿東西的話,突然有點失落。

  「媽我好了。」芝芝利索地收拾好自己,撈起帆布袋掛在肩上,「我走了啊。」

  關母回過神來,趕忙叫道:「早飯!」

  她今天沒去麵館,特地給女兒蒸了包子和糯米燒麥。

  芝芝急急剎車,跑回來扯了個保鮮袋,把包子燒麥都灌在裡面,順手拿走了昨天買回來的一盒純牛奶:「我走了。」

  「好好考!」關母追到門口。

  「嗯嗯。」她點頭如搗蒜。

  「不要粗心,題目看得認真點,不要提前交卷,做完了檢查一遍。」

  芝芝滿口答應:「知道了。」

  關母還想說什麼,對面的門吱呀一下開了,莊家明背著書包走了出來,和她打招呼:「阿姨。」

  「家明啊,早飯吃了嗎?」關母口中問著,已經去廚房給他拿包子了,「我蒸了包子,你拿兩個去吃。你爸爸呢?」

  莊家明答道:「他昨天沒回來。」

  「你今天考試他也不回來?」

  「我讓他不用回來的,中考我也是一個人去的。」莊家明說著,朝狼吞虎嚥的芝芝眨了眨眼,「再說還有芝芝。」

  關母想想有道理,把一袋包子塞他手裡:「好好考,你幫阿姨看著點芝芝。」

  莊家明點點頭,微微笑說:「知道了,謝謝阿姨。」

  芝芝懶得反駁,埋頭啃肉包子——噫,她媽做的肉包子就是好吃。

  六點二十分的公車人還很少,芝芝和莊家明找到了空位坐。

  天色已經很亮,沒什麼雲,放眼望去一片藍空。芝芝心情不錯,掏出了準備好的小本本:「背一下麼?」

  「我給你抽。」他拿了過來,隨手翻了一頁,「『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下一句是什麼?」

  「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她背完,得意地瞟他一眼,十年後的背誦,服不服?

  莊家明沒看出來有什麼好稀奇的:「我問的是一句。」

  芝芝踹了他一腳:「就你話多。」

  莊家明抬腿把她壓了下去:「不要亂動,踢到別人怎麼辦。」

  「好啦好啦,就你乖。」芝芝以前暗戀莊家明,主要是他成績好又長得帥,對他的性格倒沒什麼萌點,青春期的少女,還是喜歡酷一點或者冰山一點的男孩子,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覺得還是這種暖男款比較好。

  就像是嚴嚴冬日裡,捂在被窩裡的熱水袋,是南方狗唯一的慰藉!

  「還背嗎?」他問。

  「背。」

  路遇早高峰,中途又換了車,八點多的時候,他們到達了市立第一中學。

  校門不大不小,建築半新不舊,倒是綠化因為生長多年,鬱鬱蔥蔥,在盛夏的尾巴上搭出大片的清涼。

  門口樹立著兩塊公告牌,貼著分班考試的樓層和教室。

  莊家明和芝芝對了一下,他們倆一個在第一棟樓,一個在最裡面的一棟,區別十分明顯。

  「看來是根據中考成績分的。」芝芝饒有興致地瞄著名單,搗搗他,「哎,我們學校進了幾個啊?」

  趕緊給她念一念名字,免得又發生和程婉意那時一樣的尷尬。

  兩個月前的同學不認識了,怎麼都說不過去。

  反正也沒事,莊家明一個個找過去:「王詩怡、蔣悅、韓琮……」

  模糊的影像浮現上腦海,芝芝開始記起他們的樣子了,就好像是一塊積滿了塵垢的玻璃,被一點點擦去蒙塵。

  她環顧著熟悉又陌生的校園,對自己重生回到十六歲的事又多了幾分真實感。

  八點半,他們分開去各自的考場。

  臨別前,莊家明猶豫了下,還是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好考。」

  芝芝忍不住想逗她,故意問:「咋的,你想和我一個班?」

  「好看著你。」他笑了一笑,引得路過的女生紛紛發出抽氣聲。

  芝芝也跟著笑了:「那我就多努力一下囉。」

  分班考的時間很緊張,每門課的間隙只有二十分鐘,排個隊上個廁所的功夫就沒了。

  芝芝被分配在了條件最差的樓裡,廁所的沖水壞了,每次上廁所都覺得是種折磨,一整天考下來頭暈眼脹,懷疑自己可能中毒了。

  後來還是莊家明買的一罐冰可樂拯救了她。

  快樂肥宅水,包治百病!

  回去的公車趕上了晚高峰,堵了半天才到家,芝芝沒胃口吃飯,啃了兩個蘋果就對付了過去。

  關父和關母有一點最貼心,他們從來不在她考完試後問考得怎麼樣——雖然有點過分刻意,但不用應對依舊讓她松了口氣。

  接下來只要等三十一號報導就行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買住宿用品。

  關母認為這是家裡的頭等大事,考完試的第一天,她就趁著下午店裡空,開著電瓶車載著她去妹妹的服裝店了。

  路上,她的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衣服上帶著濃濃的油煙味兒,芝芝蜷縮在小電驢後面的位置上,覺得自己像是只鵪鶉。

  母親的話斷斷續續地送進耳朵裡:「我讓你姨給你帶了幾件衣服……你是高中生,不是小孩子了……但在學校不要攀比,我們家條件不好……你好好讀書……」

  都是老生常談。

  芝芝托著腦袋,心想:其實做孩子的,很少嫌棄父母窮,只會怪父母不公平。她雖然從來沒有穿過幾百塊的好衣服,但爸爸媽媽所有的愛都給了她,所以即便物質條件差一點,她也沒覺得低人一頭。

  她很幸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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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8:02 PM 編輯

第9章 開學大採購

  關母叫金美娟,芝芝的小姨叫金美蘭,名字有點土,但在小時候,金小姨是芝芝心目中最幸福的女人。

  因為她有一家服裝店!

  店裡那麼多那麼多的衣服,都是她的,這是何等樣的幸福。

  後來她才知道,開服裝店不比開麵館輕鬆,同樣十分辛苦。不過,她還是很高興去小姨那裡的,這就意味著又有新衣服穿了。

  下午時分,店裡的人三三兩兩,金美蘭正在和相熟的客人聊天,看到外甥女,臉上立刻揚起笑容:「哎喲,芝芝來了。」

  「小姨。」芝芝迎上去,視線本能地落在了最顯眼的幾個模特身上。

  關母和妹妹說:「昨天剛考完試,今天帶她來買幾件衣服。」

  「早就該買了,芝芝都是高中生了,不能像以前一樣隨便穿穿。」金小姨是個爽利人兒,嘴裡說著就拿出了一件韓版的連衣裙,上面是襯衣,下面是格子裙,非常少女風,「芝芝來試試這件,小姨店裡賣得最好的就是這個了,都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

  關母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不要這種,簡單大方的就行了,小孩子家家隨便穿穿。」

  「姐啊,芝芝都是大姑娘了。」金小姨把她拉到一邊,低聲勸說,「現在學校裡的小姑娘哪個不愛打扮。」

  「我知道,不然我帶她來買什麼衣服,又不是不能穿了。」關母不是不瞭解青春期少女的自尊心,但她自有一番顧忌,「她現在是學生,主要任務是學習,把心思用到穿衣打扮上怎麼行?普普通通就行了。」

  她不會讓女兒穿破破爛爛的衣服去,平白低人家一頭,可是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況且最重要的是,普通不出挑才能防止早戀啊。

  高中那麼關鍵的時候談戀愛,她和孩子爹指不定要氣到吐血。

  「這件不好。」關母看女兒戀戀不捨地摸著裙子,劈手奪下,拎了件平平無奇的牛仔外套,「試試這件。」

  芝芝別過頭,悄悄翻了個白眼。她媽真的是抓不住重點,一件裙子能早戀嗎?不和莊家明同班才最重要,平時挺明白的一個人,偏偏燈下黑。

  「外套用不著買,學校肯定會發校服的,到時候穿那個就行了。」她遊走在密密麻麻的衣架前,熟練地挑出了想要的衣服。

  一條牛仔褲,夏天能穿到深秋,再來一件衛衣,冬天穿在毛衣外面,可以扛過初冬,打底衫也是必需品,什麼季節都好搭配,唔,再來件針織開衫,秋風一起就能穿了,夾在校服裡面能抗好些日子。

  她挑挑揀揀,腦海裡已經和校服搭出了三四種配法,十分滿意,抱著滿滿一懷進試衣間了。

  搭配效果和她想的差不離,乾淨清爽,很學生氣。

  「媽,就要這幾件。」她挑完了。

  金小姨翻撿著,不大滿意:「怎麼都是藍白灰啊?小姑娘應該穿亮一點的顏色。」

  芝芝真少女那會兒比較害羞(其實是對身體發育的羞澀),不大喜歡紅黃粉一類的亮色,偏愛沉悶的藍白灰,等到成了老阿姨,喜好徹底顛覆,認為自己永遠十八歲,睡衣都是清一色的粉!

  回到十六歲,她也很想穿少女卡通風格的衣服,這不是沒錢麼,只好選性價比最高的了。

  不過不能說實話,她找了個藉口:「一中的校服就是藍白的,這樣好搭。」

  「不行不行,太老氣了。」金小姨堅決不同意,把她選的灰色衛衣改成了橘黃色,背後的印花是只超可愛的加菲貓,針織衫換成了版型更收腰顯身材的,「試試這兩件,別看你媽,聽我的。」

  芝芝只好再去試了一次。

  果然,比起之前的兩件,新的更活潑朝氣,讓人看了眼前一亮。金小姨給姐姐使眼色:「就這兩件。」

  關母沒 法抵抗一個母親看到女兒漂漂亮亮的誘惑,屈服了:「就這個吧。」

  芝芝:=口=

  行吧。

  買完衣服,她又和母親大包小包去了超市。

  關母盤算:「你們學校會發四件套,暫時不買了,臉盆要買兩個,毛巾四條,洗衣服你是用肥皂還是洗衣液?」

  「肥皂兩塊,一個洗內衣內褲一個洗普通衣服,一罐洗手液,一支洗面乳,一支防曬霜,面霜護手霜都要,還有沐浴露和洗髮露。」芝芝掏出昨天寫好的清單,熟門熟路地拐去了日用品區。

  關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總覺得女兒一下子過分獨立,搞得她這個當媽的很不習慣。

  但芝芝這麼做純粹是為了省錢,要是不按著單子去買,絕對會不知不覺買了很多有用沒用的,尤其是日用品,總是讓人覺得自己遲早會有用到的一天。

  牙刷兩支。牙膏一盒。一個水杯。兩盒大寶。

  沒一會兒,推車裡就堆滿了住宿的必需品。

  關母給丈夫打電話:「你關下店,我們在沃爾瑪……對,我是說了晚上再去,但是你閨女已經把東西買得差不多了,我們拿不動。」

  掛了電話,她看著連抽屜鎖都買好了的芝芝,心想,這性子像我。

  她金美娟,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麼能幹!

  芝芝用一天的時間買完了住宿用品和衣服。第二天,她問爹媽要了一百塊錢,說要買點文具。既然不打算教贊助費,家裡的現金很寬裕,關父爽快地給了她兩百塊,讓她看著買。

  她轉頭就跑去了莊家,借了莊家明的筆記型電腦網購。

  他問:「你買什麼?」

  「書包。」

  她實在受不了自己過去的審美了,最近一直都是背相對而言比較素淨的帆布包,但開學就不能再湊合了,必須買個看得順眼的。

  心愛的北極狐肯定買不起,但找到個品質和設計過得去的普通包沒問題,她流覽了會兒,很快找到了一個muji風格的雙肩包,布料結實,幾乎沒有多餘裝飾,唯一的缺點是容量不大——不過住宿生用不著背多少東西,足夠了。

  價格也很感人,才59.8,還包郵,滿100還可減5塊。

  「家明哥,你買嗎?和我用情侶款吧,這兩個才115,減掉折扣才110,省了十塊啊!」芝芝扭頭看著莊家明,目光熱切。

  莊家明繃緊了臉,餘光掃過螢幕,說是什麼情侶款,其實就是兩個撞色的同款,大小花紋都沒差的,再垂眼看著她,剛剛脫口說出「情侶款」的鄰家妹妹毫無自覺,滿臉都寫著「可以省錢了」。

  「不買。」他轉過了臉。

  芝芝遺憾地放棄了:「好吧,那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能湊單。」

  還真的有!這是家文具店,除了書包之外,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文具,芝芝挑了個大號的文件袋,準備用來裝試卷,又買了個同樣風格的筆袋,順嘴說:「我以為這家是仿母雞的性冷淡風,原來只有書包像啊,誒,這個筆袋可愛!」

  莊家明:「……」她剛剛是不是說了那個什麼冷淡??

  她很快湊滿了一百塊,心滿意足地get到了折扣,借用他的帳號付了錢:「這樣我下午只要去買筆就行了。」

  三菱un-155c-38、斑馬jj15、百樂juice,她來了!!

  如果你不愛學習,那就買文具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新的筆,新的筆記本,新的書……都能夠喚醒深埋在人心中的那一丟丟好學之心。

  ——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下只有三分鐘。

  但芝芝依然決定虔誠地完成這個步驟。

  她已經有了計畫。

  首先,筆 要買自己用得最順手的那幾隻,雖然會稍微貴一點點,但是學生需要大量書寫,握感好是最重要的,往後可以買替芯,貴不了多少。

  其次,筆記本貴在精而不在多,好看的封面是一時的,為了本子好看衝動購買,很有可能會因為寫不下筆而閒置,對於她目前的經濟條件來說,這樣的浪費有點可恥。

  所以寧可買實用的也不要買花哨的,最實用的是活頁本,容量大,還可以隨時增添內容。內頁要買純白,她已經習慣自己佈局規劃,方格和橫線都會阻礙她的思維,尺寸最好是a4,這樣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打孔器,就能用普通的白紙diy內頁,方便又省錢。

  草稿紙一本本買最不划算,她準備上了學後,去學校不遠處的列印店裡買一遝白紙回來。

  除此之外,小夾子、橡皮、圓規、尺、修正液、便利貼……全是不可或缺的道具。

  她心裡迅速過了一遍,扭頭問莊家明:「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買嗎?缺好多東西呢。」

  「不去。」莊家明低頭翻漫畫書,不看她。

  芝芝懵逼:他是不是生氣了?他為什麼生氣?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家明哥?」

  「嗯。」

  「一共一百零三塊。」她賠著小心,把錢放在他桌上,「放這裡了哦。」

  「知道了。」還是不看她。

  芝芝揣摩不透少男心思,苦思冥想,她做錯了啥?買東西叫上了他啊,難道是昨天去超市沒叫他?

  她猶猶豫豫:「你東西都買好了嗎?」

  「還沒,晚上我爸回來和我一起去。」他回答。

  芝芝掏了掏褲袋,滿意地發現自己果然塞進去忘拿了:「這是我列的單子,給你參考一下。」

  他接了過來。

  好像還是不對。芝芝皺眉想了半天,毫無頭緒,乾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撲過去扭住他的胳膊。

  莊家明本來坐在床上翻書,被她一撞,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關知之!你幹什麼?」

  「我要問你呢!」芝芝抄起他的枕頭,使勁揍他,「你幹嘛對我冷臉?我又沒惹你,你幾個意思?」

  莊家明拽住枕頭不讓她亂打:「放開。」

  「不放。」

  他用力拽。

  男生的力氣比女生大得多,芝芝用出吃奶的勁兒,憋得滿臉通紅。

  兩個人正僵持著,房門突然開了。

  莊鳴暉昨晚熬了個通宵,現在才回家,沒想到一進門就聽到房間裡乒鈴乓啷的,趕緊推門進去:「你們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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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6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8:02 PM 編輯

第10章 上學啦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在房間裡嬉鬧,往小裡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往大裡說,多少有點親密過渡,不知分寸。換做關母進來看到這樣的情景,心裡肯定咯噔一下,可男孩的父親不比女孩的母親,這方面要遲鈍得多。

  莊鳴暉推門進來,看到芝芝暴打自家兒子,第一反應就是:「家明,不要欺負妹妹。」

  「我沒欺負她。」父親沒感覺,莊家明已經覺得窘迫,耳廓通紅。

  芝芝看到他害羞,才反應過來自己是青春少女,應當注意異性間的分寸,訕訕地下床,裝乖叫人:「莊叔叔好。」

  「芝芝啊。」莊鳴暉對她露出和氣的笑容,「要不要喝飲料,叔叔給你買。」

  她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是來找家明哥借電腦的,馬上就回去了。」

  「這麼快回去幹什麼,你家裡也沒人。」莊鳴暉去開冰箱,想拿冰棒招待客人,可裡頭空蕩蕩的,連個雞蛋也沒有,心裡便是一痛。

  但他不敢在兒子面前表露出對妻子的思念,強忍著眼酸,從褲袋裡掏出皮夾,摸了張百元大鈔塞給兒子:「帶妹妹去買雪糕。」

  莊家明看他滿眼血絲,沉默了下:「我自己去買東西,你在家裡睡一覺吧。」

  「沒事沒事,爸爸沖個澡就行了,要買的東西那麼多,你一個人提不動。」莊鳴暉叮囑道,「你們去樓下吃點東西,我一會兒就下來。」

  「我自己去就行了。」莊家明抿緊唇角,語氣堅決。

  莊鳴暉搖頭,不容置否:「我陪你去。」

  父子倆僵持上了。

  芝芝趕忙打圓場,拽了拽莊家明的袖子:「我們去買雪糕,我想吃三色杯,走吧家明哥。」

  「你先和妹妹下去吧。」莊鳴暉開始收拾衣服。

  莊家明被芝芝拽出了門,但明顯不太高興,只是一貫教養好,不肯對旁人發火罷了。

  「不要板著臉了,叔叔專門回來就是為了陪你買東西。」

  他道:「我可以自己買,又沒多少東西。」

  芝芝樂了,解釋給他聽:「傻瓜,叔叔不是覺得你自己買不了,是想陪你買啊。你馬上要讀高中了,當爸爸的什麼都不做,心裡肯定過意不去。那天我和我媽去買東西,我很快買完了,她可不爽了,非要拉著我再去買雙球鞋。」

  莊家明一怔,轉頭看她。

  少女笑盈盈地看著他:「現在我們可以去吃雪糕了吧?」

  三十一號上午,關家在麵館的門上貼了張「送孩子上學,下午開門」的白紙,大包小包地搬著行李下了樓。

  莊鳴暉連忙打開後備箱:「放得下嗎?」

  「沒問題。」關父將行李一件件碼整齊,贊道,「這車夠大。」

  「院裡的車,我老早和他們說了要借來送孩子上學。」莊鳴暉笑了,他這些年沒攢下什麼錢,駕照雖然考了出來,但買不起車,好在單位的福利不錯,以他現在的職位,完全可以借公司的車來開。

  關母感激得很:「這次多虧你了,要不然這麼多東西還真不好辦。」

  「這話太見外了,難得兩個孩子在一個學校。」莊鳴暉擺擺手,又問,「今天過去了知道分班?」

  提起這件事,關母就有點發愁:「可不是,要考不進……」

  「考不進就考不進,才高一,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緊了。」莊鳴暉趕緊勸說。在他看來,關家夫妻心腸好人也勤快,就是太逼孩子,芝芝從小就被盯成績盯得緊,實在可憐。

  現在再擔憂也沒用,關母便住了口。

  樓道裡,芝芝和莊家明提著各自的書包下來了。

  關父問:「再檢查一下,你們沒什麼東西落下吧?」

  「沒,我都 檢查過了。」芝芝瞧了眼面前的小貨車,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看來行李絕對放得下,用不著擠著坐了——她真的受夠了瘦子就要坐別人腿上的待遇。

  家長們再三檢查,確認行李收整無誤,出發去學校。

  一中門口人山人海,停滿了車,其中有不少是賓士寶馬。莊鳴暉瞧見了,心裡有點後悔,早知道就問院裡借輛奧迪,這貨車雖然大,但給孩子們丟臉,萬一被同學瞧見了不大好。

  「門口車太多了,要不然我們停遠一點?」他問關父。

  兩個父親有默契,剛想答應下來,芝芝趴到了駕駛座的椅背上,提議道:「莊叔叔,那邊有個小門看見沒,是停車場的側門,你停那裡去,離宿舍也近。」

  「分班的成績貼在門口吧。」關母道,「我看那裡圍了好些人。」

  她說:「我和家明哥下去看分班和宿舍,你們在停車場等我們就行。」

  「成。」

  小貨車在拐角處停下,芝芝跳下車,囑咐道:「進停車場以後一直往北開,找個離宿舍近一點的,不然不好搬東西。」

  「你這孩子怎麼使喚大人?」關母虎著臉,「算了我陪你們倆去。」

  芝芝趕緊關上車門:「您算了吧,大門到宿舍遠著呢,腿不好的人就省省力氣。」

  大家都笑了。莊鳴暉說:「芝芝心疼她媽呢。」

  「她不氣我就不錯了。」

  他們說著,看著兩個孩子靈巧地穿過車流,迅速殺進了校門口擁擠的人群裡。

  佈告欄前站滿了人。

  芝芝個頭矮,墊著腳看了半天瞅不見,只好使勁推著莊家明:「你去看。」

  莊家明只好一邊道歉一邊往裡擠。

  分班從左到右,他很快在最左邊的第一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往下、往下、往下,險之又險地在頁末看到了「關知之」三個字,狠狠松了口氣。

  「我倆一個班。」

  「幾班?」

  「高一(1)班,在1號樓,我的宿舍是e樓504,你是d樓303。」

  「妥了,撤!」

  她熟門熟路地帶著莊家明繞了條小路回到了停車場,那裡也是人山人海,停滿了車子。

  三個家長已經把行李都提了出來,看到他們過來忙問:「怎麼樣?」

  「一個班。」芝芝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由衷高興自己省下了一萬塊錢。

  關父、關母齊齊鬆口氣,露出笑容:「那就好。」

  停車場的北門就對著宿舍樓,他們從那裡進去,省下不少路程。一中的宿舍區男女界限分明,a-d是女生宿舍,然後是學生管理中心,接著是e-h樓的男生宿舍。

  芝芝上次也住的d樓,但不是303,是305,舍友變了。

  「程婉意?」她叫著新舍友的名字,有點意外,「我們倆住一起誒。」

  程婉意還是文藝少女的腔調,文文靜靜地坐在床鋪上,看到芝芝進來,嘴角彎起,露出個笑:「關知之。」

  芝芝瞄了眼她的床鋪,發現都收拾好了,也就沒多管,找到自己的床位,在靠窗的上鋪。

  床上擺著一個大包裹,裡頭是宿舍被褥床單的四件套。關父把包扛下來:「這東西好,省得自己買了。」

  芝芝蹬掉鞋子,麻利地爬上床:「媽,把裡面的蚊帳給我。」

  「你下來,我幫你掛,你哪裡會掛蚊帳。」

  「我又不傻,給我給我。」她伸手。

  關母只好遞了蚊帳過去,口中念叨不停:「別掛反了,門朝外開……」

  芝芝撿了撿,很快找到頂上的四個角,抖一抖找出正反面,三下五除二系好了雛形,然後一個個結打得又緊又快,沒一會兒 便裝完了。

  對面床鋪忙碌的母親見了,對關家夫婦說:「你們女兒真能幹。」又懟下邊傻乎乎站著的自家孩子罵,「你看看你!」

  「我們家這個在家裡啥也不幹,懶得很。」關母可不想女兒交不到朋友,馬上從包裡掏出旺仔牛奶遞給同學,「小姑娘拿著。」

  女孩子不太好意思,推推拒拒,還是她爸爸接過了旺仔牛奶,又掏出了一大袋的果脯:「我們自家曬的果乾,嘗嘗。」

  「爸!」女孩子非常難為情,低聲說,「你怎麼把這個帶過來了,我不是說不要拿了麼,丟不丟人啊。」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丟人現眼不說,農村的東西拿到學校裡,大家不都知道她家不是城裡的了麼?肯定會看不起她的。做父親的被她一說,面上浮現出尷尬和窘迫來,遞出去的手僵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收回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

  芝芝探出身去:「紅棗幹嗎?我愛吃,給我一個唄。」

  這解了那父親的圍,他抓了一大把遞給她:「同學喜歡吃就多吃點,不值錢。」

  芝芝接過來嘗了一個,笑了:「好甜。」

  關母默默地看了看女兒,抽了張紙巾:「給我,我給你放一邊,等等再吃。」

  芝芝悄咪咪松了口氣,趕緊遞給她媽。

  果然,女兒討厭吃棗子,做母親的哪裡會不知道。但關母什麼也沒說,把棗子包起來放到一邊的小桌子上,和對方有一搭沒一搭攀談起來。

  芝芝很快整理完了床鋪,開始收拾衣櫃。

  關父本以為自己要累上半天,沒想到成了甩手掌櫃,只好宿舍上下轉了一圈,把查看到的瑣事一一轉告女兒:「你們洗澡要去澡堂啊,那裡才有熱水,我問過宿管了,說是用學生卡計費……」

  他說的事,芝芝都知道,但邊聽邊點頭,叫他們放心。

  過了會兒,有過一面之緣的程媽媽過來了,淡妝綰發,長裙高跟鞋,氣質吊打宿舍裡的所有家長。她站在門口,掃了一遍宿舍裡亂七八糟的行李,沒進去:「婉婉。」

  「媽。」程婉意走了出去。

  「我已經和王校長打過招呼了,你有什麼事就去找他。」程媽媽的聲音不高,但宿舍裡沒人說話,大家都聽見了,「每天給媽媽打個電話,有什麼想吃的,我叫阿姨做好了給你送來,身體不舒服不要強撐著……」

  家長們明白了,這個小姑娘家境不錯,看起來還有點關係,得罪不起。

  芝芝喝著她爸買來的冰可樂(罪過罪過),覺得自己解開了一個疑惑——怪不得程婉意好像沒什麼朋友呢,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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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8 AM

第11章 新生活

  兵荒馬亂的上午結束後,芝芝辦了學生卡,沖了一百塊錢,帶著爹媽去食堂吃了頓。他們倆最初不願意:「我們回去下碗麵條吃就行了。」

  「你們回去都幾點了?至少1點。」芝芝不知不覺又拿出了十年後教訓爹媽不要轉發微信謠言的氣勢,念叨他們,「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胃,等你們老了後悔就來不及了。」

  關家爹媽:「……」

  莊鳴暉忍著笑:「芝芝是關心你們呢,長大了。」

  「爸。」莊家明冷不丁問,「你晚上吃什麼?」

  莊鳴暉:「……」

  這下輪到關家夫婦笑了。

  關母說:「家明別擔心,你爸今天晚上和我們一起吃。」

  「就是就是,少管我們,管好你們自己就行了。」

  家長們拒絕這個話題,開始教訓他們好好學習,用心讀書。

  飯後,三個家長帶著滿肚子的擔憂回家了。芝芝和莊家明則去1號樓的教室,下午有開學典禮,事情多著呢。

  高一(1)班的教室在1號樓的四樓,也就是頂樓,從樓梯上去,首先是兩個教師辦公室,然後是4個教室,最旁邊則是洗手間和另一個樓梯。

  一班在辦公室旁邊。

  還沒到一點鐘,教室裡已經來了不少人,桌椅亂七八糟地堆著,程婉意拿了張表格,正在登記名字,看到他們過來就說:「班主任來過了,說女生打掃衛生,男生去搬書。」

  「哎呀,莊家明。」有個男生抱了厚厚一摞書進來,看到他馬上道,「快和我下去搬書,就沒幾個人來,重死我了。」

  莊家明立刻下去幫他。

  芝芝看到角落裡還有抹布,拿了塊擦起窗臺來,旁邊有個紮著馬尾辮的女生看到她:「關知之,你也在這個班啊。」

  「是啊。」芝芝卡了一下,老毛病又犯了——這妹子叫啥來著?

  女生繼續道:「我們班好像就你、莊家明、我、韓琮、程婉意四個是一個學校的,其他都不認識。」

  芝芝想起來了,剛才把莊家明叫走的小男生就叫韓琮,那麼問題來了,她叫啥?

  最後是程婉意叫出了她的名字:「王詩怡,別用濕抹布擦,全是水漬。」

  名字get!

  王詩怡假裝沒聽見,嘴裡嘀咕著:「切,就會使喚人。」

  芝芝被戳中迷之笑點,頓時樂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到了,下午一點鐘,教室裡已經坐得滿滿當當,芝芝暗地裡數了數,發現他們班至少有六十個人。

  班主任走了進來,是個有些胖的中年女人,圓圓的面孔,戴著眼鏡:「大家坐好,不要說話了。」

  學生們稍微安靜了點,但還有人咬著耳朵。

  她走上講臺,拍了拍桌子:「安靜。」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不輕不響,既不會讓學生覺得溫柔好欺負,又不會太兇狠把人嚇跑,分寸拿捏得特別好。

  下面的聲音小了點。

  她不說話,冷淡又平靜地注視著說話的人。

  迫人的視線下,說話的人情不自禁地住了口,教室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姓林,是你們的班主任,教數學。」林老師扶了扶眼鏡,自我介紹,「能進我們這個班的,大多數是原來學校裡的尖子生,應該知道學習是為了誰。況且,你們已經是高中生,不是初中生了,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強調紀律……」

  開場白後,第一件事就是排座位。

  「到走廊裡排隊,從矮到高。」

  學生們推攘著排好了隊,林老師就站在門口,兩個一點安排位置。

  芝芝個頭不高,和王詩怡被分到了第二排,做了同桌。

  「唷,學校防 早戀挺嚴的,都不男女混坐。」王詩怡大概是個話癆,迫不及待地發表言論。

  芝芝也發現了,林老師的位置安排得十分巧妙:一排十個人,分成四個大組,性別則是女男女男,第二排與第一排重合,第三排性別錯開,第四排與第三排一樣,第五排再回到第一排重複。

  所以,對於好幾排的同學來說,不僅同桌是同性,後桌也可能是同性。

  重點高中就是重點高中,男女同桌什麼的,根本沒有生存的餘地,言情小說裡都是騙人的。

  莊家明在她隔壁一組,但位置排在很後面,要努力轉過頭才能看得到。

  接下來是選班幹。

  林老師點了名:「莊家明,你當班長,甯玫,你當副班長,站起來給大家看下。好了,坐下吧,其他的班委大家可以競選,先從學習委員開始吧。」

  王詩怡繼續說悄悄話:「班長肯定是按成績選的,我記得寧玫考了第二。嘿,可惜了,程婉意好像第三。」

  芝芝點點頭。她記不清程婉意和王詩怡的名字,但寧玫不同,家明與玫瑰可是經典梗,她當年吃醋了很久——唉,小女生就是這麼無聊,屁大點事都很在意。

  學習委員的競爭挺激烈,好些人上去選了,包括程婉意。芝芝決定一會兒投票給她,畢竟借過她考卷,不回報一二說不過去。

  王詩怡問:「你要參加嗎?」

  「沒興趣。」她大搖其頭,重溫校園生活,再過一遍高三已經夠嗆了,其他的事就算了吧。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一個多小時後,班幹競選進入投票環節,莊家明和甯玫一起唱了票,結果是:學習委員程婉意,體育委員韓琮,文藝委員紀可人,勞動委員余濤。

  陣容和記憶裡一樣,芝芝把人和面孔對上了。

  班幹選完後,差不多到了三點鐘,林老師叫他們去走廊排隊,準備去禮堂參加開學典禮。

  所有的典禮都是一樣乏善可陳,在此不細表。

  總之,典禮結束後,新生們熱熱鬧鬧去吃了頓晚飯,然後趁著晚自習前的一個小時洗澡洗衣服。

  芝芝仗著重生前的經驗,賊精地在同學們反應過來前就洗完了,並且搶到了宿舍前最好的地方晾上了衣服。

  幹完這幾件事,她才跑去吃晚飯。

  莊家明已經吃完了,另打了一份飯等她:「怎麼這麼晚才來?」

  「洗澡洗頭。」她坐下,飛快開吃,「你最好也馬上去,記得提熱水壺下來,洗完澡打了水回去,衣服可以晚上再洗。」

  莊家明:「……」

  「快去啊,不然下了晚自習很快要熄燈,你難道要用冷水沖嗎?」

  宿舍裡有個蹲坑和淋浴間,但只有冷水,搶不到澡堂洗澡的只能打了熱水上去自己擦洗,可麻煩了。

  莊家明還沒適應住宿生活,就算有她提醒,也遇到了不少問題,好險才趕在晚自習前五分鐘到了教室。

  教室裡亂哄哄的,大家忙著認識新同學,桌上堆著新課本,氣氛浮躁又熱鬧。

  林老師見怪不怪,踩著自習的鈴聲進門,張口就是:「今天的晚自習,我們來講一下你們分班考的考卷。」

  學生們:「……」

  芝芝:重點高中就是這麼硬核!

  一張考卷,迅速將飄在半空中的學生們拉回了現實。

  林老師一邊發卷子一邊冷笑:「怎麼,以為考完中考就輕鬆了?我告訴你們,想得美,高中三年只會比初中更重要,中考你們是和市里的人比,高考呢?你們要和全國的人比……」

  學生們安靜如雞,縮著腦袋看卷子。

  芝芝聽著老師碎碎念的bg,生疏地在考卷上寫解題步驟,神思飄遠:重生再 過一遍高三,到底是上上簽,還是下下簽?

  關父和關母有點不太適應女兒不在家的日子。

  深更半夜,兩個人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關母擔心極了,念念叨叨:「你說咱們閨女能適應住宿麼?那麼多人住一起,會不會睡不好?」

  「不習慣也得忍著,大家都這樣,難道就她一個嬌氣啊?」關父悶悶地說。

  關母嗓門大了起來:「敢情她是我一個人的閨女?你這個當爹的有沒有良心?」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關父翻了個身,挪開枕頭,「你不睡我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關母冷笑:「行,你睡吧,以後女兒的事和你沒關係。」

  「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啊。」關父煩躁地說,「我女兒我能不心疼嗎?但你有什麼辦法,我們總不能讓她走讀回家吧?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中,半隻腳跨進了大學,你別給你女兒扯後腿。」

  關母的口吻軟和下來:「我也想我女兒讀大學,可是……唉!」

  「行了,你女兒怎麼樣你自己不知道?睡著了把她賣了都不知道。」關父安慰老婆,「她心大著呢,沒事的,現在去市里你就這樣,以後她去外地讀大學了,我看你怎麼辦。」

  「放心,讀大學我高興都來不及,倒是你,哪天女兒結婚了你別哭。」關母毫不留情地說,「像我生她的時候哭成那樣,那就丟臉丟到家了。」

  關父冷不丁被掀了老底,面上很過不去,嘴強道:「誰哭了,你亂講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

  「不跟你講,大半夜的發神經。」

  關母打贏了嘴仗,也不和他計較,翻身睡下了。

  同一時間,對面的莊家。

  莊鳴暉剛剛下班,一如既往地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家門,家裡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只有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

  他在門口立了片刻,按亮了燈。

  胃裡傳來陣陣的饑餓,他趿拉上拖鞋,走進廚房,想看看儲物櫃裡有沒有泡面,今天的活兒趕得及,他連晚飯也沒吃,餓得有點受不了了。

  拉開熟悉的櫃子,本以為會看到幾包過期的泡面,然而眼前的場景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裡面塞滿了泡面、餅乾和麥片,一盒盒一袋袋,碼得整整齊齊,還有一張草稿紙撕下來的便條,寫著「冰箱裡有餃子」。

  莊鳴暉倏地攥進了紙片,快步走到冰箱前,用力拉開了門。

  冷藏櫃裡空空如也,但冷凍格裡塞得滿滿當當,不是速凍餃子、湯圓,就是饅頭、包子,全是果腹的食物,也有一張紙條,「櫃子裡有泡面」。

  「這孩子……」他摘下了眼鏡,想說什麼,喉頭卻哽住了。

  天邊一彎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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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8 AM

第12章 迷惘

  一中實驗班的課程以緊張快速聞名,但對於芝芝來說,知識點都是舊的,溫故比知新容易得多,所以她的生活節奏反而一下子放緩了。

  她按照老師的進度學習著,順便重新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可是沒有頭緒。

  不過沒關係,她有一盞blgblg的明燈。

  莊家明同學上輩子是人生贏家,她覺得可以參考下,如果合適的話,可以直接偷懶照搬。

  但兩人坐得遠,課間人又多,芝芝等了兩天才找到機會。

  體育課上,大家花了半節課學完了跑步的姿勢,剩下的20分鐘便是自由活動。男生們興致勃勃地搶了籃球,叫莊家明一塊兒去。

  芝芝截胡了:「班長借我下。」

  男生們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起哄說:「找班長幹嘛啊?」

  「談人生。」芝芝隨口說。

  於是他們更興奮了,搭著莊家明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咬字:「人生啊……」

  芝芝「噫」了聲,直言不諱道:「你們這是啥語氣,以為我要表白?我傻了嗎?去去,別妨礙我,我有正經事。」

  破解曖昧最好的辦法就是打直球,她自己戳破了「表白」兩個字,一切魑魅魍魎無所遁形,反而是男生們不好意思起來,顧左言他:「班長,我們等你啊。」

  「不用了,你們打吧。」莊家明搖了搖頭,率先走到了活動室旁邊的樓道裡。

  芝芝跟了過去,嘟囔道:「說個正經事,搞得演惡作劇之吻一樣。」

  莊家明扭頭看看她,莫名好笑。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男女生之間的交往就有點微妙了,談戀愛三個字是某個刺激的禁忌,忌憚又嚮往,沉默又張揚,他收到過很多情書,也面對過很多次的打趣。

  然而,再多的次數也無法習慣,每次遇見相同的事,他依然會感覺到尷尬、為難和不好意思。但芝芝好像沒有這樣的感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也可以說出心照不宣的禁忌詞。

  大概是還沒有長大吧。他想著,問:「你要和我說什麼?」

  芝芝專注地看著他,莊家明隨意靠在斑駁的灰白牆壁上,一束束光線從天窗裡照進來,灰塵浮動,有種夢幻的美感。

  事實上,這的確是一場隔著時光的對話。

  「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七歲的時候,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氣氛搞得那麼嚴肅,問題卻如此幼稚,簡直像是個捉弄人的玩笑。但莊家明想了想,認認真真地回答:「多陪陪我媽。」

  這是個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答案。芝芝點點頭,又問:「除此之外呢?」

  「看住旺財,不要讓它死了。」

  芝芝的心情徒然低落起來。

  旺財是莊奶奶養過的一條土狗,小時候芝芝和莊家明都很喜歡,隔三差五去和它玩,奶萌奶萌的。可是沒兩年,狗子就因為誤食了毒香腸死了。當時他們正在念小學,放學回家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甚至都沒見到最後一面。

  莊家明看她不說話,想了想又道:「我的小浣熊卡片沒有集齊。」

  芝芝一頭黑線,旋即回過神:也對,她說的是七歲,七歲能幹嘛呢。她歎口氣,總結道:「你想彌補遺憾。」

  「嗯。」他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母親蒼白的面容——溫和秀麗的婦人忍著化療的疼痛,握著他的手說:「媽媽沒事,媽媽還要看著家明長大。」

  可是他虛歲才十七,明明還沒有長大。

  芝芝看他神色黯然,半是好奇半是打岔:「你就沒想著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什麼的?」

  莊家明挺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坦言道:「我現在也不知道什麼發財的辦法,回去了也沒什麼能做的。」

  這倒是和她現在的想法不謀而合,變作了高中生,除了好好學習,又能做什麼呢?

  「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問。

  芝芝找了個藉口:「沒什麼,就是想如果能回到小時候,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他聽了,很關心地問:「上課聽不懂嗎?」

  「還好,就是……」她支吾道,「從小開始好好學,肯定比現在省力,誒喲,隨便想想而已,不要當真哈。」

  他搖搖頭,認真道:「離高考還有三年,現在開始好好讀,一點都不晚。」

  芝芝猶豫了下,想起另一件事來:「那長高呢?」

  「也不晚。」莊家明笑了,「以後每個禮拜跟我打球。」

  她胳膊交叉比了個x,嚴肅道:「討厭籃球。」

  他換了一個:「羽毛球?」

  「那還可以。」

  莊家明站直了身體,招招手:「器材室裡還有一副拍子,我陪你打吧。」

  「現在?」

  「所有的事,只是從『現在』開始不算晚,從明天開始的話……」話音頓住,回憶紛至遝來。

  「家明,外面下雪了,今天是不是平安夜啊?」

  「明天才是。」

  「哦。」她有些惋惜的樣子,但很快振作起來,「差一天也沒什麼,晚上叫上你爸,出去吃個飯吧。」

  他歉疚地問:「今天要去老師家裡補課,明天去好嗎?」

  「看我這記性。」她懊惱地撫了撫額角,笑了起來,「你明年就要中考了,當然補課重要,明天吧。」

  然而,23號的晚上,他的母親就病重進了醫院,四天后,她就過世了。

  陰影吞噬了少年俊秀的面孔,悔意如浪潮淹沒了他。

  直到……「行了,這碗雞湯我幹了。」芝芝揪住了他的袖子,小跑著把他拽出樓道,沖向灰塵浮動的器材室,嚷嚷道,「咱們趕緊的,還有十五分鐘!」

  然後,她被虐了十五分鐘。

  莊家明欲言又止許久,沒忍住,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水準也太爛了。」

  「滾!」

  下午時分,關母受到了丈夫的通知:「美娟,一會兒咱們買點東西,回鄉下一趟。」

  關母唬了一跳:「怎麼了?」

  「大哥又生了個。」關父摸出打火機,香煙叼在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怕我反對,一直沒和我說,也沒住院,今天早上才打電話過來。」

  關母皺起眉頭:「小子還是閨女?」

  「小子,六斤八兩。」關父吐了個煙圈,表情複雜,「家裡還有多少錢?包個紅包過去,罰款得交好幾千呢。」

  關母冷笑:「三個了,他怎麼養得起?!」

  關父也沒話好說,農村戶口能養兩個,他大哥一胎生了個閨女,二胎還是個閨女,心裡頭一直不大得勁,這不,小閨女還沒上學,拼死拼活又生了個。

  「家裡也沒多少錢。」關母算算帳,不情不願地說,「我本來還想著芝芝沒交贊助費,剩下來的錢給她買台電腦——現在的學生家裡誰沒有電腦啊,連家明的爺爺奶奶都知道要買一個送給孫子。現在好了,買不起!」

  關父說:「暑假再買。」

  這算是個保證。關母滿意了,揣上卡去銀行取了兩千塊錢,用紅紙包了,又買了些奶粉水果。夫妻兩個人關了店,騎上摩托車去鄉下。

  關父的全名叫關大河,他大哥叫關大江,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當地的經濟尚可,雖然是鄉下,但房子是自建的兩層樓房,不氣派,但乾淨敞亮。

  「來啦?」關大伯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粗糙,三十多歲的人像四十來歲,很顯老,但四肢精 壯,很有些力氣,看到弟弟、弟媳過來,很高興地叫母親,「媽,大河和美娟來了。」

  關老太太頭髮花白,穿了件花褂子,坐在小板凳上搓尿布,看到二兒子回家,笑得眯起眼睛:「大河,快去看你侄子,哎喲,長得可好了。」

  「媽,這個給大嫂。」關母遞了東西過去,擼起袖子,「我來洗吧。」

  「不用不用。」老太太很能幹,一把推開兒媳婦,「你去看看你大嫂。」

  關母也不勉強,順勢上樓去:「那我看看孩子去。」

  二樓的臥室裡,關大伯的妻子李翠正抱著孩子餵奶,關母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哇哇大哭的小子,胳膊腿像一截截蓮藕,白白胖胖,生得是好,與之相反的是哺乳的李翠,面色蠟黃,像是生了場重病。

  「大嫂。」關母放下東西,先誇孩子,「娃長得真好。」

  李翠露出一絲笑意,神態放鬆:「總算是個兒子。」

  「唉,苦了你了。」關母體會得到她的難處,忍不住歎氣。

  不知道是不是產後的情緒很不穩定,李翠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美娟啊,你知道這兩年我過得什麼日子……我出門都不敢直起腰杆說話……我沒底氣啊,我沒給老關家留個後……」

  「男孩女孩都一樣。」關母口中說著,心裡也很清楚鄉下到底不比城裡,沒生兒子,生再多姑娘都是絕後,出門要被指指點點,還有七大姑八大姨一天到晚勸離掉再找一個。

  「我日子過得苦哇。」李翠抱著懷裡的兒子,像是抱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幸好這孩子爭氣,要不然我真的只有喝藥死了算了。」

  關母知道她不是隨便說說,這個大嫂是人家抱養來的養女,親生父母不要她了,和養父母又因為結婚的關係鬧翻,要是和關大江離婚,真的是無路可走,喝農藥一點也不稀奇。

  於是趕緊勸:「都過去了,這不是有了嘛,取名了沒有?」

  「還沒,孩子爹說要請大爺爺取。」李翠的臉上又露出笑意,「是個兒子呢。」

  關母明智地沒有接這個話題,問起她的身體來:「你臉色不大好,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不要緊,我都生過兩次了,月子好好坐就行。」胖乎乎的小子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李翠捏了捏乳-房,發愁說,「我這次奶不多,喝了幾天豆腐湯都不下來,孩子吃不飽,老哭。」

  關母趕忙說:「我買了奶粉,給孩子沖一杯。」

  「好好。」李翠應著,晃著懷裡的孩子,哄個不停。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小女孩玩鬧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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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8 03:29 A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9-24 08:43 PM 編輯

第13章 讀書不簡單

  門外,關父和關大伯也在聊天。

  關父塞了紅包過去:「給大嫂和孩子買點好的。」

  關大伯捏一捏就知道有幾千塊,眼睛發酸:「唉,大哥、大哥沒本事……」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關父摸出煙盒,讓了兄長一根煙,自己捨不得再抽,叼在嘴裡過過癮,「我養一個,總比你養三個負擔輕。」

  關大伯也捨不得抽,把煙夾在耳朵上。

  「真有困難,別扛著。」關父看見田埂上跑來跑去的小女孩,「那是二妞吧?兩個小的能不能照顧得過來?要不然我接咱媽去住兩天?」

  關大伯搖頭:「家裡多虧媽幫襯著,二妞麼,我想著送她去村裡的托兒所,家裡實在照顧不過來。」

  「大哥,不是我這個當弟弟的說你,要養你也該等二妞大一點,現在你們全照顧小的,她還不懂事,難道給大妞帶?大妞也要讀書啊。」關父按捺不住,數落起來。

  關大伯訕訕笑了笑,說:「還是得有個兒子,大河,你也再生一個。」

  「我不生。」關父搖頭,「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我就想供芝芝讀書,讀出個大學生來。」

  「芝芝是爭氣,但是啊,」關大伯語重心長地說,「閨女用不著讀那麼高,再養個,總得有個兒子。」

  關父擺擺手:「不養不養,閨女也挺好的。」

  「閨女不行。」關大伯有了兒子後,終於能挺直腰杆,理直氣壯地勸說,「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啊。」

  「我只想孩子有出息。」關父的追求和兄長完全不同,斬釘截鐵地說,「我要供個大學生出來,要是還能往下讀,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下去。」

  關大伯皺緊眉頭,依舊不贊同,但他笨嘴拙舌,實在說不出什麼理由,只好歎了口氣,心裡想,好在自己已經有了兒子,列祖列宗看在關家沒絕後的份上,也不會太怪罪這個弟弟。

  他這般想著,終於得到了些慰藉,嘴角連同眼睛露出深深的紋路:「走,看看你侄兒去。」

  關父和關母在老家待了一個下午,四點多方才回去開店。

  關大伯送走夫妻倆,回頭和老母說:「媽,你咋也不勸勸大河,沒個兒子總歸不像話。」

  老太太唉聲歎氣:「美娟身體不好哇,他們又是城裡戶口,查得嚴。」

  這是鐵錚錚的事實,關大伯沒轍了。他對弟媳婦沒什麼不滿,覺得是個踏實本分的女人,因為要生個兒子就攛掇著弟弟離婚的事兒也做不出來。

  思來想去,他最終得到了一個能接受的答案:「唉,老二命不好啊。」

  命不好。三個字,所有的苦難都能解釋。

  國慶日前兩天,林老師宣佈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十月十五、十六號兩天月考,二是十七號、十八號運動會。兩個節目擠佔了整個週末。

  鑒於一中本來就是半月回家一次,平日裡不能回家的週末,他們也要坐在教室裡上半天的自習課,因此高中第一場運動會還是挺受期待的。

  隔日要回家,體育委員拿到報名表以後,抓緊時間在班裡逮人報名。機靈點的學生都知道早報能選輕鬆的項目,晚了只能被分配,男子1000米和女子800米可是苦差事,誰也不想嘗試。

  同桌的王詩怡運動細胞不錯,主動報了跳遠。韓琮登記完,順口問芝芝:「關知之,你要不要報一個?」

  芝芝在攻克物理,頭也不抬地說:「不報。」

  他提醒:「班長報了1000米。」

  「喲,為人民服務,偉大。」芝芝隨口表揚了下,筆尖在紙上刷刷刷,繼續做題。

  韓琮不肯甘休,再接再厲:「你不表示表示?」

  芝芝沉思少時,慎重道:「到時 候我一定寫個加油稿,好好表揚這種為同學分擔,大公無畏的人民公僕精神。」

  韓琮使計不成功,恨恨而走。

  人一走,王詩怡轉頭就問她:「你真不報名?」

  「月考為重。」芝芝咬著筆桿,含糊不清地說,「我要是考不好,會挨罵的。」

  初中時她們倆雖然同班,但各有各的玩伴圈子,關係很疏遠,這學期做了同桌才熟悉起來。王詩怡不曉得她家的情況,信了,又說:「韓琮真狡猾,居然拿班長當藉口。」

  芝芝被她提醒,倒是想起來了:「好端端的哄我,是有人成功了?」

  王詩怡同學的八卦雷達十分敏銳,立刻接了句:「他第一個找的班長,第二個找的寧玫,第三個是程婉意!」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竊竊笑了起來。

  他們班裡,甯玫和程婉意是最出挑的兩個姑娘。程婉意自不必說,程媽媽在宿舍裡說的話很快傳遍了女生宿舍,大家都知道她家挺有背景,兼之她為人清高,獨來獨往,同性緣一般,卻是男生們尤其喜歡的女神人物。

  而寧玫不逞多讓,長得比程婉意美(程勝在氣質好),家裡不算富貴,但父母都是老師,做事落落大方,對老師的態度不卑不亢,女生緣很好,很快有了個以班幹為主體的小團體。

  據說男生宿舍已經為兩個妹子誰更受歡迎展開了討論,最後程婉意因太符合夢中情人的范兒,險勝一籌。

  沒過多久,寧玫聽說了,少女心高氣傲,不知道從哪個初中同學嘴巴裡聽到程婉意喜歡莊家明,最近似有若無地和他走得很近。

  「這可是班花的競爭。」王詩怡非常能理解,小聲興奮,「一山不容二虎,必須分個高下啊!」

  芝芝覺得挺有意思:「她們倆是要比誰能拿金嗎?」

  「也可能比誰能拿下班長?」王詩怡揣測。

  芝芝悚然一驚:「這不行。」

  王詩怡八卦的眼神飄過來:「為啥?」

  「班長這條件。」芝芝壓低聲音,「起碼得配個真白富美,家裡有上億家產,出身名校,人美心善的那種。」

  王詩怡:「……你還真敢吹啊。」

  芝芝自覺說的不誇張,因為事實正是如此,但還是補了一句:「真心喜歡就算了,較勁兒拿感情開玩笑,過分了啊。」

  王詩怡瞅瞅她,想問什麼又忍住了。

  芝芝岔開了話題:「下節課要默寫單詞,你幫我報一下吧。」

  「行。」一中的英語老師可不好糊弄,每課必默寫,出錯一個就要叫小組長盯著重默,五個以上,辦公室見。

  芝芝而今雖沒想好未來的打算,但考個更好的學校,有機會去國外交換一年的念頭已經有了,故而很肯在英語上下功夫。

  剩下的幾分鐘就在默寫英文單詞裡過去了。

  明天就要回家,還是國慶長假,上來沒多久又要月考。晚自習的時候,芝芝抽出空來,好好斟酌了番假期的學習計畫。

  高中的課程排得相當滿,語數外、物化生、政史地,足足九門課。她還沒想清楚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選哪一門,所以必須門門吃透,來年選文理的時候才能遊刃有餘。

  芝芝上輩子念的文科,語文和歷史的功底都在,政治基本靠背,難的是物化生地,幾乎已經全部忘光,而數學開篇就是函數和方程,一中的教學進度又極快,想要扎扎實實掌握並不容易。

  然而,月考、期中考老師都是不複習的,一邊往後講,一邊要求學生自己複習前面的內容,加上每天並不少的作業……她散漫下來的心頓時一緊,覺得再不用功月考要完蛋!

  於是趕緊寫複習計畫。

  一般來說,計畫本都會在本子裡附上當年的日曆,如果用軟件或者app更簡單,可以直接在日曆頁上操作。但芝芝這會兒既沒有筆記本手機,也無先進的計畫本,唯一能買到的硬皮筆記本後面只有一張又細又密的日曆頁,壓根不頂事。

  所以她早早做了準備,購買文具時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來一本當年的日曆,只拆下了日曆頁加塞在了筆記本裡。

  她翻出10月份的那一頁,掏出一張a4白紙,照著上面的格子劃分畫起表格來。2010年的10月1號是禮拜五,31號是禮拜天,五行七列,一下子就搞定了。

  而後再慢慢添計畫。

  國慶放七天長假,適合從頭到尾捋一遍理科的推理和公式,再做一套習題,國慶上來的那個禮拜要上課,時間零碎,可以見縫插針背些知識點。

  噢,對了,歷史已經講了兩個單元,「古代中國的政治制度」和「古代希臘羅馬的政治制度」,很適合做個縱橫向的時間表,翻翻目錄,發現後面已經有個附錄:西元前2070年,禹建立夏朝,西元前8-前6世紀,出現了城邦……西元前202年,漢朝建立,西元前27年,羅馬帝國建立……

  接下來是「近代西方資本主義制度的建立」和「近代中國的反侵略、求民主的潮流」,又是一組對比。

  芝芝對著時間表往下看,忽而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教科書的章節和內容安排,彼此之間自有其聯繫,而她以前渾渾噩噩讀書,老師教什麼就學什麼,從來不肯自己動動腦子去思考整理。

  原來,會讀書和不會讀書之間,真的有所區別。

  幸虧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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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19-9-15 08:41 PM

第14章 牆頭頭風景好

  2010年9月30日,星期四。

  上完下午的兩節課後,一中正式開始放國慶假。

  芝芝回宿舍收拾東西,她的衣物都是每天換了就洗,沒有積存——聽說隔壁宿舍有個女生從來不洗衣服,全都放假帶回家給家裡人洗,室友苦不堪言——只是整理了一下幾件薄t恤,準備帶回家換幾件厚的來。國慶上來,天氣可能就要慢慢冷下去了。

  她收拾了個小包,背上裝滿了作業的書包,和室友招呼:「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程婉意說。

  芝芝不介意,和她搭伴走:「你媽來接你?」

  她點點頭,欲言又止。

  芝芝和她的關係僅限於說得上話的普通朋友,遠不到親密的程度,想了想還是假裝沒看見,笑著說:「國慶出去玩嗎?」

  「去義大利。」程婉意咽回了邀請她坐自家車的提議,順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你呢?」

  芝芝聳聳肩:「寫作業,看電視。」

  程婉意的臉上閃過一絲抱歉,有些生硬的附和:「我也喜歡看電視。」頓了頓,複雜地說,「我媽不太讓我看。」

  芝芝覺得意外,很多人(包括她)都覺得程同學有點裝,比如大家聊畢淑敏,她說喜歡村上春樹,大家說九寨溝的風景好,她會提議十六湖國家公園……如果這還不算裝x,不知道什麼才算裝。

  可是現在,她好像很想表現出「親民」的一面,有點奇怪。芝芝想著,口中道:「爸爸媽媽都這樣,很正常啦。」

  程婉意便不再說,又問:「你運動會報了什麼?」

  「什麼也不報。」芝芝坦言,「你呢?」

  程婉意道:「400米。」

  芝芝就誇她:「你腿長,跑得快,我就不行了,人矮又沒運動細胞,給你們加油就行。」

  程婉意看起來開心了一點,建議她可以報個接力:「這個比較省力,也不會有太大的壓力。項目那麼多,大家應該都要報的,晚了就只剩800米了。」

  「不,我不喜歡。」芝芝語氣堅決。

  她對運動會有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作為短腿星人,又不愛體育活動,芝芝的體育成績一向踩在及格線上,對運動項目自然也興致缺缺,並不想報名參加。可是,一邊老師開口發話,說要有集體榮譽感,另一邊同學說已經寫上名字不好更改,她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參加,結果當然十分慘澹。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她不願意做的事,就會堂堂正正拒絕。

  ——她已經有了對任何人說「不」的勇氣。

  程婉意被震懾,認真看她半晌,苦笑道:「我有點羨慕你。」

  「我也羨慕你。」芝芝絕無虛言,十六歲就能用上迪奧的唇膏和資生堂的面霜,誰不羨慕啊。

  程婉意嘴角微動,似是想吐露心事,可猶豫了會兒,還是什麼都沒說。

  芝芝也不勉強,兩人走到校門口便揮手告別。

  程婉意上了母親的車,系上安全帶。

  程母的目光卻追隨了芝芝好一會兒,問道:「她是那天圖書館裡的女生吧?」

  「嗯。」程婉意知道母親的意思,但一個字也不想說,緊緊閉著嘴巴。

  程母另有要事,不多糾纏,問道:「你們馬上要開運動會了吧?報了什麼?」

  「400米。」她回答。

  程母滿意地點頭:「死讀書是沒用的,現在講的是素質教育,你申請國外的學校,人家不單單看你的成績,其他的也很重要。下次要是學校裡辦演講比賽,你要記得參加,國外很看重個人能力的,知道了嗎?」

  程婉意抿了抿嘴:「知道了。」

  女兒乖順的態度令人滿 意,程母踩下油門,駕駛著寶馬車從公交月臺前開過——那裡是等著公車回家的同學們。

  當然也包括芝芝。

  大家都沒注意到開走的寶馬,王詩怡在問:「關知之,你坐幾路車?」

  「7路,我們得轉個車。」一中到縣裡沒有直達,芝芝要先坐7路再轉17路才能回家。

  王詩怡抓的卻是另一個關鍵字:「我們?」

  芝芝抬抬下巴。她朝著校門的方向看去,莊家明提了個手提袋走過來,張口便道歉:「對不起,我慢了。」

  「你又留下打掃衛生了吧。」芝芝閉著眼睛都猜得到。馬上就能放假回家,值日生偷懶開溜的不少,經常留下幾個老實的幹活,莊家明撞見後,留下來幫著掃地倒垃圾。

  講真,要不是勞動委員是個男生,她都要覺得他暗戀人家了。

  莊家明沒否認,伸手要接她的包:「重不重,我幫你拿吧。」

  王詩怡「嘖」了聲:「班長,我的包也很沉,你替我拿嗎?」

  莊家明笑了笑:「我們坐7路車,你同路的話可以幫你拎一會兒。」

  「我是7轉11。」王詩怡大大咧咧地笑,抬起胳膊,晃悠著手裡沉甸甸的帆布袋。

  莊家明就接了她的帆布包,還道:「那你記得拿走。」

  王詩怡剛想說話,車來了。莊家明提起她的袋子,站在後側方護著她們:「慢慢走,別擠。」

  他落在最後才上來。

  王詩怡服了,手肘搗搗芝芝,悄聲道:「班長真是不給人活路,長得那麼帥也不知道高冷一點。」

  芝芝忍俊不禁:「高冷了誰幫你提東西啊。」

  「話是這麼說。」王詩怡瞧著莊家明在車頭,她們在車中,應該聽不見,大了膽子道,「但這樣親民很掉逼格,你看小說裡的男主角,誰不是鼻孔朝天看人啊?」

  芝芝:「……」男主角歸你,莊家明歸我!

  王詩怡痛心疾首:「要是校草的頭銜落到十六班的蕭野頭上,我真是死不瞑目!班長長得一點也不比他差啊!」

  芝芝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蕭野?」

  「差班自封的校草。」王詩怡撇撇嘴,帶著好學生對差生慣有的不屑,「聽說家裡條件挺好,自己長得也挺帥,就是成績一塌糊塗,不過據說很會打架。」

  芝芝「哎」了一聲,想起來了。

  蕭野同學,是她暗戀莊家明的同時「紅杏出牆」的物件,原因無他,人家痞帥痞帥的,有灣灣偶像劇《鬥魚》男主角的范兒。

  而好學生會喜歡混混差生,就好比是王子愛上了草根灰姑娘,是接觸到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的反差魅力。莊家明太乖太暖,說不定很對女混混的胃口(有種想拉好學生下雲端的禁忌感?),但對周遭安分守己的女生來說,反而沒那麼吸引人。

  「蕭野啊。」芝芝摸著良心說,「是挺帥的。」

  王詩怡眼神詭異:「所以你喜歡這一款?」

  「都喜歡。」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都要啦!暗戀這種事,喜歡兩個別人也管不著。

  王詩怡被說服了。

  公車晃晃悠悠,很快到了轉車的地方,莊家明特地擠到兩個女生旁邊,把袋子還給王詩怡:「我們走了。」

  「拜拜。」

  轉車的地方在市區,街邊擺了不少攤子。17路車二十分鐘一班,莊家明等了會兒,看到有人推了個小車賣蘿蔔絲餅,便問:「你要吃嗎?」

  現在已是下午四點多鐘,她摸了摸肚子,點頭:「吃,加辣。」

  莊家明買了兩個蘿蔔絲餅回來,熱騰騰的,帶著油炸的香氣和甜麵醬的鹹味兒,勾得人食指大動。

  芝芝狠 狠咬了口,過分貪心,嘴沒接住,掉了塊到手背上,拖出一條油膩膩的痕跡。她口吃不清地喊:「餐巾紙!」

  莊家明還沒吃,翻出口袋裡的小包紙巾,看她一手提袋子一手拿著餅,乾脆抽了張替她擦拭了起來。他的動作很小心,先用紙包起掉落的蘿蔔絲,小心折好,再用乾淨的面細細抹擦。

  兩人靠得很近,芝芝覷眼瞧著,能數清他濃密的眼睫毛——美少年給擦手什麼的,實在吃不消。

  「好了。」莊家明丟掉了垃圾。

  芝芝「嗯」了聲,心想,就算她自己擦也不過隨便抹兩下完事兒,哪有他這麼細心周到。

  嘖,去他媽的都喜歡!

  她就喜歡莊家明,想親!

  芝芝和莊家明回到家已經是傍晚六點多鐘。

  關母看他們一起回來,力邀莊家明一起吃飯:「家明啊,這麼晚了,你在我們家吃吧。」

  莊家明提前和爺爺奶奶說過,明天才去吃飯,故而也沒拒絕,道了聲謝坐下了。

  關父燒了兩碗黑魚面,面上壓了滿滿當當的黑魚片,佐著鹹菜的香氣,釣起無數饞蟲:「餓了吧?快吃。」

  「路上吃了個餅。」芝芝說著拿起筷子,「不過我餓了。」

  關父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那我再給你們炒個菜。」

  「不用了叔叔。」莊家明趕忙推辭。

  芝芝白他一眼,真沒用,這麼拒絕是沒效的,看她的:「不要菜,拌黃瓜還有沒有?」

  「有有。」關父盛了一碟拌黃瓜、一碟拌三絲出來,「湯要不要?」

  「要!」

  他又舀了一大碗鹹菜豆腐湯。

  其他食客不滿意了:「老闆,我們怎麼沒上涼菜和湯?」

  關母擦著桌子,抬頭說:「那是我們家閨女。」

  「喲。」有個大叔瞅瞅莊家明,笑了,「那個小夥子呢?女婿?」

  「咳!」莊家明一口菜湯嗆進氣管,捂著嘴咳個不停,耳朵全紅了。

  關父哈哈大笑:「我倒是想呢。」

  狹小的店裡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充滿了善意和打趣。那個大叔還開玩笑:「小姑娘,你要努力了啊。」

  「高考完再努力,早戀我媽要打死我。」芝芝一本正經地說。

  莊家明震驚地抬起頭。

  關母收拾了髒碗,路過他們那桌的時候翻個白眼:「你想得美。」

  「做夢也不行嗎?我還想嫁周傑倫呢。」芝芝抗議。

  關父、關母都沒理她。

  芝芝撇撇嘴,她又沒說謊,周傑倫五年後娶了昆淩,莊家明十年後有了白富美未婚妻,她想嫁哪個都是做夢,沒啥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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