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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簡薰 -【好個下堂妻之】前妻富二嫁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31 01:0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這天殺的緣分哪!
他打小潔身自好,努力為言家的皇商事業打拚江山,
原以為會就此娶妻、生子,過上平凡一生,
怎料人生第一次初戀,竟會愛上個男子……
老天,這叫他如何向家中那未曾謀面的妻子交代?!

這天殺的緣分哪!
她莫名其妙成了下堂妻,不過是上江南討公道,
怎料女扮男裝上路,遇到的大恩人竟是……她「前夫」!
這下可好,她倒要看看這言蕭究竟是何方神聖,
敢讓她卓正俏吃癟的男人,她絕對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出版日期】    2020/2/12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824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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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8 08:23 AM 編輯

【序言】   當寂寞的男人遇見真愛……

  「我的編輯推薦和文案又被退了。」

  「大概是因為跳跳虎小編的男友都不跟她談情說愛,靈感枯竭沒有題材可以寫吧。」那個從哥兒們到男友始終傲嬌的壞家伙,故意說著我的昵稱,口氣帶點調侃的壞心眼。

  當朋友的時候,他明明也是能跟我談笑風生的個性,可不知為什麼身分成了男友後卻有著莫名堅持的偶包,對於所有感情話題都有著鋼鐵意志,抵死不從,絕不來卿卿我我那套,儼然是個傳統嚴肅的大男人。

  這種談了戀愛就突變的物種,肯定不是第一例,就好比《前妻富二嫁》裡的言蕭吧,為了不成材的大哥和懶散的父親,年幼的他便接起家族皇商這塊金招牌,因此早熟的他被迫變得嚴肅寡言,甚至因為天生有張威嚴的面容而令人難以親近。

  這樣的他,是寂寞的,宛如言家棋子。即使聽從家裡安排娶了妻子,也在大婚當日因為貢茶出了問題,連新婚之夜都沒過上就馬不停蹄地趕往江南去查明原因,以免天降大禍於言家。

  大概是上天也憐惜這為家族付出卻不被疼愛的男子吧,這趟路上,意外讓他結交上了新朋友「許月生」。

  月生是個白淨的小公子,帶著兩個丫鬟準備去江南找舅舅,途中丫鬟卻突然發了病,別無他法的月生只好求助了路過的陌生人言蕭。其實言蕭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對於這種舉手之勞自然是義不容辭,本以為幫著找客棧休憩、請大夫看診拿藥,這件事就此揭過……可不知道為何,那月生竟是對他起了大興致般,居然主動提議兩方一塊兒上路,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言蕭在商場打滾多年,向來沒有年齡相仿的知心好友,面對月生那看到新鮮事物就閃閃發亮的小鹿眼神及明亮的笑容,不知怎麼地就答應了。沒想到更糟糕的還在後頭……這一路上,月生的一顰一笑悄悄地進駐了言蕭的心底,讓他喜悅又掙扎……他可是有妻子的男人,怎麼可以為另一個男人而心動呢?

  哎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讓你非常好奇吧?事不宜遲,趕緊翻開簡薰老師藍海心兒怦怦萌芽之作《前妻富二嫁》一探究竟吧!



【第一章】 一夕之間就下堂

        卓正俏身著大紅喜服坐在百子床上,紅綢蓋面,雙手捧著一顆象徵平安的紅色蘋果,靜靜等候吉時到來。

        天色漸暗,嬤嬤燃起了紅色的喜燭。

        沒成過親不知道,成親,居然這麼累。

        而且這還是最輕鬆的部分,更身心俱疲的還在後面—— 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認識,見也沒見過。

        說來,這是一樁非常荒腔走板的婚事。

        卓老爺子年初跟年輕時的舊友在佛寺重逢,兩人相談甚歡,你有孫子,我有孫女,唉呀,都到了年齡還沒訂親呢,那好,我們兩老朋友,親上加親,舊友跟方丈也是熟人,想著日子好,就請方丈給兩邊寫了婚書。

        卓老爺子後來回家說起時,卓家上上下下都傻了,卓正俏的親娘許氏更是不管一切就扯著公公的領子,「您都沒見過對方,就給大妞定了親?」

        一著急,連孩提時的乳名都喊了出來。

        她的寶貝丫頭,親親大妞,怎麼可以嫁給一個品貌都不知道的人,萬一對方吃喝嫖賭樣樣來怎麼辦?萬一又不懂得疼人怎麼辦?萬一太好色,房中已經滿滿是姨娘那怎麼辦?公公怎能如此糊塗。

        面對媳婦的反應,卓老爺子一臉不好意思,「一時高興,忘了要先回來問問你們。」

        這下卓正俏的親爹卓大富也忍不住了,「爹,您怎麼不問清楚,我就俏兒一嫡女,總不能糊裡糊塗嫁了。」

        卓大富跟許氏是表兄妹,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雖然有妾室,但那也是為了傳宗接代不得不收房,許氏體弱,就只生了這一個女兒,夫婦對卓正俏疼惜有加,沒早早訂親,就是想著慢慢挑,挑好一點的,沒想到家裡的老爺子一趟佛寺行,就把婚事定下,還連婚書都有了。

        許氏著急,當場就哭出來,卓大富見妻子哭,心裡疼,馬上溫言安慰,「我立刻派人去問問這言家什麼來頭,要是不行,就花點錢賠給他們贖回婚書,我們俏兒的夫婿,無論如何不能這樣隨便,莫哭,眼睛哭腫,晚上又要不舒服了。」

        許氏一臉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表哥可別騙我。」

        「當然不會。」

        這時,卓正俏的庶弟卓正濃連忙道:「祖父可別給孫兒訂親事,孫兒喜歡小舅舅家的表妹,將來要娶她,祖母也同意的。」

        這下卓老爺子面子掛不住了,他堂堂一個祖父,也不能給孫女作主婚事?媳婦揪他領子,兒子頂嘴,現在連孫子都讓他別多管,難不成他會害自己孫女嗎?

        於是啪的一聲放下碗筷,「言兄是我年少知交,他教出來的孫子又怎麼會不好。」

        卓正濃不怕死,「祖父您都二三十年沒跟他聯絡了,指不定現在言家沒落,姊姊嫁過去要吃苦的怎麼辦?」

        卓老爺子這下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總之,婚約已經定了,我說不許改,誰敢鬧,那就是不孝。」

        許氏一呆,突然又哭了起來。

        卓正俏連忙過來安慰母親,「娘,別哭,女兒還沒嫁呢。」

        心裡又奇怪,祖父平常也是有商有量的,這次怎麼說風就是雨,這樣定了她的親事,連問都不給問。

         一方面,自己也擔心,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她也不求如意郎君,人品過得去,可以相敬如賓,這樣就很不錯了。

        許氏嗚咽,「俏兒……」

        「放心。」卓大富這下也來氣了,他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嫡女,幹麼嫁給一個來路不名的小子,「總之,我說話算話,最多捨點金銀註銷這樁婚事,也不會讓我們俏兒隨便亂嫁出去。」

        卓老爺子簡直太沒面子了,大吼,「什麼叫做隨便亂嫁?」

        「不認識對方,不知道人品,那不叫隨便亂嫁?」

        鬧烘烘中,卓老太太開口,「那個言家,是不是老爺子以前說過的好朋友,言光宗?家裡做茶葉的?」

        卓老爺子氣呼呼,「就是。」

        「如果是這個言家,我瞧著還行。」

        卓大富跟許氏一臉錯愕,倒是卓老爺子得意,「看吧,你們娘也說行。」

        卓老太太放下筷子,拿出手絹擦擦嘴,「最近在給俏兒說親,跟幾個媒婆倒有往來,說起茶葉商行不得了,有戶人家連續五次得貢,祖籍馨州,算算已經是十幾年皇商資歷,我便當聽故事,覺得那言家倒很像老爺子以前說過的言光宗,正想著跟老爺子提一提,沒想到他倆先在佛寺遇到了,也是緣分。」

        卓正濃十分好奇,「祖母,您是說姊姊要嫁入皇商家裡?」

        卓老爺子一臉來氣,「不然我怎麼可能隨便定下親事。」

        還在安慰妻子許氏的卓大富一想,皇商?可以啊,他們卓家雖然富裕,但也不到皇商那等級,俏兒要是嫁入言家,那算高嫁了,一想不禁埋怨,「爹,您既然知道對方是皇商,怎麼不早說,害我跟俏兒的娘白緊張。」

        「你們有給我時間說嗎?一個兩個像是我就是老糊塗一樣。」

        許氏含著兩泡眼淚,「就算是皇商,萬一人品不好怎麼辦?」

        「言兄的長孫的確人品不好,可我說的是第二個孫子,才十八歲,已經替言家南南北北打點生意了,房中也沒人,又有能力,又自愛,這種人有什麼不好?」

        許氏一聽,停止哭泣,好像還行。

        卓正俏一想不行啊,她娘倒戈了,這是要定下來了?

        她,她都還沒見過對方呢。

        卓正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連未來夫婿的名字都不知道。

        然而,婚事不是她可以作主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只能安慰自己,說不定言家會毀婚呢,畢竟他們卓家都反彈了,言家可能不反彈嗎?到時候說不定是言家給他們一筆銀子說婚事作罷啊。

        妙的是,等著等著,竟等來了媒婆跟禮單,言家人居然上門提親了!

        交換庚帖後,終於知道對方名字:言蕭。

        卓正俏不禁腹誹,言蕭啊言蕭,我是女子沒辦法,你堂堂男子漢,覺得這樣盲婚啞嫁沒問題嗎?你怎麼不跟你家說不想娶個沒見過面的人。

        言家是很給面子,聘禮給了三十六抬,而且都是好東西,名瓷玉器,香料首飾,放的尖尖滿滿的,卓老爺子十分得意,看,我就說這是一門好親事吧。

        卓正俏雖然迷茫又無奈,還是被動的開始備嫁。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終於到了八月初十這個好日子,她在鞭炮鑼鼓聲中,出嫁了。

*             *             *

        婚禮是一個冗長的過程。

        卓正俏又餓又累,她已經端坐超過一個時辰,背好僵硬,正好坐在一顆蓮子上的屁股好痛。

        言家的親戚當然都來看新娘子—— 言家是皇商,卓家不過幾間收租鋪子跟幾頃地,比當然不能比,於是有些女眷就露出打量與不屑的神色,不過有言家的老嬤嬤坐鎮,倒是也不敢說什麼難聽的話。

        據說言太太對這婚事很不滿意,但言老爺子親自替孫子定下的,她這個媳婦又不能說什麼,只能操辦起來。

        天黑了,外頭席面已經開,那些女眷都走了。

        從卓家帶來的全嬤嬤悄悄塞給她半塊芙蓉糕,卓正俏連忙接過,餓死她了。

        終於,外頭一陣喧鬧聲。

        全嬤嬤一喜,「姑爺要來了。」

        卓正俏緊張,深吸一口氣。

        外頭一陣年輕男孩子的嚷嚷,興奮得不行。

        「言蕭,我出個猜謎,對了才放你進去,『愚公之居』,打一個成語。」

        一個溫和的嗓子說道:「開門見山。」

        「那再猜猜,『十全欠兩味』。」

        還是那個溫和的嗓子,「八珍。」

        「怎麼什麼都猜得到,那多沒意思,我來選個難的,等等,你們攔住言蕭,別讓這傢伙這樣輕鬆進去,讓我想想……」

        卓正俏想,好,鬧洞房,再鬧一鬧,反正她也還沒準備好,不過看樣子言蕭腦子可以啊,聲音也不錯,也不求長得多好看,端端正正就行。

        「二公子,二公子。」遠遠傳來老嬤嬤慌慌張張的聲音,「不好了,趕緊去老爺的房裡,快點。」

        「我的老姊姊,今天是二公子大喜之日啊,新娘子還在裡面等著掀蓋頭呢……」

        「真的大事不好,說我們貢上去的茶有霉,二公子快點去老爺那邊,宮裡的人還在等說法。」

        卓正俏傻眼,這啥?

        就聽得外面一下子安靜下來,人瞬間走光的感覺?

        那天晚上,很晚了才有一個嬤嬤過來,說自己是二公子的奶娘,姓黃,要她先睡,不用等了。

        卓正俏心想,不是睡不睡的問題,她已經嫁入言家,就跟言家榮辱與共,怎麼可能裝沒事啊,「黃嬤嬤,妳老實跟我說,事情可嚴重?」

        「老奴不知道。」

        「黃嬤嬤。」

        黃嬤嬤恭恭敬敬的回話,「二少奶奶,老奴是真的不知道,這等大事,主子怎麼會跟老奴們說。」

        「那妳家二公子呢?」

        「二公子連夜南下了,宮裡那邊是已經安撫下來,不過給了期限,要調查出這茶怎麼會發霉,我們言家的茶,這幾年都是二公子在處理,所以不能耽擱,畢竟商譽要緊,二少奶奶千萬別怪二公子。」

        「我又不是不懂事情的小姑娘,怎麼會為了這種事情怪他。」

        「那就好。」黃嬤嬤一臉放心,「二公子也是很期待婚事的,可遇到這事情也沒辦法,宮裡願意給期限,已經是大恩了,總不能說還要等完洞房花燭夜。老奴服侍二少奶奶沐浴,吃點東西後便睡吧,二少奶奶今日一大早起來,應該也累了。」

        那天晚上,卓正俏睡得很香—— 她也不是不擔心,但感情上真沒辦法馬上把言家當成自己人,累了一天,她是真的倦了。

        隔天早上,又是黃嬤嬤把她叫起來的,梳妝,打扮,雖然沒有圓房,丈夫也不在,但還是要去奉茶。

        就在梳妝完畢時,一個年輕大娘子來帶路,自稱姓池,說要帶她去見言太太,也就是她的婆婆。

        池娘子對她的神色十分憐憫。

        卓正俏心想,沒關係,只不過沒跟丈夫見到面而已,真沒什麼啦,反正來日方長,不用那樣看我。

        言家花園很大,石徑兩邊擺了一盆又一盆的菊花,雖然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這樣放上一路,也是夠厲害了。

         除了黃澄色的大菊外,沒見到其他花種,但是常綠灌木卻很多,如果不是天氣微涼,根本像夏天的院子,青青翠翠,看得十分舒服。

        約莫走了半炷香,到了一個院子,紅瓦白牆,兩邊有漏窗,都是蝙蝠,桃子之類的吉祥圖案,進去兩邊延伸是抄手遊廊,前庭頗大,還有涼亭跟小池塘,沿著牆壁種了兩牆木芙蓉,粉色的花開得十分茂盛。

        進得花廳,池娘子道:「二少夫人稍等。」

        很快的有小丫頭上茶,上果子。

        卓正俏覺得很奇怪,怎麼會帶來婆婆的花廳,應該是在大宅的大廳啊,一個一個奉茶,一個一個給紅包,至少她知道的婚禮是這樣的。

        不一會,一個富貴太太走了出來,卓正俏見過她一面,就是下聘那日。

        想敬茶,又覺得奇怪,怎麼沒人拿蒲團,也沒人拿茶盤給她。

        言家還有老太爺,老太太,言蕭也有大哥大嫂,八個姪女,還有兩個妹妹,一家至少十餘口人,怎麼都不見了?

        實在奇怪,但想著自己是晚輩,還是先行禮吧,「媳婦見過母親。」

        言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坐吧。」

        卓正俏依言坐下。

        就見言太太皺著眉,對她十分不滿意的樣子,「其實,我並不滿意這樁婚事,我心裡另有人選—— 」

        果然。

        「不過公公交代了,我這媳婦又能怎麼辦,只能操辦起來,妳應該也感覺得到,言蕭也對這婚事不敢興趣,我們母子只不過是不想忤逆老太爺。」

        卓正俏想,有必要跟她說這些嗎?

        當初有點膽子跟言老太爺發難拒絕不是很好,現在當她的面說她不好,沒資格,這算怎麼回事。

        言太太繼續說:「老太爺早上又出門了,老太爺一出門,沒兩三年不會回來,我想,也是老天給我機會,當然也是給妳機會,這休書妳就拿了吧,我這個母親替兒子休了妳,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互不相關。」

        卓正俏傻眼,啥?

        休書?

        她是說休書嗎?

        自己昨天才過門,今天就要拿休書?

        言太太一個眼色,池娘子就把桌子上的小盒子拿過來放在她手裡,一臉同情,「卓小姐收好吧。」

        竟是連稱呼也改了。

        卓正俏火了,她是沒這麼想嫁入言家,但她既然嫁入了,也不會任人掃地出門,要她來就來,要她去就去,她算什麼?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正要發難,就見池娘子好聲好言勸說,「卓小姐聽奴婢一聲勸,好來好走,卓小姐昨天才進門,我們言家就有了是非,十幾年貢茶都沒問題,偏偏昨晚出了事兒,這可是給皇宮的東西,有了瑕疵,弄不好全家都要下獄,難不成要我們到處說卓小姐帶災嗎?」

        居然還要汙衊她是災星,臥草……可是,古代人很迷信—— 沒錯,她是穿越來的。

        嬰兒穿。

        在卓家安安穩穩的被呵護長大,對於今生,她沒什麼不滿,要說有啥不如人意,就是太過重男輕女,太過迷信。

       譬如說,鄰家兒子病重,給他娶了妻子沖喜,沒想到沒熬過,鄰家不怪天,不怪地,怪新入門的媳婦,說她剋夫,一進門就把丈夫剋死了。

        卓正俏就奇怪了,那兒子從馬上摔下,本就半死不活,用人參吊著命,怎能怪那新媳婦,可是世道如此,千錯萬錯,都是女人的錯。

        就像卓家祖父也不喜歡母親許氏,覺得她不能生兒子,常常說她沒用,卻不知道生兒生女不是女人決定的。

        現在這言家是打算給她蓋一個災星盆子,逼她走就是?

        她如果就這樣走,那算什麼事?

        她又沒做錯事情,連丈夫的面都沒見到就要走?

        池娘子見狀,「卓小姐,奴婢也知道您委屈,可是家裡太太決定的,那是萬萬不能更改,您前腳入門,後腳官府的人就來了,的確也是不祥—— 」

        「就是。」言太太身邊一個美貌少女道:「要不是姑祖父一時,一時……怎輪到妳這個小商戶的女兒撿這便宜?不過有幾間鋪子就想嫁入言家,也太小看言家了。」

        卓正俏沒好氣,「妳哪位?」

        「我?給本姑娘聽好了,本姑娘叫做汪嬌寧,言太太是我親姑母,言蕭表哥是我青梅竹馬,要不是姑祖父,今日我早大紅喜服嫁入言家,成為言二少奶奶了,哪會便宜妳這個普通的小蹄子。」

        面對汪嬌寧的不客氣,卓正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哦,妳就是說言蕭對妳沒好感,所以晾著這麼多年都不跟妳提親的意思嗎。」

        汪嬌寧大怒,「妳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言蕭若是中意於妳,又是青梅竹馬,還從小認識,哪用等到十八歲還沒訂親,他會寧願娶個外人,不就是心中沒有妳?」

        汪嬌寧一張臉漲得通紅,想也不想就拿起茶盞往卓正俏身上扔,卓正俏一個側身,避過了,茶盞落在青磚地上,摔了個粉碎。

        卓正俏雖然沒見過言蕭,但這下也同情起他來了,這表妹這樣蠻橫跋扈,看來平常也沒少讓他頭疼。

        言太太不悅,「嬌寧,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成什麼樣子。」

        「姑母,您看這小蹄子,這樣講我。」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言太太今日帶著汪嬌寧,原本想讓卓正俏看看,有這樣一個美人兒,妳就知難而退,別奢想,沒想到汪寧嬌潑婦似的,幾句話就摔東西,一點儀態也沒有—— 不過弟弟早死,只有這個女兒,她這姊姊一定要護這姪女周全。

        想想,恢復神色如常,「我東瑞國規矩,父母可以替兒子寫休書,妳就算不願,我也能去官府辦理手續,妳下午收收東西,就把嫁妝拉回去,不然我就到處宣揚妳有多能招惹是非,才入門,我家就出事,太不祥,妳底下還有弟弟妹妹要成親,上面爹娘祖父祖母也要做人,妳是要我把事情鬧大,灰頭土臉的回家,還是現在靜悄悄的走人,自己選一個吧。」

*             *             *

        卓正俏回到卓家時,全家又傻眼了。

        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昨天才出嫁,今天就綰著婦人髮式回來了?距三日回門還早呢,嫁妝都在後面,這是怎麼回事?

        等陪嫁的全嬤嬤一邊罵一邊說完,許氏就暈了,卓大富又跟他親爹卓老爺子吵了起來,卓正俏不想理,直接去院子看她親娘。

        白嬤嬤正用藥油掐許氏的人中,又捏又揉的,許氏這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見到女兒擔心的樣子,忍不住又哭了,「大妞,娘的女兒,娘的寶貝女兒,這都什麼事啊……」

        卓正俏勸道:「娘,別哭了,哭多了身子不好。」

        「那該死的言家,居然這樣對妳,嗚……不行,不能這樣算了,」許氏掙扎的要下床,「我要去討個說法。」

        卓正俏把她娘又摁回床上,「娘,算了。」

        「怎麼能算了,女子名聲多重要,妳這樣就算再嫁,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

        「言太太鐵了心要休我,我不乖乖走,就會在眾人的罵聲中走,想想,那還不如前者,我現在都懷疑那個宮吏是不是被買通了,怎麼就那麼剛好來了。」

        「那女婿都沒說什麼嗎?」

        「他根本不知道,他當夜就南下了,言家那老太婆隔天才讓我去花廳給休書,她答應我,只要我乾脆點,她也不會跟來往的太太說我的是非,反正現在就是說卓家祖母身體不好,所以我回來盡孝道,後來當然就是我自請下堂,雖然尷尬,但雙方都保住面子就好,我總不能真的讓她到處散布消息說我剋夫,所以一進門就惹官非,後來再來誣賴我不事翁姑,我要真的因七出被休,我們卓家都不用做人了。」

        在一個重男輕女的世界,一個女人犯了七出,那是家族都要蒙羞的。

        光是想著左鄰右舍的指指點點,卓正俏都受不了,她是做錯了什麼,她的家人是做錯了什麼,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卓家就是一般的商戶,離大富大貴還很遠,沒想過,也不求,只希望大家平平安安過日子,她總不能因為自己而讓家中不安生。

        許氏淚眼汪汪,「怎麼會這樣……」

        「女兒就覺得奇怪,怎麼言家人都不抗拒這門莫名婚事,原來打這主意,不好意思反駁言老爺子,所以來個陽奉陰違,言老爺子喝了喜酒便又遠遊去了,沒個兩三年不回來,只要言蕭在這兩三年成親生子,老爺子看到曾孫也只會高興,哪會說什麼。」

        「好狠毒的言家人。」

        白嬤嬤勸道:「太太別生氣了,小心氣壞身子。」

        「這言家欺人太甚,我一定要讓他們好看。」

        「娘,算了。」卓正俏都數不清楚自己今天晚上說了多少次算了,「言家說不定跟官府都有來往,我們怎麼鬥得過,反正就當累了一天就好,女兒已經想開了,娘也想開些。」

        許氏正想再說些什麼,突然胸口一痛,皺起眉,白嬤嬤連忙從抽斗倒出藥丸來,化在水中,然後服侍許氏喝下。

        那藥有放鬆之效,許氏喝下,不多久倦意湧上,卓正俏伺候母親直到睡著,又吩咐白嬤嬤好生照應,這才悄悄退出房門。

*             *             *

        倒在自己床上,卓正俏還是很不敢相信—— 昨天早上被大丫頭花好挖起來的時候,還下定決定要做個賢婦,不讓爹娘擔心,但才一天,一天,就變成下堂妻,找遍東瑞國,一定沒有像她這樣的,成親隔天就被休。

        這到底算什麼?

        唉,不對,她怎麼會答應休妻,要也應該是和離啊,她又沒錯,憑什麼是休妻?

        卓正俏一下從床上彈起來,豬腦袋,居然現在才想到。

        一個被休的女人,跟一個和離的女人,那可是大大、大大的不同。

        但現在要回言府把休書換成和離書,言家那老太婆肯定不同意的,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自己的將來好過一點……

        大丫頭月圓端來一碗紅豆蓮子湯,「小姐喝點吧,這可是最後一批新鮮蓮子了,再要吃到鮮蓮子,就得等明年夏天了。」

        「妳小姐我現在不想喝。」

        月圓急了,「小姐今天才只有早上一碗粥,午飯也沒吃,再不吃身體會扛不住的。」

        「月圓啊,妳說我怎麼這樣傻,是不是昨天睡太少,今天迷糊了,怎麼會答應拿休書,我應該可以拿和離文書的。」

        休書,是代表女子有錯。

        和離,則是雙方都無過。

        至於男子錯怎麼辦,重男輕女的世界,男人做什麼都對啦,就算男人打老婆,那也一定是老婆欠揍。

        月圓道:「不如我們回去找言家說說看?小姐已經如他們的意出門了,他們也該退一步,讓小姐名聲好一點。」

        「那肯定不行,言家不講道理。」

        花好突然說:「不如寫信給那個言二公子,讓他寫一封和離書,小姐於這樁婚姻無錯,他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卓正俏想,從言蕭那邊下手?

        不如……好像……還是……她去找他討和離書好了,順便玩一玩。

        對了,就是這樣。

        卓正俏的腦袋彷彿亮起燈泡,她可以藉著討和離書的理由光明正大出遠門,先去找了言蕭,跟他說明事情經過,他既然南來北往做生意,一定能講道理,她已經自請下堂,給個和離書不過分。

        到時候她就拿著和離書,一路遊山玩水回京城。

        天哪,太好了,卓正俏,妳真是小聰明,這麼厲害的主意都能被妳想到。

        讚讚讚,好好好,哎,出生在京城卓家,爺爺奶奶疼,爹娘也是捧在手掌心,家裡幾個姨娘都乖得鵪鶉似的,也不做妖,還有一個可愛的弟弟跟可愛的妹妹,她真是很滿意了,要說有什麼遺憾,就是身為女子不太能出門。

        平均下來,一個月才能出門一趟,真悶死她了。

        她雖然現在是下堂妻,但將來肯定還要再成親,到時候更是出門無望,不趁著現在這大好時機走走,要等什麼時候。

        她想在山頭騎馬,想去打獵,還想租一條小船,在夜間的湖面蕩漾,當然,一定要女扮男裝去青樓見識一番,嘿。

        怎麼辦,光想就很高興……

        「小姐想到什麼了?」月圓一臉好奇,「奴婢見小姐好像很高興。」

        「不是很高興,是非常高興。」

        「小姐想到方法了?」

        「是啊。」卓正俏露出笑容,「我打算南下一趟,親自去找言蕭要和離書,然後一路遊山玩水回京城。」

        月圓興奮起來,「奴婢可不可以一起去?」

        「當然可以。」

        花好連忙撲過來,「奴婢也要一起。」

       「一起一起。」

        花好跟月圓互看一眼,都喜孜孜的跪下來,「多謝小姐。」

        太好了,可以出遠門。

*             *             *

        卓大富難得的鏗鏘有力,「不行。」

        「爹。」

        「妳還知道要叫我一聲爹,這麼餿的主意是誰想的?花好是不是妳?還是月圓?讓我知道誰的餿主意,立馬趕出去。」

        花好跟月圓馬上又跪下,一句都不敢說。

        卓正俏作手勢讓她們退下,又跟自家親爹說:「是女兒的主意。」

        「妳知道自己是女兒就好,聽爹的。」

        「爹,我這不是為了弟弟妹妹,為了卓家嘛。」

        「妳自己愛玩,扯什麼卓家。」

        雖然被戳穿心思,卓正俏卻十分鎮定,「其實呢,您想想就明白了,讓新媳婦回家伺候身體不舒服的祖母,怎麼想都很奇怪,明明家裡有太太,有姨娘,還有孫女,怎麼會讓一個成親的孩子回來,這說法禁不起推敲,女兒得消失個半年一年,然後再說自請下堂,這樣就合理了。」

        「合什麼理?」

        「爹您想想,一個女子成親後馬上回自己娘家長住,那有多奇怪,怎麼都說不通的,我們卓家就算不是高門大戶,但也要面子,女兒這方法最好了,一方面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所以我親自去最好,二來我就順勢消失,別人會以為我在言家,言家會以為我在卓家,沒人看見,自然就沒得閒話。」

        卓大富皺眉,好像有點道理。

        說來說去就是他們跟言家門戶差太多,才會被人壓著打,如果今日卓家是官戶,他就馬上把言家那死婆子抓來打三十大板,一邊打一邊問她,休不休,休不休?

        卓家是小,但面子還是要有。

        女兒這樣出門,他雖然心疼,但也煩惱著要怎麼見人,卓家的親戚,妻子那邊許家的親戚,老太太那邊趙家的親戚,都要交代,哪交代得完?

        「但妳這樣上路,爹擔心妳有危險。」

        見親爹鬆口,卓正俏連忙說:「女兒打算帶花好月圓一起去,三人路上有伴。」

        卓大富哼的一聲,「那兩丫頭除了跟著妳胡鬧,還能幹麼。」

        「爹別怪她們,都是女兒的主意。」

        「不行,我看妳還是扮成男孩子,反正妳個子高,扮起來還能像樣。」

        卓正俏實在不想穿男裝,但為了爭取親爹同意,只好點頭,「女兒知道了。」

        想想又覺得挺高興,不管怎麼說,爹同意了,娘肯定也沒意見,爺爺好商量,奶奶什麼都聽爺爺的。

        太讚啦,她就要出遠門了。

        啊,傳說中的水鄉江南,我來啦。

        言家的老太婆,我現在也不恨妳了,要不是因為成了下堂妻,我還不能去江南玩這一趟呢,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8 02:10 PM 編輯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卓正俏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距離卓大富說好才一天,她人已經帶著花好跟月圓搭上前往江南的大船了。

        穿著男裝,長髮梳起紮了個玉冠,照著黃銅鏡,儼然是個俊俏小伙子。

        多虧得自己高,胸又小,穿起男裝來倒不突兀,一路上不管車夫還是船夫,船上的招呼娘子,一口一個「卓公子」叫得可親熱。

        東瑞國水運發達,不只有橫向大江,還有縱向人工運河,她們現在往江南的,就是縱向的人工運河,速度十分快,船大又平穩,有時候站在船板上,看著落日,吹著秋日微風,卓正俏會突然生出一股豪邁勁,想著要闖一番大事業—— 雖然說這番大事業不過是去找前夫拿和離書而已。

        也沒出過遠門的花好十分興奮,「公子,原來大船這麼舒適。」

        卓正俏一臉得意,「是吧。」

       捨棄陸路而走水路,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馬車那麼顛,就算快她也不想坐,現在搭大船多好哪,迎風愜意,船上儼然是個大客棧,有得吃,有得睡,也有說書人跟琴娘解悶,舒適得很。

        還有,現在天氣真的太舒服。

        不冷不熱,又不像春天那樣濕氣重,秋天乾爽舒服,最適合遠遊。

        她一定要好好記住眼前景色,橙色夕陽,火紅雲朵,被映成橘色的江面,水鳥飛掠,在水面映出影子……將來嫁了人,就不可能再出遊了—— 話說回來,不嫁人多好,但是不行,「入境隨俗」啊,萬一被發現自己是兩世為人,搞不好要被拿來當成妖怪祭天,跟著大隊人馬走,那才是安全,別人怎麼樣就怎麼樣,自己就不會顯得奇怪了。

        不遠處傳來敲鑼聲,最後的點飯時間了,再過半個時辰,大廚就休息了,要吃晚飯的得趁最後時間點菜,不然更晚只能吃一些蒸饅頭。

        雖然對眼前美景戀戀不捨,但畢竟肚子重要,卓正俏摸摸腹部,「來去吃飯。」

        月圓大喜過望,她肚子餓很久了,但見自家小姐對江景興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提,幸虧小姐總算餓了。

        三人進入飯廳,卓正俏看著菜牌,點了花生牛三寶,烏醋鱸魚,石榴蛋,酸甜絲瓜,清炒空心菜,然後又要了黃豆豬腳湯。

        小二見不過一個小爺帶兩個丫鬟,居然點了五菜一湯,頗為喜悅,順勢問道:「公子喝酒不?我們的狀元紅,又香又醇,喝過的客人都說好咧。」

        「有花酒嗎?」

        「有有有,桂花酒,梨花酒,牡丹冰釀,都是最剛好的,微醺不醉。」

        「給我來壺梨花酒。」

        「好咧。」

        小二喜孜孜下去了。

        卓正俏心情也好得很,狀元紅真的喝不來,但花酒水果酒她是愛的,最喜歡梅子酒跟梨花酒,喝了飄飄然,但又不會腦子不清楚,晚上睡得又香又好。

        花好貪吃,想到等下那麼多好菜,而且因為出遊為了方便,也不用分主僕,三人一桌共食,吃得比平常好多了,花生牛三寶,烏醋鱸魚,光是想就覺得口水快要流下來,還有黃豆豬腳湯呢,除了生日,平常可吃不到豬腳這樣的好東西。

        大廚功力了得,菜上得很快,三人便吃了起來—— 按照花好跟月圓的意思,想卓正俏先吃,她吃完了,她倆再吃,但卓正俏是穿越人,規矩本就沒那樣多,在家讓丫頭們布菜,那是為了讓自己不要顯得太奇怪,既然出了門,有了個冠冕堂皇的說詞,自然不要她們布菜等待了,平平都是人,沒必要。

        酒也來了,月圓連忙替她倒,喝了一口,可以啊,味道真不錯,酒味中混著淡淡花香,順口得很。

        「公子,我們再過兩日就下船了,您有主意從哪找起嗎?」

        卓正俏胸有成竹,「那當然有。」

        「公子跟我們說說唄。」

        「那還不簡單,先去找我大舅舅,大舅舅在江南多年,一定知道言家茶鋪在哪,如何聯繫,問清楚了我再投個信過去,他既然是生意人,想必做人會多留三分情面,總不可能連我都不見,把事情說清楚,拿了文書,請人快馬送回卓家,我們就從陸路一路慢慢玩回京城。」

        花好跟月圓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欣喜,太好了,這趟出來又坐了大船,回去又可以遊山玩水,簡直能炫耀一輩子。

        這時聽得旁邊一個胖大商人,大概酒喝多了,嗓門大了些,「我說這言家老太太真是有眼無珠,放著這麼出色的二孫子言蕭不喜歡,偏偏想把家業傳給沒用的大孫子言祝,女人家,真沒眼光。」

        卓正俏一口梨子酒差點噴出來,這天下也太小了吧,她在趕著要去找言蕭的路上,就聽到言家的八卦。

        言老太太喜歡大孫不奇怪啊,長子長孫情節嘛—— 當時兩家要訂親,當然也是把言家打聽清楚的。

        言老爺子長年不在,言老太太不管事,家裡很早就由言大老爺跟言大太太當家,因為夫妻手段厲害,當家沒多久,都把幾個弟弟分了出去,不只庶弟,就連嫡親弟弟照樣給一筆銀子就請出門,老爺子不在,老太太不管,宗親也沒反駁的理由,那些嫡子庶子只能摸摸鼻子認了。

        現在言家,言老爺言太太為大,長子言祝,娶妻孟氏,生有兩女,另外有幾房姨娘,生的也都是女兒,算算,言祝這一房總共有八個女兒了。

        次子言蕭,今年十八。

        底下妹妹言林,今年十五,言梅今年十四。

        兩個女兒都是姨娘生的。

        媒婆能打聽到的就是這些,至於其他的涉及後宅之事,言家是皇商,媒婆不願意多惹是非,因此嘴巴緊得很。

        卓正俏也沒想過會在離京百里的地方聽到八卦,一時之間覺得是命運,一時之間又覺得心情複雜。

        一無所知的時候嫁進去,成了下堂妻卻開始知道言家大事,這算啥?

        那個胖大商人繼續說:「我家那不爭氣的兒子要是有言蕭的一半,不用一半,有他的一成,那我早把家業傳下去,在家裡含飴弄孫了,根本不用這麼辛苦,都快四十歲的人,還在南來北往,一年沒幾個月在家,每次回家,孫子就不認得我,晚上吃飯圍成一圈,覺得自己好像外人,唉。」

        「這言蕭真有這樣厲害?」

        「從小就開始學習算帳,識茶,品茗,十歲開始走鋪子,言老爺子看好他,十二歲時給了他兩間鋪子,別說,那兩間就是生意最不好的兩間,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成了收益最好的兩間鋪子,還把附近的幾間別家茶鋪都收併了,成了鄉間鄰里的獨門生意,你說說這本事厲不厲害?」

        「十二歲?老哥,您糊弄我呢?」

        「我糊弄你讓我再胖二十斤,要不是那言蕭從小展露長處,怎麼會在十四歲就掌家,當然商行不少人見他年少可欺,都想佔他鋪子的便宜,可沒想到他一分也沒讓,沒讓不是最讓我佩服的,最讓我佩服的是也沒撕破臉,你要知道做生意是這樣,有時候你不退,別人就翻臉,言蕭不但不退,還能保持住大家面子,真是後生可畏。」

        卓正俏想,原來前夫是這種人啊,十四歲就當家,放在現代還是個國二生呢,這麼說來言蕭還真厲害。

        不對,卓正俏,妳想什麼呢,現在不是妳佩服的時候,言家可是妳的仇家啊。

        內心又想,雖然說是這樣,但要不是言家那老太婆出這招,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出來遊山玩水一趟,豈不白來?

        說來,還得謝謝言家這麼沒良心呢。

        那胖大商人繼續說:「你說說,放著這麼出色的孩子不喜歡,言老太太偏偏喜歡大孫子,那言祝啊,我沒見過比言祝更廢的商戶少爺了,自詡琴棋書畫皆精通,其實就是無所事事,說讀書,倒是考個秀才來啊,也沒有,說畫畫,也沒人看過他的作品,要彈琴,就推說沒帶指套,指套給準備好了,又說沒心情,棋藝奇差,還說自己是淡泊之人,所以沒有好勝心,總之一張嘴溜得很,但什麼都不行,就是會哄言老太太而已。」

         「其實這也是本事,只不過走錯路。」

         「我還沒說完呢,若只是琴棋書畫不行也就罷了,偏偏餿主意又特多,每次家裡出什麼事情就要出主意,我記得前兩年江南大雨,那茶葉味道都不好,這時候就是得老實回報,缺貢一次,那言祝居然說,那就去收購別家的茶替上去,反正茶好茶壞都是他們言家說了算,宮中也不會知道。」

        「你說的是真的?這可是欺君啊。」

        胖大商人道:「當然是真的,就是因為言家後來缺貢一次,被上頭責罵了一番,言家上下打點花了幾千兩銀子,言老太太才在宴會中說起,要是遵照大孫子言祝的主意就好了,根本不用花那些銀兩,又說言蕭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惹得言家家宅不安,家裡出是非,言蕭就高興了云云,眾人這才知道竟然有這一齣,旁人跟言老太太說起,替茶是欺君,她還不信呢,說自己大孫子孝順又見多識廣,他的主意不會錯。」

        「這言蕭也真倒楣,攤上這樣沒見識的老太太。」同情的語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看他年紀輕輕掌家,風光無限,卻不知道家裡有個討厭他的親祖母,以及一個只會出一張嘴的哥哥,為了言家鞠躬盡瘁也沒人感謝,都十八歲了還沒成親,真是可憐。」

        卓正俏心想,成親啦,只不過又變回單身了。

        言蕭在言家原來這樣艱難啊—— 大概因為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所以雖然無緣無故成為下堂妻,也沒覺得天要塌下來,現在聽了聽,只覺得言蕭真不容易。

        然後又想,自己也挺不容易的。

*             *             *

        船行數日,到了江南梅花府的河驛靠岸。

        卓正俏看著河岸遊人如織,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心想,江南,我來啦,於是雙手空空悠悠閒閒的下了船,花好跟月圓一人提著一個箱籠跟在後面。

        河驛真的很熱鬧,眼前看到的除了商人,旅人,還有許多碼頭工人在搬運貨物,一大籮筐一大籮筐的東西上下運送,忙乎得很。

        河驛旁邊有一塊空地,停得滿滿的馬車,都在等著載人。

        花好看了看,找了一輛看起來最乾淨的馬車,「大叔,我們要去梅花府的城區。」

        那車夫一臉好笑,「我的馬車已經被定啦,我是來接秦家小姐的。」

        花好奇怪,還有這種事情。

        又問了幾輛,通通都是已經約好的。

        後來有個駕車的嬸子笑說:「聽你們的口音,外地來的吧,我們這梅花府的河驛是江南最大的河驛,每天來往上千人,馬車沒預定,那是沒得乘坐的。」

        卓正俏心想,喔不,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像計程車那樣,招手就走嗎?居然還要先預約?

        卓正俏一步往前,「那如果走路呢?」

        嬸子一臉同情,「大概要兩天吧。」

        兩天!怎麼可能走上兩天!

        好心的嬸子說:「不然小爺你就得等到晚上,晚上會有一些回頭馬車來撿客人,放心,會有的,只不過要等比較晚而已。」

        花好都快哭了,怎能讓小姐在外面待到晚上啊,「那豈不是得等到天黑?」

        嬸子勸道:「就幾個時辰而已,很快。」

        卓正俏實在不想等到晚上,但也沒辦法,眼見人家都是拿出書信或者小木牌才能上得馬車,都是自己沒有外出經驗,沒想到這個。

        幸好中午吃得飽,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到晚上什麼時候。

        於是主僕三人找個地方坐,看著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走了,前前後後不過半個時辰,居然走得乾乾淨淨。

        月圓去碼頭娘子那邊討水喝,碼頭娘子知道她們是外地人,笑著說晚上就有回頭撿客的馬車了,又讓她們如果還要水,再過來拿。

        下午了。

        天黑了。

        老實說,卓正俏應該要心情不好,但很奇怪是她心情真的還可以,這些都是新奇的體驗,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樣自在的空氣,值得她牢記起來。

        就見兩輛馬車緩緩駛進空地,花好連忙出去揮手,「這裡,這裡。」終於等到回頭撿客人的馬車了。

        那馬車停下來,那車夫道:「小姑娘,我們是來接自家主人的。」

        花好垂頭喪氣的走回去。

        卓正俏笑說:「算了,再等等。」

        花好腳頓頓的,走路拖拖拉拉,不像平常伶俐,卓正俏覺得奇怪,拉了一下她的手,卻發現熱得很,一摸額頭,居然是燙的。

        花好發熱了?

        卓正俏這下真的急了,「發燒了怎麼不說?」

        「沒事,婢,婢子……挺好的。」

        好個頭啊,整個人都變遲鈍了,怎麼辦?根本沒馬車啊,這附近又沒有什麼住家可以暫借打擾,去問問碼頭娘子能不能挪個地方給她們好了,最多給點銀子,花好發燒,她們不能繼續待在外面吹風……

        就見河邊一艘船靠了岸,下來四人。

        兩個車夫看到,都趕緊下車站好。

        其中一人領頭的樣子特別明顯,自己一人走在最前面,所有人緊跟著他。

        是他的車了。

        卓正俏讓月圓把花好看好,連忙走上前去,一揖,「這位大哥,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馬車要先預定,我的丫頭發燒了,兄臺能不能捎我們一程,去哪都行,有床鋪可以找大夫的地方就好。」

        那領頭人看了花好跟月圓的方向,點點頭,「上車吧。」

        卓正俏大喜,「多謝。」

*             *             *

        總算安頓下來了。

        根據卓正俏跟負責送熱水的婆子打聽,這兒是城區到河驛中間的客棧,今日是他們好運氣才有四間大房空著,再晚一點沒房間,只能讓他們打地鋪睡在大廳了。

        月圓把花好弄上床,一臉擔心,「小姐,花好半暈了……」

        卓正俏打開窗子看,怎麼看都是一片空曠,別說大夫,連個普通住戶都沒有,也是自己粗心,想著帶這帶那,就是沒想過要帶一點傷風藥在身上。

        啊,對了……捎上他們的那行人,風塵僕僕,一看就是長年在外,身上一定有藥。

        於是她頭也不回往外走,「看著花好,我很快回來。」

         「小……公子您去哪?要拿什麼奴婢去吧。」

        「妳去不如我去,我去才叫誠意。」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他們三人怎麼看都是公子哥兒帶著兩丫頭,這時需要東西,公子哥兒去討,可比丫頭去討要尊重對方。

        想想剛才入住時,四間大房,他們是最靠外側的房間,那麼那個領頭人肯定是住在最裡側了,裡側安靜,是客棧最好的房間。

        她想也不想就數著格扇過去,第二間,第三間,第四間。

        舉起手,敲了敲門。

        咿呀一聲門開了,卓正俏一看,不禁覺得自己真聰明,雖然開門的人背對著燭光,看不清楚臉,但她記得他的身形,是那領頭人的房間。

        「這位大哥。」她又是一揖,「我的丫頭發熱了,請問你可有傷寒藥?」

        這時候,旁邊的門也開了,另一個聽得聲音的人出來,是小廝打扮,對她十分不滿,「你這人怎麼搞的,我們少爺好心捎你們一程,你們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都這麼晚了還吵人睡覺,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卓正俏也知道這時間晚,但發燒可不是小事情,於是連忙拱手,「抱歉抱歉,實在是因為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為了我家丫頭的小命,只好打擾,大哥若是有藥,還請分給我們一份。」說完,一臉企盼的看著那領頭人。

        就見那領頭人開口,「遠志,拿一些傷寒藥給他。」

        卓正俏大喜,「多謝您了。」

        格扇關上。

        卓正俏也不惱,三步併作兩步跳到隔壁房那小廝面前,「勞駕了。」

        「嘖,真是欠了你們主僕了。」

        「等進了城區,我在最大的酒店請小哥吃一頓,喝好酒,吃好菜。」

        那小廝挑起一邊眉毛,「當真?」

        卓正俏點頭,「當真。」

        「算你們還上道。」那叫做遠志的小廝從行李中拿出藥箱,打開,取出一個葫蘆瓶,從裡面倒了兩顆大丹丸,「化在水裡喝,至少要隔三個時辰,明天一早我們就進城區,所以兩顆足夠了。」

        卓正俏一拍遠志的肩膀,「多謝。」

        花好的小命有救啦,真燒到明天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別說是一起長大的小丫頭,就算只是個路人,她都於心不忍。

        拿著兩顆大丹丸回到自己房間,月圓很快迎上,「公子,您拿到藥了。」

        「要化開,去廚房要點熱水。」

        「奴婢馬上去。」

        等餵完花好吃藥,已經是一刻鐘後的事情,沒多久,花好就開始發汗,卓正俏跟月圓都鬆了一口氣,發汗就好。

        月圓一放鬆,這才想起來,連忙整理大通鋪的另外一頭,「公子早點睡吧,奴婢顧著就行。」

        卓正俏實在也累了,爬上床,和衣便睡。

*             *             *

        一夜無夢,直到聽見雞鳴,這才睜開眼睛。

        花好已經退燒了,人也清醒,除了精神比較委靡,其他倒還好,卓正俏總算放了心,那藥看起來普通,效果卻是不錯。

        花好一臉愧疚,「讓小姐這麼麻煩,奴婢該死。」

        「人吃五穀,怎麼可能不生病。」

        「難得出一次門,奴婢以後一定好好的,不會再生病了。」

        看著自家丫頭一臉信誓旦旦,卓正俏笑說:「好。」

        月圓已經替卓正俏端進洗漱水,服侍了她洗漱,等換過衣服,再把頭髮梳整好,這便開了窗,讓空氣透進來。

        隱隱聽見樓下廚房忙碌的聲音,食物的香味也飄了上來,摸摸肚子,餓,昨天到客棧時大廚已經休息了,他們一行人都沒吃東西。

        不多久,早飯送上來了。

        菊香素排,皮蛋豆腐,白玉干貝,紫蘇香菇,另外還有白粥三碗。

        這客棧距離城區遠,距離河驛遠,一大早能弄出這些來,已經算不錯。

        叩叩叩,敲門聲。

        月圓站起身去打開。

        遠志看到月圓一個大姑娘,突然間有點傻住,隔了一會才開口,「我家少爺說半個時辰後出發。」

        月圓點頭,「好,多謝啦。」

        遠志長年跟著自家少爺在外奔波,來來往往見的不是漢子就是糙漢子,突然出現一個京城口音的大姑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灰溜溜的擺擺手,走了。

        卓正俏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心想,半個時辰,她們吃個兩刻鐘,再收拾個兩刻鐘,那也差不多。

        昨天晚飯沒吃,三人都餓慘了,把三大碗白粥跟桌上的菜都吃得乾乾淨淨,想想時間差不多,趕緊整理行李,這便走到樓下。

        不一會,那領頭人跟三個下人就出現了。

        昨晚天色黑,實在看不清,現在一看,哇喔,那領頭人長得很不錯啊……說可以好像還小覷了,放在現代,絕對是時尚秀場上的那種臉,可以風靡萬千少女的,膚色偏黑,五官刀刻一般有稜有角,有點凶,但卻好看。

        想到昨天是對方好心,自己三人才能有客棧度過一晚,於是主動上前。

        「多謝大哥,小弟叫許月生。」許月生是她大舅舅的名字,而她大舅舅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絕對不會有外人知道他,「京城人氏,來梅花府尋親的,不知道大哥貴姓大名?」

        此話一出,那三個下屬模樣的人都露出有點生氣的樣子,好像她的問話有多大逆不道似的,卓正俏心想,有必要這麼驚訝嗎?又不是皇家子孫,問不得名字,難不成還是什麼欽差大臣嗎?

        就見那領頭人看了她一眼,開口,「不用喊我大哥,叫我言蕭便是。」

        卓正俏睜大眼睛,「言……蕭……」

        同名同姓?還是真這麼巧?

        是她前夫嗎?還是老天覺得她心臟不錯,跟她開開玩笑?

        不是吧,她還以為要讓大舅舅找一下呢,雖然說言蕭不難找,畢竟他們言家在江南的最大茶鋪就是梅花府,但她也沒想過會突然在路上就遇到人,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拜託拜託,千萬只是名字一樣,人不是同一個,不然接下來還要一起搭馬車,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看他。

        言蕭發現她的不對,「怎麼了?你認得我?」

        「我……好像認得……」

        遠志奇怪,「認得就認得,不認得就不認得,什麼好像認得,哪有這種說法。」

        剛剛把箱籠放上車的月圓走過來,剛好聽到遠志的話,生氣了,「我家公子跟你家公子在說話,你插什麼嘴呢?」

        遠志一見女人生氣,想到女人都不講道理,還是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卓正俏覺得腦門有點熱,看到言蕭臉上寫著「回答呢?」,更覺得有點虛弱,「是,京城大朝胡同的那個言家嗎?」

        言蕭點頭。

        卓正俏覺得汗都要流出來了,「知道知道,皇商嘛,在京城生活自然多少有耳聞的……沒想到這麼巧哦……」

*             *             *

        馬車轆轆往前,隨著時間過去,卓正俏覺得自己總算恢復腦袋的運作。

        稍早言蕭說自己是言蕭時,兩丫頭在放行李,沒聽見,現在主僕三人又分開坐不同馬車,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等晚點跟她們說,她們一定嚇死。

        呼,冷靜,冷靜,「不知道言二公子在梅花府住在什麼地方?這次承蒙相救,一定要登門拜訪才可以。」

        「舉手之勞,無須掛懷。」

        「要的要的。」不然本姑娘怎麼跟你拿和離書呢—— 好好的過門,才一天就成了下堂妻,這誰也不能忍。

        要不是看在這些都是言太太所為,他一點都不知情,早就一個拳頭呼過去了。

        「言二公子倒是跟我說說你住哪啊。」

        遠志忍不住,「你這人真奇怪,我家少爺都說不用了,還一直要上門,我說,你該不會看著我們言家身分,想攀上來吧。」

        卓正俏心想,真是閻王好當,小鬼難纏,言蕭都沒說啥呢,這遠志這麼多話,但看在他昨天給藥的份上,不跟他計較,「如果言二公子這樣想那就多心了,我們許家雖然不比言家富裕,但日子還過得去,不用攀富貴。」

        遠志不服,「話都是你—— 」

        「遠志。」言蕭開口。

        很神奇,只喊了他的名字,然後他就安靜了,好像魔法一樣。

        卓正俏想忍,但忍不住,嘴角失守,然後又覺得不太好,連忙補救,「言二公子別介意,我這人就是不正經,你大人大量。」

        言蕭回答,「不要緊。」

        跟凶巴巴的臉不一樣的,聲音很溫和。

        別的不說,卓正俏還真喜歡他的嗓子,像冬日暖陽,很舒服。

        忍不住就看向他,心裡想著,你再多說一點話啊,聲音這樣好聽……剛好言蕭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卓正俏對他一笑。

        「許公子是京城人,怎麼在梅花府這麼遠的地方會有親戚?」

        「就是我大舅舅,年輕時到梅花府這邊做生意,遇到我大舅娘,一見鍾情,非娶不可,可我大舅娘跟父母感情極好,萬萬不可能遠嫁,我大舅舅為了佳人,只好在梅花府落戶安家。」

        言蕭奇怪,「家裡的老先生老太太肯?」

        「我外祖早已經不在,我那大舅舅又是庶子,底下還有兩個嫡出弟弟,我外祖母自然沒意見,但我母親跟大舅舅感情好,我便趁著最近有閒暇,替我母親走一趟。」

        「原來如此。」

        卓正俏心裡突然浮出一個主意,「言二公子成親了嗎?」

        言蕭頷首,「已經成親。」

        「不知道能跟言二公子匹配的,是什麼樣的小姐?」

        「是祖父的意思,身為晚輩,自然是遵從,不管什麼樣的小姐,那都是我的妻子,我定當與她相敬如賓。」

        哇喔,這言蕭居然是這種性子啊,跟言太太是兩個極端發展。

        卓正俏又仔細看起言蕭的五官,冷凶冷凶,但綜合起來很出色,外貌沒話說,也知道要跟妻子相敬如賓,性子看來也不錯,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如果不是言太太發神經,這婚姻應該可以持續下去的。

        這言蕭要是知道自己的娘那麼驚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唉,無緣的前夫,你的下堂妻就在你對面啊……

        遠志似乎忍不住了,「我家公子這般品貌,匹配的自然是最好的小姐。」

        卓正俏「哦」了一聲,點點頭。

        遠志被那個「哦」給激怒了,「我家二少奶奶姓卓,可是附近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貌若天仙,就連出生時辰都好得不得了,我家少爺跟少奶奶的八字可是少見的合拍,算命先生一算就說,注定要百年好合。」

        卓正俏憋笑,原來自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她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還有那個什麼烏腳算命先生,什麼百年好合,一天就沒了,一天。

        眼見卓正俏的神情,另一個一直沒怎麼開口的下人也加入戰局,「還不只呢,我家二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原本老太太身體不太舒服,我們一跟卓家訂親,她老人家就慢慢好起來了,府裡都說是卓小姐帶來的福氣,娶這樣的二少奶奶,我們府裡一定會更加興旺。」

        卓正俏忍得肚子疼,原來祖父是跟言家這樣吹噓自己孫女的,這誰啊,她根本不認識好嘛,琴棋書畫?她這輩子最喜歡躺在美人榻上讓丫頭給她捶腿,然後餵她吃剝好的葡萄,她的專長是懶洋洋。

        遠志原本還要再說,言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吶吶的龜縮了。

        卓正俏這回終於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8 03:08 PM 編輯

【第三章】   喜歡上男子了?

  卓正俏對這個無緣的前夫萬分好奇,一路上旁敲側擊,終於弄清楚,他們一行剛從宛州的茶園回來。

  言蕭三個小廝,遠志,平安,佑全。

  從名字不難看出家人對他的心意,就像她的花好跟月圓一樣,親娘許氏給她花好跟月圓時,期許的也是她一生能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如果一個人能體會花好月圓的美好,那日子真的不會過得太差。

  言蕭嘛,身為男兒,事業是遠志,人身是平安跟佑全,看得出家人也是費了心的。

  馬車過了城門,直接朝客棧去了——言家的茶鋪在城南,不過梅花府的茶會掌事者卻在城北,言蕭要去拜訪他。

  卓正俏想著不管,反正就黏著他,直到拿到和離書為止。

  果然馬車一停下,看到卓正俏跟著自家公子進入客棧,平安一臉奇怪,「許公子,這城區都到了,叫車很方便的。」

  卓正俏當然聽得出來言下之意,您可以走啦。

  但她怎麼能走了,目的還沒達到,「我跟言二公子一見如故,還想多說一會話呢,放心,今日客棧費用我來付,絕對不占你們便宜。」

  言蕭道:「我下午還要訪友。」

  他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許月生還是有點好感的,因為太早開始掌管家業,十二歲就南來北往,他跟同齡的人沒什麼時間相處,但說實話,畢竟也才十八歲,誰不想要有幾個同齡朋友說笑聊天。

  當然,走商過程中會遇到茶行前輩介紹自己的兒子,但他生來樣貌凶狠,也沒幾個人能跟他好好說話,這許月生卻是不怕他,昨晚跟他求捎一程,晚上跟他求藥,剛剛在馬車上兩人四眼相對,他也是突然就笑出來。

  言蕭覺得,也許兩人可以當個朋友。

  他也不反對許月生繼續跟他們同行,只不過他下午沒空,這得先說清楚,他來梅花府主要的目的,還是弄清楚茶葉怎麼會發霉,主次可別弄錯了。

  「那我就先睡一覺,我們晚上出去逛逛,我大舅舅說,梅花府開的是晚市,晚上才好玩。」

  言蕭就沒反對了。

  他既然沒反對,遠志,平安,佑全就更不可能說什麼。

  就見花好跟月圓提著箱籠從第二輛馬車過來,「公子,我們是不是要去找舅老爺了?」

  「不走不走,我還有好多話想跟言二公子聊呢,我晚上還要跟言二公子出去走走。」卓正俏帶頭大步跨過客棧的門檻,「小二,四間上房。」

  那店小二見他們一行人穿衣體面,於是十分殷勤,「好咧,四間上房咧。」

  進入房間,關上門,卓正俏自然把言蕭的身分說了,聽得花好跟月圓一臉傻,兩人眼神都寫著不敢相信。

  「您是說,那人就是言家的姑爺?」

  卓正俏點點頭,「是。」

  「怎、怎會這樣巧……」

  「我也嚇一跳。」卓正俏爬上床一躺,「你們說說,婚前他一次也不來卓家,爹還以為他看不起我們卓家,但是下聘時聘禮又是紮實的三十六抬,看來是很重視了,言家也一直道歉,說是生意上的問題他這才沒來,現在居然有這種事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月圓安慰,「這一定是老天爺疼惜小姐,不想讓小姐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只有三人獨處時,她們還是恢復原來的稱呼。

  「這樣想也對……我原本想著就好好過門當賢妻,沒想到丈夫的面都沒見過,言家那老太婆還搞了那一齣,想說到了梅花府要找上十天半個月的,以為遠在天邊,結果近在眼前,這樣也算是孽緣了吧。」

  「一定是這樣的。」花好點點頭,「小姐也別想這麼多,把該辦的辦一辦,我們就去城南找舅老爺。」

  「也是,我跟許蕊許嫣好久沒見了,上次看到已經是七八年前,現在應該大了不少,如果許嫣信上沒糊弄我,我還是比她高上兩寸的。」提起大舅舅家,卓正俏還是挺高興,她這次來沒先打招呼,打算到時候嚇大舅舅一跳。

  昨晚實在太晚才進入客棧,然後又擔心花好發燒,晚上睡得也不太好,正好利用下午補補眠。

  卓正俏側過身子,拉過秋被,這便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的,夢到出嫁那日。

  自己拿著蘋果,坐在喜床上,外面一陣喧譁的鬧洞房聲,言蕭一一解謎,然後進得房間,拿起喜秤挑起她的蓋頭,眉眼帶笑說「娘子久等」……

  卓正俏一驚,睜了眼睛,心想自己是出了什麼毛病,連這都能夢?

  還是先讓她想想要怎麼開口好了,雖然是言家理虧,但她也很尷尬,總不能開門見山的說「我就是卓正俏,你娘休了我,但這樁婚姻我無錯,你給我和離書吧」,乾脆是夠乾脆的,但這天下是很小的,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卓正俏翻了個身,細細思考起來。

  千錯萬錯,都是言家老爺子跟自家祖父的問題,二十幾年沒見面,那敘敘舊就好了,說起兒女,各自誇一誇也就是了,怎麼會想到要訂親啊,雖然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通常也是見過幾次面,各自同意,這才說親的,哪有像她這種程度的盲婚啞嫁。

  但話又說回來,要不是這樣,自己也不可能出遊這一趟,有得有失吧。

  總之,下次成親要小心,得先多見幾次,書信來往,了解對方的品行,了解對方的家庭對這婚事是否贊同,母親替兒子休妻這種事情,只能有一次,萬萬不能有第二次……

  「小姐,您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月圓關心問。

  卓正俏拍拍胸口,作了那個詭異的夢,哪還能睡,「現在什麼時候?」

  「申初兩刻。」

  「給我打點水,我要洗臉。」

  「是,奴婢馬上去。」

  卓正俏從床上爬起,衣服都皺了,花好連忙取出平整的秋衫,跟她到內間去更換,梳頭髮梳到一半,月圓拿著臉盆進來了。

  卓正俏洗了臉,又用乾淨的布巾擦乾淨,覺得精神好多了。

  看著黃銅鏡,要說女扮男裝有什麼明確的好處,那就是不用化妝了,在卓家,滿十四歲以後天天化妝,她都心疼自己的嫩皮膚,真的,這麼年輕不化妝就很好看了,可偏偏東瑞國風如此,女子十四歲算是大人,得開始描眉毛,點胭脂,老實說,她覺得不化妝不但舒服還好看點。

  花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吃跟睡,於是提出了很實際的問題,「小姐要吃些點心嗎?」

  「不要,我要空著肚子去市集吃,難得出一趟遠門,當然得吃吃這江南的小吃糖果,不然將來我跟孩子炫耀年輕時來過江南,卻答不出小吃滋味,那多糗。」

  「話說回來,那個言二公子怎麼會答應跟公子去逛市集?」

  卓正俏奇了,「跟我逛市集有什麼不好?」

  「不是啊,奴婢就是看他樣子冷淡,應該不像喜歡市集的人。」

  「唉,市集有吃有玩,這天下沒人不愛的,我看他只是悶著不說,內心說不定愛得很,只不過旁邊有下人看著,忍著罷了。」

*             *             *

  江南的晚市真的跟京城的不同,京城的就是各種奢華,江南則是風情款款,連空氣中都有賣香粉的攤子遠遠傳來的微香。

  卓正俏跟言蕭並肩而行,東看看,西看看,事事新鮮——言蕭於兩刻鐘前訪友回來,稍微收拾就派人告訴卓正俏了。

  她當然一刻也忍不得,馬上過去敲門說,我們這就出門吧。

  於是就有了現在,兩人一同玩賞的情景。

  街上摩肩擦踵,行人如織,但秋風涼爽,雖然人多也不覺得熱,卓正俏興致高昂,買了一串蘋果糖葫蘆,又轉頭問言蕭,「要不要?」

  「你吃就好。」

  卓正俏付了錢,拿在手上邊走邊吃——卓家大小姐不能這樣做,但是遠離京城的卓家大小姐可以,沒人管真輕鬆。

  卓正俏吃了一口糖葫蘆,口齒不清的問:「言二公子長年在外奔波,挺辛苦的吧。」

  「尚可。」

  「哎,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以後也不會聯絡了,你不用這樣拘謹。」

  言蕭怔了怔,許月生說的沒錯,只不過他習慣了這樣,「我一向如此。」

  「難怪我在路上聽到有人說起言家二公子,都是十分佩服的。」

  言蕭想都不想就道:「許公子不是知道我住在大朝胡同,要聽說也該是京城聽說,不該是路上聽說啊。」

  卓正俏一口糖葫蘆沒吞下,嗆了起來,臥草,這言蕭要不要記憶力這麼好,要不要這麼敏銳啊,「我在京城時只知道言家是皇商,家裡由言二公子你掌家,其他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不過前來江南的船上聽得幾個商人提起,對言二公子都是好話。」

  「外人以訛傳訛,都是過譽了。」

  「不過譽,不過譽,我爹當年死不肯接受家業,還是我祖父雙手一放遠遊去,我爹不得不為之,接受家業外人看來風光,其實苦啊,我爹自從接受家業後,頭髮都掉了好多,每次到秋收的帳本要送來就是一臉愁苦,有次為了不想看帳本還裝病呢。」

  言蕭莞爾,「令尊倒是有趣。」

  說話間,卓正俏已經把糖葫蘆吃完,從懷中拿出手絹擦了擦手,突然後面傳來一陣不小的聲音。

  兩人自然回頭,見是一個賣玉器的攤子,紅綢上鋪滿好看的玉墜子,玉鐲子,前面站著一個異族人,似乎對玉珮很感興趣,但跟老闆語言不通,一個想買,一個想賣,但又對不上話,比手畫腳的各自著急。

  言蕭走過去,卓正俏以為他想看熱鬧呢,沒想一開口居然是異族話。

  那個異族人聽到,大喜過望,說了起來。

  就見言蕭點點頭,轉而對玉器老闆說:「他們想問問哪些適合給閨女配戴,要有好兆頭的。」

  那玉器老闆十分欣喜,馬上拿起幾個墜子,「勞煩這位大爺了,小店的墜子都供土地公的香火,這豬型的給閨女戴最好,『家』字拆開就是屋頂跟豬,閨女配戴這小豬,家宅和樂平安又有財。」

  言蕭又給翻譯了。

  那異族人拿起豬仔玉珮仔細看,露出高興的樣子。

  後來知道那異族人剛剛得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於是買了兩個豬仔玉墜,一個紅玉,一個翠玉,又買了一個上好的鐲子給妻子。

  異族人買了好禮物,玉器老闆做了生意,兩人都對言蕭道謝,言蕭擺擺手,道只是舉手之勞。

  卓正俏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這言蕭不錯啊,看不出來居然還會外族話,外表那樣凶巴巴的,其實也是熱心腸,只不過平常沒顯露出來。

        兩人接著往前走,卓正俏笑咪咪的道:「沒想到言二公子異族話說得這樣好,這水平都能當口譯了。」

  「簡單幾句話而已。」

  「唉,不用這樣謙虛,我又不是不懂事,我小時候到大舅舅家住過四個多月,學江南口音學得舌頭打結,好不容易會說了,結果又要回京城,然後講了幾個月江南話,京話說不好了,京話江南話都這樣,何況外族語言,言二公子什麼時候開始想學的?」

  言蕭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他不是話多的人,但面對許月生的言笑晏晏,卻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我祖父以前跟異族來往,用茶葉交換香料,但因為語言不通,兩邊都被翻譯先生給坑了,好多年後才發現問題,我接受家業時,也是需要翻譯先生,我當時就想,得自己學,自己看,自己談,這樣我們言家的茶葉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所以剛剛那些異族人是哪裡人?」

  「西堯人。」

  「那你學的是西堯話?」

  「還學了一點北兆話跟北夷話。」

  雖然才相識短短時日,但卓正俏已經知道了,他說的會說西堯話就是精通西堯話,會說一點北兆話跟北夷話,那就是會說很多。

  真是出色。

  卓正俏突然想到,難怪言太太死命要把自家侄女嫁給他——不知道那個汪嬌寧如果知道自己正跟她的親親表哥在一起,不知道作何感想,噗。

  她以為自己只是想,沒想到真的笑出來了,言蕭轉頭看她,一臉奇怪。

  卓正俏擺擺手,「我想到好笑的事情——」

  「言蕭!」一個驚訝的聲音,「是你嗎?」

  卓正俏抬起頭,就看到一個黝黑壯碩的青年,一臉喜色,朝著他們的方向猛揮手,一面穿越潮水般的人群朝他們走過來。

  側過頭,言蕭也是高興的樣子,「褚壯。」

  那個叫做褚壯的人過來,大笑,「可不是我嗎?你到梅花府來了怎麼不透個消息給我,我好找你見個面,我前兩個月買了一批馬,可駿了,要不要來看看。」

  「我是有事才來,可不是為了玩。」

  那褚壯一臉懷疑,「可你現在明明在玩……」

  言蕭笑著搖搖頭,「我是有點空閒,跟新朋友出來走走。」

  那褚壯大笑,「給我介紹介紹。」

  「這位是許家公子,許月生,我們在碼頭相識的。」言蕭替兩人引見,「這位是褚壯,我朋友,在梅花府買賣馬匹。」

  那褚壯伸出手要握,卓正俏眼明手快立刻拱手,「幸會幸會。」

  褚壯雖外貌糙,但人不糙,聽得也是京城口音,想著京城小少爺可能不喜歡貿然跟外人有接觸,於是也拱手,「別的不敢說,要是許公子想買馬,找我,看在言蕭的份上,至少打個八折給你。」

  「都是東瑞國的馬嗎?」卓正俏對馬很感興趣,她在京城也會騎馬,但都是在馬場跑個幾圈意思意思,她嚮往的是跑山頭,那才過癮。

  「東瑞國的馬,南里國,南歸國的馬也都有,那裡的馬匹個性可比我們東瑞馬要來得溫馴,最適合用來學騎了。」

  「原來褚公子的馬有這麼多種。」

  「不敢,也甭叫我褚公子了,怪彆扭,喊我阿壯吧,我叫你月生,當好兄弟,言蕭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卓正俏也覺得這樣挺好,公子來公子去好麻煩,喊名字不是很棒嗎,「阿壯,你的馬場在哪,跟我說一下方向,我過兩天去找你。」

  「就在城西,問就知道了,城西只有我在賣馬,月生老弟,不是我在吹,我的馬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肯定會愛上的,說不定到時候還要買幾批回京城呢。」

  「那也挺好,我回京城本就打算走陸路,一段騎馬,一段馬車,倒是不錯。」

  褚壯是自來熟,卓正俏是對馬感興趣,兩人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熱烈得不行,竟是把言蕭晾在旁邊了。

  言蕭就覺得有點不舒服,但又說不上來什麼原因,他覺得許月生跟自己合拍,褚壯更是自己的好友,新朋友跟舊朋友也成了知己,照說應該要高興,但有點說不出來,也不是嫉妒,他沒那麼幼稚也沒那樣小器,但內心就是有點翻騰,不知道是吃許月生的味,還是吃褚壯的味。

  想想,自己一定是朋友太少了,所以才會有占有欲,如果朋友多的人,一定不會在乎這種事情。

  哎,外人看他十八歲能當家,其實內心寂寞得很,想交朋友,也偶爾想玩,不過都忍下來罷了。

  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就是對朋友的占有欲而已,自己可能太小就開始掌管鋪子,所以就會少體驗很多東西,而那些少體驗的,慢慢會在成長的過程中出現,就像現在一樣,沒經歷過友誼,所以對友誼的想法比較幼稚——言蕭這樣想著。

  「我剛帶新馬進來,這幾天事物挺多,這樣吧,下個月八日,距離現在十天,月生,你那時過來,那日我一整天無事,可以陪你把所有的馬都試上一遍。」

  聽到這裡,言蕭想都不想就說:「我也去。」

  褚壯奇怪,「你不是說有事才來梅花府?」

  「八日後我應該已經辦好了。」

  「那也行。」褚壯沒想太多,一把攬住言蕭,「我不只買了馬,還買了好幾車的南里國的酒,又醇又烈,到時候我們一起喝,月生,你也一起。」

  言蕭直接說:「他不一起。」

  「月生不喝酒嗎?」

  「他不喝。」

  卓正俏傻眼,自己怎麼多了個監護人,喝酒,她愛吶。

  可是她也不想在褚壯面前讓言蕭沒面子,於是只是笑了笑,心裡遺憾著這南里國的酒不知道什麼滋味,這梅花府的其他地方又不知道有沒有賣。

  「那太可惜了,喝酒,然後一起泡澡,讓那些丫頭給我們搓背,多樂啊,再請幾個妞兒來彈琴,那可美了,哈哈哈。」

        卓正俏心裡叫了起來,媽呀,原來喝酒的意思是還要一起泡溫泉,一起讓妹子搓背?這當然不行啦,她是女扮男裝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男人。

  原來,這言蕭是在幫她解圍——當然,言蕭不會知道她是女兒身,他只知道京城的人不習慣與人一起泡溫泉,他是以京城的標準來替她擋的。

  不管怎麼說,她都很感謝。

  前夫是好人。

  那褚壯又說了一陣子話,這便去了,離去之前又用力拍了一下卓正俏的肩膀,她摀著肩膀,痛。

  言蕭見狀,便想伸手幫她揉,卓正俏想著,避開很奇怪,畢竟自己現在可是少年郎許月生,扭扭捏捏那像什麼話,於是只好讓言蕭給自己揉肩膀。

  言蕭有點抱歉,「褚壯只是比較粗枝大葉,沒惡意的。」

  「我明白。」

  「還逛嗎?」

  「逛,難得出來。」

  言蕭覺得許月生的神情很可愛,看了讓人高興,又覺得哪裡怪怪,但也不願意去探究,難得有這樣輕鬆的時候,不應該浪費時間來鑽牛角尖。

  兩人經過涼糕攤子,見那五顏六色的涼糕,卓正俏忍不住想吃。

  那大娘看多了,自然知道生意上門,連忙招呼,「小爺嚐嚐,我這裡的涼糕是梅花府最好的,甜軟不膩,包您吃了還想再吃。」

  「都有些什麼口味?」

  「紅豆,綠豆,紅棗,花生,黑糖,我們賣得最好的,就是紅豆口味,就連白員外家的小姐都喜歡吃呢。」

  「那給我來兩個紅豆的。」

  那大娘很快包好,卓正俏付了錢,順手把一個給了言蕭,學著那大娘說話,「小爺嚐嚐,這可是梅花府最好的涼糕。」

  言蕭莞爾,他不愛吃甜的,但許月生這樣笑咪咪的拿給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便接過了。

  「對啦,你長年來往梅花府跟京城,這裡有什麼好玩的?我以前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還小。」這話只對了一半,還小是真的,那時不過八歲,但主要是因為她是小姐,當然不能輕易出門,住了四個月,就每個月初一去廟中上香,沒了。

  「現在的話,可以上靜心山賞菊,賞竹,那裡的素菜也不錯。」

  卓正俏很快抓到關鍵字,素菜?「是寺廟?」

  「是,靈不靈驗不曉得,不過佛寺自有寧靜人心的力量。」

  「這我信,好,那我過兩日便去那靜心山。」

  言蕭脫口而出,「我帶你去。」

  「你帶我?你有空?」

  「有,等我幾日,我們住的客棧附近很熱鬧,多的是店鋪,可以替你在京城的家人買一些特產,托人送回去,另外還有好幾間茶樓,每間都有常駐的說書先生,什麼樣的故事都有,你若無聊,也可以去聽一聽,總之,等我幾日。」

  卓正俏心想,有人帶路也好啊,她天性愛熱鬧,多個人作伴是挺開心的,「好,那一言為定。」

  言蕭頷首,「一言為定。」

  「那……你這幾天是要見茶行的相關大佬,還是要去巡視茶園?」

  「明後天見人,大後天巡茶。」

  「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看著她一臉企盼,言蕭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大後天可以帶你一起,先跟你說,很累很無聊。」

  「我可以。」卓正俏大喜過望,「順便長長見識,不然喝茶這麼多年,都不知道怎麼做的,說來也是不好意思,對吧。」

*             *             *

  言蕭隔日去拜訪了一位製茶的老先生,老先生從七八歲就開始製茶,直到前幾年鼻子壞了,這才退下來,但這不妨礙他的經歷,言蕭經人介紹上門求教,茶經過曬乾,火烘,何以會發霉?

  茶會發霉的原因可多了,於是兩人說了一下午。

  言蕭一一記下重點,心想等明日去了茶園,得好好檢查。

  接著又去拜訪了梅花府的知府——生意生意,說來還不是人際關係,雖然言家遠在京城,但最主要的茶園卻是座落在梅花府,自然得跟地方官打好關係。

  這次上門,除了早先準備好的京城各種特產,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銀子,知府也是老熟人了,知道那匣子裡裝的是什麼,於是一個晚上都笑得十分由衷,晚飯開上來,總共十八道大菜,十分豐富,吃的是賓主盡歡。

  直到戌正,言蕭才離開知府官邸。

  馬車後面的帳子開著,晚秋的風吹了進來,只覺得十分舒服。

  他酒量不錯,雖然喝了不少,但還是清醒,只是微醺,難免有點飄飄然。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這便回到落腳的客棧,平安在客棧門口等著,「公子,褚家小爺有事情找您。」

  言蕭一揚眉,褚壯?不是約好八日去馬場嗎?怎麼現在就跑來?「人在哪?」

  平安恭恭敬敬的說:「小的另外租了一間房,請褚家小爺進去候著。公子隨小的來。」

  兩人上了二樓,往左拐,平安敲了敲門,「褚家小爺,我家公子已經回來。」

  就見格扇一下子從裡面打開,露出褚壯喜孜孜的臉,「你總算出現了。」

  「不是說了八號?」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很緊急,一定要馬上跟你說。」褚壯對平安揮揮手,「你自己回房吧。」關上門前,又看了看走廊兩邊,確定都無人後這才把門關起來。

  言蕭就奇了,這麼神秘?但也不想主動問,褚壯的個性他還是知道的,過一會他就自己講出來了。

  果然,門一關好,褚壯馬上坐到他旁邊,「問你一個事情,就求求你,老實回答我,千萬別騙我。」

  言蕭覺得好笑,「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就是……就是月生嘛,你們真是在路上認識的?」

  言蕭微微蹙了眉心,不太想講許月生,尤其不想承認,褚壯那聲「月生」,還真挺不順耳的,「你有什麼事情,直接說。」

  褚壯黝黑的臉突然出現不好意思的神色,「我回去想了想,滿腦子都是月生的臉,我覺得……我喜歡他……想天天看到他……」

  言蕭正在喝茶解酒,聞言,一下子嗆了起來,「你跟他都是男子,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別胡思亂想。」

  「不是,你知道我這人,我怎麼可能胡思亂想,我覺得這就是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你懂唄,緣分,有緣的一天就可以定一輩子,無緣的一輩子還等不到心意相通的那天,我昨晚回去,想來想去都是月生的大眼睛,你說說,怎麼會有人的眼睛長得那樣好看,比大姑娘還水靈,臉蛋水煮雞蛋似的,白白嫩嫩——」

  「好了。」言蕭打斷他,「別形容他的長相。」

  他不想聽到褚壯這樣鉅細靡遺的形容許月生。

  「總之,就是那樣,以前我看我叔叔為了個小倌,連家都不要,總不能懂,男人怎麼會愛男人呢?但我現在懂了,原來緣分來的時候真的沒辦法說的,我今日越是想,越是喜歡,忍不住,所以來找你。」褚壯一臉認真,「你老實告訴我,你對他有沒有那意思,要是有,你先認得他,我絕對不奪人所好。」

  言蕭突然覺得有點被看破的尷尬,掩飾性的喝了水,「你怎麼會覺得我有那意思?」

  「你這麼怕麻煩的人,怎麼會多帶一個人在身邊?還逛市集呢,我跟你認識幾年了,你都沒跟我逛過市集,還有主要的是你不嫌棄我當朋友。」

  「你叔叔是你叔叔,關你什麼事情?」

  「可是我還是從小到大沒朋友,人人說我們褚家有問題,才教出我叔叔那樣的人,跟我玩會被帶壞,我以前也恨我叔叔的,但我現在不恨了,要不是因為學堂沒朋友,我現在還在念書,就不可能過得像現在一樣海闊天空……不是,我跟你說這幹麼呢,你就回答我,對月生有沒有那想法。」

  言蕭問:「你真喜歡他?」

  「真喜歡。」

  「可你以前喜歡姑娘的。」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閉上眼睛,就是月生那小鹿一樣的眼神。」褚壯摀著胸口,「心裡疼,就想對他好。」

  言蕭想到一件事,「那若是伍家小姐回了你的信呢?」

  「真有那天再說,我現在只想知道我可不可以讓月生知道我喜歡他?」

  「我跟他也才認識,萬一人家家裡有妻子呢?萬一人家喜歡姑娘呢?」

  「那也沒關係,至少讓他知道我的想法。」褚壯唉的一聲,「我們也幾年朋友了,我自問還懂你,你這樣顧左右而言他,想必也是在意月生的,我很尊重先來後到,一個月,我給你一個月時間去想,一個月後,無論結果怎麼樣,我都會跟他說。」

  那天晚上,言蕭很難得的喝了酒卻不好睡了,這些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他喜歡許月生,但不是那種想跟他在一起的那種喜歡,就是把他當成一個可愛的弟弟,反正他也沒弟弟啊,多一個人跟在後面不是很好嗎?

  而且萬一許月生喜歡姑娘呢,萬一人家京城有妻子呢?

  許月生喜歡姑娘……他會喜歡姑娘嗎?他喜歡的,又是什麼樣的姑娘?怎麼胸口會有酸酸的感覺冒上來,他在知府那邊喝的是酒,又不是醋。

  不不不,絕對不是,言蕭昏昏沉沉的想,他才沒有喜歡許月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8 04:03 PM 編輯

【第四章】   面惡心善又有才

  卓正俏這兩天可樂了,在京城大門不准出,二門不准邁,現在簡直跟脫韁野馬一樣,梅花府隨便跑。

  京城繁華,可是她沒那身分去體驗,不像庶弟卓正濃,每次從外面回來都要大呼小叫,外面多好玩,多熱鬧,姊姊你要是能去外面見識見識,就會知道弟弟在說什麼了……氣死她。

  現在她終於懂了,正濃說的真對。

  進了城區,那是處處熱鬧,他們住的客棧附近什麼都有,兩個字,好玩。

  當然,她也不是只顧著玩,已經寫了平安信回京城卓家,也給住在城南的大舅舅寫了信,說自己已經到了,見著城北有趣,停留幾天再去大舅舅家。

  然後整天吃吃喝喝買買買,也去茶館聽說書,江南話她已經不太會說,但聽卻是沒問題的,最愛才子佳人的故事。

  一日,她又帶著花好跟月圓去聽書,說書先生一個段子說完,滿堂喝采,隔壁一個中年藍衫男子卻是長長嘆息。

  與他同桌的瘦子道:「黃兄,我聽這故事說得不錯,怎麼突然嘆息起來。」

  「我只是感嘆,才子佳人就是活在書中,現實生活那是萬萬不能。」

  瘦子問道:「黃兄不是跟費小姐來往得挺好,怎麼這樣感嘆。」

  「我自詡風流,也有才能,以為費芷玉對我是真心相愛,豈知我一且阮囊羞澀,她便推說沒空,再也不見我。」

  那瘦子似乎有點詞窮,過了一會才說:「黃兄也不用介懷,青樓女子本是如此,就當學個教訓,將來娶個賢妻就是了。」

  「我想想,還是鐘家表妹對我最好,可惜我去年滿心跟費芷玉雙宿雙棲,面對她的各種暗示假裝不懂,舅父舅娘已經把她許給吳家,我已經耽誤過她一回,怎能在她即將成親之際又去大鬧,說來都是我自己糊塗。」

  卓正俏心想,還算是個人,知道自己沒資格去鬧,如果去年不要人家,今年人家要過門還上門糾纏,那不是讓鐘家表妹難做嗎?就算過了門,那夫家也會以為她不知檢點,日子可就難過了。

  話說古代青樓女子真有那樣厲害?

  費芷玉?是有多美,看那藍衫男子嘴上埋怨,臉上卻不是那回事,明明舊情依依,連多罵幾句都捨不得。

  對了,反正自己現在也是男子打扮,不如去見識見識?

  卓正俏是說風就是雨的人,一想更是忍不住,等那藍衫男子離開,只剩下瘦子時,拿起酒壺酒杯就過去,給那瘦子倒滿酒杯。

        那瘦子的興趣就是來茶樓喝酒吃花生,也愛交朋友,平白得了一杯上好的佳釀,十分高興一飲而盡,卓正俏馬上又添上,「大哥,小弟剛剛聽你說那個費芷玉,是什麼人,在哪,如何能見上一面?」

  那瘦子一臉揶揄,「小兄弟年紀輕輕,看來也是風流中人。」

  「小弟難得來梅花府一趟,什麼有趣都想看看。」

  「聽你口音是京城人,京城應該更熱鬧啊。」

  「家人管得緊,這回是外出遊歷,便想著機會難得,該去的都去一去,剛剛聽大哥說那費芷玉,她真這樣厲害,弄得另位兄臺神魂顛倒?」

  那瘦子喝了一口酒,「那是,費芷玉是我們城北第一美人,現在二十歲,五十兩銀子才能見上一面,琴棋書畫不說,最重要的是貌若天仙,還出身良好,那費芷玉可是大戶人家出身,爺爺傳了幾千兩給她爹,沒想到她爹全賭光,賭光不打緊,賣老婆,賣兒女,這費芷玉被紅袖樓買下從小培養,大小姐出身,見過的人都說氣質果然不一般,五十兩值得很。」

  「大哥可見過?」

  「我可沒那五十兩銀子,我只是聽我好友說起,就你剛剛看到那個,家裡留給他兩千多兩銀一年半就花得乾淨,你也別問我,我勸了,勸不聽,沉迷青樓跟沉迷賭博的人一樣,喊不醒的,將來他若沒地方吃飯,我讓婆娘收拾個地方出來給他,便算是我對得起這段兄弟情誼了。」

  卓正俏拱拱手,「大哥人好。」

  能做到這樣,也不錯了。

  五十兩呢,肉痛是挺肉痛,可是這回不花,以後一輩子都沒機會花了。

  又想,不知道言蕭去看過這城北第一大美人了沒?

  終於,距離逛市集那天說要看茶的「大後天」到了,卓正俏自然一大早梳洗妥當,看著黃銅鏡也很滿意,活脫脫是個小公子,可比庶弟卓正濃還耍帥上幾分。

  客棧端上早膳,絲瓜香菇,薑汁蘿蔔,酸甜豆腐,素荔枝肉,另外配上素餃子。

  沒肉,有點空虛,但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一切以方便為主。

  吃完,漱口,這便把格扇打開——她的房門在靠外邊,言蕭若是準備出去了,一定會經過。

  把門打開,又不會打擾他,也不會錯過他,卓正俏給自己按了贊。

  不到一刻鐘,果然言蕭經過了,看到卓正俏一臉期待,臉上隱隱露出微笑,「走吧。」

  馬車緩緩往前。

  對她來說,真是事事新鮮,不斷從簾子縫往外看,言蕭見狀,吩咐遠志把簾子拉起來,方便她看清楚。

  卓正俏感覺出他的好意,對他笑了笑。

  言蕭一怔,覺得真可愛,很不合宜的想到「巧笑嫣然」這幾個字,然後又暗罵自己,在想什麼。

  卓正俏興致很高,沒發現他臉色變化,「今日是去茶園嗎?」

  「茶場。」

  「茶場,是做什麼的?」

  「曬茶,烘茶。」講到茶,講到家業,言蕭的心神也收斂了起來,「你從京城來,想必也知道我們言家的貢茶出了霉,這可不是小事情,不找出原因,一定會有第二次,再來一次,我們言家就信譽掃地了。」

  卓正俏看他有點嚴肅,於是安慰,「言二公子既然年紀輕輕就當家,除了努力,還要老天賞飯,既然如此,你就不用擔心,一定可以找出原因的。」

  言蕭點點頭,「我會找出原因的。」

  卓正俏想讓他心情好一點,于是問道:「言家的茶園很多吧?」

  「南南北北總共六十七座。」

  「這麼多?」比她想得多了一倍不止,「我們東瑞國有這麼多人喝茶嗎?」

  這茶又不是言家獨賣,若光是言家就有六十七座,那整個東瑞國要有多少?

  「我們言家的茶,梅花府這座是貢茶專用,十二時辰都有人看管,其他六十六座,有一半銷往外頭去了,從我祖父起,我們言家就跟異族做生意,北兆,北夷,西堯,南歸,南里這幾國都有我們的商行,六十六座看起來多,但其實還有點不夠,在異族,茶葉被哄抬得很貴,要貴族才喝得起。」

  卓正俏十分敬佩,「你辛苦了。」

  這些讓她管,她就算有現代商業知識,那也管不來,太多太繁雜。

  自家親爹卓大富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卓家在鄉下才幾頃地的穀糧呢,她爹每次看到帳本就愁眉苦臉。

  這言蕭一次得看六十七本帳簿啊,厲害。

  然後又想,不對,卓正俏,你想啥呢你,你是來要和離書的,現在還敬佩起前夫來?簡直不像話。

  「對了,你在京城成親了對吧?」

  言蕭點點頭,「是。」

  「我是說如果,如果喔,不是真的發生,就是假設,這萬一言太太不喜歡她,非要你休了,你會給和離書的吧?」

  言蕭皺眉,「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讓母親跟妻子雙方和解,好好相處,怎能就這樣分開,婚姻不是兒戲。」

  「我這不是假設嘛……」

  「母親生我養我,對我恩重如山,妻子是祖父給我挑的,她也沒過錯,我定當讓母親跟妻子成為一家人,而不是逃避現實,那絕非大丈夫所為。」

  卓正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言蕭這答案其實是很有擔當的,如果是在半個月前,她還沒成親的時候,聽到了一定會覺得很安慰,但現在只覺得百感交集,言蕭啊言蕭,你人真的不錯,可惜發生了貢茶發霉的事情。

  「你怎麼問起這麼古怪的事情?」

  「哦,就昨天聽書嘛,說書先生講到這段子,太太不喜歡新媳婦,所以休了她,可是她也沒錯啊,於是就想找丈夫要和離書,將來再嫁容易一點。」

        言蕭皺眉,「那個太太可太不講理了,怎可插手孩子的婚姻,若人人母親都如此,天下哪還有幾對夫婦能過得和樂。」

  卓正俏忍笑,「就是,不過那妻子人好,不計較,只想要和離書,這應該不過分哦。」

  「如果事情已經發生,那男子除了給和離書,也應該給這前妻準備一份嫁妝,畢竟是自己這邊耽誤了別人,不可裝作沒事。」

  卓正俏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來——是是是,將來你可記得自己的話啊,要再給我準備一份嫁妝。

  遠志不高興了,「那有什麼好笑,我家公子說的有什麼不對?」

  月圓頂回去,「言二公子都不介意,你插什麼嘴?」

  「明明是你家公子先笑的。」

  「我家公子為什麼不能笑,那你也請你家公子別笑,大家都不要笑。」

  遠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邏輯?好像對,但又有哪裡怪怪的,說不上來,不甘願承認,但也無法繼續吵架。

  言蕭看了遠志一眼,遠志不服氣,但卻也沒再開口。

  卓正俏笑著拍拍月圓的頭,「好了好了,就你意見多。」

  「公子跟言二公子說得好好的,奴婢就是覺得他不該插嘴。」

  遠志一臉不服,但想到言蕭剛剛看自己那一眼,我忍。

  卓正俏轉向言蕭,「我這人就是容易笑,言二公子別介意,我只是突然想到這要是人人都像言二公子這樣就好了,沒惡意的,真的。」

  「我懂。」

  月圓對著遠志一聲哼,「你看吧,言二公子說他懂。」

  遠志真是憋死了,但主子已經警告過他,只能繼續憋著,看著月圓發威。

  馬車裡就這樣,言蕭跟卓正俏說說笑笑,遠志跟月圓大眼瞪小眼。

  眼見過了兩個山丘的茶圜,馬車總算停下來。

  幾個正在翻茶的茶農見到馬車,都聚了過來,黝黑的老臉露出笑意,十分熱烈的打招呼,一聲又一聲,「二公子好」,「二公子可來了」,「二公子氣色好極了」。

  言蕭低聲跟卓正俏說:「接下來可能沒空招呼你了,要不要我讓遠志帶你去茶園逛逛?」

  「不用不用,我跟著你。」

  「很無聊的。」

  「我跟著你。」

  見她這樣堅定,言蕭便也不堅持,「那好。」

  兩刻鐘後,卓正俏就知道,果然真的很無聊——可是也不後悔,因為見到言蕭的另一面,她沒想過堂堂言家二公子,居然也懂得這最基本的東西。

  烘茶場的桶子呼拉拉的轉著,就見他捲起袖子,一個一個桶子拆下來,仔細看過,驗過,敲敲打打,聽聲音,臉一下就染上髒污。

  這時一個茶女大膽,過去給他擦了,卓正俏瞇起眼,心裡覺得略不爽。

  「二公子,這茶桶真沒破吧?」

  言蕭擦擦汗,「沒破。」

  那嬸子放了心,「也不是咱不想負責,不過問題真的不出在咱這邊,太陽好好的,桶子也好好的,每轉熱度都一樣,炭火都沒少加半塊,二公子,咱感恩知恩,絕對不敢偷懶的。」

  「我知道,你們放心。」

  卓正俏心想,茶會發霉,一定有環節出錯,但這時候大家一定會推卸責任,身為負責人,言蕭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親自接觸一遍,到時候宮中尚食監問話,才能堂堂正正說有沒有,是不是。

  不過她還以為他是文少爺呢,知道他會異族話已經讓她很驚訝了,沒想到的是連粗活都會,也難怪言老爺這麼放心把家裡交下去,兒子這樣出色,當然可以享福。

  這麼好的人不知道言老太太在不滿意什麼,一樣是親生孫,難不成嫡長跟嫡次差這麼多?嫡長是寶,嫡次是草嗎?

  現在卓正俏對言蕭的感覺萬分複雜——剛剛被休的時候,罵了他一早上,後來得以借由要和離書之便出遊江南,又默默感謝他,大船上聽得他祖母對他多種刁難,心生憐憫,後來相處時發現他人好,又把他當朋友,市集上替異族人翻譯,發現他不但肚子有點料,而且只是長得比較凶比較冷,其實是個熱心腸,現在,看得他這樣事必躬親,又有一番佩服,當家的人都該這樣。

  那天中午,是跟採茶曬茶工人一起吃的,三菜一肉,卓正俏才知道,言家的活計很多人搶著做,月銀是一兩,這跟大部分工作一樣,沒打壞行情,不過言蕭接手後,有了大幅修正,月薪不變,但供吃供住,而且每餐有肉,所以很多人都想到言家來幹活,節省的人,每個月都能省上一兩,存錢娶妻,或者供孩子讀書,都不是難事。

  當然,剛開始是被笑的,同行的老油條都覺得果然是十四歲的孩子,天真得很,可是沒想到人人想著報答二公子的恩惠,茶葉品質上升了一個檔次都不止,一樣是太平猴魁,言家的茶就是更香,更溫潤,更好賣,工人都不偷懶,劣茶的比例也降得很低,好茶率高,自然賺得多。

  卓正俏聽著聽著,內心突然覺得,哇喔,言蕭,你棒棒的喔!

*             *             *

  言蕭又忙了幾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日早上問卓正俏隔天要不要去靜心山,她當然馬上說好——於是就有了今天的外出。

  馬車不過一個時辰,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深山,古寺,香煙裊裊。

  來往香客籃子裡放著供花素果,人人表情虔誠。

  旁邊小販喊著,「賣蘋果,賣蘋果,賣手抄佛經,賣手抄佛經。」

  卓正俏轉頭問言蕭,「手抄佛經也能賣?」手抄佛經表示的是對菩薩的虔誠,買來供香的,這功德要算誰的?

  言蕭含蓄,「這裡小販多。」

  意思就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卓正俏一臉忍笑,「我第一次覺得京城的小販太老實,只賣些鮮花素果,都沒想到要賣手抄佛經,不過我們什麼也沒準備,買些帶進去吧。」

  「也好。」

  今日天氣很好,秋高氣爽,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卓正俏當然因為這樣的天氣更覺得舒服,興致高昂的挑了幾枝少有的綠菊花,跟一個老婆子買了一籃蘋果,然後又要了一盒牡丹餅。

  兩人進得大殿,人很多卻不吵鬧,蒲團上善男信女誠心磕頭,只有聽見茭杯跟簽筒晃動的聲音。

  把菊花、蘋果、牡丹餅放上供盤,然後也在蒲團上跪下——對於宗教,她是很虔誠的,自己可不是普通人,是兩世為人,真正知道這世界上有天意,所以跪得格外慎重。

  跪下,磕頭,雙手觸地,手心朝上,老天爺,謝謝禰給我重活一次的機會,我一定好好的活,精彩的活,多做好事,凡事讓人三分。

  一番跪拜,起來只覺得身心寧靜,心想,靜心佛寺這好地方,以後還要再來。

  言蕭問她,「抽讖嗎?」

  「不抽了。」

  「怎麼不抽,我剛剛見你一臉虔誠。」

  「就是信才不抽,萬一抽到不好的,多堵心,還是什麼都別知道最輕鬆了,我相信人人來這世上一趟,老天都各有安排。」卓正俏笑著走出大殿,「對了,你不是在查事情,今日怎麼有空?」

  「我今日原本約了商會的人,但他家裡人一大早派人來說,昨晚老家讓人來傳,他家老太太不太好,所以趕著回去,那也是沒辦法,希望那老太太無恙。」

  「是。」

  卓正俏覺得眼前人真的很善良,一般人會覺得麻煩,覺得自己被耽誤了一天,古代人沒手機,突然空下一天,再去約另一個人,別人肯定沒空的,被放鴿子那就只能等過些日子來補,可是言蕭也沒埋怨,臉長得那麼壞,心卻挺好。

  靜心佛寺位在深山老林,此時放眼望去,一片秋色轉黃,另有一番景致,卓正俏真覺得今天賺到了,旁邊的人是好的,眼前的景色也是好的。

  小販招呼著,「小爺,買手環,買手環,三色彩線結成的手環。」

  卓正俏笑說:「我們是小爺,不用飾品。」

  那小販一聽是外地口音,連忙解釋起來,「不是讓小爺您們用的,這手環是我們梅花府特有,叫做情郎環,是情郎送給姑娘的,要是有那意思,送一條情郎環,姑娘看到自然會懂,要是回了個荷包,那就好事不遠。」

  「我們可沒中意的姑娘……」

  言蕭卻停下腳步,「給我一條。」

  那小販喜道:「好咧,給您挑一條結得最好的,小爺等會您拿去過過香爐,姑娘一聞到香味,自然懂您有多慎重。」

  小販用紅紙包了,言蕭付了錢,把那紅紙包著情郎環放在懷中。

  卓正俏張大嘴巴,這是要給誰?他又沒見過妻子,當然不是給妻子的,難不成給汪嬌寧那個三八?

  也是,那汪嬌寧雖然驕縱,但貌美得很,古代女人只要長得美,命運都不會太差。想到言蕭要給那汪嬌寧買情郎環,她內心對言蕭的評價一下降低了。

  正當卓正俏在內心嘖嘖嘖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子驚呼,「放開。」

  她轉過頭,一下就呆住——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來形容都太不夠了,那年輕女子的容貌,別說男人,就連她這女人看了都想替她摘星星。

  艷而不俗,淡施脂粉,宛若仙子下凡。

  那女子戴了輕紗帷帽遮臉,大抵是今日風大,被吹得掀起,容貌太過出色,便引來旁人覬覦。

  那幾個登徒子笑道:「不過想請姑娘喝杯茶而已,姑娘哪用得著這樣害怕。」

  旁邊的青衣丫頭衝上去就打,「放開我們家小姐。」

  為首的那人一下推開青衣丫頭,便伸手去拉那美人兒,「美人,賞個臉唄。」

  「放……放開我。」

  「交個朋友何必害怕。」

  旁邊幾人起哄,「是啊,何必害怕呢,我們都是好人,好人就該跟美人當知己,美人你說是不是。」

  那美貌女子卻是不願,連連退後。

  登徒子的手眼見要拉開她的帷帽,那青衣丫頭又撲過去,「不准碰我們小……」

  一句話還沒喊完,卻被踢了一腳。

  這時又是一陣秋風吹來,那女子的帷帽再度被吹開,旁邊突然有人喊,「這、這不是費芷玉嘛。」

  旁邊一陣窸窸窣窣。

  「費芷玉,這名字好熟。」

  「唉,你沒見識,就是那紅袖樓的頭牌,見一面要五十兩的花魁,十五歲開始接客,讓無數人傾家蕩產的費芷玉啊。」

  「哦,是那個妓……」想起在佛門之地,於是硬生生住嘴,「是她啊。」

  「做皮肉生意還來佛寺,污染佛門淨地,這太不應該了吧。」

  「話也不能這樣說,她出身也可憐,菩薩慈祥,普渡眾生,眾生自然包括她在內的,這靜心山也沒說過下等人不能來。」

  「你這話倒也在理,不過她既然多的是裙下之臣,又有什麼事情來求菩薩?」

  幾人一陣討論,那登徒子更樂了,「原來就是……哈哈哈,那又何必端什麼清高,還什麼小姐,笑死人了,五十兩我也有,這便給了你,陪大爺一回。」

  卓正俏就見費芷玉衣裳的胸口出現深色的水珠印子,剛開始還不明白,後來驚覺,那費芷玉是哭了啊。

        眼淚落在衣服上,這才染深了衣服。

  這群沒用的男人,欺負女人為樂,簡直可惡——

  正想往前,卻沒想到言蕭更快,一下子擋在那登徒子跟費芷玉中間,「費姑娘是跟我來的,有什麼事情?」

  言蕭身形高大,又是一張窮凶極惡的臉孔,穿得一身富貴,敢以一對多,還氣定神閒,這下那群人拿不定他什麼身分,也不敢貿然說什麼。

  言蕭瞇起眼,威風凜凜,「我再說一遍,費姑娘是跟我來的,你們想找人,得按照規矩,看她願不願意見人,在路上攔人那可不行。」

  卓正俏馬上大聲說:「就是,我們東瑞國是沒王法了嗎,路上看到姑娘貌美,就想騒擾,好生不要臉。」

  那幾人一看,又來一個?

  這兩人是什麼身分,怎麼不怕他們?

  對了,聽說知府的侄子跟幾個朋友最近從京城來梅花府遊玩,該不會就是他們吧?

  不想不像,越想越像,對對對,這穿著黃衣的白淨小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至於那身形高大的,長得那樣凶惡,真跟知府有三分像,應該是伯侄沒錯。

  知府的侄子呢,一想就蔫了,幾人我看你,你看我,連場面話都不說,一下子溜了。眾人見沒熱鬧可看,瞬間散去。

  那青衣丫頭從地上爬起來,一下子撲過去,「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沒護著小姐。」

  「怎能怪你。」費芷玉的聲音顫抖,想來是忍著哭泣,「多謝兩位大爺出手。」

  卓正俏搶先一步,「不用謝,費姑娘下次出門,可以在帷帽下面縫上一些珠子,有了重量,風就不會這樣容易把帷帽吹起。」

  青衣丫頭連連點頭,「這主意好,小姐,我們回去就縫上。」

  費芷玉對兩人一個屈膝,「不知道兩位大爺住哪裡,回去讓我準備一份禮物送上,感謝今日相助。」

  「不用不用。」卓正俏笑著搖手,「我們不過是做人應該做的事情,費姑娘不用掛在心上。」

  費芷玉頓了頓,「是奴家不好,沒想到自己的身分……」

  卓正俏一呆,「我不是那意思,真的——」

  看來這費芷玉太敏感了,也是啦,她小時候過得應該也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後來沒想到被賭輸的父親賣給青樓,肯定又難過,又羞恥。

  想想於是道:「我們就住在城北的喜來客棧,不過費姑娘真不用費心,給我們一籃蘋果就行了。」

  那費芷玉輕笑一聲,「多謝兩位大爺今日出手,就此別過。」又行了一個屈膝禮,這才帶著青衣丫頭轉身走了。

  卓正俏看著她的背影,想著,真是美人,連走路都好看……不像自己,祖母老嫌自己走路沒有女孩子的樣子,但要她像費芷玉那樣走路,她也做不到啊,有點扭,但扭得風情萬種的,啊,好想學會那樣走……

  「還看,人都走遠了。」言蕭淡淡的說。

  卓正俏回過神,心想,怎麼覺得他說話有點酸呢?

  哦,她知道了,看費芷玉美貌,被迷上了,所以不准別人看她,口口聲聲家裡有妻子,要好好對妻子,現在看到天仙就變了一個人,豬哥。

  兩人沿著石階一邊往下。

  言蕭道:「你家裡真是把你保護得太好,那費芷玉耍手段呢,這也看不出來?」

  「啊?可,你不也替她出頭了嗎?」

  「不是說那個,那是真的被欺負,身為人,得出面幫幫她,這是對的,不過後來我們婉拒她的謝禮,她說的那些自傷的話就是手段,你居然上當了。」

  「我?」卓正俏大驚,「不是啊,她看起來很可憐。」

  「她先前是說『我』,後來改成『奴家』,這自眨身分,本來就是手段的一種,也就你會上當。」

  卓正俏噎住了,好像對耶,「我怎麼知道……慢著,你怎麼知道的?」

  「我經常來往應酬,自然懂這種手段。」

  「你很常去青樓?」

  言蕭也不否認,「就為了談生意,又不是為了姑娘。」

  「但那裡有姑娘啊,都是坐在客人大腿上伺候喝酒的,你這……你……原來你……」正俏你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就是滿肚子不高興。

  言蕭皺眉,「三流的館子才讓姑娘在大腿喝酒,我可不去那種地方。」

  「就算一流的地方,還是很下流啊。」反正還不是鶯鶯燕燕,左擁右抱,漂亮的姑娘笑靨如花,想想就覺得低級。

  「我又不是為了去玩,是談生意,談完事情,這便回家了。」

  「回家?」卓正俏一臉懷疑,「你不在那邊住一晚?那邊的姑娘又美又溫柔,你捨得這樣走?」

  「我才不住那種地方。」

  「真的?」

  「自然是真的,騙你做什麼。」

  卓正俏要撤回前言,他不是豬哥,他還是她心目中的言蕭。

  然後想想,又不對啊,他們剛剛的對話怎麼有點奇怪?活像吃醋的女朋友跟辯解中的男朋友?

  唉,不對,他難不成喜歡自己?問題自己現在是許月生,不是卓正俏。

  他是同性戀!

  是啊,一定是這樣——卓正俏突然聯想到很多東西,言老太太不喜歡他,言太太拼了命的要把汪嬌寧塞給他,東瑞國男子多半十五六歲成親,這個言蕭卻遲遲到十八歲這才定下婚事,明明是皇商,這樣高的身分卻娶了一個小戶之女。

  言太太第一天就把她趕回家,是怕家裡的事讓外人知道吧。

  至於汪嬌寧自然是知情人的,父母雙亡的她需要一個避風港,姑姑家是個好地方,至於孩子問題就更簡單了,春香粉效果卓絕,一點起來,不管對象是誰,男人都能雄風大振,等有了孩子,要過日子就不難了。

  原來是這樣,一切都有了答案。

  轉頭看看言蕭的臉,心裡想,言蕭,你是不是喜歡上許月生了,可我是卓正俏啊,我是女子,還是你的前妻——對了,這陣子太開心,她都忘了,自己是來找他要和離書的。

  可是啊,她現在沒那麼想要和離書了,他喜歡許月生也好,自己還是想跟他多多相處,因為以後也沒機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8 10:39 PM 編輯

【第五章】   這天殺的緣分哪

  卓正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摸摸自己的心口,總覺得不太對勁,但又不太想承認,這才幾天呢……可是這種事情哪有什麼道理……

  花好跟月圓兩人小心翼翼,小姐從小就是坐不住的性子,這回怎麼這樣古怪,月圓有跟去靜心佛寺,內心暗暗想,難不成是去拜了菩薩,所以定下來了?

  雖然覺得奇怪,但小姐在想事情,奴婢怎能打擾,於是安安靜靜的服侍著,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叩,叩,有人敲門。

  月圓開門,見是言蕭,後頭還跟著遠志,回頭道:「是言二公子。」

  卓正俏連忙從床上爬起,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到外間來,見到言蕭,又是高興,又有點奇怪,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要說到了睡覺時間也不為過。

  「有點事情。」言蕭又補充,「想私下說。」

  花好跟月圓當然沒那樣傻,私下說,就是不想有第三人在,於是兩人一屈膝,都退出房間。

  卓正俏滿頭問號,但能見到言蕭,還是高興的,「你這麼晚找我,什麼事情?」

  「我沒有,是遠志,但我是遠志的主人家,出個面代表對你的重視。」

  卓正俏就想,古代人真的太麻煩了,一個下人想找另一家的公子,自家公子也得出面,不然就是不尊重對方。

  就見遠志往前一跪,「小的有件事情想求許公子。」

  「有話起來說,我不愛人下跪。」

  「是。」遠志站起來,卻是不太好意思。

  卓正俏就奇了,「什麼事情呢?」

  「小的……想替月圓姑娘贖身……」

  卓正俏瞪大眼睛,遠志?月圓?什麼時候的事情,她怎麼不知道,「你你你,你跟月圓說好了?」

  燭光下,遠志的臉浮起兩團紅,「沒有,就是想替她贖身。」

  卓正俏懂了,古代,女子的意願不重要,遠志替月圓贖了身,月圓就得跟著他,不管她願不願意,「這事情我得問問月圓,她同意,也不用贖身銀,看在她跟了我多年,我自然歡喜送她出嫁,但若月圓不願意,我便不能答應你。」

  「小的……是誠心想娶月圓姑娘的。」

  「你跟我說說,家裡有些什麼人,你在言家是給聘的還是賣斷的,抑或者家生子,這些都得老實說。」

  「小的是賣斷的,從小賣入言家,幸得大管家提拔,去服侍了公子,跟老家已經沒什麼往來,這幾年也存了一點銀子,可以在外面買個一進的小宅子,將來若有幸成婚,白天到言家當差,晚上可以回自己的住處,小的不愛酒,也不會碰賭,若是月圓嫁給我,我肯定好好待她。」

  卓正俏想,聽起來不錯,不酒不賭,老老實實過日子,這樣很好,「不過遠志,這才幾天呢,你怎麼就這麼快想娶她了?」

  「幾天已經夠了。」遠志一臉理所當然,「小的見到她,心裡就高興,就算她罵我,我心裡也都是甜的,以前都不曾這樣,以後也不會有了,小的想著我們兩戶人家都是在京城,卻在這遙遠的梅花府相遇,這就是緣分,小的想早點說,免得等我們到了城南,許公子又去了大舅舅家裡時斷了聯絡。」

  這麼說也有道理,「我晚點問問,明日給你答案。」

  遠志又跪下磕了一個頭,「多謝許公子。」

  原來是這回事啊——前兩天從靜心山回來,這言蕭就是早出晚歸了兩日,自己則在附近連聽了兩天的琴,悠閒歸悠閒,但還是想他陪。

  卓正俏啊卓正俏,你腦子都在想什麼,人家是來梅花府做事情的,你自己也有事情要辦,怎麼滿腦子都是這些。

  可是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卓正俏看到言蕭眼中略有疲態,「你這兩日辛苦了吧?」

  「還好。」

  「早點回房,好好睡一覺,若是真忙,初八也不用跟我去城東馬場了,我自己去就行,你還是以大事為重。」

  「不,說好了,我陪你去。」

  卓正俏被甜到了,露出笑意,「那你這幾日可得把握時間,好吃好睡,免得到時候沒精神陪我。」

  「一定。」

  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神看出笑意。

  過了一會,言蕭才開口,「晚安。」

  卓正俏戀戀不捨,「晚安。」

  言蕭跟遠志離開後,花好跟月圓進得房間,卓正俏把月圓拉到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別的不說,月圓的確長得不錯,眼睛大大,膚色白皙,但個性卻是小辣椒,相遇以來,月圓好像對遠志就沒好話,沒想到遠志卻上了心。

  不過俗話說,冤家,冤家,就是這意思吧。

  「小姐,您怎麼啦?」月圓被她看得一臉懵,「笑得這樣奇怪。」

  「我就是覺得你們兩個也大了,該給你們說門親事才妥當。」

  月圓出現不好意思的神色,「奴婢要一輩子服侍小姐。」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不過更不能耽誤你們了,你們倆都十五歲,也該好操辦起來,免得耽誤生娃。」

  月圓臉上浮現兩團紅暈,成親生娃,好哪,雖然娘說,讓她跟小姐過門,將來給姑爺當姨娘,這樣好日子就來了,可是她不想。

  卓家對姨娘已經算很好了,該有的都有,太太許氏更是大度容人,哪家姨娘像卓家的姨娘一樣,個個一覺到天亮,養得白白胖胖,可是即使這樣,姨娘還是活得小心翼翼,卑微得不得了,月圓不想這樣。

  大老爺對太太可好了,平起平坐,有商有量,即使太太不能生兒子,也從不嫌棄,人人都知道大老爺最愛的不是自己的兒子女兒,而是是太太許月玉。

  月圓從小在卓家長大,羨慕那樣的夫妻情深,不想攀富貴,只想找到一個對自己好的,夫妻恩恩愛愛,養兒育女。

  寧當小戶妻,不當大戶妾。

  此刻見得小姐問起,知道是好機會,於是小聲回答,「月圓沒想過要嫁高門,卓家有小廝,等我們回了京城,請大管家幫忙說一聲,挑個人品好的,月圓已經滿足了。」

  「那言二公子的遠志,你看怎麼樣?」

  月圓驚訝,「遠、遠志?」

  「是啊,你看他如何?他剛剛求言二公子陪著過來,就是想求娶你,不過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接著便說起遠志的家庭背景,又說他不酒不賭,也能自己買小宅子。

  言家家大業大,言蕭是掌家人,遠志又是言蕭的左右手,將來的發展還很難說,就算不能更上層樓,保持現在的生活水平也不成問題。

  而且遠志的外貌也不錯,雖然有點黑,但看著順眼。

  品貌可以,家庭簡單,有前途——對於一個東瑞國的女子來說,這樣算是很好了,成親後只要伺候丈夫,很輕鬆的。

  花好高興起來,「月圓,你不是一直就在找這樣的人嘛,我瞧著遠志還行,言家這樣大,將來吃飯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月圓就是被賭鬼老爹賣進卓家的,賭鬼老爹平常不是賭,就是喝得爛醉打人,所以月圓最恨酒跟賭,「可、可是言太太這樣對小姐……我若答應,以後就是吃言家大米,這樣豈不是對不起小姐?」

  卓正俏笑了起來,「傻丫頭,我自己都跟言蕭來往了,你嫁給遠志怎麼了?難不成言太太對我如此,我要把言家所有人都恨上嗎?人生要往前看,傻瓜才把仇恨放在第一位,你從小在我身邊,總該對我的性子有所了解,我是真的不會介意。」

  月圓小聲,「可是我幾次對遠志都很凶……」

  花好噗嗤一笑,「說不定他就是喜歡小辣椒呢。」

  卓正俏知道事情應是成了,古代女子能挑的對象都不多,通常也只能看客觀條件,客觀條件不錯,那就可以,感情?一起生活著總會有的。

  「月圓你晚上好好想一想,明日我去回覆言二公子。」

  月圓一下漲紅了臉,「奴婢不好,讓小姐費心了。」

  「月圓,我最後再跟你說一句,婚姻是大事,你考慮自己就好了,懂嗎?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你只要想『能不能跟這人過下去」,『想不想跟這人過下去』,這樣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謝小姐開導。」

  卓正俏晚上自然睡得很好,夢見自己去騎馬,馬術驚人,跑過了一個又一個山頭,愜意得不行。

  一早起來,梳洗過後,月圓結結巴巴的回答,「奴婢想了一夜,可可可……可以。」

  花好攬住她的肩膀,「月圓,恭喜你了。」

  卓正俏也替她高興,十五歲,是該找個好人家了,與其等到回卓家讓大管家配,不如嫁給一個喜歡自己的。

  客棧送來早飯,一樣是四個菜配白粥,卓正俏又另外點了一個繡球干貝,等廚房送來了,便叫月圓拿去言蕭那邊,說是自己點給他吃的。

  月圓的臉騰一下紅了。

  等回來時,卓正俏眼尖,看到她手上多了個玉鐲子,臉上又害羞,又高興,心想,好啊,這遠志只怕第一天就看上月圓了,居然連鐲子都偷偷買好。

  後來又想,人跟人之間真的太難說了,自己為了和離書南下,還以為要找言蕭一陣子呢,沒想到就在河驛碰上了。

  他們這對前夫妻都還沒把話說開,月圓跟遠志倒是成了好事。

  日子過得很快,卓正俏照例整天吃喝玩樂,瞬間就到了初七——明天就可以去騎馬了,開心。

  一整天都在想著騎馬這件事情。

  申時晃晃悠悠的從琴室出來,因為距離客棧也不遠,這便走路,一路哼著小曲,興致好得不行。

  卻沒想到一踏入客棧,旁邊一年輕聲音道:「……正俏?」

  卓正俏嚇得魂飛天外,誰?是誰?江南怎麼會有人認得她?

  一轉頭,汗毛都要豎起來,大舅舅家的表哥?許天方。

  許天方大步走過來,「正俏?真是你?」

  「不是我。」

  「卓正俏!」

        「表哥。」卓正俏眼見躲不過,只能認了,「表哥,你怎麼會在這?」

  許天方都要被她氣笑了,「你還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要不是你明明到了梅花府,卻一直在外面不到許家,爹也不會讓我出來找,原來你女扮男裝在外頭晃?」

  「男裝方便嘛。」

  「你信上只寫喜來客棧,也不講清楚,這是我找的第三間喜來,小二說沒有姓卓的,幸好我想著也許你是化名出來等著,要不然真找不到你,我爹娘很擔心你。」

  「表哥……表哥別生氣,我信上已經跟大舅舅說了,玩一陣子就過去,也不是整個人消失不見啊……」

  許天方怒道:「上去收收東西,跟我回許家住,還有,這什麼衣服,堂堂一個大小姐穿成這樣,先換好衣服再出來。」

  卓正俏縮了縮脖子,她這表哥是大舅舅的長子,從小培養起來的,每半年會到京城批貨一次,都是住在卓家,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表哥不吃軟,不吃硬,卓正俏連自家親爹都不怕,但還真有點怕這表哥,真不知道表嫂怎麼跟表哥相處的,這樣油鹽不進的脾氣,怎麼伺候?

  現在要回許家?可是明天要騎馬呢!回了許家,那就是卓家大小姐,萬萬不可能再出門了。

  「表哥,我真的是有事情才留在這喜來客棧的,過幾天我一定回許家。」

  「過幾天?明天都不行,就是現在。」

  「不行啊表哥,我東西還沒拿到呢!」

  許家跟卓家雖然距離遙遠,但許月玉這妹妹跟真正的許月生卻是信件往來頻繁,算算時間,許家應該也知道她成親後第二天就被休了的事情。

  「表哥啊。」卓正俏壓低聲音,「我還沒拿到和離書呢。」

  「言家在梅花府也有名聲,言蕭不難找,跟我回許家,我替你把人找出來。」

  「不用不用,我已經找到了,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說。」

  許天方對這表妹還是有幾分疼愛的,見她一臉哀求,也有點心軟,「正俏,你終究是女孩子家,住客棧哪有住家裡安全,知道你要來,爹可是催著管家一早就把房間準備好了,怕小丫頭服侍不周到,還特地去買了大戶出身的丫頭備著。」

  聽到大舅舅對自己的心意,卓正俏眼圈一紅,「謝謝大舅舅。」

  「你知道就好,還不快點上去收拾,跟我回去。」

  「再幾天,再幾天就好。」卓正俏眼見不成,只好老實說了,「明天約了人騎馬,等回到許家,萬萬不可能再出門,表哥就讓我騎完馬再回去吧,我也想把該買的東西買齊,總要幾天時間……」

  話還沒說完,眼角瞥到言蕭正從馬車出來,差點魂飛天外,哀求著,「表哥表哥,你待會可得配合著我說話,拜託,求求你了,有什麼我回許家時再談——嗨,言二公子,今日這樣早?」

  最後兩句話,自然是對剛剛回來的言蕭說的。

  言蕭蹙眉,「不早,已經酉時。」看到旁邊一年輕男子,做生意習慣的人自然早早交換姓名,拱手便道:「在下言蕭,敢問貴姓大名?」

  許天方心裡奇怪,姑姑信上寫的,表妹夫就叫言蕭?表妹不是被休了嗎?怎麼兩人又在一塊了?眼見卓正俏面如土色,倒也有點於心不忍,「在下許天方。」

        言蕭道:「也姓許?」

  卓正俏連忙插在兩人中央,「這是我表哥。」

  言蕭奇怪,「同姓怎麼會是表哥?」同姓是不可能成親的。

  「傲,我說錯了,是堂哥,堂哥。」

  許天方略帶責怪的看了她,正俏你這丫頭搞什麼鬼?

  像是在解答一樣,外頭一個小孩子提著鱸魚跑進來,遞給小二,「許月生公子定的,錢已經給了。」

  小二收下,「好咧。」

  卓正俏都不敢看表哥了——她不到許家住,還用大舅舅的名字在外面晃。

  彷彿怕事情不夠熱鬧,一個青衣婢女提著一籃蘋果,過來,一見人,喜孜孜的往前行禮,「婢子見過兩位大爺,我家小姐姓費,兩位大爺可還記得。」

  卓正俏覺得自己天靈蓋快被劈成兩半,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但又不能趕她走,「記得記得,你家小姐可安好?」

  「我家小姐挺好,多謝大爺問起,今日給大爺送蘋果來了,是小姐親自去市集選的。」那青衣丫頭臉色喜悅,「我家小姐另外寫了信。」

  卓正俏以為那費芷玉是煞到言蕭,畢竟當時他往前一站,那可是威風凜凜,可沒想到青衣丫頭把懷中的香籤遞給了卓正俏,「我家小姐想請大爺一敘。」

  許天方長年做生意,自然聞得出來那丫頭身上的香氣,濃郁撩人,只有青樓的姑娘會用,這丫頭近身服侍,所以被沾上了,忍著怒氣,「敢問你家小姐是?」

  那青衣丫頭見他跟小姐的意中人站一起,於是也十分禮貌,「我家小姐是紅袖樓的費芷玉。」

  完蛋了。

  卓正俏已經不敢抬頭,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全部擠在一起?

  許天方都被氣笑,「你不回許家,還認識了大名鼎鼎的費小姐?」

  「表……堂哥您別生氣,我這……我不是……我跟言二公子就是看到費小姐遇上困難,隨手幫了一把而已。」

  那青衣丫頭眼見自己惹了麻煩,連忙跪下,「大爺,您別誤會,這位小爺真沒來過紅袖樓的,是奴婢話沒說清楚。」

  言蕭看卓正俏這樣好聲好氣的相求,那堂哥卻始終一張冷臉,也隱隱不高興,「男子漢大丈夫,眼見姑娘有難處,出手幫忙是應該的,許兄何必如此?」

  唉,言蕭,我知道你是幫我說話,可是現在這樣是火上澆油啊。

  許天方正想發作,卓正俏一臉可憐兮兮的,「堂哥……」

  想到這表妹從小被管束,也難怪一出門就像脫韁野馬,想著家裡最近忙著許蕊的婚事,她進了許家的確不太好再出門,於是重重拂了一下袖子,「你定定心神,三天後一早我來接你。」

  卓正俏知道表哥是准自己去騎馬了,不過三天後就結束自由生活,有點高興又有蔫,「知道了。」

  「花好,月圓,好好照顧你們家……公子。」

  花好跟月圓一直大氣不敢出,現在連忙說是。

  那青衣丫頭吶吶的說:「婢子是不是給大爺惹事了?」

  「不關你的事情,蘋果我收下了,替我謝謝你家小姐。」

  「那大爺您來不來?」

  「我——」

  「他不去。」言蕭打斷她,「多謝你家小姐就好。」

  言蕭的壞人臉還是很有用的,那青衣小婢話都不敢多說,縮縮脖子走了。

  卓正俏想,早知道在琴室多聽一個牌子,就算避不開表哥,好歹避開費芷玉的婢子,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尷尬,好像都是她的錯一樣。

  言蕭問:「你要回大舅舅家住?」

  「……對,都被找到了,不回去也不行。」

  「跟我回房。」

  卓正俏想著,不會吧,這邊也有事?

  心裡實在很不想面對,但也說不出拒絕的原因,只好跟著他上樓,回房。

  就見言蕭磨了墨,提筆寫了兩行字,稍微吹乾後給她,「這是我京城的居所,這是我梅花府的茶莊,我每年都會來兩趟,你收好,過來這裡把你京城的居所跟梅花府大舅舅家的居所寫給我。」

  卓正俏心裡有點波動,他這麼認真,原來就是怕兩人斷了聯絡……

  要不要跟他說自己就是卓正俏,已經被言太太休了……

  不行,不能現在說破,她還要騎馬!

  想著在紙上寫下一行,京城的住處是萬萬不敢寫,萬一他記得妻子卓氏的住處,那不就露出馬腳,於是只寫了大舅舅家,又想,假設他真的上門找許月生,看到一個中年大叔出來,不知道會怎麼想。

  大舅舅應該也會莫名其妙……噗。

  言蕭不解,「笑什麼?」

  「我只是突然想起人跟人之間的緣分,你信不信天定?」

  「不信。」

  「你以後會信的。」以後當你知道許月生就是卓正俏,你會信的。

*             *             *

  「你倆總算來了。」褚壯一臉笑嘻嘻,「我這幾天忙得很,等的就是這天跟我的老朋友,新朋友,痛快一番。」

  卓正俏也很喜,「阿壯,我們快去看馬。」

  「我說月生,你樣子看起來斯斯文文,怎麼個性這樣著急?」

  「我想騎馬可是連夢了三天呢。」

  言蕭就聽得他們一口一個阿壯,一口一個月生,想起褚壯那日去他那邊,支支吾吾的說自己在意許月生,他突然慶幸自己一早就說會一起來,不然放任兩人一起,還不知道會出什麼大事。

  褚壯笑著招呼他們進馬廄,扔給他們一人一塊大圍裙,「擦擦,頭髮,身上,都擦擦。」

  卓正俏一聞,打了個噴嚏,「這什麼味道,這樣重。」

  「工人喂食牧草時穿的,馬兒天天聞,聞習慣了,知道人來就有東西吃,所以等下過去,他們先聞到就不會掙扎,再喂點蘋果,蘿蔔,那就是好朋友了。」

  卓正俏一聽,懂了,連忙把那塊布擦擦頭,擦擦身體,然後又打了個噴嚏。

  眼見言蕭跟褚壯都是關心神色,連忙說:「沒事沒事,就是那牧草屑,吸了鼻子癢。」

  馬兒,馬兒,我來啦。

  褚壯又帶著兩人出來,寬闊的馬場有五十幾匹馬散著,有的自己在跑步,有的則是晃著尾巴走來走去,十分悠閒。

  師傅牽來兩匹,都是紅棕毛,眼睛很大,鼻子濕濕的,太陽照射下,皮毛油光水亮,顯得照顧得很好,兩匹踏步而來,從鼻子發出響聲。

  卓正俏驚嘆,「這馬真美。」

  褚壯一臉得意,「可不是,這是南里國的馬,脾氣非常溫馴,最適合初學者了,來來,先喂點東西,讓牠們開心一下。」

  卓正俏拿起切了一半的蘋果在手上,那紅棕馬低頭,就著她的手把那半顆蘋果吃掉,還添了她的手,癢癢的,她看著言蕭的方向,喜孜孜,「你看到沒?你看到沒?牠舔我。」

  言蕭含笑,「看到了。」再遞了半顆蘋果給她。

  卓正俏又喂了馬,那紅棕馬不但吃了,這回更親熱,還湊過來聞聞她,卓正俏摸摸牠的背,心裡喜歡得不行,心想不知道褚壯這馬賣不賣,這麼親人可愛,買回去她就天天帶著牠在院子跑。

  將臉靠在牠的頸子旁蹭了蹭,熱呼呼,毛茸茸,感覺好得不行。

  褚壯見她這樣,越發覺得可愛,心想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他娘前兩日跟他說起娶親的事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突然又覺得不能這樣不孝,他如果跟許月生在一起,那就只能背出褚家,他可以啊,但他的母親會很可憐。

  想了幾日,孝道還是勝過了感情。

  現在看許月生,還是喜歡的,更喜歡了,但他還是打算娶妻生子,讓母親開心。

  看許月生這樣喜歡那匹紅棕馬,晚點就送給他,以後他看到馬就會想起自己,這樣也很好。

        卓正俏跟那馬又親熱了一下,忍不住翻身而上,「阿壯,牠們平常跑馬的方向是哪裡?」

  言蕭見狀,也翻身上馬。

  「你們等等我。」褚壯吹了一聲哨子,就見草地上原本一頭正在吃草的馬快步過來,「跟著我。」

  褚壯領路,卓正俏第二,言蕭第三,三人一下跑了出去。

  剛剛在馬棚,褚壯已經跟他們說得很清楚,「馬這種動物,一定要有山頭給牠跑,所以我自己養馬,賣馬,那是連山頭都包下來了,有好幾條不同的路,能跑的就去跑山路,不能跑的走平地早晚半個時辰也行,待會想挑戰一下的就走山路,在左邊,想活動活動就好的就騎平地,在右邊,牠們都已經跑習慣,認得路了,會知道怎麼回來。」

  三人縱馬而出,過了一刻多鐘,到了交叉路口,褚壯那匹毫不猶豫就往山路去,他是養馬人,自然天天跑山路,平地對他來說不算路。

  卓正俏有自知之明,一下往右去,平跑就好,山路太顛,她覺得自己也應付不來。

  言蕭第三,見卓正俏往右,也跟著往右了——對他不知道哪來的保護欲,就是覺得得看著,免得出事情。

  卓正俏一路快速往前,眼前景色快速往後,耳邊生風,晚秋了,但卻不覺得冷,內心想著再快一點,真刺激。

  就見要經過山坳,那馬慢了下來,穩穩當當轉過了彎,這才又繼續加速。

  卓正俏摸摸馬背,穩當的孩子,做得真好。

  慢著,眼前泥巴路中央的是什麼?會動。

  不過轉瞬,那東西已經到眼前,卓正俏臉一下綠了,是蛇,盤據在路中央,昂首吐信,樣子凶惡。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紅棕馬好像受了驚嚇,速度突然快了起來,而且是瞬間快了一倍以上,卓正俏覺得整個人快飛起來。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牢牢抓住韁繩回頭,看到言蕭越來越遠。

  「拉緊韁繩,別放手。」言蕭的聲音傳來。

  卓正俏有點怕,聲音帶著哭腔,「牠嚇到了,現在不聽我的話。」

  「拉緊韁繩,腿夾緊,別怕。」

  卓正俏閉起眼睛,任憑紅棕馬發狂似的在泥巴路上狂奔。

  馬蹄聲一下一下,好像敲打在她心上,她想摸摸牠的後頸,安慰安慰牠,沒事,一條蛇而已,但她就是做不到,她怕手一鬆開,自己就被顛下去。

  紅棕馬已經開始往沒有路的山坡跑去了,瘋狂的往上跑。

  那坡很陡,根本沒有路,有很多藤蔓,紅棕馬幾次差點絆倒,又迅速爬起來奔跑。

  卓正俏無助的又回頭看,言蕭已經遠遠被甩脫了——被嚇到的紅棕馬跑得太快了,他那匹很正常,根本追不上。

  老天,自己會不會被甩下來?

  時間到底過了多久?

  半個時辰?還是一個時辰?馬兒馬兒,你停下來啊。

  卓正俏已經被顛得很不舒服了,頭暈暈的,再這樣下去不用馬顛,自己就會掉下去,手好抖,也快沒了力氣。

  馬兒,停下來啊。

  這裡一片山路,萬一掉下去,不死也會去半條命,就算能活,都不知道要幾天才會被發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再也沒半分力氣了,就在紅棕馬一次瘋狂的爬坡下,卓正俏整個人被甩了下來,就這樣順著坡地滾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失去了知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9 01:12 PM 編輯

【第六章】   馬場驚魂知情意

  言蕭就看著前方的人在他眼前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後消失不見。

  心裡急,可是一匹正常的馬怎麼都跑不過一匹受驚的馬。

  他明白,許月生心裡一定很怕,他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滿臉害怕……然後很快的他眼中就只剩下深山老林的景色。

  言蕭雖然是生意人,但對狩獵極感興趣,所以也勉強能辨出草叢中哪裡有馬踏過的痕跡,順著這痕跡,一定可以找到。

  那馬只是受驚,一定會有力氣用盡的時候……

  只希望許月生能一直拉緊韁繩,撐到最後,萬一……他不願想,醒醒精神,又拍了拍馬匹,讓牠再快一點。

  看草痕就知道,許月生腳下那匹馬真的瘋了,盡往沒路的地方去。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現在一定很害怕……

  言蕭完全無法控制的不斷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然後去逛市集,這時候想這些真的很不吉利,好像要失去什麼一樣,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不斷的想,就連很細微的東西,像是他們在茶園吃飯,自己給他舀了一杓子炒黃豆,他微笑的樣子……

  老天好像在暗示他即將會有離別,可是他真的不願意去想,即使有一天會天各一方,也該是彼此都好好生活,而不該是永別——言蕭搖搖頭,自己在想什麼,許月生那人這種個性,應該好好享樂人間,而不是有什麼意外,不對,言蕭,別再想了,許月生一定會吉人天相,他們還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或許將來給自己的孩子定個娃娃親,從朋友變成親家,這樣也挺好。

  就這樣往前跑了一個多時辰,總算看到前頭不遠處有影子。

  言蕭心裡一喜,連忙催馬往前,卻只看到紅棕馬獨自在樹林徘徊,馬背上沒有人……沒人,沒有人……

  言蕭只想往最好的方向去想馬停了,許月生自己下來了。

  於是他勒住馬匹,大喊,「許月生!」

  聲音很大,驚起了不少林鳥,空谷回聲四起,許月生,許月生,許月生……

  大樹林立,往上看過去天空只剩下狹窄一塊,林鳥飛起,樹林中秋風吹過,只覺得一陣陰寒。

  這麼安靜的地方,許月生若在,一定會回覆他。

  可是言蕭沒聽到半點回答。

  「你在哪裡?」

  依然只有山谷回答他,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言蕭定睛,那馬蹬上有東西。

  驅馬過去,下馬後拿起那馬蹬上的東西,是一塊布,撕裂狀的,顏色就是許月生今天穿的湖水色。

  雖然不願意,但他也知道結果就是最壞的那種:許月生掉下去了。

  他深呼吸幾口氣,定下神,翻身上馬,沿著原路回去,這一路不趕快了,而是慢慢來,左右草叢都看,希望能發現他的人影。

  一次一次大喊,許月生,許月生。

  一次一次失望,回應給他的永遠都是安靜。

  這山上除了風吹樹葉,沒有其他聲音。

  有時候以為聽到了什麼,欣喜轉頭,卻發現只是自己的回音。

  他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但越是這樣想,越是冷靜不下來,頻頻算著時間過去多久,許月生若醒著,眼見四下無人,一定害怕,萬一昏迷,更是得快點帶他回來找大夫,總之,一刻都耽擱不起。

  言蕭心裡的緊急跟焦躁達到最高點,這時候他覺得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許月生能活著,能活著就好,即使有傷,就當成老天度劫,總之,別把他帶走,他們還沒一起喝過酒,也還沒一起談論過人生,他家裡有些什麼人,自己都不知道,能養出那樣的孩子,許家一定是個有趣的家庭,他想多了解一點……

  來時快馬一個時辰,回去慢慢走了三個多時辰,這才終於回到原處,他什麼都沒看到,攥緊手上那塊湖水色的布料,許月生,你掉在哪裡了?

  不行,他現在一個人而已,對這附近也不熟,還是得回去讓褚壯找人來,這是他的地盤,一定有辦法。

  於是立刻策馬回去。

  他從來不信鬼神,但這時候他真誠的希望有老天爺,老天爺能聽到他祈求的聲音,拜託一定要保佑許月生,讓他好好的。

  回到馬場,褚壯大笑,「你是不是太久沒騎馬了,這會騎瘋,我們都吃過中飯……月生呢?」

  「他的馬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狂奔起來,我已經找了一次,沒找著,你快點讓底下的人一起出來幫忙找。」

  褚壯一聽大驚,「他人不見了?」

  言蕭著急,「是,我已經沿著路尋了一遍,但沒有發現,多半是中途被甩脫,又滾了出去,這才不在路邊,你快點,這天氣如果晚上前找不到,他就算不大病一場,也得休養上好幾日。」

  深秋露重,何況這是在無人山郊,一旦入了夜,水氣寒氣一起來,許月生那單薄的身子肯定扛不住。

  褚壯一吹哨子,一下子就聚集了二十幾個漢子,褚壯也不多說,「今日客人不見,大夥換上騎馬裝,都出去找。」

  這時候在屋內等的花好跟月圓出來。

  兩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見到言蕭,還笑咪咪的問:「哎,言二公子?我家公子呢,您們沒一塊。」

  言蕭想怎麼也不能瞞這兩丫頭,於是回答,「那馬受驚,你家公子人不見了,我們正要出去找。」

  兩丫頭的笑容僵在臉上,花好恢復得比較快,「我家公子……不見了?」

  「是。」

  花好轉向褚壯,「您不是說那馬最是溫馴?我家公子不過貪玩,他馬術沒有很好,怎駕馭得住瘋馬?」

  月圓更是眼眶馬上紅了,「我也去找。」

  言蕭皺眉,「你不會騎馬,又不熟這裡,兩人乖乖在這等,給你家少爺燒幾道菜,他肯定餓了。」

  月圓下跪,眼淚流了下來,「求言二公子一定要把我家公子帶回來。」

  「我一定盡力。」

  就在這時候,褚壯那二十來人都已經換好騎馬裝束,也把各自的馬牽了出來,眾人一起朝馬受驚的跑馬痕跡尋去。

  言蕭已經來回幾遍,他熟,於是由他帶路,一大隊人馬這便往山上奔去。

  心裡著急,也顧不得禮貌,直接命令,一個人找一段,上坡下坡都要找,找到的人放煙花。

  不得不說這幾個跑馬山頭實在太大了,饒是二十幾個人,也只能分散找其中一部分,而且因為擔心許月生掉入草叢,也不敢快馬跑,怕萬一踏到他,後果不堪設想。

  言蕭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心裡想著許月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昏迷,醒著可有受傷,萬一昏迷,這山中可有野獸?

  言蕭正在胡思亂想,就看褚壯放了白色煙花。

  「褚壯,你是在做什麼?」

  褚壯一臉為難,「太晚了,這都是山路,堅持找下去,我的人會有危險。」

  言蕭不敢相信,「你要收隊?」

  「是。」

  言蕭怒目而視,「褚壯!」

  「我知道你著急,我也著急,但是人命是無法取代的,我這些兄弟都有家庭孩子,我得對他們的老娘跟婆娘交代,萬一為了找人,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樣都賠不起,言蕭,你得明白我。」

  在山上討生活的人,都知道山的可怕,於是等白色煙花一放,就陸續收隊。

        言蕭知道無法要求,於是跟著大隊人馬回到馬場。

  天色全暗了。

  言蕭道:「褚壯,我知道你有你的為難,那給我火把跟水壺,幫我準備一些乾糧,這應該可以吧。」

  褚壯道:「言蕭,你聽我一句勸,這山上不是賭氣的地方——」

  「我知道。」言蕭打斷他,「替我準備。」

  褚壯跟他認識幾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氣,於是無奈的命人準備。

  這時候花好跟月圓兩人跑出來,眼見大家沒有找到人的喜氣,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花好才剛剛病癒,身子還虛,晃了晃身子,居然癱了下去。

  月圓也沒去管她,直直到言蕭前面跪下,「謝謝言二公子,還請言二公子告知我家公子在哪個方向,奴婢要去找。」

  「你即使是個丫頭,那也是個姑娘,好好待在這裡吧。」

  「奴婢,奴婢不能放我家公子在外面過夜……」

  就在這時候,褚壯抱著三個火把,一個包袱,兩個水壺過來,也沒看月圓,直接跟言蕭交代,「火刀在包袱裡,一個火把可以點兩個多時辰,帶上三個夠了,這山上以前是種水果的,有些農忙時用來休息的小屋,都是無人的,你若累了,盡可進去休息,找到人就放煙花。」

  「好。」

  月圓呆住,「言二公子要去找我家公子嗎?」

  褚壯沒好氣,「廢話。」

  他心情也不好,雖然擔心許月生,可是自己沒辦法為了許月生去冒險——還以為自己大無畏的想跟許月生在一起是多大的勇氣,現在想來簡直可笑,表面上說是家裡有老娘,不能讓她難過,其實他知道,是自己更愛自己。

  許月生真的很可愛,但是自己沒辦法為了他,在天黑的山上搜人。

  褚壯氣自己,又不能說什麼,只好把氣出在月圓身上。

  月圓也不惱,哭著對言蕭磕頭。

  言蕭把東西背在身上,又想著這馬跟自己奔波一天,於是又換了馬,這才縱馬上山,找人去了。

*             *             *

  晚上的山上很冷。

  風更強,還帶著水氣。

  火把在風中搖晃著。

  又是那一條路,這一整天來來回回都不知道走了幾趟。

  但是馬蹄印子在這條路上,那麼要找許月生,也只能從這條路開始。

  那塊從馬踏拿下來的湖水綠布塊還在言蕭懷中,他從不迷信的,但他這時候希望上天見他一番誠意,能讓他找到許月生。

  你在哪裡呢?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不好,當初如果見到褚壯,不介紹兩人認識,什麼事情都不會有,偏偏自己沒想那麼多,讓褚壯跟許月生相識,還約了日期騎馬……不,若早得知今日之事,他一定會往南路市集去,而不是北路市集。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是牽掛,若是……那他會一輩子遺憾的。

  不對,言蕭,你在想什麼,許月生一定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情的——那是什麼?剛剛經過的草叢邊有東西。

  言蕭勒住馬匹,回頭,怕看漏了,看得很仔細。

  草叢中有個奇怪的痕跡。

  是下坡的地方,倒像是個人滑下去倒出來的……

  他放慢馬的速度,順著那痕跡一路往前,心跳開始快了起來,這痕跡千萬要是許月生留下來的,他找了這麼多次,好不容易有點新發現。

  終於,往下不知道多久,他看到一個身影,橫臥在一棵樹下面。

  快馬過去,勒停,下馬。

  果然是湖水綠的袍子。

  言蕭小心翼翼的把他翻過來,要測鼻息時,只覺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枰,怦怦,從沒有過的緊張。

  顫著手指放到他的鼻尖。

  暖暖的氣息。雖然很微弱,但有氣息!

  言蕭跌坐在地上,定了定神,脫下袍子往許月生身上蓋住,「許月生,聽得見嗎?許月生?」

  小小聲的,怕嚇著他,只敢用很小的聲音喊。

  許月生嘴巴動了動,「……是我大舅舅……」

  是我大就就?雖然聽不明白,但見許月生還能有回應,還是高興的,言蕭又輕喊,「許月生,醒醒。」

  「……嗯,誰?」

  「是我,言蕭,還記得嗎?」

  言蕭就見他睫毛顫了顫,然後慢慢睜開——有記憶以來,言蕭第一次這樣高興,原來一個人的欣喜是可以到這種程度。

     他只不過睜開眼睛,自己就高興得不得了。

  「……我在哪……」

  「你摔下馬了,可有哪裡不舒服?手腳動一動。」

  就見他動動手,動動腳。

  「身上呢,哪裡疼?胸口?背?用力呼吸看看疼不疼。」

  「……全身都疼……」可憐兮兮的語氣。

  言蕭放心了,還能撒嬌,問題應該不大,「還有感覺,那是好事,你該高興一點。」

  「天怎麼這樣黑?」

  「我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換過一次火把,大概子時吧,距離天亮還久,得找個地方歇歇。」

  「我迷迷糊糊的,好像聽見有人喊我,只不過聲音很小,我也不確定……也沒那力氣,就沒回覆,原來是我糊塗了。」

  「你沒聽錯,下午二三十個人在這找你,整個山谷都在喊你的名字。」

  「那怎麼現在不喊了……嗷,天黑了……天這麼黑,你還在找我?」

  「能說這麼多話,精神還真不錯。」

  言蕭小心翼翼扶他起來,就覺得他狀態還行,應該只是皮肉傷,把人抱上馬,心裡奇怪他怎麼就這幾兩重,但又想,現在可不是想許月生多重的時候,他得找個山洞,或者褚壯說的無人的小木屋。

  一路慢走。

  月光很亮,風寒,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就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現在輕快得想要哼個小曲子,沒有什麼比活著更好了,兩人能一起活著,那是好上加好,雖然他現在已經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了,可還是覺得開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小木屋,正想跟許月生說,一轉頭,卻見他又睡過去了。

*             *             *

        卓正俏是被烤肉味道給燻醒的。

  真香。

  於是拐著腳下了床,眼見外面言蕭已經弄了一個簡易烤肉架,上面轉了一隻野雞,還有一些柿子跟枇杷,旁邊還用石頭架著灶,上面不知道哪找來的鐵鍋,裡面放著一隻魚跟綠色野菜。

  見她醒了,言蕭起身迎上,神色關心,「好點沒?」

  「好多了。」睡了一覺已經緩了一緩,雖然身體還不是自己的,但至少能走。

  「真能睡,現在都申時了。」

  「這麼久?」申時就是下午三點到五點,她真的太豬了。但真的好舒服啊,雖然只是木板床,蓋著言蕭的外衫,但還是覺得睡得舒服。

  「你也沒發熱,我尋思著多躺也沒關係,就沒喊你起來,這烤雞等會就能吃了,路上看到有野生的柿子跟枇杷,順手摘了一些。」言蕭又解釋,「昨天晚上找到你時忘了馬上放煙花,想起時已經是早上,大白天的白色煙花也看不見,得等晚一點天色暗下通知他們,明天早上才會有人來接。」

  卓正俏劫後餘生,心情很好,「好香。」

  「不過沒有鹽,味道可能差了點。」

  「有得吃已經很好了,哪還挑剔啊。」卓正俏在烤雞邊坐下,轉了起來,「你居然還會打獵?」

  去雞毛這種事情,連她都不會做,他竟會,一隻雞剝得乾乾淨淨的,連皮都沒破半分,可見手法熟練。

  言蕭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我還挺喜歡打獵的。」

  「哇,你家十幾年皇商,喜歡打獵?」

  言蕭似乎想起什麼似的,「話說回來,我好像一直不知道許家在哪,在做什麼,反正我們回京城了還會繼續來往,你跟我說說。」

  卓正俏心想,還好自己現在沒在吃東西,要不然一定嗆了起來。

  該說卓家,還是說大舅舅家?

  想想,還是說自己家吧,省得露出馬尾,像那天,介紹許天方是自己表哥,被他一下戳破,同姓怎麼會是表哥。

  「我家就普通小商戶,鄉下有幾頃地,然後城裡五間鋪子,靠著收租過日,我爹是單傳,跟我母親是表兄妹關係,感情很好,不過我娘身子不太好,只生了我,大夫就說以後不能生了,所以又提了兩個丫頭上來,我有個庶弟,還有個庶妹,家裡人不多,也沒那樣多的恩怨,姨娘都乖乖的,我們三兄妹感情也好,我也沒什麼大志向,只想著將來穩穩當當過日子就好了,你呢?」

  「我家裡人也簡單,祖父母,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嫡長兄,言祝,已經娶妻,膝下八個女兒,我另外還有兩個庶妹,言林,言梅,兄妹感情也不錯,我也已經娶妻,妻子姓卓——」言蕭突然覺得一盆水下來。

  自己這幾天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身為男子漢大丈夫,得好好對待妻子,這才叫有肩膀,再者,許月生是男子,他們只能當兄弟,其他的都不可能。

  可是又忍不住想,許月生是女子就好了……

  卓正俏完全不懂他怎麼突然沉默,就是想逗他,「言蕭,你的妻子是什麼樣的人?」

  「我沒見過。」

  「沒見過你也娶?」

  「是我祖父的意思。」言蕭頓了頓又補上,「我祖父從小疼我,總不會害我。」

  「你從訂親到成親這麼長的時間,都不會想去卓家看看嗎?合你祖父眼緣,也未必就合你眼緣,妻子可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呢。」

  「我也不是沒想過,當然也不是沒機會,找個理由拜訪卓家,卓家都不會不允,只是我真的忙,一趟出門就是一個月,回到京城也不是休息,身為皇商,要打點的很多,適合訪友的好日子都是跟官員或者商會前輩約好,不適合出訪的日子,也不便上門打擾,父親已經把家裡交給我,我就得好好的做。」

  他有個同母哥哥言祝,但兄弟卻不同心,大哥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簡單,卻總不去想,如果真的很輕鬆,很簡單,祖父會早早就把事情交給父親,然後雲遊四海,父親會早早把事情交給他,然後開始到處串門交朋友?不接手都不知道事情這樣多。

  而且既然不是獨門生意,就會有競爭,言家茶行是蒸蒸日上,難道別人不會眼紅,貢茶時也得打點,不是賄賂,只是讓審查官公平,對,就是這麼荒謬,連公平都要用打點才能求得來。

  大哥卻只會說,要是不公平,那告官哪,讓他們知道我們言家厲害。告官?官官相護懂不懂?但大哥就真的不懂。

  但言蕭也不想說哥哥的不是,言祝再怎麼天真,那都是他的親哥。

  「你大哥膝下八個女兒?都沒兒子?」

  「沒有,祈子燈也點了,有個小妾還連喝了四個月的轉胎藥,生下來還是女兒,其實我覺得女兒也不錯,只不過大哥是嫡長,自然有傳宗接代的壓力。」

  卓正俏卻是心想,在前來江南的船上,那胖大商人說的沒錯,言老太太就是疼言祝,不疼言蕭,因為言祝連生八女,所以才不給言蕭訂親,想的就是曾長孫得從大房出來,將來家產好都交給言祝的長子。

  言老爺子會跟自家祖父這樣荒謬的訂親,也就說得通了——因為老妻不允許,媳婦就不敢動作,當然只能由他這個祖父來,雖然是盲婚啞嫁,但好歹也是一樁婚姻,有妻子,就會有孩子,有孩子,那就成了一個家。

  所以言老爺子才會在他們成親隔日,很快樂又雲遊去了,因為覺得自己已經幫二孫子解決了終身大事,只是沒想到言太太會出招。

  「對了,我聽說言太太那邊有個侄女住在言家?」

  言蕭奇怪,「你連這都知道?」

  「唉,我這不是快成親了,家裡常跟媒婆往來嘛,那些媒婆聽得多,口無遮攔得很,什麼都說,我這也才知道言家還有個表小姐。」

  「那是我小舅的女兒,叫汪嬌寧,小舅早亡,舅娘改嫁,汪家那一房就只剩下她,雖然大舅幾次要大舅娘多加照顧,但大舅娘卻是不上心,嬌寧七歲多上一次傷寒,病得不行,大舅娘一次也沒去看過,這種狀況,下人自然疏忽得很,等我母親去看時,居然連床瘡都長出來。」

  卓正俏大驚,「床、床瘡?」

  古代的床瘡就是現代的褥瘡,因為躺床壓迫而長出來的傷口,那下人得多疏忽,才會讓一個小孩子連褥瘡都長出來?

  言蕭點點頭,「母親見她可憐,接來府裡住,養病不過一個多月,但那床瘡厲害,養了三個多月才好,後來我母親便不讓她回汪家了,留在言家,跟著言林、言梅一起學琴棋書畫,她們年紀相近,相處得還行。」

  卓正俏這下就懂了,弟弟早亡,留下的女兒又這樣,難怪對汪嬌寧是百般疼愛,想把她嫁給親生兒子,這樣好一輩子在自己跟前,自己也能護著她。

  不過,汪嬌寧雖然身世可憐,但自己也是無辜的啊,她卓正俏要真是古代女人,成親一天就被休,只怕要羞愧得出家當尼姑。

  「對了,我表哥,不是,我堂哥明日就來接我,我會在梅花府留到過年,你讓遠志忙完了,自己來許家提親,許家的居處,我之前寫給你過。」

  言蕭覺得太急了,「這事情等回京城再說。」

  「不不不,就在這裡,等回京城就沒那樣方便了,月圓服侍我多年,一直很貼心,我也希望她有個好歸宿。」

  言蕭若有所思,「你說,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是不是很奇怪?」

  卓正俏一笑,「緣分只有老天爺知道,沒什麼道理,我次次見月圓凶遠志,內心都想,遠志別記恨就好,誰知道他還上心了,遠志也真厲害,偷偷買了玉鐲子給她,我都幾次看到月圓對著那玉鐲子笑了。」

  「睹物思人啊。」

  「是啊,真是女大不中留,訂親了之後簡直變成另一個人,我都懷疑我的月圓被掉包了,我的小辣椒呢?怎麼變成個小棉襖,連跟我說話都輕聲細語,我都要不習慣了,不過你真不像會提起這種事情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其他想法,我們也算兄弟一場,給你出個主意?」

  「那倒不用了,沒事,只不過有點意外。」

  卓正俏心想,你肯定沒我意外。

  在河驛聽到「我叫言蕭」時,真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心想不會吧,他們這對拜堂夫妻在京城見不著,倒是在江南一下就碰面了,說書的都不敢這樣講。

  要不要現在跟他說,其實我不叫許月生,我叫卓正俏?

  她現在已經肯定了,要跟他拿和離書不難,只不過要了,自己就沒理由再跟他繼續保持聯絡了……

  言蕭道:「應該差不多了。」

  拿出刀具,言蕭割下雞腿給她,卓正俏也實在餓了,不顧形象拿了就吃,雖然沒有鹽,但味道卻好得沒話說。

  言蕭又拿起鐵碗裝了蔬菜魚湯,卓正俏照例不客氣的接過,暖湯下肚,熱呼呼。

  等一隻雞腿吃得乾淨,她這才想到,「怎麼會有碗?」

  「小屋子後面找到的,原本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有,不遠處有條河,洗乾淨就能用。」

  卓正俏捧著鐵碗,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好愜意,「難怪文人動不動就隱居,我現在有點懂了,太悠閒,沒辦法不愛上這樣的生活。」

  「你喜歡?」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不過我喜歡現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言蕭突然覺得心裡一跳,又趕緊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了,都是男子,萬萬不可能,何況自己家中還有妻子卓氏。

  吃飽了,卓正俏抬頭一看,忍不住驚呼,「言蕭,你快點看天上。」

  滿天星斗。

  燦爛,明亮。

  「星星好美啊。」

  言蕭道:「是挺好看。」

  「我永遠不會忘記今天晚上的。」
 
     「怎麼?要是你喜歡打獵,以後我們有空也可以出來,京城近郊不少地方我都去過,是打獵的好地方。」

  「我想,但我出不了門。」回到京城就是卓家大小姐了,別說打獵,連大門都出不去。

        「許家竟管你這樣緊?你不是還有弟弟?」

  「我娘就我一個,容易緊張我。」

  「那我寫信給你。」

  「也別寫了,我不方便……言蕭,跟你認識很開心,只是等我回到京城,就只能關起大門管自己的事情了,我知道你覺得奇怪,別問,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言蕭便不語了。

  心情也不太好,但不是生氣,就是不太懂,只是聽許月生語氣中滿滿無奈,想來也是萬分不得已。

  還想著認他當弟弟呢,這樣無論如何情分都不會散,不過聽他語氣,家裡竟然管束得他這樣緊。

  兩人就這樣在外面,直到火光熄滅,言蕭又收拾了一下,用水把餘火澆熄,這才扶著一拐一拐的可憐家伙進屋。

  卓正俏明明睡了很久,但現在看到床,又打了呵欠,就爬上去,怎麼也沒想到,言蕭也跟著上來,一時之間有點傻眼,但仔細想想很正常啊,她現在是許月生耶,兩個都是男子,幹麼要他去睡別的地方。

  但跟言蕭一起躺……也不是不高興,反正她對言蕭的人格有信心,即使將來知道她是女兒身,他也不會到處嚷嚷。

  想到這邊,就往裡側靠過去,讓出一個位置。

  兩人倒下面對面,卓正俏就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又大了起來,撲通撲通的。

  言蕭開口,「你冷不冷?」

  「不冷,今天天氣還行。」

  「我冷。」

  「那……那怎麼辦?要不找找看有沒有被子?」

  「不用。」言蕭伸手,一下把她抱入懷中,「這樣就不冷了。」

  卓正俏的臉一下紅了。

  言蕭,你這個古代人,居然用這招。

  兩人身上都是烤雞的味道,可是她卻覺得浪漫極了……

  卓正俏睡得太熟,都不知道言蕭什麼時候去外面放了白色煙花,隔天天亮才沒多久,褚壯就帶著一批人找到他們了。

  褚壯看起來很是愧疚,跟她說,不是我不顧你死活,我兄弟的命也是命,我不能亂來。

  卓正俏經歷了大難卻又沒事,心情很好,安慰他說沒關係,懂懂懂,人生哪有這麼多隨心所欲呢。

  一行人慢慢騎馬回到馬場,卓正俏只稍微收拾,換過衣服,這便告辭——今天就是表哥許天方說要來接她的日子,怎麼樣也不能耽擱啊。

  於是她跟言蕭就回到喜來客棧。

  卓正俏沒想到來的除了表哥許天方,還有舅娘娘家那邊的表妹,朱珊瑚——幾年前在大舅舅家住過四個月,當時朱珊瑚也住在許家,幾個熊孩子天天上房揭瓦,大舅舅許月生跟妻子朱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想想孩子能玩在一起,真比什麼都好。

  朱珊瑚一見卓正俏,立刻撲上來,嘰哩呱拉,「我聽表哥說你來梅花府了,馬上就說要跟著來,爹娘原本不肯,說大小姐不該隨便出門,可是我真想你啊,一直求我爹娘,我爹娘後來沒辦法,讓表哥帶我來,你不是住在客棧嗎,我們今日一大早就來了,店小二說你們一晚沒回,咦,你身上怎麼都是烤肉跟灰塵的味道?」

  朱珊瑚自然已經從許天方口中知道,卓正俏現在叫做「許月生」,用許天方他爹的名字,女扮男裝在外面玩,自己聽得羨慕得不行,才死求活求要出來見面。

  雖然已經幾年不見,但她還是一眼看出來了,正俏長高好多啊,現在都跟表哥差不多高了,臉跟小時候倒是沒什麼變,希望性子也沒變,朱珊瑚這幾年最懷念的就是他們幾個孩子在許家作妖的歲月,人多真的什麼都不用怕。卓正俏見到朱珊瑚也很高興,一下忘了身分,手就握上去,「珊瑚?」

  「可不是我嘛。」

  「你都長這樣大啦?」

  朱珊瑚露出高興的笑容,「對啊,去姑姑那邊時才八歲,有時想想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沒想到都好幾年了,我今年都十四歲了。」

  「那不是要開始說親了?」

  「我不嫁別人,我要嫁給你。」說完,摟著卓正俏的手臂,顯得十分親熱,「你是我的理想夫君,別人我都不要。」

  這是他們小時候玩的遊戲,卓正俏高,通常扮演新郎官,朱珊瑚特會哭,當然就是新娘子啦,相處了超過四個月,婚禮至少有過十次,朱珊瑚對拜堂樂此不疲,扮演高堂的許蕊跟許嫣也樂得讓人一直拜。

  吵雜中,言蕭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

  為了不讓許月生立場為難,一直沒開口的言蕭,聽到這邊神情顯得很不好——原來他在這裡還有個小青梅竹馬,個性活潑熱情,看樣子也是從小就郎有情妹有意,那少女看樣子也是小戶人家的女兒,門當戶對,相處起來應該很輕鬆。

  言蕭想,許月生是自己的朋友,自己都有妻子卓氏,他若哪日成親也不用意外,自己應該替他高興,將來各自有了孩子,也能讓孩子互相認識,或者定個娃娃親,就像自己跟卓氏,一樣,兩邊的爺爺是年少知交……

  朱珊瑚聞來聞去,「你身上的烤肉味真的太重了,你明明不愛下廚,怎麼自己烤的?對了,你身上有調料嗎?沒有怎麼吃?」

  卓正俏無奈,「你問題真多。」

  「我們都還沒成親,你就嫌我啦,伯父伯母可都是站我這邊的,你要好好待我啊。」朱珊瑚笑說。

  「伯父伯母」指的是拜堂遊戲中的許蕊跟許嫣,因為朱珊瑚愛哭會哭,所以許蕊跟許嫣當然讓著她。

  聽得珊瑚說起小時候,卓正俏微微一笑,「是是是,我一定對你好,先讓我去換件衣服,這味道我自己也受不了。」

  朱珊瑚又靠過去,「還有烤魚,還有枇杷?是枇杷沒錯吧?」

  「朱珊瑚,你連這都聞得出來,你是狗嗎?」

  「那是對你,別人我還不想聞呢,話說回來,月圓,你怎麼讓你家小……小公子這樣?也不給她換件衣服。」

  月圓見表小姐責備,不敢辯解,「是月圓不好。」

  這下遠志忍不住了,自從月圓點頭願嫁,他越看是越愛,這下看月圓平白被罵,當然不能忍,「許公子前日騎馬出去,出了點意外兩夜未歸,我們幾個下人也都不敢睡,一看到煙花燃起,天有點亮就出發找人,這位姑娘可別平白誣賴人。」

  卓正俏覺得脖子一涼,完了,遠志,你這是救了月圓,害了我啊。

  就見許天方一臉生氣,「你前幾天是怎麼說的?騎馬就好,兩夜未歸?你好大的膽子,一個,一個……」硬生生把「女子」咽下去,「一夜未歸?」

  「我我我,哥別生氣。」卓正俏連自己的爹都不怕,但就怕這個大自己七歲的表哥,「馬兒受驚,我不怪牠,你也別怪我。」

        許天方都氣笑了,「我是擔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就上去換衣服,換好衣服馬上走。」

  「這還差不多。」

  朱珊瑚一步往前,「我也上去。」

  卓正俏笑罵,「你這跟屁蟲,換衣服有什麼好看。」

  「我這不是太久沒看到你,想著你嘛。」

  幾年前的卓正俏拿朱珊瑚沒辦法,現在的卓正俏當然還是拿朱珊瑚沒辦法,「要上來就上來。」

  卓正俏上樓之前,又回頭走過來,看了看言蕭,見他神色不太好,但還是跟他說了,「我在梅花府會待到過年,你若有空,就來找我。」

  「我明日就要回京城了。」

  「這樣啊。」卓正俏覺得失望,但還是很快打起精神,「沒關係,反正我待到過年後,如果你還有時間就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9 02:53 PM 編輯

【第七章】   大舅家的好時光

  卓正俏冋到大舅舅家,許月生跟妻子朱氏看到她,自然十分欣喜——當年兩人月老廟一見鐘情,但朱氏跟爹娘感情好,捨不得遠嫁,原以為相思無望,沒想到許月生居然願意為了她在梅花府落戶,又是感動又是感激,所以每是有許家親戚過來,都接待得十分盡心,要說當年照顧卓正俏比照顧許蕊許嫣還細心都不為過。

  許月生見外甥女這樣大了,想起妹妹信上跟他說的,內心也是感觸萬千,安慰道:「不用怕,萬事大舅舅作主,一定給你找到那個言蕭,跟他拿和離書,順便打他一頓。」

  卓正俏也不緊張,反正言蕭說了他就要返回京城,要遇也遇不到,「大舅舅,別打人哪。舅娘,晚上吃砂鍋鱸魚好不好,這幾年我都沒吃過能跟舅娘手藝一樣好的砂鍋鱸魚,外面做的鱸魚就是少一個味。」

  朱氏笑說:「你能吃,當然是好,你人舅舅擔心你水土不服,現在看來倒是還行,哎喔,時間過得真快,那時才到我的腰,現在都比我高半個頭了,許蕊還好,許嫣光長肉,不長個兒,舅娘煩惱死了。」

  「舅娘,許嫣還小呢,十三歲還會長的。」

  卓正俏回客棧只是換了衣服,並沒有梳洗,那身炭味怎麼樣都藏不住,許月生跟朱氏自然以為她只是普通打獵,笑說:「去洗洗,晚上給你接風。」

  「謝謝大舅舅,謝謝舅娘。」

  許月生因為是庶子,年輕時很是發憤,現在財產累積不少,許家非常大,卓正俏小時候人矮看不清全貌,只覺得捉迷藏很有趣,現在一看,根本林家花園。

  管家領著她進入一個小跨院,一個單獨大屋,旁邊兩個耳房,婆子跟丫頭都在,見到這表小姐來,連忙磕頭,月圓給了賞銀,又連忙稱謝。

  婆子很快去燒熱水,花好跟月圓則是打開箱籠,開始放起東西。

  朱氏對待婆家的親戚一向上心,這回自然十分穩當,布置得居然有幾分像她在京城的房間,院子也是坐北朝南,秋日打開梅花窗,舒服得不行。

  熱水好了。

  月圓倒一點花露,便扶著自家小姐梳洗起來。

  不是卓正俏在說,髒了兩天之後洗個澡,真的是天堂,炭味被洗掉了,現在聞聞自己的手,是花露的味道。

  換上衣服,用溫布巾把頭髮吸乾,再慢慢梳妝起來。

  金釵,玉墜,東珠手串。

  「許月生」不見了,黃銅鏡中,慢慢出現卓家大小姐,卓正俏。

  她想著,卓正俏,好久不見啦。

  半個多月沒做女子打扮,居然有點不舒服,在院中走來走去一下,這才慢慢習慣頭飾的重量,耳環的重量。

  又走了小半圏,覺得可以了,叫過一個婆子,讓婆子引路去許蕊許嫣姊妹的院子。大舅舅家沒種太多花,多半是樹木跟長綠葉,看起來鬱鬱蔥蔥的,雖然沒有花香,但陽光照射下來,卻有另一種味道。

  小時候人矮,看不到院子是怎麼布置的,現在倒可以好好欣賞一番,真的很不錯啊,不是傳統江南格局,但充滿文人氣氛。

  婆子在一個院子前停下,「這就大小姐跟二小姐的住處了。」

  江南小戶人家,隔開院子用的不是門,而只是一般的月門,做個區隔而已,沒人守,人人都能進去。

  卓正俏於是一邊進入,一邊大喊,「許蕊,許嫣,我來啦。」

  許嫣一下跑出來,「正俏。」

  兩人一照面,都呆了。

  卓正俏道:「你怎麼大啦。」當年還是個鼻涕蟲呢。

  許嫣也驚訝,「你怎麼長這麼高?跟我大哥一般高了。」

  「嘿,我吃得多啊。」

  「我也吃得多,不過光長肉,不長高。」

  卓正俏噗嗤一笑,「以後會長高的。」

  「快些進來,我好多話跟你說,你要是早點來,就可以看到我姊夫了,我姊姊前幾日訂親,定給了周家,周家人全來了,熱鬧得很呢。」

  「許蕊訂親了?」難怪表哥前幾天沒揪著她,原來是妹子訂親,他這個準大舅子應該也挺忙的。

  「是啊,是爹爹朋友的兒子周勤,爹爹說人品很好,就是年紀有點大,已經二十二了,之前是因為連續服喪,這才耽誤下來,不過爹爹說,年紀大沉穩,懂得疼人,娘也不反對。準姊夫果然人很好呢,剛剛從南里國做生意回來,特意給姊姊帶了南里國特產的冰玉手串,姊姊高興得很。」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去,許嫣聲音大了,被許蕊聽見,許蕊衝出來,「嫣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兩頰卻是紅通通。

  卓正俏內心哇喔一聲,長大的許蕊完全承襲的舅娘的優點,大眼睛,白皮膚,花朵一樣的青春容貌,舅娘當年讓大舅舅一見鐘情,自然是美人一個。

  那周小爺看到未婚妻如此,當然只有開心的份。

  卓正俏喊她,「許蕊,是我啊,正俏。」

  「正俏?你是正俏!」許蕊高興了起來,「哇,你總算來了,我可盼著你好幾天了,珊瑚也是,知道你要來,就直接在我們家住下了,咦,人呢?她早上明明吵著要跟大哥一起去接你的。」

  「我們有遇上,舅娘找珊瑚問點事情,她留在大廳了。」

  卓正俏的事情,當然許家都知道了,許蕊許嫣也清楚,一邊罵那個言家,一邊擔心小夥伴會不會被影響,此刻見她心情好,倒是鬆了一口氣。

  卓正俏想起,「對了,你定了親事,那嫁衣應該也繡一半了吧。」

  東瑞國的婚姻大事是先定口頭親,寫婚書,說好嫁妝聘禮,新房格局要求,家具要求,然後雙方開始準備,接著下聘,下聘過後一兩個月就過門。

  口頭親的時候就要開始繡嫁衣,不然來不及。

  「是啊。」許蕊有點害羞,又有點高興,「你要不要進來看看?」然後想起卓正俏的遭遇,連忙又說:「不看也沒關係,反正也沒什麼好看。」

  卓正俏自然懂得許蕊的意思,大步往前,「我要看。」

  進得屋子,繡架上架著一件大紅喜服,已經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隻袖子,大概再幾天就能完工。

  卓正俏走過去,嘖嘖稱奇,仗著爹娘寵愛,她不怎麼學刺嫁衣是全嬤嬤母女繡的,給未來夫婿的新鞋子也是全嬤嬤做的。

  她無法一天五個時辰埋在上面穿針引線,她只覺得骨刺都會長出來。

  卓正俏看著那件嫁衣,紅色的錦面,繡著飛翔的喜雀,忍不住贊道:「許蕊,你功夫太好了,這喜雀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許蕊有點害羞,「畢竟是嫁衣,還是要仔細點的。」

  「對了,那周勤你可見過?」

  講到未來夫婿,許蕊的臉更紅,「見過幾次,周勤人很好的,很和氣,雖然年紀不小,可也不是他的問題。」

        卓正俏想,喲,這麼快就偏向丈夫了,現在怕她誤會自己未來夫婿呢,於是笑說:「守孝自然是周勤孝順,這樣的人一定厚道,將來會對你好的,而且同樣年紀容易爭吵,他大你六七歲,就算夫妻有什麼齟齬,總不好意思跟個小妻子吵啊。」

  許蕊的臉頰都快燒起來了,「娘……也是這麼說的。」

  朱氏出嫁前飽受父母寵愛,又嫁給一個疼惜自己的好丈夫:當然希望女兒也一樣,一輩子穩穩當當。

  三個小夥伴相見,自然十分欣喜,稍晚一點,朱珊瑚也來了,講起小時候玩拜堂遊戲,幾個人都笑得不行。

  許嫣笑得打跌,「那時正俏跟珊瑚給我磕了好多頭。」

  卓正俏覺得有點糗,朱珊瑚則是嘻嘻一笑。

  言談間,卓正俏這才知道朱珊瑚也訂親了,是跟鄰居哥哥,姓祁,從小青梅竹馬看著長大的,祁少爺把朱珊瑚當妹妹,要說愛情什麼的,可能沒有,但感情放在那邊,十幾年的感情在那,要和和美美也不難。

  朱珊瑚原本有點不好意思,但因為許蕊先說起周勤,便也不那樣害臊了,「祁家哥哥長得好看,喜歡他的姑娘可多了,我原本也覺得不行,沒想到祁家哥哥說鄭小姐雖然漂亮,可是他放不下我……」

  卓正俏道:「這才好呢,『放不下』可比什麼激情好多了。」

  朱珊瑚一下高興起來,「是吧,我也這樣想,以後我一定給祁家哥哥生個大胖兒子,好好服侍他,祁家哥哥對我有三分心,我這一輩子就值了。」

  卓正俏見朱珊瑚,有點傻氣卻又深情,安慰道:「放不下就是五分情,生了兒子那是三分情,再日夜相處又是兩分情,加起來就是十分情了。」

  朱珊瑚聽了大喜過望,「正俏,你真好。」

  玩過那樣多的拜堂遊戲,卓正俏自然知道朱珊瑚對婚姻有多向往,「祁少爺也許一時之間還放不下鄭小姐,你千萬別跟他吵這個,他選了你,那就是心中有你,鄭小姐終究會嫁給別人,到時候祁少爺不放下也會放下,你是正妻,慢慢來,以柔克剛。」

  朱珊瑚連連點頭,「以柔克剛,好,我會記住的。」

  四人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盡的話,婆子添了二次茶,直到酉正時分,朱氏派人過來喚吃飯,幾人才親親熱熱一起朝大廳去了。

  晚上卓正俏躺在錦繡床上,蓋著輕軟的秋被,想到許蕊定了親,朱珊瑚也定了親,時間過得真快,玩拜堂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情呢,現在兩個都訂親了,加上自己,只剩下許嫣的終身大事還沒落。

  啊,有件事情忘了講。

  「月圓。」

  小榻子上的月圓立刻彈起來,卓正俏連忙說:「你躺著聽就好,不用起來。」

        月圓還是下了榻,「小姐都喊了,奴婢還躺著,那成什麼話。」

  卓正俏就隨她了,「我跟言蕭說好,等我明年回京城,便通知遠志準備婚事,你若有空,可以開始準備嫁衣,缺什麼都可以直接拿我的銀子去買,布料啦,繡線啦,什麼都買最好的,明年四五月就要嫁出去了,現在開始準備應該差不多,你放心,言蕭跟我保證遠志人品沒問題,你就專心準備成親吧。」

  月圓害羞了一下,「多謝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來世做牛做馬報答。」

  「想報答我就好好過日子,其他的都沒關係。」

  「小姐,恕奴婢斗膽,您跟言二公子,要怎麼辦?」

  「你真是問倒我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拿了和離書,就沒藉口再見他了,卓正俏憑良心說,自己還真的想跟言蕭一起過日子,臉那麼凶,但相處下來卻發現他是外凶內暖。

  喜歡嗎?喜歡啊。

  喜歡他看她的眼神,還有她摔落馬背,迷迷糊糊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焦急的雙眼。

  言蕭還說冷,然後抱著她一起睡——以為自己是男生才這樣吧,那他喜歡的到底是身為男生的許月生,還是只要是她,男子女子都沒關係?

  真是命中注定,不然怎麼會在河驛就遇到了?

  花好從小頭好壯壯,那日才吹了一會風就發熱了,一切都是天意?

  言蕭啊,如果你發現許月生其實就是前妻卓正俏,你會怎麼樣?會很生氣,還是覺得大喜過望?

  退後一步說,自己騙他半個月,怎麼能突然說,其實我是女子,我們可以在一起?

  對了,還有那個言太太……

  就算言蕭喜歡身為女子的她,也想跟她在一起,還有言太太,還有汪嬌寧,這樣比起來,言老太太還好得多,她只是不喜歡言蕭而已,因為不喜歡,所以懶得管,不像言太太,因為喜歡自己的兒子,所以處處插手。

  還有一點她無法理解——他早上在客棧,到底在不高興什麼?

  憑著她對他的了解,那樣子的確就是在不爽了,可是啥也沒發生啊。

  表哥要來接她,他是知道的,也理解,哪有人大舅舅就在梅花府,還一直住在客棧的,至於朱珊瑚,珊瑚一句話都沒跟言蕭說過,言蕭總不可能不高興她……啊,對了,朱珊瑚說「我不嫁別人,我要嫁給你」,這言蕭該不會以為她跟朱珊瑚有一腿吧?後來就對她冷冰冰的,愛理不理。

  這是在吃醋嗎?

  卓正俏心情一下複雜了起來……

*             *             *

  十月的江南已經很冷了,初雪已落,冬天正式到來。言蕭風塵僕僕又從京城回到江南——那茶葉發霉之事已經調查出來,包茶的鐵罐變薄,水氣滲進去,這才發霉,但那鐵罐怎麼會變成單層,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言家雖然由言蕭掌大權,但在言老太太的意見之下,言祝也有一些權限,例如說,包茶所用的青山鐵,從採購到製作成形都由言祝負責。

  言蕭讓言祝問一下,鐵罐,鐵罐,以鐵製成,如非人為,怎麼會破,還是過程出了問題。

  沒想到言祝仗著祖母疼愛,也懶得多做事情,「我說弟弟,這朝廷都接受這理由了,你怎麼還揪著不放,有意思嗎?」

  「大哥,這跟我們言家的商譽有關係。」

  「是是是,誰不知道現在言家你掌權,不過你別忘了,我才是大哥。」

  「大哥若不願,那我來查。」

  言祝這下不樂意了,「我也不過就管個小小的青山廠,這點權限都不給我,我說言蕭啊言蕭,你未免太貪心了吧。」

  言蕭蹙起眉,「大哥若不願意我插手,那就請大哥把事情調查清楚,這件事情剛好是皇后終於得子,大喜之下不想追究,不然事情可沒這麼快揭過。」

  言祝卻是怎麼樣都不想勞碌這一趟,「那不就更加證明了我們言家有福氣?既然如此你害怕什麼?」

  「我敬你是大哥,但不代表我要事事聽你的,這件事情大哥不給我個交代,我就自己動手,將來大哥可別怪我插手太多。」

  言祝不說話了。

  言蕭以為他是接受,卻沒想到他轉頭就跟老太太告狀,老太太把他叫去,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他沒良心,一點都不顧念兄弟之情,哥哥只不過管一個小小的青山鐵廠,這都眼紅,吃了九成的言家事業還不夠,連條活路都不給哥哥,最後老太太紅著眼要他保證,無論如何不能動手言祝的青山廠。

  孝道壓力之下,言蕭只能允了。

  晚上跟父親言老爺商量,這事情該如何是好,不找出根本原因,那事情就可能發生第二次,總不可能次次碰上皇后生子。

  言老爺對自己的老母親這樣偏心長孫也很無奈——言祝是他期待已久的嫡長子,自然寵愛,可是言祝不成材,從小就好吃懶做,光會哄祖母,又不聽教誨,儼然爛泥一攤,所以他才把家業給了言蕭。

  言蕭掌家,言家才不會倒,將來言祝經濟出狀況,看在兩人兄弟一場的份上,言蕭也不會見死不救,這樣兩人都有活路了。

  可是現在言老太太溺愛長孫,這弄得不好,言家是要整個賠進去啊。

  言老爺也很無奈,「蕭兒,你倒是想想還有什麼方法,又不讓你祖母生氣,又能保證這事情不會有第二次。」

  「我想,不如另外開一間南山場,用南山鐵來做罐子,不跟外頭做生意,專門裝言家的貢茶,至於言家其他茶葉,暫時還是用大哥的青山廠做的罐子,如此,至少可保證貢茶品質無虞,萬一真是青山廠那邊出問題,好歹有南山場接手,不至於出亂子。」

  言老爺想想,「好像也只能這樣。」

  「那兒子就動手做了。」

  「那南山場設遠一點,免得讓你祖母發現,又找你麻煩。」

  「我想就跟貢茶的茶園一樣,設在梅花府,這樣我來往之間也顯得自然。」

  言老爺道:「也好,蕭兒,辛苦你了。」

  「是兒子應該的。」

  言老爺見孩子不過十八歲,滿臉風塵僕僕,也於心不忍,可是想起母親生養自己,辛苦不在話下,於是道:「雖然你祖母偏心,但怎麼說也是祖母,你心中不可存怨慰。」

  「兒子知道。」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再往江南?」

  「我去看看卓氏,今晚就出發。」大喜之日就連夜離開,連妻子的蓋頭都沒掀,想想也很對不起人家,這次回來,雖然又要走,但好歹去見見她,解釋一下,至少安撫安撫她,讓她別難過。

  言老爺一呆,對,這兒子下午才進門就忙著茶葉的事情,恐怕還沒人告訴他卓氏已經簡被休,但想想自己一個大老爺居然要講這後宅事,也覺得有點尷尬,支支吾吾的。

        聽聞,言蕭詫異,「休了?」

  「隔天就休了。」

  言蕭皺眉,雖然沒見過卓氏,也不是自己求娶,但進了門,就對她有責任,「到底什麼原因?」

  「我都說了,因為不喜歡,又想著老爺子又出門了,只要等你回來,讓你娶了汪嬌寧,生下胖小子,等老爺子玩回來,就算生氣,看到胖曾孫,也不會說什麼的。」言老爺也覺得自己妻子這樣有點欺人太甚,但事情已經發生,總不能再去把人追回來。

  言蕭臉色不是很好看,母親這樣太過分了,卓氏什麼錯都沒有,就這樣被休,這婚事可是言家求娶的,又不是卓家硬嫁。

  於是回江南前,他特地去卓家一趟致歉,雖然是臨時拜訪,但運氣很好,卓家夫婦都在,卓大富一看到他就要打,許氏一看到他就大哭,言蕭想見前妻一面,好歹要當面道歉,表明絕對不是自己的本意,卓家說她散心去了。

  言蕭道:「那等晚輩從江南回來,會再上門,一定親自求得卓小姐諒解。」

  當然,也要給卓氏補償,雖然卓家可能不希罕。

  然後又帶著遠志,平安,佑全,一路坐船南下——趕在年前,他要親自去看南山鐵的礦坑,然後收購一個小鐵廠,專門做貢茶的罐子。

  船走得很快,日夜南行,不過四天已經到了梅花府的河驛再次下來,覺得恍如隔世,之前就是在這裡遇見許月生——言蕭知道自己長得凶,許月生卻是不怕,一下子到自己面前,「這位大哥,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馬車要先預定,我的丫頭發燒了,兄台能不能捎我們一程,去哪都行,有床鋪可以找大夫的地方就好……」

  不知道他可好……

  那日在客棧看到那個少女跟他那樣親密,又是抱,又是聞,口口聲聲說要嫁,這樣親密,肯定是未婚妻吧。

  言蕭直到那時候才告訴自己,別想,許月生不是女子,一切不可能。

  只是人的感情哪是自己可以控制,一到認識的地點,記憶如潮水湧來,言蕭覺得自己很好笑,什麼時候這麼婆媽了。

  「少爺。」遠志小心翼翼的問:「我們要去找許公子嗎?」

  「不去。」言蕭想也不想,「不過如果你想去找月圓,可以。」

  遠志被戳破心事,有點不好意思,但又高興,笑嘻嘻的說:「多謝公子。」

  言蕭忙得很,看了南山鐵礦坑,怎麼挖鐵,煉鐵,生鐵價格多少,熟鐵價格多少,買得多當然會便宜,但買得少,卻是不賣的,人力成本不符,光是這樣就耗去好幾天,每天乾乾淨淨出門,一身鐵灰回來,洗完澡,桶子水都是鐵屑。

  又尋了幾間小型的鐵鋪,手藝好的,不打算幫人做,願意幫人做的,手藝又差了那麼點,其中一間姓李的,手工真是特別好,在薄鐵上打出山水圖案,然後再製作成圓罐,漂亮又雅致,不輸給言祝青山廠出來的成品。

  言蕭兩次拜訪,那姓李的手藝人都不願意,不是錢的問題,就是習慣了自己當老闆,不想上頭還有個人。

  第三次拜訪,那姓李的老頭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年輕人很有心意,也很有禮貌,誠懇都寫在臉上,出的錢又多。

  李老頭有兩個男孫,一個五歲,一個七歲,那些錢可以讓孩子去學堂,不用像他的祖父跟爹一樣學打鐵,辛苦又累,而且長期敲打,耳朵已經不太行,他不想孩子吃這苦,但又覺得若是百年老鋪子改掛「言家鐵」的名頭,這樣很不孝。

  於是李老頭說,讓他去靜心山求個籤,看籤詩怎麼說,如果菩薩說可以,那以後他就替言家做東西,如果菩薩說不行,那就讓言蕭去找別家。

  言蕭知道這就是機會,連忙允了,「若籤詩是好意,還請李師傅無論如何答應言家的邀請。」

  「放心,只要籤詩是好的,我就同意。」李老頭說,孫子的命運,就交給菩薩決定了,看看菩薩是讓他守著李家的牌子,還是選擇孫子將來。

  言蕭想選日不如撞日,反正今日還早,不過日中時分,來回一趟靜心佛寺綽綽有餘,於是告別李老頭,馬車就往靜心佛寺去了。

  平安知道公子主意,稍微趕得快了些,沒半個時辰就到了山腳下。

  言蕭撩起袍角,大步而上。

  雖然江南也是大雪,但畢竟是通往佛寺的路,僧人天天打掃,加上日大太陽,階梯上倒是沒有積雪。

  舊地重遊,難免又想起許月生。

  一直想起最後時,他說的那句「你若有空,就來找我」。

  說複雜也是夠複雜了,想起許月生,胸口有時甜,有時酸,有時驚懼——許月生可不是女子,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

  但忍不住啊。

  總是會想,他如果是女子多好,自己一定要娶她為妻,有這樣活潑的女子作伴,一生都會很開心……

  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又加上年節將近,所以上回來還人聲鼎沸的地方,這下只剩下零落的香客。

  言蕭捻了香,又抽了籤,『門庭吉慶福無邊,相接高人事可全,名利兩般多有望,更能修善子孫賢』。

  也不用解籤了,言蕭一看就知道是好籤——其實李老頭也不是不心動,只是礙於自家百年招牌,所以有點放不下,只要自己表示多加尊重,加上這籤詩是菩薩意思,這件事情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了。

  想到勞煩數日總算有結果,言蕭臉上不覺露出輕鬆的神色。

  正想著下山,耳邊卻聽到熟悉的聲音。

  「祁家哥哥,我們買點素齋回去吧,伯母不是最喜歡這裡的素豆,知道我們出來還掛念著她,一定很高興。」

  「還是珊瑚妹妹心細,我們這就去買。」

  珊瑚?這聲音,這名字?

  言蕭轉過頭,不正是那日在喜來客棧,對著許月生十分親熱的年輕女子嗎?那時她一口一個「我要嫁給你」,還以為她跟許月生是兩情相悅,怎麼現在又冒出來一個祁家哥哥,而且看她眉眼含笑,柔情似水,顯然是對這男子喜歡已極。

  這是給許月生戴了綠帽子嗎?

  言蕭突然有點生氣,雖然也說不清自己對他是哪種感情,但希望他一世安好,要是知道心儀女子背對著他如此,不知道要怎麼傷心。

  想直接過去問,但又怕中間是有什麼誤會——名節對女子至為重要,萬一這叫珊瑚的女子是無辜的,總不能害了他。

  於是隔著一段距離跟著,看著兩人親親熱熱買了素豆,又打包了腌脆梅跟蜜黃豆兩樣漬菜,那男子說要去淨個手,那叫珊瑚的女子乖巧的說:「那我在這裡等哥哥。」

  言蕭過去,「姑娘,可還記得我?」

  朱珊瑚轉頭,嚇了一跳,這人怎麼長得這樣凶狠,退後兩步,突然又覺得眼熟,「我好像在哪裡看過你。」

  「在喜來客棧,你跟一位許天方公子一起過來的,來接許月生。」

  朱珊瑚哦的一聲,想起卓正俏用她大舅舅的名字在外面玩了半個月,忍不住好笑,「我想起來了,你是正……月生的朋友。」

  「正是,我叫言蕭。」言蕭見她想起來,便也不客氣,「我記得當時姑娘說要嫁給許月生,怎麼轉頭又多了個祁家哥哥,月生是我好友,你若欺負於他,我萬萬不允許。」

  朱珊瑚張大嘴巴,「我,我跟正……她從小認識,一起玩遊戲的,她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倒是你,怎麼這樣上心,難不成你喜歡上她了?」

  言蕭被戳破心事,又生氣,又覺得不好受——不可能的事情,想起來總是不好受的,「月生是我摯友,還請姑娘莫玩弄他,既在大庭廣眾下說要嫁他,又跟著他去房間換衣服,姑娘如此,怎還能再嫁給旁人。」

  朱珊瑚噗嗤一笑,「你倒是認真。」

  「我給姑娘三日時間,姑娘若不跟這祁家公子斷了聯絡,就算月生惱怒,我也還是會跟他說今日的事情。」

  朱珊瑚不傻,這陣子她住在許家,見卓正俏總是若有所思,有次還隱隱聽見月圓說:「小姐不如主動聯繫言二公子」,現在又看這個什麼言二公子的這樣緊張她,這兩個二愣子,這不是互相喜歡嗎?

  正俏肯定是因為剛剛被休,所以才裹足不前。

  至於這言蕭就更簡單了,正俏男裝啊,一個男子怎麼跟另一個男子示愛。

  兩人明明都有好感,卻不知道如何陰錯陽差成這樣,好,正俏是她的小夥伴,自己不忍她相思苦,這回就讓她朱珊瑚來當小紅娘。

  「言二公子,我跟你說個秘密。」

  言蕭就覺得奇怪了,自己剛剛不夠嚴肅嗎?還說什麼秘密,毫不考慮就回答,「我不想聽——」

  「你想聽。」朱珊瑚笑說:「跟許月生有關的呢,聽不聽?」

  跟他有關?言蕭忍不住問:「他怎麼了嗎?」

  「別緊張,她很好,就是調皮些,這回被罵了一頓。」

  「他哪裡調皮了!」

  朱珊瑚想笑,這言蕭還挺護短的啊,卓正俏是真的皮,從小皮到大,當然,再皮都沒皮過這一次,用她大舅舅的名義在外面半個月不回家,「她啊,乳名大妞。」

  「大妞?一個男娃怎麼會取這種小名。」

  「這還不明白?」朱珊瑚搖了搖頭,「許月生是大妞的舅舅,大妞就是個女子,聽清楚了沒,女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9 10:55 PM 編輯

【第八章】   大妞可喜歡我?

  卓正俏在許蕊房中,許蕊繡嫁衣,她在旁邊吃零食——江南的水果比起京城的好吃得多,做起蜜餞來自然好,荔枝蜜餞,蜜桃蜜餞,又香又軟,好吃得不行,再品上一壺碧霞,真是人間小天堂。

  天氣已經轉冷,銀霜炭也已經燒起,卓正俏見許蕊臉頰紅撲撲,也替她高興,十幾歲其實都還是個孩子,夫妻難免吵架,不過周勤二十二,就算不高興,也會想著自己大妻子許多,會讓著點。

  許蕊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從不會追根究柢,對方認錯,那便打住。

  夫妻之道不就是這樣嗎,你讓讓我,我讓讓你,這不就是相敬如賓?

  「大小姐,表小姐。」一個小丫頭敲門進來,「朱家的表小姐來了。」

  許蕊一臉奇怪,跟卓正俏兩人互看一眼,朱珊瑚從小到大,一年有幾個月都住在許家,什麼時候這樣客氣了?卓正俏這次來時,朱珊瑚也是在許家住了半個多月,這才回朱家。

  許蕊於是道:「請朱家表小姐進來。」

  「不用請我,我自己進來啦。」朱珊瑚蹦蹦跳跳的,頭髮上還有一點雪花,興致卻是高昂。

  許蕊笑罵,「故弄玄虛。」

  「故弄玄虛的可不是我。」許蕊朝卓正俏一指,「是大妞。」

  卓正俏一口茶沒喝下去,嗆了起來,「我怎麼了?」

  「我跟祁家哥哥去靜心佛寺,沒想到遇到有個人哪……想著你呢。」
 
     「胡說八道。」

  「真的。」朱珊湖嘻嘻一笑,「那人姓言,單名一個蕭字。」

  兩個多月沒聽到言蕭的名字,卓正俏心裡一跳,心裡喊著鎮定,鎮定,卻是越來越不聽使喚。

  「我跟祁家哥哥去拜佛,那言蕭看我的眼神好像想殺人,後來才知道,他以為我對不起你呢。」朱珊瑚笑咪咪的,「我一想,這邊你單相思,那邊他單相思,這樣不行啊,於是我就跟他說了,許月生不叫許月生,她叫大妞,是個女子。」

  卓正俏心跳一下快了起來,「朱珊瑚!」

  「你別凶我,我這不是為你好嘛,我聽姑姑說你在京城被休了,南下散心的,好不容易遇到個不錯的,這還不把握機會?正俏,你聽我說,被休絕對不是你的問題,是對方家裡沒眼光,這回挑個好的,夫妻一樣可以和美過日子。」

  卓正俏緊張起來,「你有沒有跟他說我叫什麼名字?」

  「沒有,女子名節多重要,我怎麼會把你的名字亂說,只告訴他你的乳名是大妞,其他一個字都沒講,連你姓什麼都沒講。」

  卓正俏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總之,就是緊張。

  他知道了,是高興呢,還是失望?

  言蕭肯定是喜歡自己的,只是自己搞不懂他是龍陽之癖,還是喜歡上自己這個人,是男子沒關係,是女子那就更好。

  剛開始沒問,後來就問不出口了。

  她害怕聽到答案,如果他真的喜歡男人,自己一定會被打擊得好幾年振作不起來——因為不想面對,所以一直逃避。

  原本想一直逃避下去,沒想到被珊瑚捅了出來。

  朱珊瑚拉著卓正俏的手,「我還沒說完呢,我一講你是女子,他就求我帶他進許家,說是想見你一面。」

  卓正俏剛剛好一點的小心臟,一下又吊了起來,「想見我?」

  這代表言蕭是喜歡上自己,單純的自己,而不是喜歡身為男子的自己……她可以這樣解讀吧。

  卓正俏有點高興,但又覺得有點不真實。

  「我想著,我不帶他,他真見上你恐怕還要花上好幾天,還得過姑父姑母那關,就連同祁家哥哥把他帶來了,現在在小花園的亭子,祁家哥哥陪著他。」朱珊瑚壞笑,「正俏,你是見他,還是不見他?」

  「他在許家?」

  「嗯,就小池塘邊的涼亭那。」

     卓正俏轉身拿起兔毛披風,這就往外衝去,打開門,又趕緊退回來,跑到黃銅鏡那邊照了照,心想,還可以,匆匆朝涼亭那邊去了。

*             *             *

  祁小爺並不笨,見言蕭一路魂不守舍,又見卓正俏一臉著急,哪還有什麼不明白,只說天色也不早,自己住得遠,還得送珊瑚回家,講了一個漂亮的理由這便離開涼亭。

  言蕭就看到女子打扮的許月生,不對,她叫大妞。

  連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成了真。

  她是女子。

  真真切切的女子。

  長髮綰起少女的髮式,纏繞以珠釵,耳上一對碧璽墜子,臉上淡淡脂粉,像是另外一個人,但眉眼之間,又是他熟悉的模樣。

  老天爺怎麼會對他這樣好?

  原以為喜歡一個人不會有結果,現在居然可以有結果,他們會成親,會生兒育女,他甚至已經想到小孩子滿院子跑,喊爹喊娘的情景。

  她真是女子,真是女子。

  卓正俏見言蕭一句話都不說,就開始笑,忍不住道:「就算看我女子打扮不習慣,也別笑成這樣。」

  「不是笑你,我是高興。」這句話背後意思包含了千言萬語。

  卓正俏也不是聽不出來,臉上浮起淡淡笑容,「真這樣開心?」

  「我出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欣喜。」言蕭臉上喜色藏不住。

        就見他從懷中拿出一條三色彩線,卓正俏看著有點眼熟,很快想起來,那是在靜心山上,小販賣的情郎環,想想,當時小販怎麼說的,「情郎環,是情郎送給姑娘的,要是有那意思,送一條情郎環,姑娘看到自然會懂,要是回了個荷包,那就好事不遠」。

  當時還不懂他買來要送給誰,原來一直放在身上……

  含笑的伸出手,讓他給自己繫上了。

  什麼玉鐲子,金手環,瑪瑙環,她都覺得不喜歡了,就喜歡這三色彩線結的情郎環,朱紅,妃紅,水紅,三色纏繞,又喜氣又好看。

  「大妞,老實說,你是不是也對我……」

  卓正俏的臉一下紅了起來,誰說古代人含蓄,才剛剛見面就這樣單刀直入,可是啊,她偏偏喜歡他這個樣子,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凶,眉眼含笑,高興得不行,於是點點頭。

  「你家在哪,等明春到來,我上門提親。」言蕭道:「還有,我們既然……你總得告訴我叫什麼名字,不然等我上門,要怎麼開口求婚。」

  「我騙了你這樣久,連京城住哪都不跟你講,你不生我氣啊……」

  「氣,當然氣,你若早點告訴我是女子之身,我們也不用繞這樣子大圈,不過我又想,單身在外,當然打扮成男子方便些,你若不是打扮成男子,我們也不可能有後來的交集,無論如何,我還是知道了,我從不信神,不過我現在很謝謝老天爺。」

  卓正俏心裡暖烘烘,「你真好。」

  「以後會對你更好的。」

  薄雪涼亭中,兩人都不覺得冷,很暖,很熱,認識以來的彼此猜測這下都沒了,只剩下確認心意後的喜悅。

  卓正俏心想,老天爺真有意思,讓她在素未謀面的情況下嫁給言蕭,然後又讓言太太給休了,想到江南散心,結果花好發了熱,讓言蕭給救了,兩人就這樣認識,成為朋友,一起逛市集,一起去佛寺上香。

  自己被馬甩下來時,也是他整晚尋找。

  剛剛,他親手給自己繫上情郎環。

  再成親會有很多問題要面對,譬如說哪個不喜歡他的言老太太,肯定也不會喜歡她,譬如說,想要休她的言太太,一定會繼續找她麻煩,不過彼此心意確認了,就什麼都不用怕,兩人同心,其利斷金。

  看著言蕭,越看越喜,心想,言蕭啊言蕭,你要是有點喜歡女色的樣子,我也不至於不敢說自己是女子啊,說來說去,都是你不好……

  「對了,你在京城不是已經娶妻了嗎?我就算小門小戶也不為妾。」卓正俏承認,說這話就是想看看他怎麼回答。

  言蕭一直笑咪咪的,聽到這話,神色終於比較恢復,「我那妻子卓氏,我母親已經休了她。」

  「休了她啊,可我記得你們沒見過面,連蓋頭都沒掀過,這樣那卓氏又有什麼錯呢?就這樣被休了?」

  「卓氏無錯,是我母親錯了,但事情已經造成,也去官府做了登記,當然也不可能修改,我上次回京,知道後有上卓府想向卓小姐親自道歉,不過她正好出門散心,所以沒遇上,我若再上京,一定還要上卓府去,無論如何得當面致歉。」

  卓正俏忍笑,「那萬一卓小姐哭求你再娶她呢?」

  言蕭皺眉,「我既然已經心悅於你,就不可能再娶其他女子,平妻,妾室,都不需要,除了跟卓小姐道歉,我另外會給她一筆補償,女子再嫁,若身邊銀子夠,當然能過得有底氣,下人也會比較忠心,日後若是卓小姐需要我幫忙,我自當盡力,只是感情之事靠的是緣分,萬萬不可勉強。」

  「那你打算給卓小姐什麼補償?」

  「我手上有一些資產,鋪子農地那些不用說,最值錢的是鹽田,雖然不大,卻是收益豐厚,而且能傳給子孫,是我手上最值錢的產業,我打算把這鹽田給卓小姐,當作耽誤的賠補償。」言蕭有點抱歉的跟她說:「我們成親後,我自會再多累積些錢財,這塊鹽田給卓小姐,你別吃味,卓小姐無錯,我沒辦法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總得讓她好過一點才行。」

  卓正俏想著,真不錯,言蕭,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其實言蕭可以一甩手什麼都不管,但他卻拿出了十足的誠意,鹽田呢,這條件擺出去,十個被休的女子十個都會笑出來,後宅歲月長,什麼都是假的,銀子才是真的,丈夫會變,銀子可不會變。

  她也不是想刁難他,只是想起為了自己煩惱的爹娘和祖父祖母,她自己可以當作沒事,但身為卓家的孩子,不行,卓家再小,也有顔面問題。

  若是言蕭回京城後會到卓家道歉,那爹娘應該能理解,他是個負責任的人,只是言太太不好。

  「說了這麼多,你該告訴我叫什麼名字了,我總不能一直喊你大妞。」

  卓正俏卻是另有想法,「我們一件一件事情順好,你是想先跟卓小姐見面,然後才跟我成親,對吧?」

  「按照道理,是該這個順序。」

  「那你先跟卓小姐見面,到時候我去找你。」卓正俏笑說:「放心,你之前寫給我的紙條,我有好好留著。」

        「這樣多麻煩……」

  「我心裡介意卓小姐嘛,我們一件一件慢慢來,明年穀雨,京城的朝然寺。」卓正俏隨口說了個日子。

  「你不是哄我的吧,萬一你不來……」

  「我怎會不去,我就想著你先把卓小姐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再開始啊。」

  言蕭又旁敲側擊了幾次,見她始終不鬆口,不說自己名字,不說自己京城住處,但保證穀雨時人會出現在朝然寺大殿。

  實在拿她沒辦法。

  但此時對她有情,又覺得這樣的頑皮挺可愛。

  想想沒辦法,只好再三叮囑,「穀雨,一定要到。」

  「放心,我會去的。」卓正俏壓低聲音,「我也偷偷喜歡你好久呢。」

  言蕭一下紅了耳朵,心裡彷彿什麼炸開,喜悅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又像作夢,但又真實發生。

  一句話,就撩得他心神激蕩,難以自持。

  還以為自己生性冷淡,原來只是還沒遇到命中的魔星。

  他現在看什麼都不一樣了,原來喜歡一個人之後,看世界是這樣子的。

*             *             *

  卓正俏在江南過了一個開心的年。

  吃了舅娘朱氏張羅的十八道大菜,真的吃到撐,這頭領了大舅舅跟舅娘的大紅包,那頭又給表哥許天方的三個小崽子一人一個小紅封,一來一回,賺了五兩。

  許蕊年後就要過門,許月生跟朱氏自然捨不得,但女大當嫁,周家人也好,想必會疼惜女兒。

  年後成親,是江南才有的風俗,新娘年後過門,馬上可以加人春天的農補大隊,多了現成的人力務農,剛開始只有農家是年後嫁娶,後來不知道怎樣蔓延開,一般小戶人家和大戶人家也開始年後嫁娶。

  許蕊也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在許家過年,一下子眼眶就紅了。

  初一開始,親戚走動,許蕊更是一刻都跟親娘朱氏分不開,就這樣一路到了雨水,周家的大紅花轎來了。

  許蕊由許天方背著上了花轎,那轎子一出大門,朱氏馬上朝外面潑了一盆水,此女出嫁,此後跟許家再無關係。

  見朱氏眼眶紅紅的,卓正俏連忙安慰,「周家一定會好好對許蕊的,舅娘放心。」

  「周勤是你大舅舅親自挑的,我十分放心,就是捨不得。」

  卓正俏真的覺得不該有潑水之俗,這讓親爹親娘要多傷心啊,「周家離許家坐轎子不過一刻鐘,近得很,舅娘說不定以後還會嫌許蕊太常回娘家呢。」

  朱氏破涕為笑,「我生了天方後多年沒動靜,以為無望了,沒想到老天爺又把蕊兒送來我身邊,她出生時比起哥哥小上許多,當時還擔心養不大,一轉眼就成了大姑娘,我這幾年老是想起她小時候,又替她高興,又捨不得。」

  「舅娘,周家簡單,周太太人也好,許蕊肯定會常常回來的。」

  朱氏眼眠紅紅又帶著笑意,「訂親後,我天天都在抄送子經,希望菩薩看在我心虔誠,趕緊給蕊兒一個孩子,女人家啊,什麼都是假的,趕緊生下孩子才是真的,有了孩子,更能拴住丈夫的心。」

  「舅娘放心,許蕊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舅娘寬心等著當外婆。」

  「那就承你吉言了。」

  許蕊出嫁後的第一個吉日,朱珊瑚也嫁入祁家了,因為就在隔壁門,花轎還特意繞去外面胡同,足足繞了一炷香的時間才進入祁家。

  朱太太也是疼女兒,不過嫁到隔壁,居然也還是紅了眼,殷殷交代祁大爺對朱珊瑚好一點,又讓朱珊瑚好好侍奉翁姑、丈夫,一定要當個好妻子。

  新人拜別父母,自然一一允諾。

  朱珊瑚雖然也是嫡女,但朱家的情況複雜得多,朱珊瑚有兩個庶妹,一個叫朱珍,一個叫朱翠,生母都是丫頭,也因為如此,雖然生下小姐,身分卻沒提上。

  朱珍跟朱翠在府中自然尷尬,生母是丫頭,所以雖然都是朱家女,待遇卻差很多。

  但這朱珍跟朱翠有個優點,就是美貌,承襲母親的美貌,朱太太便把這兩個庶女當成朱珊瑚的陪嫁,朱珊瑚如果小曰子或者懷孕了,用來尚寵用的。

  至於這朱珍跟朱翠會不會翻身受寵,欺負嫡姊,那倒不用擔心,她們親生母親還在朱家呢,敢作妖,第一個倒楣的就是親娘。

  卓正俏不得不說,朱太太這一招的確很厲害,以母制女,比什麼都有用。

  至於朱珊瑚雖然不樂意,但也知道一定要找陪嫁的,身為主母,本來就該先有打算,她原本想找兩個普通丫頭,朱珍跟朱翠太美了,朱珊瑚不想這樣漂亮的庶妹跟在自己身邊,不過朱太太說了,就是美才拴得住,何況美又怎麼樣,祁大爺對功名十分熱衷,總不可能寵妾滅妻。

  想起朱珊瑚出門前,朱太太也是紅著眼睛,「女婿,你一定要好好照顧珊瑚,一定要記得,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祁大爺一揖,「岳母放心,小婿一定愛護妻子。」

  卓正俏想,祁大爺啊祁大爺,你既然已經選了珊瑚,千萬要對她好一點,也別跟鄭小姐藕斷絲連,這樣不但傷害珊瑚,也耽誤鄭小姐。

  朱太太抹抹眼淚,「讓大家見笑了。」

  「嫂子說什麼話呢,嫁女兒誰不心疼,阿鳳出嫁前,我都捨不得哭了好幾天,作夢都夢見女婿對阿鳳不好,自己嚇自己。」

  「就是,晴丫頭出嫁,我簡直心如刀割。」

  卓正俏想著,天下父母親,嫁女兒又開心,又擔心,自己之前出嫁時,爹娘想必也這樣,只是沒想到後面言太太會出那一招——奇怪的是,雖然已經知道言老太太、言太太都不會喜歡她,但她也不怕,她相信言蕭會有安排的。

  這回,她會高高興興上花轎。這回,她會高高興興等著新郎來掀蓋頭。

*             *             *

  現在是一月底,距離穀雨還有兩個月,應該可以啟程回京了。

  因為要回京城,卓正俏又打扮回男孩子的樣子——千里路程,男裝還是方便些的。許月生跟朱氏自然給她裝了兩大車的土產,都是江南特有,京城沒有的,除了給卓家,還要給許家那邊的親戚。

        卓正俏看著那滿滿兩大車,想說,唉,帶吧,大舅舅的心意呢。

  於是來時輕車從簡,回去共四輛,她跟花好月圓一輛車,她們的行李一輛車,土產兩輛車,駕車的都是有經驗的婆子,一樣是女子,便利許多。

  江南到京城有官道,安全又方便,倒是不用怕,承平時期沒有土匪。

  已經成親的許蕊跟朱珊瑚都來相送,雖然嘴上沒說,但心下也明白,下次見面只怕是十幾年後,加上許嫣四人,緊緊抱成一團,鬆手時,四人眼中都有淚。

  許家的大管家道:「表小姐,吉時到了。」

  卓正俏給許月生還有朱氏行了大禮,「謝謝大舅舅跟舅娘的照顧,正俏要回京城了,大舅舅,舅娘,千萬保重身體。」

  許月生紅了眼眶,「自己路上小心點,還有,找個好人家,女孩子還是要嫁人才是道理。」

  「正俏明白。」

  許月生見她沒有頂嘴,很是安慰,「花好,月圓,好好照顧你們家小姐。」

  兩丫頭連忙跪「是。」

  時間不早了,這便上了車。

  馬車轆轆往前,卓正俏直到看不見大舅舅一行人的人影,這才放下車簾——離開京城時捨不得家,現在要回家了,又捨不得大舅舅這邊。

  轉念又想,人生還長得很,以後無事,她要帶著親娘一起來走一趟,讓他們兄妹見見面。

  駕車婆子知道裡面是表小姐,自然是一般速度,到了晚上這才到城北,卓正俏不得不說緣分了,婆子停車的地方居然是她住了半個月的喜來客棧。

  店小二都是人精,自然還認得她,立刻熱情招呼,「許小爺,您來得正好,剩下最後一間上房,再晚就只能睡通鋪了。」

  月圓給了那小二一顆銀錁子,那小二接過,小聲說:「跟許小爺透個氣,有位費小姐派 丫頭來這裡找您兩次了。」

  卓正俏奇怪,費小姐?

  花好道:「莫不是費芷玉?」

  卓正俏更奇怪了,費芷玉找她幹麼?

  花好問小二,「那派來的丫頭是不是比我矮,圓臉,臉上有些雀斑?」

  「對對對,原來姑娘認識,那丫頭有留下紙條,姑娘等等,我就去拿。」

  不一會,店小二拿來個香籤,上面一手漂亮的毛筆:許公子。

  月圓又給店小二一顆銀錁子,「若她們還來打聽,說沒見過我家公子。」

  「懂懂懂,我嘴巴最緊了,您放心。」

  上了樓,卓正俏還在奇怪,「你們說費芷玉找我做什麼?我又不像一次可以出得起五十兩的人。」

  花好最是好奇,「小姐不如看看信上寫什麼? 」

  打開香籤,見是一首詩: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卓正俏更奇怪了,自己又不是她的夫君,寫這給她,沒搞錯嗎?但也懶得想了,萍水相逢而已,說白了,自己也不欠她什麼,「花好,你拿去燒了。」

  她們入住的時間晚,已經過了晚飯時間,現在肚子可餓了,但又不想吃乾糧,又乾又硬,沒滋沒味,活像在吃曬乾的麵團,「月圓,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小夥計還在,讓他隨便給我們炒兩個菜。」

  「好,小姐等等。」

  坐了一天馬車,腰背酸痛,躺上床鋪,當背後貼著床板時總算舒服了,馬車真是太顛, 一整天下來骨頭都快散了。

  約莫等了一刻鐘,月圓進來,捧著幾個饅頭跟一盤辣炒牛肉,「小姐,起來吃吧,雖然不是什麼大菜,但比乾糧好。」

  卓正俏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聞聞,「味道還可以啊。」

  月圓放下托盤,又斟了茶,便服侍起她用飯來。

  「月圓,你跟遠志可有寫信?」

  月圓一下紅了臉,「沒有沒有:小姐跟言二公子都沒寫信,我們怎麼能寫。」

  「我沒關係啊,你寫給他,只要別說我叫什麼名字就可以了。」

  花好剛燒完信進來,聽到笑說:「等言二公子上卓家道歉,看到小姐就是他休掉的妻子,只怕會驚訝得跳起來。」

  月圓道:「小姐這樣捉弄言二公子……」

  「我這不是為了祖父嘛,這婚事定得這樣荒謬,我娘肯定怪祖父,我爹心疼我娘,也會跟著怪祖父,若是言蕭不上門走這一趟,我爹我娘氣都不會消,以後不管怎麼樣,有事沒事都會拿出來講,祖父年紀都這麼大了,兒子念他,媳婦也念他,想想都覺得可憐,我一定要讓爹娘消氣,所以只能委屈他了。」

  花好噗嗤一笑,「言二公子現在對小姐神魂顛倒,等知道小姐當時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肯定心疼得不行,一定會對小姐更好。」

  卓正俏看著花好,比了一個拇指,「你太行了,我都沒想到這個。」

  「奴婢是替小姐著想呢,雖然不是言二公子的錯,但也不是毫無關係,只要他離京時多一兩句交代,言太太萬萬不會這樣,說來,言太太會這樣大膽,不就是仗著兒子對媳婦沒半點掛念嗎?」

  「這也不能怪他,他怎麼會知道言太太這樣不按牌理出牌……」月圓一笑,「小姐對言二公子也很好啊,現在都在幫他說話了呢。」

  「我哪有。」

  花好跟月圓異口同聲,「小姐有。」

  「好啊,你們兩個是想造反嗎?」

  月圓連忙說:「月圓不敢。」

  花好嘻嘻一笑,「花好也不敢。」

  「說不敢,還在笑,我看你們是皮在癢。」

  主僕吃著饅頭夾牛肉,一邊說說笑笑,倒也愉快。

  卓正俏真覺得太神奇了,南下時,一心想著要揪出言蕭,然後揍他一頓,現在卻是想到他就會笑,然後越笑越開心。

  人生真好哪。

  她已經完全不生言太太的氣了,真的,如果言太太沒休她,她當然還是會跟言蕭當夫妻,然後舉案齊眉,規規矩矩一輩子,他會尊重她,她也會尊重他,他們會是人人稱羨的好夫妻,但除了一點,彼此之間不會有愛。

  會有夫妻情義,但沒有愛。

  可是言太太休了她,以剛入門就惹官非的不祥名義休了她,她離家、她南下,以男子的身分跟他認識,然後慢慢的互相吸引。

  一度她還以為言蕭喜歡的是男人,但原來,言蕭喜歡的就是她而已。

  自己是男子,他喜歡自己。

  自己是女子,他要娶自己。

  這是最美好的愛情了吧,言蕭就是喜歡她的靈魂,無論她裝在哪一個罐子,只要靈魂是她……

  小心臟又怦怦跳了起來。

  她會做個能支撐他的好妻子,就算言家是龍潭虎穴,她也會再去闖一次,而且這次有人跟她一起。

  言老太太,言太太,還有汪嬌寧,或者言太太喜歡的大丫頭,更可能是言老太太想塞給言蕭的大丫頭——一定會有,可是她現在什麼都不怕。

  言蕭說了,平妻、通房什麼的,都不需要。

  他說了不需要,那就是不需要。

  她相信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第九章】   原來你是卓正俏

  卓正俏一路玩賞,一路北上,花了一個月才回到卓家。

  卓大富跟妻子許氏自然一大早就在家裡等,食不知味的吃了午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小廝來說:「大小姐車子剛拐進胡同」。

  卓家不大,沒有側門,為了讓馬車進來,直接開了大門。

  八歲的庶妹卓正和一下衝出去,姊妹感情好,幾個月不見,真想大姊姊。

  就見月圓掀開了簾子,下得馬車放好小梯,卓正俏這才下來——雖然一路遊山玩水很快樂,但回到家還是高興的。

  卓正俏接過撲上來的卓正和,笑說:「正和在家乖嗎?」

  小姑娘連忙點頭,「乖。」

  「有沒有乖乖聽父親跟母親的話?」

  「有。」卓正和大聲回答,「聽父親母親,還有姨娘的話。」

  卓正和的姨娘姓孫,孫姨娘以前是許氏的丫頭,現在雖然當了姨娘,但習慣不改,還是稱呼許氏作「小姐」,而不是「太太」,主僕關系很和睦。

  小戶有小戶的好,雖然物質比不上大戶人家,但人門簡單,關係也就簡單了,對孫氏來說,侍奉老爺,侍奉小姐,照顧女兒卓正和,日子過得很清靜,沒什麼好鬥。

  卓正俏牽著卓正和的手進得大廳,看到爹娘的瞬間,原本沒有想到要哭,但還是紅了眼眶,盈盈下拜,「女兒讓爹娘擔心了。」

  許氏也是含著眼淚,看到女兒沒瘦,總算稍稍放心,「快點起來,一路上可辛苦?」

  「外頭不比家裡舒服,不過能去外面開開眼界,還是好的,將來等正濃大些,也該讓他出去一趟,見識見識,交交朋友,可比在京城死讀書來得好。」

  卓正濃一聽,脖子拉得老長,「父親,母親,兒子也想出去走走。」

  卓正濃的生母張姨娘拉了他一下,「老爺太太在跟大小姐說話,少爺有什麼事情還是晚點再講。」

  「可是……」

  卓大富對許氏十分疼愛,雖然已經十幾年夫妻,濃情密意卻不減當年,許氏底氣十足,對姨娘庶子女自然不嚴厲,「要出去也不是不行,不過你才十六,等大一點再說。」

  張姨娘又慌慌張張連忙推卓正濃,「少爺快點謝謝太太。」

  卓正濃一喜,「多謝母親,多謝大姊姊。」

  卓大富眼見家庭和樂,內心也是為滿意——誰家沒個妾室庶子,但他的朋友家裡日日雞飛狗跳,朋友有時候還會到卓家住上一兩日避難,想想許氏大器,張姨娘跟孫姨娘又乖,實在滿意,此刻見得女兒回來,懸了的心總算落下,於是笑容滿面的說:「快些去祠堂上個香,有話晚飯再說。」

  「是。」卓正俏雖然幾個月不在家,但母親許氏在呢,小跨院日日打掃,一點灰塵都沒有,現在茶几上的花瓶還插著幾枝粉紅色的桃花,梅花窗一推開,春風拂面,帶著新綠的氣息,十分舒暢。

  花好跟月圓連忙整理起來。

  全嬤嬤端了點心跟熱茶進來,見到幾個月不見的小姐,一臉笑意,「小姐可回來啦,舅老爺一家都好嗎?」

  「好,還剛好趕上許蕊的親事,可熱鬧了。」

  「家裡也有好事呢,方家那邊派人來透氣,說想把女兒許給我們少爺。」

  卓正俏很驚訝,想想,正濃都十六了,要說親也不奇怪,何況人人知道他們卓家人口簡單,對愛惜女兒的人來說可是好人選,不過方家沒聽過啊,「哪個方家?」

  「就是之前萬里布莊的老闆娘,丈夫姓吳,娘家姓方。」全嬤嬤連連搖頭,「那吳老闆說來不像話,都幾歲了,居然迷上一個青樓女子,迷上不打緊,贖身當妾室也就是了,但那青樓女子卻說自己要當正妻,不然就算吳老闆有錢也不會跟他走,吳老闆居然就這樣休了十幾年的妻子方氏,迎了那青樓女子過門。」

  卓正俏張大嘴巴,「怎麼這樣糊塗。」

  「就是,而且吳老闆只留下兩個兒子,妻子方氏跟女兒都趕出門,方氏只好帶著女兒回娘家,所幸家中哥哥照顧,嫂子倒也不敢說話,只不過女兒眼見年紀到了,那方家舅子人倒好,給這外甥女出了一筆嫁妝,方氏便找人來透口風了。」

  「那母親怎麼說?」

  「太太是同意的,不過老爺子跟老太太不太願意,嫌吳小姐身家單薄。」

  「祖父祖母……我明日找時間去問問,這吳小姐既然出身單薄,想必個性上不會強勢,正好適合正濃,我們家這樣子也不好娶個高門媳婦,吳小姐這樣就很剛好,而且沒記錯的話,吳老闆的女兒還是個美人呢。」

  「所以太太才喜歡哪,漂亮的孩子給兒子當妻子,兒子肯定滿意,但媳婦個性又軟,這樣也能跟婆婆和睦相處,一家人和和樂樂,不是挺好的。」

  「我明日一定要磨得祖父祖母同意。」

  卓家這樣的好日子,一定要娶個性格溫婉的媳婦,才能繼續下去——隔壁林家跟卓家很像,也是無嫡子,一個庶子,結果娶了個母老虎,鎮日跟婆婆槓,跟丈夫吼,吵著兒子應該當家,要掌權,整日雞飛狗跳,沒一刻安寧。

  兩人正說著話,許氏進來了。

  全嬤嬤知道母女一定有體己話,斟了茶這便出去。

  卓正俏把許氏拉到床邊坐下,然後一頭扎進親娘懷裡,撒嬌,「娘。」

  許氏被女兒這樣撒嬌,心都要化了,「娘可想死你了。」

  「女兒日日也想著娘的。」說著抬起手,「娘您看,這玉鐲是出門前您給戴上的,一日也沒取下來呢。」

  許氏笑咪咪,突然發現不對,手上除了玉鐲,還有三色繩子,看起來不過很普通的東西,「這是什麼繩子?」

  卓正俏一看,就是言蕭給她繫上的情郎環,忍不住臉紅,「是……」

  許氏察言觀色,突然一喜,「是不是路上有什麼好緣分?」

  「算是,也不算是。」

  「什麼算是也不算是,快點說啊。」許氏難得著急。

  自從去年正俏讓言家給休了,她可是白天憂愁,晚上擔心,總怕這被休女子不好再嫁,就算拿了和離書,怎麼也比不上黃花大閨女。

  想想也會埋怨公公怎麼這樣糊塗,都二三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了,連對方品行都不知道就定了親,還讓佛寺的方丈寫了婚書,真不像話。

  婆婆也是,拍胸脯說沒問題,說什麼「這個言家是皇商,皇商好,門戶高,孩子過門當太太奶奶,可享福了」,可是怎麼也沒想到言家這樣難伺候,正俏什麼事情都沒做就被誣賴不祥,惹官非。

  她就這麼個女兒,只希望她平安喜樂,其他也不多求,看這三色繩子做工不過普通,正俏卻很重視的戴在手上,十之八九是好緣分,她也不求對方門戶了,只要品行端正,能對女兒好,她便點頭同意。

  許氏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和離書拿了嗎?

  當初正俏去江南,一方面避避風頭,畢竟成親隔天就回家長住,怎麼想都很奇怪,二來就是去找言蕭拿和離書,又不是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被休?

  「對了,正俏,和離書可取到了?」

  「……沒有。」

  許氏一下氣湧上來,「那言蕭為難你?」

  「不是不是,他人挺好,娘您先別氣,是我沒跟他提……」

  「你們見過了?」

        卓正俏點頭,「見過。」

  許氏傻眼,「怎麼不開口呢,娘同意讓你去江南,除了心疼你,想讓你散散心,主要還是讓你親自去取和離書,想著言蕭應該講道理,這事情又不好讓外人知道,你自己去取最為妥當。」

  卓正俏便把自己跟言蕭之間的點點滴滴都跟許氏說了。

  怎麼在碼頭才知道馬車要預定,花好怎麼發熱,怎麼跟晚上到的馬車求助,言蕭又是如何一口答應,自己三更半夜敲門求藥,他也沒生氣。

  後來兩人去逛市集,聽到他替異族翻譯,知道他不過長得凶惡,內心卻很溫暖。

  到靜心佛寺去禮佛,遇到有人調戲過路女子,他也不怕,當下就挺身而出把那群登徒子嚇跑。

  然後騎馬遇難,他是如何尋找自己。誤會珊瑚跟自己有什麼,也還是保持風度,直到在靜心佛寺遇到珊瑚跟她未婚夫,以為珊瑚欺負自己,這才出聲。

  許氏聽到馬匹受驚,連連拍胸,「正俏,你真沒事,老天保佑,等好日子來,娘要上朝然寺去祈福,多虧菩薩仁慈。」

  「那馬當時跑得極快,女兒被甩出去的時候也覺得要遭殃,要不是言蕭,女兒今日能不能在這邊跟娘說話都不知道。」

  「看來言蕭倒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許氏手摀胸口,還在後怕。

  「娘,他人真的很好。」

  「可你當時是男裝,要說喜歡,那也不對啊……」

  「女兒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直沒跟他提自己是誰,不過後來珊瑚跟他講了,他便央著珊瑚帶他來見我,女兒這才知道,他是真喜歡我,不是喜歡身為男子的我,是喜歡我,我若是男子,他跟我當兄弟,我是女子,他……說……要娶我為妻……」卓正俏說到這邊,整了臉頰通紅,害羞已極。

  許氏聽得言蕭那樣拼命找女兒,心裡已經對他有好感,「不過言太太那邊,恐怕會是阻礙。」

  「他會解決,我還沒跟他說我叫卓正俏呢。」

  許氏都要糊塗了,「他不知道你是誰?」

  「我先前說我叫許月生……」

  許氏輕打了她一下,笑罵,「調皮,居然用你大舅舅的名字。」

  「我又不能說自己姓卓,用大舅舅的名字最好了,我又熟悉,萬一他真的去打聽,也的確有許月生這人哪。」

  「用你大舅舅的名字,然後呢?」

  「珊瑚跟他說了,我叫大妞,女兒打算他上門道歉時,嚇他一跳。」

  許氏疑惑,「上門道歉,他來過了啊,年前的時候帶著好多禮物上門,說要替母親賠不是,又說想見你,你爹火著呢,直接轟他出去了。」

  「他說卓氏無錯,無論如何要上門道歉,取得諒解——女兒就想著,到時候他知道卓氏就是我,肯定吃驚。」

  許氏沉吟,「這樣說來,他倒是重視這門親事,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

  「是啊,女兒也覺得他有擔當,前妻無錯卻被休,他堅持要上門道歉,盡力補償,這才開始準備親事,男子漢就應該是這樣,如果他只歡喜籌備跟我的親事,卻忘了那個無辜的卓氏,女兒反而要覺得他涼薄了。」

  許氏原本對這樁親事就不太滿意,全家沒人見過言蕭,光憑公公一句「言兄是我年少知交,他教出來的孫子又怎麼會不好」,後來言太太休了正俏,她對言家就更有意見了,什麼東西,哼!現在聽得女兒說來,言蕭人品居然不錯,事情拎得清,最主要的是見女兒的神色,對這親事十分期待。

  正俏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寶貝女兒,她自己可以不好,但一定要女兒好,此刻見女兒一臉期待跟羞澀,哪還什麼不明白,許氏並不是喜歡拿翹的人,只要女兒高興,那言蕭又有擔當,再次成親也沒什麼不可以。

  許氏笑問:「這繩子是言蕭送的?」

  卓正俏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許氏逗她,「這東西可不值錢啊。」

  「這是他在靜心山上買的,當地人說叫情郎環,男子若是對女子有意,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拿出繩子,女子願意,那就伸手讓男子結繩、回送荷包……娘,女兒喜歡他。」

  許氏伸手一刮女兒鼻子,「真是女大不中留。」

  嘴上這樣說,心裡卻還是高興的,光憑女兒落馬,言蕭深夜尋人這件事情,言家人怎麼看人不起,她都不想計較了。

  只不過,再次成親,她可要言蕭保證對正俏好才行,言太太那邊也得給個說法,不然她可不會把女兒嫁出去。

*             *             *

  言蕭的帖子來了,說希望清明前能上門拜訪「卓小姐」,卓正俏讓管家回信,約了三月五日。

  卓正俏實在太開心了,還自己弄了烤雞吃。

  現在要問她什麼最好吃,就是在梅花府遇難獲救那晚吃的烤雞,那不是普通的烤雞,那是定情雞啊,雖然什麼調料都沒有,但吃了卻覺得心裡甜滋滋,抹了蜜似的香甜。

  卓正俏一邊咬著雞腿一邊想,等成了親,一定要讓言蕭再帶她去打獵,什麼野兔啊,野鴿啊,都來吃上一回。

  她食量一向不錯,一隻烤雞自己吃了大半,邊吃邊想邊笑,連花好跟月圓都說她表情很詭異,沒辦法,高興嘛。

  就在期待中,三月五日到了。

  卓正俏自然早早起來,梳洗打扮,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化妝有趣,原來女為悅己者容是這意思,要見喜歡的人,可以花半個時辰描妝,再花兩刻鐘換衣服,衣服自然是昨天早早就挑好的,配了十幾套了,好不容易選上這件,白牡丹紋錦衣,湖水綠輕紗裙,絕對要讓言蕭看得目不轉睛。

  花好跟月圓自然知道,笑嘻嘻的給自家小姐打扮,要說來真是上天給的緣分,連戲曲都不敢這麼演,但是讓他們倆遇上了,小姐想淘氣一回,丫頭自然只能幫忙。

  「大小姐。」小丫頭進來,「言二公子到了。」

  「請他到涼亭。」

  「是。」

  卓正俏又看了看黃銅鏡,嗯,滿意,出發征夫。

  一路上,特意放慢腳步,到了涼亭不遠處,果然看到言蕭在那邊,心裡又歡喜,又想著,好,誰讓你們言家休我,我肯定要捉弄這一回。

  於是讓全嬤嬤走在最前面,她再以描花繡扇掩面,到了涼亭前,這才提裙踏上臺階。

  全嬤嬤道:「言二公子,我家小姐來了。」

  言蕭目不斜視,伸手就是一揖,「言蕭來跟卓小姐請罪。」

  卓正俏輕輕的「嗯」了一聲,特意提高聲音,讓他認不出來——這假裝嗓子是從小玩拜堂扮家家酒的經驗累積,不然怎能每次都跟珊瑚演未婚夫妻。

  言蕭果然沒發現,秉持著禮教不直視女子的臉,「言家卓家結親,本是結兩姓之好,我也想著要好好對待卓小姐,卻怎麼樣都沒想到母親會替我休妻,這是言家的不是,在此跟卓小姐道歉。」

  全嬤嬤道:「言二公子,老奴仗著是小姐的奶娘,大膽說一句,這言家未免欺負人,我家小姐可真什麼錯都沒有。」

  「言某知道,母親的錯,便也是我的錯,卓小姐若有氣,可以對我發,母親做錯事,我一概承擔。」

  卓正俏憋笑,提高嗓子,故作嬌柔,「我若原諒言家,言二公子意欲何為,我若不原諒言家,言二公子意欲何為?」

  「言某已經給卓小姐準備了一份禮物,還請卓小姐收下,是竹鹵府的鹽田一塊,卓小姐將來無論嫁入哪門哪戶都可以傍身,若將來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而我有能力,一定會出手幫忙。」

  「若我說我不要,偏偏讓言二公子再娶我為妻呢?」

  言蕭還是維持著原本的模樣,極其禮貌,沒抬眼睛直視,「不瞞卓小姐,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只能盡量補償卓小姐所受的委屈,但是要再成親,卻是萬萬不能。」

  「可我已經過了言家門,讓我再嫁他人,我內心也不舒服,既然你有意中人,想娶為正妻,我能理解,那麼,我就當個妾室吧,無論如何,我都想在言家過完這輩子。」卓正俏臉上帶笑,言蕭啊言蕭,這前妻都這樣委曲求全了,我看你要怎麼回。

  「多謝卓小姐厚愛,不過言蕭喜歡一個女子,是想跟她白首到老,而不是只把她當成擺飾,我不會有平妻,也不會有妾室。」

  「言二公子說得未免太早,人生這樣長,你能保證三五十年不變?要知道女子容顏會老,到時候只怕言公子會忍不住收房青春妾室,既然如此,又哪裡差我一個,我的要求也不算過分哪。」

  「此事我無法答應,卓小姐也千萬不要再提。」

  「好吧,那我就一個要求。」

  言蕭語氣緩和下來,「卓小姐請說。」

  「你抬頭看看我。」

  言蕭怎麼樣也沒想到會是這種要求,想了一會,抬起頭來,卻見眼前人眉眼含笑,不是她又是誰,但她怎麼會在這,下意識的喊出來,「大妞!」

  卓正俏笑著應了一聲,「哎。」

  「你,這、這怎麼回事?」言蕭腦子動得很快,馬上前因後果連結起來,「大妞你、你就是卓正俏?」

  「可不是我嘛。」卓正俏往前一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言蕭是被捉弄了,但此刻卻是高興不已,「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

  「大概十天前。」

  不過短短時間,言蕭已經把兩人相識以來的所有都想了一遍,「大妞你……是去江南找我的吧。」

  「可不是,我超委屈。」

  言蕭伸出手,替她攏攏頭髮,「以後不會了。」

  「你剛剛讓我別提再嫁入言家的事情,那現在還讓不讓我提?」

  「是我提,我要再跟卓家求親。」

  卓正俏魅眼一笑,「你剛剛說不會有平妻,也不會有妾室,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卓正俏心裡甜絲絲,但還有最後一問,「那你那表妹怎麼辦,你娘當時也說了,要讓你娶她的。」

  「我母親憐惜嬌寧孤苦,我也能理解,但那不代表我得娶她,我對她多年來就是表兄妹情誼,再無其他,我已經十九歲,母親應該可以理解我。」

  卓正俏點點頭,潛臺詞就是:我偏不娶她,我母親拿我沒辦法。

  很好很好,她很滿意。

  爹娘感情那樣好,青梅竹馬的長大,即使這樣,爹都收了孫姨娘跟張姨娘呢,原本她也有心理準備的,畢竟是古代,女人要懷孕,就算不懷孕也會有小日子,這種時候都要替丈夫準備暖床人選。

  花好跟月圓她是捨不得的,一起長大,怎麼樣都要讓她們大紅花轎當人正妻,跟丈夫平起平坐,而不是當妾室矮人一截,生的兒子庶女庶女,一輩子都比不上嫡子嫡女,那樣的人生太苦了,怎麼樣的富貴都不值得那樣的苦。

  她打算過門時買幾個俏麗丫頭,賣身契在手上什麼都不用怕。

  可是沒想到就在她這個現代人都想到要準備妾室時,言蕭這個古代人跟她說,不用,不想,不需要。

  中了頭獎的感覺也就這樣吧。

  準備妾室這種事情,老實說她也不願意啊,只是入境隨俗,現在未來丈夫人選自己棄權,那當然好。

  「言蕭,你可想清楚,你說的話我都會當真,你說不會有平妻妾室,以後不管怎麼樣,你都別負我。」

  「放心,我說話算話。」言蕭見她糾結這事,笑說:「我一年有大半時間不在家,不需要那麼多女子伺候。」

  卓正俏想想也是,「這些可都是你說的。」

  「都是我說的。」言蕭想想又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非得跟我定下穀雨之約——若是不定下見面之日,我肯定要對你京城的住處追問到底,有了見面日,便能糊弄我一番。」

  卓正俏高興,舉起手掩著嘴巴輕笑,就見袖子滑落一節,露出了情郎環,「現在我們見到了,穀雨便不用上朝然寺啦。」那時不過隨口一提,倒也不是有心糊弄。

  言蕭見她還戴著,內心自然高興,但想著那東西不過十文錢,又有點懊惱,怎麼可以讓他的大妞戴著十文錢的東西,早知道兩人是同一人,今日就把過年前買的一個老坑玉梳拿來了,用玉梳定情那才像話。

  卓正俏卻是不懂,「怎麼了?莫不是想到以後都不能有妾室,後悔了吧?」

  「當然不是,我買了一把玉梳,回頭給你送過來。」

  卓正俏看了全嬤嬤一眼,全嬤嬤連忙把匣子捧過,卓正俏打開,裡面有個荷包——有點欣喜,又有點害羞的遞過去,「我真沒好好學過刺繡,已經盡力了。」

  言蕭帶著笑意接過,水藍色的緞面,繡工真是很普通的,不過言家又不缺繡娘,這荷包是大妞的心意呢。

  兩人不約而同都想到靜心佛寺那小販說的,「男子要是有那意思,送一條情郎環,姑娘看到自然會懂,要是回了個荷包,那就好事不遠」。

  言蕭看著那有點粗糙的黑面鴛鴦,笑問:「我們這樣算不算好事不遠?」

  卓正俏心裡高興,說話也爽直起來,「等你家裡的人同意就好。」

  「我自然也當求得卓家同意。」

  卓正俏見他重視卓家,內心高興,「我知道你還在忙貢茶的事情,沒關係,我也不急,等你事情忙完再說。」

  「事情是忙不完的,我一定盡快娶你進門。」

  跟言蕭「相認」後,卓正俏的心情一直很好。

  比起上一次帶著問號成親,這次感覺完全不同,期待,害羞,企盼,真有一種即將成為新嫁娘的喜悅。

  全嬤嬤又把那大紅喜服拿出來了——既然又要穿,就別放在箱底,會有霉味。

  卓家小戶,感情好,當天消息就傳遍卓家。

  晚飯時,卓老爺子忍不住,「正俏,你真要再嫁入言家?」

  卓正俏吃著紅燒獅子頭,點頭,從鼻子發出一個單音算承認。

  卓老爺子眉開眼笑,「我就說嘛,言兄的孫子不會差的,你們這半年還一直埋怨我老糊塗,耽誤了孩子。」

  卓老爺子口中的「你們」,說的就是卓大富跟許氏。

  兩人只有這一個女兒,自然十分疼愛,見她才進言家門就被休,又因為害怕左鄰右舍議論,連卓家都不敢待,想到女兒孤身一人到江南,夫妻就心痛,心痛之餘就怪卓老爺子老糊塗。

  卓老爺子也心虛,每回被說都只能忍著,只是也跟老妻發了幾次牢騷,老妻道:「誰讓你這樣衝動。」

  只是怎麼樣也沒想到卓正俏跟言蕭在江南有緣分,現在不但兩情相悅,還要重新成親,開始熟絡起來,卓老爺子只覺得一吐怨氣,看,我的眼光還是很好的,正俏小丫頭不也自己愛上了言蕭嗎?

  卓大富不去理他親爹,只專注在女兒身上,「丫頭,那言蕭說是娶,沒聽錯吧,這要大紅花轎,若只是讓你自己一人搬過去,我萬萬不會答應。」

  許氏連忙說:「你爹說的是。」

  「爹,娘,您們在想什麼呢,自然是大紅花轎,我說了,當初我出言家門有多奇怪,今日回言家門就要多有場面。」

  許氏連連點頭,「是這道理。」

  她心中沒什麼比女兒更重要了,女兒悄悄過門,雖然是體貼言蕭,但這樣一來,言家人一定會看不起她。

  言家得擺出排場,熱熱鬧鬧的,這樣將來才會尊重正俏。

  她已經想好了,這回不但一個手續都不能少,還得更盛大。

  得請官媒上門,得三十六抬聘禮,當然,他們也會回三十六抬嫁妝,所有儀式都得算時辰,請客的菜色也得有三兩的席面。

  還有,最重要的就是當初言家那老太婆休了正俏,這回一定要那老太婆親自上門求娶,我卓家的女兒,可不是任你呼來喚去的。

  當然,看在言蕭救過正俏的分上,她本也不想刁難孩子,可是攤上那樣一個婆婆,一開始進門太容易,後來就會被欺負,只能在成親前先壓準婆婆一頭,這準婆婆才會知道卓家不是好欺負的。

  「爹,娘,您們放心,女兒就算想嫁入言家,那也是先為卓家的人,為了卓家,該堅持的女兒都會堅持,不會隨便就過門的。」

  許氏放心,「那就好。」

  卓老太太笑說:「你能懂這道理是最好,你後面還有正濃跟正和,你若是太好商量,凡是替言家著想,人家不會說你好脾氣,反而會看不起你,正濃跟正和也不好嫁娶。」

  卓正俏點點妹妹卓正和的鼻子,「正和這麼可愛,我怎麼能讓她不好出嫁。」

  卓正和縮縮脖子,笑了。

  卓正俏又想到一事,「對了,我聽說方大娘想把女兒許給正濃?」

  站在後面布菜的張姨娘一聽,眼睛突然睜大起來,看樣子恨不得把耳朵也張大,好聽聽自己親生兒子的事情。

  卓老太太想都不想就說:「門戶太低了,我看著不太好。」

  「正濃,你呢?」

  卓正濃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自然有點底氣,「我看那小姐人挺好的。」

  「可你不是喜歡小舅舅家的表妹嗎?」

  卓正濃居然還是一臉害羞,「許家表妹人也很好。」

  許氏就不解了,「正濃,那你到底喜歡誰?」

  「母親替兒子作主吧,不管是許家表妹還是方家小姐,不管娶誰,兒子都會跟她相敬如賓的。」

  卓老太太搖搖頭,「我看還是你許家表妹好,門戶相當,那個吳姑娘的親爹娶了個青樓女子,說出來也不好聽。」

  卓正俏忍不住,「祖母,那是吳老闆下流,可不能算在吳小姐頭上啊,攤上這樣一個爹,她也很可憐。」

  卓老太太還是反對,「總之,我不喜歡。」

  卓大富想了想,「不如娶你許家表妹為妻,這個吳小姐家世這樣單薄,最多當個妾室也就是了,我想方氏也不會反對,一起過門,也熱鬧熱鬧。」

  卓正俏不能忍,「爹,正妻妾室同日過門,你是想許家表妹心堵嗎?」

  「一起過門怎麼了?」

  「當然不行,誰想大喜之日還帶著妾室在後面,再者,這樣吳小姐也很可憐,人家穿紅衣,蓋紅綢,她只能一身粉衣跟在後面,那得多委屈,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幹麼讓許家表妹跟吳小姐都難過。」

  卓大富被女兒搶白一頓,一臉委屈的看著妻子許氏,「表妹,你看看我們女兒,這樣訓我,我一點尊嚴都沒有。」

  許氏噗嗤一笑,「表哥怎麼跟女兒爭呢,我們女兒說什麼都是對的。」

  「連表妹都不站我這邊。」

  許氏拍拍丈夫的手,然後對庶子說:「正濃,我想還是娶你許家表妹好了,吳小姐若是同意當妾室,那就當妾室,不過不是一起進門,等你的妻子有了身孕,這才讓吳小姐進門,老太太,您說這樣可好?」

  卓老太太想了想,「這樣可以,總之,我不想跟一個娶了青樓女子的人當親戚。」

  至於妾室是下人,下人的親爹當然不算親戚。

  卓正濃笑著拱手,「謝謝母親。」

  他喜歡許家表妹,但吳小姐楚楚可憐的樣子又讓他於心不忍,現在可好了,一前一後入門。

  張姨娘更是喜不自勝,兒子都要說親了,妻子進門,娃娃還會遠嗎?

  只有卓正俏心想,唉!

  想想,言蕭對自己還是不錯的,知道妾室會讓正妻心堵,所以自己先說了不要,這點很贊。

  看在這份上,她可以不計前嫌,好好侍奉言太太。

  她現在心情很是期待,言蕭,快點來提親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30 11:13 AM 編輯

【第十章】   再度嫁入言家門

  卓正俏不知道言蕭是怎麼跟言家說的,總之,言家又來提親了。

  穀雨的好日子,三媒六聘齊聚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進了卓家。

  言老爺一臉喜氣——老實說,他也覺得妻子把兒子剛進門的媳婦休掉不好,但是等他發現,事情已經發生,除了把妻子罵一頓,也沒其他方法,想上門跟卓家求,又拉不下臉,言家好歹皇商呢,卓家不過小戶人家,這話要是傳出去,他還要做人嗎?

  言老爺自小怕爹,總會想起萬一自家爹這一兩年回來,卻發現,自己定下的孫媳婦給人弄走,那該怎麼辦?

  沒想到兒子卻把事情搞定了,跟卓家都說好,只要言家上門,卓家不會拒絕,大家再當一回親戚。

  言老爺聽到的瞬間,只差沒把兒子抱住,好兒子,你爹這半年總擔心你祖父回來無法交代,現在總可以放心了。

  於是在卓家大廳,言老爺子一臉喜孜孜聽的媒人吹噱。

  請來的媒人,是官媒,姓程,對於吹唬十分在行,此刻在大廳,把言蕭吹得英明神武,二郎神下凡似的,然後又吹起卓家小姐多麼溫柔美貌,知書達禮,兩人成親以後一定可以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言家道次來的人很多,除了言老爺,言太太,言祝跟妻子孟氏,還有幾位宗親,都是輩分很大的,言家之前下聘都沒請他們,這會請了,當然要來。

  言太太實在很不想來,她心中中意的媳婦是汪嬌寧,原想把卓氏打發,兒子就會聽她話,娶了嬌寧為妻,這樣自己將來死了遇上弟弟,也能跟弟弟說一句「姊姊有好好照顧你女兒」,可是沒想到兒子江南一轉,居然遇上未曾謀面的妻子卓氏。

  那卓氏也不知道施了什麼咒,兒子說一定得娶,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這世界上,母子相爭不下,輸的只會是母親——蕭兒從小穩重,開始接受家族生意後,小小人兒硬是出現了一種不可冒犯的凜冽之氣,她看了也心疼,跟丈夫說,不如你再辛苦幾年,蕭兒現在接手,真的太早了。

  可沒想到丈夫懶惰,只回了,「兒子能勞,讓他去。」

  言太太想著兒子以後大概就這樣了,很嚴肅,很不苟言笑,很難接近,哪怕他才十四歲,但已經是這樣了。

  就這樣幾年過去,蕭兒一直都這樣子,言太太沒想到這兒子在提起卓氏時,眼神會那樣溫柔。

  「她很好,兒子喜歡她。」

  很簡單的詞彙,但是是她沒見過的蕭兒。

  那是一個年輕人提起心愛之人才會有的樣子,眼神有光,喜悅藏不住。

  言太太幾個晚上睡不好,想起兒子的神色,想答應他,但想起弟弟,又想著要他娶嬌寧,後來試探性的問兒子,「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娘答應讓你娶卓氏,不過你要娶嬌寧為平妻,並且公平待她。」

  兒子沒允,說:「我不娶表妹,表妹若愁嫁,我可添嫁妝,請官媒幫忙,但是我不想娶她。」

  言太太在那個瞬間突然明白了,兒子就是喜歡卓氏,只要卓氏。

  這次不讓他,他可能會一直不成親。

  她想了好幾個晚上,終於同意。

  第二次上卓家門,心裡很複雜,但總想著只要兒子高興就好,就算卓家給冷臉,為了兒子,這委屈也得受,可沒想到卓家該有的面子都給了,卓老爺子,卓老太太,卓大富,許氏,就連兒子卓正濃都出來了,當然,卓正俏這時人也在。

  這是言太太第一次仔細打量卓正俏,長相爹娘各像一半,不算美人,但是看起來氣質爽朗,態度更是落落大方,給人一種自然舒服的感覺。

  這時言太太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蕭兒南來北往見過多少人,自然會喜歡這種大方的姑娘,嬌寧那種典型的閨秀,入不了蕭兒的眼。

  程官媒自然知道兩邊是第二次嫁娶,而且是同樣兩個人的第二次嫁娶,話說得十分漂亮,什麼千里姻緣一線牽,聽得眾人頻頻點頭,京城成親沒見過面,居然在江南遇上還彼此有好感,這不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是什麼?

  兩家都是為了孩子,倒沒人提之前的事情,程官媒說完場面話,拿出兩份婚書,卓家言家各自寫了,下聘就算完成。

  婚書上的日子是七月,天氣熱,時間趕,人家都會辛苦點,不過兩方人馬在這件事情上意見一致:辛苦點沒關係,快點成親就好。

  許氏想抱外孫。

  言太太看到大兒子言祝都八個女兒了,二兒子言蕭還膝下猶虛,總會有點難過,孫子孫女都好,快點讓言蕭也有孩子。

  大廳上,兩戶人家閒聊著,有程官媒在,自然不愁沒話題,什麼都能聊。

  言家當時就覺得請程官媒真的很值,不然時間還沒到,不能走,兩戶人家都不熟,難不成要面面相覷嗎?

  此刻就聽程官媒說自己做過多少媒,上官家的親事是她,何家的親事是她,吳家的親事是她,錢家的親事也是她,而且啊,這些個小夫妻後來都能生兒子呢,很多人都是一舉得男,就算第一胎是女娃,第二胎也會是男娃的。

  說到孩子,言祝的妻子孟氏就尷尬了,她連生兩女,後來不得不給丫頭開臉,沒想到一個兩個都是女兒,現在言祝膝下已經八個女兒了,一個兒子都沒有,每回婆婆都說是她不好,她好不容易又懷上了,期待,但又害怕。

  現在言蕭成親了,擔心又更上一層,雖然家中老太太不喜歡言蕭,但萬一言蕭能生兒子,那就算不喜歡,這個家以後也通通都是言蕭的。

  想想忍不住看了看卓正俏,心想,最好也跟自己一樣,都生女兒,不對,最好是別生,一個嫡子女都沒有,那樣言老太太才會一直重視大房。

  廳上眾人說著婚事,當然沒人會知道孟氏此刻在想這些惡毒的東西。

  眾人喝仙芽,吃果子,說著天氣,風景,還有最近京城的大事,然後終於熬到吉時。程官媒道:「該告辭了。」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由於言家人來得多,其中還有幾個叔祖跟伯祖類的人物,輩分很大,卓家當然由卓老爺子帶頭相送。

  言蕭特意落后幾步,卓老太太見狀,連忙推了卓正俏的腰一把,「快上去說幾句話,不然要等到成親了才能見面。」

  卓正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蹦到言蕭身邊,「謝謝你啦。」

  「謝我什麼?」

  「你叔祖伯祖來就算了,你母親也來了,想必花了不少心力,謝謝你,我祖父母和爹娘看到言家這樣有誠意都鬆了一口氣。」卓正俏想問他怎麼讓言太太點頭過來的,而且還一臉神色平和,彷彿不曾討厭她一樣,真不知道他背後下了多大的功夫。

  「說來是我對不起卓家,這次求娶,當然得拿出誠意。」

  「我……」卓正俏我不出來。

  言蕭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

  「放心。」

  卓正俏驚訝了,「你真猜得出來?」

  「那是自然,不然怎麼成為你的夫婿。」

  她擔心的還是自己跟他母親的關係,身為一個兒子,他應該尊重母親喜歡不喜歡的權利,身為一個丈夫,他必須保護妻子不受委屈,所以,他一定會讓這兩個最重要的女子和解,和睦,成為家人。

  卓正俏,別擔心,我會做好的。

*             *             *

  立夏,小滿。

  日子過得很快,都沒什麼感覺,芒種瞬間過去,迎來了夏至。

  天氣越發熱起來了。

  格扇跟梅花窗只有在晚上睡覺時才會關,白天就打開透氣,所幸京城乾燥,不然又濕又熱這才可怕。

  卓家開始有一種喜氣彌漫。

  卓正俏又訂親了,卓正濃跟許家表妹的婚事也已經說好,明年雨水過門,至於吳家姑娘,想了幾天,同意當妾室。

  卓正俏覺得她有點可憐,親爹下流本不是她的錯,但因為攤上這樣一個爹,婚事大受影響,誰想跟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當親家?所以吳小姐就只能是妾室的命,卓家也沒什麼長處,就是人口簡單,方大娘疼惜女兒,所以沒把她往大戶人家塞。

  唉。

  還是自己幸福,想想前生雖然命短,但這輩子真不虧,雖然是東瑞國嫌棄的女兒身,但爹娘疼愛,從小她也不覺得哪裡比不上正濃了,孫姨娘跟張姨娘也很乖,卓家不富裕,但很和樂。

  「小姐。」花好喜孜孜進來,「言二公子送來禮物。」

  一聽「言二公子」,卓正俏馬上什麼都拋到九霄雲外了,馬上從美人榻上下來,也顧不得把頭髮梳好,便接過匣子。

  黑檀木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把玉梳,翠綠色的,成色極好,底下鋪著紅綢緞,更顯得顏色冰透。

  卓正俏一看就喜歡,拿起來把玩,又想著,他這禮物莫不是衝著她的名字來的。

  卓家人都知道,卓大富這輩子最疼愛的不是孩子,是妻子,許氏,全名許月玉。

  玉,講究的就是「正,俏,濃,和,陽」,五點皆備,才是好玉。

  卓正俏是九歲上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想著親爹厲害了,這浪漫的古代人,只因為妻子的名字有個「玉」字,孩子的名字就成堆往上面去了,卓正俏,卓正濃,卓正和。

  現在言蕭贈玉,又讓她想起是不是對著自己的名字來的?

  想著自己反正剛從美人榻上下來,頭髮還亂著呢,於是叫過花好,「你用這梳子幫我整理一下頭髮。」

  花好笑嘻嘻的,「姑爺真有心。」

  「這麼快就叫姑爺啦?」

  「姑爺人好呢,送禮物給小姐,也不忘送點吃的給奴婢們,可不是奴婢臉大,這是看中小姐呢。」

  「哦,送了你們什麼?」

  「一些糕點糖果,滿滿兩個盒子。」

  花好把她頭髮解下,用那把玉梳重新整理起來,然後插上珠釵,然後乖巧的把玉梳放回匣子,那可是姑爺送的,不能跟其他東西收在一起。

  卓正俏越想越開心,「好不好看?」

  「小姐當然好看。」

  「我說玉梳呢。」

  花好連忙道:「這玉梳當然襯小姐,姑爺有心。」

  格扇那邊傳來許氏的聲音,「什麼有心?」

  許氏踏入屋裡,見到女兒在梳妝,心裡也高興——正俏從小就跟一般女孩不太一樣,不太愛打扮,就算讓她梳妝,也是梳最簡單的髮式,戴上最簡單的珠釵,這樣自願坐在玫瑰鏡臺前,倒是少見。

  卓正俏一看親娘,馬上起來,「娘。」

        鏡臺前的匣子還沒蓋上,許氏當然一眼看到,神色一喜,「女婿送的?」

  「娘,我還沒出嫁呢,怎麼是女婿了?」

  「都訂親了,上回真沒丈母娘的感覺,這次倒是有了,就衝著言二公子三天兩頭派人來問候,不喊他女婿都不好意思。」

  「娘。」

  許氏一點她鼻子,「當初那樣大膽的說一定要嫁給言二公子,現在卻來害羞?」

  「娘,您看,這是他送我的玉梳,好不好看?」

  許氏端詳,玉是好玉,既有正俏名字的含意,也有白頭偕老的意思,送這禮物可謂費心,「女婿有心了。」

  卓正俏現在聽人誇言蕭,比誇自己還高興,只是笑咪咪的。

  許氏揮揮手,讓下人出去。

        卓正俏知道母親有話要講,只是等著。

  許氏把她拉到美人榻邊,伸手給她理理頭髮,又給她拉了拉錦繡交領,眼中又是感慨,又是欣喜,「你就快出嫁了,正濃這邊的事情也要忙起來,他雖然是庶子,但畢竟是我們許家唯一的兒子,家裡的重心恐怕都會放在他身上,正濃是將來要給我們許家拿香的人,你可別吃醋。」

  卓正俏莞爾,「娘,怎麼會,我感激弟弟都還來不及,若是家中只有我跟正和,我要怎麼安心出嫁,就是因為有弟弟在,我知道爹娘有人照顧這才能放心,若不是有弟弟,就算我再喜歡言蕭,也斷不出嫁。」

  許氏見女兒說得認真,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傻孩子,女子大了,出嫁才是道理,嫁得好,生幾個胖娃,這就是最大的孝順。」

  「女兒雖然喜歡言二公子,可是在女兒心中,爹娘永遠是第一。」

  許氏聽得女兒這樣甜言蜜語,想起當年生產時的艱辛,一晃眼,十七年都過了,當年的小娃娃已經長得這樣大,「女人家,什麼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這話母親說來本沒說服力,因為我自己就沒生兒子,可是像你爹這樣專情的人,世上少有,女婿雖然人好,但言家現在還沒男孫,你快點生下,不但可以安慰長輩,更可以牢牢拴住女婿的心。」

  「是,女兒知道。」

  「還有,言太太雖然不好,但這回上門也算給了面子,過門後,你還是要好好侍奉,切莫跟婆婆起爭執——這回我女婿把事情處理得很好,若以後你受委屈,盡管跟女婿說,讓他來調解,切莫一個人受委屈。」

  「女兒曉得。」

  「你還沒生兒子前,後院都得看緊點,花好跟月圓我是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言家那邊會不會有丫頭想要攀富貴,你自己一定要注意一點,寧願當個狠心主母,也別讓人有機會。」

  卓正俏握著許氏的手,「娘,言蕭答應我了,不會有平妻,不會有妾室,女兒相信他。」

  許氏想說,後宅可沒這樣簡單,萬一言老太太賜人下來呢,萬一言太太哭求著讓言蕭娶侄女為妾室呢,這些都是人之常情,要拒絕了,是正俏不在理……

  可是轉念一想,女兒這樣高興,又何必潑她冷水,「記得娘的話。」

  「是。」

  「娘剛剛說了什麼?」

  「讓女兒好好侍奉言老太太、言太太,跟夫君舉案齊眉。」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呢?」

  卓正俏想了想,臉頰浮現紅暈,「趕緊生兒子。」

  「這就對了,有了兒子,你什麼都不用怕,大妞,記得一件事情,娘家永遠都是娘家,平日生活打打鬧鬧就算了,你要是真覺得委屈就回家講,我們卓家即使單薄,也會給你上門討公道。」

  卓正俏心裡一暖,靠了過去,「娘。」

  「這麼大了還撒嬌,嗯?」

  「女兒就算老了,也要撒嬌的,在娘的懷裡最舒服了。」

  許氏笑了起來,心裡很受用,雖然一直遺憾沒有兒子,可是正俏這樣黏自己,這樣可愛,許氏想想,還是很感謝老天爺的安排。

*             *             *

  燠熱的夏天就這樣過去。

  樹葉轉黃,微風轉涼,院中金桂開始開出白色小花,風一吹,桂花飄香,告訴所有人,秋天已經到來。

  言蕭的人,隔三差五問候卓家長輩,也給卓正俏寫信或者送些小東西。

  不是很值錢,就是各地的土產,他到了馨州,隔一陣子卓家就會出現馨州特產的青梅蜜餞,他到了北華州,卓家就會出現北華州特產的金茶花乾。

  比起金錢,卓家人更在乎他對卓正俏的心意,此刻見狀,倒是安心不少——二嫁是極限,不能再有第三次。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於到了第二次的大喜之口。

  卓正俏一大早被挖起來祭祖,然後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快午時才又被叫起來梳妝打扮梳頭。

  全福嬤嬤用木梳沾著髮油,給她梳頭,嘴上念著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結連理,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臨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

  卓正俏看著黃銅鏡中的自己,抹上粉、胭脂,慢慢的不像自己的樣子。

  好神奇,事隔一年再度成親,又嫁給同一人,可是心境完全不同,去年無奈又茫然,今年充滿期待。

  名義上是二婚,所以也沒什麼親戚來——在東瑞國,二婚對娘家來說不算喜事,所以也不好宴客,就是關起門來自己熱鬧熱鬧就是了。

  卓正和進來,笑咪咪的說:「大姊姊今天看起來好開心,正和祝大姊姊早生貴子。」

  卓正俏輕捏妹妹的臉蛋,「正和什麼時候嘴巴這麼甜了?」

  「孫姨娘教的。」

  「哦,大姊姊出嫁後,正和要乖啊。」

  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好好聽話。」

  「明年正和的嫂子就會進門了,也要跟嫂子好好相處。」

  「好。」卓正和過來,撲入姊姊懷中,「大姊姊,那你是不是明天中午就會回來?正和明晚去跟大姊姊睡。」

  小家伙顯然是想起去年的事情了,大姊姊出嫁後,隔天就回家了。

  全福嬤嬤連忙道:「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大小姐這次出門,一定夫唱婦隨,夫妻恩愛。」

  許氏也是臉色不太好看,覺得有點觸霉頭,但卓正和小,又不好責備,心裡忍不住想,莫非是孫姨娘教的?

  卓正俏並不迷信,聽得小妹妹這樣講,只是笑說:「這回不會了,以後除了過年跟爹娘生日,只怕都不回來,正和要好好聽話,替大姊姊照顧爹娘跟祖父母,可好?」

  「嗯。」卓正和用力點頭,「正和一定替大姊姊照顧爹娘。」

  「我們正和最乖了,比鄰居的春麗跟阿秀都還乖。」

  外面傳來一聲:吉時到了。

  白嬤嬤連忙過來催促許氏到大廳,許氏拍拍女兒的手,去了。

  卓正俏站起來,在眾人的幫忙下穿上三層喜服——幸好當時沒有一怒之下扔了這件百子喜服,不然還要再做一件,太浪費錢了。

  穿喜服,換喜鞋,蓋頭放下來。

  卓正濃進來,「姊姊可好了?」

  全福嬤嬤笑說:「少爺來得正是時候,剛剛換好鞋子。」

  「我背姊姊去大廳。」

  卓正俏第二次上了弟弟的背,笑說:「辛苦你啦。」

  「姊姊這回可要過得好好的。」

  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那是一定。」

  卓家不大,從她的房間到大廳不過一小段路,在弟弟背上,只覺得又期待,又感觸,這回成親,以後應該也沒太多機會回來了,想到要離開這個從小住到大的宅邸,內心就感觸萬千,下次進得後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雖然是二婚,但卓家還是辦得熱熱鬧鬧,請了一個樂班在大廳吹奏音樂,很喧鬧,卓正俏聽不太到大廳有誰來了,又在說些什麼,隱隱只聽到「新娘來啦」。

  有喜娘把紅綢放在她手上。

  雖然蓋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知道紅綢的另一端就是言蕭,她未來的夫婿。

  喜娘拉大嗓子,「新人拜別父母。」

  丫頭放上蒲團,卓正俏就在言蕭的帶領中跪下,跟父母親磕了頭。

  卓大富道:「女婿,可要好好對我女兒,別欺負她。」

  「是,小婿知道,請岳父放心。」

  「女婿。」許氏的聲音哽咽,「我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就慣養著,俏兒若有什麼不周到,你一定要跟她說,給她時間改,切莫因為生氣冷落她。」

  「岳母放心,小婿真心求娶俏兒,以後會兩人攜手好好過日子,不會因為小事就跟她發脾氣。」

  卓正俏聽得父母真情流露,心裡酸,「爹娘好好保重,女兒即使嫁入言家,那也永遠是卓家的女兒。」

  卓老太太笑罵,「傻丫頭,你嫁入言家,那就是言家的人,以後好好侍奉長輩就是了,家裡有你弟弟在,不用擔心。」

  卓正濃道:「姊姊,我在呢,我一定好好照顧爹娘,好好照顧卓家。」卓正俏兩顆眼淚落在地上,她再怎麼喜歡言蕭,此刻心中都是捨不得。

  卻聽得言蕭笑道:「卓家跟言家又不遠,以後正俏想家,盡可回來。」

  卓正俏吸吸鼻子。

  喜娘道:「新人該拜別了。」

  言蕭帶著卓正俏又磕了一個頭,總共兩個,生身之恩,養育之恩。

  喜娘扶起卓正俏,這便往外頭走。

  卓家的婚禮完成了。

  卓正俏在新房中,內心怦怦跳。

  緊張,期待,肚子倒不太餓——剛剛言蕭的奶娘黃嬤嬤給她送了一些點心來,卓正俏餓死了,很快的吃完,收拾乾淨。

  不得不說,一旦吃飽,精神就好。

  原本累得要死,昏昏欲睡,現在整個人醒了過來,「全嬤嬤,你說,等一下是在床邊掀蓋頭,還是到桌邊喝合巹酒才掀蓋頭?」

  「在床邊掀,老奴會把喜秤放在紅綢盤中,姑爺就拿起喜秤掀。」

  靜了一會。

  卓正俏又問:「那合巹酒是喝一口就好,還是要喝完?」

  「要喝完,不過也不會放太多,小姐不用擔心,就幾口的量而已。」

  「萬一我喝醉了怎麼辦?」

  「不會的。」全嬤嬤笑著安撫,「那酒淡得很,當茶水喝都行。」

  卓正俏得到答案,又放心了。

  隔一會,突然又想起什麼,外頭卻傳來喧鬧的聲音……二婚,不請客,也沒人鬧洞房,所以是用吹奏代替鬧洞房。

  琴瑟之聲遠遠傳來,卓正俏覺得自己快捏碎手中的蘋果了。

  全嬤嬤連忙過來給她扳開,「小姐別緊張。」

  「我沒在緊張啦,就就就有點擔心而已。」

  琴瑟樂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感覺得到進了院子,然後在門外停了下來,吹奏的是一首描述男女相識相知的古曲。

  格扇咿呀的開了。

  全嬤嬤連忙上前,「老太婆見過姑爺。」

  花好跟月圓齊齊道:「見過姑爺。」

  言蕭一人給了一個大荷包,喜娘笑嘻嘻的,「吉時到了,新郎官來掀蓋頭。」

  卓正俏心裡怦怦跳。
 
     不一會,從蓋頭下看到一雙靴子,然後蓋頭被掀起,眼前一亮——是言蕭明亮的眼睛,還有藏不住的笑臉。

  言蕭眼中含情,「娘子。」

  卓正俏耳朵一紅,「夫君。」

  喜娘笑說:「新人喝合巹酒啦。」

  拿起剖半的葫蘆,兩邊都倒上一些酒,葫蘆腰中繫著紅絲帶,夫妻必須靠得很近才能把酒喝乾淨。

  月圓這時端過水來讓新人洗洗手臉,卓正俏順便把那一張全撲滿白粉的臉洗乾淨,全福嬤嬤把粉撲得太厚,直換了三次水,這才露出素淨的臉。

  言蕭賞了喜娘一個大荷包。

  喜娘又道:「新人可別耽誤了好時辰。」

  這句話一說,大家都懂了,紛紛退下。

  燭光掩映中,卓正俏整張臉都紅了。

  言蕭牽著她的手往床上帶,親了親她的臉,卓正俏內心怦怦跳著,想著別跳了,小心臟,再跳下去言蕭都要聽到了。

  言蕭低低的說:「正俏,我們成親啦。」

  「嗯。」

  「我都沒想過能有這樣一天。」

  「我也是。」

  言蕭假裝埋怨,「你要是早早穿著女裝來找我,我們可就不用繞這一大圈了,有幾次我想到你是男孩子,都絕望得要死。」

  卓正俏噗嗤一笑,「我才傷心呢,我以為你喜歡男人,當時我心裡已經喜歡你了,想著自己終究是女子,難過得很。」

  言蕭心裡高興已極。

  其實兩人在褚壯的馬場遇難那時,自己雖然摟著「許月生」睡了,但卻沒睡著,當時內心千回百轉,只覺得這可能是兩人最親近的一次,以後不但不會這樣靠近,大概連見面都找不出理由。

  她倒好,不一會就睡沉,睡得可香了。

  自己就想了一整晚,越想越心塞,覺得上天在捉弄自己。

  直到在靜心山上遇到朱珊瑚,她說「許月生是個女孩」,還以為是自己聽錯,又想著,或許是朱珊瑚在騙他,在前往許家的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又期待,又慌亂,直到看到她穿著女裝出現,還不敢相信眼前。

  老天爺果然是對他很好的。

  雖然當時不太明白為什麼她始終不肯說自己名字,只是萬萬想不到,她就是卓正俏——母親替他休掉的前妻。

  千辛萬苦下江南,也是為了找自己拿和離書。

  想到是自己害她如此,只覺得十分心疼,又想,無論怎麼樣事情都發生了,最重要的是以後好好對她。

  再次成親,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

  上回,他是奉祖父之命,雖然也覺得婚事來得奇怪,但既然是長輩之命,自然沒什麼好說,一切過程行禮如儀,不高興,也沒有任何期待,可是這一次,婚事是自己求來的,新娘是自己喜歡的,連朋友都說他最近和氣了不少,至少臉看起來沒那樣凶。

  茶園還是很多事情,可是他再也不會覺得那是沉重的責任,他只覺得自己要更好,才能配得上她。

  現在大紅喜燭掩映中,見到她穿了嫁衣,對自己含笑嫣然,心裡只覺得都要炸裂,想把世間所有最好的都拿到她面前。

  他們已經是夫妻,以後會有孩子,一起看花開花謝,一起看日升日落,將來孩子大了,各自成家立業,他們白髮蒼蒼時,還是會牽著手,像年輕時一樣。

  言蕭拉過卓正俏的手,讓她來解自己衣服。

  卓正俏害羞得不行,「我,我,這扣子在哪呢,我找不著……」

  「別緊張,慢慢來。」

  終於,他的喜服解開了,然後是中衣,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裡衣。

  卓正俏看著他,「還脫嗎?」

  「脫。」

  她的手都在抖了,真可愛。

  然後他也伸手解她的喜服,比起她,他的動作倒是很快,三兩下就解得只剩下一套裡衣。

  卓正俏抬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把、把燭火滅了吧。」

  「燭火滅了,我怎麼看娘子的表情。」言蕭一個翻身,就把卓正俏壓住,「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娘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30 12:45 PM 編輯

【第十一章】   言家裡那堆破事

  成親次日起床——同樣的事情經歷第二次,但心情卻是大大的不同。

  卓正俏梳上了婦人髮式,丈夫跟自己一起吃早飯。

  言蕭眉眼都帶著笑意,卓正俏看得又高興,又臉紅,心裡喜孜孜的,照他們昨晚那種程度,孩子一定很快就來。

  言家的早飯是兩葷兩素,素的是石榴素鴨,黃瓜銀耳,葷的是蘆筍雞球,清蒸魚片,配上一碗蔥花瘦肉粥。

  飽當然吃得飽,只是想起等一下要見言家人,覺得有點緊張。

  言蕭看出她的不安,安慰道:「不用怕,我在。」

  真神奇,只要想到他在,突然間也就沒那樣緊張。

  兩人用完早飯,又稍微整理過後,這便朝大廳前進——新嫁娘以後要在這裡生活,得認識一下言家的人。

  言蕭跟卓正俏進入大廳,兩個少女立刻圍上來,笑咪咪的異口同聲,「見過大嫂。」

        言蕭笑著給她介紹,「這是我兩個妹妹,言林,言梅。」

  卓正俏連忙回禮,「兩位妹妹好。」

  身為言家人,自然早知道哥哥跟這嫂子奇妙的緣分,此刻就見言林一臉向往,「二哥跟二嫂的緣分真注定,說書的都不敢這樣講。」

  言梅戳戳姊姊的臉,「想嫁啦?」

  「胡說八道些什麼?」

  言梅笑嘻嘻的,「二哥我跟你說,劉家公子對姊姊有意思呢。」

  「那個劉家?」

  「就是做布匹生意的那個——」

  「二哥你別聽言梅胡說,沒有的事情。」言林雖然否認,但臉頰卻是有點紅,神色也是含羞帶怯,看樣子事情是有的,只是小姑娘害羞。

  言蕭問道:「母親可知道?」

  言林忘了自己才剛剛否認過,現在聽到二哥問起,又回道:「母親不曉得。」

  「二哥過幾天找那劉公子見見。」

  言林也知道嫡母對自己不上心,二哥既然要插手,總比自己乾著急要好,自己已經十六了,那劉公子品貌也可以,可以的話,她想一兩年內出嫁。

  卓正俏就看著言林跟言梅同二哥玩鬧撒嬌,內心想,可真是好哥哥,言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嫡兄能愛護庶妹也是不容易的。

  就見一個小娃蹬著腳步過來,一把抱住言蕭的腿,甜甜的喊,「叔父。」

  言蕭摸摸孩子的頭,「桐月又長大了。」

  那個叫做桐月的小女娃嘻嘻一笑,「奶娘也說桐月長大了。」

  「叔父。」又一個小女娃進來,也是一般抱著言蕭的腿,態度親熱。

  「伏月怎麼穿這樣多,還沒到冷天,棉衣就穿起來了。」

  跟在後面的奶娘說:「三小姐昨日受了寒,所以給她多穿些。」

  言蕭便對伏月說:「有沒有乖乖喝藥?」

  「藥壞壞,藥苦苦。」

  「苦了才會好,要乖乖喝藥,叔父下次還給你帶好玩的東西回來。」

  「打勾勾。」

  言蕭煞有其事的跟侄女打了勾勾。

  此刻就見言祝帶著孟氏,還有一堆女兒進來,最大的就是言桐月跟言伏月,小的還抱在奶娘懷裡,後面跟著的三個姨娘中,有一個又懷上了,肚子極大,看樣子倒很像懷上雙生,孟氏的肚子也明顯,約莫五六個月。

  言蕭點頭招呼,「大哥,大嫂。」

  卓正俏也連忙道:「大哥,大嫂。」

  就見孟氏過來笑說:「弟妹越來越美了。」

  「大嫂過獎了,大嫂才是美人。」

  「這美有什麼用啊,生不出兒子哪,女兒又不聽話,看到叔父就急忙跑過來,說來還是我沒教好,二弟每次回來都給這些丫頭帶禮物,這些丫頭就這樣被收買去,知道叔父在家,跑得比什麼都快。」

  卓正俏有點傻眼,原來孟氏是這種個性,「孩子個性活潑,自然是好事,說來也是大嫂教得好,一家人就該親親熱熱的。」

  「哎喔,夫君你看看,這弟妹多會講話,難怪哄得二弟不惜跟祖母槓上也要娶為妻子。」孟氏笑笑,「我就沒這本事了,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婚事也是爹娘作主就嫁了,丈夫對我不冷不熱我也認了,說來我真羨慕弟妹呢,得到二弟這樣看重。」

  臥草,這孟氏好陰陽怪氣。

  卓正俏還是端著笑臉,「大嫂這胎肯定是男孩。」

  「我聽說江南有個醫生,他開的轉胎藥很有用的,偏偏二弟每次去都說沒找著,我又不像有些人可以女扮男裝到江南,只能認了。」

  啊喲,孟氏,我對你客氣你不要蹬鼻子上臉啊。

  卓正俏這下也不笑了,「大嫂可知道皇上前幾個月喜得貴妃生下的一對小公主?」

  「這誰不知道,皇上寵愛貴妃,還讓僧人進宮去替小公主們念經祈福,就連去年皇后生子都沒這待遇。」

  「這要江南真有那奇人,真有那轉胎藥,皇上會不給貴妃找來嗎?皇上都找不著的人,言蕭怎麼可能找得到。」

  孟氏噎住了,但又找不出話來反駁,畢竟貴妃生女是事實,貴妃無兒也是事實,不管是奇人或者轉胎藥,皇上都沒能找到。

  就見言祝一個巴掌就朝孟氏後腦勺巴過去,「看看人家,夫妻一心呢,要你在這邊多嘴,是怕人家不知道我娶了個連兒子都生不出來的廢物嗎?!」

  孟氏被打,也不敢說,轉身就擰了一個小女娃的腿,罵奶娘說:「好好哄著八小姐,別讓一直哭,聽得人心煩。」

  小女娃被擰,哭得更大聲。

  就見後面一個微胖的姨娘戰戰兢兢的問道:「大少奶奶,奴婢帶八小姐出去透透氣吧,不然八小姐在這邊吵著了,也不好。」

  孟氏揮揮手,「去吧。」

  那微胖的姨娘小心翼翼從奶娘手中接過才幾個月大的娃娃,一臉心疼慈愛,小心翼翼抱著往外頭去了。

  卓正俏心想,這些都是什麼人哪,老公打老婆,老婆擰庶女,最可怕的是大家都司空見慣的樣子,也沒人驚訝,那個微胖的姨娘肯定是八小姐的親生母親,看到女兒無故被擰,心裡不知道要有多疼。

  雖然孟氏陰陽怪氣,但那言祝又是什麼東西,什麼叫生不出兒子的廢物,要說廢物也是他自己!好吧,都二十歲了,還什麼事情都做不來……喔,有啦,「拖弟弟後腿」這件事情倒是做得很上手。

  那言林跟言梅顯然也不太喜歡這對大哥大嫂,兩人一進來就沒怎麼說笑了,不過對言桐月跟言伏月倒是挺喜歡的。

  小小的孩子,紅撲撲的臉蛋,看到人就黏,這麼可愛,誰不喜歡。言蕭摸摸兩孩子的頭,帶著卓正俏落坐。

  才坐下就走出來幾個人,是言老爺、言太太,幾個丫頭僕婦,當然還有汪嬌寧一臉的生氣。

  卓正俏想著自己已經是言蕭的妻子,自然不會把一個寄居表妹放在眼底,跟汪嬌寧槓,就算贏了,但面子上也輸了。

  廳上一眾人都起來,「見過父親,母親。」

  言老爺十分開心,「都乖,都乖。」

  言太太雖然笑不太出來,但還是維持著神色如常。

  她雖然被兒子磨得答應了婚事,但內心著實不喜歡卓正俏,原本想著這女子去了江南一趟,新婚之夜肯定拿不出元帕,為了怕兒子傻氣袒護她,還特別派了自己貼心的毛嬤嬤去放帕子,收帕子,怎麼也沒想到卓正俏獨身在外半年,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看到帕子的瞬間,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此刻見得兒子一臉春風得意,又想,還是順著兒子吧,畢竟他從小到大都沒這樣開心,可是轉頭看到侄女嬌寧,又覺得,難不成她這樣的身分還護不住弟弟唯一的女兒一世周全嗎?

  毛嬤嬤道:「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得休息,所以不過來了,二公子跟二少奶奶同老爺太太敬茶就好。」

  孟氏一哼,「我就說嘛,有人去年剛剛進門,我們家的茶就出了問題,今年第二次進門,祖母又身體不舒服,不知道八字是不是跟我們家犯衝呢。」

  卓正俏就想,好啊,你這個孟氏,我不收拾你我就不叫卓正俏——

  正欲開口,卻聽得言蕭道:「想必大嫂是不需要我再替孟家牽線做生意了?」

  「二弟說什麼呢,孟家才剛剛起來,孟家言家一家親,我那不成材的哥哥還得請二弟多多照顧。」

  「既要我照顧,又給我妻子難堪,大嫂看我可像個傻子?」

  孟氏無奈,「弟妹,算我錯了,不好意思。」

  言蕭卻是不說話,還是看著孟氏,表情不是太滿意。

  孟氏想起爹娘,想起沒用的哥哥,只好起身,一個屈膝,「弟妹饒了大嫂這回,大嫂以後再也不敢亂說話。」

  言蕭這才算了。

  卓正俏心裡又因為孟氏生氣,但想到言蕭明明知道母親偏心,卻還是在母親面前替她爭——她以後要在這宅子生存,若人人都能欺負於她,日子根本不用過,他此舉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只要讓二少奶奶不喜歡,哪怕是他大嫂,他都會逼著她道歉。

  卓正俏又想,這言老太太跟言太太到底怎麼搞的,言祝不成材又打老婆,言蕭成材又護老婆,怎麼想都應該是偏心言蕭啊,怎麼會顛倒過來呢?

  言蕭牽著卓正俏到父親面前,丫頭連忙放下蒲團,捧著茶盤在旁邊等,卓正俏這便跪下,磕了頭,「媳婦見過父親。」

  「好好好,都乖,都乖。」言老爺笑咪咪的喝了媳婦茶,然後給了一個匣子。

  全嬤嬤連忙接過手。

  言老爺看著卓正俏,一臉笑意,「好孩子,這兜了一圈,還是成了我們家的人,這樣我也放了心,不然我總擔心我爹雲遊回來後看到孫媳婦不是他定下的,要跟我發脾氣,以後好好過日子,我也沒什麼要求,只有一點,快點給我們言家生個兒子,你們也看到了,祝兒膝下八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為了這後代的問題,每次宗親見面都要起爭執,可我明明有兩個兒子,所以媳婦,你肚子一定要爭氣。」

  這不是爭不爭氣的問題啊,但卓正俏還是乖巧的說:「媳婦一定好好抄祈子經。」

  「這就對了,以後有事沒事都抄上一遍,菩薩肯定會把兒子送過來。」

  卓正俏起身,然後到言太太面前,丫頭放上蒲團,她跪下奉茶。

  言太太的嘴角有點下垂,顯示著不是太滿意,但是兒子總是親兒子,這樣的情況她也不想讓親生兒子為難,於是喝了茶,「我跟你們爹一樣,也沒什麼特別要交代的,快點給我們言家生兒子就是了。」

  卓正俏連忙回覆,「是,媳婦盡力。」

  兩人這才回到座位坐下。

  卓正俏小聲問:「怎麼宗親也要管言家的事情?」太平洋的警察嗎?管這麼寬。

  言蕭神色就有點沉,「我的伯祖、叔祖,眼見大哥都只生女兒,我又遲遲不成婚,於是想把自己家裡的曾孫過繼到我們家,過繼一個給大哥,過繼一個給我,說是有了養子,養子就會帶來親兒子,可是你知道哪怕是養子,律法上都是我們這脈的人,將來家產是可以拿到一份的。」

  卓正俏錯愕,「這是想讓曾孫來分我們言家的財產?」

  「是。」

  「好不要臉。」

  言蕭看她這樣義憤填膺,露出一點笑意,「是。」

  「你大哥還年輕,你也才十九,那些宗親就急成這樣,嘴臉也太難看了。」

  「但我爹耳根子軟,所以聽多了也有點扛不住,不是我重男輕女,但如果我們生了兒子,的確可以解決言家在宗親會上遇到的這種窘境。」

        「知道啦,我不會怪你重男輕女的。」

  天哪,真是有錢人家問題多,人家家裡有兩個男孫,男孫還都很年輕,居然就肖想要把自家男娃分過來,臉皮也太厚了。

  也難怪孟氏明明年紀不大,就給言祝收了幾個姨娘開枝散葉。

  話說回來,會不會自己也會被逼收姨娘?不不不,怎麼想都不行,言蕭答應過她,應該不會食言而肥。

  雖然言家有個到現在都不願意露面的老太太,以及對她不甚滿意,以及看在兒子份上沒發作的言太太,還有那個古里古怪的孟氏,但是她有言蕭,什麼都不怕。

  現在只能祈禱自己能快點懷上,並不是為了想要孩子在後宅站穩腳跟,而是孩子這小東西太可愛了,真想多來幾個呀。

  回到言蕭住的柏清院,兩邊的下人要拜過新主人,也得互相認識,畢竟以後侍奉同一對主人家,總不能想找人卻不知道要找誰吧。

  卓家不過小戶人家,因此卓正俏只帶了花好,月圓,全嬤嬤跟女兒一家共五口。

  言蕭這邊就多了,遠志,平安,佑全三個貼身小廝,黃嬤嬤一家十二口,還有二等丫頭共四人。

  卓正俏心想,二十六人伺候自己夫妻倆,皇商家果然厲害。

  稍微休息一下,言蕭就說要帶她外出。

  卓正俏一下高興起來,女子成了親,除非跟著長輩或者丈夫,不然不能外出,現在趁著言蕭還在京城,能玩一趟是一趟。

  外出嘛,自然不用打扮得這樣慎重,於是拔下了雕花水晶釵跟紅寶耳環,換上比較普通的玫瑰金釵,簡單的小金墜,衣服顏色偏素,還行,不要太張揚就好。

  兩人正預備出門,小丫頭匆匆進來,「二公子,二少奶奶,表小姐來了。」

  言蕭想也不想,「不見。」

  「可、可是是太太讓表小姐來的,毛嬤嬤陪著呢。」府裡都知道,毛嬤嬤是言太太的身邊人。

  夫妻互看一眼,都看出了無奈,卓正俏不願讓言蕭為難,主動說:「讓她進來吧。」小丫頭去了。

  夫婦也不回屋子,就站在前庭的青磚地,好讓汪嬌寧知道他們要出去,有話快說,別耽擱人家時間。

  不一會,汪嬌寧嫋嫋婷婷進來,「二表哥,二……表嫂。」

  喊表哥當然誠心誠意,這表嫂可喊得十分為難,但是卓正俏也不可能去跟她計較這個,說實話,汪嬌寧喊她一聲,她都有點意外呢。

  「什麼事情?快點說,我還要帶你表嫂出去。」言蕭很直接。

  「嬌寧也想一起去。」

  言蕭想都不想,「不行。」

  汪嬌寧轉而對卓正俏,「表嫂,你帶我一起去吧,姑姑說了我們是一家人,你應當好好愛護我這個表妹。」

  卓正俏氣笑,「表妹哪,我跟你說,我心眼最小了,你以前言語羞辱我,還拿杯子砸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呢,看在你表哥的份上,我不追究,但是別想我好好待你了,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若你沒事,我們要走了。」

  卓正俏說完,內心又想,這汪嬌寧是傻子「小蹄子」,她可不會忘記。

  汪嬌寧一下眼圈就紅了,「表哥有了表嫂,就不管嬌寧了,以前明明對嬌寧很好。」

  言蕭好笑,「你別在這裡胡說八道,你表嫂可不是那種糊塗的個性,不會輕易上當的。」

  汪嬌寧一看卓正俏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知道她沒被騙到,實在很生氣,恨不得上去暴打她一頓,但又不能這樣做。

  知道表哥要成親,她也傷心了很久,知道表哥要娶的居然又是卓正俏,除了傷心,還有憤怒,那種女人有哪裡好,能有她貌美嗎,能有她知書達禮嗎?能饤她跟表哥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情分嗎?

  可是表哥就是中了邪,她也沒辦法。

  去求姑姑讓自己當平妻,一向很疼愛自己的姑姑很為難,說表哥性子倔,他如果不同意,硬塞過去,那也只得一個名分,什麼都不會有,表哥連房門也不會踏進一步,只會讓她在院中自生自滅。

  姑姑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讓她自己去求,也許表哥會看在她服軟的分上,給她一個名分,不過不是平妻,是妾室。

  她堂堂一個汪家小姐願意當妾室,表哥總不能再拒絕她。

  只要是表哥親自允下的,除了姨娘名分,他也會進房,那麼就會有孩子,她汪嬌寧在這世界上又多了一個依靠。

  她想來想去,也只能同意了,誰讓自己父亡母改嫁,她得給自己找依靠,而二表哥又比大表哥要好得多。

  所以今天姑姑特地讓毛嬤嬤陪她來,其實也有點幫忙的意思,表哥若是想拒絕,好歹想一想這是母親所希望的結果。

  「表哥,嬌寧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卓正俏心想,這算啥,這汪嬌寧是當她的面叫板啊,我要跟你老公說話,你走遠點……笑話,憑什麼,她可是言蕭明媒正娶的妻子,於是只裝作沒聽見,繼續看著汪嬌寧還有什麼招可出。

  「表哥,你讓她……讓表嫂走遠點。」

  言蕭臉色不是很好看,「她是我的妻子,我什麼事情都不會瞞她,你要講的事情若是不方便讓她聽,那也不用跟我說。」

  汪嬌寧眼圈一紅,「表哥。」

  「要說就說,不說我們要走了。」

  汪嬌寧心一橫,直接跪下,「嬌寧在這世間無依無靠,還請表哥給我一個妾室名分,讓我能安心住在言家。」

  卓正俏真沒想到結果是這個,忍不住在內心哇了一聲。一下跪,眼淚,無依脆弱……厲害。

  就見言蕭一臉無奈,「毛嬤嬤,扶表小姐起來。」

  汪嬌寧緊緊抓住言蕭的袖子,一臉企盼,「那表哥是答應我了?」果然,只要自己哭,表哥一定於心不忍,她知道自己長得很美,每次宴會,言家的旁支子弟都會對她人獻殷勤,可是旁支哪有本家好,何況二表哥年紀輕輕就掌了家,大表哥那樣廢物又沒兒子,這個家將來還是二表哥的。

  她有一個秘方,是幾年前花了重金買來的,那郎中保證一定能生兒子,到時候只要自己先生出兒子,有了二表哥的重視,再慢慢把二表哥的心奪過來。

  言蕭無奈,「我不會答應你,你若想找依靠,可以請母親替你找合適的人家,爹說過會幫你出一筆嫁妝,我也會給你添妝,但妾室之事不用再提。」

  汪嬌寧簡直不敢相信,她都委屈成道樣了,把臉丟成這樣了,二表哥居然還不答應,「二表哥!」

  「你若還把我當成二表哥,那就聽我一言,找個合適的人嫁了,不用浪費心思在我身上,我已經有妻子,這輩子不會再看其他人了,包括你在內。」

  卓正俏一路竊喜,心想白己真有眼光,言蕭真的很不錯的,汪嬌寧那樣的美人哭求成那樣,他也沒暈船。

*             *             *

  兩人在馬車上,你看我,我看你,都帶著笑意——要說,肯定開說汪嬌寧,但言蕭厚道,不願意再繼續說表妹蠢事,卓正俏便也依著他,說些天氣之類的,早秋舒爽,天氣好得不行。

  卓正俏心有所感,「我以前不信緣分的,但我現在信了,我去年秋天入言家,今年秋天居然又入了言家,你說厲不厲害?」

  「厲害。」言蕭誇了她,「最厲害的是帶著兩個丫頭就去江南了。」

  「就是趁著爹娘心疼我才求得來,不然只怕沒這樣容易,我當初跟爹娘說,鄰居都知道我出嫁,我若一直在卓家會顯得怪異,也會耽誤弟弟妹妹婚事,我娘前陣子跟我說,當時被我唬住了,是後來才想起,明明可以租一個房子讓我住就好,怎麼會同意讓我到江南,但都已經出發好幾天,來不及了。」

  言蕭想想,也覺得命運好神奇,「我當日是因為在馨州船要開時,有個商人醉酒大鬧,請了差役來把他抓下去,這樣耽擱了時間,才會在晚上進入梅花府,若是一切如常,那便遇不上你。」

  「命中注定呢。」

  「嗯,命中注定。」言蕭含笑,「你當時聽到我的名字,很驚訝吧?」

  卓正俏噗嗤一笑,「差點嚇死,但想著花好那小妞還燒著,不管什麼天大的事情,都沒她的小命來得要緊,別說前夫,就算仇人的車子也得上。」

  「我現在不是前夫,是你的丈夫啦。」

  卓正俏撒嬌,「相公。」

  言蕭很是受用,「娘子。」

  「相公。」

  「娘子。」

  兩人相視,小小的車上滿是喜悅的氛圍。

  卓正俏道:「我現在知道了,這就是心心相映。」

  「你要是早點跟我說你是女子,我們就可以早點成親了。」

  「現在這樣也不錯啊,我覺得一切都是老天爺的意思,不然你怎麼會這麼巧,跟珊瑚都去了靜心山,珊瑚還剛好跟祁家少爺在一塊——啊,對了,我表妹許蕊,還有舅娘那邊的表妹珊瑚都是年後成親,兩人現在都懷上好幾個月了,我們小時候都玩在一起,我覺得我說不定也會很快有。」

  言蕭的大手摸上她的肚子,「也許現在已經有了呢。」

  「真這麼快就好了。」想到小人兒,還是高興的,只是難免擔心,「可是看你大哥連生八女,我也擔心,萬一我生的是女孩——」

  「那也是我的女兒,我一定如珠如寶的對待。」

  卓正俏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剛好,馬車也在這時候停下來,遠志在前頭喊著,「二公子,牡丹胡同到了。」

  兩人下得馬車,卓正俏一看,是一條幽靜的胡同,左右延伸出去,路頗寬,至少馬車進來沒問題。

  馬車停在一座宅子前,藍瓦白牆,還有不少綠色樹枝往外伸了出來,從漏窗中隱隱可看出庭院頗大。

  紅色大門黃色銅環,門口左右還有兩座石獅子,公獅撲騰,母獅腳邊還有一隻小獅子,看起來十分恢弘氣派。

  裡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等人到,馬車一停,這就開了大門。

  言蕭牽著卓正俏的手,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宅子前庭是南方式的山水庭院,有水池,有拱橋,沿著牆壁是一片假山,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居然還有潺潺水流而下。

  不過早秋,院子還是一片綠色盎然,地面鋪的是石磚,沒什麼花,但樹木種得多,秋風吹過樹葉,傳出的沙沙響聲,替院子增添了幾分雅致。

  就見平安從裡面走出來,「二公子,二少奶奶。」

  卓正俏奇怪,平安怎麼會從裡面出來?早上明明還見到的,比他們早一步過來嗎?這宅子又是誰的宅子?

  仔細想想,剛剛進來時沒看到有匾額。

  言蕭牽著她,「這是我的宅子。」

  「你的?為什麼麼另外置了宅子?」

  「祖母一直偏心大哥,母親因為父親對我信賴,把家裡大小事情交由我打理,所以內心也會比較疼惜大哥,覺得他身為長子,卻沒得到應該有的地位跟尊重,我覺得自己跟大哥不可能一直處在一個屋簷下,所以四年多前置辦了這宅子,其實我回京時,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這,言家已經很少回去了……不過家裡人不知道這事,他們只以為我太忙。」

  「你跟你大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一個十五歲的人,知道要自己置辦一間屋子,免得將來有什麼,臨時找不到好住所。

  「大哥今日已經算客氣,不然按照平曰,恐怕也不會給你好臉色,不過你不用擔心,他也不會沒事到我那去,所以過自己的日子就行,只是我自己有感覺,我們兄弟一個屋簷下大概也就這几年的時間了。」

  卓正俏聽得心裡疼,「辛苦你了。」

  言老太太跟言太太真是太不講道理了。

  說來說去,是言老爺太懶,懶得管家。

  說來說去,是言祝太廢,管不著家。

        所以這重責大任落在十四歲的言蕭身上,十四歲,放在現代都還在上學呢,言蕭已經要南來北往的跑了,這樣辛苦維持皇商的面子,維持家中的開銷,維持中饋的充足,但是沒人感謝他。

  老太太覺得他搶了長孫的東西。

  言太太覺得他太強勢,讓哥哥沒面子。

  言老爺當然會知道有多辛苦,但他生性懶惰,火沒燒到他身上,大概也懶得管。

  所以言蕭十五歲就置辦了另一間宅子,因為知道言家總有一天容不下他。

  於是卓正俏扳過言蕭的肩膀,正視他的眼睛,「你放心,以後我站在你身邊,好也一起,壞也一起,你不是一個人了,你有我。」

  言蕭沒想到她會說這個,言語簡單,語氣真誠,內心只覺得受到衝擊,是的,他有她啊,雖然一直很辛苦,還被誤會,可是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他有了卓正俏,「是,我有你,那些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說完,兩人都覺得彼此更靠近了些,忍不住高興,又有點害羞,想到人生才剛剛開始,又充滿期待。

  言蕭帶著卓正俏在宅子繞了一圈,兩進的宅子,一共九間大屋,一個小跨院,後面有罩房,下人可以居住,以後伺候方便點。

  最棒的地方是院子大,前庭後院都不小,以後若是有孩子,那可熱鬧了。

  看完外面,言蕭又帶著她往書房,然後關起門——卓正俏就覺得有點神秘,接下來果然讓她大開眼界。

  就見言蕭轉了轉了燭臺,左轉右轉的,接著那排書架就移動了,出現一個房間。

  言蕭對她招招手,「過來。」

  卓正俏心想,哇,原來古代的機關是真的。

  自己親眼看到,轉轉燭臺,書架後面的牆壁就移動了。

  房間不大,但宛如來到珍寶屋——四面架子上放滿了各種寶物,碧璽做的花瓶,天哪,碧璽通常用來做手串已經價格驚人,居然做成花瓶?還有一尊一尺多高的翡翠佛像,通體油綠,成色好得不行,夜明珠,傳說中的夜明珠居然真實存在,拳頭大小,在沒有燭火的暗房發出幽幽光芒,七八顆散在紅綢上。

  一件件,一樣樣,都是難得的珍品,隨便一樣拿出去就能買一間小宅子了。

  架子上還有一疊東西,言蕭拿給她看,總共一百多張,都是鋪子房契。

  此外還有一千兩一張的銀票,大概二十幾張。

  卓正俏有點傻眼,「你的小庫房也太誇張了。」

  「祖父給了一部分,父親也給了一些,言家規矩,掌家人可以從淨利扣兩成作為小庫房,若是有朝一日我們真出了言家,你也不用擔心。」

  「祖父跟父親也知道?」

  「知道,但祖父祖母當年起家不過一座茶園,祖母一個大小姐,跟著摘茶,烘茶,做著茶女的事情,全力支持丈夫,祖父總覺得虧欠,所以不好說祖母偏心,父親則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母親,我在外面置宅子,當初也是跟祖父商量過的,他很贊成。」

  「沒關係,我也偏心。」卓正俏笑著安慰他,「不過我只偏心你,你說,這樣好不好啊?」

  言蕭莞爾,「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30 10:3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新媳婦遭遇劫難

  過了好幾天,卓正俏終於見到言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但仍看得出來年輕時是美人,銀白色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只不過見到自己時,嘴角下垂得厲害,顯然十分不滿意,但面對言祝的妻子孟氏那可不一樣,有說有笑。

  卓正俏都不懂了,一樣是自己親孫,怎麼在老太太心中,言蕭跟言祝差這麼多,莫不是老太太天生愛廢柴?

  但這不是她能理解的範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裝乖。

  出得老太太的松柏院,孟氏十分得意,「我說弟妹也別怪老太太偏心我,誰讓大爺才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呢。」

  卓正俏就想,孟氏你腦子裝水嗎?我對老太太那樣乖巧,是因為她輩分大,我們是妯娌,我可不用跟你裝乖,「對了大嫂,聽說大哥前陣子又賭輸八百多兩,不知道那債是分開還,還是一次還呢?」

  孟氏的臉馬上垮下來,「你怎麼知道?」

  「只怕沒人不知道吧,畢竟都上門討了,下人之間也是傳得沸沸揚揚呢。」

  簡孟氏不太自然的說:「不過八百多兩,我們言家還得起。」

  「是啊,反正大哥只要整天逗逗鳥,逛逛青樓,就有銀子入帳,一點辛苦都不用捱,大嫂自然不用心疼哦。」

  孟氏為之氣結,又找不到理由反駁,哼的一聲走了。

  卓正俏看著她的背影想,言祝跟孟氏真絕配,一樣沒腦子。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言蕭只在家裡待了十五天左右,就又帶著遠志,平安,佑全三人南下了。

  卓正俏在言家的日子其實還行,言老太太不喜歡她,但最多也只是無視,不會刻意罵她或者找麻煩。

  婆婆言太太就比較傷腦筋,老是跟她說要趕緊生孩子,而一定要生個男孩,唉,婆婆啊,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好唄,言蕭都不在,她一個人怎麼生孩子啊。

  公公言老爺人挺好,很和藹,難怪怕老婆。

  秋末的時候,言蕭回來了,小別勝新婚,當天晚上熱情無比,卓正俏想著,日子挺好的,說不定努力幾天就有了,全嬤嬤也是這樣說,不過很可惜,言蕭是夠努力了,但她的癸水還是如期到來。

  唉,孩子還得等下個月。

  就這樣霜降過去,立冬到來,京城的冬天又乾又冷,言蕭不知道哪弄來一種面霜,滋潤得很,擦在臉上都不會紅腫了,這麼好的東西當然要孝敬親娘——馬上讓全嬤嬤跑一趟,送一些回娘家給許氏。

  至於言老太太跟言太太,那就算了,對他們夫妻也不好,送東叫去搞不好還被嫌,就讓言祝跟孟氏去孝順他們吧。

  小寒過去沒多久,言祝的妾室生了,又是個女娃。

  據說原本守在花廳等的老太太跟言太太,兩人連嬰兒的臉都沒看,氣呼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過了好幾天,名字這才下來,叫做「言臨月」,真的很粗糙,三月生的叫桐月,六月生的叫伏月,這個十二月生的,就叫臨月,用的全部都是月份的別稱,別稱很多,就算三月再來一個也可以取叫嘉月,稻月,一堆可以用。

  十二月的京城,已經是漫天大雪。

  冷,真冷。

  銀霜炭都燒了起來。

  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過年到了。

  言家不愧是皇商,年夜飯二十四道大菜,卓正俏喜愛美食,興致很高,每樣菜都會吃,干貝香菇,白雲豬手,銀針雞片,芙蓉鯉魚,八寶素熗,沙鍋牛尾……飽,吃得好撐。

  最後的香茗送上,年夜飯就算告一段落,接下來是拜年。

  家裡九個孩子,自然十分熱鬧,只不過都是女娃,言老太太的臉色就不是太好看,給了荷包,只交代言祝那邊剛剛懷孕的符姨娘,「你要是這胎給我們言家生了個兒子,我就讓你當祝兒的平妻。」

  符姨娘一聽大喜過望,馬上下跪,「奴婢一定盡力。」

  孟氏不樂意了,「老太太,這符姨娘不過是個家生子,怎配當平妻。」

  老太太不悅,「你膝下九個孩子,都是女娃,足見是你品行有損,菩薩才不給兒子,我都沒說你,你倒是先喊冤,你出去問問,哪個少奶奶膝下這麼多女兒,還在家裡吃好喝好,我沒讓你上山念經,你倒埋怨我來了。」

  孟氏便不說話了。

  讓卓正俏來說,孟氏就是欠揍,雖然生男生女不是女子決定,但在古代,在東瑞國,那就是女子要負責,老太太平常已經對她不錯了,居然在這種時候跟老太太槓起來,傻子也不是這樣當的。

  言老太太發作了一頓,似乎不滿意,「蕭兒,蕭兒媳婦,你們也別看好戲,說來你們膝下也沒孩子,得多念經,少幸災樂禍,不然下一個女兒滿窩的就是你。」

  卓正俏心想,這幸災樂禍的到底是誰啊,想頂嘴,言蕭卻悄悄拉了她一下,「孫兒知道,祖母放心。」

  言老太太還不放過他們,「蕭兒媳婦,你這肚子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讓你抄祈子經,可都有好好抄寫?」

  卓正俏內心翻白眼,但為了不讓言蕭難做,表而還是恭恭敬敬,「回老太太,孫媳婦每天早晚都抄寫。」

  「心要虔誠,人要端正,不然抄了也是白抄。」

  「是,孫媳婦受教了。」

  言老太太發作一陣,終於滿意了,「我累了,散了吧。」

  就見言老爺鬆了一口氣似的,「母親,兒子送您回松柏院。」

  老太太又回頭,「今日就由蕭兒守歲,能者多勞,反正你在外奔波也常常少睡,沒差這一天。」

  言蕭道:「是。」

  卓正俏心想,媽的,臭老太婆,偏心也不是這樣吧,家裡有兩個兒子的,哪戶不是輪流守歲,只有言家,言祝是寶,不能熬夜,言蕭是草,不睡也沒關係,簡直可惡。

  戌時,卓正俏回到了院子,心想,怎麼樣也不讓言蕭一人守,換下盛裝,穿了簡單又保暖的外出裝束,這便打著傘到了大廳。

  言蕭點著燭火,正在看書。

  聽得腳步聲,見到一身獵裝的妻子,笑說:「這麼晚要去哪?」

  「跟著你守歲。」

  「我習慣了,你回房休息吧。」言蕭替她整理了一下頭髮,「你能這樣想,我已經很高興了。」

  「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我喝了一大杯濃茶。」卓正俏調皮一笑,「你現在讓我回去,我也睡不著啦,我在這陪你。」

  言蕭心裡一陣甜,慢慢的漫開,從心臟,到百骸。

  是,祖母偏心,父親母親也當作沒看到,可是他有個好妻子,這個好妻子千金不換。

*             *             *

  時序過得很快,轉眼入春,院子樹葉綻綠,青草冒芽,桃花梨花開得滿枝頭,都在告訴眾人,春天來了。

  春分,言家照例要上觀音山去祈福,以前是求家宅平安,這幾年開始求男孫,生男生女,是看女人肚子是否爭氣,言家的男人當然不參與。

  卓正俏也很久沒出去走走了,心里裡還是高興的,只要把老太太當成老糊塗,她就不會這樣生氣了。

  觀音山據說桃花開得最好,後山整片都是,放眼無邊,而且素齋也有名,吃吃喝喝一整天,想想都開心。

  馬車早早準備好,言老太太為首,帶著言太太,孟氏,卓正俏等四人坐在寬敞的大馬車,其他的婆媽丫頭十六人擠兩輛。

  一路上自然沒什麼話。

  老太太再怎麼喜歡言祝,繼而愛屋及烏喜歡孟氏,那都不能隱藏一個事實,大房只有九個女兒,沒有兒子。

  在前往觀音山的路上,想起這件事情,當然是高興不起來的。

  卓正俏摸摸肚子,這幾天是她的超級危險期,她也跟言蕭說了,兩人每晚努力做人,待會她虔誠一點,希望這次真的能中——雖然跟孟氏沒啥妯娌感情,但面子上還是要做的,她也去看了剛剛出生的臨月,葉姨娘太會生了,一個女娃居然快八斤,明明剛剛生出來卻像一個月大的孩子,紅通通,哭起來很大聲,看得出身體好。

  看著看著,內心就柔軟起來,想著自己跟言蕭如果有一個孩子,就算是女孩也很好啊,只要能生就不用怕,就算都是女兒也沒關係。

  至於言家的宗親要怎麼煩言家,讓老太太去擋……

  馬車突然停下來。

  言太太揚聲,「什麼事情?」

     「回太太,路中間有倒樹,小的現在移開,馬上好,馬上好。」

  「快點,莫耽誤了吉時。」

  「是。」

  卓正俏心想,古代人真是太迷信了,什麼都要算日子,算時辰,真這麼有用,言祝早一堆兒子了,還用得著這樣大隊人馬上山求菩薩嗎……

  「啊——」車夫的慘叫。

  太慘了,彷彿有人殺了他一樣,聽起來讓人心慌慌的。

  車內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言老太太說:「蕭兒媳婦,你出去看看。」

  卓正俏心想,可惡的老太婆,我的命不是命嗎?

  還來不及動作,錦簾一掀,露出一個蒙面人,手上一把大長刀,刀子上還有血跡,正往下流,看起來猙獰極了。

  那蒙面匪人道:「全部下來。」口音聽起來有點奇怪。

  卓正俏坐在最靠門,沒辦法,只好下來,又想著老太太跟言太太年紀大,於是彎腰想抽出馬車下面的梯子。

  那匪人大聲喝叱,「做什麼?」

  「這位大爺,我拿梯子,我婆婆跟祖母都老了,沒梯子下不來。」

  那匪人才允了。

  出得馬車,這才發現對方大約二十幾人,後面兩輛馬車上一點聲音都沒有,可是,匪人中刀子帶血的很多……那些僕婦,恐怕都死了。

  老太太,言太太,孟氏,彼此攙扶,臉色如土的下了車。

  卓正俏知道自己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刀子明晃晃的,看得她心跳快得不行。

  為首的人一個眼神,後面就有人拿過籃子,「把值錢的事物都放進來。」

  四人毫不猶豫的開始解首飾,釵子,耳環,手串,老太太抹額上有一塊翡翠,也摘了下來,鞋子上繡著小金珠,自然也都全拔下來了。

  很快的,小籃子堆滿各種飾物,已經小半籃了,其中還有要捐獻給佛寺的銀票一千兩,但不知道匪人滿意不滿意。

  卓正俏背後熱得很,汗一直流,鼻子聞到的都是血腥味,後面那兩輛馬車的車底已經慢慢有血滲出來,裡面有全嬤嬤,還有她的花好月圓,想起過往在一起的日子,卓正俏心裡難過,眼眶不知不覺紅了。

  那匪人大笑,「居然怕哭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卓正俏心如刀割,抹抹淚,打起精神,「眾位大爺,你們首飾也拿了,請放我們走吧,各位都蒙著臉,我們也說不出相貌,還請饒我們一命,我在此發誓,如果告官,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為首的翻了翻籃子,「還少了些。」

  「這位大爺,這些除了千兩銀子,首飾點當至少也兩千兩,三千兩不能算少了,何況我們現在也真拿不出銀子了。」

  那匪人用刀背拍著她的肩膀,「所以得委屈你們其中一人跟我們回去,家裡再派人拿銀子來贖。」

  「抓她,抓她。」孟氏連忙指著卓正俏,「大爺,這是我小叔剛娶進來的媳婦,疼愛有加,您抓了她,我小叔一定會捧著大筆金銀去贖,抓我是沒用的,我連生兩女,丈夫早對我厭煩,而且我現在肚子這樣大,在路上也是麻煩。」

  卓正俏看著孟氏,知道她心地不好,沒想到這麼不好;沒錯,情況是很糟,但正因為這樣,她們言家的女子才該齊心協力,怎麼能互扯後腿。

  那匪人感興趣了,「哦。」

  讓卓正俏傻眼的事,言老太太也開口了,「大爺,就抓她抵吧,我老了,媳婦也老了,抓我們是沒用的,我這二孫媳婦的確受寵。」

  卓正俏聽了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生氣,原來老太太這樣不待見言蕭,連他妻子都可以推出去送死。

  卓正俏轉過頭,氣笑,「我若死了,一定會日日回到言家,找祖母跟大嫂償命,你們可千萬不要超渡我。」

  孟氏一臉害怕,想想被女鬼索命,這晚上是要怎麼睡,但再三思量,被女鬼嚇還是比變成女鬼好啊,跟這群土匪肯定有去無回,就算勉強能活,在土匪窩都待過了,肯定會被懷疑清白,這女子要是名譽有損,怎麼做人,最後還不是只能去死。

  不,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又懷上了,還要繼續生,她一定要生個兒子,安安樂樂的度過晚年,兒女成群,承歡膝下。

  孟氏著急起來,「這位大哥,您看,我祖母也這麼說了,這女子姓卓,真的受丈夫寵愛,抓她才有用,抓我,我丈夫肯定高興都來不及,他喜歡那個姓崔的賤人很久了,不過那賤人不願意當妾室,我丈夫巴不得我死,好娶那崔家的賤人,抓我真的沒用。」

  言太太道:「蕭兒媳婦,我也知道委屈你了,不過我們不能讓你祖母去,我年紀大也熬不住,這祝兒肯定不會去救自己媳婦,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蕭兒聰明又勇敢,一定會來救你。」

  卓正俏冷笑,這時候終於說了言蕭聰明又勇敢了嗎?所以他的妻子該死嗎?

  然而沒用,那土匪似乎被說動,用滴著血的刀指著她,「你,跟我們回去,要是敢逃,我砍斷你的腿。」

*             *             *

  卓正俏被推進了柴房,等眼睛適應了夜晚的些微月光,這才發現柴房還有其他人——加上自己一共四個。

  其他女子額上不是有腫包就是有血,想來是被打暈,想自己也沒比較好,那匪人怕她跑,在她腳底畫了兩刀,現在別說跑,就算走路都痛不欲生。

  找了個角落坐下,心想,那幾個家伙應該回到言家了,言蕭剛好前日從北方回來,此刻一定知道她被捉。

  言蕭會來救她,這她毫不懷疑。

  可是土匪不知道說話算話嗎?他來會不會也是冒了險?

  早春真的還很冷,睡了怕生病,不睡又捱不住,迷迷糊糊,終於還是睡去。

  只是,睡得不太好,空氣冷,地板硬,睡睡醒醒的,然後門砰的被踢開,一個婆子進來,「來吃早飯。」

  隨著婆子喊聲,屋內四人陸續醒來,都是茫然臉,你看我,我看你,慢慢回想起昨日遭遇,表情各自驚悚。

        其中一個紅衣女子哭了起來,「你們居然抓我,我爹可是大理司直,等我爹帶宵兵上門,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那個粗婆子一個巴掌就打下來,「要吃不吃,哪這麼多嘴。」

        那紅衣女子被打懵了,摀著自己的臉喃喃道︰「你居然打我。」

        「老婆子還踢你呢。」婆子一腳踹下來,哈哈大笑,「什麼大理……的女兒,在這邊,老婆子給飯,老婆子大過天。」

        卓正俏解下貂毛圍巾放在那老婆子手中,「婆婆,可不可以給我們多點水?」

        她端來的只有四個饅頭,四碗水,一天兩頓,絕對不夠,營養已經不夠,水還不夠,這樣可不好捱。

        那婆子看了看手中的貂毛圍巾,又對她的禮貌滿意,「等等給你們送水過來。」

        「謝謝婆婆。」

        那婆子咧嘴一笑,「這才像話。」

        拿著貂毛圍巾,高高興興去了。

        卓正俏拿了一個饅頭,一碗水,見其他三人還處於呆愣狀態,忍不住道︰「現在不吃饅頭,等一下也不會有牛肉,還是吃吧,這山頭肯定隱蔽,不管官兵來還是家人來都要時間,至少在那之前要好好活著。」

        一個三十幾歲的狼狽貴婦,這也拿了饅頭跟水,咬了一口,似乎是嫌難吞,還是喝了水咽下去。

        卓正俏鼓勵她,「姊姊這樣就對了,人是鐵,飯是鋼,身體可不能垮掉。」

        紫衣少女見狀也拿起來吃了,就那紅衣女子摀著臉,背對著其他人賭氣。

        卓正俏不想理她,被擲架上山,大家都是一樣的處境,沒有誰要哄誰的道理,她不吃,餓的是自己。

        不一會,那婆子進來,給她們帶來一個大水壺,看到有人不吃,冷笑一聲,把碗跟剩下的饅頭收走了。

        那紅衣女子突然道︰「等我爹來,一定要讓這群匪人好看。」

        卓正俏突然想起一事,「我是在前往觀音山的路上被抓的,你呢?陳小姐。」

        那紅衣女子奇怪,「你怎知道我姓陳?」

        「大理司直姓陳,你是他女兒,自然同姓。」

        「原來是這樣。」陳小姐點點頭,「只是春遊踏青,要去太淵湖,沒想到中途遇到歹人,那群死奴婢全跑了,剩我一個在車上,自然被抓。」

        卓正俏又問那個少婦,「姊姊呢?」

        「我夫家姓唐。」唐太太道︰「我是回娘家路上,因為車夫說日子好,太多人出門踏青,於是改走小路,沒想到就遇上此事。」

        紫衣女子道︰「小妹姓李,今日原本是要去拜訪未來婆婆,卻沒想到……」說完,嘆息一聲。

        眾人都知道這嘆息什麼意思。

        女子落了匪窩,清白就是大問題,沒人相信有人可以清白的走出土匪窩,李小姐的婚事不但會告吹,再嫁也只能低嫁,而且一輩子會被丈夫懷疑,就算新婚之夜拿出元怕,親友的閒言碎語也少不了,總不能見人就解釋。

        退後一步說,她們四人的清白都完蛋了。

        唐太太倒是一臉無所謂,李小姐跟陳小姐都是面如死灰,卓正俏相信言蕭不會因為這事情懷疑她,只不過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出得了這土匪窩。

        還有,腳底好痛。

        直接在她腳底畫了兩刀,這還真狠,怎麼都逃不了,不走路都隱隱作痛了,當然只能乖乖待著。

        看著窗外藍天,卓正俏想著,如果能活著相遇,一定更加珍惜彼此,如果死了,她絕對不會去找言蕭了,不對,應該會去托夢一次,讓他好好生活,以後再娶個好女子,養兒育女,要記得一輩子開心。

        接著,她就要日夜去嚇言老太太跟孟氏,絕對要讓她們嚇得日夜不得安枕。

        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可以的話,希望事情早一點結束。

        言蕭,你快點來,我想回家。

        卓正俏覺得自己錯了,以為三五天可解決,沒想到轉眼都十天了。

        荒謬的是,她們四個女子不但都沒人來救,還又多了一個人質,薛太太,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不得不說年紀有差,唐太太跟薛太太都鎮定得多,陳小姐跟李小姐就很慌亂,尤其李小姐,一講起婚事就落淚,卓正俏也很同情她,可是沒辦法,她自己也很為難。

        十天不短,因為大家的傷都好得差不多,因此所有人的腳底又被劃上幾刀,那個痛啊,真言語無法形容,椎心刺痛。

        而且既然是肉票,當然也不會被當成人看,沒得洗澡,沒得洗臉,衣服都髒得不行,李小姐似乎因為打擊過大,還發了低燒,卓正俏求那婆子給點藥,那婆子就樂得這些名門太太小姐求自己這低賤的婆子,見卓正俏那樣富貴的打扮卻低聲下氣的不斷拜託,得意得不行,高興過後給了兩顆藥。

        李小姐吃了,果然好些,至少清醒得多。

        李小姐淚眼汪汪,「言二少奶奶,謝謝你這兩日照顧我,若我們都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請母親上門報答。」

        「別說這些了,摸起來還是有點熱,再喝點水。」

        李小姐乖乖喝了,躺回稻草上,眼淚又流下來,「我以後回去再也不跟我爹娘賭氣了,我要好好孝順他們。」

       「這就是了,只要爹娘在,什麼都不用怕。」

        唐太太微笑,「言二少奶奶真好。」

        「我們都這處境了,不彼此照顧,難不成看著自己人一個一個倒下。」

        窗外的天色漸黑,早春寒冷的空氣又滲進來,卓正俏把自己縮成一團,十日吃不好,都瘦了,腰帶多出一大圈,心想,言蕭你怎麼還不來啊,我的腳底疼死了,我不想被劃第三次,鞋底都是血跡,一層一層沾上去,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怕。

        卓正俏一邊想,一邊睡意漸起。

        迷迷糊糊睡到一半,突然有人搖醒她,「言二少奶奶,你聽聽是不是有聲音?」

        是薛太太。
   
        卓正俏屏氣凝神,真的,隱隱約約聽見呼喊與打鬥聲,雖然很小很遠,但那絕對不該出現在荒山上。

        卓正俏一下清醒,有人來救她們了?

        連忙把唐太太,李小姐,陳小姐,薛太太都喚醒,幾人把門拴好——不知道是官兵還是哪戶人家請了鏢局的人殺上來,但總之,她們這幾個肉票都很危險,說不定就會被抓來當人肉盾牌。

        陳小姐十分興奮,「一定是我爹。」

        卓正俏想,大概也是,畢竟這邊只有她一個官家小姐,而且她娘是大理司直最寵愛的姨娘,就算大理司直捨得一個女兒,那姨娘肯定也捨不得,會求著老爺想辦法救回來。

        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眾人又期待,又害怕,五人縮在角落,手握著手,沒人講話,但卻都能感覺得到那種的緊張氛圍。

        卓正俏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砰的一聲,什麼摔在門上。

        火光透過窗子,把柴房照得比平日夜晚要亮得多。

        砰砰砰砰,有人敲著木門,「出來。」

        不喊還好,一喊五人全部往後縮了不只一點點。

        「是不是在裡面,把門打開,我們是來救人的。」

        聽起來更可疑了。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同時連呼吸都變得小聲許多。
   
        就在這時候,卓正俏聽到讓她不敢相信的聲音——

        「正俏?你在裡面嗎?」

        言蕭!

        是言蕭!

        他來救自己了。

        卓正俏起身想跑去門邊,但腳底太痛,一下跌在地上,連忙爬過去把門打開。

        門開的瞬間,外面十幾支火把明晃晃的,她已經適應柴房的黑暗,陡然看到明亮,整個人往後縮去。

        言蕭往前幾步,一下把她抱住,「正俏。」

        卓正俏摟住他的脖子,憋了幾日的眼淚一下流出來,「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嗚……」

        「對不起,來晚了,這幾日很害怕吧?」

        「……嗯。」

        「這裡太隱蔽,那些土匪留的信息又不多,所以找了好多天。」言蕭緊緊抱著她,「你沒事就好,我就怕晚來一步,會遺憾一輩子。」

        卓正俏突然聞到血腥味。

        原本以為是自己鞋子傳來的,但又覺得不對,這血腥味太近了,她連忙把言蕭推開,仔細檢他,這才發現他左臉頰有個刀傷,雖然血已經停了,但流得整個脖子都濕潤,一看這樣,眼眶又紅,「你怎麼自己來了,又不是衙役,也不是武師,要怎麼跟土匪打,現在都受傷了,疼嗎?」

        言蕭笑著搖頭,「見到你,不疼。」

        卓正俏這才想起一件事情,自己髒了十天,沒洗澡,沒換衣服,其實很臭,連忙推了他一把,「離我遠點。」

        言蕭不明所以,「怎麼了?」

        「……我十天沒洗過澡了……」

        言蕭大笑,把她拉回懷中,「還以為什麼大事呢,就這點事情,我找到你了,誰還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說了一會話,言蕭想拉她起來,卓正俏道︰「我走不了。」

        言蕭這才發現屋內的女子踉卓正俏都是跪在地上的,有個年輕女子甚至是爬著出來,心裡一凜,摸了摸她的小腿,沒斷,腳踝也是好的,看到鞋子那滿出來的血跡,瞬間懂了——

        為了防止逃跑,她們的腳心都被劃破了,所以人人走不得路。

        他把卓正俏抱了起來,「我帶你回家。」

        卓正俏十日落難,此刻在丈夫懷中,只覺得心安,舒服,看著他臉上為了救自己留下的傷痕,內心又捨不得。

        但這也許是老天給的試煉,他們夫妻經過這考驗,以後會更親密無間。

        卓正俏問起是怎麼找到她們的。

        言蕭道︰「原本想報官,但想著報官速度太慢了,一層一層上去,等真的公文出來,恐怕要好幾個月後,所以我請了京城幾間鏢局的鏢師出來幫忙,只知道這一帶以前有過土匪出沒,但山頭太大了,還得請獵戶幫忙認路,直到昨天才發現入口,但因為是白天,怕打草驚蛇,一直等到晚上他們睡了,這才攻進來。」

        「下次這種事情,你記得在後面就好,你臉上的傷,不知道能不能好。」

        「不會有下次了,以後你出門,我會給你配給幾個女武師,就算不能保證無恙,至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不管。」

        言蕭說著,還是十分憤怒。

        如果說讓卓正俏被押走,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至少事後在他詢問時要盡最講楚好讓他有線索,祖母跟母親年紀大受不住驚嚇就算了,那個孟氏才二十幾歲居然也裝病,他幾次派黃嬤嬤去問,到底匪人幾人,什麼模樣,哪裡口音,那孟氏居然說完全不記得,後來甚至說懷孕不舒服,不見。

        若是那孟氏早點說出匪人是外族口音,那麼他根本不用找這麼久,這附近二十年前就有一群外族人聚集。

        卓正俏伸手撫平他的眉心,「別生氣,我活著呢。」

        「你要是不在,土匪窩我一定端了,還有那孟氏,也別想好好活著。」

        「別氣,真的,跟那種人生氣不值得,我好好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雙手攬著丈夫的肩膀,耳朵靠在他胸口,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怦怦,怦怦,內心漸漸放鬆。

        卓正俏,不用怕了,你正在丈夫懷中,很安全。

        十天沒有好好休息,此刻一旦放心,就覺得倦意湧上,閉上眼睛,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31 01:04 AM 編輯

【第十三章】  爛攤子自個兒收

        卓正俏回到言家,卻發現家裡有另一件好事在等她——全嬤嬤跟花好月圓都沒死,只不過受了重傷,都在療養。

        卓正俏一聽,馬上就要去看,也顧不得自己還沒梳洗。

        後罩房中,全嬤嬤,花好,月圓,三人都躺在通鋪,由全嬤嬤的女兒照料。

        三人一看卓正俏由言蕭抱著進來,摀著還沒好的傷口就要下床,兩丫頭馬上哭出來,全嬤嬤也是老眼含淚。

        「老天保佑,小姐沒事。」全嬤嬤又是哭又是笑,「不然老奴死了也無法交代。」

        卓正俏連忙道︰「全嬤嬤,別這樣說。」

        言蕭把她放上通鋪,主僕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花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只恨奴婢當日已經昏了過去,不然好歹跟著小姐一起被抓,也免得小姐一個人害怕。」

        月圓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都沒事,太好了。」卓正俏內心喜悅已極,「我當時見後面馬車下一直有血流出來,還以為你們都不在了,現在能活著真好。」

        月圓突然驚呼,「小姐的鞋子——」

        都是濕了又乾的血跡,黃褐色的,暗紅色的,還有鮮紅色的,一層層疊著。

        她們也聽過一些土匪的手段,這下全想到了。

        全嬤嬤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這下更白,「小姐快些回房,請大夫來看看,千萬別留了疤痕。」

        卓正俏倒是不在意,「肯定留疤了,不過沒關係,撿回一條命比什麼都好。」

        後來在全嬤嬤再三催促下,卓正俏才讓言蕭抱回房中。

        下人自然已經準備好熱水。
   
        卓正俏正想著花好月圓現在連床都不能下,難道讓黃嬤嬤幫自己洗?有點尷尬,但要是讓人家知道一個二少奶奶居然沒人幫手,傳出去是言蕭沒面子。

        正當考慮的時候,卻見言蕭把她抱往洗浴間。

        卓正俏摟著他的脖子,笑問︰「你抱我進來,難不成要幫我洗?」

        「那是,我是你丈夫,我不幫你洗,誰幫你洗。」

        卓正俏原本只是開玩笑問問,沒想到言蕭真有這打算,一下子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又有點高興。

        東瑞國男尊女卑,只聽過妻子服侍丈夫洗浴,沒聽過丈夫服侍妻子。

        好,她卓正俏就當東瑞第一人。

        饒是已經當了半年的夫妻,在床鋪以外的地方解衣服還是有點害羞,燭火很亮,照得浴間明晃晃的,好像白天。

        外衣,中衣,然後是裡衣。

        她知道這不是臉紅的時候,但完全控制不住。,

        言蕭先舀水把她腳上的斑斑血跡洗乾淨,小心翼翼的,一點都沒踫到她的傷口,然後敷上一層藥,這才抱著她進入浴桶。

        一碰到熱水,那真是整個人舒服了,往下一沉,讓熱水淹過頭臉,這才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氣,「真好。」

        言蕭拿過牡丹露水給她洗頭。

        她就靠著木桶,身心完全放鬆。

        木梳一下一下的梳著頭皮,舒服得要上天。

        洗完頭,言蕭粗手粗腳的給她盤起來,然後拿著布巾洗她的頸子,洗她的背,「瘦好多。」語氣中有著滿滿的疼惜。

        「放心,我這幾日一定好好吃東西,包管一個月內胖回來。」卓正俏突然想到一事,「對了,這事情我娘家知道嗎?」

        「沒有,我已經封鎖消息了。」

        「那就好,我娘身子不好,真不能再受打擊了。」

        言蕭沒說的是,老太太等三人回來後,有一封給卓家的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寫好了,所幸房門已經是他的人,也夠機警,攔了下來,他一看是孟氏寫的,講述怎麼遭難,卓正俏如何被抓,現在生死不明,然後還假惺惺的要卓太太保重。

        所以他決定以後不會再幫孟家了。

        以前幫孟家,是因為言祝相求,言蕭希望家裡和平,所以答應哥哥,在生意上提點一下孟家。

        可沒想到一來一回把孟家養慣了,好像以為他言蕭真欠了孟家什麼,孟氏如此不知好歹,家裡就讓她一個人負責去。

        言蕭也寫了信給孟家,說孟氏對自己妻子無禮,孟家之事,以後不再插手。

        孟家這幾日都有派人到言家要拜訪,但言蕭不想見,他這個小叔不能收拾孟氏那個大嫂,但孟家的人可以收拾自家的女兒。

        不過這麼糟心的事情,沒必要讓正俏知道。

        洗好澡,言蕭抱著她出浴桶,想給她穿衣服,卻是沒辦法了,他這輩子連自己的衣服都沒穿過,當然不可能幫人,只好叫黃嬤嬤進來。

        回到房間,大夫自然早就在那邊等了,是一位姓歐陽的女大夫,專門替大宅的太太奶奶治病,醫術好,口風也緊。

        就見她拿著燭火仔細端詳卓正俏受傷的腳心,又按按她的腿,膝蓋,讓她伸伸腳,一番詢問後說應當只是皮肉傷,養一養就會好,只不過因為沒有及時醫治,會留疤。

        言蕭內心大石落了地,以後不影響走路就行,留疤什麼的他倒是不在意。

        歐陽大夫開了口服藥,說回去做敷料,中午以前會派童子送來,這便離開了。

        一夜奔波,夫妻總算可以躺著,卓正俏整個人被言蕭抱在懷中,男人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背,一下親她臉頰,一下咬她耳垂,她笑得不行。

        「還笑,我這幾日都擔心死了。」

        「我是因為高興嘛,能這樣兩個人一起,真的好幸運,好幸福,土匪簡又冷又餓,真難捱,還是回到家裡好,你在,我什麼都不用怕。」

        言蕭被她最後兩句哄得十分舒服,「那是,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出來。」

        「所以我只是餓而已,一點都不擔心,一次也沒哭過,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一定會把我找到。」卓正俏蹭蹭丈夫的下巴,「辛苦你啦。」

        言蕭親親她額頭,「我算什麼辛苦,你身上都沒幾兩肉了。」

        他怎會不知道妻子喜歡美食,一個喜歡美食的人突然變成一天兩頓,還一定只有粗食,怎麼受得了,而且也不知道土匪會怎麼對自己,肯定害怕吧,所幸腳掌上的傷只是皮肉傷而已,不然他要心疼一輩子。

        兩人能這樣寧靜的在床鋪上相擁,真是老天保佑——不過言蕭也想到一件事情,土匪怎麼這樣剛好就劫到言家的馬車,一般商戶出門拜菩薩而已,又不是一路敲鑼打鼓搞得人盡皆知,誰會知道?

        京城有大官,有富可敵國的商人,言家的馬車其實不算特別華貴,他要是土匪,肯定劫車家、曾家那樣的大戶,言家在京城,真的不算特別。

        到底是誰——

        卓正俏修養了十餘日,終于把腳心上的傷養好,都已經結痂,又自己落了痂,現在除了疤痕,也不覺得有哪邊不對。

        當然,一旦病好就得開始盡孝——卓正俏也不是裝死的個性,心想反正逃不過,還不如早早開始。

        時序進入晚春早夏,已經不需要穿到錦衣,穿著雙面絲繡交領襦裙,不是花好月圓在身邊,真的沒辦法那樣貼心,但想想,言蕭給她找的喜華跟清竹也已經夠努力了,畢竟不是打小伺候,弄成這樣還行。

        看到喜華有點戰戰兢兢的樣子,卓正俏笑說︰「挺好看的。」

        喜華鬆了一口氣,「謝謝二少奶奶。」

        卓正俏起身,深吸一口氣朝老太太的松柏院過去。

        進入松柏院時,孟氏跟言太太都已經在了,卓正俏心想,這言家到底多討厭他們夫妻,明明是辰初的時間,她也確定自己絕對沒有遲到,但言太太早了,孟氏也早了,所以就是她不好。

        卓正俏過去行了屈膝禮,「媳婦來晚了,還請母親見諒。」

        言太太打量她,「可都好了?」

        「回母親,已經大好。」

        言太太神色不太自然,「那就好。」

        卓正俏自然沒忽略那點神色,心想,又怎麼了,話說回來,她一直覺得言老太太跟言太太好像在哪見過,昨天想起來了,她倆像伊藤潤二筆下那種怪里怪氣的母親,好像不知道要怎麼好好說話一樣。

        算了,卓正俏,你是一個成熟的人,不要跟她們計較。

        「還是弟妹好福氣。」孟氏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我聽說唐太太被送到佛寺出家了,那個什麼大理司直的陳小姐也是出家了,薛太太前幾天已經到鄉下去住,李小姐雖然不知道怎麼樣,但猜想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幾人落難土匪窩,只有弟妹還好端端的住在家裡,果然有丈夫疼愛的人就是不一樣。」

        「所以呢,大嫂覺得我該出家嗎?」

        「出家當然是最好,畢竟我們言家的聲譽擺在那裡,有個在土匪窩待過的媳婦,傳出去與不好聽。」

        卓正俏都氣笑了,「我還沒怪大嫂當日跟土匪說抓我呢,大嫂反而怪我平安歸來,這天底下可有這道理?」

        孟氏被抓到痛處,有點尷尬,但又不甘心,「我說的可有錯,二弟果然花了大錢去找,弟妹不知道吧,光是鏢師、武師就請了上千人,整片山頭翻找,一下子就去了五千多兩銀子,那可是我們言家一年的開銷哪。」

        「言家現在是言蕭當家,他賺的銀子,憑什麼不能用?」

        「你、你……」孟氏說不過,轉而向言太太,「婆婆,您看看她,因為二弟幫家裡一點忙,她就這樣目中無人。」

        言太太道︰「好了,你弟妹剛剛回來,你這大嫂怎麼不懂疼惜她,還是你覺得當初應該自己被抓,讓祝兒去找你?」

        對言太太來說,現在心情是很複雜的。

        她也覺得當初讓卓正俏被抓,身為一個正常人,內心還是有點愧疚,但看到言蕭散了大錢去找又有點不是滋味,可是啊,她畢竟信佛,相信天道好輪迴,因此每每有惡毒的想法,立刻又會告訴自己不應該。

        老實說,在土匪窩待過的媳婦,她也不想要,說出去都丟人,可是卓正俏會遭難,主要也是因為自己跟土匪說了抓她。

        她後來打聽,唐太太跟薛太太都是跟著晚輩一起出遊時被抓的,車子上都有新婚的媳婦跟貌美如花的女兒,兩個中年女子想著自己已經成親生子,人生都過了大半,也沒什麼好遺憾,所以自願跟土匪走,只求放過媳婦跟女兒。

        因此外面的話也傳得很難聽,都說言太太為自己,不管剛剛新婚的媳婦。

        現在她看到卓正俏就想起聽到的那些流言蜚語,內心很不舒服,但又知道自己是問心有愧。

        唉。

        內廊傳來熊嬤嬤的聲音,「老太太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

        就見言老太太扶著大丫頭的手,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來,看到卓正俏,臉色不是太好看,但還是勉強忍了,沒有當場發作。

        孟氏一下子就上去,「哎喔,祖母您怎麼了,今日氣色不太好。」

        「還是你孝順,一眼就看出來我昨晚睡不好。」

        孟氏巴結,「祖母可是家裡的主心骨,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呀。」

        「主心骨?我看哪,主心骨早就換人當了,家裡一下去了五千多兩銀子,我居然都不知道,唉,老了,兒孫都不把我當人看嘍。」

        卓正俏真的很無奈,「祖母,那些銀子只是跟庫房借用,夫君後來也補回去了,中饋一兩銀子都沒少。」

        言老太太哼的一聲,「那他還真有錢,一口氣就是五千兩銀子。」

        「祖母,掌家的人可以扣下兩成進自己的小庫房,這在我們言家行之有年,您也知道,夫君掌家多年,總不可能連五千兩銀子都沒有。」

        「他真好,老太婆連十兩銀子都要斤斤計較,想著孩子辛苦,他卻一下花了五千兩,怕人家不知道一樣。」

        「祖母,這五千兩不是夫君傳出去的啊,這個家能看中饋帳本的除了您,只有公公婆婆,外人無法知道,若是祖母自己不小心說出去的,千萬不要讓夫君背鍋,我跟夫君不過晚輩,真擔不起這樣的罪過。」

        言老太太扁扁嘴,不太高興——事實上,就是她講出去的。

        想讓自己兒子知道二孫言蕭有多奢侈、多不孝、多不像話,好讓兒子把家裡給長孫言祝,言祝聰明伶俐,他才適合掌家。

        兒子只說,要救人呢,先挪用一下沒關係。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她發作前,言蕭已經把銀子補回來了,理由也很正當——鏢師要拿現銀才肯出動找人,他那裡都是千兩一張的銀票,兌不開,所以先挪了庫房的幾箱碎銀子,後來直接用銀票補回來。

        可惡。

        還有這個卓正俏,她哪裡值得五千兩,在土匪窩過了十天,遭遇了什麼也沒人知道,說出去都丟人,怎麼不死了算了——言老太太刻薄的想。

        「蕭兒媳婦,你就沒一點表示嗎?」言老太太不悅。

        「我?表示什麼?」

        「唐太太跟陳小姐出家去了,薛太太到鄉下去住,你一樣在土匪窩待過,你怎麼好意思還留在言家,我們家世代清白,沒有這樣的媳婦。」

        卓正俏有點傻眼,但回神過來又有點不高興,「孫媳婦又沒錯,何必要出家或者去鄉下?」

        「女戶清白最為重要……」

        「我們十日都待在柴房,互相可作證。」卓正俏不客氣的打斷,「夫君一句話都沒問過我在哪,老太太請也不用這麼費心了。」

        「他糊塗,我可不糊塗。」

        外面一個中年娘子匆匆進來,「老太太,福泰郡主派人來了,說找家裡的老太太跟二少奶奶。」

        眾人都驚訝,福泰郡主?那可是敬王爺唯一的嫡出郡主,言家雖然是皇商,但能來往的也是八品官,九品官就很好了,福泰郡主這種位階,想都沒想過。

        一向喜歡攀富貴的言老太太健步如飛的往外走,「蕭兒媳婦,快點,莫讓福泰郡主的人久等。」

        言太太跟孟氏想看個究竟,自然去了。

        福泰郡主送了一大堆禮物過來,總共十二擔,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各種珍稀齊物,六尺高的珊瑚,瑪瑙做的薰香球,翡翠如意,還有錢也買不到的珍貴藥材。
   
        言老太太看得眼都花了,當然最主要的是福泰郡主的意思啊——東瑞國不管尚公主,尚郡主都可以為官,福泰郡主的丈夫是太子少師,算來是太子的人馬,這要是能牽上什麼關係,言祝的前途可就飛黃騰達了。

        就見福泰郡主府裡的嬤嬤恭恭敬敬的,「見過言老太太,言二少奶奶,我家小姐落難,讓言二少奶奶費心了,郡主照顧小姐,分身乏術,所以老婆子僭越,代鏢我家郡主送禮物過來,還請言家笑納。」

        言老太太十分熱切,「這位嬤嬤,老婆子糊塗,還請您說明白些。」

        「我家郡馬姓李,這次小姐本是去拜訪未來的婆婆,沒想到遭難,還發了燒,要不是言二少奶奶求藥,郡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小姐,這些禮物是小小心意,還請言家切勿推辭。」

        卓正俏想起來了,是那個發燒的李小姐,「那李小姐的婚事……」

        那嬤嬤笑說︰「齊家不介意,只不過小姐受驚,要延後舉行。」

        「那就好。」

        卓正俏放下心來,那真心誠意自然逃不過那嬤嬤的眼神,那嬤嬤又道︰「言二少奶奶好心,只不過此事以後都不好再提,我家小姐是很感謝的。」

        卓正俏自然懂,以後人家問怎麼認識的,土匪窩認識的,傳出去還能聽嗎,日後自然不能聯絡了,「祝福你家小姐一生平安順遂。」

        「我家郡主說了,以後言二少奶奶若有事需要幫忙,盡可上福泰郡主府,這玉珮就是信物,請言二少奶奶留著。」

         卓正俏想起言蕭,於是雙手接過,「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郡主娘娘。」

        言老太太都傻了,怎會有這種事情。

        言家跟福泰郡主府雖然有了關係,但牽線人卻是蕭兒媳婦,還有那塊玉珮如果給自己多好,她就馬上給祝兒求官……

        她原本想讓蕭兒媳婦去鄉下住的,現在想來是不行了。

        言蕭真是老天派來剋她的,他那樣不討人喜歡,媳婦也不討人喜歡,偏偏運氣又好,想想簡直可惡。

        言老太太這下不能提去鄉下還是出家的事情了——卓正俏手上有福泰郡主的玉珮,都不知道多好用,讓她拿出來給言祝求個官,不是挺好,想是這樣想,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能等著過一陣子再說。

*             *             *

        時序進入夏天,京城開始悶熱起來,卓正俏卻在此時飲食不思,言蕭自然緊張,好不容易養回一點肉,不過幾天就沒了,請了歐陽大夫來看,一診卻是有孕了。

        夫妻倆十分高興,連帶著賞了院子的下人多一個月的月銀,這樣的好消息自然馬上差人去跟長輩報告。

        言老爺跟言太太來得很快。

        言老爺一臉喜色,「幾個月了?孩子可好?」

        言蕭笑著,「大夫說孩子挺好的,心跳得有力,只不過正俏太,得多吃一點,母親如果不長胖,孩子也沒辦法大。」

        「媳婦,你可得多吃。」言老爺一臉殷殷企盼,「祈子經要好好抄寫,這回一定要給我們言家生個男孫。」

         卓正俏看公公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回答道︰「媳婦盡力。」

        言太太神色複雜,兩個雖然都是親生兒子,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偏疼言祝,言祝怎麼看都怎麼好,她也知道下人都說言祝沒用,遊手好閒,但自己就是覺得他只是缺少機會,總是勸老爺也給言祝一個機會吧,老爺卻總是不肯,她也知道言蕭是個好孩子,這幾年為了家裡很辛苦,但就是無法真心疼愛起來。

        言祝那邊已經九個女兒了,想想都頭疼,不知道怎麼跟宗親交代。

        蕭兒夫妻在家裡安安靜靜的,現在終於也懷上,是好事,但她無法開心,想到媳婦曾在土匪窩待過,她就不舒服。

         可是,自己這母親也沒替蕭兒做過什麼,難得他娶了自己喜歡的女子,這些日子他模樣都比以前開心很多。

        言太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一點,「老二媳婦,你就好好照顧身子,這陣子就不用去盡孝了,我會跟你祖母說的——」

        「誰說不用來盡孝,我怎麼不知道這個家現在有人比我大?」是言老太太的聲音。

        卓正俏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不及穿鞋,只好光腳踩在地板上。

        她以為言老太太只會派熊嬤嬤來意思意思一下,沒想到居然親自來了,果然孩子的魅力真的很大啊……可是看到言老太太的臉,又不是那回事。

        嘴角下垂得可厲害了,陰沉得很。

        卓正俏奇怪,討厭言蕭討厭成這樣嗎?連他有孩子都成錯事?

        言老太太緩步進來,直接在繡墩上坐下,「有孩子?幾個月了?」

        言蕭回答,「兩個月。」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孩子不能要。」

        「祖母!」言蕭的聲音充滿不敢置信,「這可是孫兒第一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哼,我讓你媳婦留在言家是另有打算,不代表我對她被擄的事釋懷,兩個月的孩子,這裡有誰不知道你媳婦兩個月前在哪裡?待了十天哪,不要說十天,就連一天都不成。」言老太太一臉不屑,「總之讓你媳婦喝藥,我留她已經是大恩,萬萬不容許亂了我家血脈。」

         卓正俏只聽得腦門發熱,正想懟上去,言蕭卻先開了口,「祖母,正俏是孫兒的媳婦,您羞辱她,無異羞辱我,還請祖母收回此話。」

        卓正俏喘著氣,「我……我……」太生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言蕭這時候握住了她的手,拇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背,給她一個安定的笑容,又溫柔,又霸道,好像在說︰別怕,我在呢。

        言老太太一臉不容商量,「熊嬤嬤,去熬藥。」

        「祖母若是容不下我們夫妻,我們可以走,除了幾個貼心下人,一樣事物也不會帶出門。」言蕭平靜的丟下一顆深水炸彈。

        誰也沒想到言蕭會在這時候扔出「分家」這個話題。

        而且除了人,沒有要帶走什麼。

        言老爺皺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個家不能沒有你,你跟你媳婦都給我好好待著。」

        言老太太也怒了,「我又沒說什麼,這樣就要分家,我說的有錯嗎,蕭兒,你捫心自問,你就沒有想過?」

        「孫兒沒想過。」

        言老太太更是不高興,「是,我心胸狹窄,只不過我得告訴你,我就是你祖母,我們東瑞國以孝立國,你今日不讓媳婦喝這藥,就算你想分家,我也會到處說你不孝,讓你無法立足,怎麼樣,喝,還是不喝?」

        言老爺道︰「母親,別這樣,您不喜歡蕭兒夫婦,讓他們分出去,讓祝兒一家承歡膝下,不也挺好的?」

        「挺好?哼。」言老太太冷笑一聲,「分家之事你就別想了,好好的替這個家賺錢,等將來錢夠了,足以讓祝兒一世無憂,再來說別的吧。當然,如果蕭兒媳婦願意替祝兒跟福泰郡主求個官又另當別論,總之,你祖父不管這個家,不過我管,我得管得好好的,將來死了,也好對祖宗交代。」

        卓正俏快氣暈了,怎麼會有這種人,言蕭明明就是言老爺跟言太太生的,爹娘各像一半,血緣都不用懷疑,為什麼這個家的人除了言老爺都不喜歡他?

        明明知道言祝無能,扛不起這個家,又怪言老爺偏心,不肯給言祝機會,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言祝是長子,最剛開始一定是給他試過,但無論如何他都抗不起來,這才會輪到十四歲的言蕭頭上。

        言蕭聽到祖母這些話,又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明明白由的偏心。

        清楚楚的嫌棄。

        若有理由還好,偏偏是沒理由的。

        「夫君,老太太要說讓她去說,大不了我們不在京城居住,去江南吧,江南挺好的,風景秀麗,冬天也沒這樣冷,還有,上回騎馬不盡興,我還想去褚壯的馬場再挑一匹,好好享受一下騎馬的樂趣。」

        言蕭看到妻子這樣努力的想讓他打起精神,內心一暖,「你還敢?」

        「當然還敢,你在,我不怕。」

        言蕭心想這樣真好,世間上的事情大抵沒道理,大哥有了祖母跟母親的偏愛,卻沒有一倘知心人,而他在言家雖然不受待見,但卻有傾心相愛的妻子。

        言老太太兒狀大怒,「沒聽見我說什麼嗎?要是分家,你就別想立足,就算到江南,我也會派人去江南把你的好名聲散布開來。」

        事情這樣,卓正俏也豁出去了,「那我就去求福泰郡主,天天派人上門打言祝三個板子,打得他今生無法下床,想必祖母見愛孫如此,一定高興。」

        言蕭一怔,笑了。

        言老爺愣住,這算什麼,祖母逼二孫,二孫媳請人打大孫?

        言太太這下臉卻不好看了,倒不是因為卓正俏,而是因為言老太太——她們早商量好,要哄得卓正俏拿玉珮出來替言祝求官,現在老太太卻忘了這件事情,只顧著自己大發威風,言祝的前程都要沒了。

        聽到卓正俏要打自己最疼愛的言祝,言老太太眼睛都紅了,「你敢?」

        「祖母敢說言蕭不孝,那我也敢,反正打人的是福泰郡主的人,關我什麼事情,莫不成祖母還要告福泰郡主嗎?」

        言老爺看著實在不像話,「母親,老二媳婦,你們一人少說一句,我們都是一家人,怎麼搞得像仇人似的。」

        卓正俏心想,這句還像人話。

        言老爺想了想,「我是一家之主,我來說,蕭兒的事情讓他自己作主,我們就別管了,孩子都已經二十歲,還吵這個。」

        「不行。」言老太太一拍桌,「這孩子留不得。」

        言蕭拉著卓正俏,兩人給言老爺行了禮。

        言蕭道︰「父親,兒子不孝,得先搬出去了,兒子的住處您也知道,等孩子出生,您一定要找時間來看。」

        「蕭兒——」言老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除了心疼這孩子,他自己也很苦惱,生意交給言祝肯定不行,三年就會倒,難不成自己又要回去看帳本,過著南北奔波的日子?那真苦啊。

        沒當家的人都不知道當家苦,還以為掌家風光呢,傻子才以為掌家風光,在家舒舒服服當大老爺,那才是人生樂事。

        言蕭一個手勢,月圓連忙過來給卓正俏穿好鞋子,兩夫妻牽著手就要往外走,言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沒講,之前隱瞞,是希望家庭和樂,但如今祖母逼我走,我便也沒這顧慮了——當初貢茶的鐵罐之所以出問題,是大哥有意所為,故意讓兩層鐵剩下一層鐵,讓茶葉受潮,主要還是想要讓我丟了掌家的位置,這件事情我以前沒說,但若以後我聽到了什麼,我會說的。」

        言老爺震驚,「真的?是祝兒?」

        「千真萬確。」

        言老太太卻是不信,「空口說白話誰不會,想陷害你大哥,省省幹!」

        「我自然是有證據,祖母不相信的話,盡可一試,只不過到時候若大哥進了大牢,可別怪孫兒,還有,看在父子一場的分上,兒子還是想提醒父親,對大哥好一點,因為大哥能逍遙的日子不多了。」

        言老爺自然知道這兒子性子,沒事不會這樣說,於是緊張問道︰「蕭兒,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麼?」

        「土匪之所以劫車,是因為大哥賭輸了四千多兩又還不出來,所以才跟土匪透露了家眷上香的風聲,其他幾戶也都是這樣,被賭債所牽累——賭場跟土匪勾結,便有了後面的事情,陳小姐是大理司直之女,李小姐是福泰郡主之女,此事不會善了,所有把家眷消息賣給賭場的人都在名單裡,我已經跟福泰郡主確認過,大哥坐牢是坐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1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31 12:52 PM 編輯

【第十四章】   老爺太太新生活

        言蕭與卓正俏兩夫妻手牽手出了門,跟言家的鴻溝是深了,但感覺卻是海闊天空——總算要離開這個不歡迎他們的家了。

        言蕭笑說︰「我的宅子雖然小得多,不過以後可以再買,總之,以後不會虧待你的。」

        「我們才兩人,那宅子已經夠大了,十間大屋啊。」

        言蕭看著她的肚子,一臉溫柔,「等孩子出生,總要有地方讓他跑啊。」

        卓正俏摸摸還扁扁的肚子,內心柔軟已極,她知道言蕭對自己好,可沒想到情深如此,言老太太這麼多年的冷淡他都受了,卻因為言老太太羞辱她,他終於跟祖母翻了臉。

        兩人走出胡同,找了最近的客棧休息——言家離言蕭自己的住處還很遠,走路不可能到。

        客棧是有馬車的,只是比較貴,但言蕭當然不會在乎那一點銀子,付了錢,這便把妻子扶上車,說了大概的地方,馬車就緩緩前行。

        卓正俏靠著丈夫的肩膀,「你什麼時候知道我被抓是因為言祝的賭債?」

       「一陣子了,不過因為賭場是上府司史開的,查到那邊時路就斷了,無論我開價多少,對方都不願意再透口風,我便是請福泰郡主幫忙,沒想到郡主家的準女婿,齊家那邊的少爺也在查,兩邊兜上,衙役因為頂不住福泰郡主的壓力這才說了——這事牽扯上郡主之女跟大理司直之女,是不可能善了的。」

        卓正俏想起來還是很氣,「你說這言祝到底什麼毛病,吃好喝好供著,非得弄得一家雞飛狗跳才高興。」

        「我一向不懂他。」言蕭連「大哥」兩字都不願意說了。

        從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小時候還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祖母跟母親只愛大哥,不愛自己,後來有次偷聽到大人說話,原來是他出生時母親難產,差點母子一起去,好不容易孩子出來,院子又墜下了幾隻死烏鴉——祖母信術士,術士說這孩子不祥,母親就更簡單了,難產,這孩子就是來讓母親受罪的,以後也不會孝順。

        也是剛好,他一出生,祖父就把家裡的一切放給父親,雲遊去了,祖母被氣得病了一場,回想起來,就把這事情怪罪在他身上,是因為這不祥的孩子,自己才會生病,他一定是來剋自己的。

        那時言蕭才六歲,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祖母不喜歡他,母親也不喜歡他,可是父親很好,從不吝嗇給他關心,他就靠著父親這點關心,慢慢長大。

        等十二歲開始接觸家裡生意,十四歲正式接手,大家都說他越來越威嚴,可是他卻越來越寂寞,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天生一張凶臉,不管男女,看到他的臉就怕,不是遠遠躲去,就是低著頭一句不說。

        他對人生都沒什麼企盼了,錢他有了,真的不缺,至於家人……出生時辰各種大凶,只怕也沒小姐願嫁,想著將來買幾個丫頭來生孩子就好。

        他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沒想到卓正俏出現了。

        不正經,不怕他,「這位大哥,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馬車要先預定,我的丫頭發燒了,兄台能不能稍我們一程。」

        三更半夜的又來敲他門,「這位大哥,我的丫頭發熱了,請問你可有傷寒藥?」

        真奇怪,不過一個丫頭而已,也要親自出來討藥?

        但他還是給了,以為只是萍水相逢,沒想到兩人的緣分會這樣深——想著她扮那樣久的男裝,覺得她調皮,可是想想因為這樣,自己苦惱了許久,又覺得有點好笑。

        自己當時那樣認真的煩惱著,「許月生」那樣靈動可愛,自己也喜歡,可偏偏跟自己一樣是俏男子。

        想來最高興的時候,應該是在許家見到她一身女裝吧。

        真是女子!

        雖然自己當時還有「前妻卓氏」的事情還沒上門道歉,但還是忍不住歡喜,卓氏的事情他可以解決,可男女之事他卻解決不了,現在老天給了答案,真是太好了,他平淡的人生終於有了所謂的幸運。

        現在也是。她靠著自己,他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他不缺銀子,他們可以做其他生意,或者搬到江南居住……江南好像有點遠,岳母就正俏一個女兒,總要讓她們母女常常見到才好,或者半年住京城,半年住江南,這樣好像比較可行一點。

        馬車搖搖晃晃兩個時辰,終於停下。

        言蕭小心翼翼扶了懷孕的妻子下馬車,敲了敲紅門上的銅環。

        「來了來了。」婆子的聲音,「誰啊?」

        門一打開,見到是言蕭,嚇了一跳,「老爺怎麼來了,老婆子見過太太。」

        言蕭攜著卓正俏的手進去——雖然共有九間大房,只有他住的房間是日日打掃。

        只不過一個男子住的,跟一對夫妻住的,自然差別甚大,現在的房間硬邦邦的,一點居家氣息都沒有。

        言蕭被卓正俏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住,就隨便些了。」

        「我在呢,以後肯定把屋子好好裝飾起來,院子也要種點花,桃花,藤蘿什麼的都種上一些,再弄個葫蘆棚架,夏天在那邊乘涼最好,有人住的地方還是要有點色,都是大樹跟竹子太單調了。」

        「你是當家太太,自然由你作主。」

        「太太啊。」卓正俏一臉新鮮,「沒想到我才十八歲就成了太太。」

        「我也沒想到自己二十歲就變成老爺,不過那個家……就算了,你佈置家裡時,把父親跟祖父的房間也整理起來,我想以後他們會過來小住一下。」

        「我知道,不是我在說,言家長輩真只有公公是正常人,我還沒見過祖父呢,不過能疼愛你,想必是好的。」

        言蕭聽她偏心十足的言論,內心一陣溫暖,想著,老天少給他的,終於補給他了,雖然分家的狀況不太愉快,但他卻很寧靜。

*             *             *

        那日天色變暗時,全嬤嬤跟黃嬤嬤領頭,帶著柏清院共二十六口下人來了。

        全嬤嬤的是卓家給的陪嫁,本就不屬於言家,不過為了清點小姐的嫁妝,所以晚來了。

        至於黃嬤嬤帶的就是言家的人,言老太太原本不答應放,後來禁不起言老爺再三要求,終于還是給了賣身契。

        卓正俏很是高興,都是用慣了的人,她也不想換。

        當下便由黃嬤嬤發派起來,全嬤嬤則負責先把卓正俏的嫁妝放入空房。

        卓正俏當然都不知道,因為懷孕犯睏,早早就睡了。

        雖然換了地方,但丈夫在身邊,什麼也不怕。

*             *             *

        卓正俏就這樣當起太太來了。

        當太太的第一件事情,給月圓跟遠志辦婚禮,又想著花好年紀也到了,問過花好跟平安的意思,兩人一開始雖然都有點驚訝,似乎沒想到對方可以是成親人選,但畢竟也認識了兩年,仔細想想,對方人品還是可以的,自己年紀也到了,於是雙雙願意。

        尋了個好日子,便讓四人一起成親了。

        結果好笑的是,因為親事,大家意外的發現黃嬤嬤那才十四歲的小兒子喜歡全嬤嬤十三歲的小女兒,不過兩人都太小了,要成親得過幾年再說,只是想到黃嬤嬤的小兒子十分有趣,十四歲的少年而已,居然懂得討好女孩子了,喜宴上把自己那份炸湯留了起來,因為全嬤嬤的小女兒就愛那道菜。

        日子過得很舒服。

        肚子開始有點大了。

        有時候會摸到胎動,還不大,但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兒,真是幸福得不行,有時候自己摸肚子,一摸就是一下午,樂此不疲。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消息,上府司史跟賭場勾結陷害出門女子,上府司史直接下獄了,被抓的分別是唐太太的丈夫,薛太太的大伯,陳小姐寄居在府中的堂哥,李小姐的表哥,還有就是言二少奶奶的大伯。

        唐太太的丈夫是獨苗,唐家當人傾力去救。

        言二少奶奶的大伯雖然不是獨苗,但言家也是拚了命要把人從大牢撈出來。

        陳小姐跟李小姐是官家小姐,陷害她倆之人自然是不可能出來的,就算花再多的錢,福泰郡芷跟大理司直也不會善了。

        至於薛家,倒是沒聽說要怎麼樣,應該是直接放棄了吧。

        卓正俏雖然已經遠離言祝,但怎麼說那都是害自己遭難的人,總要知道下落,自己才能心安。

        東瑞閾有一種「行善券」,顧名思義就是替有錢人開脫罪行的東西,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沒惹到官戶,那基本上都好說。

        言家買了五萬兩的行善券,但言祝只是從低等牢房換到高等牢房,後來言老太太一咬牙,直接把中饋的三十多萬兩全買了,那獄吏直接說,還少了點,三十多萬兩的行善券能讓人早點出獄,但五十萬兩的行善券才能馬上出獄。

        言老太太一聽還得了,愛孫怎麼能在那地方待著,逼著兒子賣茶園,言家六十幾座茶園通通拋售,自己的嫁妝也都拿了出來,又讓熊嬤嬤去搜刮言太太的房間,把值錢東西都拿出,就連言梅跟言林一點私房錢也都拿了。

        就這樣硬湊出五十萬兩,終於把言祝從大牢贖了出來。

        可是,言家也什麼都沒了。

        只剩下一棟空宅子。

        茶園沒了,中饋沒了,言老爺的私房,言老太太跟言太太的嫁妝,言梅言林的一點體己——

        言老爺想把宅子賣了,換個小的,賣宅子的錢拿來當生活費,言老太太考慮幾天也只能同意,言家現在連五百兩都拿不出來,不賣宅子是要怎麼過日子,言祝便去辦理,怎麼樣也沒想到宅子一共兩萬多兩的賣銀,言祝全拿了,還勾結了崔家小姐私奔,言家直到崔家人門討公道,才知道這件大事。

        卓正俏知道,言家已經傾覆。

*             *             *

        茶園沒有外流,言蕭全買下了。

        他的小金庫去了十之八九,但這些茶園是他這幾年的心血,也是祖父跟父親的心血,他斷不可能看著言家茶園變成別人家的事物。

        以後,言家還會繼續貢茶,貢茶,但是茶品人會從言老爺的名字變成言蕭,他會成為京城最年輕的皇商。

        言蕭跟她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很是感慨萬千。

        卓正俏握著他的手,「你沒錯,錯的是言祝,不是你。」

        「我真沒想到一個家要倒,會這樣快。」

        「是言祝自己做錯事情,那就要承擔後果,言祝的事情就算你不查,福泰郡主也會查,大理司直也會查,你即使什麼都不做,他也逃不掉,在他跟賭場勾結時就已經注定沒有好下場,只是我沒想到祖母會這樣護著他罷了。」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我已經另外買了宅子安置祖母跟父母親,無論如何,我不能看著他們流落街頭,無處安身。」

        卓正俏微笑,「這樣很好啊,就算偏心,好歹也讓你衣食無缺的長大了,照顧他們晚年的生活本就是應該的。」

        「我還想把言林,言梅,還有表妹嬌寧接過來,她們都要到成親的年紀,言家已經沒落,從我這裡出門可以嫁得比較好,嬌寧經過這次也已經想開很多,不會再跟你搗亂了,你盡可放心。」

        卓正俏想起那三個小姑娘,笑說︰「也挺好的,這件事情她們最無辜,從我們這裡出嫁能嫁得好人家,好歹讓日後好過一點。」

        言蕭心裡放下大石——他們是夫妻,應該有商有量,可是這些事情他全沒跟她商量,正俏能理解他的為難,真太好了。

        他跟言家,有責難,也有牽扯,是說不清的。

        他雖然也怨過祖母跟母親不公平,但還是會想起小時候,祖母跟母親偶爾給他的疼愛,一顆糖,一個蘋果,他當時就可以樂很久了。

        孺慕之情是天生的,他斬不斷。

        看著祖母跟父母親過普通人的日子,他也做不到。

        所以他買了一個兩進的院子,祖母跟父母親,還有大房十個女兒——孟氏前陣子又生了一個女兒。

        總共十三口人,長輩是一人四個下人,小娃是一人一個奶娘,一個丫頭,另外還有十個粗使婆子,每個月的正常開支跟下人的例銀自然是言蕭出,他另外給了父親京城十間鋪子收租,每個月約莫有六十兩的進帳——這樣父親若有什麼額外花用,就不用難堪的跟兒子伸手,雖然沒有以前言家富貴,但也夠了。

        至於孟氏,言祝跟崔小姐私奔那日,她就自請下堂回娘家,大房姨娘不是跑了就是也回娘家了。

        言家亂,言太太也懶得理她們,只替兒子寫了休書,讓孟氏走了。

        兩人說著,都感觸良多——言祝的罪其實不算重,關個七年就能出來了,說不定在牢裡好好反省,日後出來還能重新做人,偏偏言老太太溺愛這孫子,連關一日都捨不得,拚命買行善券,把言家弄垮,結果言祝也跑了,她現在能安適的生活,靠的還是一直討厭的二孫子言蕭,多諷刺。

        言蕭道︰「我有時想起自己從小夠那樣對待,也覺得自己不該管了,但想想總是不忍心——」

        卓正俏笑說︰「你這樣很好,反正那些銀子我們出得起,又何必讓長輩過得艱難,你是男子漢大丈夫,需要跟過去和解,而不是跟過去斤斤計較,你一直放在心上,反而不會痛快,就當是給孩子積福,不要想這麼多了。」

        言蕭被妻子一勸,倒也好了不少,「也是,老想著過去,一點意思也沒有。」

        「是啊,想想以後嘛,我們的兒子還是女兒,再過三個月就要來啦,開心不?」

        說起孩子,言蕭凶巴巴的臉浮現出溫柔,伸出大手撫摸妻子的肚子,「不知道是小哥哥還是小姊姊。」

        「你喜歡小哥哥還是小姊姊?」

        「都喜歡,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喜歡的,不過父親跟祖父耿耿於懷我們言家沒兒子,還是先生個小哥哥吧,讓他們放心。」

        「那我努力些,可如果真沒辦法,你也別失望。」

        「生男生女天注定,雖然說希望先生兒子,但女兒也是我的寶啊。」言蕭臉上笑容洋溢,幸福藏不住。

        卓正俏突然想起一句話,這世間只有愛跟咳嗽是藏不住的。

        真藏不住。

        看言蕭現在,笑得一朵花一樣,被他朋友看到,恐怕都不敢相信,那個以嚴肅出名的言蕭會笑成這樣。

        這就是妻子加孩子的魔力,要成親過後的人才會懂……

*             *             *

        月圓進來稟報,有點困惑,「小姐,姑爺,一位老先生來了,說是姑爺的祖父,想見見姑爺跟小姐。」

        兩人連忙出去,言蕭許久不見祖父,卓正俏更是第一次見到老爺子。

        老人家面色慈祥,兩人連忙下拜。

        老爺子說是在外面聽人說言家不行了,這才匆匆趕回京城,眼見老妻跟兒子媳婦還有幾個曾孫女都被安置得好好的,這才放了心,就是可惜自家茶園,那些可是打拚了三代才得來的,一下就沒了。

        言蕭這才說茶園都是自己買下,還是言家的招牌,還是他在打理,只不過持有人換人而已。

        聞言老爺子大喜,道,自己也老了,放不下的真的不是錢財,而是家族留下來的東西,都是言家辛苦打拚,怎麼樣都不該淪落到外人手中。

        言老爺子看起來又高興,又放心。

        仔細看了看卓正俏的肚子,笑說男女都好,他不介意。

        卓正俏真喜歡這老爺子,豁達又慈祥。

        言蕭想留祖父在這邊住下,言老爺子卻說不了,他就喜歡雲遊四海,想孝順他,就好好照顧自己,那就是孝順。

        看著卓正俏,言老爺子很是滿意,「我就說,卓兄的孫女不會差。」

        卓正俏一笑,「當時祖父也是這樣說的,言兄的孫子不會差。」

        言老爺子跟言蕭祖孫聽她學自己祖父說話,忍不住都笑了。

        言老爺子摸摸兩孩子的頭,表情和藹,「你們挺好的,祖母就算有不是,也看在我的分上,好好照顧她。」

        言蕭恭謹,「是。」

        「祖父也知道委屈你了,不過既然有緣成為一家人,就放寬心,少計較點,就會多得到一點。」

        「孫兒知道。」

        老人家欣慰,「你們都好好的就行,祖父要去勤州啦,那裡的溫泉聽說很有名,要好好泡一泡,這『言家茶』的名聲,就交給你了。」

        「祖父在外,千萬珍重,等正俏過年生了孩子,您一定要回來看。」

*             *             *

         三年後。

         言家茶又再一次競貢成功。

         一次競貢是奉茶三年,言家已經是第六次競貢了,言蕭也成了京城最年輕的皇商,才二十三歲呢,就有七十座茶園,不只貢茶,這雨前龍井跟太平猴魁更是有名,這兩年試著把青茶混入曬乾的花瓣,做成茉莉茶,桂花茶,茶香中有花香,很受到太太小姐的喜愛,不預定根本買不到。

        對言蕭來說,跟以前的日子沒什麼不同,可是這次不同,因為這次出品不是父親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言家的故事在京城一點都不特別,京城那麼大,商戶那樣多,起起落落的大家族太多了,言家的故事並沒有什麼不一樣,要說言蕭跟其他皇商有什麼不一樣,就是比較年輕,還有,他沒有妾室。

        一個大戶人家的主人,居然沒妾室?

        據說有次言蕭到茶會商行長倪家應酬,酒酣耳熱,倪家叫出一眾漂亮的歌伎,在場幾個商人便開始點了起來,這言蕭讓女子敬敬酒,他是可以的,可是當那歌伎想把他帶往房間,他就不要了,說家裡有虎妻,自己在外面萬萬不敢作亂。

        一開始眾人以為他是開玩笑,妻子算什麼,不聽話,教訓就是了,古代只有丈夫教訓妻子,哪有妻子教訓丈夫的道理,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想跟那歌伎進房去樂一下,便不好勉強他,但言太太是虎妻這事情也就傳開了。

        後來應酬,人人都知道不用特地給言蕭叫女子陪侍,他怕老婆得很,朋友一場,可別害了他被妻子罵。

        卓正俏聽到的時候,又好氣又好笑,捶他,「這樣出去我怎麼見人?」

        「這樣不挺好,大家都明白,你也寬心。」

        「我想當賢妻,不想當虎妻。」

        「賢妻可得幫丈夫納妾的,你容得下?」

        「那還是當虎妻吧。」卓正俏想都不想馬上回,「當虎妻也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怎麼出門,虎妻就虎妻。」

        只是沒想到後來母親許氏上門說她,也是被氣笑,說都當爹娘的人了。怎麼都沒一點正經。

        卓正俏這才想到,自己這個虎妻之名可害了妹妹卓正和不好說親,於是讓母親跟孫姨娘說,等正和出嫁會給她多添一筆嫁妝。

        總之,這兩三年,言蕭的優異自然不在話下,又多添了幾座茶園,還開始涉足布匹,收購了兩處桑園,連染坊都開了起來,也不貪多,就只做絲綢,想等絲綢這邊穩固了,名聲也打開,再做棉麻等老百姓買得起的。

        生意有聲有色,個人方面,則是給妹妹言林、言梅,表妹汪嬌寧都辦了熱熱鬧鬧的婚禮,前後不過十五個月就三次嫁妹,所以只是單純請客,不收賀禮,言蕭現在情勢好,言家的親戚自然樂于結交。

        至於卓正俏,當然也很優秀——兩年前的大年初一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今年夏天,又生了一個兒子。

        老大老二像他們爹,兩個奶娘每次看就忍不住發笑,小小嬰兒一臉凶巴巴,連喝完奶拍嗝的時候都顯得很不高興,眉目凶,但偏偏臉頰又肉乎乎的,還一股子嬰兒香,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至於老三,雖然才幾個月大,但已經看得出來了,爹娘各像一半,還是他爹的凶眉眼,但小骨子小嘴巴卻是傳襲親娘。

        老大取名言大空,老二取名言大海,這是祖父取的,卓正俏覺得很像出家人的法號,但也不敢說不好。

        老三叫言大廣,倒是好了一點。

        這幾年,言老爺可沒少來這邊,街上或者寺廟看到什麼好吃好玩的,買了就往這裡跑,有時一住就是半個月,主要是孫子太迷人了,大空大海臉長得一樣,身為一個祖父,怎麼看怎麼愛,親自喂飯,親自哄睡,奶娘都說老太爺來了就沒自己的事情了。

        大廣出生時,言老爺照樣熱切,抱著小嬰兒喜悅萬分,等卓正俏出了月子,也是第一時間來看,誇她會生,誇她乖。

        言老爺說︰「有了孫子,總算能跟祖先交代。」

        言太太也在言老爺的陪伴下過來了——她真沒臉來,可是聽說媳婦生了跟兒子很像的親孫,又想看,後來是丈夫猜出她心意,說要帶她過來。

        卓正俏現在已經跟以前不同了,她有個好丈夫,還有可愛的孩子,她對這世界沒什麼好抱怨,婆婆來了便盡力接待,大空大海自然馬上抱出來給看,一點也沒為難她。

        言太太一看孫子,心便融化了。

       白白嫩嫩的小嬰兒,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跟言蕭一個模子,一次兩個,誰不喜歡。

       給孩子的禮物,是自己手抄的平安經,卓正俏收下,當著言太太的面讓奶娘放在小少爺們的枕頭下。

        兩婆媳說著孩子,倒也不尷尬。

        反正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也不用說破,就像言太太來,基本上已經是服軟,卓正俏身為言蕭的妻子,當然不會去刁難言蕭的母親,不管她怎麼迷信,她都生下了言蕭,而且同意讓言蕭再娶自己,這點卓正俏心存感激。

        人要多想想開心的事情,而不是揪著過去不放。

        言太太是大空大海六個多月時才上門的,言老太太則是到她生下大廣,這才上門看曾孫。

        他們夫妻都沒有為難這個固執又偏心的老太太,可是他們心裡明白,言老太太這樣做已經是承認自己錯了——如果卓正俏生的不是言家的孩子,她又何必巴巴的上門看。

        言老太太走前,欲言又止,後來只說自己現在挺好的。

        然後就出門了。

        言老爺走在最後面,對兩夫妻道︰「你們祖母年紀大了,拉不下臉來道歉,自己能好,也是蕭兒的照顧,說自己挺好,那就是道謝,你們看在她年紀大的份上,也看在我老臉的份上,別跟她計較。」

        卓正俏想起當日的污辱還是會覺得生氣,可是自己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她覺得這世界待她很溫柔,所以她也能溫柔對待這世界了。

        她不會原諒言老太太,但是也不會因此口出惡言。

        彼此過得去就行。

*             *             *

        卓正俏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大廣出生好像才昨天的事情而已,現在已經會跟在大空大海後面跑了,小跟屁蟲一個,不知道像了誰,愛哭得很,看不到爹娘要哭,哥哥跑太快也要哭,有時候問他哭啥呢,他倒是什麼都說不出來,然後因為說不出原因,就自己停了。

        卓正俏真不懂了,言蕭不愛哭,自己更不愛,大空大海出了嬰兒期也沒怎麼掉淚,怎麼這個大廣哭包似的。

        言蕭笑說︰「還小呢,等長大一點就會好了。」

        「他還不夠大啊?」

        「他才一歲多啊,正俏。」

        「挺大了,大空大廣不到一歲就不哭了呢。」

        「人生百樣,孩子當然也不是同一個樣子。」言蕭笑著安慰,「我前陣子太忙,回到家你總是已經上床睡了,沒時間問問你,這次這麼快又懷上,身子可好?」

        卓正俏笑咪咪,「挺好。」是的,她又懷上了。

        原本沒想到會這樣快的,可是孩子這種小東西要什麼時候來也說不準,總之又有了,就歡喜等新家人吧。

        言蕭摸摸她的肚子,臉上喜色難掩。

        卓正俏看得窩心,笑說︰「又不是第一次當爹,還這樣開心?」

        「自然是的,我們的孩子,來再多也不嫌。」

        「這胎如果是小棉襖就好了,有了三個兒子,想要一個女兒。」

        「我都可以,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卓正俏臉一紅,心裡又覺得自己沒用,都聽幾年了還是會害臊,每次他一說情話,自己就不能控制的臉紅,耳朵紅。

        言蕭拉起她的手,「出去走走?」

        卓正俏乖巧回答,「好。」

        懷孕前,她以為懷孕會很悶,畢竟就一個院子哪能不悶,可原來不是,忙咧,大空大海就夠忙了,又多一個大廣,明明是小人兒,事情卻多得不行,不當娘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娘要煩惱的事情這樣多。

        兩人走出院子,才剛剛下石階呢,就看到一個小人飛撲。

       「爹,娘。」大空飛跑過來。

        人小腿快,一下子到跟前,言蕭連忙抱起,免得他衝撞了卓正俏。

        「等我。」大海的聲音。

        言蕭乾脆蹲著,等二兒子撲入懷中。

        夫妻對看一眼,果不其然聽到大廣的哭聲,「哥哥,哥哥。」

        一歲多,腿短短的,奮力的朝爹娘跟哥哥跑過來。

        卓正俏抱起大廣,笑說︰「哭什麼呀。」

        「哥哥,哥哥。」

        「哥哥不是在這嗎?」

        大廣一想,對喔,哥哥在呢,於是瞬間止哭。

        卓正俏揉揉他的鼻子,「愛哭包。」

        大廣嘿嘿的笑了,眼圈還紅紅的。

        言蕭一手拉一個,一家五口走進涼亭,大廣突然奇怪,爬上了言蕭的膝蓋,摸著他臉上的疤痕,「痛痛。」

        「不痛。」

        大空從小看這疤痕,雖然不奇怪,但也沒想到要問起,這下看弟弟動作,問道︰「爹,您臉上怎麼有疤的?」

        卓正俏笑,「娘以前被壞人抓了,你爹可勇敢了,帶著刀跟人就闖進壞人的地方,把娘救了出來,這疤痕,是為了救娘才留下的。」

        大空大海一臉敬佩,臉上寫著︰爹爹厲害。

        言蕭享受兒子崇拜的目光,「你們將來長大成了親,也要好好對妻子,像爹對娘這樣知道嗎?」

        小娃們齊聲回答,「知道。」

        言蕭跟卓正俏夫妻相視一笑。

        時序是春天,院子裡的幾株桃花盛開,枝頭綻出漂亮的粉紅色,幾許花瓣落在樹下的石椅上,春風一吹,花瓣揚起,成了院落中彩色的光景。

        言蕭嘴角帶笑,這宅子他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只有種樹,一棵又一棵的參天大樹,然後正俏來了,她說院子要有點顏色,於是這裡春天開了杏花,桃花,夏天有月季,荷花,秋天是桂花菊花飄香,冬天寒梅綻放。

        這院子不再是只有深綠,而是有了四季的顏色,就像他的人生一樣,因為她的闖入,有了不同的色彩。

        他雖然從小缺愛,但是老天補償他了,他現在有相愛的妻子,還有三個可愛的小人兒即將有第四個。

        他很感謝。

        看著卓正俏,她剛好也轉過頭看他,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後記】    新年快樂

        薰去看了《冰雪奇緣2》,只能說迪士尼不愧是迪士尼,畫風唯美不用說,主要的是故事動人。

        第一集我是在NetFlix上看的,電腦螢幕十五寸,完全感覺不到有多精緻,這次在戲院看,完全懂了,髮絲,衣服上的紋路,乃至於一片葉子脈絡,跟真的一樣。

        當然,最動人的是姊妹情。

        第一集因為看得有點久了,記錯勿怪,就是安娜中了冰雪祖咒,需要「真愛」才能消解,當時我這個俗人就想,好,男朋友,上吧,去解救安娜,可是沒想到最後解救安娜的是她自己——她為了救姊姊,而選擇讓自己變成冰,這樣的「真愛」同時也解救了自己,破解了冰雪詛咒。

        第二集姊妹情依舊。

        艾莎不想讓安娜冒險,變出冰船送她走,後來自己遭難時,依然是安娜解救了她——姊妹攜手,才是「第五靈」,艾莎有魔法,但安娜堅毅的內心,就是她的魔法。

        覺得冰雪奇緣之所以好看,除了畫面無可挑剔外,主要的是人物的成長,故事描述的不再只侷限於愛情,而是擴大到手足,甚至於國家與國家,公主不再只是脆弱的等待,而是因愛而強大。

        這樣的公主,才是女生本來的模樣。

        生活方面,買了新的音響,音質超好,很滿意。

        在串流平臺興起的時代,CD人口真的有感的變少,我記得以前去大眾唱片行,玫瑰唱片行,那真的是「唱片行」,兩層樓三層樓的都有,各種中外唱片,試聽機,可以滿滿挑選,那時候逛唱片行可以逛好久。

        可是慢慢的,大眾跟玫瑰都一間一間收起來,現在我的生活圈只有光南買得到CD,而且是少少的兩個架子左右,科技大幅改變了聽音樂的方式,當然我也覺得串流聽歌很方便,我也會在上面編輯自己喜歡的專輯聽,可是我還很喜歡把CD放入音響的那種感覺,有一種古老的浪漫,平臺再方便,也沒辦法取代這種儀式感。

        CD片,歌詞本,這些都很浪漫。

        既然說到音樂,給大家推薦我今年的最愛,孫燕姿的《克卜勒》。

        其實這是好幾年前的專輯了,可是我當時聽過主打歌沒有很愛,就沒買,今年跟朋友出去時,朋友在車上瘋狂播放〈尚好的青春〉,就這樣聽了一個多小時,居然聽出味道來,覺得好寧靜,好好聽,回家後看了音樂錄影帶,更喜歡。

        開始靜下來聽之後,覺得想捶前幾年的我,怎麼會錯過這麼神的專輯,所以,雖然這是一張舊專輯,但是我今年的最愛。

        最後。

        很高興跟大家能在書展見面,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每隔一段時間就看到什麼出版社又收了,什麼書局又收了,會很感觸,但正因為這樣,更顯得還在堅持的出版社很難得,新月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沒有對出版業的愛跟責任感,是沒辦法維持初心一年又一年下來的,所以,還請多多支持新月的作品。

        這次書展能跟寄秋、千尋、簡瓔一起出套書,十分開心,希望大家能喜我們的故事。

        新年快樂。

        明年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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