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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17 PM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19-10-28 08:51 PM 編輯

【書名】:嬌寵小娘子

【作者】:微桁

【內容簡介】:

      沈青洵是侯府的小公子,從小冷漠,不好相處,沈青洵有個小表妹,又慫又膽小,卻很喜歡親近他。
   
      每次看見他,就總像尾巴一樣粘在身後,被粘煩的沈青洵,一日冷著臉凶巴巴問:“你不怕我?”

  軟軟嬌嬌的小粉團,眨著無辜的眼,小心地掏出帕子裡包好的松子糖送給他。

  “表哥,好看,不怕。”

    後來小粉團不見了。

      渺渺被人販子拐走的時候才八歲,幾經人手被賣給村戶當童養媳,後又被嫁給了一個粗鄙暴戾的男人。
    
      沈青洵窮盡手段把她找回來時,當年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早已失去了生氣。

    即便他再小心呵護,她最終還是在他手掌天下時,熬不住病去了。

    重生一世,沈青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到她。

    然後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家。

    男主重生,女主啞,心理因素,會一點點好起來

      冷面心狠非善類但在女主麵前像變了個人似的男主 X 安安靜靜的天仙小尾巴女主

      架空不考據、甜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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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1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30 09:28 AM 編輯

第1章

  宋初渺做了個短暫且可怕的夢。
  即便醒來的那一刻便不再記得了,仍下意識撫著心口,彷彿那有什麼剜得她生疼。

  眼下是清晨,滿室明亮。

  身下是溫暖柔軟的床褥,這裡也不是那擋不住幾縷風的破漏木屋,向窗外看去,有幾棵養在府宅深院內的樹。纖纖細細的,與那山裡的是全然不同的。

  山裡的樹望也望不盡,白日裡高大粗壯如牆,夜晚暗影飄忽如鬼魅,逃也逃不出去……

  可終是有人將她給救出來了。

  宋初渺歪了歪腦袋,迷迷沌沌的眼神清醒了些,緩出一口氣來。

  門外傳來兩個丫鬟的聲音。

  “春燕姐姐,你怎麼就吃了啊?這些是給姑娘用的!”香梅驚大了眼,忙往四下看了看,才想起這內院只有她們兩個伺候的。

  她正端著姑娘的早膳,春燕伸手就拿了兩塊往嘴裡塞。

  她們做丫頭的,哪能吃姑娘的膳食?可她年紀比春燕小,進府也沒她早,雖焦急也不敢說她什麼。

  春燕斜她一眼:“我餓了,吃兩口又怎麼了?姑娘胃口小,總歸也吃不完的。”

  說著她進屋推了門,正對上宋初渺的視線,腳下一頓。

  這啞巴今兒醒那麼早?

  “姑娘醒了呀!”香梅先反應過來,忙將早膳放在桌上,心中有些不安。

  剛剛說的話,姑娘沒聽去吧?

  宋初渺只門開時看了兩人一眼,慢慢又轉向了別處,似發起呆來。

  春燕打量了片刻,立馬寬了心。

  以前聽人說,啞巴通常也是聾的,姑娘瞧著也像。就是當著面罵她,這啞巴指不定還沖你笑呢。

  香梅很快伺候著宋初渺起床洗漱。

  她調來伺候姑娘有些日子了,每回幫姑娘梳發,總忍不住感慨。

  姑娘長得還真是好看。

  就算在這京城裡,像姑娘這般的樣貌,也是能數得上號的。

  自小被拐山野尚且如此,要換成別人,早磨搓的不成人樣了吧。

  若是不曾遭遇這些,一直養在府中呢?如今該是怎樣仙女般的妙人兒啊,待過兩年及笄了,提親的人還不踏破了門檻。

  宋初渺不知香梅在想什麼,她撫了撫肚子,坐下用起早膳。

  香糕明顯缺了兩塊,她也沒什麼反應,只撿邊上的一塊吃了,然後慢慢喝了幾口熱粥。

  唔,真香啊。

  每樣食物,都好香的。儘管宋初渺什麼都想吃下去,可她知道自己餓了太多年,不克制著的話,會壞了腸胃。

  春燕盯了宋初渺片刻,突然在旁坐了下來,撿了香糕就吃。

  果然,啞巴只抬起頭看了她兩眼,又繼續喝粥了。

  倒是香梅嚇得快跳起來了,春燕也太膽大了!

  “這有什麼呀,瞧你那膽子。”春燕得意道,“姑娘吃不掉,浪費了總不好的,是吧?”

  啞巴毫無反應。

  春燕笑開了,果然和她猜得一樣,姑娘怕是耳朵也不大好的。而且自小就被拐,由那些粗俗之人養了五年,怕是規矩什麼的也早就不懂了。

  一開始少爺派她來伺候,她是極不願的。

  一個又傻又啞的主子,還丟了那麼多年,今後定是嫁不出去的。誰高興在這小院裡伺候她一輩子啊?

  姑娘回府,接連送過來的東西倒不少。之前她見姑娘吃用都很少,私下有偷偷拿過一些。

  現在看來,也不必偷偷的了,今後想必還能撈到更多。這般攢用下來,也算不虧了。

  “對了,姑娘養身子要緊,那些個珠釵首飾也用不著,都送我了可好?”

  說著春燕就去妝匣裡拿,見宋初渺這回連頭都沒抬,眼中鄙夷再不掩飾。

  瞧吧,一個傻傻呆呆的啞巴而已,最好糊弄了。

  況且大夫說姑娘遭了大難,易受刺激宜靜養。老夫人跟少爺他們怕打攪,都不會過來的,連院子裡也沒敢多放人。

  內院數來數去只她跟香梅倆人,一個啞巴難不成還能告狀去?

  春燕轉身遞給香梅一個細鐲,同時遞來的還有一道兇狠的目光。

  香梅怕極了春燕,瑟縮了一下,只得接過細鐲不敢再吱聲。

  ……

  提到孫女兒,老太太又忍不住抹起淚,手按著胸口哭喊這苦命的孩子。

  坐在邊上的葉氏趕忙上前安撫。

  宋承澧也在旁勸說:“妹妹能夠尋回,已是大幸了。”

  勸了一陣,老太太方抹去淚點點頭。

  是啊,被那人販子拐去了那麼多年,誰能想到,這孩子有朝一日竟還能好好地活著回來。

  當年渺渺才八歲。丟了人,他們追著查著,最後終於逮住了那人,卻只追回了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首。

  渺渺她娘得知後當下病倒,沒撐多久便去了。

  而她那英武過人的兒子,在親手葬下妻女後,就如離魂換面,一日頹過一日,渾渾噩噩行屍走肉一般。

  想到此,老夫人心中又一陣悲戚,那孩子是尋回來了,可倒也並非是好好的。

  不知受了多少苦難,竟連話也說不出了。

  老太太一下坐直問道:“對了,大夫說她現在身子怎樣了?可有好些了?”

  宋承澧將大夫的那些話說了。

  常年挨饑受難,身子虧損的厲害,又受了諸多刺激,需當靜養,依舊不便驚擾。

  老夫人點頭,想起了渺渺剛回府的模樣,瘦瘦小小。

  若不是大夫這麼說,她早將人放在身旁照看著了。也才尋回短短一月,慢慢來吧。

  至於那啞疾,孫兒既避開不談,她心下也幾分了然。

  “安昱那邊……”

  葉氏忙道:“早已去信給老爺,想來也快要收到了。”

  兩月前,宋安昱突被命作副將,隨軍去往北境奸敵。

  宋承澧又見祖母看來:“祖母寬心,孫兒叮囑過,妹妹那的吃用醫藥都是最好的。”

  老夫人想了想道:“還有定安侯府那,也別忘了。”

  宋承澧應了。

  定安侯府是宋初渺的外祖家,此番妹妹便是那侯府的三公子沈青洵找到救回的。

  安頓好妹妹後,他曾備禮上門,可卻沒見到他。

  侯府上的稱他們三少爺當日便離了京,這麼久未歸也不知去哪了。

  從祖母院中離開,宋承澧經過了宋初渺的院子。本打算進去,臨到院門又停了腳步。

  他同這個妹妹,其實從小就很生分。

  沈氏診出體寒難以有孕,嫁入幾年都沒有身子。後來祖母做主,父親便納了他娘,沒多久後有了他。

  不想幾年後沈氏艱難懷上一胎,他便多了宋初渺這個妹妹。

  他幼時不懂,只道父親待沈氏總是好過他娘,表面不顯,卻心有妒意,也就從未主動親近過妹妹。

  再之後,妹妹丟了。

  宋初渺被尋回的那天,記憶裡小時候圓圓嫩嫩像顆水珠兒似的臉,竟變得瘦瘦尖尖,不說也不笑,像個好看卻無神的木雕娃娃。

  當時她沒看見爹娘,便不讓大夫瞧,抿著唇,顫著睫,像一碰就碎的冰花兒。

  未免她這般胡亂猜疑,加重病情,終是沒瞞著她。

  她沒哭也沒鬧,去母親靈位前跪下磕了三個頭。

  看著這道瘦小纖細的身影,那是他第一回 意識到,這是他唯一的妹妹。

  可宋承澧這會在院門站了半天,仍覺著不自在,正打算先離開,只見幾個僕婦匆匆而來,說是給姑娘的幾套衣裳制好了。

  敲開院門,伺候的兩個丫鬟出來接了衣裳。

  宋承澧便細問了問情況,那個叫春燕的丫鬟一一回了話。

  得知妹妹漸漸在好轉,有好好地吃睡,也就放了心。

  聽春燕說,姑娘有時連風打動窗櫺的細碎聲音都會受驚,便打消了進去打擾她的念頭。

  送走了少爺,香梅將院門一關,便見春燕一改剛才的臉色,挑看起送來的衣裳。

  “這件瞧著可真漂亮,這件也好,都是上等的料子呢!”

  香梅遲疑著:“春燕姐姐,這都是給姑娘添置的衣裳,這樣不好吧……”

  春燕睨她一眼:“你既覺著不好,那就都歸我了。”

  原本也只想挑幾件,可誰叫這些都很合她心意。拿回自個再改改便可。就是賣了,也又是一筆銀子。

  姑娘病怏怏的,又不出門,要那麼多衣裳作甚?就說是姑娘賞她的,那啞巴難不成還能說出個不字?

  其實這些年內宅一直是葉氏管著,她性子軟,是個好糊弄的。

  這府裡上上下下的,早找不出幾個真正手腳乾淨的。

  香梅也有隨眾拿過幾件小物什,只是沒有春燕這麼明目張膽,當著主子的面搶,還什麼都先占了。

  香梅想起姑娘那身舊裳都皺擰了,還是給姑娘討了一件素白的裙裳。

  是春燕不大喜歡的色調,又防著突然來人給瞧出端倪,便給了。

  進屋時,宋初渺正靜靜坐著,目光隨著那晃晃蕩蕩的簾子,不知在想什麼。

  香梅幫她穿戴好時,便見她收回視線,側頭看了她一眼。

  黑白分明的雙眸,被瘦小的臉龐襯得大大的。一貫混混沌沌的目光,此刻卻如雨後花露那樣清明。

  香梅一怔,忽然間覺著,姑娘雖是不能說話了,但興許不傻的。

  日漸落,道上的風沙被馬蹄揚起,映得天地更為暗黃。

  鐘全遙遙看見遠處似有人煙。

  他打馬先一步趕去前頭探查了一番,回跟前道:“少爺,前方就是最近的鎮子了,我們今晚可在此歇腳。”

  男人緊抿薄唇,似連風沙都難以侵近分毫,眸子抬起,如往暮色裡潑了一硯濃墨。

  他修長的指節勒著韁繩,看往的卻是京城的方向。

  而後一夾馬腹,從鐘全身旁疾馳而過。

  清冷之聲隨同沙塵一道落下。

  “不歇,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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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30 09:29 AM 編輯

第2章

  先前給姑娘看診的大夫又來了,香梅打起簾子將人請入,春燕則早已垂下了床頭的幔帳。
  一方白帕搭在宋初渺纖瘦的細腕上,老大夫拈著白須替她診脈。

  小姑娘的指尖垂著,一眼便能看到上頭的繭子和道道舊傷痕。

  宋初渺是被春燕推搡著坐到床上去的,單手抱膝蜷著,盯著足尖瞧了好一會,便覺不大舒服,想要換個姿勢。

  幔帳裡頭的人忽地動了一下,春燕盯得緊,忙趁大夫診完脈就將宋初渺的手塞回,再把帳子掖嚴實了。

  外人瞧來,是小心護主的舉動。

  宋承澧不便進,就等在外間。

  聽過老大夫診斷後,讓香梅請他去開方子。

  妹妹的身子還是那般的狀況,需滋補與靜養。

  不過這長年積攢下來的虧損,本就是要慢慢調養,急不來的。

  宋承澧離開後吩咐,往院子裡又送入了不少東西。

  春燕瞧瞧這,看看那,歡喜的不得了。

  留了幾樣必要的給那啞姑娘,其餘的就都成了她的。

  香梅瞧著這些倒是越發不安。

  雖說姑娘是這般狀況,但老夫人和少爺那似乎並未輕視,若再等到老爺回來,被發現了……

  正想著,便又被春燕催罵著去煎藥了。

  一整日間,宋初渺腦子也並非總是混沌。

  迷糊一陣後,也會清醒一陣。

  有時候記憶自個兒在雜雜亂亂的交纏,有時候也會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不知是身子有恙的緣故,還是多年驚懼,在內心深處,時常不敢相信自己已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所以旁人看來,覺得她常常神色恍惚和遲鈍。

  春燕給她遞藥的時候,就不知她在想什麼。

  將泛著熱氣的藥湯抵到了她唇邊,有些不耐煩。

  “看什麼呢,趕緊喝了。”

  她也不想這麼麻煩,但怕這啞巴不吃藥,萬一再病出個什麼好歹來。

  叫人察覺了去。

  她是貪財戀奢,可也得這啞巴好好的才行,否則也沒眼下這種舒坦日子過。

  宋初渺聞到藥味,苦的。

  但她只皺了皺眉頭,還是低頭吹涼,小小抿了一口。

  苦也要喝的。

  以前在山裡,病了想要碗藥,那農婦也不一定會給。

  春燕見她小口小口抿,不知一碗要喝到猴年馬月去。

  失了耐性,湊近將藥碗一抬,想要給她灌得快一點。

  太燙了。

  宋初渺猝不及防被灌了半碗,嗆到咳嗽起來,伸手推了出去。

  碗被碰翻,熱燙的藥汁潑了春燕一身。

  春燕燙得一聲尖叫,臉都黑了。

  竄出了火氣想撒,卻見這啞巴突然把帳子一扯,縮進了床內。

  還是聽到動靜的香梅進來,好不容易勸著扯著罵罵叨叨的春燕出去了。

  宋初渺坐在床角,將臉都咳紅了,才順過氣來。

  雖然時有迷糊。

  可她們在欺負她,她知道的。她們拘著她,她也知道的。

  想到剛剛那些湯藥全潑在了春燕的領口胸前。

  宋初渺舔了舔齒間餘留的苦味。

  唔……潑低了。

  ……

  春燕被湯藥毀了件最愛的衣裳,脖子還燙出了紅印。

  肚子裡淤了氣。

  之前還與她同席用食的。

  這之後,就都吃剩了再給那啞巴端去。

  那啞巴雖說又聾又傻,可也是個麻煩的。

  平日春燕都打發香梅去看著她。

  可一回宋初渺獨自在院中走動,一個不留意,竟到了院門附近。

  還是香梅及時找見,給拉了回來。

  也不知那啞巴是有意無意,索性就連房門都不讓出了。

  近來天氣涼了許多,院內又送進了些床褥和衣裳。

  自然,一樣都沒到宋初渺的手裡。

  宋初渺晚間發冷,便會蜷成一團。

  可這夜落了溫差,縮著身子,卻還是冷。

  夢裡更冷。

  她穿著粗制簡陋的大紅喜服,被捆著推上了驢車。

  風很大,吹得她不住發顫。

  那農婦在後頭一路罵著她。

  罵她個賠錢貨,竟病壞了底子,白給兒子養了幾年,卻是個下不了蛋的。

  農婦是個虛榮的。

  當年看中她樣貌,想著買回給殘腿的兒子當個養媳,定能生個漂亮的娃。

  於是拿出攢了大半輩子的四兩錢給買下了。

  誰想中看不中用,不過病了幾回沒管,啞了不說,竟還留了病根。

  正好隔壁村一個粗鄙獵戶看上了,又撞好運發了點小財,就拿了十兩將她給買了。

  聽說,那個獵戶以前娶過妻的,但被他打死了。

  能不能生獵戶不在意,只要身子乾淨,長得貌美就成。

  她就這麼被送到了獵戶家。

  獵戶在外頭喝酒,她被捆著鎖在屋子裡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突然變得異樣安靜。

  接著那扇緊鎖著的木門,被人一腳破開了。

  進來的不是獵戶,而是個身姿英挺,神色冷戾,衣擺還沾著血跡的男子。

  宋初渺看清他的臉,便醒了。

  眨了眨眼,眼前黑漆漆的。

  她扯了下單薄的被子,攥了攥有些發麻的雙手,無聲呼出一口氣。

  是噩夢,真實的,但過去了的噩夢。

  有人將她給救出來了。

  青洵表哥……

  宋初渺坐了起來,將被子緊緊裹了裹,可還是太冷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凍壞過,要留心些。

  輕聲下地,宋初渺開櫃翻了翻,沒翻到什麼,便走了出去。

  春燕睡在外間。

  她搭了兩床被褥,很溫暖。

  春燕雖睡外間,但床褥用具,遠比里間舒適享受。

  她本不要睡這的,可誰叫那啞巴一不留神就會亂走。

  香梅又不牢靠,她只好自己看著點。

  宋初渺想了想,走到春燕身旁停下。

  春燕睡得太香,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伸手扯了幾下,也沒醒。

  宋初渺就輕輕一拉,把上面那條被子扯了下來,滾成一團抱在懷裡。

  回去睡覺。

  春燕凍了大半夜不自知,第二天便著了涼,頭痛得去了半條命。

  還納悶另一床被子去哪了。

  氣衝衝去瞧啞巴床上,見只有一條薄被,不禁打了個哆嗦。

  好好的竟會消失,莫不是撞鬼了?

  宋初渺小口小口喝著藥,似聽不見她在一旁驚驚乍乍。

  早上一醒,她就把被子疊好塞床底下遮住。

  藏起來了。

  ……

  鐘全一早便起了,頂著眼下兩團青色,去客棧後頭喂馬。

  跟隨少爺趕路,常常經過幾個城鎮才宿一個,自然沒能睡好過。

  一開始尚有些納悶,後來也琢磨出來了。

  少爺趕著回京城,應當是那表小姐的緣故。

  鐘全並非從小就在侯府,在他來少爺跟前時,表小姐已經丟了。

  宋家老爺帶著回老家,下人沒看好被人拐子抱走了,之後找回了屍首這些事,他也有聽過一二。

  但少爺卻認為表小姐沒死,一直在暗中追查著。

  都找五年了,鐘全覺著即便真活著,也無望了。

  可沒想不久前,少爺不知何處得來的線索,一番日夜兼程,竟真將表小姐給找見了。

  他們趕到時,那個獵戶酒氣熏熏,嘴裡調笑的話語粗魯不堪。

  鐘全都還沒能看清少爺身影,那人就已被一劍穿喉釘死在桌上。

  在救出表小姐後,又去處理了那農婦一家。

  他跟著少爺這幾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那樣的戾色氣場,漆黑的眼裡泛起紅光,鷹狼一般。

  光回想,都讓人發怵。

  馬吃飽後噴了個響鼻,鐘全拍掉手上的草,回去時在客棧門口遇上回來的沈青洵。

  還當少爺未起,沒想都已經出門走了一圈。

  沈青洵手裡捧了個紙包,鐘全瞄了一眼,是松子糖。

  他奇道:“這種地方,還有賣松子糖的?”

  做的是不怎麼精緻,但瞧著似乎挺甜的。

  沈青洵吃了一顆,將紙包往懷裡一揣:“好了就走。”

  “是。”鐘全轉頭去牽馬。

  走了兩步想起來。

  少爺不是不愛吃甜食麼?

  往北境跑了個來回,沈青洵到京城這日,沒回定安侯府,而是先去了宋府。

  沈青洵突然上門,又是風塵僕僕的模樣。

  宋承澧雖感意外,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兩人此前未有過多少接觸,宋承澧能憶起的,也就是幼時幾面的印象。

  冷漠孤僻,透著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

  倒是他那妹妹沒心沒肺,明明是個膽小的,卻總喜歡粘著他,被凶了還傻樂著。

  他還在回憶,沈青洵已直言來意,要去看看宋初渺。

  一路到了小院,宋承澧說起宋初渺要靜養。

  話未完,沈青洵只點了點頭,便徑直大步入了院內。

  宋承澧一愣,驚訝這人怎麼就跟回了自己府上一樣自如?

  既然都說了要靜養,自然就是不便打擾的意思。

  但尋思著他這人就這樣的性子,且又是尋回妹妹的恩人,就只好讓自己別放在心上,匆匆跟了進去。

  宋初渺腳有些涼,正坐在床邊蜷著腳指頭,忽聽到外頭春燕和香梅恭敬說話的聲音。

  微微側著腦袋,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了聽,辨認出是宋承澧的。

  他話音落下後,外頭又出現了第四個人的聲音。

  宋初渺眼一動,抱著膝蓋不自覺坐直了些。

  目光中透著幾分疑惑。

  她好像,聽見了表哥的聲音……

  沈青洵一回來就先往宋府趕,自然是想要來見宋初渺的。

  但眼前兩個丫鬟,一言又一語的,全是一副守著裡頭,阻攔又為難的模樣。

  “姑娘剛吃了藥歇下了。”

  “姑娘這兩日睡不安穩,這會兒好不容易才睡熟的。”

  “等姑娘醒?這……可姑娘如今不便見人。”

  “是啊,我和香梅近身伺候前,都要先再三安撫才行……”

  沈青洵有些遲疑了。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再執意要入,不太合適。

  況且她的情況特殊,這怎麼說也是女子的閨房。

  這裡又並非自家侯府,他自己不在意,總要在意她的。

  況且她既然睡了,再這樣門口說話,怕吵擾了她。

  大不了等入了夜,再翻進來遠遠看上一眼,看她的身子調養得如何了。

  宋初渺已經下了床,剛摸到里間鎖住的門,便聽春燕和香梅又在熟練地編造。

  先前可以不理會,可現在表哥來了。

  外頭靜了一瞬後,似響起了遠離的腳步聲。

  宋初渺的心驀地提了起來,呼吸變得有幾分急切。

  要走了麼?

  被送回來那日,迷迷糊糊間似察覺到他,來了身旁後又離開。

  翌日醒轉,依稀記得有一句等他,不知是真是夢。

  但宋初渺還是乖乖地,等著。

  可現在,卻又不管她了嗎?

  她轉身往四處看,視線落在了桌上放置著的瓷壺杯盞。

  裡面沒剩多少,茶水也涼了很久。

  宋初渺幾步到了桌邊,捧過,舉起,砸了出去。

  房中驟然傳出一陣碎裂的清脆響聲。

  門外人腳步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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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30 09:54 AM 編輯

第3章
      春燕和香梅還愣著,沈青洵神色一凝,已快步推開兩人進了房中。

  覺察到裡屋門有異樣,直接一震推開。

  看向屋內,一地四散的碎瓷。

  宋初渺的身形瘦小又單薄,面白唇幹,長髮未作梳理,隨意散著披在肩頭。

  無助可憐的模樣,眨了眨眼,看他。

  沈青洵低頭,見她赤著足,就站在一堆鋒利的碎片中間。

  心口一緊,忙上前將人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他身上的氣息是熟悉的,同將她從獵戶屋中抱出那時一樣。

  這段時日都不甚安穩的心,緩緩安定了。

  宋初渺仰頭看著沈青洵時,雙眸也愈加清亮。

  沈青洵放下她後,蹙著眉替她檢查。

  輕聲問:“有傷著?”

  宋初渺踢了踢腳丫子,搖搖頭。

  這時候,宋承澧和兩個丫鬟也緊跟著沖進來了。

  香梅看清屋內情形,心中惶惶。

  春燕起初有些慌亂,但想到宋初渺又聾又啞,又很快冷靜下來。

  “哎呀,定是姑娘醒來,找水時碰翻了!”

  “想著姑娘醒來會渴,才特意備著的茶水。是奴婢的錯,該把東西都仔細收好的。”

  沈青洵瞥了眼狼藉的地面,茶葉色暗,應是隔過夜的,而碎片周圍也並無多少水漬。

  又想到方才推不進的門,好似琢磨出了什麼,嘴角扯過一抹冷冷的笑。

  “哦?也是特意鎖了門?”

  “特意”二字加重,清冷之聲透著一股子寒涼,像冰冷的刀刃貼著人頭皮擦過。

  香梅已嚇得一聲不敢吭,心虛縮著腦袋。

  宋承澧聞言也覺察出不對,皺眉看向二人斥問:“究竟怎麼回事?”

  沈青洵問了一句話,就無端教人從頭到腳生出寒意,遠比宋承澧的喝問更有威懾。

  春燕這才終於有些慌了。

  為何鎖了?自然是怕這啞巴沖出亂跑。

  實話是不能說的,她只好硬著頭皮道:“姑娘覺淺,定要鎖了門才睡得安穩……”

  宋初渺微微偏了下腦袋,忽然伸出手,揪住了沈青洵垂著的袖口。

  察覺到袖子在被輕輕拉扯,沈青洵低頭看了過來。

  她指尖挪了挪,又往上了幾寸拽緊。

  因他站著,宋初渺抬了手臂,外裳長袖自然便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內裡的窄袖。

  幾處破洞,已然爛了。

  沈青洵嘴角緊抿,再去看那丫鬟一身穿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宋初渺揪住了便不放手,宋承澧自然也看到了。

  驚訝之後升出一腔怒氣。

  丫鬟穿豔簪釵,小姐卻穿的爛衣裳。

  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是主,誰是僕呢!

  今日二人來得突然,春燕香梅這一身根本沒來得及換。

  雖說大改過樣式,但用料繡線,一看便是之前送來的那些。

  春燕本都備好了說辭,就道是姑娘賞的,總歸啞巴也不能反駁。

  可沒想到這啞巴衣袖什麼時候爛了幾大塊!

  她張了張嘴,喉間徹底梗住了。

  自己衣裳都爛了,卻還給丫鬟賞,說出來誰信?

  香梅心神早亂,見瞞不過一下全招了。

  宋承澧聽著心驚,發怒,愧疚……

  雖說不親近,可他也盡力在吃穿用度上悉心安排,以為能讓妹妹好好安養。

  卻不想在自家府中,竟還被惡奴給欺負了!

  “府上原來就是如此照看自家姑娘的。”

  沈青洵冷笑一聲,就連不多的半分客氣也沒了。

  袖子仍被宋初渺拽著,她指尖很使勁,像是怕他就這麼走了,將她丟下。

  看著這細微的舉動,他胸口的慍怒才稍稍被撫平了些。

  沈青洵忽然輕托住她手腕,在她耳邊低聲問:“不願我走?”

  宋初渺望著他眨眼。

  沈青洵便又問:“若要你隨我走,如何?”

  宋初渺仰著腦袋,想起了那一夜。

  他進屋一刀劈開她身上綁著的繩子,將她抱在懷中,說:“別怕,我帶你走。”

  宋初渺點了點頭。

  得到回應,沈青洵眉宇倏地一下展開了。

  面上仍冷,心中卻生出了歡喜。

  她依賴他。

  宋承澧尚在愧怒中,一回神,沈青洵不知何時已替宋初渺穿好了鞋。

  護著她小心繞過碎片後,正從他身旁一路走了出去。

  這旁若無人的架勢,怎麼像是要把他妹妹直接給帶走?

  他眼皮一跳,忙追出道:“等等!”

  沈青洵側身看他一眼:“祖母得知表妹歸來,日夜惦記。此番讓我來接表妹去侯府小住一陣,以緩老人家思念。”

  宋承澧愣了一瞬,甚至懷疑自己耳朵。

  他還真是這般打算?

  未作詢問,說接走便接走,哪有這樣的?且先前隻字未提過侯老夫人,這分明臨時起意罷了!

  沈青洵自然是問過的。

  問的是她,至於其餘人,有何要緊?

  此事宋承澧只覺不太妥當。

  下意識想拒絕,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了屋內那兩個惡奴。

  頓時羞於出口。

  在自家中,都能害她被兩個丫鬟給欺辱了,他還哪有什麼底氣?

  宋初渺見沈青洵停下了,揪著袖口的手又輕輕拉了拉。

  催促。

  宋承澧也看見了,他一回想,宋初渺似拽住後就沒再放開過。

  且她一直看著沈青洵,卻連一絲目光也沒分過給他。

  沉默了片刻,剎那間竟想通了些什麼。

  他定定神平復後,話語一轉問道:“可有馬車?”

  沈青洵頓了頓:“未有。”

  他與鐘全騎馬回京後,便往宋府來了。

  經宋承澧提醒,他也想到了。

  讓她隨他騎馬過街,易受風,也不合適。

  宋承澧歎道:“稍待片刻,我命人去備車馬。”

  說著便出去吩咐了。

  人前鮮少露面的沈三公子,果然不大好相與。

  生了怒意,就當面直言冷諷,竟也不留半分面子。

  面對著他,宋承澧有種即使不同意,也阻攔不住他的感覺。

  但最重要的,還是妹妹自己的意願。

  她想隨他走,緊抓著人不放,他又能如何?

  畢竟妹妹是他尋到救回的,關切也並非作假。

  且侯府是她外祖家,從小侯老夫人便喜愛她。

  那兒也請得起更好的大夫替妹妹醫治。

  如何想,都要好上許多。

  車馬很快備好,並讓人取來披風。

  沈青洵替她圍緊了,扶上馬車,往侯府駛去。

  宋承澧見沈青洵被妹妹緊拉著袖口,一道坐上了馬車。

  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說。

  從宋初渺丟了的那刻起,便早註定她將與尋常閨女子不同了。

  世俗眼光,於她而言,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鐘全本等候在外,以為少爺只是來看看表小姐,沒想最後還將人給帶走了。

  當日少爺從獵戶家中將表小姐抱出時,鐘全曾無意看到過兩眼。

  表小姐雖穿著粗服,化著誇張俗氣的妝,都難掩她的姣麗容色。

  此刻不施粉黛,方知表小姐的清麗之姿。

  這樣漂亮的姑娘,卻遭了那樣多的磨難,怎能叫人不心疼。

  宋初渺在馬車上坐穩,感覺到馬車駛動後,低頭悄悄地,無聲籲了一口氣。

  她動作小,可沈青洵還是發現了,眉眼間都添上了笑意。

  他的袖口還被她牽著,沈青洵便就此抬高了些,指尖撫過她袖子上的爛洞,道:“渺渺很聰明。”

  她知道誰是能替她撐腰,誰是能夠依賴的。

  知自己說不出話,便去砸那杯盞,還偷偷扯爛了自己的袖子,好叫求助的時候,能讓人知曉。

  她在等著他,沒有向宋承澧告狀,而是向他……

  沈青洵心底堅硬的某處,彷彿映進了日光,暖盈盈的。

  她本就是很聰慧的,打小便是。

  然而前世他卻將她尋回的太晚了……

  她被那獵戶折磨的失了生氣和靈性,像一支枯柴了的花枝,任他如何呵護澆灌,也再長不出骨朵。

  思及此,狠嗜的殺意在沈青洵眸中一閃而過。

  即便隔了一世,怒意仍使每寸肌膚都剎那間緊繃。

  起初幾年,她終日驚惶,更是誰也不信。

  他用了很久,做了多少努力,才使她終於不懼他的靠近,能夠有一整夜的安睡。

  可最後,哪怕他登上至高之位,能將這世間的一切都送到她手上,卻依舊還是沒能留下她……

  許是因為安了心,宋初渺此刻的意識也很清明。見他正在瞧她扯爛的衣袖,神色又慢慢變得古怪嚇人,忽有幾分心虛,忙將手給縮了回來,背在了身後。

  一直抓著的袖口被鬆開了,沈青洵才回過神,感覺袖間空落落的,心裡彷彿也空落落的。

  而宋初渺正眨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小心打量他。

  沈青洵忙將鷙厲之色收起。

  還好,上蒼憐憫,許他重生一世。

  雖非幼時,卻也算給了他一個機會,在變得更糟前,將她及時救了出來。

  知方才嚇到她了,沈青洵緩和神色,笑著安撫道:“這沒什麼,你做得很好。”

  宋初渺聽清了,他並未指責她。

  唇角微微彎。

  這一笑,掃盡了沈青洵心頭籠了一世的陰霾。

  之後馬車一路搖晃,宋初渺不知何時已靠著睡了過去。

  沈青洵輕手替她攏緊披風,掀了窗簾。

  鐘全見了湊上,便聽少爺低聲吩咐了關於宋家那倆丫鬟的事。

  少爺末了冷聲道:“若是宋家不懂處置,那就幫他們處置。”

  鐘全抬眼,神色有些驚訝。

  之所以有片刻遲疑,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似是明白了少爺的意思,卻又對自己的明白存有幾分懷疑。

  少爺吩咐時,他感覺到周身有一剎那的涼意,這令他想起了救回表小姐的那晚。

  饒是他一直跟在少爺身邊,也是第一回 看到那樣的主子,當下立了一身的寒毛。

  所以少爺說的處置,便是處置的意思吧?

  鐘全猶豫的,是少爺以前未有過這樣的吩咐,擔心自己錯了意思。

  這並不是說少爺不會這般行事。而是以少爺的性子,侯府的地位,及侯爺與夫人的疼愛。

  沒有人敢得罪他,或者說也沒什麼人有機會能得罪到他。

  曾有禮部左侍的長子,一次酒後忘形辱笑了大小姐兩句,便被少爺斷了兩腿。

  有侯爺在,便是告到聖上跟前,最後也只得了安撫了之。

  沈青洵見鐘全未應,看了他一眼。

  對上這道目光,鐘全疑慮盡消,當下一凜,回神稱是。

  簾子重新垂下,鐘全打馬護在車旁。

  他是少爺的親隨,自是聽少爺的吩咐辦事。

  不過說不清道不明的,他總覺著少爺像是同以前不大一樣了。

  什麼時候起呢?尋到表小姐下落的那時候?

  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時,宋初渺方醒來。

  沈青洵叫人收拾出院落,將她安置好後,便轉而去了祖母院中。

  剛一進門,便接到了祖母照臉砸過來的果子。

  侯老夫人氣道:“一句話未留就跑出京去,你還知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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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4 PM 編輯

第4章

  “是孫兒不對,祖母不要生氣。”沈青洵認錯道

  侯老夫人本是擔憂,這會看到人時氣已消去大半,自然緩了臉色:“去哪了?”

  沈青洵道:“去了趟北境。”

  北境此時正在與韃靼作戰,萬分兇險。所以他就只帶了幾人,跑去了北境軍中一個來回?

  侯老夫人氣得作勢又要去撿果子砸他

  一旁的大丫頭素夏見了,忙笑嘻嘻先捧起了果盆,說道:“老夫人一得知三少爺回來了,就特地給備了瓜果。砸壞了多可惜。”

  說著將果盆捧到沈青洵跟前,沈青洵看了素夏一眼,撿了一顆:“多謝祖母,還是您關心我。”

  經素夏一打岔,老夫人也板不住臉了:“誰管他回來沒有。”

  沈青洵見狀,便道:“爹娘帶軍去了幾月,我是太想念爹娘了。”

  原是思念所致。侯老夫人緩了語氣:“那也好歹先說一聲。”

  沈青洵從善如流:“下回知道了。”

  他當時將宋初渺送回後,就急急趕往北地,也沒來得及說一聲,自然也不是說的思念父母這般簡單

  他下一句轉了話題道:“對了祖母,我將表妹接來了,在我們府中暫住一陣。”

  老夫人一下坐直了身子,神情有些激動:“你是說,渺渺?”

  見沈青洵點頭,她趕忙想要起身去看看,沈青洵勸阻了一句,老夫人這回是真要生氣了

  “起初你說尋回了渺渺,也不讓我去見,如今人在府上了,你還要攔著我?”

  “孫兒沒說不讓您見,只是表妹身子狀況實在不好。”沈青洵解釋道。

  也是前世的心結,令沈青洵不得不小心翼翼,當年宋家丟人,尋人,葬人,動靜實屬不小,整個京城都知道一二

  此事於親近之人是痛處,於旁人最多也就是唏噓,宋初渺被尋回,傳開了少不了會成他人的閒話

  而他不得不離開一段時日,怕出什麼岔子,就未讓消息傳開,宋初渺那兒不便,祖母就想要親自去宋府看她

  盯著定安侯府的眼睛眾多,如此動靜,自然會傳出去,是以才會勸阻

  祖母雖說不悅,也是清楚緣由並認同他的想法,眼下他已將她接到身邊,倒是不懼這些了

 只是前世她回來後,也是來來往往許多人看望,令她受驚不小,這一次宋初渺的狀況雖好上許多,但還是謹慎為好。

  “表妹才剛來,恐未適應。一旦好些了,我就帶她來見您。”

  老夫人聽了心中不忍。那外孫女小時候常來侯府,聰明玲瓏可愛,誰瞧了都喜歡

  當初便是沈青洵這樣的臭脾氣,渺渺都不在意,可如今來了卻還要適應,真是受了太多苦了

  她不由又想到故去的女兒,心有悲戚。

  沈青洵安撫好祖母後,說道:“今日過來,也是想向您討個人。”

  他看了眼祖母身旁的機靈丫頭

  “素夏。”

  素夏一哆嗦,嚇得差點把果盆給砸了。

  

  在定安侯府做下人是份好差事,老夫人明理,侯爺公正,夫人治家井井有條,
     只要認真做事,不犯錯不背主,做下人的日子也能舒坦,至於小姐少爺們,待下人也從不苛責

  大少爺正經穩重,性子也最像侯爺,而二少爺活潑有趣,有時還能同他開上幾句玩笑

  至於三少爺,卻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從小便有著難以靠近的氣場,而且也不喜搭理人

  下人們到了他跟前,都不敢大聲說話,小丫鬟們即便心裡會揣著點小仰慕,也沒膽子往三少爺那兒放

  是以素夏忽聽三少爺點了名的要她,沒有絲毫歡喜,反而覺得脖頸一涼,回憶自己是不是何時惹到他了?

  而侯老夫人驚訝片刻,點頭允了的時候,素夏就更想哭了

  此時硬著頭皮跟在沈青洵身後,她審視了自己一番,確定沒做錯過事,才稍稍安心

  雖說三少爺平日裡不苟言笑了些,但只要她沒錯,就不會被責罰

  倒是他院子裡向來沒放什麼下人,難不成只是討她打理院內?

  素夏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跟著一路進了院落,抬頭一看,發現不是三少爺的院子,而是大小姐以前住的地方

  她出嫁後,這兒便一直空置著,跟著進到主屋,素夏看到了一位未曾見過的姑娘

  模樣姣好,只是面無多少血色,一看就是身子有恙,

  “從今往後,你便貼身服侍她。”

  素夏明白過來,猜測道:“是,表小姐?”

  沈青洵道:“是小姐。”

  素夏是個腦子活絡的,一點便通,三少爺將她從老夫人那討來了,然後將她給了宋小姐

  今後她就跟著宋小姐,姑娘便是她的主子了,沈青洵挑中素夏,是看在她聰慧

  另外,前世機緣下這素夏後來也一直跟在宋初渺身邊,是個忠心得用的

  她在宋家才剛被兩個惡奴欺了,得有可信之人貼身照顧才好

  也許因為素夏是跟著表哥來的,宋初渺對她並不抗拒,素夏也很能幹,立馬一番收拾打理

  宋初渺覺得屋內似乎沒什麼變化,卻又處處令人舒適許多

  這一路,到定安侯府,除了中途睡了一陣外,她一直都還算清醒

  那種一整日時時混沌的感覺,今日竟也鮮少出現,宋初渺下意識撫了撫臉頰

  就像是表哥拉著她,從夢境的彼端,跨過了邊線,將她一步步帶回了現實

  “姑娘,可是有哪兒不舒服?”

  素夏正新倒好熱茶,回身見她捧著臉,發著呆,就有些擔憂,宋初渺看她,放下手搖搖頭

  素夏驚喜,這是姑娘第一次回應她

  於是試探著問:“那姑娘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想到姑娘的不便,於是雙手比劃著道:“是清粥素食呢,還是添些滋補羹湯?”

  素夏眼睛亮晶晶,很有活力,宋初渺受了感染,彷彿也多出了幾分氣力

  她拉過素夏的手,在比劃羹湯的那只手心輕拍一下

  素夏歡喜道:“再吃些魚肉鮮蝦可好?”

  見姑娘點頭,忙喜滋滋出去吩咐了,姑娘不傻的,姑娘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能說話罷了

 

  翌日,三少爺命人送來的一些穿用也到了

  “哎你們輕些聲,不要吵到姑娘。這些放這邊就好,我來拿進去。” 素夏在外忙碌招呼

  “你們幾個,來這將垂簾換上。另外再燒些水來,姑娘要沐浴。”

  昨夜剛燒好水,姑娘便已睡著了,素夏就沒敢驚擾,此時忙忙碌碌後,伺候著宋初渺沐浴洗漱

  替姑娘褪衣時,看到了爛洞的衣袖,還有內裡藥漬的留印

  她不知在宋家發生的事,只當是姑娘自個兒不知覺,伺候的人又不仔細

  素夏不免有些心疼,嘀咕道:“這都髒了壞了,怎還穿著呢……”

  想著姑娘說不了話,以後她當要更細緻些才好,等到衣裳褪盡,木桶裡熱氣也散開了些

  素夏看清宋初渺身上各樣的傷痕,不禁咬唇倒吸了一口氣,定安侯府的人是不怕傷疤的

  征戰外敵的侯爺身上有,自小習武的少爺們身上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夫人身上有,就連大小姐也有一二

  但那是刀劍之傷,是功勳和勇武的象徵,可姑娘身上的卻不一樣,這是施虐留下的傷痕

  之前只聽說表小姐丟了,卻不曾想,一句丟了,對姑娘而言,該是一場怎樣可怕的磨難

  素夏正發怔,宋初渺已坐進了桶中自己擦拭,她趕緊擦了下發紅的眼角,上前伺候

  宋初渺發現素夏在她身旁很局促,一雙手像是無處可放

  順著視線,她低頭看向身上幾道舊傷,半晌,恍然

  她輕輕在素夏手背上拍了拍,不怕的,有什麼呢?都已經過去了

  姑娘手骨細瘦,手心還有繭子,略有一些硌人,素夏似乎瞬間就懂了姑娘想說的話

  都是舊傷,不會再更糟了,還要被姑娘反過來安撫,素夏頓時更難過了

  宋初渺舒服泡了個澡,並不知道丫鬟暗暗下了要照顧好她的決心

  對於三少爺的信任,對此重任都充滿幹勁,才服侍姑娘換好衣裳,三少爺請的大夫也剛巧到了

  薛大夫的醫術,顯然比宋府請的老大夫還要高超幾分

  一番診看探脈下來,將宋初渺此時的底子狀況摸了個七七八八,不少都是積年留下的

  哪怕是小毛病,一拖這麼久,也成了大問題

  “體虛之症倒是無妨,之前的方子也對症,好生服藥或施針,慢調便可。”看過後,薛大夫同沈青洵直言道

  “我再添幾道食補方,以食滋補。平日姑娘能用得下便用,但也不可操之過急。”

  沈青洵聽得仔細,將薛大夫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了

  薛大夫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她應當曾生過多次寒症,未得治才傷了根底。體質過於寒涼,就算調養得當,今後也恐怕難以有孕。”

  “至於這不語之症,當是心病。”

  心病最是難治,非藥石可醫,倒是神識時常恍惚的問題,只要不再受驚嚇傷害,過些日子自然會恢復

  沈青洵神色淡然,點頭以作回應,然而袖中雙手卻越攥越緊

  “可還有別的?”

  薛大夫說道:“剩下一些不便診看之處,要等內子看過再議。”

  房中,素夏垂了帳子,由薛大夫的妻子替宋初渺仔細檢查,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

  等她出來,將情況說與薛大夫聽時,都有些不忍,那些已愈的舊傷不提,

     光是燙傷打傷留下疤痕的,就有好幾處,時日過久,用上好的膚膏,也不見得能將痕跡去盡

  譬如指尖有幾道,看著似是菜刀所傷的,當時深的怕是險些能斷骨

  更有未愈全的棍傷,手肘的擊打傷,落雨了都會疼,都需輔以外藥,多加留意養護

  薛大夫二人診完便隨素夏下去寫方子配藥,

  宋初渺泡過熱水後,就已生出幾分困頓,又配合著大夫看了個把時辰,很是乏累

  等人一走,就撐不住眼皮了,沈青洵過來時,宋初渺已縮成一小團,靠在床頭一角又睡著了

  她當是許久沒能睡好過吧,他無奈一歎,只好輕扶著她躺下,掖好被子

  修長的手懸了半晌,最終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發頂,薛大夫說的那些,沈青洵前世聽過太多

  即便已有準備,心中依舊如蟲噬刀剜一般,很不好受,可及不上她所受半分

  鐘全回來時,正好大夫在為宋姑娘診治,於是他便回少爺院中候著

  等到少爺回來,他拿出了剛收到的一小卷細箋

  “少爺,北地來的信,宋老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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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5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5 PM 編輯

第5章

  宋家老爺在北境。此番作戰,聖上點了副將隨軍去的

  但此前出擊之時遇襲,被敵方圍困俘虜,韃靼兇殘,性情反復無常

  若非沈青洵及時趕到,潛入敵營將人悄然救出,他此刻早已被斬殺,
     宋安昱年少有為,相貌堂堂,亦是行軍良材

  年少時便一人領軍,下一座城池,斬敵將頭顱,立下大小戰功,稱勇武將軍,賜了將軍府邸

  若非他非凡英武,姑姑也不會傾心於他,嫁進宋府

  只是後來痛失妻女,失了意志,頹喪如同廢人,更是親手摘了將軍牌匾

  還是宋承澧看不下去,最後往門上掛了個宋府挽門面

  這麼些年,他行蹤多見酒肆墳塋,告病疏親友遠朝堂,身影早在眾人眼中淡去

  到如今這般,也早沒人會想到還有他這麼號人,也不知道為何,此次會被命副將,同爹娘一道征伐邊境

  原因尚且不論,但宋安昱前世便是死在這個時候,沈青洵尋回宋初渺後,也憶起了這個時點

  所以哪怕百般擔憂,在將宋初渺送回宋家後,他還是決定立即趕往北境

  這一回,他不想叫她沒了娘親後,再連爹也失去了

  彼時他剛趕到,尋了個理由見過爹娘,便得知宋老爺入了埋伏已被俘

  之後從大軍離開,裝作回京,實則僅帶鐘全幾人,趁大軍交戰時,製造混亂潛入敵營將人救出

  宋老爺受了重傷不醒,沈青洵就將他藏在邊境一處村落,尋醫救治

  得知脫離危險後,才留人照看,自己與鐘全快馬趕回

  “那邊請示,宋老爺醒了,宋小姐的事可要告知?”鐘全問道

  宋家老爺這些年都思妻女到這份上了,眼下又是帶了傷的

  就怕萬一得知女兒還在世,過於激動,崩了傷口事小,就怕承受不住出點什麼事,

     當時少爺便吩咐,此事先瞞著,包括宋家去的信,他們也恰好給截了,沈青洵想了想:不必,傷好全了再說。

  他不瞭解宋老爺此人,也不知遭受打擊後,這些年渾噩之下他理智留餘幾分

  最壞的情況,保不齊他一得知女兒已被尋回宋府,就思女心切棄戰回京

  宋老爺被救出的事,軍中還不知,屆時一個明明還被俘虜在韃靼人手裡的人,出現在京城

  一個奸細或逃軍的罪名扣下來,害了他自己不說,還會牽連到宋初渺

  “是。”鐘全明白少爺的意思。那邊就待傷好,視精神狀況再說

  鐘全靜默了片刻,又道:“少爺之前吩咐的事也已辦妥。”

  這說的還是宋家的事,宋夫人去了之後,宋老爺又諸事不管不顧,宋府宅內之事便都由妾室葉氏管著

  只不過葉氏此人性子軟弱。老實本分的人可安家宅,但管家便不行了,

  春燕香梅二人的惡行,到了葉氏跟前論錯,本是打算責罰後趕出府去的,

  但聽著二人一番哭喊求情,不自覺就動搖軟了心,只罰去後院做粗使掃灑的重活,以作懲戒

  令葉氏沒想到的是,二人才罰去了後院沒多久,就伏罪自縊了

  昨兒還抱過腿扯過衣角的人,一轉眼就吊死在府上,把葉氏給嚇壞了,還落病請了大夫

  這一茬鐘全也沒想到,誰知道那婦人膽子這般小,沈青洵只嗯了一聲,沒再過問

  鐘全確認了,這在少爺眼裡不算什麼事,甚至於沒有回稟的必要

  正要退下,忽聽他吩咐道:“鐘全,去替我尋一個人。”

  一個叫秦艽的女子,秦艽是個醫術高明的女子,前世宋初渺病危,他廣招天下名醫時出現的醫女

  雖最終沒能跟閻王搶到人,卻也令她恢復精神多過了幾年,即便是最後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捱

  他記得秦艽曾惋惜地同他說過,若是能夠再早一些,她是有把握將宋初渺體內的舊傷寒症祛盡,挽回生機的

  就是那些體膚傷痕,也能使其光潔如初,可惜太晚了……

  秦艽此人不曾言出身何處,這個時點上,沈青洵也不清楚要去哪裡才能找到她

  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儘早將人找到,鐘全最後離開時,手裡抱了一幅畫卷

  少爺要找的人就繪在上頭,從畫像上看,是個挺漂亮的女子,鐘全不知此人是誰,許是少爺以前遇過的人?

  可究竟是誰家女子,該去何處找,少爺也一概不知,但有了名字與畫卷,也不算是無從找起

  “鐘全,你手裡拿著什麼?”

  鐘全正思索著,迎面碰上了回來的沈衛驄,忙停下喚道:“二少爺。”

  沈衛驄看清了是卷畫軸,又見人是從三弟房中出來的,摸著下巴:“三弟畫的?稀奇稀奇,來給本少爺瞅瞅。”

  “……”鐘全有點為難

  “二哥。”沈青洵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看了鐘全一眼,鐘全默默慶倖著,忙對著二人行禮告退了

  倒不是因為畫卷,而是他一看到二少爺此人,就頭疼

  “唉對了,有空了我再找你切磋切磋!”

  大概是錯覺,沈衛驄覺得他剛說完這句話,鐘全的腳步彷彿更快了

  “我的人都很忙,沒有空。”沈青洵接道,末了補上一句,“我也沒空。”

  沈衛驄一句話噎在喉間,他三弟身邊這個長隨的身手還是很不錯的,打

     過幾回,功法扎實,招式還常常出其不意,總之打起來很帶勁!就是打了幾回後,就常不見人了

  沈衛驄琢磨做他三弟的人真是慘,被各種指使腳不沾地的,但要說起來,其實跟三弟打更加帶勁

  這小子是個武學奇才,比他好那麼一丟丟,而爹又偏愛他從小就多作指導,功夫可不就更厲害了

  現在侯府上下除了爹,也就他武藝最好,就是這小子脾氣打小就臭,不如他所願

  他就尋思著好歹親兄弟呢,這麼不給面子,就故意激他幾回,也激成過。痛快是很痛快,就是忒疼了!

  打兄長都下這麼重的手,臭小子大概天天冷著臉,心都給凍住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咧了下嘴,沈青洵看他突然笑得怪怪的,皺眉道:“笑什麼?”

  沈衛驄挑眉:“沒啥,就看你也不像沒空的樣子。”

  說著拿胳膊推推他:“聽說你突然沒影,是跑去找爹娘了?看不出來啊……” 語氣中滿是揶揄

  這個整日凶凶冷冷的悶葫蘆,還會有想念爹娘,忍不住千里迢迢跑去跟前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快來說說,爹娘如何?”

  “挺好。”

  “就這樣?”

  “還要怎樣?”

  沈青洵往外走,沈衛驄也走在一旁,聞言斜他兩眼,又默默收回,

     算了算了,三弟這人就這樣,為人兄的要忍讓,大哥性子相貌隨爹,他隨娘,真不知道三弟這脾性到底隨的誰

  “對了,你真把表妹給接來了?”

  宋初渺先前送回宋府時,沈青洵只與老夫人提過,表妹被三弟找回來的事,沈衛驄也是回來的時候才聽說

  這麼大的消息,又愣又喜激動半天,見沈青洵點頭,他忙問:“在哪呢,我去看看她!”

  他那表妹實在太可憐了。當初得知被拐走還沒了命,他還關起門偷偷哭過好幾次

  表妹打小就長得冰雪玲瓏的,又可愛又漂亮,就是不大跟他一塊玩,反而愛跑去找孤僻冷漠的三弟玩

  也不知道什麼眼光,沈青洵想也不想就拒絕:“她需要清淨,你暫時別去吵她。”

  沈青洵說這話的時候,正刮了陣風來,同他語氣攪在一起冰涼涼的,吹得沈衛驄縮起了脖子

  他心想,這天真是開始冷了,還有,他哪吵了?

  需要清淨的院子裡,這會兒有幾個小丫鬟在院子外嘰嘰喳喳

  小丫鬟們天性活潑,丟著得來的幾個香包玩耍,打著鬧著跑到宋初渺院子附近不自知

  素夏正在內忙活,聽見聲音皺起眉頭,薛大夫三少爺都是吩咐過的,姑娘休養呢萬不可吵著姑娘

  她心想外院還是得留幾個人,也好管著些外頭,素夏挽了挽袖口跑出來,決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這會兒也就是她,若是三少爺在,一個眼神能把這些小丫頭們嚇死

  素夏出來時,忽然瞧見姑娘不知何時正伏在窗前,一下停住腳步

  “吵著姑娘了吧?這就去說她們。”素夏過來輕聲道

  宋初渺緩緩收回往院牆的視線,看向她,搖了搖頭

  靜著雖舒適,但偶爾聽到幾聲熱鬧的,也挺好。在侯府住下後,她的心悸之感好似也在漸漸淡去

  素夏發現姑娘似乎沒有不開心,而且嘴角還有淡淡笑意,便改了主意,只要姑娘高興就好

  擔心姑娘會受涼,素夏回房替她拿來披風披上,又取了手爐來

  這天還沒真正冷起來呢,可姑娘的手摸著卻跟涼水裡浸過一樣

  宋初渺緩緩吸了口氣,好溫暖,小時候身旁總圍著人,她冷不著也凍不著。
      卻不曾想,有一日溫暖於她也會是種奢望,吃飽穿暖不挨打,就能很滿足了,

      來到定安侯府後,能想起的事也變多了,舅舅一家對她很好,外祖母也很慈愛,還曾說她長得像娘

  青洵表哥說,等她好些了,再去見外祖母,宋初渺把捂熱的手貼在臉頰,

      也是,總要臉色好一些了,才不會讓她擔心。

  先前鐘全那兒的細箋到時,一封信也送到了侯老夫人手裡,

  兒子寫來的,提到兩句戰況,說了自己與妻子近況,最後讓她勿掛念,裡頭也說到了老三

  突然就來了北地,有些摸不著頭腦,當時孫兒說自己是思念爹娘,才去的北境,

     不過信手拈來一句話,侯老夫人也沒當過真,打小膝邊長大的,還能不知道?

  不過這孩子看起來冷漠任性,實則是個懂事知分寸的,既然不要說那她也懶得管

  倒是此次回來,老夫人隱約發現他身上彷彿有了些許變化,像是倏然間成熟了好些

  隱然間,還有幾分與那人當年相似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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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越國幅員遼闊

  國土大了,就總有宮裡的聖上京城的大人們,尋常不太能留意到的地方

  任派了地方官員管治,有了疏漏也可掩掩蓋蓋。未上達天聽前,都算不得什麼

  譬如玉州的栗縣,眼下就出了事,鬧起了民亂。越鬧越大,鬧到了大殿朝會上

  起因是一個農戶斬殺了知縣,京中的大人們得知時想,管治不當之地,就是易生惡民

  藐視國法,竟連官員都敢殺!此等惡民,拿下問罪就是

  可那農戶殺了知縣,卻得了民眾護擁,多番衝突中還多了傷亡

  縣中混亂,玉州瞞報處置,沒想遏制不住事態,還驚動了附近戍軍

  一個人是惡民,那難道一縣之人皆是惡民?

  這日一上朝,便有官員奏稟此事

  “聽聞栗縣知縣上任以來,魚肉百姓,貪墨受賄,奪人妻女,刑訊逼供。”

  “臣認為,皇上當派特使前往調查此案,以安民心。”

  龍椅上一手撐頭靠著的皇帝,正盯著龍椅的紋路,眼也沒抬道:“嗯,可。”

  接著殿上便就派誰前往起了爭執,須白目細的魏太傅站在列前,臉色有些不悅

  聽著他們像以往那樣你來我往,往後看了一眼

  被看的人一凜,找到時機便出列自薦:“皇上,臣願前往,替皇上分憂。”

  殿內靜下

  龍椅上的人也不知有無在聽,發現他們安靜了,應該是吵出結果來了,就懶洋洋點頭:“嗯,那就准了。”

  殿中響起輕笑,魏太傅皺眉看向另一列前方那人,微胖面白,嘴角掛著淡笑的柴公公掩了下嘴

  他用著尖細的聲音道:“陛下,老奴覺得,派項大人去恐怕不妥當。”

  司禮監大太監柴德武,沒有隨侍在皇上身邊,卻是如朝官一樣,站在朝堂議事

  這已是見慣了的情形,無人會提何處不對,柴公公權勢滔天,殿中大半是他的人

  而魏太傅的占了另一大半,原來還沒吵出結果來啊

  皇帝又往後尋舒服坐姿靠著,說:“那就不准吧。”

  皇上既然如此說,才安靜下來的殿內又吵鬧起來

  項侍郎看魏太傅一眼,道:“柴公公此言何意?”

  列隊中有官員站出,冷笑道:“項大人,我記得那被害的知縣,是經你舉薦吧?
      聽聞還是遠房表親,此案你當要避嫌啊。” 項侍郎不防被指出,一震語結

  這也是為何魏太傅臉色這般難看,那栗縣知縣是他這方的人。或者說,是他下面人的人

  栗縣雖小,背山靠水,頗為富饒,說不準那些每年貪墨來的,大半進的還是他的府邸

  這類小地小事他向來無需掛心,只隱約記得在他手上。沒想卻是個蠢的,還搞出這種事來

  一名官員執著笏板高聲上前:“皇上,臣願前往!”

  “陳禦史請命,再合適不過。”尖細的聲音從前頭飄出,如同一聲號令,殿內附議聲疊起

  魏太傅這方不甘示弱,不客氣地爭論吵罵起來,不像朝會倒像在集市

  “皇上!”柴公公忽地高聲,臉頰兩側的肉顫了顫,宦官的聲音聽來尤為清晰

  “請皇上決斷。”

  皇帝打了個哈欠。反正也沒聽清什麼,但再吵下去要沒完沒了

  “准了,陳禦史去。”

  陳禦史行禮:“臣領命!”

  正在這時,有信兵喊著送入了戰報,將魏太傅的反對打斷,比起來,北境戰況更為重要

  連皇上半闔的眼睛都睜大了些,北境來的是捷報,定安侯驍勇善戰,

      將侵入的韃靼軍驅逐出境內,乘勝追擊,只是中途一場,副將宋安昱帶兵被俘,生死不明

  眾人臉上都露出喜色,對定安侯稱讚有加

  皇帝卻突然問道:“宋安昱?”

  有官員見狀給皇上解釋,宋安昱此人是誰,聽著聽著眾官員也都想起來了

  年輕時還算個人物,如今將軍也不要做稱病好幾年了,早忘了還有這人

  廢了一般手上無兵的將軍,也沒有哪方要去拉攏在意,官員還說是他親自點的

  皇帝看向一旁侍立的小太監:“朕?”

  算是也不是。但就算不是小太監也只能俯身稱是

  當時正在商定征戰將士,定下後,又說到其他人選,有大人突然提議了宋安昱為副將

  然後眾人一看,皇上都睡著了,小太監湊上來時,只聽到低低的,像嗯一樣的發聲

  搞不清楚是低鼾還是准允,按以前的習慣,就當是同意吧

  至於此人去不去,又沒有人在意的,於是宋安昱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點去了邊境

  見皇上沒再問了,小太監高聲繼續奏本,又一番爭論等著皇上下令,結果一看,皇上正支著腦袋垂著頭

  小太監探頭瞧了瞧,陛下睡著了呢

  也是,今日大人們吵得真是太久了。陛下龍體欠安,真是太辛苦了

  他一揮拂塵,輕聲道:“退朝!”

  眾官魚貫而出,柴公公嘴角帶笑,配上體型更是溫善可親,魏太傅懶得搭理這笑面虎,甩袖而出

  趙大人隨後步出,方才所議之事同他無什麼關係,可嘴角上揚卻甚是高興

  宋安昱的事,當時就是他提了一嘴,以前宋安昱還意氣風發的時候,兩人生過齟齬,彼時拿他沒有辦法

  後來見他妻死女亡神魂離散,極為舒坦,前不久他無意中遇上宋安昱從酒肆出來,嘲諷一二,

      結果挨了這瘋狗幾拳。

  他記恨在心,彼時在朝會上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竟真把人弄去了征戰前線

  這回人被俘了,韃靼人又兇殘,他不死也殘。就算活著回來了,也有冒進之罪,如何叫他不開心

  

  沈青洵站在廊下,視線透過半開的窗,落在宋初渺的側顏上

  她低著頭,正在進食,一口口仔細咽下,一副認真的神色。極乖

  素夏對姑娘的膳食十分留意,再對照著薛大夫的食補方子備菜,若是見姑娘吃少了,就想著法子勸她再用些

  細心的照顧和藥食也起了成效,幾日下來,宋初渺白透如紙的面色,總算沾上了幾分紅潤

  沈青洵遠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眉眼間染上溫意卻不自知

  等到她慢慢吃完了,他才舉步往屋內走去

  進來時,素夏不知問了句什麼,宋初渺正舉著雙手同她比劃

  素夏咬了唇緊盯著,猜蒙一陣才明白

  姑娘說不了話,儘管素夏擅於察言觀色,可有時候還是會費些勁

  一轉身,她發現三少爺不知何時來了,宋初渺在表哥進來時便看見他了

  沈青洵走到她身前,她不得不仰著頭去看他,一副乖巧柔順的模樣

  沈青洵見了,心也軟成了一團,他朝她伸出手:“來。”

  宋初渺呆了一下。她不知表哥要帶她去哪,可眼中卻也沒顯現出疑惑

  她點了點頭,借著他的力起了身,柔軟瘦小的手,帶著絲絲的涼意,

     在他掌心如花尖沾露般輕點一瞬又離去,沈青洵喉間微動,手收攏成拳背在了身後

  神色淡淡,掌心卻漸漸發起了燙。

  素夏替宋初渺攏好披風,又仔細掖好領口,遠看雪雪白白的一小團

  這還是宋初渺來定安侯府後,第一回 出院子,似乎是怕走丟一般,她就在表哥身後幾步緊緊地跟著

  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也停下,像條白絨絨的小尾巴

  沈青洵將宋初渺帶進了他院中的書房,見她雖呆呆站著,目光卻並不滯愣

  她側著頭,從桌椅看向書架,再從書冊看向畫卷,瞧得出眼裡有幾分新奇

  此處多年來都未怎麼更改過佈置,她小時候是進來過一回的,興許已忘了

  沈青洵到桌案前,執筆點墨,在紙上落了幾個字,一邊開口問道:“字可還識得?”

  宋初渺聞聲回了神,隨著表哥示意走到他身旁,往紙上看去,很漂亮的字,灑脫遒勁,也很熟悉

  她從披風底下伸出手來指了下自己,沈青洵點頭:“是,你的名字。”

  他將筆塞進了宋初渺手中,點了點下方的空白,聲音低沉:“你來寫。”

  宋初渺盯著手心中突然多出的一支筆,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待想明白後,眼中微微驚訝,有些不安和局促地看著沈青洵,

      宋初渺從小備受寵愛,府上也早早便請了先生教導,她聰明又懂事,總得先生誇獎

  可畢竟這一切,都在她被拐走後中斷了。山裡最用不著的便是詩書文字

  那些人將她的曾經所學,與過往合樂安寧,父疼母愛的日子一起,丟進灶火裡燒了個一乾二淨

  宋初渺生疏地握著筆,見表哥沒有打算回應她的無助,還眼含鼓勵,只好咬著下唇落筆

  她一筆一劃小心翼翼,手腕力道不足,筆尖一路顫顫,寫完一看,三個字歪歪扭扭的,醜極了

  她看看表哥寫的,又看看自己寫的,一時羞得想把臉埋進披風裡去

  宋初渺小了沈青洵一個個頭,站在身側,又這副模樣,瞧著又可憐又可愛

  沈青洵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她發頂

  “不怕,你那麼聰明,會慢慢好的。”

  之後沈青洵就引著她一次次落筆,宋初渺時迷茫時恍然,漸漸將那些遺忘的字給拾了回來

  不會的,沈青洵就仔細教她,手腕酸累了,他就把住她的手書寫

  一筆一筆,一張一張,彷彿有著使不完的耐心

  宋初渺最開始落筆後,就逐漸沉浸其中,也無暇在意美醜

  表哥的聲音很輕柔,像旭日裡的暖風,溫和又令人安心

  似乎與那年少時擰眉嫌棄的冷言冷語,全然不一樣

  等回神,宋初渺的鼻尖已沁出了薄薄的汗珠,沈青洵自然不會真累著她

  “今日便到這裡。以後你想要說什麼,都可寫下來。”

  寫下來,就不必費力比劃猜測了,宋初渺握著筆,明白了表哥為何突然要她習字

  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她想要說什麼呢?

  宋初渺忽地頓了下,手腕沉沉下筆,她寫得很慢,也很仔細,似是在精心雕琢一般

  寫了半邊,已隱約能看出是個“謝”字。

  就在將要寫完時,沈青洵突然渾身一震,一把將她的手牢牢抓緊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罕見的驚慌,無意之中手掌發力,指節泛白

  宋初渺只覺得表哥掌心灼燙,力氣還重,都快要將她給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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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謝 」

  前世宋初渺彌留之際,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朝他艱難地擠出一抹笑容

  最後緩緩在他掌心寫下這個字,便斷了最後一縷氣息,任他怎麼喚她,也再睜不了眼

  心底她之所在,自此枯涸。

  此刻紙上差了一筆便要完成的“謝”字,一瞬間將沈青洵的記憶推出,如驟風翻湧

  雪白的紙張像極了她蒼白的面容,令他雙目刺疼。

  這時“啪”的清脆一聲,將他拉回了神

  宋初渺手中的筆砸落在桌上,滾了出去,墨蹟在紙上勻開了一大片

  沈青洵眸色一凝,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鬆開,宋初渺的手背上立馬出現了紅紅的指印

  沈青洵一放開,她便將手收回捧住,望著他的眼眶紅紅,有淚水將落未落,顯然是被嚇到了

  是他說的,她想要說什麼,便可寫什麼,是她寫的字,哪裡不對麼?

  沈青洵意識到自己方才力氣大,定是將她抓疼了

  她眼角鼻尖都泛了紅,雖神色怔怔,卻顯出了一副被人欺負了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頓感負疚,可內心深處卻有止不住的慶倖,眼前的渺渺會委屈,又有生氣。極好了

  他將失控的情緒收斂好,轉身去架上取來藥膏,這是最後一次,他暗暗斂神,萬不可再被困在魘症裡

  在沈青洵的安撫致歉下,宋初渺受驚的情緒也逐漸平復

  他拉著她坐下,替她手背被抓疼的地方仔仔細細上藥,好在渺渺並未因此避他

  雖然突然之間被嚇著了,但宋初渺卻仍是不害怕表哥,她沒有從表哥身上感覺到惡意與危險

  過往的那些經歷,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她許多,雖然她說不出來話,安靜待著時,臉上也總不見多少表情

  旁人瞧來似乎遲鈍,可她的心思有時卻異常敏感,方才那刻,她好像從表哥身上,察覺到了隱忍的悲戚和驚怕

  宋初渺眨了眨眼,在想 : 表哥,原來也會害怕?
  出了這麼一茬,時辰又不早了,沈青洵便親自將她送了回去,宋初渺走前從書房裡抱走了一本字帖

  素夏見姑娘抱回來了本字帖,袖口又沾有墨蹟,就猜到姑娘今天隨三少爺去做什麼了

  只是晚上替姑娘淨手的時候,發現姑娘手背上抹了什麼,還有絲清淡的藥味

  問姑娘,姑娘沒表示什麼,手上也未見傷處,素夏便只當是習字累了,用以舒緩的藥物

  睡前伺候著姑娘沐浴,用完藥,素夏再等著姑娘睡熟後,才靜靜退了出來

  忙過之後,素夏得暇想起了近來的事,似乎只要在姑娘面前,三少爺就會變得不大一樣?

  
  姑娘開始習字後,素夏就在房中一處專門置放了紙筆,她以前跟在老夫人身旁學過一二,是看得懂的

  姑娘有需要時,就寫給她看,遠好過猜測比劃,宋初渺閒暇無事的時候,就抱著字帖看

  若是沈青洵外出回來了,便帶她去書房教習,一開始宋初渺寫得還磕磕絆絆,

     不過短短幾日後,就明顯順暢了許多,再加上調養得當,氣力也漸足,落筆穩了很多,字也愈發絹秀好看

  沈衛驄這日在大門口,正遇上散了值回來的沈曆昀,喊了聲大哥

  沈曆昀輪廓硬朗,身骨方正,是家中樣貌氣質都最隨定安侯的兒子,難得的是還文武兼備

  與一聽詩文就頭疼的父親全然不同,最初還差點要入翰林,但最後還是被定安侯按著給送去了兵部

  兄弟二人並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經過三弟院子附近時,沈衛驄想起什麼,往那兒一抬下巴,沖著老大挑眉頭

  沈曆昀看他一眼:“你擠眉弄眼的做什麼?”

  “哎,你說老三這都把表妹接過來住了,可到現在我們都還沒見到人。”沈衛驄嘀咕抱怨

  這事沈曆昀自然知道,他倒覺得沒什麼:“聽說表妹這種情況,現在要靜養身體。人既然是老三找回來的,

      他對情況最為瞭解。他都這麼說了,你就別跑去跟前嚇到人。”

  沈衛驄湊近道:“可最近老三好像總帶表妹去他那兒,聽說是習字什麼的。這不大合適吧。”

  沈家祖上,于大越開國時有從龍之功,之後一輩一輩也都是行軍打仗的好手

  這般的武將世家貫來多隨性,甚少講究那些虛的禮數,男人們心思粗也想不到

  沈衛驄這麼說,自然不是覺得表妹同三弟兩人練字有何不妥,或是覺得老三會欺負了他們表妹

  他就是懷疑老三只是丟了個藉口打發他,故意霸著表妹不讓他們見,忒不厚道。

  沈衛驄酸酸的,表妹又不是他一人的表妹,沈曆昀覺得二弟多想了,老三這人雖然冷冷淡淡話不多,但不至於

  他想了想道:“會不會表妹有不能見人的傷,畢竟丟了那麼些年……三弟他難不成還敢耍祖母?”

  被人販子拐了,又幾經轉手,雖不願這麼想,但毀了容貌也不是沒可能,沈衛驄經大哥提醒,叉著胳膊點點頭

  也是,祖母那也還沒見到表妹呢。

  他又看了眼一臉正氣,打心底裡覺得我家弟弟們都很乖巧的大哥。

  ……行吧。

  兩位表哥在外頭對於她的議論,宋初渺自然不知,她正在沈青洵的書房中臨帖,

     她原本是想來找表哥的,可他不在。

  院內下人是得過吩咐的,見表小姐突然過來,又不敢讓她站著吹風,便先請書房了

  宋初渺等著也無事,就熟門熟路地坐桌案前臨帖,三少爺的書房,擱以前素夏是進都不敢進的

  可跟著姑娘這會,見她在書架上摸摸索索,翻帖鋪紙,熟練又自在。

  想幫忙又不敢亂碰的素夏鬆了口氣,鐘全辦事回來,正尋少爺,經過書房時見內有人

  他當是少爺在裡頭,上前叩門,素夏則以為是方才那下人,將門拉開,兩人看清對方皆是一愣

  宋初渺還當是表哥回來了,停筆抬頭,才發現原來是表哥身邊的那個人,她記得他的

  當日表哥救出她時,這人便跟在身後,後來從宋府出來,這人在旁打馬

  鐘全萬沒想到是表小姐在書房中,怔了下,又見姑娘在看他,趕緊低了頭

  正欲退下,素夏喊了他一聲   “哎,姑娘讓你進來。”

  宋初渺招鐘全過來後,指尖輕敲了敲桌子,鐘全看去,紙張上頭寫著“你叫什麼”

  他回話道:“姑娘,小人叫鐘全。”

  宋初渺微微思索,又提筆寫了兩字, “鐘權”?

  鐘全看了糾正道:“小人是成全之全。”

  宋初渺點點頭,將剛寫的劃去,另寫了“鐘全”二字,他一直跟在表哥身邊,應當是表哥信賴的手下吧

  宋初渺突然讓他過來,也只是好奇他叫什麼,單純想問問罷了

  這些日子她找回感覺,習字很有長進,不免有一絲小欣喜,多寫幾字也不覺著累

  曾經在極度的痛苦中,宋初渺無意識地將自己內心封裹,斷絕同任何人的交流

  眼下隨著逐漸寬下的心,那封裹也不知不覺間,破開了一個小口

  沈青洵回來時聽說宋初渺來了,便轉身去了書房,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大步走近,低頭一瞥,一眼看到了她劃去又更正的名字

  鐘全被表小姐留下,還不知如何是好,便見少爺回來了,接著他就發覺書房內突然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少爺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鐘全周身的寒意就更濃了,

     以他跟在少爺身邊這麼些年的經驗,這目光裡絕對是夾了刀子的,

     他當下把要回稟的事吞了下去,識相的垂首退下。

  素夏也在三少爺的眼神下,忙跟著退出,小心將門帶上,書房靜下,沈青洵開口問她:“找我?”

  宋初渺見表哥來了,扯了下他的袖口,要他走近些,然後取筆寫給他看,她想見外祖母

  這些天宋初渺看著鏡中自己時,覺得臉色已較最開始好許多了,她擱下筆看向表哥

  沈青洵面上看不出什麼,只點頭:“好。”

  繞過桌子,他站在了她右側,不動聲色地把宋初渺方才寫過的紙張抽開

  然後將最礙眼的那張悄悄揉成一團,丟去了桌子底下。

  “我的名字,可寫熟了?”沈青洵忽地問道

  宋初渺想了想,點點頭,依著他的示意,分別寫下了沈青洵三字

  看到她認認真真寫出的絹秀字體後,沈青洵心頭剎那間舒坦了

  他唇角含著笑意,指向空處,輕柔語氣中藏了一絲誘哄:“很好看,再寫一次。”

  宋初渺不疑有他,又認真寫了一回。一回之後又一回,直將紙張寫得滿滿當當

  最後看著滿紙的“沈青洵”,宋初渺輕輕蹙了下眉頭,不是要見外祖母麼?那今天,還習字嗎?

  可表哥名字中的這三個字,她都已經會了呀。



  柳家花園中,穿著一身淺藍裙裳的小姑娘,雙手插腰攔在一個長得與她很相似的姑娘面前。

  皺著眉頭氣呼呼:“柳簫鈴!你搶我胭脂。”

  柳簫鈴不甘示弱挺起胸脯:“柳沐瓏,誰搶你胭脂了?”

  “我在繡鼎閣定的那盒胭脂,今兒去取,結果鋪子裡說昨兒已取走了!不是你搶了是誰?”

  繡鼎閣裡,中至上品的貨都是供不應求,需要排號的。這盒胭脂她好不容易排上了,

     就是柳簫鈴用了她的名號取走的!

  柳簫鈴略有心虛地別開眼:“那……我這不是急用嘛,這盒先給我又如何。”

  “我也定過的,就是排號晚了些,過個半月後你再去取嘛。”

  柳沐瓏自然不依,罵著無恥要討還回來。

  柳簫鈴也要生氣了:“是誰無恥呀,上次我定的發簪,就是你瞧上了給搶去的。害我多等了一月。”

  柳沐瓏頓時噎住,想想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氣勢弱了半截:“那上回……上回我也急用不是。

      你真要這麼說那上上回……”

  於是兩人就此事,誰比誰更無恥,嘰嘰喳喳吵開了。

  一旁的丫鬟們司空見慣,也沒人勸,退開默默等著。

  最後吵累了,柳沐瓏見胭脂討回無望,胳膊一叉放狠話:“你這樣搶妹妹東西的姐姐,是要被人販子抓走的!”

  柳簫鈴學她叉胳膊:“嚇唬誰呢,我早不是三歲了。”

  不過柳沐瓏這麼一提,柳簫鈴突然就想起幾天前所聽到的

  她壓低聲朝柳沐瓏招招手:“哎,那事你聽說沒?”

  見有八卦,柳沐瓏把胭脂的事一拋,湊了過去

  柳簫鈴道:“宋府的姑娘,就是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的那個,聽說找回來啦。”

  那陣子,因宋家姑娘被拐走的事,各家都對家中子嗣看管得仔細,兩人也是那時候聽爹娘說的

  “真的?不是說早沒了嗎?”柳沐瓏說完一哆嗦,搓了搓胳膊

  盯著定安侯府大門的人那麼多,其實在宋初渺被接進侯府那日起,這個消息就已經暗中四下傳開被知曉了

  不過侯府外的動靜打擾不到宋初渺,所以府上不在意,而兩個小姑娘消息又沒那麼靈通,也才聽說而已

  “沒呢,是賣掉了,這麼多年才找回來。” “哎真可憐,真可怕。”

  兩人碎碎念念嘀嘀咕咕。

  柳簫鈴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了。像她這樣被拐走,

      還丟那麼多年,就算找回來,那名聲也已經壞了。”

  被拐賣的女孩子下場都不會好的,清白肯定是沒有了,就算真沒發生些什麼,正經人家也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柳沐瓏不想顯得自己比柳簫鈴懂得少,也煞有介事地點頭:“有些還會被劃掉臉,扭斷胳膊,她肯定也沒法見人。”

  毀了容又不清白的女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嫁人,這一生就已經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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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8章

  柳簫鈴和柳沐瓏在那一句接一句的,說著說著反叫自個兒心裡發怵

  這時忽瞥見一道人影從一側的山石後走過來,嚇得髮絲兒都要立起來了

  沈如辛將兩個姑娘險些驚叫出聲,又大鬆口氣的神色看在眼裡,
      好笑地搖搖頭道:“是我。老遠便聽你倆又在這爭執了。”

  剛還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人,不大好意思地迎上來

  “原來是嫂嫂呀。” “嫂嫂好。”

  這兩姐妹雖心氣高,有些驕慣,但卻都很仰慕她們這位嫂嫂

  嫂嫂平日裡端方持重,一握長槍又英姿颯爽,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只要是在嫂嫂面前,她們就顯得又乖又聽話

  兩人還私下裡認真討論過,覺得他們文文弱弱的兄長,實在是配不上她們嫂嫂

  沈如辛打小習武,耳目之力異於尋常人。更何況柳簫鈴和柳沐瓏爭執議論,聲音實在算不上輕

  不管是“無恥之論”還是“宋家姑娘”,她都聽見了

  “遭遇不幸,並非是對方的過錯。”沈如辛認真教導道,“以後莫要這般背後議論他人。”

  雖然兩人方才說的那些,並不是全無道理,也並非有意攻訐

  可這般取他人痛處說談,以最避諱之處評量優劣,本就帶了將人看輕的意味

  只要是沈如辛說的話,兩人都能聽進耳朵裡去,這會兒聽嫂嫂這麼一說,她們也意識到不太好

  而且突然才想起來,那宋家姑娘的外祖,好像就是定安侯府吧?

  定安侯府是嫂嫂的娘家,那宋姑娘和她們也搭著關係呢,兩人低頭道了歉

  這種事對不相干的人說是談資,對親近之人卻是傷害

  柳簫鈴瞥了眼柳沐瓏,心想若是妹妹遭遇了這種事,還有人敢這樣說她,她定是要拔簪子戳他的

  柳沐瓏瞥了眼柳簫鈴,很默契,也是這麼想的

  沈如辛雖這樣教導兩人,卻也知世俗如此,今後對宋初渺的非議會只多不少

  雖知曉人在侯府,應當不會再受傷害。可想到她那三個不省心的弟弟,她又放心不下

  這幾日還是遞個信回侯府看看吧

  
  宋初渺第二日早便醒了,坐在妝奩前由素夏替她打扮

  一會她要去見外祖母,所以特意叫素夏替她收拾得精神一些,免得惹外祖母擔心

  素夏手藝不賴,稍稍施妝,姑娘瞧著氣色就紅潤許多

  接著又巧手翻飛地挽好髮髻,打量著鏡中嬌如幽蘭的容顏,又想到姑娘身上令人心疼的舊傷痕,

      不由感歎了一句:“姑娘真美啊,還好沒有傷了臉。” 宋初渺聞言攥了下裙子

  素夏話一出口就愣住了,立即小心翼翼去觀察姑娘神色

  她也沒想到自己一時口快,竟把心中所想給說出來了, 因為姑娘的啞疾之故,平時都只好素夏來說

  她想著若在姑娘跟前多說說話,氣氛也不會那麼沉悶,興許姑娘能開心些

  如此短短時日後,就沾上了點自言自語的毛病,想到什麼有時一順溜就說出來了

  宋初渺察覺到了素夏小心的打量,搖頭示意沒事,素夏說的也沒錯,她的臉確實未曾傷過。

  畢竟那農婦買下她,看中的就是她的臉。

  她想要她瘸了一腿,做不了活的兒子,這媳婦娶得有體面,所以即便拿著棍子抽她時,也從不會往臉上招呼

  那兒的人不講究,女子只十三四就有嫁人的

  那農婦見她身板太小,本是打算養她到十四,然後再往她兒子床上塞,要她生好看的胖孫子的

  只是後來發現她底子壞了,才打罵一頓後將她賣了,其實最初抱走她的人販子,似乎是要將她賣到窯子裡去的

  不過後來倉促中轉手,又轉手。也不知轉了多少道……

  宋初渺想起了黑夜,暴雨和泥濘,惡臭的船艙,但她沒能再回想下去,沈青洵已等在外面

  “如何了?”沈青洵清清冷冷地聲音飄進來

  素夏一激靈,趕緊取來披風替宋初渺穿戴仔細,扶著她走出

  視線落在她身上,沈青洵眸色難以察覺地柔亮了幾分

  瓊鼻峨眉,面頰紅潤,雖知有打了脂粉之故,但是很好看

  “走吧,慢一些。”

  沈青洵收回目光,走在她前面幾步,時日很長,慢慢來,今後會更好的

  直到她像小時候那樣,能笑能跳,粉團兒似得追在他身後,怎麼甩也甩不掉

  侯老夫人看見丟失了多年的外孫女,好好地重新站在眼前,饒是她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情緒都有些難自抑

  她拉住宋初渺的手讓坐在身邊,盯著她瞧了一眼又一眼

  “孩子受苦了。”侯老夫人摸著她冰涼涼的手心疼道

  這些時日她的狀況,已在沈青洵口中知道一二,老夫人也不打算當面多問詢

  倒是看著外孫女,老夫人不由就想起了早早逝去的女兒,這孩子從小就長得像她娘,如今長開了,就更像了

  宋初渺也緊緊回握住外祖母的手,一見著外祖母,也令她想起了娘親,心中難過

  緩下情緒後,祖孫二人坐著說了好一會的話。

  但也只是老夫人說,宋初渺點頭搖頭,或再寫上幾個字罷了,

     雖說孫兒辦事她是放心的,但親眼見上,總是更為寬慰,但想到兒子信上所提,女婿被俘虜一事,又實在憂心

  當年將女兒嫁去宋家,老夫人其實是不樂意的,宋家論門第,定然是遠不如本朝開國就鎮在京城的定安侯府

  但這也不是大事。就是那兩親家為人脾性,她不喜歡也合不來,

  拗不過女兒喜歡,而女婿這年輕人又確實不錯,是可託付的,最終才點頭,可惜女兒是個福薄的。

  此前,她也未曾想兩人感情這般深厚。宋安昱失女喪妻,自責打擊下一蹶不振

  誰知渺渺尋回來了,他又……

  哎,總之這孩子已經失了娘親,她父親被俘這事,暫時絕不可讓她知道

  說過話後,侯老夫人見宋初渺精神尚可,便讓一早等在外頭,整日說著想見人的孩子們進來

  房內一下進來了人,宋初渺下意識往老夫人身後躲了一下,後發覺面孔有些熟悉,才探出頭來打量

  三人依次坐下,沈衛驄一瞧見表妹就笑開了,先前白擔心了,表妹哪有毀容,還是同小時候一樣的漂亮。

  “表妹,可還記得我?”他指著自己問

  見宋初渺思索片刻後點了下頭,高興地推了推身旁大哥,兩位表哥變化不大,宋初渺一回憶,都認出來了

  她又下意識往沈青洵那看去,他一直安靜坐在最下方,默默飲茶。察覺到她的視線,便抬頭給了道安撫的目光。

  沈曆昀聽沈衛驄在旁不停問這問那的,無奈下拿眼神制止,

     沈衛驄才想到表妹啞了,說不出話來,訕訕地揉了揉鼻子,好好的將人害成這般,惡賊實在可惡!

  見過人後,老夫人怕累著宋初渺,讓她先回去歇息。

  倒是想留下來用飯,但宋初渺在調養,食膳仔細又是單獨烹製,飯後還要用藥,也就罷了

  從祖母房中出來,沈衛驄想到表妹小時候總笑盈盈的,可如今卻像幅畫,瞧不出其他表情

  他想讓表妹開心些,可又沒這等經驗,不知道哄姑娘家高興這事該怎麼做

  想了想,也就想出個送送首飾,或者放紙鳶玩樂的主意,面對二少爺,素夏就放鬆許多,聽了便忍不住嘻嘻笑

  天愈發冷了,這哪是放紙鳶的氣候呀。至於首飾,姑娘都有,只是平常院門不出的,也用不上多少

  二表哥太熱情,宋初渺不大習慣,不自覺往沈青洵身後挪了幾步

  見此沈青洵嘴角暗暗勾起,又掩下,面上淡漠依舊,同兩位兄長一示意,轉身送人回去了

  看著兩人背影走遠,沈衛驄一扭頭,控訴似地看著大哥

  滿臉寫著——“大哥你看看三弟,還說不是當成他一人的表妹了”。

  沈衛驄的控訴,經沈曆昀解讀後,就成了“你看三弟,都比以前懂事會照顧人了。”

  心中甚感欣慰。

  回去之後,素夏在姑娘身旁忙前忙後,將姑娘服侍著午歇下後,才發覺早不見了三少爺人影,也不知何時離去的

  京城經過了一整日的喧鬧,暮色籠罩之時,眾多商鋪紛紛打烊落了閂

  一直開到夜間的,只一些酒館夜市小攤

  但也有靜了整日的街巷,直到此時才熱鬧繁忙起來,燈亮如晝,嬌聲軟語如鳥燕啼鳴

  花柳巷子的姑娘們濃妝豔抹,站在視窗階上甩動帕子攬客

  脂粉花香,絲竹聲靡靡,光是幾聲嬌嗔的“公子”,就能讓男人們軟了半邊身子

  但是站在瀟香樓門口的鐘全並沒有,眼前正大步而入的少爺也沒有。

  定安侯會選鐘全放在沈青洵身邊,就是因為他做事穩妥,不會多問多言

  比如少爺突然吩咐說要找一個青樓女子,那他找便是了。

  少爺又說一道去青樓,那便進吧…… 沈青洵二人早在外頭時,就已被姑娘們瞧上了

  樓裡的姑娘們個個練得一副好眼神,只瞧一眼那衣料佩飾上的絲線墜繩,就知道不是尋常公子

  有錢或者有勢的公子,還長得從未見過的俊俏,直叫她們都要紅了臉

  沈青洵一走進,樓裡姑娘們就爭著搶著想要湊近湧上來,然而靠近些後,又都不由地停住了步子

  這大金主吧,也分好惹和不好惹的,這公子從頭到腳,就連根頭髮絲兒都跟藏了刀刃似的,冷冷冰冰

  瞧著就不像個疼人的。

  這時老鴇兒蕭媽媽罵罵叨叨過來了,把堵了道的姑娘們推一邊去,搖著扇扭著腰肢過來招呼

  進了她樓裡的男人,只要不是來生事的,就沒有她手下姑娘們搞不定的

  鐘全見她走近,已先一步上前,拋出錠銀子道:“要清淨的房,再找鶯雀兒姑娘過來。”

  蕭媽媽捧住銀子一挑眉,哎,找鶯雀兒的呀?

  那可是她放身邊教養著的,跟一般姑娘可不同,也從不輕易接客的

  蕭媽媽搖著扇子,矯揉造作地為難:“公子要找我們家鶯雀兒啊?

     這就不巧了,鶯雀兒今日身體不適,不如我讓雙兒翠兒……”

  蕭媽媽正說著,忽對上沈青洵掃來的視線,後背驀地一涼

  接著便見那公子掏出一袋銀錢拋來。她接住一掂,眼睛瞬間就亮了

  蕭媽媽立馬拉過姑娘們敲打扇子招呼:“還愣著呢?還不快帶二位爺上去。”

  又轉身喊來管事的大聲催促:“快去,把鶯雀兒給我叫來。要是敢伺候得公子不盡興,可別怪我撕了她!”

  待人走遠了些後,蕭媽媽才壓低了聲:“去看看是哪家的。”

  這條巷子沒見過的面孔,另一個跟著的則像是長隨

     衣著衿貴,出手又大方,最主要的是年紀輕輕的,那一眼的威懾卻如此凜冽

  謹慎起見,得先查查是哪位權貴府上的,心裡也好有個底,免得不知覺間得罪到什麼得罪不起的人

  管事的應下了,也附耳道:媽媽,安公公來人傳話了,說他今兒一會就要來的。

  安公公,柴公公眾多乾兒子之一,平日裡專替柴公公跑跑腿,來巷子裡挑選些倌兒回去供他乾爹取樂

  蕭媽媽只敢在心裡暗罵句變態的閹人,面上笑臉盈盈:“知道了,你叫人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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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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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蕭媽媽讓人安排的是樓裡最上層的一間,鐘全將門一關,外頭嬉鬧調笑唱曲聲,瞬間就隔去了大半

  確實比較清淨,沈青洵四下環視一眼,過去倚窗而坐

  此處較高,透過敞著的窗看下去,便是瀟香樓後頭的後院偏房與回廊

  有三三兩兩端茶送水的小婢快步經過

  “少爺,瀟香樓在此處的名聲頗大。京裡不少貴族子弟也愛來此尋歡。”

  只打探過沒來過的鐘全想了想,覺得需要給似乎頭一回來的少爺解釋一下

  “聽說瀟香樓裡除了女妓,還養了不少小倌,供好此道者取樂。”

  “少爺要找的名中帶鶯又帶雀的,就只這瀟香樓裡的鶯雀兒了。”

  鐘全不知,他家少爺雖此時不曾來過,並非上一世也沒進過,畢竟青樓是個掩人耳目,探取情報的好地方

  前世,沈青洵的身邊後來有許多得力之人,啼鶯便是他手下最優秀的刺探

  如今他欲早些將一切收入掌控,也好叫渺渺太平安穩,任誰都只能仰望於她,不敢置喙

  既已打算諸事提早謀劃,自是要儘早將這些人都再收入手下

  眼下他身邊可用的,不過只鐘全幾人,要掌控住魏柴二黨動向,最需要的便是啼鶯

  像瀟香樓這樣的花坊青樓,日常也並非只教女子如何討好恩客

  她們暗中還會挑選心性上佳,機靈聰明的女子調教訓練,諸如簡單的密令,偽裝,暗殺,情報探查之類的技藝

  這些人既能為青樓所用,也能贈賣與需要的權貴,算是另一門營生與倚仗

  沈青洵記得當年撿到啼鶯時,她刺殺柴德武失敗,重傷躲逃之下,血污滿身如同爛泥。
     他驚訝她如此境地,還能撐一口氣不散,就讓人將她撿了回來

  之後才知,她有一相依為命的弟弟,與她同被賣入青樓,最後死在柴德武的手中

  啼鶯是她自己改的名,沈青洵只隱隱記得她提過,以前的名中似有雀鶯二字

  沈青洵正回憶著,房門被敲響,進來個素雅長裙的抱琴女子

  鶯雀兒是樓裡技藝學得最好的姑娘,辦事一向妥當,又很會討蕭媽媽歡心

  所以蕭媽媽尋常不太會派她出來接待普通客人

  聽到蕭媽媽那兒突然催她過來時,不免有些詫異,但也不敢怠慢匆匆收拾穿扮

  她不知點她的是何人,挑衣時動了點心思,還抱了琴來,只盼著對方聽聽曲兒便能離開。

  鶯雀兒進來後便將琴放置在旁,低頭見禮道:“奴家見過二位公子。”

  沈青洵打量了她一眼,確是啼鶯,但與印象中的啼鶯有些不同

  眼前的還是鶯雀兒,語態嬌柔的花坊女子,少了那一道無聲致命般的毒性,這把好刀,還沒開刃。

  沈青洵斂眸思索,如此說來,她的弟弟此刻應當還活著,也在這瀟香樓之中

  鶯雀兒等了會,沒見兩人說話,心裡疑惑,抬頭看過來

  她擅於辨人,一旁站著的公子,雖也著錦衣,但姿態神色上瞧來,顯然只是坐著那公子的隨侍

  而窗邊倚坐的公子,她只一眼便匆忙移開了,雖不知公子為何點的她,但鶯雀兒知道蕭媽媽為什麼沒有推拒了

  公子矜俊,卻神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打量而來的視線,不辨情緒,卻讓人無端打了個寒噤

  來青樓尋歡的男人,哪個不是笑得輕浮一臉色相,哪有這樣的? 怎麼看都不是好打發的。

  鶯雀兒打起了精神,上來斟倒熱茶,輕軟了聲小心問要聽什麼曲子,公子回答:“皆可。”

  鶯雀兒應下端坐撫琴,暗暗鬆口氣,還以為對方要一直這麼沉默下去呢

  鶯雀兒彈完一曲,見公子什麼也沒說,就又撫了下一曲。

  她察覺到公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猶如是被鷹鎖住了後脊,心中越發沒底

  她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樣,連不動聲色,都能叫人緊張的男人

  鶯雀兒彈曲,沈青洵則端茶細細抿著,漸蹙起眉頭,鶯雀兒若不是啼鶯,就失了那份用處。

  前世的啼鶯是把堅韌淬毒的匕首,可很多時候,他又不得不將其收入鞘中,委實可惜

  驅使她的從來就是仇恨,而非忠心,她願聽命於他,去完成任何棘手危險的任務,

     不過是因為在他手下,她有了更多接近殺死柴德武的機會。

  也正因如此,在一些緊要之事上,她反而極容易失了掌控,一心復仇,成了可能壞他事的暗雷

  沈青洵想的是,這一次該要如何,使這把匕首真心效忠於他

  不過眼下看來,此時的鶯雀兒,也不過是琴技不錯罷了

  若他直接將她與她弟弟贖出,不痛不癢的感激,甚至連仇恨都比不過,自然也不會再有啼鶯

  定安侯府的三公子,從來就不是不計得失的善人

  這也都是京城權貴圈裡的共識了,特別是各家子弟在沈青洵這吃過虧遭過災的

  也就自家兄長阿姐眼裡,他既純良又無害,沈青洵收回目光擱下茶盞

  既然還不到時候,今後再說, 鶯雀兒在公子的視線下一連彈了好幾曲,心裡卻打著鼓

  點了她來作陪,又這樣打量她,顯然是沖著她來的

  總不至於是來聽她彈曲的吧,樓裡琴技精湛的姑娘可比比皆是,正想著,不留神劈了一個音,曲子驟然停下

  鶯雀兒忙道歉,見機又走近替他重新斟茶,斟茶時,想著不如試一試公子反應,好過這樣被動忐忑猜測。

  於是遞茶時,刻意沒拿穩,眼看杯子傾倒嬌呼了一聲

  鶯雀兒自然不是真要倒翻了茶,不過是故意湊上來,好叫公子把住她的手扶穩

  這種小把戲,樓裡的姑娘都會,然而眨眼間,手中卻一空。

  公子不知怎麼避過她,接過杯子擱回桌上,臉色瞬間冷下,語氣不悅:“出去。”

  鶯雀兒愣住了,鐘全聞言,見鶯雀兒遲遲不動,以為是等銀兩,便摸出拋給她。

  最後捧著銀子站在門口的鶯雀兒傻了,這就被趕出來了?還真就只是聽了曲兒?好奇怪的人啊。

  雖然古怪,但這樣再好不過,鶯雀兒收好銀兩,準備一會就孝敬給蕭媽媽

  只要討好了媽媽,便可讓弟弟安安好好地待在瀟香樓裡

  剛被賣進樓裡時,蕭媽媽就很中意他們姐弟二人的樣貌身段,特別是弟弟的

  她日日求著哄著媽媽,要她做什麼學什麼都可以,只要別動她弟弟

  也正因為她機靈聽話肯吃苦,學什麼都能學好,媽媽讓辦的事也都能辦好

  她替蕭媽媽賺來的銀子,早抵過了弟弟的那份

  蕭媽媽也就答應了她,讓她弟弟什麼都不必做,安生住在瀟香樓裡就是

  時日一長後,媽媽待她也軟了心,漸漸地連普通恩客也不安排她服侍了

  鶯雀兒一手抱琴,一手提著裙擺,快步下了樓穿梭過大廳裡正尋歡飲酒的人群,拐進了後院

  本打算先回去房中放琴,再去尋蕭媽媽

  結果在經過回廊那時,見著了蕭媽媽身影,遠遠瞧著身旁還圍了些人

  習慣使然,鶯雀兒轉了身就往蕭媽媽那去,看看媽媽那兒在做什麼,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等到走近了,她看清蕭媽媽身邊幾人後,臉色倏地一變 “小山!”

  鶯雀兒驚呼出聲,丟了琴在一旁,急忙跑了過去

  蕭媽媽身旁是兩個瀟香樓裡的管事,另一邊則站著幾個不曾見過的面孔,弟弟正被其中二人按壓著跪倒在地上

  鶯雀兒沖去推搡兩下沒推開,回身跪在蕭媽媽腿旁扯她的裙角,目光驚慌

  “媽媽,您這是做什麼啊?”

  蕭媽媽臉色似也不好,小心瞄了一眼一旁的安公公,立馬將裙子從鶯雀兒手中扯開

  “吵什麼吵,有大人在,瞧你像什麼樣子。”

  邊罵邊偷偷給她使了個眼色,鶯雀兒愣住,也看到了身旁那個嘴尖面白的男人

  面容是有些熟悉的……她稍一回想,渾身僵住,如同晴日霹下一道響雷

  是那個有時會來樓裡挑小倌兒帶走的安公公

  他為何會在這裡?又為何要讓人拿住小山?

  鶯雀兒畢竟辦過不少事,心思活絡,驚懼之下,還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佯怒斥責了小山,賠罪道:“這倌兒定是頂撞了大人。請大人息怒,奴家這就將人帶走,狠狠責罰他!”

  安公公笑著擺擺手:“哎,不必。咱見這孩兒生得好,可喜歡,就帶回去說說話。

     大概是嚇著了,想跑被他們按回來罷了,不妨事的。”

  他看了看小山,又看了眼先前挑下的那個小遙,頓時就覺得那個不入眼了

  安公公讓人遞了一小匣子銀子給蕭媽媽

  “就這個了。咱就說嘛,挑來挑去還是瀟香樓的最好。回去我定不忘給乾爹說道說道。”

  “多謝安公公美言了。”蕭媽媽搖著扇子陪笑道謝,心中卻沉沉,都不敢去看鶯雀兒

  知道鶯雀兒重視她這個弟弟,蕭媽媽平常也會照拂小山一二,平常樓裡開了門,小山也都是待在屋子裡不出來的

  可誰讓今這麼不湊巧,偏在安公公來挑人的時候,迎著面就撞了上來

  她當下都將人罵推開了,安公公都還能眼尖瞧上,叫她能怎麼辦?

  按著小倌的二人就要將人帶走,小山臉色蒼白顫顫喊了聲姐,鶯雀兒起身伸手攔住

  蕭媽媽急了,上去一巴掌:“你個死丫頭,給你幾條命敢擋大人道,還不快滾!”

  蕭媽媽做的是青樓營生,入了她手裡的男女亦是貨品,皆可賣,早拋卻良心這物什了

  可憑心論,她是疼鶯雀兒的,但再如何,也不能因鶯雀兒而惹怒了安公公

  他若往柴公公跟前說上一嘴,她這瀟香樓明日就能給夷平了

  不可能為了這二人,搭上瀟香樓所有人的生計性命。小山,就當他命不好吧

  鶯雀兒被扇出眼淚,也明白媽媽在護她。可小山是她親弟,讓她拿命換都是可以的

  被安公公帶走的倌兒,都是被送到權傾朝野的大太監柴德武榻上去的

  都說那大太監陰損,但凡送去的,能活著回來的不過一二,她怎能親眼看著弟弟去送死?

  她跪去安公公前磕頭,求他放過小山,蕭媽媽嚇得心驚肉跳,趕緊讓人去捂上嘴拖下去

  掙扎間,聽安公公悠悠制止道:“慢著。”

  鶯雀兒眼一亮,以為有了轉圜的餘地,卻見他過來捏住她下巴打量,眼底漸起猥淫之色

  剛沒瞧仔細,差點錯過了。乾爹是喜歡玩小倌兒,要他說,小倌有什麼好玩的,女子才是正事

  “原來是姐弟啊。弟弟模樣俊,姐姐也水靈。咱喜歡。”

  他細聲細氣道:“既然姐弟情深,那就一塊跟咱走吧。”

  蕭媽媽跟鶯雀兒面色瞬間蒼白,這邊的動靜不算小,雖然傳不到前頭去,

      但從最頂上那扇敞著的窗中,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從小山逃跑被抓時起,沈青洵便看在眼裡

  鐘全問道:“少爺,可要插手?”

  雖然不知緣由,但少爺既然特地來找鶯雀兒,人就不能讓個太監給帶走了

  沈青洵倚著窗沿,一手慢悠悠轉著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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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7 PM 編輯

第10章

  小山早就被嚇得失了魂,可一聽他要將姐姐也帶走,立馬又驚又慌地掙扎起來

  想說什麼,嘴卻被扣著他的人給塞住了

  鶯雀兒對上安公公細細打量的眼神,心中厭惡,可思及小山,忍了忍終是沒有避開他揉捏的手

  蕭媽媽眼神閃爍,一步湊上來,不動聲色擠在了安公公與鶯雀兒之間,
     狀作嫌棄地陪著笑:“大人不知,這丫頭極不聽話,又不會服侍人,怕壞了大人興致。”

  “不如我替大人挑兩個好的,替您送去,保管您喜歡。”

  小山便罷了,可她在鶯雀兒身上是花了心血的,又真有幾分疼惜,哪裡捨得他說帶走就帶走!

  安公公笑呵呵,廊下燈影映著,白麵瞧上去卻陰氣沉沉的

  “不打緊,咱就喜歡不聽話的。”

  看得出蕭媽媽不捨得,安公公也不打算鬧得不愉快,

     換上好聲好氣:“放心,咱跟乾爹不一樣,咱是會疼人的。明兒定將人好好給你送回來。”

  這是非將人要走不可了。蕭媽媽心裡暗罵,卻也只得笑著點頭

  安公公所說不假,而瀟香樓是煙柳之地,哪有什麼挑的命。至少還能回來,不至於丟了性命

  哪想鶯雀兒突然抓著他袍子,苦苦懇求:“我跟大人走,我願意替大人做任何事。只求大人能放了我弟弟!”

  她重重磕在地上,額頭立馬青紅了一塊。小山掙脫不開,發出嗚咽聲

  鶯雀兒一再如此不識相,安公公臉瞬間沉了下來,他提腳踹在鶯雀兒心窩,將人狠狠踹去一旁

  “蕭媽媽,銀子你可是收了,人咱是定要帶走

     咱要再聽誰多嘴一句,煩了,可不知你這瀟香樓明兒還能不能開得了門。”

  鶯雀兒被一腳踹開,疼得兩眼發黑,天旋地轉

  她吸著冷氣,蜷縮著疼出一頭冷汗,看到小山被拽起拉走,又有人過來拉她,

      像沉入了冰寒沼潭,生起無邊的恐懼與絕望。

  別……那可是她唯一的弟弟!小山,誰能救救她,救救小山?

  就在這時,前頭有小廝匆匆跑來,在蕭媽媽耳旁說了幾句

  蕭媽媽眼微亮,如獲救星,又故意換上無奈愁色,低聲湊去同安公公說話

  安公公聽著聽著眉頭緊皺,下意識往上看去,頂上一層,有幾間房都敞著窗,倒是沒有人影。

  定安侯府?  這麼巧,定安侯府的公子今兒怎跑瀟香樓來了,還點了名要鶯雀兒?

  定安侯不好惹,定安侯府那三個兒子也都不好惹,邊境不穩,全靠定安侯鎮著,他手上又掌著大軍

  便是乾爹,他再想除了定安侯府,表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

  要為一個青樓女子,得罪定安侯府,著實不明智

  若此事鬧起,傳到乾爹耳裡,明兒躺著抬出來的可就是他了

  蕭媽媽見安公公點頭了,心頭歡喜慶倖,讓人趕緊扶了鶯雀兒,將她帶去沈公子房中

  鶯雀兒被拉走,又心口疼痛無力反抗,直到進了房才緩過來

  先前那公子依舊坐在原處,神色冷淡地看著她,只看著她,不說為何招她回來,甚至根本沒有開口的打算

  鶯雀兒後背如同碾著針尖,比面對安公公時更為煎熬

  正是這道緊張,令她忽地明白過來,對方是連安公公都不願得罪的人,必定身份貴重

  只要他肯開口,就一定能救小山!

  她立即跪倒在沈青洵腳邊:“請公子救我弟弟!”

  沈青洵轉著杯子,不鹹不淡慢慢悠悠:“為何要救?”

  公子越閒適,鶯雀兒越焦急,她離開時,小山已經要被他們帶走了

  若晚了,小山被帶出瀟香樓,帶去不知何處,便是追也追不回了!

  她抬頭懇求:“求公子救小山,鶯雀兒願以命相還!”

  還要再說什麼,卻聽公子緩緩問:“你的命有何用?”

  有什麼劃過腦海。鶯雀兒心竅本就靈泛,一剎那明白了些什麼,

      公子並非是不屑她這條賤命,而是問她的命能做什麼。

  鶯雀兒想起公子一開始是指了她的名的,雖不明白公子如何識得她的,但顯然是為她而來

  鶯雀兒沒有不自量力,以為公子是看上了她的美色

  她姿色雖不差,可在清貴如玉的公子面前,就猶如低入泥土中的粉塵

  先前她不過險些碰到他,就惹怒他了,那她這條命,還能做什麼?

  鶯雀兒拼命思索,房中陷入沉寂,瞬間的安靜,仿若將時間拉長

  她學會的,除了以色侍人,與風月場的那些小伎倆,便只有蕭媽媽找人教她的那些技藝了

  雖算不了上乘,可替蕭媽媽接過的那些灰暗生意,她都做得很漂亮

  雖不覺得公子這樣的貴人,能看得上她這些不值一提的技藝,可她已沒有更多了

  她慌亂的眼神安定,孤注一擲般抬頭直視公子,言辭懇切

  “鶯雀兒唯有一條賤命,今後只要公子吩咐,願替公子做任何事!”

  只要公子肯救小山,便是他指著虎穴刀山,她也去,沈青洵擱下杯子,眯起眼,這是啼鶯的眼神

  有了開刃的跡象。

  鶯雀兒萬分煎熬中,等到了公子一個“好”字,一口氣松下,方察覺雙手已被汗浸透了

  鐘全見少爺示意,點頭出去了。先前鶯雀兒戰戰兢兢討好又撫琴時,在他看來,只不過一尋常煙花女子

  可方才所見氣勢,令他些許詫異,鐘全已明白少爺為何而來了。至於鶯雀兒,也是株好苗子

  少爺的眼光總是錯不了的,安公公出了瀟香樓,剛讓人將小館兒綁好,要塞入馬車中,便見蕭媽媽追來

  聽了兩句,臉都黑了。什麼意思?從他手裡要走了一個,又來要另一個

  對方今夜是成心與他為難不成?他又怒又氣,看了眼那個乾爹定然會喜歡的小倌兒,憋悶得快能嘔出血來

  可定安侯府的公子既開了口,再氣他也無可奈何,雖仗著喊柴德武一聲乾爹,尋常人都不敢來得罪

  但安公公到底只是個奴才。

  他繃著張臉擺擺手,將小山丟回給瀟香樓,沒好氣地向蕭媽媽要了先前挑的那個小遙

  時候不早,再拖延下去,他怕乾爹拆了他骨頭

  蕭媽媽立馬讓人去將小遙帶來,又好言哄了半天,才見安公公臉色軟和下來

  管事的來時,小遙還沉浸在喜悅中,正是他,知曉安公公來了,便故意騙了小山出來撞上

  雖然不想承認,但小山確實有副好皮囊,只要他被瞧見,就一定會被帶走

  都是小倌,他靠著他姐姐,有吃有穿,還不用侍奉客人,能在青樓裡待成個小少爺,憑什麼?

  小遙嫉妒得發狂,可還沒高興多久,卻從前來的管事口中得知了噩耗

  管事的早有準備,見他想跑,立馬讓人將他捆了個結實,

      將小山帶回後,鐘全遵照少爺吩咐,去向瀟香樓贖了二人,太過突然,又是鶯雀兒,蕭媽媽一時有些不舍

  但對方身份不宜得罪,何況還給足了銀兩

  她讓姑娘們學那些個技藝,說到底為的不也是這個。況且鶯雀兒自己也點了頭

  取來身契後,鐘全便安排姐弟二人收拾,離開瀟香樓,沈青洵今日救下鶯雀兒姐弟,實屬碰巧

  但同前世的啼鶯相比,顯然還需一些日子打磨,他將人丟給鐘全去安頓後,就先回了侯府

  鶯雀兒沒想到公子竟會買下她與弟弟,道別蕭媽媽後站在瀟香樓外,宛如做夢一般

  公子走前還賜了“啼鶯”的名,今日若不是有公子,她根本不敢想她與小山會遭遇什麼

  她拉著弟弟,心中暗下決定,從今往後,便是拋卻性命,她也定要竭盡所能效忠公子,報答再生恩情。

 
  沈青洵一回府,便聽院中下人說,兩個時辰前宋初渺有讓素夏來找過他,不知有什麼事

  他看看天色,這麼晚了,想來她應該已經睡下,但還是直接轉了步子,往宋初渺的院子去

  宋初渺還沒睡,抱著本書靠在小榻上翻動,帶了幾分倦意的雙眼時不時眨一眨,擠出一絲困意勾出的淚花

  這幾日除了習字,她也開始看書,今晚翻了幾頁,生出一些疑問,便想問問表哥

  可素夏卻說表哥不在府中,她不知道表哥何時會回來,就想著等一等,之後看書又入了神

  素夏見晚了,來催了兩回,她都沒肯放下,既然已等了一晚,再多等一會也不打緊

  直到院中忽然出現表哥與素夏的說話聲,宋初渺才從書裡抬起頭來

  沈青洵沒想到她還沒睡,素夏邊引他入內,邊說姑娘是看書起興致了

  他想起之前由她從書架上抽走的那幾本,不是什麼淺顯易讀的,但看她似乎喜歡,就沒說什麼

  這麼快,已經能夠看進去了?他有幾分意外,自外頭帶回來的冷硬神色都柔和起來

  想起小時候他想將她打發走,刻意刁難,問過她都會些什麼,稱自己不樂意搭理無能無趣的小丫頭

  那時她掰著小指頭認真數了好幾個,其中還說起她書念得好學得快,先生都誇獎她能比過同齡的男孩子

  他頭一回見有人,嘴上說著誇獎自己的話,還能這麼坦蕩蕩,不扭捏不害羞,也不帶半分驕傲與得意

  他不過隨口一問,便真誠地回答他,又單純又傻,那時他聽後不屑哧笑,又趁她沒注意跑了

  他脾氣從小就古怪,愛挑無人的角落待著。將人甩掉後想起那院角偏僻,萬一丟了爹娘定找他麻煩

  最後偷偷折回來,就見她還站在原處,委屈巴巴揪著小裙子,嘀咕著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渺渺聰明又厲害,什麼都是最好的

  啼鶯此時若在,定認不出眼下嘴角噙笑的沈青洵,與那氣息凜冽危險的公子是同一人

  宋初渺見表哥終於回來,從榻上下來,懷裡抱著書,趿著軟鞋就走了過去

  走近時,她忽地聞到了一縷淡淡的,不知哪來的香氣

  宋初渺眨眨眼,找了找才發現味兒似乎是從表哥身上來的

  沈青洵剛要說什麼,便驚詫地看見宋初渺突然整個人都靠了過來

  宋初渺好奇地踮起腳,湊了過去,順著他的衣襟一路到肩頭

  小巧高挺的鼻子嗅了嗅,唔,脂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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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29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7 PM 編輯

第11章

  宋初渺的呼吸像柳絮一樣落下來,拂在沈青洵的頸上,沈青洵身姿僵硬

  在宋初渺湊近時,他就低了頭瞧她,見她像是在聞什麼的樣子,便一下想起什麼怔住

  他從那地方回府,就直接來了她這,未回房收拾過

  整個瀟香樓,或者說整條街都是各種脂粉香氣夾雜的氣味

  他身在其中待了一晚,衣上不可避免也沾上了味道

  味道吹了夜風後散去,淡到需要仔細分辨才會注意到,沈青洵沒在意,但沒想到她竟如此敏銳

  雖說自知沒做過什麼,可見宋初渺如此仔細的神情,仍是有幾分緊張

  宋初渺只是聞見了,有些好奇是從哪來,這才找尋到沈青洵身上去

  發現是脂粉的氣味後,腦海裡想的,不過是這味與素夏給她用的不一樣

  她幼時被賣後,如同與正常的生活隔絕了好幾年

  若無這樣的意外,她眼下應當是嬌生慣養的貴女該有的樣子

  可現在的宋初渺,即便這個年紀,對於許多事,也還如幾年前那樣,想法單純又直白

  她放下踮起的腳跟向表哥看去,心想難道表哥也喜歡用香粉麼?

  沈青洵見渺渺聞過後就直直盯著他,眼裡透出幾許疑惑

  她說不了話,也沒有要去寫什麼的樣子,想來是沒有詢問他的打算

  自認什麼壞事都沒做的沈青洵,被她這樣瞧著,竟也有些心虛起來。畢竟去過那種地方

  他正躊躇是否要解釋一二,免得她可能會暗自多想,就見她神色一下變得呆怔

  仍是盯著他,卻好似瞬間傻住了,繼而微微張嘴,眼角也沾上了水汽

  最後顫了顫,掩嘴無聲地“咻”一下打了個噴嚏

  明明大夫看過,宋初渺的嗓子沒有損傷,但她連打個噴嚏都是安靜的,沒有丁點聲響,只聽到出氣的窣窣聲音

  宋初渺打完一個噴嚏,又打了一個。有些使勁,打出了眼淚花
     她揉揉眼想,表哥身上的粉香,味道又雜又亂,一點都不好,細聞還被刺激著了。

  宋初渺打了兩個噴嚏,鼻尖紅紅眼角含淚的愣愣望過來,模樣極惹人心疼

  沈青洵一下便忘了方才所想,見她兔兒似的揉紅了眼,眼下還沾著沒揉盡的濕潤,就伸手幫她輕輕擦拭

  碰過的指尖溫熱,似乎還有點點燙,沈青洵將手收回,垂在身側細細撚著,只當是心中灼意

  可回味了一下,才覺出問題來,不對,他又伸手,這回在她腦門上一搭,蹙了眉

  宋初渺骨子裡帶了寒氣,通常哪哪碰著都有些涼涼的,可額頭摸來卻些許溫燙,莫不是病了?

  像是回應他心中所想一樣,宋初渺倏地吸氣,又打了個噴嚏,

   平日裡這個時辰,已熄燈安靜的院子,此刻還亮著燈火

  薛大夫匆匆忙忙被喊來,診脈開方,好一陣忙碌,宋初渺確實發燒了

  與其說是生了病,不如說她骨子裡一直都匿著病氣,不知是今兒見了人,心緒起伏之故,還是有些累著了

  也可能是書看得太久,倚在小榻上,入夜受涼而不知,總之一不留神,體內寒氣被勾了出來

  經薛大夫診斷,應是沈青洵來的時候,才剛起的症狀,他道能試著趁此拔去幾分寒氣,也不全是壞事

  儘管如此,素夏還是自責,稱沒有將姑娘仔細照顧好,拿到方子就急忙取藥煎藥去了。

  喝了藥,素夏幫她擦洗,又被表哥塞進被子裡,一股止不住的困意就襲來了

  宋初渺腦袋昏昏的,熱熱的,早就忘了表哥身上香氣的事,但還記得,她有幾個書中疑惑想要問表哥的

  沈青洵在床邊坐下,不由分說將那翹起的小腦袋按回了枕上

  見她撐著眼皮子還去往桌上瞧,病了還如此不安生,想氣又好笑

  怕她要一直拗著,沈青洵起身去桌上取了書。幾步來回,他坐下一看,她竟已睡著了

  宋初渺的睡顏很恬靜,臉頰因發熱淡淡酡紅。沈青洵便垂眸靜靜看著她,一動不動

  素夏倒了水回來,見房中安靜,想來姑娘睡了要進來熄燈,卻發現三少爺似乎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有些為難,正不知該如何,便聽三少爺道:“你出去,我來照顧。”

  雖然三少爺語氣淡淡,不帶什麼情緒,素夏還是本能感覺頸後一涼

  面對沈青洵,素夏還是很畏怯的

  想到三少爺待姑娘那樣好,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在府裡也無人敢碎嘴,她便只好退了出去

  宋初渺這一覺起初睡得很香,可到了中途,只覺得喉嚨間有團火在徐徐燒著,燒到了額頭,又燒到了指尖

  難受得緊 她眉頭緊皺起,身子動了動。宋初渺一動,支著手臂靠在床邊閉目的沈青洵就醒了。

  半個時辰前外面下起雨,有些濕冷,房中黑暗,但他看得很清楚,她睡得很不踏實

  呼吸加重,唇翕翕合合,眉間擰在了一塊,沈青洵怕她發冷,一摸卻全是汗,宋初渺覺得有火真的燒到指尖了

  好燙!她手顫了一下,沒有拿穩的碗摔在了床上

  碗中的熱水燙到了躺著的人,他一聲咒駡,拿起碗就砸在了她鎖骨上,宋初渺疼得蹲在了地上

  “沒用的賤丫頭!你是不是想把我燙死,好跑啊?” 床上的男人殘了腿,脾氣很差,又凶嗓門又大

  宋初渺嚇壞了,她看著周圍迷茫又絕望,她怎麼記得自己逃出去了的

  突然眼前疼得一黑,頭髮被他揪住了。他扯著她就往床上拖

  “怎麼了,腿廢了你瞧不起我啊?殘了也是你男人。我家把你買回來,就是讓你給我生兒子的!”

  “不想等了,我要你現在就給我生!”宋初渺聽他說著葷話,感覺到半個身子都被拖上床角,慌亂地掙扎

  好在他一個廢人,躺在床上力氣也不大,最後被她掙開了

  宋初渺往外跑,撞上聽見動靜跑進來的農婦,農婦二話不說抄起手邊竿子狠狠抽了她幾下,去看兒子

  宋初渺捂著被抽出血痕的手臂縮在角落裡,頭髮全散了,聽到裡頭農婦在安撫那殘疾

  說她年紀太小,腰臀那麼點大,現在懷了定要難產的,就算把孩子保住,才生一個就死了多虧

  第一個還不見得是兒子呢,宋初渺捂住了耳朵,趁著他們不注意跑了出去,她跑了很久,開始辨不清方向

  這兒四面的景象都像是一樣的,無窮無盡,可她不敢停。停了,他們就追上來了

  然而她吃不飽沒有多少體力,又迷了道,跑著躲著,最後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邊上的聽說農婦買來的媳婦跑了,幫著一起找,

  農婦聽到有人找見了喊她,匆忙跑去。她被宋初渺的逃跑激怒,看見人後抬手就是一棍子砸下來

  宋初渺下意識拿手擋了下,棍子擊在手肘上,沉悶的響聲像蛇吐杏子一樣鑽入耳中,令人頭皮發麻

  半條袖子瞬間被滲出的血染紅了,疼……好疼啊。

  宋初渺雙眼緊閉著,額間不斷沁出汗珠,沈青洵仔細替她擦去臉上的汗

  看她如此難受,臉色陰沉,整顆心都被她攥在那

  看得出宋初渺可能是做了噩夢。但沈青洵試著喊了幾聲都喊不醒,外頭雨越來越大,他的神色比雨夜還陰冷

  沈青洵看著她泛著紅的面龐,打算先起身去換濕帕子給她,但搭在床邊的手,卻突然被宋初渺緊緊抓住了

  宋初渺手肘酸疼得厲害,不安地亂動著,伸出被子時碰到他手指,就不自覺地緊抓住了不放

  沈青洵斂了眸,見她抓得十分使勁,微微發顫,暴露出了她的害怕

  白日裡的她安靜乖巧,不曾怎麼顯露過這樣的情緒。可她向來就是膽小的

  沈青洵抽開一些,再將她瘦小的手整個裹入掌心,忽想起她手臂有落下的舊傷,下了雨會很疼

  可是因為這個?他另一隻手從被下探入,覆在她手肘處,輕輕按摩

  酸疼有了一絲緩解,宋初渺緊皺的眉頭也一點點舒展開

  夢中的農婦林子都不見了,有人正緊拉著她,一直走一直走,看不清背影,但是很溫暖很安心

  連滴著血的手臂都不怎麼疼了,沈青洵一直替宋初渺舒緩著手肘舊傷處,直到她再次安穩睡去,才收回手

  但緊握她的那只手卻沒再放開,時而輕輕捏住她圓潤的指尖,時而十指相扣,一夜未眠。

  天際發亮時,半夜被噩夢折磨後的宋初渺已經踏實睡了好幾個時辰

  發了一夜熱,她的雙唇有些乾裂。興許是閉上碰著會疼,唇瓣無意識地微微啟著

  沈青洵去擰乾帕子回來,替她把新出的汗擦去,又托起她的手,從手心到指尖認真擦了一遍

  像是偷了糖吃,又不想被大人發現的壞孩子,沈青洵摸了摸她額頭,燒已退了

  他倒了茶,用指尖沾了些,點在她略顯乾澀的唇上,宋初渺柔軟的唇動了動

  眉頭舒展開,但忽然又輕輕蹙了起來,她好似又開始做夢,張著嘴,似是一聲聲在喊誰

  沈青洵心中一緊,俯身貼近,既然是心病,興許在睡夢中,她是能夠說出些什麼來的

  然而凝神去聽,卻依舊沒聽見她出聲,略有失落,但沈青洵也不急,去看她口型。

     盯了片刻,才隱隱辨認出她在說什麼。

  是……“爹爹”?

  沈青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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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09:30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12章

  沈如辛一大早回了定安侯府,打算去見祖母時,得知宋家表妹昨夜病倒,祖母知曉後趕去看她了

  正考慮著是否要過去看看,便遇上了沈曆昀和沈衛驄,兩人見她回來很高興,沈衛驄笑著喊了聲阿姐

  不過自家二弟太熟悉,沈如辛見他笑中帶著苦悶,奇了:“你這是怎麼了?”

  沈衛驄撇嘴歎氣,表妹病倒了。祖母知道後偏說是被他倆嚇病的,
      表妹病好前還不許他倆去跟前晃悠,多大一個冤字!

  他這般俊朗無雙的樣貌,哪嚇人了?依他看,八成是三弟整天逼著人習字給累病的

  小表妹回來後落一身病,沈曆昀也不免心疼,之前邊境戰報傳入,姑父被俘一事自然是知道的

  都過這麼些日子還依舊沒消息,若姑父出了事,沒了爹娘的表妹就更可憐了

  這事他們昨兒也是心照不宣,沒在表妹面前提起,沈如辛聽著沈衛驄說起昨晚是三弟發現表妹發起燒的

  她稍一回味過來打斷道:“這麼說,昨兒天都晚了,三弟還待在她房中?”

  “是吧。”沈衛驄還在因背鍋而不甘,“連大晚上,都還逼著表妹習字看書不得休息,人可不得被累病?”

  三弟不懂事,照顧表妹的責任只得落在他肩頭了,沈衛驄正了正色。

  沈如辛瞧著兩人一副不覺得這有什麼的態度,揉了下眉頭:“……”

  這是重點?娘不在,府上三個弟弟脾性又一個賽一個隨意,怕是壓根意識不到要避諱。

  想到今日她來就是為此,無奈道:“曆昀,二弟。表妹她是姑娘。”

  沈衛驄納悶看向阿姐,表妹自然是姑娘啊?不是姑娘,他還不高興搭理呢

  打小他就想要個妹妹,可爹娘生了老三後就不再要了,宋初渺雖是姑姑的女兒,在他這兒同親妹沒什麼兩樣

  沈曆昀看沈如辛一眼,倒是有些明白她意思了 “沈如辛,你突然想著要回來一趟,是為此事?”

  沈曆昀和沈如辛是龍鳳雙胎,當初懷著時,侯夫人肚子不顯大,也沒診出來,眾人都不知道裡頭藏了兩個

  侯夫人是習武的,懷胎七、八月身子都還矯健,生產時也頗為利索

      據說當時前一個才剛出來,一息之間後一個就迫不及待擠著鑽出來了,才來人世就要爭搶,誰不讓誰。

  沒想到會一下出來兩個,一屋子丫頭婆子都懵了,手忙腳亂之下,誰也不記得先出來的是男娃還是女娃

  侯爺倒是樂,也不在意,一拍板,誰哭聲大誰就大,沈曆昀就這麼輸在了哭聲上

  姐弟倆雖然從小較勁到大,但實際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只不過沈曆昀從小沒喊過一聲姐,
     沈如辛也沒叫過一句弟,連上樑都那麼隨意,要底下往直了長也挺為難的,

     “雖說家裡不講究慣了,但男女大防,你們多多少少也顧及一點。”沈如辛明說道,

     “對你們男子來說不算什麼,可姑娘家不同。何況表妹遭此大難,本就易惹來閒話。

      姑姑不在了,你們可別欺負人家。”

  “還是說你們也和外頭那些人一樣,心裡將人輕看了去?”  “哪能啊!”沈衛驄愣了下

  把宋初渺當自家人看了,還真沒想過這個,這麼一說,也才意識到表妹如今已不是那個小豆丁了

  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冷哼一聲道:“哪個敢將閒話說到跟前來?當我們定安侯府吃素的?”

  沈曆昀點點頭,分別贊同了二人:“知你顧慮了,我們會注意些

     不過外人想欺負到定安侯府頭上,也得先掂量掂量。”

  以前也有叫囂說二弟遊手好閒厚顏無恥,三弟陰冷嘴毒不知禮數的,

      最後刀槍棍棒加拳頭來一套,還不是安生了。小事而已,不要緊。

  自家弟弟最是瞭解,沈如辛提一句,不過是擔心他們無意中委屈到宋初渺還不自知

  姑姑在時待她極好,表妹又乖甜,若連在侯府都要受委屈,她是不許的

  眼下見他們知曉分寸的,也就不多言了,至於他們說的那些,她覺得也沒什麼不對。

  沈衛驄走過來擠眉弄眼:“阿姐,我怎麼覺得你嫁人之後,越發守規矩了

     還是姐夫太過文縐縐,把你都帶成這樣了?” 沈如辛屈指敲他腦袋:“少編排你姐夫。”

  沈衛驄笑笑,躲開時瞅一眼她肚子,疑惑道:“阿姐,為何都兩年了,還沒身孕吶?”

  沈如辛睨他一眼:“你姐夫都不催,你急個什麼勁。” “他還敢催你?我去拆了他骨頭。”

  同阿姐玩笑了幾句後,沈衛驄想到了三弟,一挑眉,得讓阿姐也好好同老三說道說道,省得他總是霸著表妹。

  宋初渺昨夜病下的事沒有驚動他人,侯老夫人醒得早,一得知外孫女病了就立馬趕去

  見宋初渺退了燒,睡得正深。怕吵了她,安心後待了片刻,也就先回去了

  離開前老夫人多看了門外的沈青洵一眼,還是他一貫那副玉雕成般的冷漠臉,並未看出什麼別的神色來

  老夫人離去後不久,宋初渺便醒了,睡過一覺,退了燒,有點懵,也忘了拿書要表哥解惑的事情

  只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昨兒她又病了,素夏服侍她起來穿戴洗漱好時,沈青洵已命人端來了備好的早膳

  宋初渺看著菜粥,細微地皺了下眉頭,被正對她坐著的沈青洵捕捉到了

  “沒有胃口?” 宋初渺剛醒來不久,燒了一夜,意識還有些犯迷糊

  不動不出聲坐著時,這些日子調養出的那點靈動好似又藏匿起來,

      她呆呆地看了眼粥,再抬頭看表哥,緩慢點了點頭,而後一思索,又搖搖頭,拿起勺子低頭喝粥

  沒胃口,但是餓,沈青洵看她沒食欲,正要哄她喝上一些,卻見她根本不用哄,就已自己舀著一口一口喝下去

  不能再懂事了,宋初渺吃東西的樣子很乖,腮幫一鼓一鼓,跟小兔似的,最後喝掉了半碗,就再喝不下了

  沈青洵便端過她剩下的半碗,幾口喝盡,一番舉動做來極為習慣自然

  擱下碗時,他察覺到什麼,往窗外瞥了一眼,又淡然收回,宋初渺看著空空的碗,眼中緩緩露出驚訝

  原來表哥也餓了啊,早知道他也沒用早膳,她就多分給他一些了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沈如辛卻是震驚的,得知宋初渺住在她以前的院子後,沈如辛便過來了

  二弟說宋初渺有些膽小易受驚嚇,又不確定一遭變故後表妹是否還認得她,

     考慮了一下,還是打算先遠遠瞧一眼

  這兒沈如辛從小住到出嫁,最是熟悉,她繞去了院牆一處,透過窗正能看清二人,連眼神表情都收在眼底

  也就看見了三弟細心照顧宋初渺喝粥,又將她剩下的飲盡的情形

  這個目色溫和又耐心的沈青洵,陌生的不像她熟悉的那個弟弟,她最擔心的其實是三弟

  雖人是他找回的,但她熟知沈青洵那性子,必是要嚇到人的

  都說他與人冷淡疏離,像是諸事都不在意。但她太清楚他,其實骨子裡是帶著股狠勁的

  可怎麼這會看起來,全然不像那麼回事?

  等宋初渺用完早膳,等了小半個時辰的薛大夫提著醫箱進來

  燒確實退了,脈象也有轉好的跡象。他向沈青洵示意,見他點頭,就從醫箱裡拿出了一卷銀針來

  還帶了幾分殘留睡意的宋初渺,看著面前擺開了一排銀晃晃的細針,瞬間打了個顫,清醒了

  她身子一下繃緊,本來倚靠著桌角,這下連脊背都挺直了

     她眨著一雙水靈的明眸看看薛大夫,又去看表哥,頓感無措慌張,

     沈青洵沒料到她反應這麼大,光看到銀針就如此了,他語氣不由放得輕柔,安撫道:“沒事的,不怕。”

  擺弄銀針的薛大夫忍不住掀眼皮看了眼,用這種口氣講話的侯府三少爺實在過於稀奇了

      他差點以為耳朵出了問題。

  他低咳一聲,也是心疼小姑娘,寬慰解釋道:“宋姑娘,你體內埋著寒症,

     發熱能引出一些,我趁此施針,能替你將寒症再拔除幾分。不過就幾針而已,很快的。”

  宋初渺邊聽邊點頭,她聽明白了,真的要扎針。是拔寒氣的,對身子好的,是好事。嗯,她不怕的。

  宋初渺攥了下手心,可惜身體更誠實,不聽話的眼眶已然紅了一圈

  薛大夫要她先伸出胳膊,小姑娘也沒遲疑,聽話地將手臂遞去擱好

  然而唇抿得緊緊,看似無波無瀾的面色,細瞧卻壓抑著緊張和害怕,這模樣更顯得楚楚可憐

  沈青洵盯著她泛紅的眼,心中生起一股壓抑煩躁,他轉身去取來她昨日的那本書

  “你不是有幾處疑惑要問我?”他將書推到宋初渺面前,想要轉移她思緒

  表哥的聲音撞在耳中,轉了幾轉才聽進去,宋初渺懵著看他一眼,才想起來

  是有的。她伸出另只手去翻動,書頁翻動聲中,薛大夫第一針也穩穩落下,宋初渺指尖一顫,捏皺了紙張

  薛大夫醫術好,手法熟練,也已盡力放輕

  然而宋初渺本就敏感,心裡又生了懼意,只覺得那針紮在穴上,疼得她眼淚都要下來了。

  薛大夫余光瞥見,忙轉頭去取第二針去了

  小姑娘清麗可人,瑩亮的淚沫懸在眼睫上,多看一眼,連他都要懷疑自己不是救死扶傷,而是作惡多端

  這誰能受得了!

  宋初渺哆嗦了下,又忍了疼繼續翻頁,可一雙眼卻越發濕漉漉的

  但她知道這是為了能好起來,便忍著,一片水汽氳在眼眶裡,泛著瀲灩水光,將落不落

  害怕又忍耐,委屈又堅強。

  如此紮了三針,針針都往沈青洵心口裡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好了!”他將書一抽,臉色陰陰沉沉,“不紮了。”

  再紮下去,要的就是他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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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13章

  銀針拔去,宋初渺緊繃的身子也一下子放鬆下來 ,明明才醒來沒多久,卻好似花光了氣力,犯起乏了

  薛大夫離開後,素夏將熬好的藥端進來 ,宋初渺怕施針,可藥這麼苦卻不怕

  沈青洵等她喝完藥,吩咐素夏小心伺候,起身離開,沈如辛看到三弟出去了,
     片刻後,身旁響起一聲淡淡的阿姐,她一來,沈青洵就察覺到了,沈如辛知道他早發現她了,也沒驚訝

  或者說,方才她的驚訝已經足夠了,回想起剛看到的,她一時倒有些不知從何說起,自然就沉默了下來

  兩人並肩向外走去,沈如辛同她這個三弟,其實也算不上很親近

  也沒什麼特別的緣由,就是沈青洵慣常是個沒影的 平時不找定瞧不見他,

      找了可能也愛答不理 他就這麼個脾氣,還是大了後才好些,出閣前她也是個鬧的,

     府內府外耍槍騎射,整日下來沒個閑,哪有功夫花在找三弟上 相處機會少了,感情上疏遠些也是自然而然

  沈青洵見她一直沒出聲,便問:阿姐今日怎麼回來了,是聽說了表妹的事?

  “嗯 ”沈如辛側眼看他,還是那張熟悉的冷漠臉,彷彿之前那人是她晃了眼

  可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這事似乎就沒那麼簡單了,沈青洵也在看她 沈如辛繼承了爹娘各自的長處,

      既有娘的颯爽,又有爹的英氣,雖說兩人之間少有姐弟親昵,但沈青洵一直都待長姐尊之敬之

  他想起前世,最後緊要之時阿姐助他良多,甚至還受了重傷

  兩人一路將要出院子,沈如辛突然聽到三弟隨口關心了她一句,有些意外

  意外又難得的感覺,彷彿一下拉近姐弟間的距離,沈如辛一回神也已多問了一句

  “三弟,你莫不是喜歡初渺妹妹吧?”

  本以為三弟會否認或者不作回應,沒想到他沉默了一瞬,竟點頭承認了,沈如辛打量他,眉宇間倒是坦然

  她嫁作人婦知曉情愛,也將剛才二人的神色目光收在眼底,三弟坦蕩,

     她也不多言,只道:看得出來,表妹很依賴親近你 但也僅是當兄長那般的

  以前她想像不出來,三弟會喜歡哪樣的姑娘。

  此回瞧見,琢磨了一圈竟不覺得有多少不妥的 而且這還是三弟先動的心思,可要知道,

     人家同你的喜歡不一樣啊,沈青洵眸色瞬間沉了,他自然知道,

     渺渺在某些方面的心性,同被擄走前一般無二,哪怕向她直言心意,料想她也是不大懂的

   沈青洵心裡很清楚,她還只將他當作表哥依賴喜歡, 即便前世,她對他也僅是如此

   這個事實被他鎖入了心底,但就這麼被阿姐挑明點出來,

     一時間連回避都來不及,他因她的依賴信任而滿足愉悅,也因這依賴,心生陰晦,

      重生過,世間人事皆可看作雲煙,除了她 沈青洵有足夠的耐心,慢慢等著她,等她開情竇知愛慕

   但她只能是他的!那情絲將來若纏到別人身上,他定將那人殺了,

     把宋初渺牢牢綁在他身邊!若是真捨不得了,那便將自己永遠綁在她身邊

     沈如辛見三弟一言不發了,臉色還越來越冷,一直覺得三弟生氣時與爹最像,不過爹板起來臉,

    那是猶如烈日曝曬的威嚴,而三弟不高興了,則是四周剎那入冬,她暗道自己是不是一時口快,

     說的太直白,打擊到三弟了?要知道才動情的年輕人,心通常都是很脆弱的啊


  安公公正候在院中等著,昨兒的小倌聽說乾爹很喜歡,整整折騰了一宿,他剛剛來的時候,

     那沒了的倌兒正給人抬出去,一張床單半遮,露出的腿上塊塊青紫血漬,體內露出的那半截物什,

     沾了血肉碎,都瞧不出本來的玉色,說如此情形他見過多次了,

     還是有些後背發寒,大清早就倒了整日的胃口

  柴德武起來用過早膳後,才慢悠悠喊了人進來,安公公堆起笑臉,一進去就扯了尖細嗓子乖乖喊乾爹

  諂態十足,偏柴德武很吃這一套,聽了細眉都舒展開幾分

  安公公見乾爹神情氣爽,顯然是盡興了,忙問:“乾爹昨夜睡得可好?”

  依以往經驗,這時候如此問一句,最能討一筆賞來,但等了片刻,乾爹卻沒如預想中那樣誇獎,

     反而還端茶喝了起來,正惴惴不安時,柴德武緩緩道:聽說,昨兒原本要送來的倌兒,

     是個叫什麼的,小山來著? 那倌兒見了他就可勁討巧,嘴甜得如抹了蜜,

     還說本該是那小山來服侍,說著他樣貌身段如何如何之好,自以為機靈,卻沒能遮掩好自己眼底的嫌惡,

     不過一個小倌,竟還敢不甘願?柴德武心底冷笑,縫了他嘴好好地嬉樂了一晚

  安公公聞言心底一啐,暗罵那小遙多嘴,但乾爹都問起了,他連忙如此這般地說了

  雖說他也惱恨,但思量之後還是將這事吞進了肚子裡

  牽扯到定安侯,乾爹哪會因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小倌,去和定安侯府鬧不快,最後生了氣,還不是往他這撒?

  而且被截人是他辦事不力,還到乾爹跟前說,他傻了才給自己找錯處!

  柴德武眯了眯眼,真稀罕,沈璋那傢伙,養出來的兒子竟然會去逛青樓?

  他的那個小兒子,記得是叫沈青洵吧

  小時候見過,長得頗為眉清目秀,瞧著有些不像定安侯那傢伙能下的崽

  定安侯聽了還發怒,說那小子可像極了他祖父,說明這堂堂好相貌是沈家骨子裡帶的

    還說自己只是習武征戰後變壯實了,當年也是白麵郎君俊美無雙,極不要臉

  不過沈青洵脾氣又拗又怪,性情乖張,不論是鬧事,還是臭起臉來倒都跟他爹如出一轍

  心血來潮逛青樓,又要女妓又要倌兒,若是他倒也不奇怪

  柴德武腦中閃過沈青洵當年丁點大的樣子,還有宮中那兩滴入碗內卻未融合的血樣,

     沒再在意,將此人撇開了一邊,安公公正忐忑著,忽見柴公公笑得溫和,白胖的臉頰微顫很是親切

  “你呀瞧你,還當是什麼大事呢 一個小倌罷了 ”

  見乾爹不再追究,他忙點頭附和,這一茬揭過,安公公忙說起另一事來,他來就是為的這個

  “乾爹,陳禦史大人那送來的,就是栗縣的案子 ” 他取出袖中的信遞上

  陳禦史帶人剛到,稍一瞭解便往回寄了一封,

      這一縣的小案,事實如何並不重要,能否挖出有利於他們的事實才是要緊,柴德武接過看了,沉目思索

  特使一行到時,縣內仍有混亂,東邊還鬧起山匪,栗縣往東,那是當年齊王的封地

     齊王當初造反逼宮,就是從一座山頭起事 陳禦史一動心思,
  
     覺得懷疑此案有齊王餘孽摻和其中是合情合理的,便馬上給柴公公來了信

  那知縣被殺鬧成這樣,明顯是惹了民憤,若那些農戶能檢舉出他曾同齊王餘孽有所勾結,

      如此不難揭掉魏斂那老頭一層皮。

  柴德武道:“叫他掂量著辦,要審口供,就將鬧事殺人的農戶押上京來 ”

  安公公應了退去,房中靜下後,柴德武收了笑,整個人顯得陰氣沉沉

  齊王當年趁著皇上抱病,一路攻入京城 明明很久遠了, 但還能憶起宮裡的血一階一階地淌,格外清晰

  齊王是皇上的麼弟,裝了半生懦弱,在沒人足夠警惕時露出獠牙,他跟魏太傅以權相鬥,

      爭了大半輩子,差點被劫了道,想來都氣得牙癢,也是那之後,陛下病情加重,

      柴德武稱自己殘缺之身也要為聖上分憂,直接往朝堂上一站,
      還給自己在宮外安置了個宅邸 當時他雖損失慘重,

      魏斂也好不到哪去,他惱的是若非齊王突然造反,他差點就有機會將魏斂勢力除盡,

      也不必再多僵持出十幾年來,宋初渺白日裡施過針,又乖乖喝藥吃飯,到了晚上,

      這場發熱引起的不適就快好得差不多了,素夏忙裡忙外伺候著,
  
      整理床鋪時,發現了那本被沈青洵隨手扔在一角的書

  “姑娘,這個就先收起來?”素夏拿過來問

  三少爺才吩咐過,不許姑娘再像之前那樣的看書習字了,一日最多不能超過一兩個時辰,何況姑娘病氣剛去,

     今日是定不能讓她再看了。宋初渺昨夜起就燒得有些迷糊,這會兒清醒了自然也就想起來了

  她看書生出幾個疑惑,等著想問表哥的,結果折騰到現在都沒能問成,

     素夏遞過來時,她那些疑問都跟火燭似的熄了, 只餘下了白日翻動書頁的情形,

     彷彿手臂上還紮著細細長長的銀針一樣,好疼又好麻,這書和扎針綁在了一塊,宋初渺頓時就不想再翻再問

  原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不過想起銀針之後,她連坐著都覺得不大舒服了

  總懷疑薛大夫有銀針不小心落在了她的椅墊上,沈青洵心頭還揣著阿姐一早說過的話,思慮沉沉地過來,

      便見宋初渺小兔兒似地蹲在椅前,歪著腦袋,呆呆地不知盯著什麼在瞧
  
  沈青洵皺眉:“……”

  好好的小姑娘,可不能真燒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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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勿放空 發表於 2019-10-20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請勿放空 於 2019-10-27 10:06 PM 編輯

第14章

  宋初渺直到聽見表哥的聲音,才重新站起來,還偷偷伸手去摸了摸,才安心坐回去

  素夏剛剛去將書收好,一回頭見是三少爺來了。沈青洵示意她只管做事,就繼續收拾去了

  “剛剛在看什麼?”沈青洵問道,宋初渺眨眼看看他,又垂了頭搖搖

  做完了,宋初渺也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傻

  雖然這認知來的有點遲緩,可既然都意識到了,她也就不想告訴表哥知道了

  沈青洵也不再問,拿出了封信給她,宋初渺正低著腦袋,就見眼前多了封信。見表哥要她看,就拆了開來

  信是他的人從邊境送來的,上頭寫了宋老爺最新的情況,沈青洵還記得昨夜睡夢裡,
     她是怎樣害怕地緊抓著他不放,明明心中有著不安害怕,還擔憂著邊境父親的安危,醒來時卻又藏得那樣好,

      安安靜靜神色平和。她將這些情緒都遮掩下來,又從不提什麼,連他都險些沒留意到

  沈青洵自認疏忽,不然定早叫她安心了,沈青洵想的這些,其實連宋初渺自己也並不是完全清楚

  她也並非刻意如此。只不過下意識為之,也許是過往經歷使然,她早習慣了收斂這類情緒,不再輕易顯露

  但這會看著信,看到了爹爹的那段,她的眉眼都舒展開了

  信上說,舅舅率領的大越軍很是厲害,而爹爹也十分勇武,將韃靼軍逼退

  不久前親自帶軍奪下一城,還設計生擒了對方主將

  宋初渺印象中的爹爹是很厲害的,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個英勇的大將軍

  傳信的人在上頭說,這場戰應當很快就能打完了,那要不了多久,爹爹就能回來了!

  見她高興,沈青洵嘴角也忍不住帶上一抹笑意。

  這封信是剛送到不久的,是以只寫了宋老爺近況和最新的北境戰況,沒有提他先前被俘一事

  當時沈青洵留在宋老爺身邊的人,在他傷養得差不多,情緒也算穩定的時候,依照他的意思,

      告知了他女兒還活著的事情。

  宋安昱起初是不信的,還當他們在拿渺渺的事玩笑,胡言亂語,直到冷靜後聽了詳細,

      又看到被他們截下的宋府信,才確信這是真的。

  那一刻宋老爺整個人欣喜似癲狂,害沈青洵的手下擔心他真要發瘋,都差點要將他打暈了

  那模樣,要真是一開始就告訴他,所有未愈的傷口估計都得重新崩一回,少爺果真明智。

  宋老爺癲狂之後,第二天就如同變了個人,籠罩了多年的頹色一掃而空

  舞起長槍都虎虎生威,彷彿有了當年風采,彼時大越軍中,他正處於個失蹤的狀態

  韃靼見人被救走,自然當是大越軍做的,對陣之時免不了怒駡

  定安侯聽著不像是假的,便確定宋安昱是從俘營裡逃出去了

  然而自那之後他依舊行蹤不明。不管是逃出去傷重無法回來,還是做了逃將,都不是件好事

  定安侯正愁著呢,人就突然回來了,瞧著精神奕奕,活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未免宋老爺解釋不清,多出個與韃靼有染的嫌疑,沈青洵是給父親留了信的

  定安侯看到什麼正好聽說,碰巧經過,什麼隨手的字眼就氣得眼皮子直跳

  跑敵軍窩子裡救人,簡直胡鬧,這小子膽子也太肥了!

  至於宋老爺,既然是傷重無法及時歸營,也就有證可依了。

  而回來的宋老爺與先前判若兩人,勇猛之勢難擋,是以才有了信中寫的那些

  為免宋初渺擔心,之前的兇險沈青洵自然不再去提

  他看著她的神色正溫和,突然不知怎的,嘴角抿下,笑意頓時淡了下去

  沈青洵忽然想到,宋安昱一旦回來,就定然會把宋初渺接回宋府去,

      雖說早知宋初渺是沒有理由在外祖家長期暫住的,可這個認知還是令他十分不痛快

  宋初渺看完信,又重新整齊疊好給表哥,不過表哥沒接,似乎是想什麼出了神,臉還是冷著的

  沈青洵正在暗自估算著北境戰事結束與大越軍回京最多能剩多少日子,算來算去,算得人煩躁陰鬱

  正琢磨著要不要找人在半道上拖他個一兩月時,發現宋初渺在揪他袖口

  沈青洵看去,見她在打量他,如稚子般清亮的眼眸裡瀲灩著他的模樣

  阿姐的話似又在耳畔響起,沈青洵擰眉沉吟一瞬,把她塞回來的信推去一邊

  扯過一旁專為宋初渺備著的筆墨紙張,宋初渺看了眼被塞進手裡的筆,愣住,疑惑地抬頭看他

  而沈青洵筆直端坐,神色淡淡瞧不出什麼來,像是隨意般地出口,問的卻是:“你說,表哥好不好?”

  宋初渺愣了下,然後點點頭,表哥好的呀,表哥很好的

  沈青洵卻不以為意道:“點點頭容易,我看你心裡卻不見得真這麼想。”

  宋初渺聞言抿了下唇,搖頭,眼神有些無辜,不是的,她是真心覺得的。

  沈青洵一頓,只因她這委屈的小神情,就同幼時他戲弄玩笑她時一樣

  他經不住連聲音都低沉了幾分,“那你說說,表哥哪裡好?”

  宋初渺似為了證明自己是真心的,提筆便寫 “好就是好呀,很好很好很好的!” 一連寫了幾個很好才收筆。

  然後再去寫表哥好在哪裡,沈青洵緊盯著她落下的筆尖,以為她會寫他將她救出很好,

      被惡奴欺負時為她撐腰很好,帶她習字看書很好。但意外的,宋初渺寫下的卻是什麼表哥溫柔耐心之類的

  不是他對她好所以才好,而是他原本就很好,沈青洵一看自己先笑了

  旁人若是看見了,定然無言以對。沈三公子和這些詞絕對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怎麼能聯繫得上?

  他想起小時候,一開始便是這小表妹愛粘著他,而他嫌煩人,一個好臉色沒給過

  他沒對她好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好了,沈青洵疑道:“小時候總凶你,欺負你,不覺得我壞?”

  宋初渺寫道:“不壞的。” 記憶中的三表哥,模樣同現在沒甚變化,只是小了好多

  她那時候就覺得,小時候的表哥性子太彆扭了,又容易害羞

  人多了不自在,所以他總是一個人樹上屋簷,沒人的角落裡待著

  會怕不見太久舅舅舅母擔心,所以他們多喊幾聲,哪怕很不樂意也會臭著臉出來回應

  二表哥他們玩的蹴球飛不見了,他嘴裡嫌棄蠢,最後那蹴球還是會從某個角落裡滾出來

  住在定安侯府的這陣子,宋初渺意識沒之前那樣迷糊了,也漸漸能記起來一些事

  她隨爹娘來侯府玩,總喜歡找表哥跟著他。可他就總裝得一副凶凶的樣子趕她

  若凶不走她,他就甩掉她,她不是沒被凶得淚花閃閃

  但一回她低了頭揉擦著眼角,卻發現表哥偷偷折回來躲在角落裡,直等來下人將她找回去

  他的影子沒藏好,被她給瞧見了,還有一回,她攢了好些娘親做的松子糖,可甜可甜,想送給表哥嘗

  卻給他冷著臉一揮手打散了,她氣哭跑了,又捨不得想回來撿。

  結果看見表哥就在那一顆一顆撿散落在地上的糖,有一顆落在角落縫裡,他還很耐心地挖了很久

  然後一邊嫌棄髒了不能吃,一邊全揣進了袖子裡,表哥定是每次如此,只是還有很多時候她都沒發現

  那時候她就知道啦,表哥不是討厭她,他就是害羞,宋初渺嘴角不禁勾起個小弧度,
      還想起一個頂重要的好來。“表哥好看呀!” 

      沈青洵看她寫完這幾字,然後擱了筆看向他,目光同那時候一樣,理直氣壯,又坦坦蕩蕩

  一副我就是實話實說的模樣。然而沈青洵的躁悶卻就這樣被緩緩平復了

  他暗自哂笑,他在同她計較些什麼呢 ? 他的命都在她身上了

  哪怕他真的始終無法使她愛慕上自己,又能如何?還不是要一輩子護著她待她好,何況他那麼想她好起來。

  想聽她再用那脆脆甜甜的聲音,含了糖似的,誇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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