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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11:48 AM

少地瓜 -【大縣令小仵作】《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0-1-18 04:16 PM 編輯

【書名】:大縣令小仵作

【作者】:少地瓜

【內容簡介】:

  平安縣一點都不平安,匪盜橫行,

  來了個身長八尺的縣令,瞬間剿匪!

  一日縣令又多了個年輕貌美的媳婦,

  知書達理做得一手好菜,

  火眼金睛能還亡者清白,

  得空就愛揪縣令的耳朵……

  黑臉縣令厚顏無恥,「這才叫過日子!」

  一眾百姓心滿意足,「總算有人治大老爺了……」

  半歸隱將軍和現代女法醫吃喝查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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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11:54 AM

第一章

  六兩三錢銀子。
  
  晏驕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手中已經微微變涼的茶水,腦海中不斷回蕩著這個數字,只覺得一顆腦袋簡直有兩顆大,愁的有些疼了。
  
  這點兒身家,以後可怎麼活?
  
  一直到現在為止,她還是不敢相信眼下的事實。
  
  本來是例行勘察現場的,誰知雨後山區路滑難行,她一不留神踩滑,下意識抱緊懷中勘察箱就咕嚕嚕滾落山崖……
  
  然後再睜眼,就身處這什麼歷史上半點影子也沒有的大祿朝。
  
  聽說是本地新上任不久的縣令大人帶兵前去剿匪,回來的路上順道把自己撿回來的。因為人昏迷不醒,也不知來歷身份,索性就一並帶回縣衙,暫時安置在後面院子裡。
  
  縣令不都是文官嗎?怎的還親自帶兵去剿匪?
  
  晏驕本想打探更多,但那黑皮膚的小丫頭口音太重,她本就被摔得七葷八素,聽了幾句就眼冒金星,實在沒精力分辨更多。
  
  寄人籬下總不是長久之計,如今她又是個黑戶……總得先弄點銀錢傍身才好。
  
  唯一帶過來的勘察箱決計不能動,索性口袋裡還有下班時剛為自己買的24歲生日禮物︰沉甸甸金鐲子一隻,還沒來得及去拿蛋糕,就被一通電話緊急召回。
  
  就這只金鐲子,還是她攢了好幾個月的工資才買的,一萬一千多,可眼下到了這裡,也只好算作普通金銀。
  
  就這麼著,銀樓掌櫃還十分嫌棄,又十二分惋惜,「只是怎的也沒個做工?白瞎了好純淨金子。」
  
  晏驕只是訕笑。
  
  現代社會雖高度發達,可手工業到底落寞了,她買的這仿三代樣式獸面紋金鐲已經是店員口中少有的精緻。然而放在這遍地鏤空、瓖嵌、縲絲纏絲的大祿朝,真是寒磣的狠了。
  
  就好像是暴發戶只看重量似的……
  
  銀樓倒是實誠,稱出來的重量與金鐲自帶證書上標記的幾乎一毫不差。
  
  只是……
  
  掌櫃稱銀子的時候,晏驕忍不住捂住胸口,心疼的幾乎要死過去。
  
  六兩三錢銀子啊!
  
  她辛辛苦苦攢了這麼久的一萬多塊錢,現在眨眼卻又變成六兩三錢銀子!!
  
  這可真是天底下最紮心的一筆買賣了……
  
  可有什麼法子呢?
  
  民間黃金根本不流通,與銀兩兌換比率倒是一比十,她若不想餓死,也只好打掉牙自己和血吞了。
  
  回想到這裡,遭受二次暴擊的晏驕不禁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又本能地用手去捂住後腦勺。
  
  頭又疼又暈,四肢也有些無力,或許並不僅僅是窮的。
  
  她閉著眼睛熬了會兒,又慢慢的喝茶,順便將桌上附贈的蜜煎金絲棗吃了兩顆,好歹稍微清醒了些。
  
  七月流火,晝夜已經頗有涼意,可若天氣晴好,現下日頭慢慢升起來,也曬得外頭熱辣辣的。
  
  平安縣城直屬府城,轄下村鎮無數,又依山傍水,饒是前些年山賊作祟,也還很富裕繁華。
  
  如今聽說那位頗有來歷的縣令大人直接率兵剿匪,百姓們更是呼聲一片,越發有了盼頭,街市也越發興旺。
  
  縣衙坐北朝南,位於城中主幹道十字街北面正中,晏驕從後院角門出來,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就到了本縣最熱鬧的路段。
  
  大街兩側都是成排的鋪面,沿街還有許多擺小攤的、挑著擔子沿街叫賣的,說笑聲、吆喝聲,耍把戲賣藝的敲鑼打鼓聲,滿是鮮活的人氣兒。
  
  晏驕順著看了會兒,漸漸被這熱烈的氣氛所感染,嘴角不自覺帶了笑意,視線落到街對面的招牌上,卻又忍不住開始劃算這六兩二錢銀子能過多久。
  
  據她所知,刨去下頭整年不見現錢的農戶,在縣城做工的約莫一人一月能得二兩上下,便是走街串巷的小販,只要肯做,也能有一兩多。
  
  這樣的月錢,是要養活一家老小的。
  
  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也不好總賴在衙門裡。
  
  不是正事兒。
  
  但要去租房?
  
  租不起啊!
  
  「兩套棉布裡外換洗衣裳並梳子鏡子等共計兩百三十文……」晏驕機械的重復著今天上午的花銷,正又覺得腦袋隱隱作痛,忽然聽到斜對面的布莊傳來一聲淒厲的驚呼。
  
  「我的女兒啊!」
  
  這一聲不亞於平地滾雷,饒是街上人聲鼎沸,也都在一霎那沒了響動,然後一窩蜂的朝那邊望去。
  
  出聲兒的是有德布莊,乃是平安縣的老字號了,不僅賣布,也兼販賣些針線頭油成衣等物,因貨真價實又周道,生意一直不錯。
  
  今天上午去銀樓換了銀子之後,晏驕也是在那裡為自己購買的衣物,對店中小夥計們的印象很是不錯。
  
  買了衣物之後,她就覺得腿腳發軟有些撐不住,這才搖搖晃晃直接進了對面這家茶樓休息。
  
  有德布莊也跟這一帶的鋪面一般是二層小樓,一樓賣些實惠的大眾貨色,二樓前半段出售價高也更精美一些的綾羅綢緞,後半段則用活動門牆隔開,做了如今掌櫃夫婦二人的起居坐臥。
  
  晏驕坐在臨街窗邊,恰好可以越過街道看到布莊二樓內景,隱約就見一對穿著打扮頗為講究的老夫婦踉蹌著哭喊出來,手中還不停地廝打著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壯男人。
  
  世人最喜歡看熱鬧,那頭有人魂飛魄散的衝出去報官,這邊茶樓上已經嗡嗡的議論開了。
  
  「呀,難不成是死人了?」
  
  「那老倆口怎得廝打起女婿來了?難不成是……」
  
  「怪嚇人的,我記得老闆娘倆口子情分頗好,羨煞旁人哩!」
  
  出於職業本能,晏驕第一時間就豎起耳朵,可惜本地居民方言濃重,說的又快,她聽了半天也是七零八碎,最後實在忍不住,一臉好奇的打聽起來。
  
  「這位,」她才一開口,窗邊做一團擠著的幾個穿紅戴綠的婦人便齊齊回頭,畫面相當震撼。
  
  「咳,這幾位姐姐,」晏驕麻利的臨時改口,滿臉堆笑的問道,「我才在那邊訂了衣裳,可是出什麼事了嗎?」
  
  她生的膚白貌美,又年輕俏麗的,那幾個婦人卻大都有些人老珠黃,一聲甜甜的姐姐登時叫她們笑開了花,好似身上骨頭縫兒都舒展開了。
  
  「瞧這閨女,怪俊的,聽著口音外地來的吧?」為首一個穿著大紅紗衣的大姐捂嘴嘎嘎笑了幾聲,又拿著一雙眼睛在她身上看個不住。
  
  晏驕爽快點頭,就聽對方猛地一拍巴掌,十分唏噓,「這可真是夠晦氣的!」
  
  晏驕︰「……」
  
  這平安縣城竟如此排外?
  
  外地人怎麼你們了?
  
  緊接著,又聽另一個一身深紫,活脫脫茄子精轉世的婦人甩著手帕子道︰「是哩,你這姑娘忒不走運,今兒偏在那裡訂衣裳。我才從那邊過來,可嚇煞人了!」
  
  說到這裡,她就很熟練的停住了。
  
  看來賣關子吊胃口乃是傳世絕招,聽明白了對方不是針對自己的晏驕很上道,當即追問道︰「怎麼說?」
  
  一聲姐姐沒白叫,她們再開口,就已經很體貼的放慢了語速。
  
  茄子精滿意一笑,又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道︰「老闆娘死了哩,我正在二樓看緞子,順勢去瞧了一眼,娘咧,直挺挺躺著,好嚇人!」
  
  她嗷的拔高嗓音,將兩條圓滾滾的胳膊甩出去,劃開老大的圈子。
  
  旁邊也不知什麼時候圍了好些聽眾,她這麼一驚一乍的叫嚷,登時就使以她為圓心的一大圈人呼啦散開,一個個東倒西歪,同時發出「哎呀」「咦」「娘咧」之類的驚呼,場面頗有幾分壯觀。
  
  當法醫這幾年來,晏驕什麼驚悚恐怖的屍體沒見過?這種簡單粗暴的描述可嚇不到她。
  
  她一刻不停的追問道︰「您親眼瞧見了?人什麼樣子?」
  
  茄子精拍了拍自己不斷抖動的胸口,十分篤定的點頭,「那還有假?眼睛那麼大,舌頭那麼長,滿臉……」
  
  她不斷比劃著,說的唾沫橫飛,顯然十分投入。
  
  而周遭看客們也都給足了面子,不斷配合著她的描述發出各種諸如驚呼、驚嘆、驚恐之類的短促的語氣詞。
  
  聽到這裡,晏驕基本上就確定對方後半段純屬臨場發揮了。
  
  因為透過窗子可以看見,布莊主人居住的臥室與前面櫃台間隔著一道屏風和一道門牆,出出進進人這麼多,都不曾大開,也不曾有人湊近了。
  
  試問在外倉促一瞥,又怎麼可能看見這麼多?
  
  吵吵嚷嚷間,忽然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快看快看,縣太爺帶人來了!」
  
  剛還沉浸在眾星捧月中的茄子精頭一個反應過來,立刻以完全不符合體型的敏捷速度衝回窗邊,雙手抓住欄桿往下瞧。
  
  「哪裡哪裡?」
  
  「媽呀,那是縣太爺?你快別胡說八道了,俺瞧著倒像個土匪……」
  
  「這一夥人……怪道能去西山剿匪哩。」
  
  「土匪哪裡是他們的對手!」
  
  晏驕聽得啼笑皆非,又想起來似乎到現在為止也沒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長什麼樣子,便也順勢伸長了脖子往下看。
  
  就見一行十多騎人馬呼啦啦從縣衙方向趕來,為首一人果然肩寬體闊,身材高大挺拔,乃是人堆兒裡頭一個顯眼的。他身後跟著的親隨也是一般的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只看背影便很嚇人。
  
  布莊門口站著的捕快迅速迎上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那位縣太爺微微側身,一邊聽一邊往裡走,只是一隻腳踩上布莊台階時,卻又覺察到了什麼似的,猛然立住,刷的轉身向後看來。
  
  窗邊的晏驕本能的屏住了呼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12:02 PM

第二章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一秒,又像是大半天,那位年輕的過分的縣太爺總算大步流星上了樓,晏驕也慢慢恢復了呼吸節奏。
  
  這人……委實不像個正經縣令。
  
  那樣銳利的眼神和周身氣勢,活像林中猛獸,又怎麼會在這小小平安縣做什麼縣令?
  
  窗邊人很多,可晏驕卻覺得對方好像第一時間就認出了自己。
  
  不過,或許也只是她的錯覺吧。
  
  只是這麼一眼,就嚇得茶館眾人鴉雀無聲,就連剛才最活躍的茄子大姐也沒了動靜。
  
  一群人卻還是不肯走,依舊結結實實擠在窗邊,活像一群鵪鶉一樣硬著頭皮看。
  
  現場突然靜下來,針落可聞,對面布莊的聲音倒能隱約聽見幾句了。
  
  因剛沒了女兒的老夫婦情緒十分激動,說話聲音也大得很,晏驕拼了命的去聽,再配合周圍看客們時不時蹦出來的解說,竟也將事情原委順了個八九不離十。
  
  原來那對老夫婦一生只得一個女兒芸娘,因家底豐厚,亦不捨得她遠嫁,便挑了個上門女婿,便是如今的布莊掌櫃王武。
  
  小夫妻兩人成親後感情一直不錯,可惜到現在也沒有子嗣,老倆口不大放心,也時常過來瞧。
  
  誰知今天來時已然日上三竿,素來勤勉的芸娘還沒起,王武只說娘子昨夜歇息時嚷嚷頭疼,又累得很,想來貪睡,就沒喊。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老倆口覺得不對,便由老太太親自進去瞧,結果就發現芸娘早已沒了氣息,人都涼了。
  
  可憐老夫婦二人一輩子只這麼一點骨血,突然暴斃,哪裡承受得住?不由得呼天喚地,又覺得是女婿殺害了女兒,揪住不放,又報了官。
  
  一名穿著灰衣服的男子開了木箱,不知拿出什麼往自己鼻子附近擦了擦,然後便開始查看芸娘的屍體。
  
  晏驕看的正出神,冷不丁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嗓音,「那是郭仵作,聽說本事大得很哩。」
  
  什麼屍首、命案的沒把晏驕怎麼著,這一嗓子倒是叫她打了個激靈。
  
  扭頭一看,竟是茄子大姐不知什麼時候也跟著蹭了過來,此刻正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勢擠在桌子和晏驕旁邊。
  
  晏驕定了定神,繼續看,就見那位郭仵作已經舉起芸娘的胳膊。
  
  他捏的是上臂,分明細細一條胳膊,他卻舉得很是費力,好像硬掰似的。
  
  而且若是正常活人,這樣擺弄必然帶的下臂和手腕不住晃動,然而那套著藕合色衣袖的胳膊卻如一柄標槍似的筆直,連翹起的手指都沒有活動。
  
  屍僵……
  
  晏驕微微蹙眉。
  
  可惜隔得太遠,除了老夫婦兩人的失聲大喊,其餘人說什麼她都聽不清。
  
  又過了會兒,大約是郭仵作驗屍結束,重新將芸娘擺好後,轉身到外面隔間說了幾句什麼。
  
  隔間被窗子擋住大半,只隱約瞧見王武和岳父岳母跪在地上,大概前頭就坐著那位縣太爺。
  
  也不知過了多久,剛還跪在地上的老夫婦忽然齊齊挺直了身體,像是泣血一樣哭喊道︰「不可能,芸娘必定是遭了歹人毒手!」
  
  「青天大老爺啊,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我兒身子素來強健,前幾日還說要家來過八月節,怎的會突然暴斃!」
  
  兩位老人哭著喊著拼命磕頭,看上去既心酸又可憐。
  
  郭仵作又說了句什麼,竟惹得二老撲過來要廝打,可到底有了年紀,又被女婿王武攔住,頓時像是失去了渾身力氣,軟軟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王武也跟著抹淚,聲音不高不低的說了句話。
  
  他似乎也頗為激動,茶館這頭倒是能略略聽見些,可惜並不清楚,加上有方言口音……
  
  晏驕正著急,就聽耳邊茄子大姐低聲道︰「他說自己也難受,芸娘半夜還要水喝哩。想也是,到底多年夫妻……」
  
  他撒謊!
  
  話音剛落,茄子大姐就覺得身邊一空,扭頭一看,竟是那個漂亮姑娘提著裙子匆匆跑下樓了。
  
  外頭又乾又熱,空氣都好像被扭曲了,晏驕跑了幾步就覺口乾舌燥。
  
  她強忍著頭暈,剛來到布莊門口就被外頭的衙役攔下了。
  
  「勞煩通報一聲,」眼見著兇手竟要逍遙法外,晏驕怎麼能不著急?可又不能硬闖,也只好強壓耐心說,「請務必通報縣令大人一聲,我有證據,王武說謊!他最有可能是兇手!」
  
  那兩名衙役對視一眼,人命關天,到底是一個上去通報了。
  
  剩下那人有些狐疑的瞧了晏驕一眼,大約是看她臉色不佳,還很好心的讓她往屋簷下站,「姑娘,街上日頭毒,你進陰涼地等吧。」
  
  晏驕感激一笑,又道了謝,果然往裡挪了挪。
  
  其實從衙役通報到請她上去,前後也不過幾十秒,可她卻滿心焦躁,只覺度日如年。
  
  一來她怕夜長夢多,二來,她頭暈的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因樓上是招待貴客的,屋裡還擺了冰盆,才一上去,晏驕頓覺一股涼意襲來,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主位上果然坐著新任縣令龐牧。
  
  雖戴著文官烏紗,可他就這麼大馬金刀坐著,不怒自威,單薄的衣袍下隱約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實在不像個正經文官。
  
  「尋常百姓插手命案可不是好耍的,若有半句虛言便是誣告,當心大刑伺候。」他先飛快的瞧了晏驕一眼,這才提醒說。
  
  晏驕緩緩平復了呼吸,點頭,「我自然知道。」
  
  據說平頭百姓見官要跪,可她實在別扭,且此刻也沒那份體力,既然對方不提,索性裝傻。
  
  龐牧嗯了聲,敏銳的覺察到她的身體在微微打晃,且若只是從對面跑過來的話,額頭上的汗珠確實太多了些。
  
  「可坐下回話。」
  
  「謝大人,」晏驕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搖頭,「不必了,先驗屍。」
  
  頓了頓又對龐牧解釋說︰「其實我是個法醫,啊,就是你們說的仵作。」
  
  一邊的郭仵作終於忍不住了,聞言忙道︰「大言不慚,這也是你能做得來的?」
  
  仵作一職雖然為人忌諱,但每有命案總要求到他們頭上去,故而也頗有地位。
  
  他又自視是名師帶出來的,所以脾氣格外大些。
  
  晏驕懶得跟他廢話,只是拿眼睛去請示龐牧。
  
  龐牧略一沉吟,大手一揮,「準了。」
  
  其實他也對郭仵作的定論心存疑慮,且又直覺王武可疑,奈何不長於此道,正琢磨是否要托人從外頭請個高明的仵作,沒成想這個之前撿回來的女子自己跳出來。
  
  只是這麼一來,雖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否過於巧合?
  
  晏驕二話不說進了裡間,郭仵作看看她,再看看龐牧,咬了咬牙,乾脆又拎著木箱跟進去。
  
  「我已都細細查看過了,」郭仵作到底不服氣,在後頭絮叨不止,「無外傷,七竅無血跡、無泡沫,骨骼完整,指甲整齊乾淨!你到底是誰家的丫頭,竟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擾亂公務可是呀,你要作甚!」
  
  晏驕剛過去就脫了芸娘褲子,毫無準備的郭仵作又驚又嚇,刷的紅了臉,氣急敗壞道。
  
  晏驕不理他,彎了腰細細查看。
  
  郭仵作又羞又氣又好奇,想看卻又不好意思,一根脖頸扭來扭去,著實累得慌。
  
  誰知晏驕不光看,竟然還找了布墊著手掰開,郭仵作臉上的血紅刷的到了脖子根。
  
  他剛要說話,就見晏驕面上一喜,「找到了。」
  
  「什麼?」郭仵作本能的問道。
  
  然而晏驕還是不理他,徑直往外頭走,衝著龐牧胡亂屈膝行了一禮,語速飛快道︰「我已確定芸娘乃是被親密人謀殺,」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看向王武,「且是可以赤裸相見的親近人!」
  
  話音未落,王武已經從地上跳了起來,青筋暴起的喊道︰「你,你簡直胡說八道!」
  
  郭仵作脫口而出,「不可能。」
  
  哭到半死的芸娘父母聽不得這話,見狀竟直接朝晏驕跪下了,「姑娘,姑娘你發發慈悲,還我們苦命的女兒一個清白啊!」
  
  晏驕被嚇得退了一步,剛要開口就聽上首龐牧道︰「左右,將兩位老人家扶起來。」
  
  晏驕鬆了口氣,又不易察覺的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定了定神才道︰「死者手指和腳趾已經強硬,證明她至少已經死亡十到十五個小時,就是五到七個半時辰以上。可是王武卻說芸娘半夜還跟他要水喝,難不成是見鬼了嗎?」
  
  王武猛地抖了下,眉宇間隱約有些恐懼,不過還是大聲道︰「人死了都會變硬,哪裡就有你說的這麼玄乎?胡說誰不會?」
  
  晏驕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復雜道︰「那麼你告訴我,她陰道內釘入的竹籤是從哪裡來的?」
  
  屋裡瞬間陷入死寂,連帶著龐牧臉上都流露出震驚和厭惡交織的復雜神色。
  
  「你,你,我沒有。」王武哆嗦著跌坐在地,雖然口中還是否認著,可下雨一樣滾落的豆大汗珠卻告訴所有人,他跟這起命案脫不了干係。
  
  「畜生!」龐牧身後站著的一個俊秀年輕人擰眉罵道。
  
  晏驕的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陣陣發黑,卻還是勉力支撐著說︰「那等隱秘部位,又是在衣服之內,除了你,還會有誰?」
  
  就算是自殺,也斷然沒有人會選擇這種方法。
  
  龐牧慢慢站起身來,「竹籤、鐵籤入體,出血極少,不露痕跡。王武,你好狠吶。」
  
  芸娘的爹娘放聲大哭,王武也像是被抽了骨頭,頹然趴在地上,喃喃道︰「我,我不是,是她不好,是她不好……」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晏驕終於覺得壓在胸口的石頭被搬去了。
  
  她剛長長地吐了口氣,就見龐牧已經轉過來,「這位姑,哎?!」
  
  壓力驟然消失的晏驕只覺渾身一輕,終於兩眼一翻,軟趴趴的跌了下去,龐牧本能的上前一步,兩條結實的胳膊接了個正著。
  
  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嘀咕︰「元帥把人嚇死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篇是有點新元素的,一貫的美食加了一點探案風格,因為女主是法醫,主要負責前期,偶爾後期協助,所以並不很恐怖,大家可以當做夏日消遣看看嗒!

  甜文,種田文,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沒有,重要的事說三遍,哈哈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12:11 PM

第三章

  再次醒來,已經是金烏西墜。
  
  晏驕迷迷瞪瞪的坐在炕頭發了會兒愣,這才發現身上竟意外的乾爽,好像有誰在自己昏迷期間替她擦過了,又換了乾淨衣裳,正是上午去布莊買來的兩套衣服之一。
  
  稍後回神,她頭一個動作就是爬下炕去看桌上放著的勘察箱。
  
  果不其然,雖然裡面的東西還是原封不動,可夾在箱子縫隙的頭發已經不見了,說明白天自己出門,或是剛才昏迷期間,已經有人打開過了。
  
  她正在腦海中回憶著白天那個不像縣令的縣令,就聽門吱呀一聲響,曾經見過的那個黑黃皮膚的小丫頭阿苗端著一個托盤進來,見她坐在桌邊發愣便十分欣喜的說道︰「姑娘,你醒啦?正好趁熱吃藥吧!」
  
  阿苗是城裡一戶人家的女兒,因家中人口多,略大些便出來找活兒貼補家用。如今輾轉之下來到縣衙做些雜活,雖賺的不大多,可喜在又安全又清白,因此也十分賣力。
  
  經過白天在茶館跟人的交流,晏驕現在也已經有些熟悉本地口音了,這話聽起來倒是沒什麼障礙。
  
  她道了謝,剛端起碗來,就被裡面飄過來的復雜味道燻的一陣乾嘔。
  
  傳說中的中藥啊。
  
  阿苗就站在旁邊抿嘴笑,「良藥苦口呢,姑娘快喝就快好呢。大夫說了,您是累狠了,這兩年都沒歇過來,前些日子受了傷,白日裡又耗費了心神,身子虛著呢,得好好調養。」
  
  這位晏姑娘細皮嫩肉的,說話又文縐縐,大家都覺得她是大戶人家出身。卻不明白為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會累著,又一個人跑到山裡去。
  
  晏驕痛苦的盯著那冒著裊裊熱氣的黃褐色液體,平生第一次這麼懷念西藥。
  
  如果單純是苦味也就算了,其實她還挺喜歡吃苦瓜呀苦菜這裡帶苦味的食物。
  
  但關鍵是這個藥也不是個正經苦,又酸又澀又辣舌頭,還有點怪裡怪氣的甜混在一塊兒,簡直不是人受的。
  
  晏驕一邊閉著眼睛喝,一邊就覺得肚子裡翻江倒海的胃裡呼呼往外冒酸水,渾身都在打哆嗦。拼命咽下去之後,到底又吐出幾口來。
  
  阿苗見狀忙拿著手巾替她擦臉,動作輕快熟練。
  
  「多謝,真是辛苦你了。」晏驕很不好意思的對阿苗說,又自己接過來手巾擦拭。
  
  「我能伺候您這麼有本事的人,那是福氣!」阿苗又端了一碗清水讓她漱口,這才忍不住紅光滿面的說道︰「姑娘,您好厲害呀。我們都聽說了,您今兒幫助咱們縣太爺破了一起人命官司呢,這可真了不起!」
  
  晏姑娘真厲害啊,衙門上下的嬸子們都這麼說。
  
  左右她們是沒什麼出息的了,可身邊驟然多了個有本事的女子,便覺與有榮焉,好像只是這麼跟著就覺得高興。
  
  晏殊衝她笑了笑,因為草藥太過難喝,胃裡翻江倒海的,兩隻眼裡都沁滿生理性淚水,一張臉都皺把的像個核桃。
  
  小丫頭被她逗笑了,想了下,一拍巴掌,「晏姑娘您等等。」
  
  說完,一轉身就提著裙子跑了。
  
  晏驕不明就裡的等了會兒,不多時,阿苗就氣喘吁吁的跑回來。
  
  她攤開手掌,露出掌心裡一個皺巴巴小藍印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有些化了,您別嫌棄,可甜呢,吃了就不覺得苦了。」
  
  藍布裡頭裹著一塊麥芽黃色的糖塊,也不知放了多久,因天氣炎熱,表層都軟了,邊緣更沾了一點布屑,實在有些不美。
  
  這時候的糖果還屬於高檔東西,多得是百姓一輩子沾不到甜味兒。
  
  晏驕一顆心軟的一塌糊塗。
  
  她看著這個頂了天也就十三、四歲的姑娘,柔聲道:「我喝了水,喝了水就不苦了。」
  
  「您吃不慣這藥,喝水不頂用吶,」阿苗偷偷觀察了她的表情,見對方確實不是嫌棄,黑紅的臉上又雀躍起來,當即不由分說的將糖瓜塞過去,「左右我留著也沒什麼用。」
  
  她有些侷促的搓著手,故作大方的說著,可喉嚨還是忍不住動了下,最後乾脆轉身就跑了。
  
  沒什麼用。
  
  糖果點心能有什麼用?不過吃罷了。
  
  可這個小姑娘卻將自己不捨得吃的糖果分給自己。
  
  晏驕盯著掌心的糖瓜看了許久,最後才珍重無比的放入口中。
  
  這糖瓜貨真價實,甜的都有些發苦了,可她卻覺得好似從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零嘴兒。
  
  又過了會兒,大約是猜著晏驕已經吃了糖,阿苗這才回來,見晏驕關心案件發展,便嘰嘰呱呱的把審理之後得出的事情原委說明白了。
  
  芸娘確實是王武殺的。
  
  在晏驕把芸娘的死亡時間和死亡手段都說了之後,王武的心裡防線就瞬間崩潰,龐牧剛一示意心腹拔刀嚇唬,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王武當場把犯罪經過交代了。
  
  這小夫妻兩個剛成親那幾年確實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當時王武也是真的勤勞又體貼,外頭不知多少人羨慕芸娘,竟能覓得如此佳婿。
  
  可是時間久了,王武就把這好日子當做理所應當,而且大魚大肉也有吃膩的一天,再看原本如花似玉的妻子也難免有些膩味。
  
  況且芸娘是個獨生女兒,說不得爹娘嬌寵些,哪怕不是有心,日常言辭也偶然會流露出驕矜和對王武家世的不屑一顧。
  
  而王武在外面又經常被人喊做倒插門女婿,說他是吃白飯的,十分瞧不起。如此天長日久的,王武的自尊心便有些承受不住。
  
  加上兩人成親後多年沒有孩子,爭吵的就越發頻繁了。
  
  就在前兩天開始,芸娘說起要跟王武回家過八月十五,不知怎麼說到街坊鄰居子孫滿堂,唯獨她家人丁單薄,又賭氣說便是日後生了孩子也不能跟王武姓!
  
  子嗣一直是王武心裡的瘡疤,他自己入贅就算了,若是再不能為老王家留下後代,豈非不孝?
  
  這會兒被妻子硬生生掀開便好似點燃了的炸藥桶,兩人說不到一處便吵了起來,不由得相互推搡了兩下,芸娘還順手就打了他一個巴掌。
  
  雖然不疼,但這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王武當時就下決心要殺死妻子。
  
  可是他又不想擔責任,一連想了好幾天,最終想起不知在哪看到的話本兒,說是用細長的東西插到人腦子裡或是下體內不容易被發現,他便拆了家中過節時挑花燈的細長竹棍藏在床頭。
  
  頭顱太硬,未必能一擊得手,且聽說縣裡的郭仵作很有些手段,只怕會被發現。
  
  下定決心後,王武接下來幾天便極盡溫柔體貼,待芸娘越發濃情蜜意,晚上又拉著要溫存。
  
  芸娘本就是個爽朗性子,如今早已經氣消,對夫君十分配合,誰知道下一刻就遇到了此生最慘烈的事情……
  
  殺人之後,冷靜下來的王武也很是害怕,生怕被人發現了。
  
  他本想將屍體拋在城外。如今天氣漸熱,屍體肯定爛的很快,到時候再有野獸出沒,芸娘也就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這平安縣城本來就十分繁華,再加上臨近中秋人口越發密集,巡邏的衙役士兵數倍于前,一整天下來,他愣是沒有找到機會。
  
  然後不等他繼續等待,岳父岳母就來了……
  
  聽完故事之後,晏驕不禁十分唏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這可真算是引狼入室了?」
  
  阿苗也是十分氣憤,「真不是個東西呀,聽說那王武早年十分落魄,虧人家不嫌棄,如今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人模狗樣的。可他回頭竟把恩人給殺了!真是豬狗不如,和該千刀萬剮。」
  
  二堂。
  
  「大人,那晏姑娘出了門後便一路打聽著去了銀樓和當鋪,問了幾家,最後在鳳翔銀樓當了這個鐲子。」
  
  一個年輕人將手中的小盒子遞上去。
  
  龐牧開了盒子,將裡頭的金鐲取出來顛了顛。
  
  這樣沉的金鐲,普通人家不能有,倒是又印證了自己對晏驕家境的猜測。
  
  只是花紋這樣簡單,且瞧著樣式雖然古樸,金子卻是新的,應該是最近剛做的。
  
  他將鐲子翻來覆去細細看過,發現內側還有一行很小的,嗯,畫兒?圓溜溜的,像是哪個地區的特有文字、圖騰也未可知。
  
  「你去將鐲子的樣式、尺寸、花紋,連同裡頭字元都原封不動拓下來,我瞧著這鐲子頗有奇特之處,去外頭找找源頭。」
  
  只要能確定金鐲來歷,晏驕的身份自然浮出水面。
  
  那手下麻利應了,又拿著盒子退出去。
  
  他才剛把拓印好的鐲子還回來,外頭就有人通報,說主簿、齊大人和圖巡檢他們來了。
  
  「你去吧,」龐牧對他一擺手,「把幾位大人請進來。」
  
  稍後,龐牧斜靠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慢條斯理的擦著,「怎麼殺來著?」
  
  這場面若給外人瞧了去,只怕越發要流言四起了。
  
  他依舊坐在主位,下頭兩排座椅分燕翅向兩邊排開,打頭坐著三個人,其中兩個年輕一些的赫然是曾跟他出去探案的兩人,另一人則顯得儒雅許多,年紀也略大幾分。
  
  後者聽了這話就無奈搖頭,「手段殘忍,此等忘恩負義之徒可用死刑。」
  
  龐牧點頭,「老廖,你寫個文書,盡快把案子結了。先把人拖出去遊街兩日,以洩民憤,然後再砍了。」
  
  他生平最恨此等狼心狗肺之輩,若要還在軍中,早就給他一刀劈了,哪裡等得到過堂?
  
  幾個人又順勢議論了兩句,那個跳脫些的年輕人正色道︰「元帥,我悄悄把那女子攜帶的箱子打開看過了,呦荷,好精巧機關,可偏偏又沒上鎖,倒叫人想不通。裡頭一箱子兇器,可大多都是咱們沒見過的模樣,我還特意找了個紙畫下來給你們瞧瞧。」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來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鋪在桌子上,四個人都湊上去看,誰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本以為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那樣死死拽著一個箱子不撒手,會是些金銀細軟珠寶玉器之類的貴重物品,可是沒想到打開一看,竟是些刀子剪子之類怪模怪樣的?
  
  「齊遠幹得不錯。軍師,你最是博覽群書見多識廣,可能道出它的來歷?」龐牧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又拿出方才的鐲子給他看。
  
  「這紋樣乃是三代時候用在祭祀青銅器上的,年代十分久遠,中原地區早已消失,時至今日還會熱衷此等紋樣,更叫個年輕姑娘戴在身上的,恐怕不是中原人士。」廖無言謹慎道。
  
  「她長相卻又是中原人,」龐牧點頭道,「可能便是中原移民,或是依舊存在於中原的久遠世家,回頭便叫人往這上頭打探。」
  
  廖無言又看齊遠畫的畫兒,很有幾分不可思議的點著裡邊那只勺子說︰「難不成是份行囊?刀子剪子之類可防身又能日用,偶爾還能獵取野物。瞧瞧,這又有勺子,又有盒子,能舀湯吃飯吧?」
  
  四個大老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究竟哪兒不對勁。

  *********

  作者有話要說:

  龐牧:「這一行圖騰非常可疑!」

  圖騰:「……老子是首飾編號!」

  龐牧:「這勺子對一個姑娘來說似乎大了些。」

  湯勺:「呵呵,老子舀的東西你敢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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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12:4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1-24 01:15 PM 編輯

第四章

  齊遠茫然的抓了抓腦袋,又補充道︰「你們是沒親眼見,這些東西做得十分精巧,又輕快又鋒利的很,當真是吹毛斷發,此等神乎其神的技藝,我實在沒見過。」
  
  他曾在軍火司任職,對於如今天下種種兵器如數家珍,更知曉許多失傳已久的鍛造方法和民間高手。可就連他都如此驚嘆,倒是引得其他三人更加好奇了。
  
  另一人圖磬張開手掌,對著紙上物件比劃幾下,又細細問了齊遠尺寸,擰眉不解,「這樣小,用起來不費勁嗎?難不成是特意為姑娘家準備的?」
  
  龐牧摸著下巴說︰「什麼時候能大大方方的觀摩一番就好了。」
  
  廖無言就笑︰「元帥既然準備請那位晏姑娘為仵作,便是自己人了,以後自然有看的時候。」
  
  齊遠飛快接道︰「許是路過,未必能留下呢。」
  
  「沒發現身份文書,」龐牧用手指緩緩敲著刀面,「又不像本地人,有門兒。」
  
  圖磬微微皺眉,顯然不大贊同,「可是與老夫人比鄰而居,是否太過冒險?她一個女子隻身攜帶如此多的兇器上路,還偏偏就被咱們撿到了,又有此等出神入化的神鬼莫測的本事……」
  
  「既然形跡可疑,總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龐牧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這衙門統共才多大?若她當真心懷不軌,便是住到牆根底下,難不成還找不到機會下手?」
  
  「元帥說的是,」廖無言點頭贊同,「與其一直沒有眉目的提防,倒不如引蛇出洞。」
  
  齊遠和圖磬都跟著點頭,十分熟練的抱拳道︰「軍師言之有理。」
  
  他們這一喊軍師,倒是叫龐牧想起來一樁事。
  
  「你們都把我帶跑偏了,如今我已不是什麼鎮北將軍、三軍元帥了,你們得正經叫我大人。」
  
  三人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知不覺中竟又叫回去了。
  
  圖磬靦腆一笑,跟剛才謹慎冷酷的模樣判若兩人,「跟著您這麼多年,早都習慣了,一時半刻還真不好改。」
  
  龐牧朗笑幾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叫幾回,也就習慣了。」
  
  頓了頓,又有些唏噓,「你們跟過來倒真是大材小用了。」
  
  三個人就都蠻不在乎的笑,「您連元帥都不做了,我們又算得了什麼?再說如今不也有爵位在身上嗎?錢財俸祿和賞賜也少不了,打了這麼些年仗,也該鬆快鬆快。」
  
  他們都是龐家軍的嫡系,自然該進退一體。
  
  四人說笑一回,忽然外頭有人傳話,說老夫人請大人去一趟。
  
  龐牧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登時僵在臉上。
  
  齊遠笑的不懷好意,「元啊,不,大人,想必老夫人也知道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晏姑娘的事兒了。」
  
  龐牧抬手給了他一拳,就覺得腦門兒抽抽的疼,「別胡說,人家姑娘家還要清白呢!」
  
  他不接著,難道還眼睜睜看著對方臉朝下栽到地上去?
  
  廖無言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把扇子,雙眼微閉,搖頭晃腦的扇著,跟圖罄一樣笑的既矜持又意味深長。
  
  龐牧用力搓了一把臉,狠狠嘆了口氣走了出去,背影看上去莫名有些悲壯。
  
  後頭三個幕僚心腹立即熟練地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也不怪老夫人著急。」
  
  「可不是麼,元帥都二十七八了,瞧瞧軍師,只比元帥大兩歲,可再過幾年兒子都能下場啦!」
  
  「其實要是那位晏姑娘身家清白,倒也匹配……」
  
  「不錯,有膽有識,本事過人,難得人也俊……」
  
  老夫人娘家姓岳,早年就跟著丈夫、兒子隨軍,如今丈夫、長子陸續戰死,便跟著次子過活。
  
  她是個難得爽利果斷的婦人,年輕時也曾跟著舞刀弄棒,有些拳腳在身上。如今年近六旬,依舊耳聰目明身體強健,偶爾脾氣上來,抓著燒火棍往龐牧身上掄時也虎虎生風。
  
  「……白日的事兒我聽說了,」岳夫人笑咪咪道,「旁邊廂房我已收拾好,什麼時候叫晏姑娘搬過來?」
  
  縣衙頗大,女眷卻少得很,一應做工的丫頭婆子自然不能與岳夫人一同居住,她也時常覺得冷清。
  
  如今既然有位要正經在縣衙任職的年輕姑娘,自然要與她同住才好,也多些煙火氣。
  
  龐牧直咧嘴,「娘,您別這麼看我,怪得慌。天色已晚,我預備明兒同她說。」
  
  岳夫人點頭,忽然話鋒一轉,「那日我打發人與她上藥時瞧了,好俊秀模樣,也不知成親沒有。」
  
  話音未落,龐牧就一臉無奈的道︰「娘啊,人家成親不成親的,關您老什麼事?再說,保不齊晏姑娘只是途經此地,養好傷就要走了,能不能留下做仵作尚未可知,您卻又瞎操的什麼心。」
  
  岳夫人嘆了口氣,幽幽道︰「為娘黃土埋到脖根兒的人了,也不知還能有幾個春秋,還能不能見一見大孫子的面兒……」
  
  類似的話龐牧聽得耳朵都快聾了,實在做不出什麼孝順模樣,索性站起身來,腆著臉笑道︰「娘,您這身子骨硬朗的很哩,趕明兒照樣拉得開牛角弓,上能騎馬哎呦喂!」
  
  還沒說完,岳夫人已經氣急敗壞的捶了他一把,又舉著拳頭要打。
  
  「你這孽障!」
  
  孽障也不躲,笑嘻嘻受了,又裝模作樣哎呦兩聲,順勢退著跑了。
  
  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岳夫人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後又忍不住盯著天上的月亮犯愁。
  
  皇天在上,什麼時候能賜我一個孫兒啊!
  
  話又說回來,想要孫兒,只怕也得先有孫兒他娘不是?
  
  這個孽子呦!
  
  「孽子」溜溜達達出了後院,又去演武場耍了一回刀,忽覺得有些肚餓,便徑直往廚房去了,誰知一推門就看見晏驕正有些艱難的捧著個粗瓷碗坐在桌邊喝粥。
  
  本想偷摸來的晏驕一抬頭,腦袋嗡的一聲。
  
  值夜的廚娘十分熱情,先去壇子裡夾了兩碟小醬瓜,殷勤的擺在她眼前,「晏姑娘,這是自己做的鹹菜,不是什麼稀罕物,可喜酸酸甜甜,正好配粥。」
  
  聽說今兒晏姑娘三下五除二就協助破了一樁奇案,縣衙內外上下一應女人們都覺得振奮,面上有光,看她的眼神跟拜神仙也沒什麼分別。
  
  晏驕臉上熱辣辣的,訕訕站起來,「龐大人。」
  
  白住也就算了,又在人家地界上「偷飯」吃,這就很尷尬了……
  
  廚娘應聲回頭,也唬了一跳,「哎呀娘哎,大人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想吃的只管吩咐人來叫也就是了。」
  
  說著,她又忍不住去瞧晏驕,心道這後廚本不是什麼仙境寶地,怎麼今兒一個兩個都紮堆兒過來,別是約好了的吧?
  
  暮色四合,縣衙內外已經上了燈,廊下昏黃的燈光溫柔的落在晏驕身上,越發襯得她美人也似。
  
  常言道,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龐牧不自覺就想起來剛才老娘同自己說的話……
  
  他也這把年紀了,也是個正常男人,自然也是想媳婦的……
  
  廚娘的大嗓門打斷了龐牧的胡思亂想,他乾咳一聲,倒也大大方方上前,「晏姑娘,還沒歇息嗎?身體好些了嗎?」
  
  「好些了,有勞記掛,今天倒是又給您添麻煩了。」晏驕一邊回話,一邊不動聲色的把碗往自己眼前劃拉,試圖藏起來。
  
  「不過舉手之勞,」龐牧忍笑,渾不在意的擺擺手,「反倒我要謝你呢。」
  
  那瓷碗灰突突的,越發襯的搭在上頭的幾根手指又白又細。碗口瞧著足有晏姑娘兩個臉那麼大,才剛看她捧著喝粥,活像把整張臉埋進去似的。
  
  晏驕剛想說「這是我應該做的」,話未出口卻又記起來現在她已經不是「晏法醫」了,忽然就有些傷感。
  
  然而很快的,這份傷感就被一聲雄渾的腹鳴打散了。
  
  安靜的夜幕下,這一聲撕心裂肺的聲響格外清晰。
  
  晏驕︰「……」
  
  她是真餓啊。
  
  龐牧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怎的,沒人送晚飯嗎?回頭我說說他們。」
  
  晏驕連忙搖頭,憋了半天才別別扭扭的道︰「……藥,太苦了,吃不下……」
  
  下午的藥實在太難喝,噁心的她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一直熬到現在,肚子裡忽然就敲鑼打鼓的餓起來。
  
  她本想忍過去的,誰知越忍越餓,胃裡火燒火燎的,好像老胃病又有點犯了,只好悄悄出來,想看看能不能找點東西墊一墊。
  
  龐牧︰「死人確實……嗯?」
  
  他還以為晏姑娘是被屍體噁心的!
  
  尷尬的氣氛悄悄蔓延。
  
  又聽廚娘突然出聲,「大人,給您煮碗麵?正好還有醬肉,添點蘿蔔丁做個臊子?」
  
  縣衙重地,晚上也有衙役值夜,廚房倒是不曾斷過煙火,這會兒灶上還溫著些個乾糧湯水。
  
  屋裡只有一張像樣的乾淨桌子,龐牧道了失禮,去晏驕對面坐下,「隨便弄些充饑就好。若有精細掛麵,合該給晏姑娘煮一碗,米粥哪裡頂事兒?」
  
  「不用了,」晏驕忙道,剛才的尷尬勁兒過去,這會兒倒也有點破罐子破摔了,「我的腸胃不大好,這麼晚了再正經吃東西不消化,稍微喝點粥水墊墊就成。」
  
  但凡跟刑偵沾邊的,就沒有定點上下班、吃飯的規矩,工作壓力又大,久而久之,胃藥簡直成了人間潮流。
  
  龐牧點點頭,兩人忽然又沒話說了。
  
  那頭廚娘麻利的和麵,先發成麵餅再撒上麵粉,鬆鬆折疊幾下,快刀切成麵條。
  
  這頭一個灶頭開水煮麵,那頭剛好挑點豬油爆香鍋底,把剁碎了的醬肉丁子混著蘿蔔條兒丁子煮一個臊子。
  
  說是臊子,其實不過亂燉罷了,十分簡單粗暴。只是略加點汁水熬煮,火光下油亮亮光澤,倒也有些食慾。
  
  臊子好了,麵也煮好,滿滿當當裝一大碗,上頭還臥了一個白嫩雞蛋,撒了把翠綠蔥花。
  
  龐牧吃飯也帶著一股捨我其誰的氣勢,一筷子斜插下去就少了小半碗,看的晏驕眼睛都直了。
  
  單看這個飯量,也不像文官啊!
  
  他爽朗一笑,「見笑了。」
  
  晏驕跟著抿嘴兒一笑,「身體好才吃得多,沒什麼見笑不見笑的。」
  
  她倒是想多吃,只是胃不允許,現在看人家吃得香,也覺得眼饞。
  
  「恕我冒昧,不知晏姑娘本打算往哪兒去?」兩口吞了半碗麵的龐牧額頭微微見汗,只覺得渾身都舒坦了,正好問出心中所想,「你一個年輕姑娘獨自上路實在不安全,縣衙每日也有公差往來,若是順道也好做個伴。」
  
  仗剛打完沒兩年,尤其是幾處州府郡縣交接的地方,實在說不上太平。每每走到荒野無人之處,連個成年壯漢都時常覺得汗毛倒豎,更別提這麼個美麗女子了。
  
  龐牧這麼一問,晏驕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黯淡了。
  
  她的手指在碗沿摩挲兩下,良久,低低道︰「我也不知道。」
  
  去什麼地方?
  
  她該去哪兒,又能去哪兒呀?
  
  來了這幾天,渾渾噩噩的,晏驕也憋得狠了,只覺得自己眼下真像書本裡常見的台詞,生如浮萍,無處安置,也覺得有些茫然。
  
  現實的古代根本不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說走就走,隨便到哪座城也得有文牒,若是再想做點營生,更要有身份文書。
  
  像她眼下的狀況當真寸步難行。
  
  若是遇到有心人,就是直接給她打成間諜,就地斬殺了也沒話說。
  
  龐牧都問到這裡了,要是她顧左右而言他,反而可疑。
  
  權衡利弊之下,晏驕一咬牙,索性就實話實說,「實不相瞞,我本不是大祿人。只是失足跌落山崖,誰知再睜眼就到了這裡。」
  
  說老實話,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這套說辭晏驕自己都不信。
  
  可龐牧竟然接受良好的點了頭,「晏姑娘的衣著打扮確實與大祿不同。」
  
  晏驕心頭一喜,心情復雜的看著他,才要張嘴,就聽龐牧又道︰
  
  「不過你說的著實匪夷所思,不知晏姑娘仙鄉何處?方便的話,我可托人幫忙打聽一二。」
  
  比起這套睜眼閉眼間滄海桑田的說辭,他更傾向於晏驕與同伴失散,或是因為某種原因分道揚鑣,不方便言明。
  
  世上總有這麼一種人,自帶信任加分,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可晏驕還是說了,「華國。」
  
  「華國?」龐牧跟著念了遍,竟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十歲上下就跟隨父兄四處奔波,又在行伍混跡,多年來征戰大江南北,莫說大祿朝,便是周邊幾國也曾去過,一般地名都會有印象,可唯獨這什麼「華國」的,當真是聞所未聞。
  
  晏驕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只是苦笑。
  
  「晏姑娘也不要灰心,天下之大,邊國部落多不勝數,許是華國距離大祿遠著呢。我略識得幾個人,回頭可托他們打探一二,來日有消息也未可知。」眼睜睜看著對面的姑娘瞬間黯淡下去,龐牧不由得出聲安撫道。
  
  這個姑娘來歷成謎,實在疑點重重,可直覺又告訴他,她並沒有說謊,傷心和失望也不是裝出來的。
  
  只是這個華國,也是真的沒聽過。
  
  現在晏驕基本上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本想說不必做那無用功,可心中暗存的一點僥倖卻又讓她張不開嘴,只是緩緩點頭。
  
  她臨時無處可去,對龐牧和平安縣來說卻又不全是壞事。
  
  當下他也顧不上吃麵,「那你眼下可有什麼打算?」
  
  晏驕張了張嘴,睜著一雙好看的眼睛,試探著說︰「我當了點東西,略換了幾兩銀子本錢,或許,去外頭擺攤賣些小吃?」
  
  她就是個法醫,現代社會女法醫就業已經不容易,這「女子不能為官」「仵作需人擔保」的大祿朝,更是難上加難。
  
  倒是她天性挑吃,職業關係又很少休假,偶爾有點閒工夫就在家裡擺弄吃的,幾年下來練就一手非專業頂級廚藝。
  
  民以食為天,只要有人就要吃飯,做點吃食,總不會餓死。
  
  龐牧︰「……」
  
  聽聽,這像是一個剛精準驗屍後協助破案的人說的話?
  
  你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擺什麼攤啊!
  
  再說了,百姓敢買嗎?
  
  偏晏驕還在那邊小心翼翼的問︰「龐大人,我的身份文書丟了,能讓擺攤嗎?」
  
  她好歹也算幫了個小忙吧?希望回頭擺攤手續能簡化下,好歹通融一二……
  
  龐牧忽然就吃不下麵去了。
  
  擺攤究竟有什麼好?竟引得你癡迷至此!
  
  衙門飯不好吃嗎?為什麼不來這裡做仵作?
  
  他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問了。
  
  誰知晏驕一臉愕然,「不是女子不可入公門嗎?」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晏驕怦然心動,「可我沒有保人。」
  
  龐牧大笑出聲,指著自己,「我不是人怎的?」
  
  連日來困擾自己的難題竟迎刃而解,晏驕終於露出穿越後第一個燦爛笑容,「那可太好了!」
  
  她又有工作了!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頭頂翹起來的兩撮頭髮毛茸茸的,讓龐牧不自覺想起當初在西北打仗時遇見過的一頭……小野驢。
  
  也是這麼毛茸茸,這麼亮閃閃。
  
  他正想著,就聽對面的小野驢,咳,不是,晏姑娘滿臉期待的問︰「龐大人,仵作月薪,啊,就是一月多少錢?」
  
  「啊,」龐牧瞬間回神,「月俸三兩,包吃住。」
  
  三兩,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這個行當都是一如既往的做多得少。
  
  不過沒關係,夠花了。
  
  「那我就算是衙門的人,」晏驕又眼睛亮亮的問道,既期待又緊張,「我是幾品?」
  
  龐牧搔搔額角,「……沒品。」
  
  好了,小野驢的耳朵都耷拉下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12:55 PM

第五章

  這天夜裡,晏驕既沮喪又期待,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爬起來對著月光擺弄勘察箱裡的東西。
  
  到了這裡,什麼DNA檢測之流先進手段都掛機了。
  
  鞋套、手套,假如幾天前有人告訴她,她將對這兩樣物品視若珍寶,她一定會覺得對方瘋了,可現在看來,只怕她不久就要被窮瘋了。
  
  得虧著她有儲備強迫症,箱子裡塞了不少,可頂了天才多少?總有用完的時候。
  
  唉。
  
  太窮了。
  
  古時候有什麼消毒手段來著?
  
  晏驕的思維發散出老遠,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又模模糊糊爬回去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丫頭阿苗就過來幫她搬家,「大人說了,如今姑娘您正經是咱們衙門的人了,得往前頭住。先搬過去,文書過兩天就下來了。」
  
  晏驕現在棲身的地方是縣衙專門用來收容外頭百姓和雇工的,人多且雜,現在她身份不同,自然也不好繼續住在這裡。
  
  說是搬家,其實統共也不過兩套換洗衣服,再就是那個勘察箱。
  
  兩人穿過一道小院門,沿著走廊拐了兩道彎,遠遠看見一道翠綠爬山虎包裹的矮牆,裡頭還有幾棵樹枝繁葉茂直沖雲霄,很是壯觀。
  
  「就是這兒了,」阿苗介紹說,又朝南邊努了努嘴兒,「男人們住在前頭,大人也在呢,回頭您要有什麼事兒,喊一聲都能聽見,穩當得很。再往前一個院子,就是大人辦公的地方,日後您指定也常去。」
  
  在縣衙連昏帶醒幾天了,晏驕只走過後門,還沒往前面去過,現下一聽,倒有了幾分好奇和期待。
  
  兩人邊說邊進了院門,抬頭就見裡面站著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精神奕奕,正笑咪咪的往這邊瞧,像是一直等著。
  
  「好孩子,」老太太用竹板拍打著兩床薄被,「別瞧白日熱,夜裡正經也涼呢,這厚薄正是眼下蓋的。」
  
  晏驕下意識看向阿苗。
  
  阿苗笑道︰「這是老夫人。」
  
  頭天上班就要跟上司的母親住在一起,晏驕本能的緊張起來,「您好。」
  
  她光知道要跟人合住,卻不知道對方竟然是這個身份!
  
  「好,我好,你能過來我就更好了。你不知道,一個人住著多沒意思。」老太太不住點頭,歡歡喜喜的拉著她的手,親熱極了。
  
  她實在慈祥的很,瞧著跟平時見過的那些喜歡熱鬧的老太太也沒什麼不同,晏驕也就不緊張了,聞言笑道︰「我初來乍到的,什麼也不知道,說不定以後要麻煩您了。」
  
  岳夫人聽後更歡喜,「快來麻煩我吧!整日沒個消遣,我都快成老廢物了。」
  
  阿苗噗嗤一笑,晏驕也跟著笑了,「您精神頭這樣好,身子骨也硬朗,倒開這樣的玩笑。」
  
  幾人說說笑笑進了屋。
  
  雖然是廂房,可屋子寬敞明亮,拾掇的乾乾淨淨,裡頭還分了會客的正廳和靠裡的臥室,十分緊湊,晏驕一看就喜歡上了。
  
  這可比她一直住著的職工宿舍強了不知多少倍。
  
  見她真心喜歡,岳夫人笑意更濃,又幫著指了水井、廚房等的方位。
  
  說到廚房,晏驕還有點臉紅,都不好意思說其實自己已經提前摸清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晏驕這兩天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更因為有了工作,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信心,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
  
  一來了精神,晏驕就習慣性的想做點東西吃。
  
  「阿苗,你可知道菜市場的位置?」
  
  正幫忙鋪被褥的阿苗一愣,「晏姑娘,衙門裡的人管飯哩,您要有什麼想吃的,只管跟廚房的趙嬸子說就是了。」
  
  晏驕笑道︰「她一個人做這麼些人的飯就夠累了,我哪裡好胡亂開口?左右眼下無事可做,一為賀喬遷之喜,二為賀我有了著落,也謝謝龐大人他們。」
  
  或許龐牧並不十分相信她說的話,可對方能破例聘給自己一份工作,實在是雪中送炭。
  
  這個人情,她不能不記。
  
  見她這麼說,阿苗也跟著點頭,「到底是姑娘想得周到,我這就帶您去。」
  
  以後月月有俸祿,晏驕頓時變得財大氣粗起來,轉身就去取了三兩銀子帶著。
  
  既然要長長久久的住下去,坐臥起居、衣食住行,總得添置些東西。
  
  外頭陽光明媚,還是熙熙攘攘,那麼熱鬧。
  
  以前晏驕總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很有點兒格格不入,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但現在再看,卻又是另一種滋味,就連路邊的野花也親切多了。
  
  阿苗挎著大籃子,一邊走一邊為晏驕介紹︰「城北多是官宅和人,還有一所書院哩。南邊商人居多,西邊常有西北貨商出入,大宗買賣常有,什麼牲畜、香料、皮貨,多得很哩。對了,平安縣冬天又冷又長,少不得要弄件襖子穿呢。」
  
  見她四個方向只說了三個,晏驕難免好奇,「那麼東邊呢?」
  
  話音剛落,阿苗的小臉兒就紅了,含糊不清道︰「東邊……東邊不是好地方,姑娘您可別去。」
  
  紅燈區啊,晏驕秒懂。
  
  兩人先去了書肆,晏驕要了些筆墨紙硯,想了下,又拿了本入門字帖。
  
  不管是日記還是案件記錄,都少不了紙筆,再貴也得買。
  
  阿苗又驚又喜又贊嘆,「晏姑娘,您唸過書呀。」
  
  正埋頭翻書的晏驕嗯了聲,又苦笑著補充道︰「可惜我家鄉的許多文字與這邊不大一樣,用的筆也不同,得多花些時日適應了。」
  
  繁體毛筆字,真是要命。
  
  也不知要練到猴年馬月去,她得先想辦法弄點兒炭條應急。
  
  阿苗就笑,「常言道,一通百通,您是會的,再學旁的肯定也快。」
  
  「那就借你吉言,」晏驕笑笑,見她眼巴巴瞧著,略有些艷羨的樣子,不由得心頭一動,「你想學的話,咱們一同練字。」
  
  「真的嗎?您願意教我?」阿苗驚喜交加的喊道,不過馬上又忐忑起來,搖搖頭,「還是算了,我這樣笨,學不會的。」
  
  晏驕道︰「哪裡有還沒學就說學不會的?我倒覺得你伶俐得很。」
  
  阿苗長了這麼大,還從未被人誇過伶俐,頓時覺得胸膛裡充滿了愉悅的氣息,滿滿的,漲漲的,好像輕輕一戳就要爆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別的晏驕不知道,這價錢確實高。
  
  極其普通的文房四寶加一本字帖和《千字文》,就花了小半兩銀子,心疼的她都快哭了。
  
  反倒是後面去菜市場買菜,物價之低,超乎晏驕的想像。
  
  親身經歷過之後就會更深刻的認識到,絕大多數古裝劇裡邊動輒幾十甚至成百上千銀子的交易純粹扯淡。
  
  古時候開採能力低下,一個國家一年的白銀開採量才多少?如今民間流通最多的還是銅板。
  
  晏驕一口氣將做飯可能需要的油鹽醬醋和材料都買齊全了,阿苗在後面疑惑的說︰「姑娘,這些東西大廚房裡都有。」
  
  晏驕正色道,「既然是我自己的主意,怎好蹭公家的東西。」
  
  以後她肯定也常做,所以不光這些,就算是用的柴火、煤炭之類,也要一點一點的跟廚娘交割清楚,不能讓人家吃虧。
  
  阿苗乖巧點頭,卻還是笑,「姑娘想的也太細了些,就算用能用多少呢?」
  
  「話不好這麼說,積少成多,」晏驕搖頭,「對了,豬肉攤子在哪兒?」
  
  兩人往豬肉鋪子去的路上,意外看見有賣螃蟹的,晏驕一下子就拔不動腿了。
  
  「老伯,這個多少錢一斤?」
  
  阿苗小聲道︰「姑娘,這些東西壓稱又沒什麼吃頭,外頭腿上全是毛,怪嚇人的……聽說做熟了也有股怪味兒,不好吃呢。」
  
  平安縣城並不靠海,眼前的螃蟹是淡水毛蟹,味道自然不如海蟹清甜,但自有它的可愛之處。
  
  本地居民不大愛吃蝦蟹,且眼前這一簍子毛蟹又大的大,小的小,並不怎麼好看,賣蟹的老伯從大清早熬到這會兒還沒開張,也是等急了。
  
  見這會兒難得有人開口,他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油汗,殷勤道︰「五文一斤,您若要的多,可再便宜些。」
  
  「五文錢?」
  
  晏驕暫時對這個價格沒什麼概念,一旁的阿苗卻不由得瞪圓了眼睛,暗自咋舌。
  
  這些螃蟹,一個個沉甸甸的,一斤才能稱多少?且全是硬殼子,統共才幾兩肉?
  
  五文錢,都夠買兩隻雞仔兒了!
  
  晏驕沒做聲,只是蹲下細看。
  
  賣蟹的老伯生怕她走了,再把這些螃蟹砸在自己手裡,忍不住訥訥道︰「姑娘,都是肥的,瘦的俺都放回河裡去了。昨兒夜裡一宿沒睡覺打的,今兒一早就進城了,活蹦亂跳的。」
  
  晏驕非常熟練地捏起來幾隻掂量一番,果然沉甸甸墜手,估計裡頭肉少不了。
  
  臨近中秋,本就是蝦蟹上市的時候,真是想想就叫人流口水。
  
  「得了,我全要了。」晏驕豪爽的道。
  
  老伯不覺一陣狂喜,千恩萬謝,忙換了秤砣來稱。
  
  阿苗看的目瞪口呆,替她心疼,「這少說也得有二三十斤,您買這麼些可怎麼吃!」
  
  晏驕只是笑,「我自有主意,回頭你可別吃掉舌頭。」
  
  阿苗不大相信。
  
  這些玩意兒還能比肉好吃?
  
  那頭賣蟹老伯已經麻利的稱好了,又特意將秤桿掰過來與她瞧,憨厚道︰「姑娘,一共二十五斤六兩,高高的,算您二十五斤。只是這筐……」
  
  普通百姓生活不易,一隻上好柳條筐也要七八文,老漢還真是不捨得。
  
  見木已成舟,阿苗只是跺腳,又脆生生搶道︰「老伯,這樣沉,我們可搬不動,您得給我們送過去。」
  
  「成,成!」買賣意外做成,老漢正歡喜無限,滿口答應了,「兩位小姐好生俏麗模樣,哪裡做得來這樣粗活?只是不知送到哪裡去?」
  
  聽晏驕說是要送到縣衙去的,老漢登時唬了一跳,十二分的鄭重。
  
  因有了螃蟹,晏驕暫時也不想著豬肉了,就近買了些蔥薑蒜醬,索性便打道回府。
  
  正巧趙嬸子在後門與來送菜的小販交割,見晏驕弄了一大簍子毛蟹過來,也是吃驚,反應與阿苗無異,生怕她給人糊弄了。
  
  晏驕笑而不語,只是跟她說好借了灶台和柴火,這便去拾掇。
  
  阿苗是做雜活的,一直都是哪兒缺人往哪兒去,這會兒就在廚房裡幫著趙嬸子和晏驕打下手,做些洗薑剝蒜的營生。
  
  晏驕借了小毛刷,將毛蟹外殼邊邊縫縫洗乾淨,當中切開兩半。
  
  露出肉的中間部分要蘸一點麵粉,這樣才好鎖住肉汁,也更好看。
  
  見她一口氣倒下許多油,阿苗和趙嬸子都跟著咋舌。
  
  這晏姑娘定然是大戶人家出身了,等閒人家哪裡耐得住這樣耗費?
  
  包裹著蟹肉的麵粉在油鍋中逐漸變得金黃,空氣中彌漫開奇異的香氣。
  
  阿苗忍不住吞口水,唏噓道︰「這樣多的油,就是炒一鍋石頭也好吃啊。」
  
  晏驕噗嗤一笑,「傻丫頭,也不怕硌掉牙。」
  
  炸好之後,她將多餘的油舀出,用小漏勺過濾雜質後放涼。
  
  炸過螃蟹的油自帶鮮香,完全可以炒別的菜再用。
  
  蔥薑蒜末爆香,下了毛蟹後倒酒,再加上預先稀釋好的醬汁,大火燒開後不斷翻炒,收汁時點一些鹽巴和白糖。
  
  汁水越來越粘稠,滾起來的紅褐色氣泡上也泛著油亮亮的光,水產特有的肉香混著油香,說不出的誘人。
  
  趙嬸子已經燉好一鍋茄子乾兒,這會兒也顧不上許多,只是抽著鼻子感慨,「以前怎麼就不知道這玩意兒這麼好聞!」
  
  阿苗眼睛都直了,難為還能騰出嘴巴來回話,「誰也沒跟晏姑娘似的這麼做呀。」
  
  趙嬸子點頭,「那倒是。」
  
  這一鍋蟹子費的油都夠她炒半個月菜了!
  
  毛蟹很新鮮,又是切開了的,倒也沒費太大功夫。
  
  不多時,晏驕就讓阿苗停了火,「成了。」
  
  她先用筷子蘸了一點醬汁嘗味道。
  
  薑蒜和白酒充分去掉了毛蟹的土腥氣,只剩下河鮮的鮮美。那醬汁又鹹又香又濃,簡直比肉還好吃了。
  
  光就著這醬汁,她就能蘸兩個餑餑吃!
  
  確定發揮正常之後,晏驕分別夾了半隻給眼巴巴看著的阿苗和趙嬸子,謙虛道︰「許久不做了,醬料也與我以往用的不同,也不知味道如何。」
  
  兩人對視一眼,都連連推辭,「姑娘自掏腰包,又費了好大功夫,我們哪裡好吃白食!」
  
  話雖如此,可身體卻依舊誠實,四隻眼睛都沒能離開。
  
  晏驕不由分說的把碟子塞過去,「我在此地舉目無親,前幾天病著多虧你們照應,這點兒東西算什麼?」
  
  三個人你來我往謙讓一回,阿苗和趙嬸子到底是羞答答接了,又小聲道︰「這樣好東西,大人都沒嘗呢,咱們倒先吃上了。」
  
  阿苗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胡亂嗯了聲就結結實實咬了一大口,連螃蟹殼都吞入口中。
  
  好吃!
  
  一點兒都沒有記憶中的土腥氣,肉又細又滑,合著外頭殼子上的醬汁,真比過年的餃子還好吃吶。
  
  阿苗無師自通的舔著手指,滿臉真誠的誇讚道︰「晏姑娘,您不去開館子真是可惜了!」
  
  二十多斤毛蟹不是個小數目,於是這天中午,上到龐牧,下到輪值的衙役們,都或多或少的嘗了鮮。
  
  龐牧是縣令,廖無言充當主簿,齊遠則掌管衙門上下治安,除了出任巡檢的圖擎時來時不來,晌午都是一道吃飯的。
  
  今兒見桌上多了一大盤怪模怪樣的螃蟹時還有些驚訝。
  
  「那廚娘不是見天鹽水煮菜嗎?今兒竟突然開竅了?」齊遠疑惑道。
  
  趙嬸子的廚藝跟當初他們行伍中的伙夫很有的一拼,來了小半個月了,就沒數出過第五種菜蔬,他們這些人也不過為了活著而吃……
  
  可現在?
  
  桌子正中央的醬爆蟹紅棕油亮、香氣撲鼻,偶爾順著蟹殼滑落的醬汁粘稠噴香,跟周圍那一圈兒幾乎看不見油花、看不出形狀的水煮菜壁壘分明,非常鶴立雞群。
  
  送菜的小廝笑道︰「這是晏姑娘弄的,叫什麼醬爆蟹,說要謝謝大家哩!」
  
  說完,見三位大人沒有別的吩咐,小廝扭頭就跑。
  
  晏姑娘真是仙女下凡,做了好些,連他們這些做活的也能吃一口呢。
  
  他得快點兒,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人都有口腹之慾,哪怕是個神仙呢,一連三十頓的吃水煮菜也要瘋。
  
  龐牧三個都非常默契的把第一筷子下到了醬爆蟹上……
  
  然後……聽說廖主簿使計騙走了最後一塊醬爆蟹和盤底醬汁,齊大人當場告狀,縣太爺大怒,命他去整理庫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1:0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11-24 01:12 PM 編輯

第六章

  只要沒有死人,仵作還是挺清閒的。
  
  這天一大早就開始下起毛毛雨,晏驕也沒往街上去,就在屋簷下,拿著小木棍,就著濕潤鬆軟的泥土教阿苗認字。
  
  岳夫人也端了靠椅在旁邊湊趣,笑咪咪的,手裡還拿著一件衣裳縫補,時不時插一嘴,瞧著愉快極了。
  
  過了會兒,前頭忽然有人帶話來,說龐大人有事兒請晏姑娘去前頭二堂一趟。
  
  二堂是縣令日常辦公的地方,晏驕本能的想是不是有案子發生,當下不敢遲疑,丟下木棍就要走。
  
  「瞧你這孩子,」岳夫人一把拉住她,又叫阿苗去屋裡拿傘,「保不齊等會兒雨就下大了,你這麼光著腦袋沒遮沒擋的,萬一再著涼可怎麼好?」
  
  晏驕的爸媽很早就離婚了,就跟著姥姥姥爺過,等兩位老人在她上初中時先後去世,就再也沒人擔心她下雨出門是不是帶傘了。
  
  她下意識吸了吸鼻子,接了傘,臉上卻笑了,「哎!」
  
  看著她一溜小跑消失在細細雨霧中的背影,岳夫人搖頭笑道︰「唉,也是個要強的傻孩子……」
  
  等晏驕進了二堂,一眼就看見了堂下坐著的有德布莊的兩位老人家。
  
  「大人,這是?」
  
  她剛一開口,兩位老人家就顫巍巍站起來,隱約又有要跪下的意思。
  
  已經經歷過一回的晏驕才要去扶,一直站在旁邊牆邊充當隱形人的齊遠已經一個健步上前,左右開弓,穩穩地將兩位老人托住了。
  
  晏驕打從心底鬆了口氣,不由得對齊遠報以感激的視線。
  
  誰知齊遠直覺驚人,竟在下一秒就抽空抬頭咧嘴一笑,露出裡頭兩排整齊的白牙,反而又把晏驕嚇了一跳。
  
  稍後眾人重新落座,龐牧才幫忙說明芸娘爹娘的來意。
  
  王武已經砍了,兩位老人家也結結實實病了幾日,又掙扎著替女兒辦了頭七,今兒好容易好些了,就趕緊托人打聽了晏驕的所在,帶著禮物登門感謝。
  
  「要不是晏姑娘,只怕我那苦命的孩兒在地下也不能安生。」如今說起這個,老太太兩隻眼睛裡還是止不住滾下淚來。
  
  人生幾大悲,最痛者莫過於老年喪子,實在是紮心。
  
  饒是晏驕見慣生死,再見這樣的場面也覺心酸,「逝者已矣,生者卻還要活下去,兩位千萬保重,想必芸娘在天上也能好受些。」
  
  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令人心碎。
  
  老爺子嘆了口氣,苦笑一聲,「多謝晏姑娘,話雖如此,可,唉!」
  
  才短短幾天功夫,兩位老人整個兒都滄桑了不止一倍,腰背都佝僂了,面上也多有頹然之意。
  
  喪子之痛,痛徹心扉,任憑外人再如何安慰,只怕也是無用。
  
  龐牧是個直人,不大會說什麼安慰的話,倒是齊遠穿插著講了兩句,氣氛略略請快些。
  
  眾人胡亂說了會兒話,兩位老人就叫人抬上禮物。
  
  滿滿當當兩個巨大的擔子全是各色精細棉布和綾羅綢緞,額外一個匣子,裡頭滿滿的銀子,當場就把巔峰時期也只有共計六兩三錢身家的晏姑娘鎮住了。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孩子都沒了,他們夫妻二人也沒什麼奔頭了。
  
  兩位老人的意思,是要等女兒七七過後,處理好手頭事情,安置好布莊夥計後就回老家。那些個布匹太佔地方,倒是不大方便全部帶走,如今便開始處理。先撿了一些送給四鄰,這些好的全給晏驕做謝禮。
  
  現在晏驕已經能夠很理直氣壯的推辭了,「身為仵作,不過分內事罷了,哪裡能再要百姓的東西?兩位既然要返鄉,少不得留些盤纏,倒不如賣了換錢。」
  
  老頭兒搖頭,「這幾年倒也賺了些個,如今只有我們兩個老貨,又用得了多少?」
  
  倒是老太太,一個勁兒的盯著晏驕看,又停不住的掉淚,哽咽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正該打扮……」
  
  她的女兒,也曾這般嬌妍鮮活。
  
  老頭兒也是倔強,說︰「您若執意不收,我們老倆口餘生都不得安寧。」
  
  晏驕百般推辭不掉,正著急,就聽龐牧出聲道︰「兩位老人家的心意我們曉得,布帛倒罷了,只銀子確實不好收。兩位既然要回鄉,不若捐所書院,教導孩子們、識字;或是開善堂,也是好事一樁。」
  
  晏驕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點頭如啄米,「對對對,大人說的是!」
  
  眼見著一點兒不要是不可能的,但這銀子著實燒手。
  
  老夫婦兩個對視一眼,眼底竟隱約顯出點光亮。
  
  若他們多做善事,是不是女兒能投個好胎,來世百事順遂、長命無災?
  
  累了半日,老夫婦兩個千恩萬謝,相互攙扶著走了,身後是他們留下的座布匹堆疊成的小山。
  
  齊遠看著他們的背影唏噓良久,「真是可惜。」
  
  晏驕也跟著感慨一回,一扭頭,看見那一堆布,又是一陣頭疼。
  
  多少年都不用買了!
  
  「那個,大人,」她忽然想起什麼來,小心翼翼的問道,「我這樣,算不算受賄?」
  
  當眾受賄,這個情節很嚴重啊。
  
  齊遠噗嗤一聲笑了,龐牧也忍俊不禁,故作嚴肅道︰「嗯。」
  
  晏驕登時苦了臉,才要說話,卻聽龐牧又笑道︰「之前你不在公門,幫忙後得些謝禮理所應當,不算什麼。」
  
  假如她現在還是自由身的話,接了那些銀兩也是應該,不過現在到底換了身份,要是給外人知道直接收銀子,終究不美。
  
  晏驕鬆了口氣。
  
  這個上司還挺開明。
  
  那邊齊遠已經抱著胳膊瞧了她許久,忽然開口道︰「活了這麼些年,我還是頭一回與女子共事。」
  
  如今公文已經正式下來了,日後衙門裡就算正式多了一位女仵作。
  
  眾人稀罕之餘還挺期待︰畢竟終年都跟一群糙老爺們兒公事,實在不是什麼美差。幾年破罐子破摔下來,看城外孫屠戶家養的母豬都有些眉清目秀……
  
  意外的是被晏驕當眾下面子的郭仵作,竟也沒反對。
  
  晏驕大模大樣的學著他們抱拳,俏皮一笑,「以後還請龐大人、齊大人多多擔待。」
  
  龐牧和齊遠都給她逗樂了。
  
  誰知樂不過一瞬,圖磬就從外頭大步流星進來,「別樂了。」
  
  晏驕腦海中突然有根弦動了下,本能的問︰「是有命案嗎?」
  
  圖磬腳步一頓,表情復雜的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預感成真的晏驕乾笑兩聲,「唉,經驗罷了,那什麼,咱們這就去案發現場?」
  
  說老實話,法醫的絕大部分預感都不是什麼好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1:12 PM

第七章

  圖磬又打量了晏驕幾眼,這才重新將視線投到龐牧身上,抱拳道︰「大人,有百姓報案,西郊廣平鎮山上發現一具男屍,看打扮像是趕考書生,身份文書不知去向。」
  
  「廣平鎮?」龐牧皺眉,「那不是東光縣轄下嗎?怎麼報到我平安縣?」
  
  「律法有定,凡兩地相接,百姓可就近報案,地方官員不得推諉。」圖磬麻利的解釋了下,「廣平鎮雖屬東光縣轄下,但實際上距離咱們平安縣衙更近一些,所以此種事情時有發生。」
  
  齊遠就砸吧嘴,搖頭晃腦道︰「那不合算,合著賦稅、政績都是他家的,麻煩事兒卻都得咱們管,忒賊了。」
  
  要不是命案當先,晏驕真能笑出來。
  
  大祿朝律法規定,勘察命案現場須有兩名以上在冊官員在場,齊遠不屬於這個系統,而廖無言又剛被龐牧打發去整理文檔……
  
  龐牧活動下手腳,又對晏驕一招手,「走吧。」
  
  晏驕痛快的哎了聲,剛要跑回去拿勘察箱,走了兩步又問︰「郭仵作不去?」
  
  齊遠就笑,「這種事兒他還不至於攀比吧?」
  
  「不是攀比,」晏驕發現這人的腦迴路很有意思,當即哭笑不得道,「戶外命案現場一般遠比室內來的復雜得多,今天又下雨,恐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來,多個人多份力嘛。」
  
  以前他們一名法醫兩名助手都快過勞死了,現在就她一個人,那不玩兒命嗎?
  
  能重活一次不容易,且活且珍惜!必須發動一切可能發動的助手!
  
  廣平鎮距離平安縣衙足有近百里,其中多有山路,一行人辰時出發,顛簸一路,馬不停蹄,卻也在申時才到。
  
  沒有減震的傳統馬車簡直要命。
  
  晏驕顛的七葷八素,幾欲嘔吐,渾身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甚至都顧不上回應郭仵作的暗中觀察,只是扒著窗子,拼命張大了嘴巴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又抓著圖磬問情況,好轉移注意力。
  
  「圖巡檢,」她掀開一點車簾,「報案人可曾說過現場情況?」
  
  圖磬好像不是特別想跟她說話,表情淡淡的,不過涉及人命還是盡職盡責道︰「死者面部遭受重創,看不出原貌,身上多處傷痕可見骨,可見兇手十分凶殘。身份文書和一應值錢財物盡數不見,推測劫財的可能性比較大。」
  
  晏驕聽完,思索片刻,忽然往前喊了一聲,「這個時間外出趕考的,大多是什麼人吶,龐大人?」
  
  前一刻還在同自己說話的,圖磬本能的以為這話她也是問的自己,誰知剛要張嘴,卻聽最後又添了聲「龐大人」。
  
  他不由得噎住了。
  
  晏驕裝著沒看見圖磬的表情,只是專心等待龐牧的答復。
  
  她早就覺得圖磬可能不太喜歡自己,既然如此,她也就不自討沒趣了。
  
  一馬當先的龐牧聞言放慢速度,慢慢落到跟馬車平行的位置,神色凝重,「進京會試。」
  
  這都八月初了,要參加鄉試的考生們早就該去考場應卯、點名、核實身份,然後專心備考了。
  
  那麼唯一可能的就是來年二月的會試。
  
  從這一帶往京城走,正常情況下兩月可到,正好是考生們喜歡提前去適應、交際、切磋的時間。
  
  晏驕點點頭,瞬間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嚴肅。
  
  有資格進京參加會試的,都是舉人身份,也就是民間所說的「半官」,某些特定條件下都是可以直接授予官職的。
  
  這樣的人死了,總要查個清楚的。
  
  哪怕沒有死在自己轄區,龐牧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龐大人,人外出趕考遇害的多嗎?」晏驕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古代交通不便,一旦趕考都是按月甚至按年算。更坑爹的是,出門之後基本等同於失聯,可真是死在外面都沒人知道。
  
  這倒是把龐牧問倒了。
  
  他壓根兒就沒參加過什麼科舉,又是頭一回任文職,哪兒知道這些?
  
  感覺應該不少,但沒證據又不好亂講,不然跟咒人有什麼分別?
  
  見他老老實實搖頭,後頭齊遠也一臉茫然,晏驕微微有些失望,下意識把視線投向一開始交談過的圖磬。
  
  覺察到她視線的圖磬不自覺挺胸抬頭,目視遠方,一聲不吭。
  
  哼,剛才怎麼不問我,現在想起來?晚了。
  
  這麼想著,圖磬的下巴仰的就更高了。
  
  然而下一刻,就聽那新上任的仵作爽快道︰「算了,影響不大。」
  
  圖磬︰「……」
  
  山路濕滑難行,可風景卻好。大片大片的古樹拔地而起,直沖天際,牛毛般細密的雨絲從天而降,將一應草木花卉都沖刷的乾乾淨淨。
  
  這一帶群山綿延,放眼望去,但見一座座山頭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邊。
  
  山間到處都是白色霧氣,隨風飄蕩,朦朦朧朧,如同仙境。
  
  空氣中混合著濕潤的草木清香和土腥味,晏驕閉著眼睛,狠狠吸了兩口,忽然就覺得自己賺了。
  
  這樣的天然氧吧,現代社會哪裡找!
  
  「對了,晏姑娘,」龐牧無意中瞥見她身後露出來的勘察箱,故作不經意的問道,「那箱子是做什麼用的?怎麼今兒也帶著?」
  
  晏驕雙手墊在窗邊,笑咪咪的看他,「龐大人竟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龐牧心頭一跳,笑道︰「晏姑娘說笑了,我又怎麼會知道?」
  
  晏驕意味深長的哦了聲,又越過他的肩膀去看圖磬和齊遠。
  
  兩人飛快的交換下眼神,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壞菜了,這丫頭一定知道了!
  
  「我以為龐大人見多識廣,或許會知道也說不定,」晏驕笑嘻嘻的說,又轉身拍了拍箱子,十分愛惜的道,「勘察箱,驗屍用的。」
  
  說完,又指著後頭騎著小毛驢的郭仵作,「郭仵作不也有一隻嗎?」
  
  沉默了一路,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郭仵作沒想到晏驕會忽然把話題拉到自己身上,當下本能的一抬頭,見眾人都齊刷刷盯著自己身後的小木箱,不覺有些慌亂。
  
  「啊,啊,是。」
  
  當仵作麼,自然要有一套自己的工具的,可晏驕這個?
  
  然後上到龐牧,下到齊遠、圖磬,三個人突然面如菜色。
  
  驗屍……天可憐見,之前他們還以為是……炊具!
  
  圖磬出身世家,雖然跟著龐牧打了幾年仗,到底有些根植骨髓的世家子毛病,比如說︰愛潔。
  
  勺子本該是舀湯的,可若是放在驗屍上,用來舀什麼?
  
  他的喉頭忽然聳動一下,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
  
  嘔……
  
  再然後,龐牧、齊遠和圖磬忽然就非常一致的默默遠離了車廂。
  
  哼哼,讓你們再背後搞小動作!
  
  目送他們遠去的晏驕只覺成就感爆棚,於是很開心的叉了會兒腰,又跟郭仵作說起話來。
  
  「郭先生,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郭仵作對她的感覺很復雜,遲疑了下,才點頭,「我是本地人,雖不大上山,不過幾年前這裡曾發生過命案,雖不是這座山頭,也算來過。」
  
  「那能麻煩您將本地氣候說說嗎?」晏驕忙道。
  
  前頭聽圖磬說,那屍體看著不像這兩天的,而案發現場的溫度和濕度與腐敗程度息息相關,提前瞭解還是很有必要的。
  
  郭仵作看了她一眼,倒也沒藏著掖著。
  
  「此山名為翠環山,因對面還有一座與它酷似,百姓便將這裡稱作大翠環山,對面那座小些的稱為小翠環山。因山中林木繁茂,多有禽獸,早年好些百姓都靠捕獵和撿拾果木、蘑菇等為生。不過後來有一夥山匪在此棲身,凶惡異常,百姓們漸漸就不去了。」
  
  「然後前段時間龐大人來了,先剿匪,」晏驕點頭,「所以漸漸又有人開始走山路?」
  
  郭仵作點頭,繼續道︰「只是翠環山地形復雜,夏日悶熱多雨,更是險峻,除了那些本事過人的老獵手,即便是本地人也會結伴上山,有個照應。」
  
  晏驕將目前得到的幾條線索整合起來,漸漸陷入沉思。
  
  卻不知郭仵作的表情越發復雜,數次張了嘴又咽回去,一直等到晏驕自己抬頭,「郭先生?您有話說?」
  
  被抓個正著的郭仵作刷的紅了臉,猶豫了下,還是低聲道︰「你,我以為你會瞧不起我。」
  
  身為仵作,卻沒看出死者真正死因,實在是奇恥大辱。
  
  這些天以來,這件事簡直成了他的心病,他吃不好,睡不著,甚至忍不住懷疑,以前自己驗過的,是不是其實也有許多冤假錯案?
  
  若果然如此,他這個仵作豈不成了幫凶?
  
  鑽了牛角尖的郭仵作都快沒辦法原諒自己了,可沒想到對方竟主動找自己說話,而且言談中並無一絲輕蔑。
  
  晏驕笑笑,眼睛看向遠方山霧,「郭先生,我的一位老師曾說過,是人就沒有不犯錯的。其實犯錯並不要緊,以後改了就是了。再說,你從業多年,經驗也比我豐富,肯定有好多方面是我趕不上的,又怎麼會瞧不起你?」
  
  現代人習慣了依賴高科技手段,可現在她一朝「返祖」,許多先進手段都不能用,恐怕不少事情也要從頭學起。
  
  這種情況下,身邊能有個經驗豐富的一線人員並肩作戰,實在是意義重大。
  
  她又看向郭仵作,「你是否因為芸娘是女子而不好意思?」
  
  郭仵作的臉更紅了,小聲道︰「男女授受不親。」
  
  因為職業的關系,郭仵作年過而立都沒成親,又生性內斂,對男女一事十分回避。
  
  「首先,我要感謝你對女子的尊重,」晏驕出人意料的說,「不過郭先生,咱們仵作跟醫者其實也沒什麼分別。無論男女老幼,他們眼中只有病體,咱們眼裡只有屍體,求得真相才是最要緊的,若因拘泥小節而誤了大事,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郭仵作怔了怔,眼前這名女子的形象竟漸漸地與記憶中師父的影子重疊了。
  
  師父在世時,似乎也差不多是這麼說的。
  
  只是師父故去之後,就再也沒人提醒過,而郭仵作自己又倍感壓力,老毛病就又犯了。
  
  見郭仵作若有所思,晏驕也不出聲打擾,只是覺得這人其實還不錯。
  
  她之所以對郭仵作態度良好,是因為那天她跟阿苗上街買菜,無意中看見郭仵作親自去有德布莊,找兩位老人道歉。
  
  誰都可能犯錯,但卻不是每個人都敢於承擔犯錯帶來的後果。
  
  所以哪怕單衝這一點,她也不會對郭仵作一直存在偏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1:27 PM

第八章

  當毛毛雨變成豆大雨點時,龐牧一行人終於抵達已經由官兵警戒起來的案發現場。
  
  為保護案發現場,他們事先撐了棚子,又將周圍用石塊夾著油布壘起來,所以中間也還乾燥整潔。
  
  只是這個味兒……
  
  饒是外頭大雨滂沱,也擋不住三尺開外就濃烈散發的味道。
  
  又因為空氣濕潤,這股神奇的味道彷彿帶了粘性,只要一靠近就緊緊吸附在衣服上。
  
  圖磬忍不住皺了眉頭。
  
  現場距離衙門太遠,且道路難行,天氣惡劣,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根本無法搬動,只能讓仵作現場驗屍,然後就地處理。
  
  報案的山民還在旁邊等著,見了龐牧一行人忙跪地行禮,又規規矩矩的將發現都說了︰
  
  「小的本在山那頭打柴捕獵,只是近來聽說大人您帶兵剿匪,太平不少,就大著膽子往這邊來,想瞧瞧有沒有什麼獵物,也好拿了給家中妻兒老小加點葷腥。誰知一翻,就摸到了一隻人手!」
  
  說到最後,老實巴交的山民都快哭出來了。
  
  他本分了大半輩子,哪兒見過死人吶?只覺得幾十年的膽量都交待在這兒了。
  
  龐牧不是會柔聲安慰的細致人,又撿著要緊的地方問過,著人細細記錄,便打發人將他送下山。
  
  那山民足足等了幾個時辰,本以為今兒家不去了,沒成想才問了一炷香時間就被打發了,當即愣了下,傻乎乎問道︰「讓走了?」
  
  龐牧失笑,「要不你再跟我們回平安縣衙過節?」
  
  山民立刻將腦袋甩起來,逃也似的跑了。
  
  這大老爺跟個判官似的,也忒嚇人了……
  
  背景問清楚之後,劉捕頭就帶人四處勘察,剩下的重頭戲就是驗屍。
  
  到了這會兒,晏驕和郭仵作兩個人就看出是專業的來了,動作流程空前默契︰
  
  開箱,穿桐油刷過的靴子鞋套,往鼻下抹油膏戴口罩,戴手套。
  
  「哇,郭先生,你這個手套好厲害!」無意中的一瞥讓晏驕的眼睛都直了,「這是什麼做的?」
  
  桐油靴子倒是不稀罕,漁夫也經常穿著,難得那手套!
  
  瞧著竟與橡膠手套無異,也是乳白色,頗有質感,一時間竟瞧不出哪兒有縫口。
  
  雖然比橡膠手套厚了些,但已經十分優秀了。
  
  自己的裝備被讚揚了,郭仵作難免有點小驕傲,「這本是師父認識的一個匠人做的,他家原本專做江南沿海一帶人穿的水靠……聽說是幾層什麼魚的魚皮和魚鰾浸了藥水做的,反復晾曬後便滴水不入,也就不怕屍毒了。」
  
  晏驕一臉心馳神往,心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正擔心一次性手套用完之後咋辦呢,這就來瞭解決方法!
  
  古人的智慧真的不可小覷!
  
  見晏驕一個勁兒的稱讚,郭仵作便試探著問道︰「你要是想要的話,回頭我就書信一封,將尺寸寄過去。」
  
  「好啊好啊,」晏驕歡快的點頭,發自肺腑的感慨,「郭先生,您可真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啊!」
  
  郭仵作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又主動跟晏驕分享了獨門秘方油膏。
  
  油膏裡也不知加了什麼,非常提神醒腦,一下子就把屍體的臭味兒隔絕了,整個人都精神不少。
  
  沒能把防毒面罩帶來的晏驕感動的熱淚盈眶,衝著郭仵作狠狠比了個大拇指。
  
  郭仵作正經挺高興的。
  
  仵作的地位一直都很微妙,既關鍵,偏偏職位又低下,更為許多人避之不及。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都獨來獨往,也沒什麼朋友,如今多了個鳥兒似的活泛的同伴,感覺真不賴。
  
  那頭龐牧就跟齊遠咬耳朵,「同行是冤家,原本還怕他們倆打起來呢。」
  
  「沒想到處的還挺好!」
  
  人死了也不知幾天了,屍體明顯腫脹,翻捲的傷口處還有蠕動的蛆蟲,說不出的驚悚噁心。
  
  圖磬已經沒辦法奮戰在前線了,主動去外圍把守。
  
  倒是龐牧和齊遠不怕,跟著晏驕和郭仵作往前去。
  
  「晏姑娘,能看出點兒什麼來嗎?」龐牧問道。
  
  他久經沙場,見過死人無數,可一直都是只管殺,誰管怎麼殺?面對這麼一具臉都不完整的屍首,當真有些束手無策。
  
  「郭仵作先請吧。」晏驕道。
  
  郭仵作也看出因為上回的案子,龐牧等人對自己頗有微詞,正想藉此機會洗刷名聲,因此略做推辭便上手了。
  
  這一回,他並不敢怠慢,將能檢查的都細細查看了。
  
  因屍體已經膨脹,將原本鬆散的衣服撐得緊緊地,郭仵作和晏驕光是切割衣服就費了好大功夫,旁邊看的人也提心吊膽。
  
  「……不超過五天,致命傷應該是胸口兩刀,血基本上流乾了,」他用細長的竹籤子紮入傷口探了幾回,確認了深度和方向,謹慎的說,「死者約莫三十來歲,是個左撇子。」
  
  良久,他站起身來,想了下又補充道︰「兇手雖然極力想偽造成山賊劫財殺人,可屬下依舊認為是熟人作案。」
  
  「熟人?」龐牧道。
  
  「是,」郭仵作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大人請看,死者面部被人亂刀砍毀,假如死者是本地人,那麼必然是想盡可能掩藏死者身份。但屬下看死者衣物並非本地風格,約莫是西南一帶,且身份文書又不在身邊,被人認出的可能性極低。那麼,依據屬下多年經驗判斷,大約是兇手做賊心虛,或是心懷怨怒,這才故意將面部毀壞。」
  
  山匪根本不可能這樣多費心神。
  
  頓了頓,他又說︰「屬下大膽推測,他可能是之前聽說這一帶多有山匪活動,這才大膽將人騙上山,卻不料大人您前陣子剛帶兵圍剿過,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晏驕點頭,「我同意郭仵作的看法。」
  
  郭仵作明顯鬆了口氣,腰桿都本能的挺直了。
  
  龐牧沉吟片刻,抬手招來衙役,「將衣裳鞋帽各剪一塊碎片下來,用烈酒煮過,拿去給有德布莊兩位掌櫃過目,務必請他們辨認是何來歷。」
  
  那兩位老人家跟布匹、衣裳打了一輩子教導,對各種料子瞭若指掌,必然能有所發現。
  
  見郭仵作都說完了,龐牧又問晏驕,「不知晏姑娘可有什麼想說的嗎?」
  
  「郭先生說的基本沒有問題,」晏驕想了下,又道,「不過有幾個地方,我覺得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不過需要經過大人您的允許。」
  
  郭仵作也不像頭一回似的反駁了,只是睜大了眼睛,湊上前來,豎起耳朵準備聽。
  
  龐牧點頭,「說來聽聽。」
  
  「死者生前身體健康,無疾病,面部雖然被毀,但所幸還保留下一隻完好的眼球,」晏驕上前熟練翻開,「角膜腫脹,有乳白斑塊,部分乾燥變色,有羊皮紙樣。另外,關節容易活動,且有明顯腐敗靜脈網,結合現在濕熱的環境,腐敗加速,我更傾向死於兩到三天前。」
  
  她的動作太過熟練,表情也太過淡然,這會兒連齊遠和龐牧的臉也不自覺跟著抽搐,心道這姑娘瞧著嬌嬌弱弱,沒成想竟是個狠角色……
  
  可聽到最後,龐牧眼前一亮,竟也顧不上噁心,「當真?」
  
  「是,」晏驕又撿起一根小木棍,戳了戳還在蠕動的蛆蟲,「它們的生長情況,也印證了我的猜測。」
  
  「娘咧,嘔……」齊遠被突然滾到腳邊的蛆蟲嚇得一蹦三尺高,臉都白了,當即顧不得許多,衝著晏驕作揖,「姑奶奶,您可饒了我吧!」
  
  晏驕驚訝道︰「哎呦,齊大人,這可真是對不住,天太暗了,沒瞧見您在那邊呀。」
  
  齊遠有苦說不出,只是乾巴巴拱了拱手,又往龐牧身後藏了藏。
  
  晏驕無辜的眨眨眼,又繼續說著自己的發現,「你們看,兇手雖然在死者身上紮了幾十刀,但都不致命。左肋下還有兩道被肋骨擋住了,說明兇手是個生手,手勁兒也不大。」
  
  「一直到這兩刀,」她虛虛點了點死者的心臟,「或者說其中的一刀直入心臟。」
  
  她又沿著刀子刺入的方向朝外比劃了下,「前胸刺入後又拔出,夏季衣裳單薄,幾乎沒有什麼阻礙和吸附能力,必然會有大量血液噴濺出來。」說到這裡,她微微皺了皺眉,看著外面的雨幕嘆了口氣,「這兩天一直在下小雨,早晚濕氣也大,地上血跡已經無法清晰分辨。但綜合來看,應該有一部分噴在兇手身上。血跡難以清洗,且就這麼穿著定然惹人注意。」
  
  「所以,他不可能再將衣服帶回去,」龐牧緩緩接道,「要麼就地焚燒,要麼隨手拋棄。」
  
  「不錯。」晏驕點頭。
  
  龐牧走開兩步,一招手,揚聲道︰「左右,去四周細細查看,看看是否有血衣或灰燼!」
  
  他一走,郭仵作終於忍不住上前求教,「晏姑娘,你說的那什麼膜,什麼網?果真如此神奇?」
  
  若是以前,他對這種聽上去神乎其神的說辭必然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可就是這個姑娘,上回隔著一條街就一口叫破自己的失誤,又三下五除二窺得真相……
  
  如今,郭仵作對晏驕嘴裡說出的話,竟本能的有六七分信任了。
  
  只是對方的師承門派似乎與中原一脈截然不同,多有新鮮詞匯,他聽得都暈了,隱約中又覺得有一扇從未觸及的大門在自己眼前出現,可惜就是踫不到。
  
  晏驕對他的好學很有好感,當即一笑,「回頭我細細跟你說。」
  
  郭仵作喜不自勝,點頭如啄米,過了會兒才後知後覺道︰「是我莽撞了,晏姑娘,想必此事涉及師門神技,您,嗨,權當我沒問過!」
  
  早先師父在世時也曾說過,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奈何他見識短淺,不同師承間又都敝帚自珍,甚少流傳,他還不大相信。
  
  如今親眼見了此等神技,已是三生有幸,又哪裡能再得寸進尺?
  
  聽了這話,晏驕對他的印象就更好了,當即說道︰「何須如此?我老師、老師的老師,以及諸多大前輩,都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能來學這個呢,又教導我們不能敝帚自珍,要多交流才是正道。再說了,你不也要給我弄那個手套子和油膏麼?說不定我還要跟你學不少東西呢,這又算得了什麼!」
  
  敝帚自珍不是正道,共同進步才是真理。
  
  郭仵作愣住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龐牧有些無奈的催促道︰「兩位,兩位,閒話少說,咱們先辦正事如何?」
  
  晏驕一邊緩解著長時間蹲坐導致的頭暈,一邊慢慢站起來,定了定神才說︰「大人,目前這個解剖程度,能得出的結論無非就這些了,如果還想要更細致的資訊,我需要把骨骼分離出來。」
  
  剛才聽郭仵作的意思,大祿朝還是挺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一套的,絕大部分家屬連驗屍都十分避諱,更別提像今天這樣直接開膛破肚。
  
  她知道現在自己提的要求在當下有些出格,所以才提前徵求龐牧的同意。
  
  郭仵作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確實曾見師父處理過屍骨,不過那都是埋下去多年之後,自然腐爛到只剩骨頭的,這從剛死沒幾天的人身上扒骨頭,實在是……
  
  見慣了馬革裹屍、就地掩埋的龐牧倒比一般人來的開明。
  
  他沉吟片刻,「能有多細致?」
  
  天氣炎熱,屍體無法長時間保存,為防疫病,官府只能盡快焚燒。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晏驕給了他一個自信的笑,整個人都好像在這昏暗的雨夜裡閃閃發光,「年齡誤差不超過三歲,身高、體重,有無舊傷,甚至生活習慣。」
  
  她大學時曾寫過一篇論文,中心論題之一就是不同人類進化階段的生理特徵,其中也包括古代人與現代人的發育差距。
  
  出於職業習慣,晏驕在過去幾天就以接觸到的人為藍本,又通過交談獲取了大量資訊,將大祿朝與印象中的歷史發展做了橫向對比,最後大致將其定位於宋明交接處。
  
  有了定位,她以後再做什麼也就有了參照標準,哪怕不能像現代社會判斷的那樣精確,可誤差也很可控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1:36 PM

第九章

  天色已晚,雨勢又大,眾人無法下山,便就地紮營,又穿了簑衣斗笠繼續忙活。
  
  篝火點起來的時候,劉捕頭就興沖沖的兜著一件血衣回來了,「大人,屬下在前方斷崖樹杈上找到了!」
  
  兇手果然將血衣拋下斷崖,不過斷崖側面枝杈叢生,衣服落下去沒多遠就被掛住。若非有人眼尖,只怕就要錯過了。
  
  龐牧也跟著精神一振,又叫晏驕和郭仵作過來確認。
  
  晏驕看後,搖搖頭,果斷讓賢,「我初來乍到,對大祿朝風土人文幾乎一竅不通,這衣服實在看不出什麼機關。」
  
  郭仵作也不瞎客氣,當即道︰「這衣服的材料與死者身上所穿頗有相似之處!」
  
  眾人都忍不住跟著振奮起來。
  
  如此一來,就更進一步驗證了之前他們的猜測︰死者和兇手確實是認識的,甚至很可能是老鄉。
  
  這跟考生們結伴入京的習慣非常相符。
  
  龐牧招來一人,「你最精於山路,我便命你連夜下山,找廖主簿取了歷年舉子檔案冊子來!順便將這血衣也拿去有德布莊辨認!」
  
  許多國家都頗重視人,大祿朝也不例外,每每科舉結束後都會將中者人員名單抄錄下來,分發到各府州郡縣,既是榮光,也是鼓勵。
  
  因舉人特殊情況下可申請當地官府沿途護送,甚至是走官道,所以朝廷會將在冊舉人連同各自的身份、年齡、籍貫和體貌特徵做成專門的冊子,及時發放到各路官員手中。一來是為及時接洽保護,二來也怕有人冒充。
  
  這個時候,舉人名冊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
  
  不過,晏驕又想到一個問題,「兇手丟了衣服,若是沒帶備用的,豈不是要光著膀子下山?」
  
  這個年代,半裸的人應該挺顯眼的吧?
  
  誰知話音剛落,劉捕頭就笑道︰「近來正逢收獲時節,多有鄉民在田間勞作,天氣炎熱,許多人都是打赤膊的。」
  
  晏驕一怔,倒是忘了這個。
  
  她還是不死心,想了下,又說︰「人不事勞作,想來身形瘦弱、皮膚白皙,即便與農夫一般打赤膊,約莫也是顯眼的。劉捕頭不如托人在進城必經之路上詢問一二,或許有所收獲也未可知。」
  
  最近多有學子進京趕考,兇手要是老實穿著衣服說不定反而不惹眼,可一群黝黑發亮的農戶中突然混入一個白切雞似的人,估計就連大姑娘小媳婦都要多看幾眼了。
  
  劉捕頭眼前一亮,下意識看向龐牧。
  
  龐牧點頭,「照晏姑娘說的做。」
  
  那頭去取名冊的人剛走沒多久,前一個去有德布莊請老掌櫃辨認布料的衙役就回來了。
  
  「大人,兩位老掌櫃都說了,這些料子都是滇陽特有的土布,不算什麼名貴料子,外頭少有,多是本地人穿著。」
  
  滇陽正是位於西南。
  
  陸續有了這幾個線索,龐牧心下一片敞亮,當即吐了口氣,鄭重道︰「眼下,就只等冊子了。」
  
  話音未落,就聽那送結果回來的衙役退下去之後,與同僚小聲嘀咕,「這跑了一趟還真有些餓了,怎麼聞著怪香的,煮肉了?」
  
  眾人︰「……」
  
  求別提肉!
  
  營地裡忽然多了許多乾嘔的,聲音此起彼伏,倒把那人弄了個滿頭霧水。
  
  一直到湊合吃完稀粥就硬麵饃饃,下了一整日的雨才算是漸漸停了,只有樹梢上積攢的雨水不斷匯集,吧嗒吧嗒落個不停。
  
  舉人名錄冊子已經到了,現在萬事俱備,只等骨頭。
  
  不過在下手之前,晏驕忽然發自肺腑的湧動出一點別的需求。
  
  這需求極其強烈,極其淳樸,簡直令人無法自持。
  
  她想上廁所……
  
  可眼下天色已晚,周圍又多懸崖峭壁,她人生地不熟,還真是怕再次摔落。
  
  好歹頭一次還能算因公殉職,可這要是死在上廁所的路上,未免有些太不體面。
  
  想想吧,回頭誰給她立個碑︰
  
  晏驕,原平安縣仵作,死於上茅房……
  
  但是!她現在跟大家都不熟啊,作為一名未婚女子,貿然張口讓人陪自己去上廁所……
  
  伴隨著心理掙扎一起來的,還有膀胱漸漸加劇的膨脹感,以及小腹的隱隱作痛。
  
  左右為難之際,她就看見龐牧一臉嚴肅的朝這邊走來,忙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主動問道︰「大人,有什麼事嗎?」
  
  龐牧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問道︰「晏姑娘,你想解手嗎?」
  
  晏驕︰「……啥玩意兒?」
  
  你這濃眉大眼的傢伙,竟也想學花季少女結伴上洗手間?
  
  見她一臉呆滯,龐牧不覺好笑,抬手指了指黑咕隆咚的四周,「這一帶地形十分復雜,又剛下了雨,很是難走,饒是兄弟們也不大敢單獨外出。」
  
  晏驕木然點頭。
  
  所以,現在我算你晏兄弟?
  
  那大人您等會兒迎風撒尿的時候,莫非還要我為您把風?
  
  「晏姑娘?」見她久久沒有回音,龐牧十分耐心的問,「你要想解手的話,我可以給你把風。」
  
  平心而論,這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
  
  但生理需求又是無法克制的,所以……
  
  稍後,晏驕和龐牧人手一支火把,並排往外走去,氣氛略略有些尷尬。
  
  因為職業關系,她不是沒在野外上過廁所,可那會兒跟寇里的同事早就熟悉的稱兄道弟,好像一家人一樣,誰也不嫌棄誰。
  
  然而現在,她跟這位渾身秘密的龐大人認識了好像也沒幾天吧?
  
  「之前山匪成患,把這一帶弄的烏煙瘴氣,鳥獸皆絕,」龐牧一邊走一邊說,時不時還出聲提醒她小心腳下,「現在沒有山匪了,動物也就漸漸回來,你帶著火把,它們就不敢靠近了。」
  
  做法醫的,一般心理素質都比較強大,現在晏驕已經差不多接受了現狀。
  
  關鍵是不接受還能怎麼辦!
  
  「大人會的怪多的,」晏驕努力接話,「瞧著跟個大將軍似的,偏偏做的又是文官,難為還這樣細心。」
  
  龐牧︰「……」
  
  小野驢怪愛套人話的。
  
  「過獎過獎,」龐牧打了幾聲哈哈,強行轉移話題,「晏姑娘才讓我大開眼界,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本事。換做一般姑娘家,只怕早就嚇壞了。」
  
  「有什麼可怕的?」說起這個,晏驕倒是一派淡然,「我做的是替人申冤的正經營生,自然不信那些什麼妖鬼邪說。再說了,鬼又有什麼可怕的?大人該比我略長幾歲,難道不知道人心的險惡更勝鬼怪千倍?」
  
  不說她自己,她的老師、師兄、師姐們手下過的屍體怎麼不得成千上萬?倒是沒聽過有誰是被鬼殺死的。
  
  龐牧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娟秀清麗的面龐在火光下若隱若現,竟透著一股少有的透徹和寧靜。
  
  「好了,別再走了,前頭不安全。」
  
  事到臨頭,晏驕的臉又止不住的有點兒紅,哼哼唧唧的應了聲,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蹭過去。
  
  剛下過雨,地上一踩一汪水,草叢也還濕漉漉的,柔韌的葉片劃過濕透的褲管……感覺很詭異。
  
  她戰戰兢兢的蹲下,一手提衣服,一手舉火把,又拼命伸長了脖子,看見不遠處高大挺拔的背影後才覺得安穩了些。
  
  反正,整個姿勢就是很拼。
  
  一陣涼風吹過,周圍瘋長的野草刷拉拉響成一片,尖銳的草尖兒扭動著擦過晏驕露出來的肌膚,引發成片的雞皮疙瘩。
  
  她頓時渾身緊繃,哪兒還顧得上什麼尷尬不尷尬,聲音發顫的喊起來,「龐龐龐龐大人!」
  
  「晏姑娘,我在這兒。」龐牧立即應了聲,又往這邊走了兩步,然後猛地停住,「可是有什麼事嗎?」
  
  「我我我我我沒事。」這聲回應太讓人安心了,晏驕幾乎有點兒熱淚盈眶。
  
  龐牧似乎在那邊低低的笑了聲,然後又清清嗓子,「今晚月色真好。」
  
  晏驕本能的抬頭望去,果然見一輪明月分外皎潔,只是剛才被烏雲遮住了,看不大著。
  
  現在烏雲散去,月亮羞答答露出臉兒來,連著夜幕中無數璀璨星子,真是美得驚人。
  
  快八月十五了。
  
  晏驕看得出神,又想的入了神,結果重心不穩,差點歪倒在地。
  
  晏驕︰「……」
  
  我踏馬心好累。
  
  種種「波折」之後,身心俱疲的晏法醫將全部精力投入到驗骨上。
  
  她幾乎是帶著幾分殺氣的工作,效率驚人,很快就得出結論。
  
  「死者年齡三十七周歲左右,左腿前幾年曾骨折過一次,微微有點駝背,身高和體重換算成你們這邊的度量衡的話……」
  
  伴著她說的結論,龐牧就一邊翻閱滇陽轄下舉人名錄,然後將一個個不符合標準的剔除。
  
  大約是因為皇帝也傾向每天面對的都是長得賞心悅目的臣子,所以對體貌要求還挺嚴格,像駝背這類,哪怕有點苗頭都被認真記錄在冊。萬一日後有崗位競爭,如果候選者實力不相上下,到時候拼的就是臉了。
  
  滇陽轄下及左近三十七歲左右的舉子有四人,可被標注微微龜背的,卻只有一人。
  
  「有了!」龐牧驚喜的點著其中一條,大聲唸道,「隋坤,天佑三年生人,今年三十八,微駝!六年前就中舉了,只是四年前意外失足落馬斷了腿,錯過上屆春闈!」
  
  他每說一句,周圍就安靜一分,等到後來,當真是落可聞針,只有柴火燃燒的細微劈啪聲。
  
  也不知誰忽然叫了聲好,營地瞬間熱鬧起來,充滿了名為希望的歡樂。
  
  「晏姑娘大才!」龐牧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全中了。」
  
  「我這回是真服氣你了!」齊遠衝她真心實意的抱了抱拳,「以後有事兒盡管說話!」
  
  就連一直對她頗有成見的圖磬,這回也難免要收起心思,跟著抱拳道︰「姑娘大才,失敬了。」
  
  哪怕她來歷確實有問題,但這份本事,不能不服。
  
  「劉捕頭!」龐牧興奮地搓了搓手,「你明日便帶我手令,去跟東光縣令要人要錢要糧,沒道理這會兒還吃等食!再從圖巡檢手下調撥人手配合,兵分三路,一路直取他籍貫老家,問明白跟誰一起走的。另一路在進京路上設立哨卡,嚴格盤查滇陽舉子!剩下人馬以此為據點,四散走訪,務必找出他走過的痕跡!」
  
  「是!」一群人答應的震天響,都對破案充滿信心。
  
  有個靠譜的仵作協助,辦案真是突飛猛進!不然光死者身份恐怕就得查上十天半月的。
  
  這前所未有的感覺真是令人激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1:50 PM

第十章

  晏驕忙活了大半宿,實在是筋疲力盡,以至於回去的路上睡得昏天黑地。
  
  鑒於她的表現,衙門眾人現在恨不得將她供起來,自然十分遷就,特意留下幾個人護衛馬車慢行,其餘人等按計劃分頭行動。
  
  一直到了衙門口,負責護衛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將她叫醒,「晏姑娘,到了,外面日頭毒,要不咱進去再睡?」
  
  晏驕迷迷糊糊的爬起來,一睜眼就看見一張黑黢黢的大臉不怎麼熟練地憨笑著,效果極其出眾,讓她瞬間睡意全無。
  
  她才要開口,就聞到自己身上那股難以形容的臭味,當即改口,「我想洗澡。」
  
  那人立刻跟得了聖旨似的,麻溜兒衝進門去,一邊跑一邊大喊︰「燒水,燒水,快燒水!」
  
  晏驕︰「……」
  
  你們至於嗎?
  
  至於不至於的暫且不說,不過她確實是以超常的速度得到了熱水,連帶著郭仵作也沾了光。
  
  阿苗親自給她送了搓洗的絲瓜瓤和香胰子,又在屏風後頭當場搓衣裳,嘴巴也跟上了發條似的停不住,滿滿的雀躍。
  
  「姑娘,我瞧著趙大哥他們都紅光滿面的,案子是不是又破了?」
  
  經過上回的事,阿苗對晏驕簡直有了盲目的信心。
  
  泡在熱水中的晏驕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氣,聞言卻又嘆了口氣,「確實有了進展,不過哪兒那麼容易?估計有的等了。」
  
  要說最不方便的,還數落後的交通和通訊手段。
  
  這要是放在現代社會,從平安縣到滇陽,坐飛機、高鐵也就幾個小時,上午去,下午就能回來吃晚飯了。
  
  至於互通消息,那就更簡單,手機聯絡分分鐘的事兒。
  
  可現在,都要靠捕快和快馬的二加四的六條腿了。
  
  滇陽距離平安縣還不算太遠,饒是這麼著,即便中間不做停留的走官道,快馬往返也要一個多月了。
  
  阿苗似懂非懂的哦了聲,不過馬上又開心道︰「趙嬸子也高興著呢,特意給您留了條大雞腿兒,油汪汪的,等會兒我給您拿過來!」
  
  「你跟趙嬸子分了吧,」晏驕蔫兒蔫兒的說,「折騰了一天,我就想吃點兒清爽可口的。」
  
  被腐屍燻了將近一天一夜,天氣又熱又悶,她也實在沒有什麼胃口吃油汪汪的大雞腿兒了。
  
  不過說到這個清爽可口……
  
  她忽然來了精神,「阿苗,現在還有黃瓜嗎?就是你們說的胡瓜!」
  
  現代社會反季節蔬菜泛濫,弄的她完全不知道正常自然條件下啥時候應該有什麼了。
  
  「啊?胡瓜?」阿苗搓洗的動作都停了片刻,然後就笑著點頭,「有的。」
  
  晏驕立即來了精神,嘩啦從木桶裡站起來,飛快的擦乾,「走走走,咱們去買胡瓜,我給你做好吃的!」
  
  夏天麼,可不就是涼皮涼麵的季節?
  
  什麼涼皮涼麵的,阿苗確實不知道,不過還是本能的跟著咽口水。
  
  她想了下,忽然靈光一閃,「對了,趙嬸子常去採買的那家掌櫃的表侄兒好像今年也種了不少胡瓜來著,天兒這麼熱,姑娘您又剛回來,快別到處跑,不然才洗了,又是一身汗。我這就去後頭跟門子說一聲兒,讓他遞個話兒,讓人直接把胡瓜送過來就是了。」
  
  誰不愛偷懶啊?晏驕一聽,立即從善如流的答應了,想了下,又道︰「咱們衙門人多呢,我多要些。方便的話,再幫我問問,有沒有那種長的不好看的,小小的黃瓜牛兒,那個也多來些。」
  
  阿苗脆生生應了,卻又疑惑道︰「姑娘要那些做什麼?左右如今胡瓜也才兩文錢一斤,何不挑些好的。」
  
  「那個做小鹹菜最是清脆爽口,」晏驕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夏日食慾不振,用那個配粥、下飯都好著呢!」
  
  那種造型天馬行空的小黃瓜皮多肉少,其實最適合做醬菜了,又脆又香。
  
  再熬一些花椒、麻椒做的汁兒,澆上泡一會兒,娘咧,保準是又香又脆又辣又過癮,咬一口汁水四濺,簡直是開胃下飯之必備佳品。她幾乎每個月都會做很多,然後放在冰箱裡慢慢吃。
  
  現在只是這麼一想啊,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阿苗聽得心馳神往,傻乎乎的吞了吞口水,樂呵呵跑走了。
  
  如今衙門上下對晏驕這位新來的女仵作十分推崇,聽見是她要,又想起上回的醬爆蟹,幾個看門的都爭著搶著要去,推推搡搡差點鬧起來。
  
  趙嬸子常去的那掌櫃的表侄兒大山就在隔壁街上擺攤賣菜,聽說是衙門裡要,當即請人幫忙看攤兒,背著一大簍子就來了。
  
  「姑娘,」大山是個本分人,常年在菜園子裡勞作,平時本不大常見年輕貌美女子,這會兒突然跟晏驕近距離接觸,一張憨厚的臉漲的通紅,搓著手侷促道,「不知您要多少,且一樣的弄了半簍子。」
  
  他先將手上汗水擦了擦,這才把蓋在筐上的濕布掀開,又道︰「瓜牛兒有是有,實在不大好看。」
  
  人還有美醜之分呢,種瓜果蔬菜肯定也有長得好的,長得不好的,黃瓜自然也不例外。
  
  大山與家中婆娘、兒女每日清晨都會將摘下來的瓜菜根據賣相分成幾類,好看的自然價高,不好看的,嗨,胡亂給幾個錢也就拿走吧!
  
  晏驕伸頭一看,一時間竟組織不出合適的語言了。
  
  好傢伙,真是醜的隨心所欲啊。
  
  大概是還沒經過基因優選,古時候的蔬菜瓜果本就不如現代社會的美麗動人。
  
  眼前的瓜牛兒,盤成圈兒的,扭麻花兒的,一根上結出兩茬兒的……
  
  晏驕又看了那些長得好的,也是瘦瘦小小,跟現代超市裡賣的沒法比。
  
  不過好在都很挺直,也新鮮飽滿,剛湊近,鼻腔中就充滿了蔬菜特有的清新。
  
  「這一簍子,你賣多少錢?」
  
  大山笑道︰「這些好的算您三文錢兩斤,瓜牛兒,本也不值什麼,不要錢。」
  
  這是他頭一回自己跟衙門做買賣,心中既敬畏又高興,又見晏驕仙女似的模樣,自然更不好意思開口要價。
  
  晏驕失笑,「哪兒有你這麼做買賣的?種菜不容易,起早貪黑的,該多少是多少吧。以後每隔兩天你就往這邊送一回,也是一筐。」
  
  大山撓撓頭,「今年結了不少,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這都第三、四茬兒了,家裡人吃不了,雞啊豬啊也都不愛吃了,也不差什麼。」
  
  晏驕︰「……」
  
  我是該說你憨厚呢,還是不會說話?
  
  最終,大山到底只要了好黃瓜的錢,還是照三文錢兩斤。不過從明天開始,就是按晏驕的意思,照市價兩文一斤了。
  
  半簍子好黃瓜不到十斤,酷似搞行為藝術的瓜牛兒不要錢,統共花了晏驕十三個大錢。
  
  有了黃瓜之後,晏驕看著整個人都神采飛揚,哼著小曲兒就去了廚房。
  
  趙嬸子一看她這個樣兒就笑了,「晏姑娘,這是又想做什麼稀罕吃食?」
  
  晏驕抿嘴兒一笑,「這個啊,還真是應景兒,且空出肚子等著吧!」
  
  還不到飯點,趙嬸子也沒什麼要忙的,就先問她需要什麼。
  
  晏驕笑道︰「還真有點兒,不過這會兒先不忙。等回頭吃完飯,勞煩您和阿苗幫我多多的剝蒜,搗成蒜泥。」
  
  安排好了之後,她就去和麵,又在清水中反復揉洗。
  
  隨著水越來越白,她手中的麵團越來越小,漸漸呈現出小麥原有的淡黃色,也更加柔韌。
  
  天氣太熱,東西隨便放在外面恐怕要餿,晏驕想了下,索性將洗出來的水倒入小瓷壇中,然後壇口捆繩兒,跟後廚剛採買的西瓜一並吊到井裡。
  
  澱粉水需要沉澱好幾個小時,等吃完了午飯,再睡個午覺,估計也就差不多了。
  
  做完這些之後,晏驕又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小黃瓜洗乾淨,全都剖開後掰成小段。
  
  瓜牛兒太小,拍不著,而掰開的斷面粗糙,更利於吸收湯汁,口感也比切開的光滑斷面要好。
  
  將那八角、花椒、麻椒、大蒜什麼的加油爆香,然後趁鍋熱,加上醬油熬湯,放涼之後舀到乾淨的小口大肚粗陶壇子裡,把黃瓜塊都丟進去泡著,也吊到井裡放涼。
  
  這就等著吧。
  
  中午照例是趙嬸子的拿手好菜︰
  
  水煮茄子、大塊白肉、清炒野菜。
  
  只這麼一聽就很驚心動魄。
  
  別說晏驕這被養刁了的胃口吃不下,瞧著岳夫人也沒怎麼動筷子。
  
  見晏驕面露擔憂,老太太挺灑脫的擦了擦嘴角,和和氣氣的一笑,「人老了,胃口就不好,正好也苦夏。」
  
  話音未落,晏驕就清晰地聽到了對方腹中傳來的「咕嚕~」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
  
  老太太臉上笑容一僵,微微有點不好意思。
  
  晏驕忍笑,往前湊了湊,小聲說︰「我也沒怎麼吃。」
  
  老太太一把握住她的手,半天說不出話,竟有點委屈。
  
  誰能想到她苦了一輩子了,當年隨軍征戰南北也就罷了,將士們吃糠咽菜,她沒道理錦衣玉食。
  
  可這臨了老了了,吃的還不如軍營呢!
  
  本來到了新地方就有些水土不服,飲食也很不習慣,更要命的是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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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1:56 PM

第十一章

  稍後情緒漸漸平復,老太太又很善解人意的說︰「其實也沒什麼,唉,大概是人老了,這張老嘴啊,越發刁鑽了!我都沒臉外頭說去!」
  
  晏驕趕緊道︰「話不好這麼說,這閒著沒事兒,誰不想吃幾口可口的?這不怪您。」
  
  頓了頓,又忍不住替趙嬸子說話,「其實,也不好怪趙嬸子……」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懂。」
  
  趙嬸子還是上一屆平安縣令招來的。上屆縣令自己養著兩個廚娘,對公家的自然不上心,只要健壯能幹就好。
  
  龐牧本就是個念舊的人,也不愛擺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譜兒,除了幾個緊要職位,衙門上下基本還維持了原本配置。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龐牧深知伙食的必要性,還特意增加了伙食開銷,而趙嬸子也確實兢兢業業的改善伙食質量,比如說︰隔三差五就會燉肉。
  
  奈何她的技術實在有限,勤快和能吃苦對改善口味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即便是買了肉,她也只會清水燉,燉的稀爛……
  
  這菜是菜,肉是肉的,真的十分涇渭分明了。
  
  這也確實是時下普通人家最推崇的做法︰
  
  燉畢竟體積大,一家人都能多吃幾口。
  
  青壯男人們倒罷了,正是能吃的時候,也不計較什麼口味,能填飽肚皮,還有肉吃,沒什麼不滿足的。
  
  唯獨就是可憐老太太了……
  
  偏她又是個識大體的,不肯為這點小事打擾兒子,只是忍耐,偶爾實在忍不住了,才會偷偷挑個由頭,買點吃食打打牙祭。
  
  晏驕不知道各中隱情,只是覺得岳夫人太過自律了些,「龐大人是個孝順的,如今也不差這一星半點兒的,您這樣的身份,院兒裡單獨開個小廚房也就是了,何苦來著?」
  
  可老太太苦了一輩子的人了,一切都成了習慣,哪兒說得出口?
  
  晏驕也知道習慣難改,當下笑道︰「也不差什麼,我嘴饞呢,又愛折騰著吃,您老若不嫌棄,日後也嘗嘗。對了,今兒就有一份兒呢,就當晚飯了。」
  
  「瞧瞧這事兒鬧得!」岳夫人十分感慨,到底覺得自己給小輩們添麻煩了。
  
  哎,真是個好姑娘,難得又展樣大方,還這般體貼人。
  
  她是個不愛欠人情的,想了下,就說︰「我記得前兒,有德布莊的人不是送了你許多料子?你還說不知怎麼弄。正好,我是個慣會做衣裳的,你若信得過,我幫你裁兩身秋裝?」
  
  老太太不說,晏驕這幾天都把這事兒忙活忘了,當即很高興的道︰「那您老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不瞞您說,我呀,真是不會做針線。」
  
  「你有正經本事,何苦非做針線?」岳夫人是見過世面的,思想也活泛,並不在意,「天闊還說,過幾天要給我請個針線娘子。我這年紀大了,許也做不了幾年了,我們娘兒倆總不好見天外頭訂去,也不方便,這倒也罷了。」
  
  見晏驕微微有些茫然,她又笑著解釋說︰「你們家大人,字天闊。」
  
  「哦,」晏驕笑了,「這可真不錯,正合他為人呢。」
  
  天闊,天高海闊,還真就像龐牧這個人,高高大大,敞亮的很。
  
  「是吧?」見她這麼說,老太太就更高興了,當即站起身來,興致勃勃的說,「走,挑布去,若你那兒沒合適的,我這兒多得很呢,幾輩子穿不完!別看現下還熱,轉眼就是中秋,緊接著就涼了。夏衫緊趕著做一身,餘下的都是秋冬……」
  
  龐牧屢立戰功,老太太又是誥命夫人,逢年過節宮裡的賞賜就沒少過,如今私庫裡堆得滿滿當當,只是不知傳給誰。
  
  岳夫人的審美很是不錯,配色大膽,偏偏效果還不錯。
  
  她在邊關待了許多年,又常跟著東跑西顛,對利索的騎馬裝和褲裙一類很有好感。尤其看晏驕也是個爽利人,便著力推薦了幾個樣子。
  
  晏驕自己對穿著打扮沒什麼特別的要求,而且對時下流行一點兒頭緒也沒有,索性全有老太太做主了。
  
  她挺不好意思的,覺得麻煩人家,可也不知為什麼,老太太瞧著格外高興。
  
  一老一少這麼說說笑笑,睏勁兒也就過去了。
  
  晏驕見時候差不多,跟岳夫人說了聲,徑直去了廚房。
  
  這會兒澱粉水已經沉澱好了,她又將洗出來的麵筋上鍋蒸熟,順便熬了辣椒油,調了麻汁、砸了花生碎,又燙了一點綠豆芽,最後將趙嬸子她們搗的蒜泥跟香醋一並攪拌。
  
  阿苗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頭,幫著端盤子端碗,看的直咋舌,「娘咧,一道吃食竟這樣繁瑣。」
  
  平時看趙嬸子做飯可簡單了,洗洗剁碎丟到鍋裡煮熟就是,哪兒有這許多講究?
  
  晏驕笑道︰「還沒完呢。」
  
  她這才發現沒有平底鍋,想了下,就找了個過節裝餃子的大托盤,在盤底刷了一點香油,倒一層澱粉水,上熱鍋蒸熟了。
  
  因為最初就考慮到見者有份,她弄的分量也大,反復多次之後,就得到了一大摞半透明的面皮。
  
  見晏驕也跟切麵條似的擺弄,看了半天卻插不上手的趙嬸子主動請纓道︰「好姑娘,這個我會,你且歇著吧!」
  
  忙活半天,晏驕也確實累得慌,肩膀脖子酸痛得很,便順勢交班,「那就有勞了。」
  
  「姑娘也忒客氣,」趙嬸子幹勁十足的挽著袖子,朗聲笑道,「我也知道自己本事不濟呢,您又大方,不擋著我偷師,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再說了,您做了,少不得我也吃兩口,哪兒能一點兒活兒不幹!」
  
  做飯口味暫且不提,趙嬸子畢竟是打小廚房裡做慣了的,一應基本功比晏驕這半吊子強了不知多少倍。
  
  那麵皮又軟又滑,也不敢使勁,才剛她切的時候就跟耍馬戲似的。
  
  可這會兒到了趙嬸子手下,瞬間聽話,都乖乖疊好了,刷刷刷挨切。
  
  「您可真厲害!」晏驕由衷的誇讚道。
  
  趙嬸子不覺挺胸抬頭,兀自謙虛,「也就這點兒本事了。」
  
  說著,幾個人就都笑了。
  
  沒多大功夫,一大盤子多少斤麵皮都給趙嬸子刷刷切完了。
  
  偏她還跟沒過癮似的,又順道切完了黃瓜絲,提著大刀,中氣十足的問道︰「晏姑娘,咱們還切什麼?」
  
  晏驕笑個不停,「暫時沒了,回頭再有什麼想切的,保證頭一個找您這女將軍。」
  
  她邊說邊將切成寬條的麵皮放到大盆裡抖開,又把提前準備好的麵筋塊、花生碎、黃瓜絲、豆芽什麼的撒上,最後痛快的倒入麻汁、香醋、蒜泥等。
  
  考慮到可能有人不能吃辣,她只放了一點調味,剩下的辣椒油全都單獨盛著。回頭誰覺得不過癮,可以自己再加。
  
  阿苗幫著攪拌,才幾下就口水泛濫,「這味兒可真好聞。」
  
  潔白的麵皮又彈又滑,上面均勻的沾滿了香噴噴的麻汁,酸溜溜的香醋,紅彤彤的辣油,味兒越拌越大,酸酸甜甜辣辣,好開胃呀。
  
  分明才吃了飯不久,她忽然覺得又餓了似的!
  
  「愛吃呢,當飯吃也成,」晏驕先自己嘗了味兒,馬上就給阿苗和趙嬸子盛了兩份出來,「不愛吃的,權當開胃點心了,來,嘗嘗吧。」
  
  麵皮和大部分原料都一直在井水裡鎮著,涼絲絲的,在這秋老虎盛行的午後尤其突出。
  
  一口下去,順著喉管兒一路涼絲絲,整個人都清爽了似的。
  
  晏驕單獨分出來幾份,剩下的全都是大盆裝著,又盛了些飯前做好的小黃瓜鹹菜。
  
  「這幾份給前頭大人們送去,大盆的給當值的衙役、門子送去,天熱,又有案子,瞧著大家都累得狠了,權當調節了。」
  
  小鹹菜脆生生的,一口下去汁水四溢,口舌生津,越發胃口大開了。
  
  趙嬸子吃的舔嘴抹舌的,「晏姑娘,您這為人真是沒得說。前頭我幹了這麼些年了,也沒誰跟您似的這麼體貼大家。這才幾天吶,我們真是跟著享福了。」
  
  「別說那些見外的話,」晏驕笑笑,將涼皮裝了兩個大碗,配著小鹹菜和辣椒油一並放到大食盒裡,「不過是些尋常東西,沒幾個錢。」
  
  小黃瓜是白得的,剩下的十三文,麵皮、麵筋統共才幾文錢?算上零零碎碎的作料,頂了天幾十文罷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阿苗抽空回了句,正色道,「是好是歹的,大傢伙兒心裡都有一桿秤呢!」
  
  東西是一回事,難為這份情誼,簡直就叫人跟盛夏三伏天喝了冰泉水似的,忒舒坦。
  
  晏驕給她們誇得不好意思,轉身提著食盒走了。
  
  一出院門又踫上龐牧,兩人一愣,都笑了。
  
  貌似在縣衙裡他們統共就踫到兩回,每一次都是在廚房!
  
  「什麼味兒?怪好聞的。」龐牧下意識的看向食盒,「對了,還沒謝過你上回做的醬爆蟹,真是好吃的緊。到底叫你破費了,回頭叫賬房把錢算了,不能叫你吃虧。」
  
  上下幾十號人呢,積少成多,都算到一個人頭上著實不輕快。
  
  「本就是我請大家的,哪兒能再要錢?」晏驕不肯收,又笑的狡黠,「今兒我又做了,別人也幫忙了,這你可不好算。」
  
  她是狹長的眼型,這麼一笑,就好似兩道月牙,眉眼彎彎,好看極了。
  
  龐牧怔怔的看了會兒,突然又覺得太過冒昧,忙道︰「那也罷了。對了,我聽說你最近練字?那就叫庫房那頭送些文房過去吧,本就是你該得的,你沒提前說,我竟也知道的晚了。」
  
  「什麼?」晏驕回過味兒來,又刷的睜圓了眼睛,「你是說,衙門裡頭還供應紙筆?!」
  
  好麼,眼睛圓了,又像記憶中的小野驢了。
  
  龐牧笑著點頭,「可不是麼,你好歹也算文職,辦的是公務,自然沒有叫你們自掏腰包的道理。」
  
  晏驕整個人都傻了。
  
  早知如此,她還多花那大半兩銀子幹嘛!
  
  她的表情實在太逗了,龐牧沒忍住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他又安慰說︰「以後知道就好了,但凡有需要的,只管跟後頭庫房提。或者跟我說一聲也成。」
  
  晏驕點了頭,說︰「對了,你快吃去吧,等會兒涼氣兒沒了就不好吃了。」
  
  「你先別急著走,」不想龐牧卻說,「正好我要找我娘說說過節的事兒,一道過去吧。」
  
  她這麼纖細,提著個大食盒看著就累,倒不如都給他拎了。
  
  稍後,岳夫人看著並肩過來的兩個人,真是笑開了花。
  
  嘖嘖,這場景,咋就這麼賞心悅目?
  
  「好孩子,大熱天的又勞你跑一趟,熱壞了吧?」岳夫人迎出去幾步,親熱的拉著晏驕的手,又親自給她倒茶,「喝杯涼茶靜一靜。我自己配的,清熱解暑。」
  
  那頭的龐牧無人問津,自己把食盒裡的東西拿出來擺開,「娘,我也熱,又渴。」
  
  岳夫人頭也不抬,「自己沒長手嗎?」
  
  龐牧︰「……」
  
  我大概不是您親生的吧?
  
  稍後,胃口不佳的岳夫人結結實實扒了一大碗涼皮,還要多放辣,額頭細細密密出了一層汗,吃的心滿意足。
  
  許久沒吃的這麼順口,都有些撐了。
  
  龐牧吃了兩碗,汁水都喝乾淨了。
  
  有這兩位的帶動,一直奉行少食多餐原則的晏驕也有點漲。
  
  然後三個人就圍在桌邊喝消食茶。
  
  岳夫人這會兒才有工夫細看自己的兒子,見他似乎消瘦不少,不覺有些心疼,「大熱天的,你也要保重自己,瞧瞧,這衣裳都有些大了。」
  
  龐牧面無表情。
  
  我都來了大半個時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2:01 PM

第十二章

  晏驕覺得這對母子的相處方式挺有趣的,就跟著笑,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對了大人,中秋的話,縣裡是不是會有廟會什麼的?您是縣令,是不是得出席什麼場合的?」
  
  她還沒逛過廟會呢。
  
  誰知龐牧一聽就捂著腦袋道︰「快別提這個。」
  
  他是軍功起家,哪兒知道管理百姓瑣事這麼麻煩?
  
  這家少了雞,那家沒了鴨,他家的婆娘割了鄰居韭菜,這樣雞毛蒜皮的事兒也有人哭著求大老爺做主……
  
  偏平安縣轄下鄉鎮眾多,面積又大,實際是個直屬省府的州級縣。
  
  這也就意味著,事兒格外多,人員格外亂。
  
  饒是他已經把許多書案工作扔給廖無言和那些文職人員,可還是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親自做。
  
  這身上的肉,硬是被這些瑣事耗費去了。
  
  兩相對比之下,他都覺得查案子特別輕快特別有趣了。
  
  晏驕抿嘴兒笑,「大人如此能幹,這點瑣事又算的了什麼?」
  
  龐牧砸吧下嘴兒,脊背不自覺挺直了點兒。
  
  別說,還挺受用。
  
  仨人輕輕鬆鬆說了會兒話,正享受著難得的閒暇,前頭就過來人了。
  
  「老爺,老夫人,京裡來人了。」
  
  龐牧和岳夫人對視一眼,都是了然。
  
  晏驕順勢站起身來,笑道︰「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龐牧也沒多挽留,只是說等會兒叫人給她送些文房四寶去,晏驕笑著應了。
  
  龐家如今就他們這一支,自然不會是什麼親戚,來的怕不僅是京裡,還是宮裡的。
  
  果不其然,等晏驕剛回屋,那心腹就小聲道︰「王公公帶著儀仗來了,七、八輛車,雖說是送中秋節禮和宮中賞賜,但屬下瞧著像是有旨意的樣子。屬下不敢怠慢,先叫人奉茶了。」
  
  王公公乃是當今的心腹近侍,尋常皇親國戚都未必能請得動他走一遭,如今卻從千里之外的京城巴巴兒來了,實在不好怠慢。
  
  龐牧點了點頭,又跟岳夫人換了正裝,這便過去了。
  
  母子倆到的時候,二堂裡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在吃茶。
  
  他穿了身靛藍色蟬翼紗外袍,裡頭是青雲絹褂子,頭上戴著翠玉八角,面白無鬚,瞧著很是清瘦。
  
  「我的國公爺,老夫人,一別數月,還真是怪想兩位的。」聽見動靜後,王公公笑著站起身來問好,態度十分客氣。
  
  國公爺?
  
  龐牧眉頭一挑,才要說話,卻見王公公忽然就清了清嗓子,陡然嚴肅起來,「平安縣令龐牧接旨!」
  
  這一句話在前頭,什麼事兒也得壓著等會兒說了。
  
  等他念完旨意,龐牧才知道方才那句國公爺出自何處︰
  
  聖人將他晉為定國公,連帶著去世的父親、兄長和在世的母親也得了恩典。
  
  龐牧接了旨意,嘆了口氣,「如今我不過區區縣令,哪裡就受得住此等大恩?」
  
  如今旨意約莫早已通告各處,他就算想拒絕都來不及。
  
  王公公笑著說了恭喜,「不僅如此,月前聖人將國公爺的畫像入了功臣閣,您是裡頭頂年輕的一位!」
  
  龐牧無話可說,只是朝都城所在方向拱了拱手,「愧不敢當。」
  
  他與聖人相識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初次見面時龐牧是邊將之子,聖人也不過是隨先皇御駕親征的皇子之一。
  
  後來中間經歷無數風波,龐牧更是立下從龍之功,情分非比尋常。作為聖人身邊最老資格、最可靠的心腹之一,王太監對龐牧也一直敬重有加。
  
  三年前聖人歷盡千辛萬苦登基,卻一直根基不穩,龐牧就繼續帶人為他保駕護航。
  
  而待到塵埃落定,他卻不等封賞就直接自請離京,以剿匪的名義來到這小小平安縣做了縣令。
  
  「您當得起!」王公公跟他謙讓著坐了,又道,「自打您走後,聖人就見天的念叨,說猶如失了一臂,大半個月睡不著吃不香,失魂落魄的。這會兒已經在京裡修繕國公府,就等您什麼時候回去呢。」
  
  說完,這才細細打量了龐牧一回,「許久不見,國公爺風采依舊,還是這麼龍精虎猛的,只是似乎略清瘦了些,聖人知道必然心疼的。」
  
  「何苦這般?」龐牧擺擺手,「倒是浪費錢財,虛耗財力。」
  
  「聖人知道您喜歡清靜,未必請的回去,」王公公一臉了然的說,「不過官員也得三年一述職不是?總要回京看看的,便是當個臨時住處也好啊。」
  
  頓了頓,他又笑道︰「聖人還說,眼瞧著您也這個年紀了,前些年替大祿出生入死,耽擱了大事,這幾年保不齊就找了國公夫人,到時候小世子、小郡主的,總得上個太學、女學院的吧?難不成大人您還真想叫子孫後代也在這兒過一輩子?」
  
  這窮鄉僻壤的,能有什麼門道?孩子們想成才,想有個好前程,那肯定得往京城靠靠。
  
  龐牧不管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只是挑了一句道︰「郡主什麼的,實在是過了。」
  
  親王之嫡女得了聖人恩準才能被封為郡主呢,他不過外姓,現在媳婦連個影子都沒有,怎麼聽聖人的意思,就先給定下了?
  
  「聖人的意思,奴才哪兒敢置喙!」王公公一推六二五,瞧著真是什麼也不知道。
  
  龐牧也知道跟他說不出什麼來,當即一笑了之,又問了聖人的近況,順便請他多住些日子。
  
  「就算您不說,老奴說不得也得厚著臉皮多賴些時日,」王公公笑道,「聖人記掛得緊,不僅托老奴給您帶了親筆書信,還叫老奴使勁兒瞧瞧您,回去說給他聽呢。」
  
  稍後三人又說了會兒話,龐牧見王太監面露疲色,也不再多言,只是請他去驛站客房休息,又說希望不要將自己晉封國公一事宣揚出去。
  
  王公公沉吟片刻,點了頭,「也罷,聖人也說由著您,不過各路大小衙門、官府驛站自然是早就接了聖旨的,這個奴才可管不住。」
  
  龐牧就笑,「這倒罷了。」
  
  只要別鬧得這平安縣城內人盡皆知,叫他不得安寧就謝天謝地。
  
  安置好了王太監,新出爐的國公爺母子又去裡間說話。
  
  娘兒倆的意思都很明確︰不回京,至少現在不回京。
  
  說句不好聽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龐牧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點兒,如今聖人固然信任他,可日子久了,誰說的準呢?
  
  越親近的人,一旦翻臉,捅的刀子越深越狠。
  
  史書上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比比皆是,實在不必親自去考驗一位君王的忍耐力。
  
  王太監說聖人思念他,捨不得他,應該是實話,但這都是發生在龐牧主動上交兵權並離京的前提下,如果現在他還在,天長日久,誰知道會怎麼樣?
  
  岳夫人拍了拍大腿,笑呵呵道︰「我也老了,實在折騰不起,且覺得這平安縣有山有水民風淳樸,實在是個好地方。」
  
  說著又拉過龐牧的手拍了拍,「如今啊,我就想看看花,看看草,餓了吃碗涼皮子。」
  
  本來挺嚴肅的事兒,可老太太三言兩語就扯到涼皮子上頭去,原本還有些凝滯的氣氛便瞬間消散。
  
  龐牧哈哈大笑,「娘說的是。」
  
  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
  
  中秋在即,闔家團圓,本是最美好不過的事。然而就在這個大家都熱烈討論著吃什麼餡兒的月餅,去哪裡賞月的美麗時節,郭仵作卻要補作業。
  
  是的,就是補作業。
  
  上回他一時衝動向晏驕詢問了解剖知識之後還後悔不已,誰知對方竟真的記在心上,回來第二天就給他畫了一張人體解剖圖,說讓他先背熟。
  
  郭仵作如獲至寶,又是惶恐又是感激,激動得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拜這個小了自己許多的姑娘為師!
  
  可惜他之前已經有位正經師父了,再拜師不合規矩,也只好罷了。
  
  不過雖然名分上是友好切磋,相互交流,可實際上,郭仵作對待晏驕的態度跟半個師父也沒什麼分別了。
  
  他甚至親自將畫有解剖圖的竹青紙認真裱糊起來!然後掛在書桌前,頭懸梁錐刺股,每日學的廢寢忘食。
  
  奈何到底年紀大了,之前又沒接受過系統的教育,更沒有現成的屍體和模型對照,郭同學的進展很慢。
  
  晏驕沒當過老師,以前真不知道教學生這麼費勁。
  
  檢查了幾次作業,郭仵作的進度都非常不盡如人意。
  
  她有點兒想敲黑板,但是又怕這位淳樸的大齡學生鑽牛角尖,萬一鑽研精神太過,真去以非法手段弄具屍體來可怎麼辦……
  
  「咳咳,這個急也急不來,」她強壓耐性道,「咱們合作的機會多著呢,回頭遇到實物,現場講解印象更深刻。」
  
  話雖如此,可郭同學偷偷瞟了眼她額角若隱若現的青筋,再看看陽光下越發白嫩纖細的手指,忽然回想起來,當日就是這雙玉手,輕而易舉的,猶如庖丁解牛的拆了一具屍體……
  
  他再次飛快的低下頭去,慚愧非常的說︰「都是我腦子不好使,姑娘受累了。我這就回去把圖畫上三十遍。」
  
  說完,就用力做了個揖,很有幹勁的回去了。
  
  面對如此有上進心,又如此知道自我檢討的學生,晏驕實在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只好乾巴巴的鼓勵道,「那,那你加油啊。」
  
  郭仵作的背影似乎抖了下,然後跑得更快了。
  
  晏驕︰「……」
  
  她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晏驕正愣神,一抬頭就看見才從旁邊院兒裡出來的圖磬。
  
  「圖大人。」晏驕笑咪咪的打招呼。
  
  「晏姑娘。」圖磬這會兒見她還有點兒尷尬,既對她的來歷依舊心懷警惕,卻又為自己之前的輕視感到羞愧。
  
  晏驕才要開口,忽然就聽到前方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通過頻率可以推斷,來人必定是行色匆匆。
  
  她不由得小聲嘀咕道︰「總感覺……」
  
  青天白日的,在自家衙門裡有這個腳步,感覺不太妙啊。
  
  她自認說的聲音夠小了,誰知圖磬竟還是高高揚起眉毛,表情復雜。
  
  「呀,晏姑娘,圖巡檢,你們都在啊,正好!」一個捕快滿頭大汗的跑來,看見他們就鬆了口氣,火急火燎道,「青山村上燒死了兩個人,大人讓兩位連同郭先生都趕緊的。」
  
  話音剛落,圖磬就意義不明的呵了聲。
  
  晏驕眨巴眼,「這事兒真不賴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2:07 PM

第十三章

  龐牧大概是被廖無言逼著做了不少書面工作,整個人逃似的往外跑,騎在馬背上就顯得別特天高海闊,連背影都透著幾分愉快。
  
  饒是坐在馬車裡,晏驕彷彿還能感覺到來自圖磬那火辣辣的視線。這讓她有些坐立不安,以至於勤奮好學的郭仵作拿著卷子過來問問題都心不在焉的。
  
  「大人,」打發走了郭仵作之後,晏驕偷偷從窗縫裡掃了圖磬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衝龐牧招手,「大人。」
  
  見她探頭探腦的,好像草原上的土撥鼠,兩隻眼睛裡都透著憋不住的機警,龐牧不由得笑出聲,「什麼事?」
  
  晏驕示意他低頭,龐牧便很配合的彎下腰去,也學著她的樣子,神神秘秘的問道︰「什麼事?」
  
  「圖大人耳朵是不是特別好使?」晏驕小聲問。
  
  「這你也知道了?」龐牧倒有些意外了。
  
  「原來是真的啊!」晏驕瞪圓了眼睛。
  
  她本是隨口一說,順口一問,哪兒知竟然還真問出點兒什麼來。
  
  「自然是真的,」龐牧點頭,挺驕傲的說,「我們都說那小子長了雙順風耳,夜裡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的,頭一個聽見的保準是他。」
  
  早年打仗的時候,圖磬和齊遠是雙先鋒。
  
  兩人一個擅長聽聲辨位,趴在地上一聽就能一口氣能叫出幾十里外來了多少人馬,是何兵種;一個擅長沒路找路,茫茫戈壁他也能給你劃出四通八達好幾條路,到了之後又變著法兒的罵陣,曾經直接把一個敵軍大將在陣前氣厥過去……
  
  所以哪怕如今退居小小平安縣,圖磬還是做了巡檢,齊遠就管著縣衙內外,兩人裡應外合,只將這縣城守得水潑不進。
  
  見晏驕若有所思,龐牧就跟她開玩笑,「你該不是說他壞話了吧?那小子可記仇。」
  
  「我沒有!」晏驕使勁搖頭,又緊張的看了圖磬一眼,「大人你別污蔑我!」
  
  她跟圖磬的關係好不容易有點緩和,哪兒容得旁人再潑髒水?還能不能培養融洽的同僚戰友情誼了?
  
  「不過大人,」晏驕趕緊搶話題,「不是說意外燒死的嗎?按理說仵作過去驗驗就完了,您又跟來幹嘛?」
  
  「青天白日的失火,還燒死了兩個人,左鄰右舍事先都一點動靜沒聽見,」龐牧微微蹙眉,「怎麼想都覺得破綻百出。」
  
  「這種事兒最怕先入為主了。再說了,最近幾天又乾又熱,偶然失火也不奇怪吧?」晏驕說著,就一臉狐疑的打量他,「您別是被廖主簿嚇走的吧?」
  
  龐牧︰「……哈哈哈哈,說什麼胡話!他區區一介書生,衙門裡自然是本官說了算,哈哈哈哈!」
  
  晏驕︰「……」
  
  呵呵,說了算你心虛什麼!
  
  龐牧自己不肯承認,晏驕也不好繼續窮追猛打,轉而問起死者和所在家庭的基本狀況,等問的差不多了,目的地也就到了。
  
  平安縣城距離青山村本就不遠,更兼中間道路平坦通暢,一行人也才走了不過一個時辰。
  
  村中突然死了兩個人,算是大事,村長早已等候多時,猛然見呼啦啦來了這許多人馬,不禁有些惶恐。
  
  「大人,這是?」
  
  律法規定,每每有新增或遷出、死去的人口都要報到衙門,可不是說是失火嗎?按例只需要仵作過來驗明正身,寫一紙證明文書就行了,這,這怎麼連官兵、衙役都帶來了?
  
  龐牧先不說自己的懷疑,只是擺手,「不必多言,且先去現場瞧瞧。」
  
  這個村子不算大,統共也不過幾十戶人家,一二百人口,這會兒除了在田間勞作的,還剩下三二十老弱婦孺,差不多都圍在現場外頭探頭探腦。
  
  晏驕下了車,一邊走一邊觀察地形地勢和房屋佈局,然後越走越覺得可疑。
  
  這裡雖然是個村子,但規劃的不錯,道路都是夯實過的,房屋多以整齊的石塊和泥坯搭建而成,既好看又板正,而且也吃得住風吹雨淋。
  
  按理說,這樣的房屋就算一時崩了火星,也不可能燒成案發現場這種滿目漆黑的斷壁殘垣狀。
  
  難不成……
  
  屋子外面站著一對中年夫婦,還有一大兩小三個孩子,最大的那個看上去十四、五歲,在鄉下已經可以議親了。倒是其餘一男一女,都不過五六歲年紀,尚且懵懂。
  
  「這是縣太爺,」村長對這一家人道,「還不快快行禮!」
  
  一家五口都吃了一驚,連帶著附近看熱鬧的村民,都稀稀拉拉跪了一地,七嘴八舌的說著問候的話。
  
  龐牧叫他們起來,又命人遣散了看熱鬧的無關人等,只留下四鄰,這便開始問話。
  
  「這是王大勇和他媳婦王氏,三個孩子,」村長幫忙介紹說,「兩口子為人很是勤勉本分,出事的家中兩位老人,俱已癱瘓多年,想必也是因為這個沒能跑成……」
  
  龐牧抬手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直接問夫妻二人,「失火時有人在現場嗎?」
  
  王氏飛快的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有些膽怯的說︰「是,是民婦,民婦在。」
  
  晏驕略聽了兩句,就跟穿戴好的郭仵作一並進去驗屍去了。
  
  村民們或貧或富,都有自己的院子,起火的是靠著廚房的一排正屋,十分敞闊,是專門給兩位老人住的,夫婦二人和三個孩子都擠在東西廂房。
  
  郭仵作就嘆了口氣,「也是一片孝心。」
  
  聽說兩位老人癱了十多年了,那夫妻二人一直都盡心竭力的照顧,但凡有好吃的好穿的好住的,都是先孝敬老人,連幾個孩子都靠了後,乃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孝子和孝順媳婦。
  
  這家裡也有幾十畝地,平時都是王大勇一人侍弄,每日早出晚歸,十分辛勞。妻子王氏就在家照顧老小、養雞餵鴨,也是累的不成人樣。
  
  可即便這麼著,左鄰右舍沒有一個聽他們抱怨過一句。
  
  照王氏的說法,今兒王大勇也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去了地裡幹活,她也是先為老人擦洗了,又打發長子大牛帶著弟弟妹妹去外頭放牛割草、撿柴火,自己依舊留在家中洗衣做飯。
  
  可是她實在太累了,做飯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爐灶裡的火苗順著她睡著時搭在灶口的柴火燒出來,一路蔓延出去……還是鄰居發現著火了。
  
  可等到這會兒,想救人已經來不及了。
  
  晏驕先順著廚房往外看了一圈,見這裡和正屋之間的角落裡散落著許多木炭,想必起火前堆著柴火,不由得有些生疑,「好端端的,怎麼放這許多柴火在這裡?」
  
  而且鍋灶和柴火堆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這麼「順著燒過去」,怎麼看怎麼有難度!
  
  郭仵作卻不以為意,抬手指了指上空幾乎踫在一起的屋簷,「這裡乃是兩處屋簷交匯處,天然遮雨,隔著廚房又近,用起來也方便,許多人家都是這麼放的。」
  
  這幾天接觸下來,他也知道這位亦師亦友的晏姑娘別看業務能力突出,但對許多生活常識卻極其匱乏,便指著地上散落的灰燼道︰「生火時要先以麥稈兒、枯草等細碎易燃的東西引火,然後再按照由細到粗的順序挨著往上放。王氏只有一個人,必然忙亂,搬動柴火時極容易散落一路。天氣高溫乾燥,極易引燃,像這樣順著鍋灶燒出去的案例,雖不敢說常見,但鄉間也不是沒有。」
  
  晏驕恍然大悟,暗暗記在心中,這才跟郭仵作走進去。
  
  屋子裡基本上已經燒沒了,到處漆黑一片,唯有炕上兩具焦屍十分顯眼。
  
  郭仵作搖頭皺眉,「兩位老人,青天白日的,都睡著了不成?便是一個醒著,也該叫喊幾聲的。」
  
  頓了頓又道︰「許是身體虛弱,喊的聲音不夠大,很快被燻死?」
  
  晏驕沒做聲,只是細細查看火燒痕跡,看了會兒就皺眉搖頭。
  
  這個年代的傢俱都是實木的,根本不像現代社會的合成木粉板傢俱那麼好點燃,想要達到眼前這樣桌椅板凳櫃子齊齊燃燒的程度,必須有相當的時間積累。
  
  如果真的是鄰居看見濃煙就喝止,完全不可能燒成這樣。
  
  另外,假如情況真如王氏所言,那麼應該是靠近廚房的方向燒的最厲害。可如今……怎麼看都覺得室內才是第一起火點。
  
  「肢體蜷縮,成鬥拳狀,」晏驕簡單看了情況,心中大致有數,麻利的戴上手套,開了勘察箱,對郭仵作說,「一人一具,同時進行吧。」
  
  郭仵作點了頭,先細細的看了一回,然後從木箱中取出一支乾淨的棉籤,小心的探入死者鼻腔內。
  
  「咦?!」
  
  除了往裡放時不小心蹭上的一點灰燼,棉籤……竟十分乾淨!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心頭一跳。
  
  如果真的是死於火災,那麼鼻腔和口腔內肯定會有大量煙塵,甚至是血沫。
  
  看來,還真被龐牧說中了,這根本不是意外。
  
  晏驕皺了皺眉,轉身取出手術刀,「郭先生,你先幫我掰著,咱們得剖開看看了。」
  
  屍體燒成這樣,留在外面的證據少之又少,想查明真正死亡原因,只有解剖一條路。
  
  郭仵作點頭,才要伸手,卻聽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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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1-24 02:14 PM

第十四章
  
  「你,你們要幹什麼!」
  
  晏驕和郭仵作齊齊扭頭,「驗屍啊。」
  
  「不成!」剛問完話趕來的王大勇似乎十分憤怒,一張臉漲的黑紅,兩片略厚的嘴唇不斷顫抖,「我爹娘已經遭了這麼些年罪,走的也不痛快,我不許你們再這麼糟踐他們!」
  
  晏驕在心裡呵呵幾聲。
  
  出現了,阻攔辦案的家屬!這種最麻煩了。
  
  郭仵作耐心道︰「我們知你心中難過,只是如今多有蹊蹺,還是得細細看過了才好,也能叫二老瞑目。」
  
  「你什麼意思,怎麼就不能瞑目了?」王大勇刷的瞪起眼睛,鼻孔裡呼哧呼哧噴著粗氣,顯然十分憤怒,「是我們撒謊不成?」
  
  郭仵作本就不善言辭,給他這麼氣勢洶洶的一逼,更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乾巴巴的勸道︰「話不好這麼說,之前....」
  
  話音未落,王氏也跟著往地上一坐,兩條腿兒一蹬,一雙手不住地拍打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哭起來,口齒不清的喊什麼「這日子沒法兒過了」,瞧著很是可憐。
  
  郭仵作被她嚇得連連後退。
  
  他對女子尤其無可奈何,紮著兩隻手吶吶無言,瞧著頗有幾分滑稽的可憐。
  
  晏驕瞧的是又好氣又好笑,上前拉了他一把,輕輕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左右現在他們說什麼也是火上澆油。
  
  時人講究入土為安,別說家屬,就連幾個留下作證的鄰居聽了,也紛紛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咋能這樣?」
  
  「就是,人都沒了,連個囫圇身子都不給剩?」
  
  「殺頭的還知道給留個全屍哩,這也忒狠了……」
  
  「燒死就夠遭罪了,這會兒還給人家開膛破肚,回頭到了地下,豈不是閻王爺都認不出來?」
  
  「那個小姑娘也是仵作?瞧著挺好看的,咋手這麼黑?」
  
  「是哩,傳出去名聲還要不要了?我看她這輩子嫁不出去……」
  
  「哼,誰敢要這樣的惡婆娘?」
  
  這些婆娘的耳語旁人聽不見,圖磬卻聽了個清清楚楚,當即猛地一拔刀,「公門中人豈容爾等滿口亂嚼?」
  
  那些人被明晃晃的刀刃嚇得直哆嗦,膽子小的差點當場尿出來,哪兒還敢再多嘴?只是鵪鶉似的縮在後頭。
  
  「胡鬧!」龐牧慢一步進來,看著亂作一團的現場,當即喝道,「都給本官收了這地痞無賴的樣子!」
  
  晏驕和郭仵作只覺得這聲猶如天籟,兩個人四隻眼睛齊刷刷看過去,如同失散已久的小雞仔兒終於找到了老母雞,情深意切的喚了聲︰
  
  「大人!」
  
  若不是場景不合適,龐牧簡直要笑出聲。
  
  晏驕繞開還在地上打挺兒的王氏,提著裙子跑過去跟龐牧耳語幾句,對方的眼睛刷的亮起來,活像發現獵物的野狼,等不及要亮出爪子。
  
  「來人,將人拿下,押到一旁看住了!」龐牧黑著臉的樣子格外有威懾力,嚇得王氏抖了抖,連宛如行雲流水般熟練的撒潑都停了。
  
  「大人,這?」村長急了,上前詢問道,「這是為何啊?」
  
  「方才仵作已經簡單看過情況,兩位老人根本不是燻燒致死!」龐牧抱著胳膊,冷冷的看著王大勇夫婦,「案件存疑,人命關天,本官有權命仵作就地驗屍,若有阻撓者,以同謀罪論處!」
  
  說完,他一抬手,圖磬手下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立刻呼啦啦圍過來,將案發現場護了個水洩不通。
  
  剛還作勢幫忙抱打不平的鄰居們接連吃了驚嚇,如今好似被掐住脖子的野雞,一個個臉漲的通紅,潮水般往外圍退去,生怕被當成同夥抓了。
  
  正式官兵哪裡是普通農戶可比的?方才還暴跳如雷的王大勇瞬間白了臉,跟王氏兩人瑟瑟抖成一團,三個孩子也緊緊抓著他們的胳膊,看向龐牧的眼中明晃晃透出恐懼。
  
  齊遠嘖嘖出聲,皮笑肉不笑的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咱們大人最是秉公執法、公正嚴明,不冤枉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惡人,莫怕,莫怕啊。」
  
  他不笑還好,一笑,王氏等人抖得就更厲害了。
  
  屍體外部看上去燒的很嚴重,但約莫著火時間不算特別久,皮下組織還算新鮮。
  
  晏驕劃開死者頸部,當即嘆了口氣,對郭仵作和旁邊負責記錄的人道︰「頸部皮下、肌肉有明顯出血,喉頭軟骨及舌骨骨折,明顯是被人掐死的。」
  
  郭仵作和負責記錄的人對她口中的固有名詞還不是特別熟悉,就都湊過去仔細看,又將不懂的地方一一提問,晏驕也本著現場教學的態度,耐心回答。
  
  有實物和沒實物的效果真的差很多,郭仵作用心聽著,只覺得之前一些不懂的難題都迎刃而解,慢慢在腦海中化為詳細的立體圖像。
  
  稍後,晏驕又開了死者胸腔,「女性死者左胸曾遭受過重擊,皮下出血嚴重,一根肋骨輕微骨裂,一根骨折,但沒有形成致命傷。」
  
  「莫非孝子賢孫都是裝出來的?」郭仵作驚道,「兩位老人家一直遭受虐待?」
  
  想要打斷肋骨,那可不是一般的手勁兒。
  
  多狠的心吶!
  
  「不像,」晏驕搖頭,「痕跡很新,應該是剛剛形成的,我並沒有在他們身上找到舊傷的痕跡。」
  
  說完,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也不排除有舊的皮外傷,但現在都看不出來了。」
  
  可是,現在雖然能夠確認是掐死的,但到底是誰幹的呢?
  
  在這個既沒有監控,又不能進行一切高科技檢驗的年代,真是令人頭禿。
  
  沒了干擾之後,驗屍進行的很順利,不到一個時辰就結束了。
  
  晏驕三人出了門,狠狠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對龐牧點點頭,又將報告文書遞給他看。
  
  郭仵作頭一回見晏驕摘臟器,從舌頭開始,到下面的心肝肺脾,完完整整。
  
  那樣乾脆俐落行雲流水的幹練,顯然是經過千百次實踐才會有的,他既欽佩,卻又本能的覺得恐懼,這會兒還覺得手腳發軟,顫巍巍蹲在路邊石頭上大喘氣。
  
  再一回想起剛才晏驕說的「好好看我怎麼操作的」,郭仵作就忍不住喉頭發癢。
  
  聽這個意思,以後自己的課程裡……也有這一項?
  
  他突然感受到一絲絕望,眼神越加渙散了。
  
  人的視角不同,看到的也大不相同,郭仵作這麼坐著,便能很輕易的看到成年人彎下腰也看不大著的角度。
  
  他一邊平復呼吸,一邊下意識四處撒麼的功夫,竟又有了發現。
  
  「你的耳朵是誰咬的?」郭仵作指著王大勇與王氏的長子大牛,疑惑道。
  
  原本好好的耳朵被咬的皮肉翻捲,傷口還不斷滲出血絲,顯然是剛咬不久。只是大牛帶著頭巾,四周又有翻落下來的碎髮,遮住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在哪裡?」晏驕聞言立刻跑過來,想近前查看,誰知剛還死氣沉沉的女人突然像是被戳了逆鱗的野獸,猛地從地上蹦起來,炮彈似的狠狠撞在她身上。
  
  晏驕滿心滿眼只想找證據,根本沒料到王氏竟會突然攻擊,被打了個正著,整個人都斜飛出去,眼見著就要摔倒在地。
  
  龐牧眼疾手快,早在王氏動作的瞬間就一個健步上前,堪堪把人撈住,另一隻手狠狠撐住地面。
  
  他當即怒不可遏道︰「左右,將這瘋婦拿下!」
  
  晏驕趕緊爬起來,又抓起他撐地的手來看,就見掌心已經見血,還嵌進去許多碎石渣滓和泥土,很是可怖。
  
  「真是對不起,」她趕忙叫人將自己的勘察箱拿來,取出裡頭的醫用酒精和膠布,細細擦拭,「是我自己沒留心,反而累得你也受了傷。」
  
  「這哪兒算傷?」龐牧久經沙場,什麼要命的傷勢沒經歷過?這種只是蹭破油皮的壓根兒不叫事兒,見她這樣鄭重,還有點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來,「你沒事兒吧?」
  
  他自己皮糙肉厚的,身上拉到血口子都能活蹦亂跳,倒是這位晏姑娘白白嫩嫩嬌嬌細細的,傷了還不疼哭了?
  
  小臉兒嵌著那雙古靈精怪的眼睛怪好看的,笑起來小太陽似的,他只是看著就覺得舒坦,還是不要哭的好。
  
  「我能有什麼事兒?你別亂動!」晏驕虎著臉道,「案發現場呢,天氣又熱,本來就容易繁殖細菌,要是不小心感染了,截肢事小,死人就完了!」
  
  龐牧頭一回見她這麼認真,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啥繁殖細菌啊,感染啊,聽不大懂,反正……他撓了撓頭,索性任她擺弄,還笑,「這不是處置屍體用的嗎?怎麼還用來處置我了?」
  
  晏驕白他一眼,「我有說過,都是給死人用的嗎?」
  
  法醫長期奮戰在勘察現場第一線,難免磕磕踫踫的,其中一個曾經被齊遠誤當做飯盒的,裡面放的就是各種醫護用品,可以有效防止細菌感染。
  
  龐牧看著那醫用膠布還挺稀罕,「這個倒是有趣,也不用纏紗布似的打個大疙瘩。」
  
  若是能用到軍中,得省多少事,節省多少紗布啊。
  
  「別想啦,」晏驕啪的合上小藥箱,十分唏噓道,「這是我們那兒特有的,我也統共就這麼幾卷,用完就沒啦。」
  
  龐牧滿臉可惜,又摸摸下巴。
  
  就這麼幾卷,你還捨得大材小用給我貼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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