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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寄秋 - 富貴田園妻【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丈夫戰死,原主受貪婪的二叔一家誣陷,嫁妝遭侵吞,毅然以死明志,
可從現代穿越的她選擇抗爭到底,怒告上公堂自請和離,
帶著兒女和忠僕到陪嫁莊子安身,意外在山中撿了個重傷的大鬍子男,
這人臉皮忒厚,傷好了卻不走,賴在她家當食客,
把她的兒女當自家孩子疼,嘴上也總佔她便宜,說什麼要以身相許,
大鬍子糙漢不是她的菜,可他從敵人刀下救她的身影還挺順眼,
所以見他進京辦事沒捎來隻字片語,她忽然很不是滋味,
然而他回來後,卻用一個驚天消息把她嚇懵了──

【出版日期】    2019/12/1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794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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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6 08:14 AM 編輯

【序言】   為自己過好日子

  今年是個多變的年頭,時不時就傳出個震撼人的消息,其中引起最多討論的,就數演藝圈幾對銀幕佳侶婚姻的破局。

  明星們的結合就像偶像劇那樣浪漫,承載著大眾的祝福和冀望,如今這段婚姻關係破裂,看在粉絲們的眼中,就好像自己的一個美夢碎了,因而網路上不乏有人隨著報導謾罵、哀號喟嘆。

  不過小編倒覺得這些消息雖然令人遺憾,我們這些局外人卻不必如此入戲。若說當初選擇走入婚姻,是他們奔向屬於兩人的美滿,如今他們決定分離,未必不是為了走向另一種幸福,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們終究只是看戲的,如何能真正體會戲中人的酸甜苦辣滋味呢?而戲中人若為了成全看戲人的期望,打腫臉充胖子強裝幸福,又豈會是真正的快樂?

  就像《富貴田園妻》的女主角羅琉玉,她穿越成受夫家逼迫的陳婉娘,為了和歹毒的陸家長輩對抗,不惜鬧上京兆府衙門,自請和離。

  在旁人看來,她這決定無疑是傻的,對於古代女子來說,夫家是天,她這個沒了娘家庇護又離了夫家的女子,還帶著兩個孩子,未來注定多舛,幾乎是與幸福絕緣了。

  可羅琉玉不管旁人怎麼說、怎麼看,堅強的站穩了腳跟,帶著孩子們越過越好。她的剽悍哪怕不符合古代女子該有的溫順,卻讓她從陸家這個虎口逃出,戰勝貪婪成性的陸家人騷擾,保全了自己的嫁妝產業。

  盡管男主角陸東承曾對於她的潑辣無可奈何,卻不得不承認,她的明艷鮮活打動了他的心。

  生活是自己的,不是給別人看的,為了別人,輸了自己的人生,未免太得不償失。

  寄秋老師筆下的女子多半充滿勇氣,敢做別人不敢為之事,所以能贏得不平凡的幸福,有時候讀著她的故事,看著女主角奮鬥的身影,能從中獲得對抗難題的勇氣。

  願大家讀完這個故事,也能像羅琉玉那樣堅定、堅强,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收獲自己的幸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6 09:13 AM 編輯

【第一章】 想欺她沒那麼容易

       「娘,我們要去哪裡?」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去莊子上。」

        馬車轆轆地往前走,從喧嚷的鬧市中一路往南邊走去,沿路上是小販的叫賣聲,以及令人垂涎三尺的燒餅香、豆腐腦香,還有剛出爐的三鮮肉包、蔥大餅……

        一陣陣的香味不斷從車窗外飄進馬車內,其餘的紛紛擾擾似乎與車內的人無關,馬車慢慢駛遠。

        一匹老馬拉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速度也就比老牛拖車快了些,緩緩經過一隊官兵守衛的南門向城外而去。

       馬車不大,卻坐了五個人,正確來說是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鬟,和兩個四、五歲的年幼孩子,真正能出主意的只有一個婦人。

        婦人有一張蠟黃的臉、略顯消瘦的身子、微帶凹陷的雙頰,看來神色不佳,乾裂的嘴唇微微發白,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仍有些病態和憔悴,一副好似風吹就倒的孱弱樣,令人憐惜。

        可是那一雙清湛的眼眸透著一抹與外表不符的銳利,明亮而剛毅,充滿湖水般的清冽。

        半個月前,她還是個半死人。

        因為丈夫的死訊傳來,她以死殉節,上吊了。

        雖然被人救了下來,卻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要死不活的拖著,連累一雙兒女骨瘦如柴,差點一命嗚呼。

        十天前,原主陳婉娘終於撒手人寰,沒人知曉她在半夜斷了氣,在胸口不再起伏的一刻,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檢察官羅琉玉穿越了過來。

        她睜開雙眼,看到古色古香的紅木古床、繡著精緻花鳥的垂帳,以及略有霉味的棉被蓋在身上,她訝異極了,不知身在何處,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是被綁架了,送到某個不知名的鄉下地方,好向她家人勒索贖金。

        她家確實是有錢人之家,雖然她只是領死薪水的公務員,可往上數三代大多是吃公家飯的,出身不俗。

        她爺爺是司法事務官,叔伯兄弟皆是從事與法律有關的工作,遍及海內外,個個都是各自領域中的翹楚,一代代的累積財富,傳到她父親手中已是一筆資產,加上她父親擅於理財,銀行存款簿上的數字不斷往上攀升,家產越發豐厚。

        羅家的人不看重財物,不然也不會從事這類薪水固定的工作,除了她大哥是收入甚豐的律師外,她父親是公正不二的法官,母親是與他形影不離的書記官,大姊則是檢察事務官。

        一家都是法律人,看待律法最為嚴謹,受到家風影響,羅琉玉打小就對法律特別偏愛,家裡的書房內一整排書架全是和法律有關的書籍,她中學時就看完厚厚的六法全書,甚至能將內容倒背如流。

        不用說,大學她是第一名考進法律系,一路完勝到畢業,是所謂的人生勝利組,後來順利的考上檢察官,又順風順水的成為這一行的佼佼者,被她送進牢裡的犯人不計其數。

        她絕不允許作奸犯科的人逍遙法外,因此不計辛勞的查案、搜證,不放過一絲蛛絲馬跡,上山下海的追查,只為了將真凶緝捕歸案。

        因此在司法界之中,她又有「拚命三娘」之稱,意指她是豁出命辦案,不計任何代價。

        想當然耳,她的勿枉勿縱自是得罪不少人,不論是道上的兄弟或是白道的人士都視她為眼中釘。

        由於太容易樹敵,所以羅家有條家規是羅家人自幼都得習武,學防身術、柔道、跆拳道、劍道、太極拳、太極劍之類。

        羅琉玉最懶,因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最得寵,故而她只學了十字弓和射擊,還會點防身術,但成果也不凡,除了是十字弓和射擊協會的榮譽會員,也不時會代表國家參加國際性比賽。

        可是這些技能到了陳婉娘身上全都不管用了,這是一名深宅內院的小婦人,性格端莊賢淑,講究以和為貴,生有一兒一女,卻與丈夫聚少離多。陸府中大小事皆由她婆婆打理,但是征戰在外的公公過世後,婆婆也一病不起,不久後尾隨公公而去。

        原本還有個大嫂持家,只是大嫂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兒,並不得祖母的喜愛。

        因公公那一輩只有兩兄弟,公公一死,剩下二叔,祖母偏心,便將管家權交給二房。

        陸家二嬸一接手家務,自是不遺餘力打壓長房,那時陳婉娘的丈夫陸東承還在,陸二嬸多少留點餘面,頂多遲發月銀、炭火,在飲食上稍為苛刻了一些,不敢太過分,畢竟陸東承在國子監苦讀,準備考科舉。

        武將之家能出一名文人挺稀奇,陸東承倒是讀得不錯,有望進一、二甲。

        因為打仗,陸家死了太多人,以致於人丁日漸凋零,所以大房父兄並不希望其他家人再走這一條不歸路,故而全力栽培陸東承。

        只是世事難料,就在陸東承赴考的前三個月,陸續傳來父兄的死訊,陸家軍三萬軍士群龍無首,皇帝下令陸家再派人遠赴邊關,代替戰死的陸家父子領軍。

        本來應該是身強體壯的陸二叔上場,正值壯年的他會是最好的人選,兵部也屬意由他帶兵上陣。可陸二叔怕死,不想當陸家第三個殉國之人,於是故意從馬背上摔下來,傷了腿腳,把文人出身的侄子往前推。

        陸老夫人在兒子與孫子之間抉擇,居然同意讓孫子去送死,讓陸東承披甲出征。

        這一舉動令不少人垢病,可陸二叔腿傷了,確實不宜上路,逼得陸東承丟下才懷有身孕不過數月的妻子,連夜披上戰甲趕赴戰火正熾的沙場。

        長房的成年男丁一不在,二房態度立時變得囂張,不時以言語刺激新寡的陸大嫂,還想貪了人家的嫁妝,忍無可忍的陸大嫂在給丈夫守了一年孝後,便帶著嫁妝和女兒回娘家,與陸家再無往來。

        聽說沒多久陸大嫂就再嫁了,兩個女兒留在娘家,她把當初的嫁妝給了女兒一半當日後的陪嫁。

        羅琉玉是從服侍的人口中問出這些情況,不然初來乍到的她兩眼一抹黑,哪曉得這陸家裡的彎彎繞繞,如今只能靠著這些旁敲側擊得來的消息,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

        以她身為檢察官多年的辦案經驗,不消幾日便摸清了府裡深淺,也曉得陳婉娘的身世與在府中的地位。

        只是,看過無恥的,沒想到還有更不要臉的。

        陸東承在戰場上中槍落馬,儘管他的屍首仍未找到,但大約凶多吉少,皇上感念陸家大房一家三口為國犧牲,便追封他為虎威將軍。

        原本這個封號是要傳給陸東承之子陸錦年,但陸二叔以侄孫年幼,難以擔當將軍府重任為由,接了旨後,宣稱在侄孫成年之前,將軍府由他這叔公代管。

        陸二叔嘴上說得好聽,但虎威將軍府的牌匾剛一掛上,他就立即翻臉不認人,厚顏無恥地汙衊陳婉娘偷人,指稱這些年陸東承都在前線打仗,她三歲大的女兒分明是姦生子。

        如果是原主可能就認命了,因為她早沒了娘家,丈夫一死更失去依靠,面對凶神惡煞似的陸二叔,以及言語惡毒的陸二嬸,恐怕唯有一死了之,以表清白。

        陸二叔以家主名義寫下休書,要將陳婉娘休棄,讓她淨身出戶,二房早先已經貪下她名下的許多陪嫁,這一次更是要悉數佔為己有,同時也把她的賠錢貨女兒一併掃地出門。至於小侄孫,五歲的孩子能懂什麼事,過個一年半載把人弄死了,陸家的一切就會全落到二房的手中。

        可惜,無論陸二叔的算盤打得再響,他碰上的卻不是懦弱的陳婉娘,而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羅琉玉,那封休書被她當場撕個粉碎。

        雖然她沒有陳婉娘的過往記憶,但就她打探到的內情,女兒確實是陸家骨肉。

        四年前,陸東承曾回京一趟,除了探望出生不滿周歲的兒子,還為父兄辦了一場水陸法會,為時七天,前後耽擱了十日,期間小夫妻有同房,陸東承走後月餘,陳婉娘便發現有了身孕。

        她沒見過陸東承,但聽說女兒神似其父。

        陳婉娘剛懷孕那幾個月,陸二叔也曾以此為由想將她趕出去,但陳婉娘咬牙苦撐,不讓他得逞,挺著大肚子直到生產,孩子一出生,大家就啞口無言了,因為孩子與陸東承實在太像,讓人無法再潑髒水,陸二叔才恨恨作罷。

        沒想到此時他又重提此事,以為陳婉娘再無靠山,只有任他擺佈的分。

        「娘、娘……」

        耳邊聽著軟軟的泣聲,回過神的羅琉玉看向小臉發白的兒子,手腕一抬,輕輕往他髮色偏黃的頭頂撫去,看得出這孩子有些營養不良,不只是他,一邊的小女兒明明三歲了,卻瘦弱得有如不足兩歲的娃兒。

        女孩眼神惶恐的靠在她懷中,因瘦得見骨,顴骨高高突起、面頰無肉,顯得一雙眼睛特別大。

        突然多了一雙年幼兒女,羅琉玉有點不適應,不過她調適得很快,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兩個血緣至親,至少不寂寞。

         「別擔心,有娘在,娘不會離開你們的。」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老天爺要她來到這裡,那就順天而行了。

        「娘,我們被叔祖父趕出來了嗎?」年哥兒拉著母親的手不放,顯然是害怕被母親丟下。

        雖然他還小,可是聽得懂身邊人的閒言閒語,叔祖母也不時用話嚇他,像大伯家的兩位姊姊就是被親娘丟下,養在外祖母膝下卻過得不好,常常被表兄弟姊妹欺負。

        他怕娘也跟大伯娘一樣丟下他們再嫁人,那樣他和妹妹就沒娘了,恐怕會成為四下乞討的小乞兒。

        「不是趕,是我們自己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住久了會生病。」她下意識撫撫頸子,一道淡淡的淤痕尚未完全褪去。

        剛醒過來的她四肢無力,猶如重病一般,連翻身都無法自理,渾身的藥味和酸臭味,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三天。

        有一天夜裡,她餓得實在受不了,忽然覺得小指發癢,好像有什麼濕濕的,就發現一隻耗子正在舔她的手指,本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耗子忽地精神十足,上蹦下跳,活潑了起來,好似喝了什麼神水一般。

        她一向很有研究精神,隔日小指再有異狀時,她也不便宜耗子了,用盡全身氣力把指頭湊進嘴巴,驀地,有股清涼的氣味流進口中。

        就兩滴,不多不少,微甜、略冷,似從石縫中汩汩而出的甘泉,能生津止渴,還能消除身體的不適。

        神奇的是,她隔天就能起身下床了。

        她立刻讓人提了一桶熱水來,將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才舒坦。

        接著她每日就等著指尖甘露的出現!靠著那神奇的甘露,原本她虛弱的身子一日日的康健起來,元氣也恢復不少。

        本來看她快死的陸二叔還打算大發慈悲留下她,省得弄髒自己的手,反正等她一死隨便用一坯黃土埋了,兩個小的還不隨他處置。

        哪知她不但沒死,還開始整頓起長房的院子和私房,把兩個孩子帶在身邊照顧。

        眼看著她的氣色越來越好,陸二叔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索性出個狠招一勞永逸,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休書,便是他的下流招數。

        一名棄婦就無法再跟他作對,而一離了陸家,她也只有死路一條,就算陳婉娘不死,他也會想辦法弄死她。

        「娘,我們不回去了嗎?」年哥兒眼中蓄著兩泡淚,要掉不掉地在眼眶打轉。

        「回去做什麼,那裡已不是我們的家了。」離了陸家,她頓感輕鬆了許多,不用再提心吊膽被認出她不是本尊。這樣的結果反而是她樂見的,離了熟悉陳婉娘的人重新開始,她才不會露了馬腳,惹來麻煩。

        車上的兩個丫鬟和車夫都是新買的,連破馬車和老馬也是撿便宜一併買下,陸家的下人她一個也沒帶,他們不願跟著她吃苦,正中她的下懷,畢竟她也不相信他們,不能同心的留著何用?何況那些人的賣身契也不在她手上。

        車夫叫二牛,身高壯實、皮膚黝黑,有些呆傻,反應也遲鈍,好在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妹妹四喜跟他差不多,都是呆呆愣愣的,但是羅琉玉看中的便是他們的耿直,一旦認定了便終身不改,即便兩人都是大食量,一頓飯要吃掉半桶。

        由於兩個人的名字都有數字,她把另一個原名叫翠花的丫鬟一道改為三桐,這樣一來,二牛、三桐、四喜,念起來很順口。

        「那爹呢,我們不等爹回來嗎?」年哥兒急切的問,深恐爹爹會找不到他們。

        目光一閃,羅琉玉思索著該用什麼方式開口才不會傷了幼小孩子的心。「你爹他……不回來了,就剩我們娘仨相依為命了。」

        「為什麼不回來,我給爹寫信,他說他快回來了,到時候還要教我讀書寫字。」小男孩對父親相當崇拜,即使他壓根記不得親爹的長相,依然對父親有所眷戀。

        年哥兒三歲便已啟蒙,三字經、千字文都學過,識得不少字,不過書寫能力有點差,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

        「以後娘教你練字習文,咱們不拿刀動槍上戰場打仗,你爹只剩你一個獨苗苗,你要平安長大。」陸家長房就剩他一個男丁了,她總不好讓人家斷了香火,無人祭拜。

        拜她爺爺那個舊時代的老古板所賜,他崇尚以字品人,要求家中小輩一能拿筆就要用毛筆練習寫字,把他們幾個孩子折磨得叫苦連天。她在耳濡目染下也寫了一手好書法,隸書、小篆、楷書、顏體柳體等都不是問題。

        「爹不行嗎?我們不要爹了嗎……」他說著說著,就哭了。

        一見孩子眼淚直流,羅琉玉面露苦笑,「你爹死了,他先不要我們的……」

        男人為了名聲和家族興衰,真的是不管不顧,他一個文人憑什麼衝鋒陷陣,人家不拿他當冬瓜砍才怪。

        便宜兒子、便宜女兒,再加上便宜丈夫,她一穿越過來當娘又當寡婦的,不帶這麼玩人的,這場穿越根本是坑人。

        「爹死了?」年哥兒兩行淚掛在臉上,茫然不解。

        「是的,戰場上刀劍無眼,任何人都難逃一死,你要記得,往後一見到人拿刀拿槍就趕緊跑,別傻乎乎的往上撞。」她趁機做起機會教育。

        他頭垂著低低的,沉浸在沒了爹的悲傷中。

        看著兒子眼睛紅通通,無聲的抽噎,羅琉玉不忍心的摸摸他的頭,「若不是你爹死了,你叔祖父怎麼敢趕我們出府,因為我們長房沒頂天的男人了,他才看我們一堆婦孺好欺負,要不咱們怎會受人欺凌?」

        「娘,我會很快長大的,妳等我代替爹頂門戶。」他人小志氣大,日後要照顧娘親和妹妹。

        她一笑,「好,娘等你長大。」

        羅琉玉嘴上這麼說,心卻知等到那時候只怕黃花菜都涼了,靠人不如靠己。養兒防老的觀念已經過時,在她的觀念裡,孩子便是一個個體,羽翼一豐就能飛了,天南地北任翱翔,還是靠自己最實在。

        「我也給娘頂門戶。」另一道軟綿綿的聲音輕輕的應和,蓮姐兒揉著愛睏的眼,強撐著不睡。

        娘仨一早就從將軍府出來,景物依舊但人事已全非,正經主子卻淪落到無家可歸。

        說穿了,將軍府是年哥兒的,他才是一府之主,但是他現在太小了,無法自己爭取,只能任陸二叔鳩佔鵲巢。

        「乖,蓮姐兒睡一覺,等睡醒了我們就到了。」

        京城居大不易,他們只能往城外去。而且為了讓兩個小的平安長大,遠離對他們母子別有圖謀的陸二叔才是上上策。

        年哥兒是長房嫡孫,將來繼承將軍府是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而她手中還有一些銀兩、莊子、鋪子,光這些就足以叫二房想將他們除之而後快,所以她才想帶孩子走遠些,至少在幾年內不要引人注意,等她能在這片土地站穩腳步,到那時,二房吞下去的東西都得吐出來。

       「娘子受人欺凌?」是反過來吧?雖然她入將軍府沒幾天,但娘子將撕碎的休書往陸二老爺頭上灑時的剽悍,只怕連土匪見了都要膽寒。

        「嗯?三桐說什麼?」羅琉玉耳尖得很,即便三桐咕噥得這樣小聲都聽得見,畢竟馬車內的空間太小了。

        三桐身子坐正,面容全無嘻笑,忙道︰「沒有,奴婢沒開口,可能是一時打盹的夢話。」

        她是識時務的人,雖然不是很服氣新的主人,但人要能屈能伸,既然被買了就要以主人為尊。

        「要不是妳身手還不錯,我可看不上妳,日後給我看好少爺和小姐,不要有太多想法,不然哪裡來的便往哪裡去。」

        「是。」她訕然。

*             *             *

        「娘子?」

        小小的莊子不大,從小路進去,只見一座二進院子,前院是收拾平整的曬穀場、一間正屋,正屋兩側各有兩間房,相連的屋子可以住人,右邊靠外那間是廚房、左邊最裡一間則是柴房。

        正屋的兩邊是東廂房和西廂房,一邊是下人房,一邊則是放糧食和雜物,前院主要是住著莊頭一家七口人。

        第二進院子則有一口井,洗潄、用水都方便,除去丫鬟的住處,也就三間稍大的房間,這樣擁擠的小院,大戶人家的家眷肯定受不了,不過羅琉玉一行人才六個,二牛是男人自然是住外院,將雜物間收拾一下就能夠棲身,三桐、四喜是丫鬟,合住後院那間下人屋,兩個怕生的孩子與母親同住一屋。

        仔細一算其實挺寬敞的,還空出兩間屋子,以後若有其他用途也能拿來使用,羅琉玉對此很滿意。

        而莊子四周是約五十畝的田地,這時正值秋收季節,稻穗重得快垂地,黃澄澄的一串,讓人看了就感到豐收的喜悅。

        這些都是她的,是她娘生前留給她的嫁妝。

        只是,有人似乎想欺主,不把她放在眼裡。

        「怎麼,眼睛長在頭頂上,不認識我?」她在陸家被人欺是逼不得已,如今螻蟻一般的工頭也想裝傻背主嗎?

        「妳說妳是莊子的主子,妳就是嗎?前兩天將軍府的馬管事才來告知要收糧了,叫我們把收好的糧食往將軍府裡送。」蔡莊頭一臉鄙夷,剛剛讓他們強闖進來,這會兒十分不服氣。

        「你是指馬有才是吧!這是我們的莊子、我的地,連你們都是我的,沒有我的同意,誰敢動一絲一毫?」看來是需要整頓整頓了,沒主子的米倉都養大了肥胖的老鼠。

        聞言,蔡莊頭的方頭大臉為之漲紅,「妳、妳已經被將軍府休棄,不再是將軍府的少奶奶。」

        「那又如何?你也不看看這莊子是記在誰名下?」她面上帶笑,但眼中透出絲絲寒意。

        「妳……妳這是反了……」看她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蔡莊頭反而沒了氣燄,少了失前的猖狂。

        「三桐,告訴他我什麼時候被人休棄了?」

        「我家娘子不是被休,而是和離,在京兆府衙門那裡是錄入了文書。」三桐小身板一挺,氣勢如虹。

        「京兆府衙門?」一聽這個名號,蔡莊頭頓了一下,面上多了一絲驚懼。

        「也就是說,從此陸家與我各走各的路,屬於我的嫁妝還是我的,你們是從太傅府出來的,一樣是我的陪嫁。」主子仍是同一個,沒得換,不管她落難了,還是吃不上飯,他們都是她的奴才。

        因陳婉娘出生時是難產,她的生辰便是親娘的忌日,因此不得其父喜愛,她是由祖母一手帶大。

        陳太傅在元配死後一年再續娶,他原本對女兒就不關心,後妻進門後,他更是對前妻之女看不入眼,數次藉故責罰,甚至有一回想將陳婉娘推入湖中,幸虧有祖母護著,她才沒有死於非命。

        長大後,繼母起壞心眼,想把她嫁給吃喝嫖賭無一不沾的娘家侄子,好謀奪其母的嫁妝。

        這一次陳老夫人當機立斷為孫女覓了一門親事,便是陸家。

        一年後,陳老夫人在睡夢中過世,剛坐完月子不久的陳婉娘帶著幼子奔喪,卻被繼母以她非陳家人為由轟走。

        可因果自有報應,她這一趕反而給陳婉娘一條生路,因為不是「陳家人」,所以當陳家遭逢災禍時,陳婉娘才得以躲過一劫。

        當今聖上幼時不得志,生母早逝,他在宮中生存困難,因其母趙妃與陳老夫人是閨閣好友,因此他一有不順心便往陳府跑,有時一住十天半個月,與陳父成為莫逆之交。

        當年的爭儲,幾個有望稱帝的皇子都相鬥死了,唯一沒能力爭鬥的他反而脫穎而出,在先帝死前被立為儲君,登基為帝。

        因著有幼年情誼,陳太傅得到多大的好處,當初皇帝一上位便封他為太傅,讓他教導眾皇子們。可惜他一下子登天,太過得意忘形,忘了君臣有別,不知不覺中他踩了皇上的逆鱗猶不自知。

        在陳老夫人死後半年,陳太傅又口無遮攔的直戳皇帝的心窩,這一回沒有陳老夫人護航,皇帝氣極之下,也不管昔日情誼,下旨罷官,令陳家人流放嶺南十年。

        旨意一下,陳家人都傻眼了,一世富貴化為烏有,所有人都跪在宮門前哭喊。可他們不是求情,而是大罵皇上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陳家人一心扶持他上位,他卻鳥盡弓藏,不念舊情。

        本來只流放十年,遇到大赦,他們還有可能回京,這是皇上仍念著陳家一份情,不想趕盡殺絕。可是陳家人找死又能怪得了誰,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家產全得充公,十年的流放改成三代,陳家人都得老死嶺南。

        這一來,陳家徹底完了,唯有陳婉娘逃過一劫,陳老夫人生前為她安排好一切,她帶走的嫁妝也歸她一人所有,其他人不得掠奪。

        只是公婆過世,由陸二叔、陸二嬸當家作主,陳婉娘的十幾個鋪子被佔去一大半,後來鋪子、田地、莊子都被悄悄過戶,眼下她手中就只有剩下這個莊子和五十畝土地了。

        偏偏遇上不長眼的莊頭,本是她的陪嫁卻偏向陸家二房,將莊子的收益一分為二,一半上交到陸二叔手裡,一半中飽私囊,卻反過來欺瞞不善農事的主子,說年年遭災,要陳婉娘拿銀子貼補,兩頭賺。

        這會兒仗著有陸二老爺當靠山,先聲奪人,以為橫一點就能把人嚇走,可惜他遇到的不是凡事吞忍、委屈求全的原主,而是來自異世的一抹悍魂,羅琉玉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人欺她一尺,她討回一丈。

        「開什麼玩笑,我們明明是陸家的家僕,怎麼會是妳的人?妳是曬多了日頭,發暈了吧?」蔡莊頭死咬著不鬆口,自認是陸家下人。

        「是嗎?」羅琉玉嗤笑一聲,真好,好極了,她現在就缺一隻雞來殺儆猴,這莊頭自個兒送上門就別怪她狠心,不給他留路。

        一聽那一句冷冷的「是嗎」,蔡莊頭心頭大力跳了一下,不自覺地看向他的胖婆娘和兒女。

        「妳趕……趕快走,別惹怒了陸家人……」話到一半,眼看著羅琉玉拿在手上的東西,他兩眼睜大,喉嚨像被掐住似,喉頭發苦,四肢像凍結般沒法動彈。

        「識字吧,看出這幾張賣身契是誰的嗎?」跟她來橫的?她不吃這一套,她鐵血檢察官的名號可不是讓人喊假的。

        看到七張自家人印上指紋的賣身契,血色驟失的蔡莊頭嚇到不行,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不過看到三個壯實的兒子,和一個頂十個的凶婆娘,被嚇跑的膽子又回來了,臉一橫,凶相外露,對方又是孩子、又是女人的,哪有他們拳頭硬,說兩句狠話就能壓制了。

        「少奶奶,我們是靠天吃飯的小老百姓,妳別想拿了幾張紙就想唬人,我看了這根本像假的,妳就不要給自己找難堪了。」他邊說邊向兒子、女兒們使眼神,仗著人多欺負人少。

        「看來你是想搶嘍!」果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些勢利惡僕,看她無權無勢了,便想把她當小母雞宰了。

        「呵呵……狗急跳牆,是妳太不識趣了,休怪我……」莊子是他的,誰也別想來搶。

        「四喜,妳家主子腿酸,搬張凳子給我坐。」看來她不給對方來個下馬威,這賤僕不知天高地厚。

        「是。」四喜憨憨地看看左右,忽然瞧見一旁有塊準備當柴火劈開的木頭,將近百多斤,她像是拎了一顆棗子似單手拎起,走到主子身邊放下,地上連點灰塵都不揚。

        四喜不但吃得多,力氣也大,她跟二牛是蠻力兄妹,兩人輕輕鬆鬆能拔起一棵幾丈高的百年老樹,還能在手上轉圈玩。

        「啊,她……她怎能搬得動那大木頭……」見狀,蔡莊頭偷偷地吞了一口涎液,冷抽了口氣。

        羅琉玉笑著坐下,她的一雙兒女覺得好玩也紛紛想爬到木頭上,可是腿短爬不上來。

        一旁的三桐便一隻手拎兩個,不費氣力地將人拎上來,小兄妹笑呵呵的趴在母親身上。

        看到三桐的舉動,再瞧瞧她瘦小的身形,蔡家人真的有見鬼的感覺,背後一陣一陣的發涼。

        「我再問一次,你是陳家人還是陸家人?」羅琉玉拍拍女兒的手,又撫撫兒子的頭,讓四喜給兩人餵水喝。

        「這……」蔡莊頭遲疑了一下。

        「二牛、四喜,把人丟進柴房關著,叫人牙子來把人賣了。」敢擋她的路就要有絕對的自覺,牆頭草通常死得快。

        「是。」

        二牛摩拳擦掌,四喜扳扳手關節,兩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他們最喜歡把人往遠處扔,特別好玩。

        「哎呀!不要呀!你們想幹什麼,放、放手,這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哎!痛……痛……骨……骨頭斷了……妳……妳不能把我們關起來,我要報官……」

        被摔得鼻青臉腫的蔡家眾人哀哀直叫,面色驚恐。

        「說你們傻,你們還不信,京兆尹是陳家老爺的學生,雖然他老人家被流放了,總有幾分番情分在,我家娘子上門去說上兩句,總會給些面子吧!」當官的多少有些裙帶關係,過去陳太傅之所以目空一切,是因為他門生眾多,當年一出事就有一半的官員求情。

        「嘖嘖……你們該瞧瞧前幾日我家娘子給陸二老爺吃的排頭,陸二老爺那個灰頭土臉呀,簡直叫人不忍睹!」三桐說得口沫橫飛,好不得意。

        當日陸家二房想以一紙休書逼走羅琉玉,不想羅琉玉當場撕了休書,還直接拿了一張狀紙狀告陸家人貪了她的嫁妝,一份嫁妝單子互相比對,果真少了不少陪嫁品,京兆尹於是勒令陸家人得歸還短少的嫁妝。

        陸家二房自然拿不出來,因為早就用掉、賣掉了,甚至有的換成銀子充當私房。

        最終,在公堂之上,兩方各退一步,孩子歸羅琉玉,陸家不得討還,而陸家可以不還已賣掉的鋪子和莊子、田地和花掉的銀兩,至於其他陳婉娘名下所有的私產,自然要帶走。

        陸二老爺一咬牙同意了,認為她翻不出天,誰知沒一會兒,當鋪來了人,把羅琉玉院子裡能賣的東西全死當,譬如紅木大床、紫檀木博古架、黑檀木桌椅,值錢的字畫、古董、花瓶、藥材、皮毛等等,甚至連院子中的花花草草,連同百年樹木一併典當,瓦片也拆下來賣錢,整個院子頓時滿目瘡痍……

        連將軍府的主子都奈何不了她,蔡莊頭充其量也不過是體面了點的奴才,又有什麼能耐能與之抗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29 10:56 PM 編輯

【第二章】 草叢裡的男人

        「臭女人,叫妳抬一抬手放過我是聽不懂人話呀?也不過是殺一、兩個人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我們是在造福人群,減少人口爆炸的問題,妳不感激我們還來找碴……」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說的殺一、兩個人是造成兩個家庭的破碎,令他們的親人傷痛,我身為檢察官就有保護人民的義務和責任,要還他們一個公道……」對她來說,犯罪的人必須受到制裁,否則只會有更多的受害人。

        羅琉玉站在司法的這一邊,自然要為無辜者伸張正義,不辜負國家賦予的權限,將所有壞人繩之以法。

        「什麼法網恢恢,用鈔票去砸就破了,我警告妳,姓羅的,不要老是把正義掛在嘴邊,要是妳不配合,就別怪我們兄弟請妳去喝茶……」喝閻王茶。

        羅琉玉不屑的冷笑,「你敢威脅檢察官?」

        「是不是威脅,我們走著瞧。」不識相的女人。

        為了辦案,羅琉玉從不肯妥協退縮,即便連連接到幾封死亡威脅信件,不當一回事的她照樣在警方的保護下日日出外查案,終於在辛苦了半個月後,找到足以定罪的線索,她將資料整理好以電腦送件。

        這一天,屋外下了點小雨,她和同事們吃火鍋慶祝,散伙的時候都快凌晨一點了。

        那時候她獨自開車回家,中途停紅燈時接到哥哥的來電,她順手開了免持接聽,當下聊了起來。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回來?是不是喝酒了,要不要哥去載妳……」哥哥語氣中有著擔心和不快。

        「不用了,哥,我快到家了,再二十分鐘就到。我是執法人員,不會知法犯法,當然不會酒後開車……」

        「那就好,爸的生日快到了,我們決定為他舉辦一個家族聚餐,到時我擬名單,妳負責聯絡,妳姊安排餐點,還要訂購一個七層高的蛋糕,把爸的同事也找來,他一定會很高興……」

        「好呀!我的人緣比你們好,肯定是……啊!有插播,我接一下,哥你在線上等一等……」她輕按通話鍵,電話接通,剛喂了一聲,手機另一端傳來低沉的笑聲。

        「妳死定了。」

        什麼,誰死定了?

        莫名其妙,吃飽撐著的惡作劇實在太多了。

        剛一這麼想,她就感到車子後頭一陣劇烈的碰撞,架子上的手機因撞擊力太大而摔向副駕駛座,她被撞懵了,第一反應是伸直手臂去按手機通話鍵好和哥哥報平安,卻全然沒注意到打滑的車身跑到對向道路上,而前面一台大型聯結車躲避不及,直接撞了上來……

        「哥,我撞車了,車牌號碼是……」

        「琉玉!」

        只聽見一聲巨響,眼前一黑,羅琉玉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的那輛紅色捷豹在深夜中被輾壓成廢鐵,鮮紅的血液流滿一地。

        當她哥哥到了現場,只看到一團模糊的血肉,幾乎看不清妹妹昔日的面容,他嚎聲一起,跪地落淚。

        妹妹—— 

        羅琉玉驀地睜眼,由睡夢中驚醒,耳邊彷彿聽見哥哥嘶吼的哭聲,她鼻頭一酸,眼中有著不捨的淚光閃動。

        她死了,在另一世。

        而真正的陳婉娘也死了,所以她來了。

        生與死是那麼接近,叫人匪夷所思,她居然會變成另一個人,兩個人容貌、身形如此的不同,卻能契合,好像是打造好的容器,她一穿越過來幾乎沒有什麼不適。

        一生一死、一死一生,這未免太不可思議,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常常覺得成為陳婉娘的這一生好似是在作夢。

        一隻小腳丫往她腰上一跨,羅琉玉轉頭看向睡得像頭小豬的女兒,嘴角微微往上彎,輕手輕腳的把女兒的小腳拉下來放回去。

        原來她還真適合當母親,看著兩個孩子一聲一聲的喊著娘,她覺得自己彷彿真的是他倆的娘,不知不覺中付出關心和憐愛,彼此間有了親情的聯繫。

        「娘,妳要去哪裡?」揉著惺忪眼睛,年哥兒拉住羅琉玉的袖子,止住她下床的動作。

        「小孩子多睡點才會長大,你閉上眼再睡會兒,娘要去看看麥子,過兩天可以叫人收割了。」羅琉玉回身替兒子拉高被褥,春日還有點寒意,她唯恐孩子們會著涼。

        「嗯!」一說完,他又合上眼睡去。

        關於耕種的事,羅琉玉懂得不多,她上一世沒種過田,也沒赤足踩在泥土裡,不過在知識廣瀚如大海的年代,她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多少了解什麼季節該種何種作物。

        當初來到莊子的時候正值秋收,她把蔡莊頭一家發賣出去後,又找了姓耿的兩戶人家來幫忙。兩家主人是兄弟,老大有四子一女,老二有五個兒子,合起來共有十一個壯丁,足以應付這五十畝地。
      
        稻子八月底收,九月初他們灑下油菜花籽,大概兩個月光景,十一月中旬收油菜花籽榨油,榨了近千斤的菜油,賣出一半,還留一半自用。

        接著趕在下雪前,田裡又種上冬小麥,隔年三、四月就能收成,然後育苗,再種水稻,等到中秋過後又收割,很快一年就過去了。

        這般周而復始的日子,她原以為自己會不習慣,可是真過上這寧靜而祥和的慢活生活,她反而愛上這裡的與世無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閒了看看滿天星斗、聽蟲鳴蛙叫,好不愜意。

        「娘子早。」三桐端著一盆溫水入內。

        「早。」她攤開巾子泡了水淨面。

        「娘子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春天最好眠,反正又沒事。」主子起得早,當丫鬟的也得跟著早起,沒法偷懶。

        「睡醒了就不想睡,起來動一動手腳也好。」因為冬天冷,她懶得動,腰上都囤積了一層肉。想要瘦,就要動,她不能再偷懶了,不然體型都要橫向發展。

        「妳還要到後山去?」三桐問。

        「嗯,山裡靈氣足。」吸收芬多精對身體有益。

        羅琉玉的莊子位於山腳下,山不高,沒什麼凶猛野獸,她有空就去走走看看,撿些蘑菇、木耳回來,野菜現採的很新鮮,涼拌、快炒都有不錯的滋味。

        「呿!娘子,妳還修仙不成,靈氣在哪,奴婢怎麼沒瞧見?」娘子最會唬人了,說得跟真的。

        上次還說人坐在鐵盒子裡就能飛,又說有一種車不用馬拉,卻跑得比馬還快,而且不吃草,只吃油。

        真要有這些光怪陸離的事,那還不把人嚇死!

        「那是妳沒靈根,本仙人修煉去。」羅琉玉一揮手,笑著往後山走去,孩子們有四喜照顧著,她很放心。

        自從羅琉玉離了陸家,就不讓人再喊她少奶奶,但再叫她小姐不合適,畢竟不是雲英未嫁的小姑娘,她自個兒聽了也彆扭。

        但是直呼夫人也不對,她和離了,如今不再是某人的妻子,於是她想了想,覺得「娘子」最合宜。

        其實,她說要上山修煉也不全是胡說。

        等他們在莊子上安定下來後,她就有時間去琢磨那神奇的指尖甘露。

        她發現小指滲出的靈液對人的身體有益,甚至能清毒、治傷,因此她每天都會拿瓶子來盛,她也發現這靈液產出是有規律的,且每次不多不少,剛好就兩滴。

        經過她反覆研究了十幾回後,發現早晨霧氣最濃的時候,指尖釋放出的靈液最純粹,也最容易吸收,有洗滌精髓元氣的功能。

        如今幾個月過去,她也只收集了兩小瓶而已,有一些她滴在浴桶裡,讓孩子們能吸收吸收,洗去穢物。

        也許是靈液的作用,儘管去年冬天非常冷,連壯得像牛的二牛、四喜都得過一兩回風寒,而他們母子三人就只是冷而已,沒有什麼頭疼腦熱、身子不適的情況。

        「山裡的空氣就是好,大口一吸全是草木的精華……」

        唔!什麼氣味,腥甜腥甜的?

        一如往常,羅琉玉用力地吸山中的清新空氣,順勢把靈液從小指擠出,用三寸長的青花小瓷瓶接住,今天靈液的濃度令人滿意,還有點清甜味,但是一將蓋頭栓緊,靈液的味道一隱去,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便隨風飄了過來,讓她不免眉頭一顰。

        是人還是動物?要去看看嗎?

        她舉棋不定,略微遲疑了一下,好奇心壓過猶豫,她想就去看一眼就好,一旦有危險拔腿就跑,畢竟她是有孩子的人,要為他們保重,不能輕易涉險。

        羅琉玉小心翼翼,一步步走向血腥味最重的地方,輕輕撥開山茱萸的枝葉,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驚動對方,給自己惹來麻煩。

        她定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男人的衣服,再一看,才發現是一個男人趴伏在地,身上的血還在不停地流。

        根據她的觀察,此人尚未斷氣。

        「喂!你死了沒,需要幫助請哼一聲。」若是差不多與佛祖同在了,她不會白費功夫救人。

        不是她見死不救,而是要量力而為,畢竟若此人救不活了,她又多管閒事搶救一番,萬一他的家人找來,硬是說被她所害,她救人不成反惹一身腥,那就太糟心了。

        男子受傷太重,氣力逐漸流失,意識也不太清醒,昏昏沉沉間聽見女人的聲音,喉間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不出聲,那我就走了,不是我不救你,是你時候到了,早早去投胎,下輩子投戶好人家,別再不得好死,死無埋骨處了。」

        別再不得好死了……

        聽到這一句像詛咒的話,奄奄一息的男子幾乎要絕望了,他很想念多年未見的妻兒,想不到見不到他們最後一面。

        他們好嗎?

        是否會想他?

        還是,早就忘了他,當他是遙遠的記憶?

        他想見他們,好想好想,他不想死不瞑目,連小女兒的容貌都沒見過,不知道她長得像誰,像爹或像娘。

        氣息漸弱的男子緩緩閉上眼睛,他想那女人應該走了,而自己短暫的一生也要結束,再無機會重來。

        「唉!算了、算了,誰叫我天生心軟,你也好運,命不該絕,遇到我是你祖上積德,記得日後要報答我。」羅琉玉嘴上說得無情,但壓根狠不下心,向前走進草叢裡,將面朝下趴著的男子翻過來,再將掏出小瓷瓶,將收集了快一個月的靈液往他嘴裡倒。

        要餵靈液的時候,她稍微打量了男子的面容,他滿臉的落腮鬍,頂著雜草一般的凌亂雞窩頭,臉上是乾掉的血跡和汙泥,整個人好不狼狽。

        「咕嚕。」男子神智不清的吞嚥一下。

        咦……她沒走?

        她給自己喝了什麼?像糖水,可是又不那麼甜,滑順入喉,當即口齒一陣清冽香氣,身體轉瞬間暖了起來,就連氣力也恢復了一些。

        「這靈液的確是好東西,血不流了。」可是她心疼呀!一天才能得兩滴,這一瓶她又得收集好些日子了。但救人一命,好過受良心譴責,靈液再收集就有了,她認了。

        血不流了?怎麼可能,他知道自己的傷有多重,命在旦夕。「妳……妳是誰?」他勉強出聲,這回終於順利擠出聲音。「妳救……救了我……」他勉強睜開一條眼縫,眼前的人面容模糊,一張臉好像分成好幾張,重疊在一起。

        「是,你會沒事的,是不是很感動?要以身相許?」她打趣對方的同時又檢查他身上的傷口,血雖止住了,但傷口仍要加以治療。

        「……」

        「哈,不過我嫌棄你,因此你不用想太多,等你傷好了,自己走便是,不必辭行或報答,我施恩不望報。」他得感激能遇上她這個正義凜然的檢察官,可不是尋常人都有這樣的善良心腸。

        男子臉頰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多謝姑……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回報。」

        「我不是姑娘。」她今天只做隨意的打扮,難怪他誤會了。

        「那妳是……」

        「奇怪,你話怎麼這樣多?都傷得這麼重,就省點力氣吧,否則你死了,豈不是浪費我的一番苦心。」她的靈液雖然效用神奇,但這人傷得這樣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說不定他這只是迴光返照,下一句話就魂歸故土了。

        男子面色一僵,凌亂的頭髮和鬍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我應該死不了,妳的藥很有效,我一下子感覺好多了。」

        「那不是藥。」

        「不是藥?」他一怔,那是什麼?

        僅僅服下一小口竟讓他消失的氣力也慢慢地恢復,不能動的雙手和腳也漸漸能使上勁。

        「咦,你能動了?那能自個爬起來吧?」她不是四喜,沒法將一個大男人扶起,這對她而言困難度太高。

        男人試著一動,但一動作就扯了傷口,讓他痛得冷汗直冒,「不行,只怕走不到一里路。」

        勉強行動,只怕會傷得更重。

        「你真沒用。」她噘起嘴、皺了眉,這人好歹撐一撐,不試怎知成不成?

        他苦笑,使勁坐起身,讓後背靠著樹幹,乾裂的嘴唇一抿,「也許妳再讓我喝一口那神奇的甘津,我會有體力自行行走。」

        「沒有了,做人不要太貪心,貪得無厭的人會遭雷劈。」這人知不知道那靈液多珍貴啊,她就帶了半瓶出來,都給他了,即便這樣也是割心的疼呀!平常連她自個都省著用的,以防不時之需。

        見她一臉小氣巴拉的防備,男子心中好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妳救了我總不能半途而廢,妳搬不動我,只能把我丟在這裡等死,那不白費了妳的善心?」

        隨著甘露入胃,一股緩緩的熱氣流向四肢,他沉重混沌的腦袋感受到一股清涼,原來模糊不清的視覺逐漸清明,但他看不到救命恩人的面容,因為她是站著的,而他恢復的元氣還不足以令他抬頭仰望。

        「不用操心,本人自有妙法。」羅琉玉想了想,抬起手,抓起胸前掛著青竹做的小竹笛。

        她吹響竹笛,沒多久,山腳下也傳來一長一短的笛音,似在詢問有什麼事,她再回兩長一短,意思是—— 速來,急。

        不久後,一道淺黃色身影像狂牛亂奔似的循著笛聲往上山找人。

        不一會兒,四喜往樹叢後探出頭,眨著綠豆大的小眼,不解主子身邊為何多出一個滿身是血的……野人,尤其對方那一身的惡臭叫人想摀鼻。

        「娘子,這人是妳打的?」她驚恐的瞧對方一眼,心中感嘆,好殘暴哦!把人打得半死不活,主子越來越厲害了。

        聞言,羅琉玉往她腦門上一拍,「我看來像毆人成殘的人嗎?」

        「像。」她老實的點頭。

        上一回有三個男人潛進莊子想行竊,還起了色心想染指主子,結果主子二話不說,將對方打得頭破血流。

        這事也就她們幾個丫鬟知曉,連前院的二牛哥都不曉得,三桐說罪有應得,殺雞不儆猴,後患無窮,兩條腿的蝦蟆也敢妄想生吞嫩肥肉。

        不過自那件事後,莊子裡再也沒進過賊了,她聽外面的人說,莊子裡養了老虎,凶殘無比,有進無出。

        羅琉玉一聽四喜的回答,差點要一腳踹過去,「把人扛回去!」

        「是的,娘子。」

        扛?男子眉毛往上一挑。

        來人光聽聲音就像年輕小丫頭,他十分懷疑對方能搬得動他嗎?這是在說笑吧!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一張臉黑得像炭,又氣又窘。

        個頭不高的四喜輕輕一抬手,比她高壯的男子有如一綑柴,頭上腳下,輕鬆地橫過她細小的肩頭。

        「妳……妳不能用扶的嗎?我還站得住。」他羞惱的道,斜睨一眼,一旁女子清雅妍麗的面容映入眼中。

        驀地,他身子一僵,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口中輕喃著一個名字,目光盯著羅琉玉不放。

        是她……居然是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身穿布衣荊裙,打扮得有如農婦一般,還有個力大無窮的丫鬟,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伸向他的黑手也對她下手……

        男子兩眼多了陰暗,幽深如淵。

        「這樣快一點,免得你死在半山腰,我可沒挖坑埋人的習慣。」

        「婉娘……」他小聲的啟唇。

        「咦,你說什麼?你要找娘?」瞧這人一臉鬍子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找娘?羅琉玉一臉不可置信的看了對方一眼,只當他傷重說夢話,沒多理會。

*             *             *

        屋外小鳥啾啾叫,徐徐涼風從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習慣在寅卯交接時辰起身練武的男子因為太過疲累,一直睡到辰時才睜開眼,全身的疼痛讓他以為還身在軍營中,但是床太軟、衾被太暖和,一股曬過日頭的香氣飄入鼻間,讓他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忽地,他一笑,笑得苦澀,自嘲異想天開,離家多年的他怎麼可能重回故里?他連一雙兒女都沒抱過,匆匆來回,只怕妻小的容顏都模糊,記不清生得何種模樣。

        唇一扯,他越笑越苦,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只是他再定眼一瞧,才隱約發現有些不對勁,這裡不是血腥味和汗水充斥的軍營,好像是……農莊?

        記憶如回溯的河流,飛快的湧現腦海裡,受傷後的情景一幕幕栩栩如生在眼前,他似驚又喜,還有一絲絲不確定,想到自己早先是不是看走眼了,因為思念過度才自欺欺人的生出幻覺。

       可是她真的太像陳婉娘了,即便聚少離多,他還記得妻子新婚夜的羞澀以及送他出城的淚流滿面。

       婉娘,他的婉娘……

       「老爺爺,你睜著眼睛睡覺嗎?」好奇怪喔!眼珠子動也不動,一直盯著上面看。

        老……爺爺?

        聽到那童稚的聲音如此稱呼自己,男子一臉錯愕的轉過頭,正好對上一雙天真又好奇的乾淨大眼,一個紮著兩球小鬏鬏的小女娃兩手托腮,趴在他床頭看他。

        一瞬間,他覺得這張沒他手掌大的小臉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但他想不起像誰。

        可是老爺爺……他有這麼老嗎?不過鬍子多了些,遮住半張臉,由於一路上遮遮掩掩的,他沒想過要剃掉。

        「我不是老爺爺,是叔叔。」他努力裝出嚴肅的面孔,可小女娃一露出八顆糯白小牙,他就洩氣了。

        他板不起臉呀!這孩子太可愛,誰家的孩子養得這麼好看,臉蛋白嫩透紅,一雙靈活的眼像鑲了琉璃珠子一般,流光溢彩,黑白分明,還透著一絲靈秀。

        「是爺爺,因為你有長鬍子!但耿爺爺的鬍子是白的,你的為什麼不是白的呢?」她雙眼眨呀眨,不甚明白。

        耿爺爺是耿家兄弟的父親,原本住在老家,由另一位兄弟奉養,不過羅琉玉善待底下的人,他們的日子過得好了,便將老人家接過來。

        兩戶人家十來口,也算是人口眾多,一進院子根本住不了,於是羅琉玉在山腳下劃了一塊地給他們蓋屋子,一排的屋子有兩院子,正好住兩家人,中間隔了竹籬,開了道小門,方便往來。

        「不,是叔叔,我不老。」他才二十有三,哪老了?

        男子和一個孩子計較起來了,強調自己還年輕。

        蓮姐兒眉頭打了個結,很是困擾,重申,「老。」

        「不老。」他再次糾正。

        「老。」

        「不老。」

        「老。」

        「不老。」

        「老。」蓮姐兒和他槓上了,櫻桃小嘴抿得很緊。

        「這不叫老,妳看我的鬍子沒白,我是受傷了,才看起來有點狼狽。」遇到了一顆小頑石,他失笑的退讓一步。

        「真的?」蓮姐兒小手偷偷摸他一下,又快速的縮回,像偷油吃的小耗子,雙眸睜得又圓又大,煞是可愛。

        「是真的,傷得很重。」他抬抬手想讓她看自己的傷口,卻意外看到結痂的疤痕,心下一驚。

        傷口有好這麼快嗎?他到底昏迷了幾天?十天還是半個月,為何他一點知覺也沒有。

        小女娃目露同情,「你好可憐,我娘很久以前也和你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我和哥哥都好害怕,娘一直不醒,叔祖母說娘快死了,要給她準備壽衣……」

        「妳娘?」莫名的,他心口一痛。

        「爺爺,什麼是壽衣?壽衣漂亮嗎?蓮姐兒也要一件。」她要跟娘一樣,穿得美美的。

        「是叔叔,不要再喊錯了,還有,壽衣不是給活人穿的,妳……等等,妳叫蓮姐兒?」是巧合嗎?男子心跳加快,手心微微冒汗。

        「是呀!娘叫我蓮姐兒,我三歲了……不,過了年,四歲,嘻嘻……我長大了。」她高興地掰著小肥指算了起來。

        短短幾個月,原本瘦得皮包骨的兩個孩子在羅琉玉的精心餵養後,一個個像雨後的春筍長得飛快,當初從陸家帶出來的衣服全不能穿了,孩子們長個子又長肉了,看得出眉清目秀的好模樣。

        「妳……妳的本名可是陸錦蓮,是五月出生?」他問得很輕,隱約聽得出話中的顫抖。

        蓮姐兒一聽,小臉兒笑得像朵花似的,「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神仙老爺爺嗎,會掐指一算?」

        又是老爺爺……男子哭笑不得,看她的神情多了柔和,「妳哥哥比妳大兩歲,叫陸錦年對不對,小名年哥兒?」

        「嗯、嗯!哥哥壞,欺負人,不給蓮姐兒糖吃。」蓮姐兒很生氣的哼了一聲,似是結下不解之仇。

        「糖吃多了,牙會壞掉的。」男子伸出手想撫撫蓮姐兒的頭,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眼眶微微泛紅。

        「我娘也這麼說,娘也壞。」不給糖吃的人都是壞人,她牙齒沒壞,是好好的,他們騙人。

        「妳娘……把妳養得很好。」他語帶哽咽,有一絲激動,又有些愧疚,心下慶幸自己還活著。

        難怪他剛剛覺得小女娃眼熟,她像他,眉眼、小嘴,五官輪廓活脫脫是幼時的他,有股書卷氣,那時的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不少人以為他是姑娘,當他是女扮男裝。

        「爺爺,你認識我娘?」蓮姐兒偏著頭,雙手拄著下巴。

        「是叔叔,也不對,妳該喊我……」他說不出口,話到嘴邊便頓住了,他還處在危險中,身分不宜外洩。

        「叔叔,你長著鬍子怎麼吃飯?你的嘴巴在哪裡?你用鼻孔喝湯嗎?」這人明明很老了,還要人叫他叔叔,受傷的人真可憐,傷到不知道自己很老很老了。

        孩子永遠有一萬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從早到晚問個不停,沒得到解答絕不肯罷休。

        聽著蓮姐兒軟軟的問話,男子的心化成一灘水,「我可以告訴妳嘴巴在哪裡,我也不用鼻孔喝湯,我們來做交換,我問妳一句話,妳回我一句。」

        孩子很天真,沒聽出話中的心機,還當是在玩,手舞足蹈的點頭,「你問吧!蓮姐兒聰明,什麼都知道。」

        他一笑,笑容卻有些心酸,「妳和妳娘怎麼在這裡,是來玩的嗎?」

        「不是玩,我跟娘還有哥哥被趕出來。」蓮姐兒一點也不覺得委屈,還樂得很,她喜歡住在莊子上,可以在田裡玩,也能上山摘果子、捉兔子、烤小鳥,不會被人罵是賠錢貨。

        男子一愕,「被……趕出來?」

        「娘說那裡不是我們的家,這裡才是,我們不跟壞人住一起。」他們太壞了,常常推她和哥哥。

        壞人?

        「妳爹呢!」他澀然地問。

        「死了。」小孩子尚不知死是什麼意思,順口而出。

        「死、死了?」

        可不就是死了,他還能活嗎?在上百名自家弟兄的刀劍相向下,唯有一死。

        想到身上的傷,男子神色為之黯然,他怎麼也沒想到帶了一年多的新兵,居然會在兩軍對峙時舉刀砍向他,刀刀都是下了狠手,似乎不要了他的命不罷手,逼得他不得不跳崖求生,佯死逃過追殺。

        他聯想到父兄的死,也許他們也和他有相同遭遇,死得莫名,不知遭了誰的毒手。

        「嗯!死了,所以叔祖父不讓我們住在家裡,他還說我是父不詳的小雜種,說要休了我娘……」

        「他敢—— 」沒他的同意,憑什麼休妻?

        「但叔祖父沒休成,我娘去告他,離什麼的,我們和他們一刀兩斷。」她做了個「切」的動作,表情憤然。

        「和離?」她竟然做出了這種選擇?

        蓮姐兒咯咯笑著點頭,「嗯!和離,沒有關係了,他們再也不能搶我娘的銀子,哥哥說,等我們長大了,要把娘被搶走的嫁妝拿回來,那是娘的,不能給他們。」

        「你們……真是好孩子!」他們娘仨過得這麼苦嗎?為什麼沒人告訴他,他在前線殺敵,就為了給他們安穩的日子,拚著一條命封妻蔭子,誰知道他的汗馬功勞,他們一點也享不到。連她的嫁妝都拿走,還把人趕出來,這得多狠的心,分明不給人活路走。

        陸建生,你是這麼回報我嗎?當初一口允諾要照看府中老小,不讓他們受一絲傷害,卻在背後捅刀!這筆帳,他一定會跟那無德二叔算清楚,若連妻小都護不住,他算什麼男人?

        從刀山血海中走過來,他不再是當年懦弱、任人擺佈的小子,他拿得起刀,闢得出荊棘路,刀起刀落,直取敵人首級。

        「對,我們是好孩子,娘也這麼說,可我不喜歡練字,手好酸,娘要我每天寫五十個大字。」哥哥更可憐,要寫一百個大字,蓮姐兒苦著臉,不想寫字。

        「你們開始習字了?」男子眼睛一亮。

        「娘逼的。」她一臉無奈又氣憤,一副想反抗暴政又無能為力的樣子,叫人不禁莞爾。

        「妳娘做的對,她是為了你們好。」一個女人家要帶兩個孩子,又無人能依靠,其中的辛酸難以道與外人說。

        蓮姐兒鼻子一皺,「你跟哥哥一樣壞,我才不想寫字。」

        「妳—— 」

        男子還想說什麼,門口傳來男童喊妹妹的聲音,很快的,他看到另一個縮小版的自己出現在眼前,內心激動。

        「妹妹,誰叫妳跑到這裡來?妳的字寫完了嗎?」老氣橫秋的年哥兒手負在身後,眼露警惕的瞪著床上的男子。

        一聽到寫字,蓮姐兒就像枯萎的花朵,蔫了。「我、我來看看他,他受傷了,沒人理他,很可憐的。」

        「等妳挨板子的時候就不可憐他了,娘說了,少寫一個字要打一下手心。」娘可是認真的,說一不二。

        聞言,蓮姐兒一驚,抖著小身子,「我不要,打手心很痛!」

        「怕痛就不要偷懶,娘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搖頭晃腦,左一句「娘說的」,右一句「娘說的」,看得出來,娘親在他心目中是無可動搖的高山,誰也取代不了。

        「哥哥壞,不疼我。」蓮姐兒瞪著眼。

        「蓮姐兒,聽話,不要惹娘生氣,我們沒有爹了,娘養我們很辛苦,不可以傷她的心。」經過一連串變故後,年哥兒自覺是一家子唯一的男人,要保護娘親、疼惜妹妹,他立志把書念好,將來進國子監,考上狀元當官,就能為娘爭口氣。

        一想到自己是沒爹的孩子,蓮姐兒眼中蓄淚,「嗯!我聽話,我幫娘種田、養雞崽。」

        「妳……」還是去寫字吧,別想著玩。

        「不用妳做,我來。」聽著兩個小娃娃的話,男子翻身一正坐,忍不住擁住泫然欲泣的蓮姐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6 05:30 PM 編輯

【第三章】 形同一縷幽魂

        「你行嗎?」

        麥浪滾滾,一片金黃色,陽光不大,正是收割的好天氣。

        等到冬季的麥子收了之後,旁邊一畝大的田地種上綠油油的秧苗,翻地再下點肥、開溝灌水,今年的稻子又要種下了,養好了莊稼,風調雨順,這一年又是豐收年。

        一個大男人手拿大鐮刀站在麥田間,模樣是挺像樣的,頗有莊稼漢的樣子,可那握刀的架勢叫人憂心,懷疑他是要割麥稈還是上陣打仗?

        他眼神凌厲、殺氣騰騰,讓人遠遠就能感受得到他渾身散發出的氣勢。

        撐著一把傘,羅琉玉翻了翻白眼,不知該笑還是撫額嘆息,她是請來一位祖宗或土地公坐鎮,明眼人一看就曉得他沒下過地,連割麥要彎腰也不懂。

        「沒試過,但凡事總有第一回。」看到耿家兄弟俐落的揮刀,一下子就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他也有摸有樣的捉起一把麥稈,揮舞鐮刀一割。

        看得出不太熟練,甚至是笨拙的,可是幾回後,他捉到手感,割得也快了,慢慢地追上去。

        只是他的傷尚未好全,再快也快不了多少,別人來回抱了十幾綑麥穗出來,他還割不到一半。

        即便如此,他仍然賣力的揮刀,汗水濕了他的背,從額頭滴落,他的手臂滿是麥葉劃過的紅。

        「別逞強,適可而止,真要不行就歇一會吧,我這兒人手足,不怕耽誤這一點。」要是他暈倒在田埂間,她還得讓人把他拖回去。

        他斜睨女子一眼,「我可以,妳回屋子去,別把自己曬黑了。」

        「我有傘。」羅琉玉指著特製的農用傘,這是她畫了圖再讓二牛做出來的,以青竹為骨,有別於一般的油紙傘,傘面很大,一次能遮七、八人。

        「還是容易曬傷,農地的事,女人不要做。」有他在,不會再讓她勞動一根手指頭。

        羅琉玉一聽就樂了,這男人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還管起她來了。「我忘了問你,你叫什麼名兒?」

        女人不務農?

        難道那耿家那幾個閨女、婆娘不是女的?

        真要說起來,人家幹活還比他能幹呢。

        他一頓,目光幽幽,吐出一個名字,「謹之。」

        這是他的字。

        「姓呢?」來路不明的人,她總要問清楚。

        「于。」這是他母親的姓氏。

        眼前瞳眸深邃的男人,正是眾人皆以為已死的虎威將軍陸東承,追封他的聖旨還擺在陸氏祠堂的正中央,新漆已乾的牌位就在聖旨旁,他父親、兄長以及陸家戰死的先祖一字排開。

        他還活著,卻是個「死人」。

        皇上給的是「追封」,是死了才有的封賞,若是人未死,便是欺君,不然也是逃將,未經皇上的允許,私離營區,亦是死路一條,形同叛國。

        更何況,他覺得下屬刺殺自己一事肯定不單純,說不定背後的惡狼就躲在朝廷中,若讓對方發現他沒死,不知道還會再使出什麼招來對付他,甚至有可能連他珍視的家人也遭殃。

        陸東承有苦難言,無法與妻小相認,只能以另一個男人的身分留在他們身邊。

        除非他能查出是誰想要他的命,並將確實證據呈上御前,讓真相水落石出,否則他就得繼續躲躲藏藏、見不得光,活得似溝渠裡的老鼠。

        「于謹之……」羅琉玉搓了搓下巴,笑著調侃,「和你的外表不符合,你這模樣就該叫曾大熊。」

        一副熊樣,毛茸茸的。

        羅琉玉最看不慣的是他豬鬃似的鬍子,在他養傷期間,她一直想替他剃了鬍子,可他躲躲閃閃的,堅決不從。

        兩人僵持不下,他跑,她就追,一把剃刀形同殺豬刀。

        莊子附近的人不時見到兩道追逐的身影,其中一個氣惱、一個求饒,叫人莞爾一笑。

        「你要是樂意,叫我熊哥也成。」他反過來調戲她,神采奕奕的眸子染上些許笑意。

        「呸!佔我便宜,你哪來的臉皮這般托大,本娘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好好想想如何報答我!」白撿的勞力她自然不會拒絕,只要對方不是江洋大盜和通緝犯這種麻煩人物,來一個她收一個。

        好不容易割完一畝地,陸東承起身拭汗,「今生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讓娘子不吃虧。」

        別人喊聲「娘子」,羅琉玉不覺得怪異,只是稱呼而已,但由他口中喊出,她莫名感覺是有另一層含意,心裡輕蕩了一下。「我沒那麼缺男人。」

        「嫌棄?」藏在他鬍子底下的嘴角往上揚。

        「是看不上眼。」她沒有迂迴,直接了當道。

        「人不可貌相,不能以我的外貌來做評斷,美玉藏於礫石中。」想親近妻兒的陸東承自我推薦。

        「那也得是塊美玉呀!像你這般粗糙,怎麼配得上如花似玉的我?咱們別在汙泥中養蓮了,你就是上不了檯面。」她明著打趣,實則拒絕,看似調侃,卻暗藏機鋒,她直覺眼前的男人不簡單,離他遠一點才不會惹禍上身。

        聽著她不害臊的自誇,他呵呵笑出聲,「肥土種好花,想要花兒開得豔,泥土很重要。」

        一聽他話中帶話的暗示,即便見多識廣的她也難免面紅,「不要臉,你吃糞去。」

        口頭上吃她豆腐,他還真敢呀!也不想想數日前還奄奄一息,這會兒倒是生龍活虎,老牛妄想吃嫩草。

        羅琉玉犯了和女兒一樣的錯誤,從一把鬍子來評判人的年紀,在她看來,于謹之應該是三十好幾了,一個糙漢子也想攀上枝頭摘花,太不自量力了,小心摔得他滿頭包。

        「糞也是肥料,灑在地裡種糧食,一收了糧,輾成米麵,妳還不是……」吃下肚。

        「閉嘴,不許再說,專心幹你手上的活!」他想噁心誰呀,她田裡的肥料用的是有機肥,才不用糞便。

        去年稻子一收成後,她種油菜花也是為了養地,割了油菜籽的菜梗、菜葉是很好的肥料,放在土裡腐爛了便是肥料。

        而後,她讓人挖了個大坑,將平時吃剩的菜葉、雞骨頭也一併丟入,再養上蚯蚓,十天半個月翻一次土,也就七、八個月方可熟成,連土帶蚯蚓往地裡一灑,一年的養分就有了。

        所以她不怕地不肥,又種稻、又種麥,種油菜花的同時還能種些蘿蔔、大白菜、馬鈴薯和黃豆、花生等。

        糧食方面是不愁,她一家三口人,加上二牛、三桐、四喜幾個真吃不了多少,去年收的稻子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能吃到年尾,儘管二牛、四喜兄妹倆的食量大得驚人。

        因為收成不用再往將軍府送,因此囤積的量比往年多上數倍,畢竟莊子裡的人不多,不像將軍府連同主子和下人就有百來個,還要送一些給親戚,做做面子,救濟族親。

        雖她和將軍府沒丁點關係了,先前秋收一過,將軍府的管事居然厚顏無恥的要來運糧,還說每年莊子的糧食本來就是要供給將軍府的,他年年來拉,怎麼就不給了?

        羅琉玉一聽就氣笑了,讓人連牛車帶人給轟出去,只留下三頭牛耕田,陸家人吃了她幾年糧食也該給銀子,她用牛來抵是天經地義,真要仔細算,她還吃虧了。

        後來陸二嬸帶了一堆家丁來討糧,大言不慚道莊子產的糧食全歸陸家所有,年年都如此,誰想霸著都不成。

        羅琉玉不耐煩應付她,直接告上京兆府衙門,指控陸家人買糧不給錢,強取豪奪。

        京兆尹派人一查,發現果真連著數年羅琉玉沒收到一文錢,妄想侵佔的陸二嬸偷雞不著蝕把米,反而要付出五百兩補償。

        為此陸家人鬧得雞飛狗跳,還想使陰招從她身上討便宜,她一不做二不休,把半夜摸進莊子的黑衣人全打斷了腿骨,再串粽子似的把人丟在將軍府門口,每個人臉上用硃砂寫著—— 再來、殺。

        陸家人有膽色的全死在戰場上,像二老爺陸建生還有二夫人賈氏是惡人無膽,一見到一地呻吟的黑衣人便嚇到腿軟,再也不敢覺得羅琉玉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娘子,綠豆湯涼了,要叫他們來喝嗎?」開口的是三桐,她指了指旁邊提著一口大桶子的四喜。

        十幾個壯丁、五十畝田地,大概要割三到五天,再曬上個數日,這一季的麥子也算收完了,這還是天公作美的情況。

        羅琉玉不會種田,但她敢花重本,不怕沒人來耕種,從買種、育苗、播種、施肥、灌溉到收成、入倉,她是一根指頭也沒動過,全憑一張嘴,她一開口就有人做,還做得比她想像中還好,在將軍府當看人臉色、受人欺壓的小媳婦,還不如今日全靠她吃飯的地主婆。

        原本她還想再買地,但京城附近的地不好買,大多在達官貴人手中,或是皇家莊園、溫泉園子,當年她爹還是太傅,仗著和皇上親近才能到這塊土地和莊子,幸而後來給她當嫁妝,才沒被收了回去。

         「喊人吧!將軍不差餓兵,我讓你們煎的大餅呢?」

        山上長了不少野蔥,剁碎了和在麵團裡充滿香氣,下油鍋一煎就滿室生香,叫人聞了味道就想吃。

        「在這兒,娘子。」另一籮筐一掀開,堆得滿滿的是比人臉還大的香蔥餅,孩子吃個半片,女人吃上一片也就飽了。

        「嗯,煎得不錯!」羅琉玉拈了一小塊試味道,焦香焦香的,就是這個味。

        三桐高聲一喊,耿家人走得快,見著大餅、綠豆湯就像見到祖宗似的,爭先恐後的伸手來取,然後走到樹底下大口吞嚥。

        平時米飯、麵粉他們捨不得吃,要等到逢年過節才會上桌。

        而前一世,生在南方的羅琉玉以米飯為主食,吃不慣高粱和玉米磨粉的餅食,因此她的地裡不種這兩樣。

        其實京城周遭很少人家種稻,因此夏短冬長,雨水不豐,水質也不好,京裡的白米是從江南來的,尤其珍珠米是一石難求,全送進宮裡,平常百姓是吃不到。

        羅琉玉算是得天獨厚,她的莊子距離皇家別院不到一百里,那邊有條河匯聚了山上的雪水,水算甘甜而無雜質,可以生飲,這河水順著山勢走向流經她的田地,所以她的地年年產米,口感不下江南良米。

        這也是陸家想強佔她這莊子的原因之一,一是省下買糧錢,二是能吃上香糯的好米,畢竟不要錢的好東西誰不想要。

        「喝碗綠豆湯。」

        一碗八分滿的綠豆湯送到眼前,羅琉玉看了長滿繭子的大手一眼,由鼻孔輕哼,「借花獻佛。」

        「那也要有誠意才是。」有心為上。   

        「你坐離我遠一點,不要靠過來。」她作勢揮手,嫌他一身汗臭味。

        「天熱,回去吧!」瞧她曬得鼻頭都紅了,陸東承催促。

        「這是我的地,我得盯著。」她不是不放心,而是喜歡看整片作物被收割的豐收情景,聞著青草味,輕風吹來,打個盹,她如今過的是過去嚮往的退休生活。

        「我幫妳看著,不會缺斤少兩,兩個孩子在莊子裡,妳總要回去看看。」他放不下兒子、女兒,他們還小。

        羅琉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陸東承眼神閃爍,坐在她椅子旁的草地,「救命之恩重如山,我的命是妳的。」

        沒有她,恐怕這會兒他真的已不在人世了。

        「你到底是誰?」她總覺得他身上有祕密。

        「于謹之。」他回答得很快。

        「我指的是你的身分。」每個人都有他的來處,不會憑空出現,尤其第一次見面時,他那一身足以致命的傷,顯示著他的經歷不單純,雖然至今他沒給她添過麻煩。

        「我的身分是為妳幹活的人。」如果可以,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這一生他欠她太多。

        這人口風真緊!羅琉玉皺眉,又問︰「你沒打算離開?」

        「目前無此必要。」他還沒查清暗中害他的人是誰,而且他也需要一個絕對隱密的落腳處,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多陪陪他們母子三人。

        「你不會是賴上我了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她還真是搬石頭砸腳,自找麻煩。

        看到她後悔不已的神情,陸東承輕聲一笑,「為什麼妳要和離?」

        一怔,她眸光微冷,「為什麼不和離?不和離便是被休,我為何要便宜別人?他們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還想啃我的骨頭,貪心不足的人天理難容,從前被他們吃進去的,終有一日我要他們都吐出來。」

        「那,妳恨妳的丈夫嗎?」因為她的男人不在,她一名弱質女流才需要獨自應付群狼環伺的危機,是他未盡人夫、人父的責任。

        「我不言死人的對錯。」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畫上句點的一生就不用再議論這些,於事無補。

        「如果他沒死呢?」他試探地問。

        「與我何干,那是陸家的事。」一別兩寬,各自婚嫁,和離書上是這麼寫的,她和前夫從那一刻起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

        「可那和離書不是他親筆簽名的,不算數。」他語氣略微揚高,顯得激憤,他和妻子間的事,豈能由別人作主?

        「那是他親二叔,而且我也不容許別人欺辱我的女兒。」當時她若不走,只會受更多的攻訐,甚至死在他人的算計之下。

        羅琉玉匆匆忙忙地往城外的莊子搬,為了是防陸建生狗急跳牆下毒手,讓他們娘仨都走不了。如果只有她一個人,也許她會留下來再搏一搏,反正她有靈液在手,緊急的時候可以救急。

        可是多了兩個孩子,她沒把握護他們周全,她不能拿他們的命來賭,唯有離開才能解開困局。

        再者,京城中與陸建生往來的人甚多,她佔不到半點上風,還有可能處處遭到打壓,下場淒涼,因此當機立斷先擺脫陸家的掌控。

        等京城人漸漸地遺忘陸家還有長房子孫,她再悄悄地潛入反擊,年哥兒有一個來自異世的娘親為他撐腰,不用靠著陸家也能在京中立足。

        「真可惡,他竟連孩子都不放過。」他的親二叔呀!當初可是哭著喊著說對不起他,百年後再向他的父兄磕頭賠罪。

        他說,他不是有意讓侄子代叔出征,只因他的腿斷了,馬都上不去,如何奮勇殺敵?

        他還說,他也想為國爭光,報效朝廷,可是力有未逮,等他腳傷好了便和侄子換回來。

        當年陸東承信了,還勸慰二叔不要急,好好養傷,一年後再交換,讓二叔把身子養好了才能血戰沙場。

        只是一年過去了,他沒等到人。

        兩年、三年過去,二叔還是沒來,那時他也知道,二叔永遠不會來了,他被騙了。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二叔不僅貪生怕死,還喪盡天良,苛待他的妻小,私下做了不少喪德行徑。

        「于謹之,你是不是關心過度了?」見他面露悲憤,羅琉玉總覺得怪怪的。

        「叫我謹之就好。」聽見她的問話,他吃了口餅,又配一口綠豆湯,企圖轉移話題。

        羅琉玉掃了他一眼,「你這自來熟是先天養成的,還是後天學壞的?說好了,我跟你不熟。」

        都和他生兩個孩子了還不熟?陸東承在心裡嘆息,儘管做了五年多的夫妻,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年。

        「沒事兒,處著處著就熟了。」

        「但我不想和你太熟。」她總覺得怪異,有種風雨欲來的不安,彷彿此時的平靜是假象,令人招架不住的狂風暴雨隨即而至。

        「妳需要一個男人。」她獨自養孩子太累了。

        「你?」她一啐。

        「我有什麼不好?我會把妳的孩子當親生的看待。」再說那本來就是他的孩兒。

        她呵笑,「大叔,你一把年紀吃嫩草不太好,牙口不好就多喝水,別惦記著鮮嫩的芽兒,小心噎死你。」

        「我才二十三歲。」他咬著牙反駁。

        羅琉玉笑出聲,「二十三歲?那你是跟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怎麼這樣想不開?提早先老起來嗎?」

        「我不老。」他只是鬍子未剃,遮住了俊逸的面容。

        「是不老,不過我也不是不挑的人,想當我的男人一要俊,二要俏,三要人品,四要風度,五要多金、六要溫柔體貼、七要風趣、八要寵妻、九要顧家、十要事事聽妻言,你能做到幾條?」她重生一回不是給人做糟糠妻的,做不來以夫為尊那套。

        既然嫁過一回了,這回就別再勉強,雖然她毫無為人妻的想法,不過婚姻真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嫁對人住福窩,反之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前一世她經手過不少家暴案例,受虐婦女、小孩總是一再吞忍,直到忍無可忍,才會向外求助,可是一回頭又原諒家暴者,再一次陷入惡夢中,周而復始,無可自拔。

        聽著她吐出的一條條要求,陸東承為之咋舌,十分慶幸自己在之前娶了她。

        「妳確定妳在擇夫,而不是難倒天下男子,能做到這些的有幾人?」

        「所以說,你別痴心妄想了,早早啃紅薯去,本娘子天生麗質,貌如天仙,你是墊十塊豆腐也高攀不上。」

        陸東承是好笑又好氣,笑她的自吹自擂,用軟刀子將人逼退,又氣她有眼無珠,自家夫君站在面前居然認不出來,只是笑過、氣過了,又有些難過,若他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邊,她也不用豎起滿身刺來提防每一個靠近她的人。

        「于謹之,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一旦你危及我和我的孩子,我會要你立即離開。」她的善良是有限度的,不會為了救別人而賠上他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無私奉獻。

        聞言,陸東承面上一凜,一口吃掉手中剩餘的大餅,「婉娘,我不會讓妳和孩子有事,即使一死也會護你們周全的。」

        她怒斥,「婉娘是你能叫的嗎?別給你三分顏色就得寸進尺,我真要發起火來,你承受不住。」

        看她怒色滿面,陸東承眼眸一暗,他還是太心急了。「我去割麥子了。」

        「哼!晚上少吃一碗飯,不許給他肉吃,吃菜清胃,給他吃水煮青菜,不加油鹽。」貓也有爪子的,他最好少惹她。

        他足下一頓,苦笑,娘子的報復心真重。

*             *             *

        「娘、娘,我爹長什麼樣子?」也不知哪根弦搭錯了線,一大清早,蓮姐兒心血來潮,一蹦一跳的問起親爹的長相。

        「妳爹的模樣呀……」天曉得是圓是扁,她根本沒見過,一穿越過來她就是兩個孩子的娘,沒半點原主的記憶,她也想叫老天爺送面「時光回溯鏡」,讓她看清楚原主的過去,方便她融入這具軀殼。

        「娘,妳不記得了嗎?」她有些失望,沒了嘻嘻哈哈的笑臉,人家有爹,她為什麼沒爹?她也想多知道爹的事情。

        「妳爹長得一點都不好看,青面獠牙、豬鼻子,一對招風耳,兩隻罩子眼,面醜嘴大酒缸肚,雞爪牛腿魚尾巴……」羅琉玉有些鬱悶,張口沒好話。

        「嚇……好嚇人……」她怕怕。

        蓮姐兒嚇得摀臉又捂耳,面色發白的拍拍小胸脯,這還是人嗎?

        「還好妳長得像娘,不然真走不出門見人,恐怕道士見了都要舉劍來收妖了。」羅琉玉越說越樂,小孩子真好騙,三、兩句話就信以為真。

        蓮姐兒點頭如搗蒜,抱著娘親大腿不放,「嗯、嗯!還好我像娘,爹太可怕了,我不要像他。」

        「是呀,現在妳知道娘多可憐了吧!每天面對妳爹要強顏歡笑,還要稱讚他是天下第一俊,真是太為難人了。」反正人死不能復生,她說再多,對方九泉之下也聽不見。

        「幸好爹死了,娘不用說假話。」沒爹也沒關係,有娘就好,她的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是呀!幸好他死了,不然我們蓮姐兒就嚇死了,娘會傷心,淚流如海。」沒丈夫的女人最清心,不用侍候公婆,對丈夫言聽計窮、百依百順,更不必應付那些叔伯妯娌、姻親族親,九大姑、八大婆永遠自我感覺良好愛管閒事……還有她看的小說中最常出現的表妹,大多不安好心,眼高於頂,是表嫂們的天敵。

        「嗯!我好怕,娘抱抱我,以後我不要爹了……」娘流好多眼淚,會淹死人的,她要保護娘。

       蓮姐兒伸手要娘抱,但羅琉玉尚未彎下身,她的小身板轉眼往上飛,最終小小的身子坐在一隻臂膀上。

        「咳、咳!妳在跟蓮姐兒胡謅什麼,她爹是朗朗君子、豐神俊朗、劍眉星目,人如明月般溫潤清雅、身姿若松……」說著誇讚自己的話,陸東承面皮不自覺紅一片。

        「夠了、夠了,說得好像你真見過本人似的,我家孩子心性單純,把那些話本子上的用詞一鼓腦原封不動的照念,你才別胡說一通,你又沒見過他,哪知道什麼豐神俊朗。」

        「但妳也形容得太離譜了,看兩個孩子的容貌,會有青面獠牙的爹嗎?」她到底有多恨他呀,把他形容成從頭到腳沒一處長得像人。

        「變成厲鬼不就像了?他是橫死的,連屍首也找不到,陰曹地府的一縷幽魂能有多好看?」孩子他爹生得好壞也與她無關,天人永隔,今生今世難聚首。

        「妳怎麼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以前的她溫婉可人,見人三分笑,從不高聲謾罵,安安靜靜的性子,不與人交惡,總是不傷和氣,用淺淺一笑化解干戈。

        而今她似乎變了一個人般,口齒伶俐、言語鋒利,以往的隱忍不再,對人、對事直來直往,誰敢欺她一分,她就還人十倍。

        或許,他並未了解真實的她,畢竟兩人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過去他們都以為能長相廝守、白頭到老,故而未去在意是否離別,等到身不由己時,卻來不及後悔了,匆匆的相聚也就那幾日,接著是漫漫無期的相思和等待。

        「你認識我?」羅琉玉秀眉一擰。

        他輕咳一聲,故左右而言他,「我和……呃,妳夫君是同窗,我們相識已久,他曾提過妳。」

        「你也在國子監?」她輕嗤,有些不信。

        陸東承嗆了一下,「曾經。」

        「一個書生怎會被人砍成重傷,倒在山野?」她嘲笑他編也編得讓人信服,別漏洞百出。

        「後來我入伍從軍了。」他說的是自己的經歷,不論被迫或自嘲,拿筆桿的手都沾滿了鮮血。

        他殺人了。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惜、惶恐無助,到最後都麻木了,只知殺殺殺……

        戰場上,敵人不死,死的便是自個兒。

        為了活下去,他不停地殺人,原本連殺雞都不敢的文人淪為鐵血將軍,在戰場上,十來歲的孩子都得殺,他若不殺他們,這些孩子會長成食人老虎,反過來撲殺放他們一馬的將士。

        每天一睜開眼,面對的都是成千上萬的屍體,一具具、一堆堆,鮮血把大地覆蓋,再無一絲綠意。

        「你是逃兵?」

        他愣了愣,眼露苦澀,「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不算是?」

        她最討厭這種模稜兩可的話語。在她初當檢察官的那兩年常落入這樣的坑裡,精練的律師最擅長鑽法律漏洞,一句話或一個字便能扭轉乾坤,讓原本快定罪的犯人無罪釋放。

        「在兵籍上,我是死人,因此即使我回去了,也沒有地方接納我這個人。」所以他不是逃兵,但比逃兵更慘,他根本不是個「人」。

        「等等,所以說,你是幽靈人口?」人還活著,卻被註銷了身分,她記得聽人提過這種情況,他若想恢復身分,除非再回原籍申請恢復籍冊。

         「幽靈人口……」他喃喃自語,覺得這個詞真貼切,他不就是幽幽蕩蕩在人世間,在親朋好友眼中他已是一抹幽魂。

         「你有仇人吧?」羅琉玉不安的問,想到他當初的情況,還是忍不住一探究竟。

        「不知道。」他的回答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羅琉玉一聽都想抓住他的雙肩用力搖晃他了,他是石頭腦袋嗎?「為什麼不知道?你可是差點死了!」

        「還沒死,不是嗎?」

        他墜崖後並未直落谷底,正好山壁長了一棵巨樹,巨大的樹冠接住他。

        樹上長了紅色的果子,他撐了三天才找到下去的方法,但手和腳被凸出的尖石刮傷,血跡斑斑。被自己的弟兄追殺,為追查真相,他並未現身,悄悄找了父親生前的親信,想藉此打探營中的情況。

        誰知消息走漏,處處是敵人的眼線,他和那名親信遭到圍殺,親信拚命殺出一條血路,讓他有機會逃生。

        情急之下,他搶了一匹馬,逃入深山之中,東躲西藏,想甩開敵人的追殺。

        就這樣躲躲藏藏,他終於打聽出一些線索,得知一切陰謀似乎和兵權有關,他們父子忠於皇上,不受收買的氣節擋了某人的路,所以他們必須死,給那些人讓路。

        「你這是在自我解嘲嗎?還是怪我多管閒事,如果知曉你是個麻煩,我絕對不會救。」好人做不得,善有善報全是騙人的,她就是被自己坑死了。

        「但妳救了。」他說不出滿腹的感激,冥冥之中他命不該絕,兜兜轉轉又繞回原點。

        「你沒瞧見我臉上寫著四個大字—— 悔不當初。」

        他露齒一笑,看得出眼中的光亮,「這代表咱們有緣分。」

        「是『猿糞』吧,還是很臭的那一種。」現在她一腳踩上,臭氣薰天,用再好的香胰子也洗不去一身臭味。

        「婉娘,妳太激動了。」她一副要咬死他的樣子,戾氣真重,他看了都有幾分心驚膽跳。

        「不許叫我的名字,把孩子還我。」羅琉玉覺得頭頂快冒煙了,兩手一伸想抱過孩子。

        「還是我抱著,妳情緒不穩……」他身子一閃,怕她傷到女兒,好言相勸她冷靜點。

        他不勸則矣,一開口便讓羅琉玉感覺不是滋味,她是孩子的娘,他憑什麼來搶,還一臉理所當然,好像孩子也有他一份,他在保護孩子免受親娘的傷害。

        「于謹之,你還想在莊子待下去嗎?」她不搶了,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他,面上寒霜陣陣。

        見她真發怒了,他知道自己的行為過分了,訕訕地將孩子送到她面前。「婉……陳娘子,妳看蓮姐兒笑得多開心,妳放心,我不會在莊子停留太久,將危險帶到你們身邊。」

       他寧願自己傷心,也不會傷著他們任何一人。

        「娘,好玩。」對於剛剛被舉高高,蓮姐兒笑著拍手。

        「等妳被賣了就不好玩了。」羅琉玉接過女兒,往她鼻頭一捏,全然不在意身側的男子。

        「為什麼要賣蓮姐兒?」小女娃還一臉好奇的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娘沒銀子。」她裝窮。

        「我有。」陸東承一說,養家活口本是男人的責任。

        「你要給我?」她斜著眼一瞟。

        「我給……」他驀地臉一紅,這才想起身上只剩幾兩碎銀,他的銀子存在錢莊,要用他的印章才能取款。

        或許他娘在過世前便已看出二叔有不軌之心,將長房的私產悄悄轉移,過在他名下,只留下少數財物迷惑他人的眼。

        可是如今他不方便去取出,印章還藏在長房的書房裡,除非他偷偷潛入拿回。

        他想把那些私產交由妻子全權處理,畢竟二叔不仁,他又何必顧忌對方的感受,長房的一切是他爹和兄長用命換來的,只是這麼做難免會為妻子帶來禍事。

        為了一點點家產,二叔都狠心地趕他們出府,先是大嫂和兩個侄女,而後是他的妻小,甚至還想潑髒水敗壞他妻子名節。

        若是讓二叔曉得婉娘手中握有長房的財產,恐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它,心思不正的人永遠也不會走正路。

        陸東承耳根子發紅,他想給妻子養家銀子,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如今比她還窮。

        「給什麼?口袋空空還敢漫天虛言。」男人的話信不得,十句有八句是信口開河,還有兩句是水中月,看得到,摸不著。

        「以後補給妳。」他逗著女兒,順手掏出之前給她編的草編蚱蜢,眼睛卻看著孩子的娘。

        「不用,我們非親非故的,不好接受銀兩的饋贈,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閒言閒語。不過你罩子放亮點,別把你仇人引到莊子上來,我們這兒不是女人便是小孩,沒法替你擋刀擋劍。」她醜話說在先,讓他好好斟酌。

        「妳不要我的以身相許,那我就以銀子抵恩情吧,總要兩清。」

        「好,我同意。」以銀子做交易最乾淨俐落,她也怕人家硬塞人情給她,搞得不清不楚,好似她硬討的。

        「不過我的傷並未好得徹底,恐怕要再叨擾數日。」他看向她腰間的荷包,眼中透露著若有靈液妙藥,他會好得更快之意。

        不過羅琉玉只是裝作聽不懂,壓根沒有要拿出靈液的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30 01:05 PM 編輯

【第四章】   陸二老爺鬧上門

  「娘子、娘子,不好了,陸家的人又來了,陸二老爺帶著一群人來勢洶洶的到了莊子前,指名道姓要找娘子,這次人數眾多,是上回的兩倍,現在是二牛和四喜在擋著,可我們應付得了嗎?」三桐急匆匆來報。

  二牛、四喜是直性子的人,腦子不靈光卻有股傻勁,誰給他們吃飽飯就聽誰的,在遇到羅琉玉後,兩人一根筋的認定她為主,誰來收買都雷打不動。

  面對黑壓壓的一票陸家眾人,兄妹倆面無懼色,一人抱著一根腰粗的橫木擋在最前端,在主子沒點頭前,誰也不能擅進莊子。

  為了以防陸家人時不時的騷擾,羅琉玉花了百兩銀子砌了牆將整座莊子圍了起來,牆高兩丈,前後院各留一道門,平時是閂上的,農忙時才會開啟前門,讓耿家人進出。

  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羅琉玉為了有備無患,一開春便讓人上山砍了不少樹木,她讓人特別挑選過,每一棵都比成年人粗壯,長度足有兩個男人的身長,滿滿的百來根樹幹堆積如山,就在莊子內的入口處。利用地形優勢,有不長眼的人來了就滾上一根,一次壓倒整排人,宛若打保齡球,誰也跑不掉。

  此刻力氣大的二牛、四喜丟起巨木來是一丟一個準,絕不失手,兩人甚至還玩上癮了。

  當陸家的人遠遠一出現,他們兩尊門神也不用人吆喝,自個抱起巨木往門口一站,頓時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本想直接入莊的陸建生見狀,心中亦有忌憚,他怕被木頭擊中,那巨木有多重呀,壓在身上只怕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所以他往後站了站,讓侍衛們在前面擋著,這一次他學聰明了,沒有帶中看不中用的家丁來,而是讓侍衛跟過來,這些侍衛可是小有身手,還怕奈何不了幾個老弱婦孺?

  只不過陸家表面看著風光,又有「虎威將軍」的封號,名聲是有了,封賜卻不多,再加上無人在朝為官,其實家底並不厚,甚至是毫無積蓄。

  說到底,虎威將軍只是虛名,沒有俸祿,掛個牌匾是昭顯朝廷對戰亡將士的恩澤,沒什麼實質的優待。陸家二房習慣了大手大腳花用,看上什麼就買,別人有的,他們也要有一份,穿要穿好、吃要吃好,一出門前呼後擁,打賞下人也十分大方,一派大戶人家的作風,半點不輸人,可是每個人都在灑銀子,誰來賺錢?

  自從陳婉娘離開後,他們才驚覺手邊能用的銀子越來越少。

  過去陳婉娘還會拿點私房貼補,他們不覺得銀子少了,一缺花用就從她的嫁妝鋪子拿銀子,或是直接賣掉鋪子,就又有銀錢人帳,但她一走,連帶著把僅剩的幾間鋪子也帶走。

  羅琉玉很機伶,一離開陸家,就將鋪子內的掌櫃、夥計全辭了,把鋪面全租出去,而且為防陸家人伸手討銀子,一口氣租兩年約,降一成價讓對方一次繳清。

  換言之,鋪子兩年內沒有租金可拿,他們若想動歪主意是白費功夫,人家有租約在手,想大搖大擺的訛詐是不可能的。

  上一回來的是賈氏,那時手頭並不緊,還能好商好量,被二牛、四喜的蠻力嚇著,罵罵咧咧,灰頭土臉的走了,雖然還有後續的小動作,但也不敢太過分。

  有過一次的教訓後,陸建生帶了更多的人來,企圖以人多勢眾嚇嚇小寡婦,讓她吐出銀子來,任自己予取予求。

  在看到門口只有兩個人時,他的膽量更足了,十來個侍衛還不能將人打倒,那就該回鄉下種田了。

  「喘口氣,別大驚小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世上沒過不去的坎,不要沒事先嚇死自己,不過是來客,需要這樣如臨大敵嗎?」膽識太差,還要再磨練磨練。

  「是,娘子說的是。」三桐重重地吸了口氣,把心底的慌壓下,對於主子的鎮定,她還秋是相當佩服。

  「跟我去瞧瞧。」她真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作妖,乾脆讓他瞧瞧「農婦」的斤兩。

  別人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

  「等等。」

  手臂忽地被拉住,眉頭微挑的羅琉玉先看向那隻黝黑大掌,再往上瞅一眼手掌的主人。那一臉落腮鬍真是讓人看不順眼,越看越嫌棄,半張臉都是鬍子能看嗎?太傷眼了。

  別給她逮到機會,哪一天把他的鬍子全剃了,在光溜溜的下巴寫上「蠢」字。

  「放手。」真當她是泥捏的土人?她要去教訓人,他來插什麼手?

  「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出面,人家來意不善,還是緊閉門戶不予理會的好。」

  若沒人搭理,鬧一鬧他們自會走人,莊子附近有不少富貴人家的別院,鬧得太凶也會招來非議。

  陸東承不想和親二叔正面撕破臉,終究是叔侄一場,看在他是死去父親的兄弟份上,他不會鬧得與之決裂,頂多不相往來,各過各的日子,但他也擔心被熟人認出來。

  這些年他的變化不大,除了長壯些,個子高了兩寸,大致上仍是昔日那個陸二少爺,文質彬彬被一身血性取代了而已。

  「男女授受不親,你想毀我名節以達到今生無以為報,只得以身相許的目的?」她語氣有點衝。

  他是想以身相許,自家媳婦還需要客氣嗎?只是……

  陸東承眼露無奈的鬆開手,「何必和胸無點墨的三流人士一般見識,莊子往北十里是定南王府的別院,再過去是國舅爺的溫泉莊子,還有李尚書、大理寺卿汪大人的夫人也在城外置產,離此不遠……」

  他言下之意,許多高官貴人都有私產在周遭,陸建生若還要臉,想鬧也鬧不起來,除非他不想在京城立足了。

        「你要我悶聲挨打,眼睜睜看人往我頭上踩?」她要做的到,前一世就不會被同事笑稱是火爆檢察官。

  羅琉玉是麼女,在眾人的寵愛下脾氣不是很好,走驕縱小公主路線,只有在查案子時才稍微收斂。

  當初她剛來時,對陳婉娘的生平全然不了解,所以她低調做人,慢慢地摸索出在這世間的生存之道,以及弄清這朝代的律法。

  等她適應了這裡的生活,融入了這陌生的世界,壓抑的本性就漸漸地顯露出來。

  「我是說息事寧人,忍一時好過意氣用事,不要忘了你還有兩個孩子。」她能衝動行事,但孩子呢?不能因一時的任性而危及他們。

  「所以這是機會教育,人家都打到門口了,我還要忍氣吞聲到幾時?我是陳婉娘,不是陸家的媳婦。」她和離了,是自由身,這些陸家人休想再抬出長輩架子來壓她。

  一說完,她扭頭往外走,陸東承想拉都來不及。

  三桐急忙地跟上去,手上多了一把砍柴刀。

  「你呀!真叫人放不下心……」嘴角一勾,男人緊跟著追上去。

  來到莊子門口,可見雙方人數十分懸殊,不過幾十個人對上屈指可數的幾人,那氣勢還是不差一絲半毫。

  羅琉玉這邊個個凶色攝人,一副豁出去要把人砍成內泥的架勢,震得陸建生的人不敢上前。

  誰都不想死,沒瞧見人家的眼神多凶悍嗎?活脫脫是山上的母老虎下山來,她不張口則已,虎嘴一張是會咬死人的!家有老小的人都得三思而行,主家給的月銀又不高。

  「侄媳婦,咱們是一家人,別自己人打自己人,多難看,平白給人看笑話。」見羅琉玉出來,陸建生擺出一張和善笑臉,想瓦解小婦人的防心,在他看來,這侄媳婦好擺平得很,嚇唬嚇唬兩句還怕成不了事。

  「陸二老爺,你腦子是抽風了還是被牛蹄子踩過,不靈光了?我和你陸家早就不相干了,你來攀什麼親、拉什麼戚?呸你的一家人!往臉上貼金也當不了菩薩。」這人不要臉,那她也不用裝好人。

  羅琉玉說話的當頭,三桐已經搬出一張非常有氣勢的太師椅,羅琉玉贊許的看了她一眼,架勢十足的坐下,這一坐竟頗有幾分山大王的匪氣,讓自以為胸有成竹的陸建生膽子一寒。

  這是怎麼回事?以前連大氣都不敢吭的女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居然一臉冷戾地直視他,眼中透著嘲弄和蔑意。當日她把休書甩到他臉上時,他還以為對方是被逼急了狗急跳牆,難道他一直看錯她了,這才是她的本性?

  「呵呵……瞧你說得生疏,不也喊了我二叔好些年了,咱們別為了一點小事而起衝突,年哥兒、蓮姐兒還是姓陸,是我那沒福氣的侄子僅留的兩條血脈。」她想斷乾淨沒那麼容易,兩個孩子一日姓陸,終身是陸家人,血緣是切不斷的。

  「你也知道你是二叔,是長輩,可你做了什麼?人要缺德諸事不順,壞事做多了連鬼都嫌,你想長命富貴就多做善事,少點算計。」

  被人當龜孫子數落一番,陸建生臉色有些陰沉,「侄媳婦,做人要懂得審時度勢,別把架子抬得太高,小心沒梯子下來,我也是看在已故侄子的份上,來看看你們娘仨過得好不好。」

  「已故侄子」陸東承聽到這話眉頭皺了一下,他看到妻子的冷笑和二叔面上的虛情假意,心裡並不好受,都是他最親近的人,卻因為他的「死」而分崩離析、惡言相向。

  陸東承和羅琉玉不同,他和陸建生在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很多年,那時的二叔尚未成家,會給他買好吃的糖葫蘆,帶他去玩,也會陪他在書房裡練字,亦父亦兄。

  這份叔侄情誼是抹滅不了的,他也曾想過日後好好孝順二叔,只是物換星移,人心易變,父兄一不在,二叔就變了,變得貪婪好財,有極大的野心,他娘一過世就迫不及待地想接手府中中饋,把持著銀錢大肆揮霍,對他的妻兒趕盡殺絕。

  「離了將軍府,我們如魚得水,這個回答你可滿意?」這陸建生根本是黃鼠狼拜年,還當她看不出來嗎?

  「那很好呀!侄媳婦是天之寵兒,逢凶化吉,做什麼事都如有神助,順順當當的,讓人看了都想來沾沾福。」這女人還想過得比他們好,作夢!

  「陸二老爺你這般惺惺作態叫人看了作噁,你少擺出『我是大善人』的嘴臉,假得讓人想吐兩口唾液,你現形吧!蝦蟆精,我看穿你的本體了。」羅琉玉出言嘲諷,毫不留情。

  見陸建生氣得青筋浮動,兩眼突出,像極了青蛙。他從未受過如此對待,尤其是來自小輩的羞辱,「你不要給你點顏色就開染房,陸家好歹是官宦人家,你已經是小老百姓了,憑什麼跟我鬥?」

  「人間自有公道,這京城好歹是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之下,你想血洗我這莊子?」羅琉玉看了看圍在陸建生身邊的粗壯漢子,再瞧瞧自家勢單力薄的幾隻小貓,她都覺得此事不能善了,不拿出真本事不行。

  聽到「血洗」兩字,縱是膽子再大,陸建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他是要求財,不是要殺人,真要大開殺戒他還沒那個膽。「哎呀!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別把二叔的善意給扭曲了,咱們先進屋再好好聊……」

  「免了,你的人品我信不過,有什麼破家滅門的事在這兒提便是,我可不會傻得引狼入室,誰知道你會不會把人斬草除根、毀屍滅跡……」她刻意說得很大聲,空曠的田地回聲很大,將她的聲音傳得老遠。

  盡管離這兒最近的莊子也有四、五里遠,但不乏看熱鬧的人,今日鬧這麼大動靜,好幾戶人家都派人來看情況了,不過沒靠近,遠遠地看著。

  「陳氏,你爹已經不是太傅,無娘家可依靠,你還敢猖狂?」這不受重視的元配嫡女能嫁入陸家是她的福分,竟還如此大逆不道?

  一聽他喚自己「陳氏」,羅琉玉還愣了一下,不知道是指她,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我爹不是太傅,但我奉公守法,並不怕誰,倒是你沾了侄子的光在這兒耀武揚威的,小心壞事做盡,哪日就得了報應。」

  「陳婉娘,你放肆!」被戳了痛腳,陸建生暴跳如雷。

  「陸建生,現在到底是誰放肆?你這小人在我面前叫囂什麼,以前被你們當包子捏的陳婉娘已經死了,你想仗著長輩身分使喚我,那是自找沒臉,我現在不是陸家人,和你陸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好在她當機立斷和離了,要是拖拖拉拉,只怕命都沒了。

  「你……」

  羅琉玉不耐煩的揮揮手,「說說你又想幹什麼,不要轉幾個彎還在原地踏步,我還有事要忙。」

  陸建生哪容得她出言不遜,當他是蟲子看的輕蔑樣,但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硬將熊熊怒火往下壓,「說來我也是給你送銀子來的,二叔聽說你種了一季冬小麥……」

  「不賣。」她一口回絕。

  陸建生眼神一沉,臉上仍笑得如彌勒佛,兩眼瞇成一條線,「你聽聽無妨,又不是不給你銀子,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收了麥子不賣,要吃到何時?這得有幾千石吧,光是莊子上的人吃上兩年也吃不完。」

  「是呀!賣誰不是賣,你打算出多少錢買一石?」價錢合理,她也不介意有人收,反正也是要賣錢。

  「一兩。」他伸手比出「一」,自認已經給得很高了,婦道人家沒見識,哪曉得糧食的價格。

  「陸二老爺這是跟我說笑嗎?一石麥子能磨出近百斤的麵粉,一斤麵粉二十文,你用一兩銀子訛我,太不厚道了。」這還是去年的價,今年又不一樣了,他找冤大頭是找錯人了。

  南米北麥,南方種米、北方產麥,偏偏今年南澇北旱,兩地遭災,收成都不好,糧食嚴重短缺,糧食販子天南地北的收糧,快急白頭髮了。

        羅琉玉也是幸運,種什麼都賺,先前的稻子趕上豐收,除了自用和繳糧稅外,大賺了一百多兩,她也省下飆漲的糧價,不用買米。

  京城的田地稅是一年一收,因此只需繳一次糧稅,剩下的不管種什麼都不用再繳稅,這是皇上的德政。

  也就是說,油菜花、冬小麥全是賺的,扣掉種子錢和給耿家的糧食,光是種地就能賺進好幾百兩。

  誰想得到種地也能致富,遇到對的時機就是財源滾滾,泥土也能變黃金,五十畝的出產是江南米鄉兩百畝良田的兩季收成,比鋪子兩年的租金還要多上兩成,正好舒緩她經濟上的窘迫。

  東北大旱,黃米、大豆、小麥等都歉收,也就馬鈴薯好一點,可是個頭也比往年小。

  今年的稻子剛要下種,就指望冬小麥來補個空缺,因而麵粉的價格偏高,一斤四十文、五十文都有人搶買,好一點的六十文也買不到,得看交情。

  京城裡的麵食類是一片看漲,不少撐不下的店家紛紛關門。

  然而羅琉玉地裡剛收上來的小麥屬於中等品質,早有人開價一石四兩銀收購,預估要賣兩千石左右,就有八千兩的收入。

  難怪陸建生坐不住了,一打探到糧食的價格飆漲,馬上想到羅琉玉,又馬不停蹄地讓人去打聽她的莊子裡種了什麼,一聽到是冬小麥,他的兩眼就亮了,二話不說帶人過來。

  而通風報信的便是與陸家沆瀣一氣的蔡莊頭,他雖然被發賣,但因為有銀子,所以全家人自己贖了身,可贖完也沒什麼銀兩了,之後他四處打零工,日子過得不太好。

  因為有把主家的私產當自己的前科,他想再找莊頭的工是不可能的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做過的事很快就傳遍京城一帶,沒人會用叛主的下人,就怕成為第二個陳婉娘。

  蔡莊頭四處鑽營,可惜太好高騖遠,零工不肯做,兒子、女兒又想吃好、住好的,他愁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回頭找上陸家二房。

  「侄媳婦,今天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你肯我要搬糧,你不肯我也搬,我已經跟人說好了,有多少賣多少,買家等著收貨呢。」陸建生的笑臉一收,露出猙獰面孔。

  「好呀!一石三兩,你給銀子我給糧,你還賺了不少。」她不貪心,一石少賺一兩銀子,算是給他一個人情。

  他一哼,「你是窮瘋了不成,也敢胡亂開價,我給你一石一兩銀子就是最好的價錢了,你別想坐地起價。」

  他這是想硬買硬要,像以往一樣把長房的東西當成二房的,他想取就取。

  過去陳婉娘的嫁妝便是這樣被二房一樣一樣的拿走了,長房的男人都在邊關,護不住妻子,老夫人疼麼兒,任由陸建生胡來,夫婦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仗著長輩的名義將長房的兩位侄媳壓得走投無路。

  長房長媳季氏還有娘家可回,她忍受不住便帶女兒回家,再嫁也是身不由己,因為賈氏上門討要銀子,逼得季氏再一次擇夫,擺脫水蛭般的二房。

  而羅琉玉無處可去,只能繼續忍氣吞聲,盼著丈夫早日凱旋歸來,她的苦難也就結束了,可惜,她最終等到的是丈夫的死訊和一封休書。

  「見到銀子才給糧,否則我寧願一把火燒了,圖個痛快。」目前她不缺銀子,之前積累下來的糧也還能撐上三、五年。

  「你敢——」陸建生雙目一瞪。

  「有什麼好不敢,地就在那裡,不會生腳跑了,糧食我再種就有,可你錯過了這次機會,大把大把銀子的暴利就沒了,要再等下一次的天災人禍不知得等到何時。」這算災難財,但也來錢最快。

  聞言,陸建生眼睛暴瞪,牙根咬緊,笑得像被人狠捅一刀似的。「何必跟銀子過不去,你再降一點,咱們也不是外人,就當是孝敬老夫人的,她老人家可是長房奉養的。」

  人不要臉真的天下無敵,明明拿走了陸家的一切,他是唯一活著的兒子,還向外宣稱是陸家家主,那麼孝順陸老夫人的責任理所當然由他接手,他得了家產,自是該奉養陸老夫人,再說,那可是他的親娘。

  無奈這人的臉皮厚得連木樁子都敲不進去,得了好處還想將老母當成聚寶盆,恣意斂財。

  可陸建生也沒說錯,長房還有子嗣,年哥兒在的一天就代表陸家長房,雖然他娘和離了,不再是陸家媳婦,但他仍是陸家子孫,長房一脈要由他繼承。

  「三兩,我要看到銀子。」她咬死不鬆口,可不相信吐信的毒蛇。

  陸建生呵呵兩聲,眼中一閃狡色,「行,等我把糧賣了就給你,目前我手頭上沒那麼多銀子。」

  「嘖!空手套白狼,你想得也太美了吧。」說了老半天還是不放棄占她便宜,枉費她還想做一回孝媳賢孫,哄哄陸老夫人。

  「你也別怪二叔狠心,死了丈夫的寡婦若沒有男人護著,吃點虧是在所難免。」他笑著一撫山羊鬍。

  「是嗎?」驟地,羅琉玉目光一沉。「二牛、四喜,把人打出去,打殘、打瘸了算我的。」

  「是的,娘子。」他們等很久了,抱著巨木的手都酸了。

  能把手中的巨木丟出,二牛兄妹高興地往人多的地方扔,一排散開的侍衛和家丁像被獵犬驚擾的鴨子似的,慌張得跑來跑去,想躲開拋擲過來的巨木,可是人一慌亂就手足無措,不辨方向,有人往東、有人朝西,你撞我、我碰你的,竟然滾成一團。

  木頭一落下,被打傷的沒幾人,反而是互相踐踏傷了一堆,腳脖子扭了,臉上被踩出好大的鞋印……

  亂成一團。

  「夠了,住手,不許再扔,會扔死人的……」東閃西閃的陸建生在人群中大喊,他頭髮亂了,腳上也少了一隻鞋。

  「不許停,再扔。」這人不一次打怕了,下次還會來。

  「是。」

  沉重的橫木一根一根被拋出,侍衛手中有劍又如何,還不是被砸得棄劍而逃,抱頭鼠竄。

  明擺著是一面倒的趨勢,陸家那邊是人高馬大的侍衛,長了一身腱子肉,可是情形完全是逆轉,從天而降的木頭就夠他們疲於奔命,紛紛想著往哪兒躲。

  附近莊子派來看熱鬧的下人哈哈大笑,有的還拾起手邊的樹枝,野草、麥稈什麼,往邊跑邊叫的那頭扔進去,讓他們喊得更起勁,助興。

  亂就亂吧!一群大男人忒不要臉,欺負女人和小孩,陳娘子為人不錯,平日烤個餅子、炸肉丸子,或是蒸個甜糕什麼的都不忘送來一份,怎麼能任由人欺上門呢!

        他們不好明著幫忙,偷偷弄點小動作阻礙無恥之人的行動也好。

  「陳婉娘,你還不叫他們住手,我是你二叔,陸家的二老爺……」他幾時這般狼狽了,被人當狗打。

  「娘子,給。」三桐笑笑地張開手,手心上躺了一物。

  羅琉玉身後的陸東承看了一眼,眼角輕輕抽了一下,這是一顆白色的鵝卵石,比雞蛋略小了些。原先他不知道做何用途,但是看到妻子開心的笑了,他眼皮跳得很快,似乎有不好的預感。

  「知我者,三桐也。」好孩子。

  「嘻嘻!」她就曉得娘子會喜歡。

  「陸建生,奉勸你一句話,有毒的果子不要摘。」話一落下,她玉足落地,緩緩起身,手中的白色石頭往上拋擲了兩下,似是在試試輕重,然後目光一冷。

  「婉娘……」

  陸東承的手剛一抬起,正要阻止,他有預感接下來發生的不會是好事,但羅琉玉動作更是出人意料的快,咻的一道風聲掠過,他隱約看得見是白光一掠而過,快得讓人來不及仔細看就不見了。

  「啊!」

  慘叫響起。

  一物飛了過來,正想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的陸建生忽地腦門一疼,濃重的黑襲向眼前,他往後一倒。更悲慘的是,一根橫木恰好落下來,好死不死的壓住他的腿,喀喳一聲,是骨斷的碎聲。

  「我、我的腿……」斷了。

  他痛到差點失去意識,又痛到醒過來。

  驀地,一隻女人的繡花鞋往他胸口一踩,壓著他胸口。

  「二叔呀!我這侄媳婦,你還敢不敢認?」羅琉玉由輕而重的輾踩,臉上帶著曼陀羅花般的笑靨。

  「你……你竟敢……」她竟敢動他。

  腦殼發疼頭發暈的陸建生只覺得全身都痛,渾身乏力,彷彿置身天搖地動之中。

  他感覺有濕滑的溫液往下流,腦袋瓜子更沉重了。

  「沒什麼不敢的,你不讓我活,我為什麼要讓你生,把人逼急了,咱們就同歸於盡!」

  看到他血流滿面,羅琉玉想到前一世自己出了車禍的死狀,疼痛也就一剎那,有什麼可怕的。

  此時的她是陳婉娘,亦是鏟除一切罪惡的鐵血檢察官,她的責任是保護弱小,伸張正義,維護司法的公權力。

  「我、我饒不了你……你敢、我要你……你死……」頭好暈,他要死了嗎?

  不!不行,他要活著,絕不能再、再讓那些人笑他貪生怕死……將軍府是他的,他好不容易才鏟除了障礙……

  呵呵!大哥,不要怪我,誰叫你……樣樣比我出色,我不要再活在你的陰影之下,你……你必須死,別人才能看見……我……東承,和二叔無關,是你和你爹太不識時務了……難啃的骨頭……

  咦,東承?

  他怎麼也來了……

  「夠了,婉娘,饒他一命,他若有事,你也會有麻煩的。」面對二叔的慘狀,心有不忍的陸東承輕輕拉開正在氣頭上的羅琉玉。

  「你沒聽他說要我死嗎?」連續殺人犯不會後悔殺人,他們只懷疑為什麼會被捉到,還沒殺夠人。

  「那是氣話,你要想想年哥兒和蓮姐兒。」爹不在身邊,兩人更需要娘的呵護,守著他倆長大。

  想到還小的孩子,她神色回緩,「哼!陸家的,我們已經形同陌路,以後不要再當我是銀子他娘,讓你挖不盡。」

  不思上進,誰家牆角埋銀就往誰家挖,作死!

  「陳婉娘,你好……」被侍衛從橫木底下拉出來的陸建生面如白紙,嘴角有道血絲。

        「我當然好,比你好上千萬倍。」她渾身清清爽爽,不沾一絲塵垢,而他一身的血,膝蓋下面沒有知覺。

  「是嗎?」他陰陰的笑,忿然地看向斷腿,「青影,殺了她……」

  青影……

  無聲無息的,影子似的青色身影像鬼魅一般不知從何處竄出,劍光直指羅琉玉的咽喉。「婉娘,小心……」

  驀地被推開,耳邊傳來血肉被刺穿的聲音,死裡逃生的羅琉玉回身一看,一名身形消瘦的青衣人手握長劍,正一劍扎在于謹之的左肩,透身而出的劍身滴著血。

  「于謹之,你幹麼救我?」她一點也不想欠他人情啊。

  「以身相許……」他的意思是回報救命之恩。

  「誰要你許了,蠢驢!」不知道為何,眼下他那大鬍子也不難看了,看著看著也就順眼了。

  「快走,我纏住他……」他捉著青衣人的手不放,不讓對方拔劍,同時也用身體擋其去向。

  「走什麼走,我還能走到哪去,後頭還有兩個孩子呢!不過我這人最怕吃虧,他給你一劍,我替你報仇。」原本以為是多此一舉的嗜好,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你說什麼……」報仇?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這是什麼聲音?青衣人震驚地低頭一看,就發現腰腹上插了九枝弩箭,他驚愕到沒覺得痛,只是不解一名農婦手中為何有連弩。

  「奇怪,他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難道不痛嗎?

  話一說完,就見青衣人揚手一揮,九枝弩箭同時落地,他身形一閃,竟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一把泛著寒光的長劍。

  「娘子,那是什麼?」三桐雙眼發著光,一臉垂涎的盯著九連弩,恨不得把它搶過來。

        「有人受傷了,你沒瞧見嗎?還不把人扶進去!」分不清輕重,這下子她存了半瓶的靈液又要沒了。

  「娘子……」她也想要這麼厲害的武器。

  「把人治好了再弄一把給你。」這丫鬟像話嗎?根本是來討債的祖宗,她上輩子欠下的。

  「是,娘子,我立刻來扶……」眉開眼笑的三桐連忙上前,那歡喜的模樣跟見到親爹親娘沒兩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6 09:51 PM 編輯

【第五章】   我當你爹好嗎

  「二……陸二老爺怎麼了?」

  羅琉玉自製的九連弩是由她所喜愛的十字弓改製而來,她閒著沒事以牛筋為弦,桃木為弩身,弩機、弩弓,使用簡單,裝填時間長,比一般弓箭射程更遠、殺傷力更重,更重要的是命中率高,幾乎是箭不落空。

  雖然她個人更偏愛十字弓,但攜帶不便,容易引人注目,因此她改造成更小型、連發的小弩,一次連發省得再填補,也可以更快擊殺威脅她性命的人或野獸,保全自身。

  畢竟莊子就在山腳下,即使山勢不高,也有獸蹤出沒,她有備無患以防萬一,誰也不能預料下一次會發生什麼事。

  譬如一向只會叫囂、手段卑劣的陸建生,他在別人眼中是叫得凶卻無膽的狗,只會依靠父兄、侄子的庇蔭才挺得直腰的軟骨男,居然有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級暗衛,這也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一個幾乎把家產掏空的人怎麼養得起重金禮聘的人物?

  「我哪曉得,他又不是我親爹。」與她無關的人她不會分心去留神,那人的死活干她何事?

  「我是想問他傷得那麼重,會不會有事?」再怎麼說還是他二叔,他沒法不擔憂。

  「死不了。」頂多殘廢。

  「婉娘……」

  「請稱呼我陳娘子。」他是救了她,但不表示他能向她走近,他們倆之間相隔一條大海溝。

  陸東承一滯,苦笑,「陸二老爺若對你懷恨在心,京裡的水又深得很,到時的情況可能不是你應付得了,往後盡量迂迴周旋,明哲保身。」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少來說教,這麼大的傷你要吃多少補品才補得回來?」她心疼她的銀子。

  「我快好了……唔!」他傷口一疼,沒想到又裂開了。

  羅琉玉佯裝一臉驚慌,眼中有歡快的笑意,「哎呀!真粗心,壓到你傷口了,看看,又流血了。」

  陸東承無語問蒼天,她這黑手下得真狠……

  「婉……陳娘子,可否告知陸二老爺的近況。」

  「你想知道?」

  「是。」

  「不告訴你。」

  「陳娘子……」他哭笑不得。

  「還活著。」真可惜。

  「然後呢?」活著有好跟不好兩種,像他人活著卻是個死人,無法活得光明磊落,妻小近在眼前卻不得相認,心中不知道多苦。

  「聽說腦子破了個洞,以後會時不時的發暈、抽痛,突地昏厥,兩腿腿骨也壓碎了,這輩子別想走路了。」這壞人貪婪歹毒,有此下場是大快人心,果然報應不爽,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腦破了個洞?」那人還能活嗎?

  「沒錯!因果報應,誰也逃不過,好好的人不當非要當畜生,能撿回一條命,算他好運。」本來她還有更狠的,可惜沒用上。

  犯了律法而未受制裁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人力未及就由天來收,天理昭彰,萬惡不生。

        「婉……陳娘子,陸二老爺都遭罪了,省點口舌不要給自己招氣受。」她的做法沒錯,人都欺上門了不能不反擊,可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不希望她鬧出人命來。

  她又在他傷口上壓了一下,「你以為他會放過我?」

        「這……」他竟無法回答。

  陸東承很想替二叔說兩句好話,保證同樣的事不會再犯,自家人哪來的隔夜仇,但是他說服不了自己,二叔當時的眼神和語氣充滿仇恨,他是真的想殺了婉娘,不論為財,或是真惱了她,那股殺意強烈到他都感受得到,也是因此他才會深深地憂心。

  「這會兒他傷重得不能起身,這才沒找我尋仇,等他身子好一點了,肯定又會再來找麻煩。」那種厚顏無恥的人不會認錯,反而會找各種藉口推託罪過,認為全是別人的錯。

  「那你準備如何接招,搬離此處?」遠離京城,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來,待他查明無故遇刺的原由便去尋她,他不看重那些榮華富貴,此刻只想和自家妻兒相認團圓。

  羅琉玉笑容古怪地睨了他一眼,「先殺了他。」

  「啊!」他訝然。

  「為絕後患,先下手為強。」等人來殺自己是傻子的行為,一次又一次的提心吊膽,防不勝防,還不如一勞永逸,人一死便一了百了,不用時時擔心殺手何時會破門而入,他們要忍受多久的死亡威脅。

  「等等,你多想想,千萬不要胡來,殺人是要償命的!」陸東承嚇出一身冷汗,她的想法太偏激了。

  「殺人不一定要自己動手,還有一招借刀殺人,久病床前無孝子,你以為他傷得那麼重,他的妻小願意把屎把尿,細心照顧他到咽氣?」要人死的方法有很多種,招招都能死得不知不覺。

  譬如換了他的藥,讓他的傷勢加重,長久下來傷處潰爛,細菌、病毒、敗血症還不找上來,屆時就是藥石罔效。

  還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的兒子,老子利欲薰心,貪圖他人銀兩,兒子會是敬父孝母的好貨嗎?

  只要找個能言善道的人從中加以挑撥,離間父子感情,一段時日後,當兒子的就巴不得父親早死,免得占去他那一份財產,畢竟買藥也要花銀子……

  羅琉玉自認沒有害人之意,可是她也不容許別人有心害她,如果那人不肯罷手,她只有全力反抗,讓對方無力使壞。

  「咳、咳!女人家不好說些不雅字眼,那些……呃,是人家的家務事,兒子不願也可假手下人。」幸虧他鬍子長得濃密,看不出面皮的漲紅。

  「骨肉至親都不肯了,奴僕會用心?這件事先不提,說到兒女,我也有兒有女,要是他再派那個神出鬼沒的青衣人來,我的孩子那麼小,他們逃得過嗎?」為了他們,她沒有心軟的餘地。

  一想到故作老成的年哥兒,嬌軟可愛的蓮姐兒,為人父的護子心油然而生,這一刻的陸東承也有手刃二叔的心了。

  「這事我來辦,你不要動手。」他虧欠他們太多太多,大丈夫自要頂天立地,撐起妻兒頭上一片天。

  她一啐,瞧不起地看看他肩上的傷。「憑你?」

  陸東承面色一訕,「我只是措手不及,沒想到他竟還有一名暗衛,他出現得快如閃電,當下只能如此了。」

  「暗衛?」她暗暗一驚。

  驚覺說漏嘴,他連忙轉移話題,「你那甘露水多給我一些才好得快,才幾滴而已,好得不夠快。」

  「休想。」羅琉玉戒備的盯著他,往後退兩步,護寶似的防著,唯恐他跳起來搶她的寶貝。

  見她一副小氣地主的模樣,陸東承好笑之餘又有點慶幸,終於蒙混過去了。「我的傷好了才能盡一臂之力,要不這半死不活的,若是再有人欺你們母弱子幼,我真要把命丟了。」

  他這條命真的是撿回來的,被那青衣暗衛一劍穿過琵琶骨,命在旦夕,他都不曉得能不能活,劍一拔出,血流如柱,說是用噴的血泉一點也不為過。

  危急之際,她又拿出上回見過的青花瓷瓶,往他嘴裡滴了五滴,然後就怕他一次用完似的連忙收起,節省吝嗇的模樣彷彿是在割她的肉一般。

  五滴甘露水一下喉,他的血果然止住了,傷口處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可是接下來就……沒了,他是死不了,但也沒法下床,病人似的躺在床上養傷,又重覆上一次的遭遇。

  他想她若肯多給他幾滴,想必他的傷已好了一大半,甚至能跟沒事人一樣,連疤痕都找不到。

  可是這個守財奴呀!死也不給,當命般的護著,只求他不死,其他一概不理,僅僅找了個鄉下大夫為他治傷。

  在戰場上廝殺幾年下來,陸東承身上大大小小的新傷舊疤多不可數,可飲了羅琉玉的靈液後,那些原本的傷疤淡了許多,有些居然長出粉嫩如新生嬰兒的新肉。如果多喝一點,說不定就能一點痕跡也不留下。

  可惜靈液真的不多,一天就只有兩滴而已,不管羅琉玉再怎麼使勁擠,那指尖就跟小氣的主子一般,沒有更多動靜,而她還要用來以備不時之需,還要每天滴一滴在浴桶裡讓孩子浸泡,強身健體,存貨自是不多。

  因此陸東承只能自求多福,兩人非親非故的,她肯用靈液救他已是大善,再要求太多可就過分了,這是救命靈藥,用一滴少一滴的,當然要省著用。

  「不行,只剩下一些了,再讓你用就瓶底見空了,我還要留著一些以防萬一。」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曉,有備無患總是好的,不能全浪費在他一個人身上。

  「打個商量,就幾滴,若還能有趁手的兵刃在手上,往後將軍府來的那些人,我一次能解決一大半,無須動用你那兩個下人。」那兩人簡直是人間大凶器,舉幾百斤的木頭如探囊取物般輕鬆。

  那兩人從外表看來和常人無異,甚至是好欺負的那一種,既無一身橫肉又無橫眉豎眼的凶相,放在一群人當中根本不起眼,十八、九歲的二牛是男人,長得高壯些並不意外,起碼看著有些氣力,但是四喜……十四歲的小姑娘渾身上下沒三兩肉,一拳就能敲成肉餅的瘦弱,她哪來的力拔山河的怪力?

  主子怪,養的下人也怪,就連三桐手底下也有點功夫,婉娘是上哪兒買到這一個個能人,她的運氣是逆天的好,叫人好生佩服和羨慕她的好運道。

  不過若羅琉玉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肯定啐他一臉,一開始她想買的並非是二牛、四喜,而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好幫她照顧孩子,還有兩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看著賞心悅目,一個侍候她,一個打雜,可是都快成交了,突然冒出一個咬著饅頭喊餓的四喜。

  她自己明明餓得走不動,還分出半個饅頭給同樣面黃肌痩的二牛,兩人一邊挨打一邊往嘴裡塞東西,看得她於心不忍。

  於是她惻隱之心一起便開價買下了,不過她那時的銀子不多,只能買兩個,再多就負荷不起了,只好忍痛割捨原先看中的嬤嬤和小娘子。

  至於三桐是搭頭,只要兩百文,別看她此時活蹦亂跳的,羅琉玉剛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沒一塊好肉,只剩一口氣拖著,身染怪病沒得醫,只有等死的分。

  當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捉住羅琉玉的足踝不放,羅琉玉掙脫不開,只好把她也帶回府,死馬當活馬醫。

  那時候的靈液不多,也就用了三滴,誰知人就活了,還不到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見狀,羅琉玉更加珍惜得來不易的靈液,不輕易給人用,也就幾個親近的人有此福氣,其他人,她一滴也捨不得給。

  「你真能以一敵十?」看他健碩的臂肌,她微帶懷疑的問,不想找個中看不中用的。

  「像陸家這樣的下人,再來三十個也不成問題。」才幾年而已,府中訓練有素,能上陣殺敵的侍衛都成了養肥的豬,由著人宰殺,陸東承不無唏噓,也有幾分痛心,他父兄還在的時候,滿府皆兵,晨起練拳,虎虎生風,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精兵。

  只是曾幾何時,以武治家的陸家逐漸敗落,真正有血性的下人都跟著主家上戰場,十之八九回不來了,而剩餘的也失去將門的氣節,個個得過且過,仗勢欺人,再無往日的傲氣。

  「那青衣人呢?」羅琉玉心有餘悸,若非她過去一時興起想弄個改造版的十字弓玩玩,只怕那把劍都要刺進她頸項了。

  一瞬間,臨死那麼近,她真是不爽,前世已經死過一回,她可是很愛惜現在的這條小命。

  經此一事,羅琉玉決定一有空閒便多做幾把九連弩,或是研製升級版的十二連發、二十四連發,到時莊子內人手一把,只要惡人一來就連發掃射,她不想打造一支軍隊,但最少要有自保能力。

  一提到青衣暗衛,陸東承吞了活蚯蚓般面有難色,「平分秋色吧!」

  「可你還受傷了。」她指出不爭的事實。

     陸東承黑眸一閃幽光,「這是意外。」

  「技不如人就直說,用不著自我安慰,如果平日勤加鍛練,武藝高強,又怎會輕易中劍?」雖說他是為了救她而傷,但她忍不住打擊他,多一分準備也就多一份保障,高樓非一日促成,也得打底、填石、抹泥、砌磚……一步步漸成高樓。

  「我承認是疏忽了,沒料到他會出其不意向你攻擊。」他原本是擔心二叔的傷勢,這才走神,誰知受傷的二叔竟會有暗衛,還派他來刺殺手無寸鐵的婦道人家。

  令他詫異的是二叔背後明顯有人,更重要的是他認出那暗衛的來處,才會震撼不已。

  每一位皇子在年滿十歲之後都會有自己的暗衛,用以保護他們的安全,其中六皇子的暗衛身著青衣。

  一想到有皇子介入其中,陸東承的臉色就好不起來,他不想往壞處想,可是心裡卻不斷往下墜。

  他一直不解自己為何會遭到親信的背叛,還被追殺,但是今日這青衣人的出現似乎給了他一條線索,一旦和皇子扯上關係都不單純,為什麼二叔身邊會有六皇子的人?他們在圖謀什麼?

  還有,他父兄的死是不是……

  他不敢往下想,越想越驚駭。

  如果連不知情的他都容不下,父親和兄長又怎麼逃得過,二叔他……又在當中扮演什麼角色,他是在父兄死後才和六皇子走得近,或是早就勾結在一起?

  隱隱約約的,陸東承眼中泛起紅絲,裡面藏著苦澀和鋒利,他曾經非常想知曉自己為何非死不可,如今他卻希望自己什麼也不曉得。

  「說到那名暗衛,想不到陸建生身邊有這樣的人手。」當初仍身在陸家時,她可沒聽說過府中有這號人物,要不陸建生早用來對付她了。

  「也許他覺得有需要便養一個。」他知道這話太牽強,糊弄不了聰明人,可又無法明言。

  連他自個都不明瞭的事,又如何向她解釋,等他查明白了,或許還能有個解答。

  只是,這事情能解決嗎?

  「你看我幾歲了?」她指向自己。

  「二十一歲。」他不假思索。

  她十五歲嫁給他,十六生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聞言,羅琉玉眉頭微微一動,原本她是要打趣他,可他回答得太果斷,就連她也是靠猜測,可他卻毫不遲疑的說出。

  于謹之到底是誰,此人實在可疑,有待觀察。

  「我還以為你當我是四歲呢。」

  他失笑,「四歲的是蓮姐兒。」

  「既然不是四歲,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相信你的滿口鬼話?」她冷諷,嘲笑他編得太蹩腳,連四歲孩子都不信。

  被潑了一桶冷水的陸東承暗暗發苦,「這件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你處理得了嗎?」她不屑的一瞟他肩上的傷。

  「多兩滴甘露水的話……」他意有所指。

  「想都別想。」她飛快地摀住腰間,顯而易見的那瓷瓶就放在腰袋裡了。

  「想想兩個孩子,如果我能好起來,他們是不是就少了一些危險?」他以兒女的安危來說服她。

  羅琉玉神情掙扎。

  「就兩滴,不用多,直接滴在傷口處。」他將衣襟拉開,露出要好不好、仍不時冒出血絲的左肩。

  此時的兩人都未意會到男女有別,只有陸東承知情兩人是夫妻,但對沒有原主記憶的羅琉玉而言,他不過是她隨手救回來的男人,一個趕不走、死皮賴臉的米蟲。

  兩個人獨處已經是不應該,還裸裎相見,但有現代靈魂的羅琉玉見慣了,不以為意,沒想過這會名節受損。

  「真的兩滴就好?」她一臉心疼的樣子。

  「就兩滴。」他語氣誠懇。

  心痛了好一會兒,羅琉玉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取出青花瓷瓶。「下次再受傷別來找我。」

  她還想有下次?這女人的嘴呀!不能說兩句好聽話嗎……

  驀地,陸東承的目光盯著妻子高高噘起的嫣紅小口,涎液一吞,下腹莫名地熱起來,腦海中浮現兩人僅有幾次的魚水之歡。

  那時,她會嬌羞地喊他二郎……

         「下流!」

  甩了一巴掌後,羅琉玉氣衝衝的走了出去,甩門聲重得似要拆房子。

  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唯有一臉苦笑的陸東承愁苦地注視自己的一柱擎天,沒處喊冤去。

  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妻子就在身邊,鮮嫩可口,久未嘗肉味的大男人難免心猿意馬,就顯露了最真實的反應。

  自個兒也太不爭氣了,怎麼就這樣把持不住了?這幾年在邊關沒女人不也熬過去了,他沒想過少了什麼,偏偏妻子一靠近,那股幽然女人香叫他情不自禁,忍不住想親近。

  不過幸好她先用了甘露水,而後才發現異狀,否則自己這巴掌就白挨了,得不償失。聽著逐漸遠去的腳步,陸東承面色凝重的看著蜘蛛織網般一縷一縷癒合的傷口,心底的訝異和驚喜被沉重取代,這神奇的甘露水從何而來,為何會在妻子身上,過去未曾聽她提起。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被人發覺她身懷救命靈水,只怕會引來各方爭奪,他一己之力是護不住的,為今之計是死瞞到底,絕不露一絲口風,她的好運道歸她所有,不宜再洩露,而他也會竭盡所能保護這個秘密,不讓妻子成為別人眼中的寶貝。

  靈液滴在傷口比直接服用效果更佳,五滴靈液入口僅有止血作用,補足元氣,並無法使傷口癒合,可這兩滴靈液一滴,傷口像有無形的針線在縫合,又麻又癢,一點皮肉拉扯、黏合的疼痛,生出新肉,穿透的傷竟然找不出駭人的血洞,彷彿不曾受傷。

  不過傷好了,大量流失的血還是沒辦法一時補回來,面色蒼白的陸東承漸感倦意,不自覺的眼皮一垂,睡著了。

*             *             *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臉上癢癢的,似乎有人在玩著他的鬍子,他連忙睜開眼想喝止,入目的是一張精緻小臉。

  「蓮姐兒?」

  見人醒了,蓮姐兒興高采烈的扯扯他的鬍子,「于叔叔,你怎麼又躺床上了?」

  他一笑,目露慈光,「不聽話,所以生病了。」他沒跟孩子說實情。

  「你的身子很不好嗎?」她露出擔憂的神情。

  「是不太好,老是頭疼腦熱。」他逗著她,有女萬事足。

  「你吃藥了嗎?」她摸摸他的頭,一副很憂心的樣子。

  「還沒。」陸東承裝出苦臉。

  蓮姐兒一副大人模樣的拍拍他,「藥吃了,病就好了,你不可以不吃藥,那是不對的。」

        或許是父女天性,自從陸東承來到莊子後,蓮姐兒特別喜歡黏著他,一點也不被他滿臉的鬍子嚇到,還覺得好玩,不時扯兩下就能樂得咯咯笑,還會要他抱著轉圈、騎大馬。

  很難想像這一大一小能玩在一塊,還和樂融融,換成年哥兒是全然不同的態度,他非常討厭莊子上出現一名陌生男人,不僅和他搶娘,也搶妹妹,嚴重威脅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好,都聽蓮姐兒的。」看女兒咧開嘴笑,他的心瞬間柔軟了,化成一灘水。

  「唔!乖,給你糖吃。」她煞有其事的點頭,從繡白兔吃草的荷包中取出一顆三色糖球。

  京城裡什麼都有,有不少外邦使臣來朝貢,帶來異國的特產和種子,不過大多的百姓不識貨,一袋一袋的種子堆到爛也乏人問津,這些因緣巧合下被羅琉玉撿破爛似的全包了。

  其實她也不是很認識這些種子,但因氣候的不同,有的種不出來,爛在地裡,只有甜菜、辣椒、番豆被她種成功了,就在後院的菜園子,為數不多。

  她聽過甜菜能做糖,便試了一下,毀了一大半甜菜後才做出十來斤糖,正好手邊有去年凍在地窖的烏梨、青棗、酸橘、甜柿等果子,一化凍就出水,索性做成水果糖哄哄孩子。

  蓮姐兒一吃就愛上了,而年哥兒不嗜甜,只吃一顆就嫌太甜,要他娘給他做酸甜酸甜的仙楂片。

  兩個孩子各有所好,當娘的便清心了,不用擔心兩兄妹因吃糖而打起來。

  「我不吃糖,你自己……呃,好甜……」一顆糖塞入嘴裡,陸東承的表情和年哥兒剛吃糖的樣子如出一轍,都是眉頭一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彷彿吃的不是糖,而是苦膽。

  「甜吧!我娘做的,不過我只能給你兩顆甜甜嘴,你不能再跟我要了。」她一手按著自己的小荷包,表示她已經給他很多了,不可以再搶她的糖。

  「可是吃藥很苦,我要含著糖,才肯乖乖喝藥。」瞧瞧那護食的動作和她娘多像,這母女倆都小氣得很。

  他莞爾一笑。

  蓮姐兒一臉傷心,「于叔叔,你是大人了,要忍耐,我是小孩子才吃糖,而且我娘才做一點點,三桐姑姑會偷吃,四喜姑姑也喜歡吃,真的、真的不夠分……」

  她一再強調真的,但事實上還有半壇子被她藏在床底下,足夠她吃上好幾個月。可分了就不夠吃,這個拿一些、那個拿一些,很快就沒了。

  「叫你娘再做不就行了。」本來嫌甜的陸東承吃了女兒給的糖,覺得甜得剛好,甜入他心裡,叫人忘憂。

  「不能,娘說甜菜種子才種下,要等上兩、三個月才能收成,于叔叔,為什麼好吃的糖不能天天吃,要省著吃,蓮姐兒好悲傷。」想到沒糖吃的痛苦,她眼眶就紅了,實在太悲傷。

        一聽她這副小大人的口吻,當爹的差點笑出聲,「糖吃太多了會長蟲,牙會掉光,蓮姐兒就會變醜。」

  「我不要變醜!」她大叫。

  「好,不變醜,糖少吃一點,蛀蟲會把牙齒吃光光。」真搞不懂糖哪裡好吃了,甜得膩人。

  「于叔叔,你騙人!」蓮姐兒氣呼呼指著他鼻頭。

  「哪裡騙人了?」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也像她娘,陰晴不定,上一刻風和日麗,一轉身便雷電交加。

  「娘說吃完糖後,漱口或用鹽水淨牙就不會牙痛,娘最聰明了,于叔叔很笨。」她氣得揪他鬍子。

  哎呀!這小丫頭力氣真大,揪得他真疼!

  「不能事事都聽娘的,偶爾也要聽爹的。」他才是家中的支柱啊。

  「我沒有爹。」蓮姐兒搖著頭,她從來沒見過爹,娘說她爹死了。

  「是人都有爹,你是爹娘生的。」他忽地鼻頭發酸,想抱起女兒說抱歉,他回來晚了。

         她塞了一顆糖在嘴裡,甜滋滋的笑了。

  「我爹死了。」

  「他沒……呃,我是說他若沒死,他會跟你娘一樣的疼你。」他會將她寵上天,讓她日日開懷。

  「我有娘就好。」低下頭的蓮姐兒玩起手指,有娘在她什麼都不怕,可是有爹是什麼樣的,她不懂。

  沒有過一天父愛的蓮姐兒不知道父親的意義,三桐姑姑沒有爹,二牛叔叔、四喜姑姑也沒有爹,他們都沒有爹,所以有爹沒爹不都一樣,大家都沒有才公平。

  「我當你爹好不好?」他渴望女兒用嬌軟的糯音喊他一聲爹。

  「不要。」

        「為什麼不要?」陸東承輕撫女兒細柔的髮。

  「我有自己的爹。」她大聲的說道。

  「……」他突然很想哭,女兒心裡還是有他的,別人取代不了……

  但他的感動卻在下一句話中碎成粉末。

  「我娘說我爹沒有鬍子,叫我不要亂認爹,不然我爹九泉之下會死不瞑目。」九泉在哪裡,好不好玩呢?

  「是……你娘說的對。」

  英雄差點淚滿襟,婉娘連這個漏洞也堵上,防他防得不餘遺力,連鬍子都不忘一提。摸著扎手的落腮鬍,陸東承考慮要不要剃了,恢復原來的面目,妻子總認得出自己的丈夫。可是一想到二叔身邊的暗衛以及暗衛背後的六皇子,他立即打消這個念頭,在不能確保妻小的安全前,他還是被人追殺的于謹之,為躲避仇家暫居農家。

  「我娘當然說的對,你不要動不動誘拐我妹妹,你的臉呢?我爹就算死了,我娘也不會看上你,我娘說這是看臉的世道,長得醜就不要出來嚇人!」年哥兒剛好進來,聽見方才的話,連忙罵道。

  哼!醜人多作怪,醜到天怒人怨。

  長得醜……陸東承哭笑不得,他就留了一把鬍子,怎麼就貓嫌狗棄了,連自家兒子都用斜眼瞪他?

  「哥哥。」蓮姐兒笑著牽住哥哥的手。

  板著臉的年哥兒往妹妹腦門敲一栗爆,「你是腦子被蟲咬了呀!怎麼老往鬍子大叔這邊跑,你也不怕被他醜到,娘說物以類聚,醜人才跟醜人在一起,你跟醜人相處久了也會變醜……」

  他真不醜呀!他們那眼睛是怎麼瞅的,他終於明白什麼叫竇娥冤,有這滿臉大鬍子,他此刻有口說不清、百口莫辯呀!

  「真的嗎?哥哥。」蓮姐兒一臉驚嚇,不住地回頭看看哥哥口中的「醜人」,雖然覺得他很可憐,但小腳慢慢地往外移,遠離醜人。

  「娘不會騙人,你看娘離鬍子叔叔多遠,她就是不想變醜。」年哥兒拿娘做例子,可信度直上雲霄。

  「喔!我信娘的。」蓮姐兒點頭點得很用力。

  「以後不要常常來了,要是變成醜姐兒,你哭都沒得哭。」他得意地瞪了陸東承一眼,牽著妹妹往外走。

  一聽,她驚恐萬分,「我聽哥哥的。」

  「五張大字寫完了嗎?娘晚一點要看。」妹妹太懶了,睡得早、起得晚,天天只想著玩,都沒有乖乖練字。

  「啊!我忘了寫,哥哥哥哥,你幫我寫……」

  嗚……她不要被打手板,痛痛……

  「不行,自己寫。」

  「三張……要不兩張,蓮姐兒寫不完啦……」一想到娘的狠心,蓮姐兒嗚嗚地哭起來。

  一看到妹妹哭了,年哥兒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好啦!哥哥就幫你寫一張,一張喔!你不能跟娘說。」

  「嗯!哥哥真好,我一定守口如瓶。」有人幫忙寫,她破涕為笑,嘻嘻哈哈地跟著哥哥離開。

  好什麼好,這孩子還是太天真了,他看過兩個人的字跡,一個端正,一個像蚯蚓,不識字的人都能看出並非同一人寫的,他們的娘只稍瞄一眼就有人要遭殃了。

  這兩個皮孩子。

  陸東承幽幽嘆一口氣。

  唉、唉!

  騫地,他寒毛一慄,他只嘆一聲,怎會有兩聲嘆息?

  莫非有鬼?

  他扭頭一看,看到窗外正探進頭的三桐,她齜牙咧嘴笑得古怪,附帶一枚同情的眼光。

        「我家娘子喜歡好看的,你這副尊容……唉!還是算了吧!別太勉強了,下輩子投胎再看看。」一說完,她將膳食擱在窗邊的茶几上,哈哈大笑的唱著,「癩蝦蟆、四條腿,撲通撲通不跳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30 04:55 PM 編輯

【第六章】   進京逢故人

  時節進入六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田裡的稻子長到小腿高了,等到七月便會抽穗,八月中到九月初就能收割,若天公作美,曬上三日,今年的殼子就能入倉了。

  一旦秧苗紮根,大致上來說除了施肥、除草、捉蟲外,也沒什麼事好做了,只等著秋天收成了。

  可是太閒也會閒出事來。

  天一熱,羅琉玉就待不住了,讓人在背陰的山坳處蓋了一間茅草屋,她一邊避暑,一邊就琢磨著她的九連弩、十二連弩、十八連弩,一個沒注意就做多了,十來把的弩堆放一塊,儼然是小型的軍火庫。

  她想若是陸家那殘廢來尋仇,起碼要給莊子裡的人一件防身武器,自保之餘還能護著旁人,所以她每人發一把弩,配備五十四枝短箭,平時對著樹練射,短箭是能回收再用的,務必要人人熟練。

  只是練連弩也要有天分,三桐不到兩天就上手,箭箭中靶心,絕不虛發;四喜差一點,用了六天,二牛的情形就只要四個字能形容,凄凄慘慘,叫他射樹,他打下一隻大鳥,連弩一射,幾隻兔子跳了出來,咽氣了,兔子身上好幾枝箭。

  這還不打緊,他還真有本事——隔空打牛,真的是一頭牛,他把人家拴在樹下吃草的牛給射了,牛屁股上一排短箭,牛一吃痛就發狂,把看牛的小子頂上天,摔得手斷了,腳也扭了,滿臉是血,惹得一群人圍在莊子門口討公道,賠人、賠錢、賠頭牛,這事花了四、五十兩才擺平。

  而後居然有人來偷水,山上流下的雪水彙聚成河,正巧流過她田地的邊角,她讓耿家兄弟挖了溝渠引水,灌溉整片田地,省了還得排水,整天在田裡忙活。

  誰知鄰家看稻田注滿水很是眼紅,半夜裡把她這邊的田水堵上,另外再挖一條小溝把水引過去,就從她挖了七里長的大渠裡偷水,還從自家的水田中放水給附近几塊田,他從中收取幾十文水費。

  若是真跟她開口要水,河水用不盡,又不是枯水期,敦親睦鄰嘛!予人方便,便是給自己方便,她不會不點頭,還會派人協助管理,讓所有人都能用到水。

  可是偷絕對不行,連知會一聲也沒有,甚至用來賣錢,這是她無法容忍的。

  羅琉玉未出面指責,她乾脆做了道閘門,把渠頭的水截掉,再放乾渠裡的存水,她田裡的水夠用了,管他要不要用水,反正渠道是她的,她有權任性不開閘。

  誰知嘗到甜頭的鄰家莊頭還敢上門叫罵,指責她把水截了,讓大家沒水用,要她趕緊放水。

  羅琉玉覺得自己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吃了虧也不跟人起爭執,還非常有同理心的取出一張渠道製造圖給那人,明白標示要從哪挖,怎麼挖,如何穩固,鄰人的田地離河不遠,也就二十里左右,花上一百兩銀子就有自家的水道,他要賣水給誰就給誰,不用找她商量。

  一聽到要一百兩,氣極的莊頭為之瞠目,他也就想吃兩口豬肉而已,誰還費事買一頭豬回來養,這是本末倒置!但在理字上站不住腳,莊頭氣惱地說了兩句傷人話語後,鼻子一摸走人。

  之後,羅琉玉只讓耿家兄弟每隔一段時日放一次水,不再開放渠道無限蓄水,田裡的用水足夠了便關閘門,渠道內只留沒排光的餘水,想要水的人就下渠排水吧!

  她沒阻止人用水,也不會縱容他人以此圖利,既不得罪人也能收點好名聲,不致於為夜路人點燈還博個臭名。

  水渠是她的,但放水的是別人,人家得名又得利,而她成了踏板人人踩,沒人記得她才是贈水人。

*             *             *

  「最近我要進京一趟,你有什麼要買的?我順道買回來,沒事不要再惹麻煩了,待在屋子裡繡花,做做女紅……」

  「你還要回來?」走了就走了,千里不相送,他還真當這兒是家不成,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陸東承腳下一踉蹌,回頭一看準備送客的女人。

  「我沒別的落腳處,還請多擔待了。」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

  「天下之大,總有你容身之處,不必太委屈。」廟小,大佛請自便,三炷清香請佛上西天。

  「此處山明水秀,伏虎相佑,我自是林鳥歸山,棲於福木。」想趕走他走斷無可能,妻小在哪他就在哪。

  「喂,你要我說白一點嗎?如今你的傷勢已然好轉,再也沒理由留下來養傷,你能走趕緊走,不要將你的仇家引來。」想當初他一身的血,可想而知仇恨有多深,非要他死不可。

  低沉一笑的陸東承微搖頭,「你的麻煩也不少,光是陸家人就夠你愁白髮了,你拉仇恨的本事也不小。」

  「不用你提醒,要不是你的百般阻攔,我早讓人解決他了。」養虎為患,不除反害其身,對付惡人,她從來不手軟。

  「我也是為了你好,他若有事,你豈能置身事外?何況他傷得不輕,只怕到現在還在養傷。」以他對二叔的了解,怕死的二叔定會在身邊安排高手保護,尋常人等無法近身。

  「你這是在威脅我?」意指陸建生傷一好,換她出事,只要她一踏出莊子,飛刀、暗箭等著。

  「不,是提醒,那日的青衣人想必你也見著了,以那樣的身手能為陸家所用嗎?」在他祖父那一代也許行,那時的陸家是開國功臣後裔,得享三代榮寵,深受皇帝重用。

  陸家在五代以前是武威侯府,但一代一代隔代降爵,到了陸東承祖父那一代便是武威伯府,當時的皇帝與伯爺交好,有意升他的爵等,重回侯爵封稱,甚至是國公。

  可惜聖旨擬好未來得及降旨,先來了場宮變,祖父便遭削掉爵位,陸家也就是從那開始敗落,逐漸退出勳貴世家。

  也是陸家氣運未絕,正巧遇邊關大亂,武將出身的祖父戴罪立功,率領十萬大軍前往平亂。只是一去十年,再回來已是身首分家的屍首,新帝因他是前皇近臣而未加予封賜,反而怒責他老賊,未能安邦保國身先士卒,罪加一等,有負皇恩所託。

  原本還要論罪,鞭屍三日,但陸東承之父陸達生自請領軍,表明要代替亡父未完之志,這才得以入土為安。

  幾年之後,又改朝換代,這件事便淹沒在漫漫歲月中,再無人提起。

  今上重文輕武,武將的功勳再大也少有封侯,最多像陸家這般死後封賞,留了個名福蔭後代子孫。

  「你想進京調查此事?」青衣人是高手,要不是他被于謹之牽制住,她也無法趁機偷襲。

  想必對方也是反應不及,有些輕敵,沒料到一個帶著孩子討生活的農婦居然藏有暗器。

  他驚訝她對事情的敏銳,明明半點口風未漏,她卻能從中聽出端倪,「不全是為了那件事……」

  陸東承想潛回府中,暗中查探叔父是否和六皇子有所關連,他父兄的死二叔是不是知情,他是推波助瀾者,或者曾試圖阻攔,不過暗衛的出現都昭示二叔牽涉在內。

  順便他也要拿回取款的印章,以及他藏起來的長房私產,將軍府就留給二房無妨,希望他們保得住。

  「還有你的仇家?」

  他一噎,笑得苦澀,不敢說出口兩人的仇家有可能是同一個,他不會允許自己一輩子隱姓埋名,做個有家歸不得的遊魂。

  「我不知那人是誰,不過發生過的事總會有跡可循,我要找出當初想殺我的人,再看看誰是幕後主使者。」

  「你查得出來嗎?」她體內蠢蠢欲動的檢察官之魂又想跳出來查案,可是她把它壓了下來。

  因為她已經不是司法界先鋒羅琉玉,而是被大戶人家扔出門的棄婦陳婉娘,和離是好聽的場面話,事實上她就是夫家不要的媳婦,棄之於外,婦德有瑕,難容於世。

  她能理解原主的無處容身,厭世自縊,但她不贊同以死來換取解脫,以為一死便能了卻塵緣,原主非常自私,不配為人娘親,她在死之前可有想過她一雙年幼的兒女,獨留沒娘的孩子在那險惡的陸家,到時可還有他們的一條生路?

  「事在人為。」他相信事無絕對,總會找到出路,之前他還一籌莫展,全然不知從何查起,如今隱隱有一道曙光,讓他有循線追查的線索,這已經是老天在幫他了。

  「不怕有命去,沒命回?」他兩次都傷得重,命在垂危,若有第三回,只怕閻王爺不放人。

  「不會有危險,我只是在京裡走動,沒有人認得出我是誰。」陸東承認為他不過是回府一趟,自個兒府邸能暗藏什麼危機,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到長房院落。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不是原來的你,一把鬍子是為了遮掩你本來的面目?」羅琉玉拉著他鬍子,想試試是真的還是黏上去的假須。

  嘖!會疼,下手真狠,她跟蓮姐兒果真是母女,動不動就扯人鬍子。「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

  「你不如說曉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吧!」有一種人口風最緊,絕對不會洩露秘密,萬無一失,那就是死人。

  陸東承面色凜然,「我不是和你開玩笑,若是我的猜測無誤,只怕會扯出不少人。」

  他不敢說是達官貴人,但在朝中一定官居高位,和六皇子扯上關係的肯定是一張大網,大肆網羅能為他所用的人。

  兵權。

  驀地,他一震,腦海中浮現這兩個字。

  如果六皇子有爭儲野心,那麼他便需要三樣東西——人、財、權,即是人才、銀子、權力,缺一不可。

  而武將雖式微,被文官壓得沒喘息餘地,可爭儲一定要有足夠兵力做為後盾,才有一爭的優勢。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誰手中的兵多,兵強將勇,誰就有可能問鼎九龍之巔,脾睨腳下的螻蟻。

  「我也沒當是玩笑看待,所以你一路平安,別再回來了,省得拖累莊子上的人。」她有更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而他排在最末,可有可無,哪天橫死路邊,她會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為他收屍。

  他想一笑帶過,卻發覺心情異常沉重,她要他走是認真的。「我會回來的,在離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羅琉玉聞言,立即怒目相向,「不聽。」

  「婉娘……」

  「陳娘子。」她垂目。

  「是,陳娘子,這件事與你有關……」他忍不下去,如果能活著回來,他不想再有隱瞞。

  「于謹之,我不管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我不想知道太多你的秘密,你把嘴巴閉緊,不要害我死得太早。」從他有意無意地和他們娘仨靠近,羅琉玉猜出他必定與他們是舊識,是認識他們的故人。

  可那又如何,她不是原主,對他毫無記憶,和陸家也斷絕關係,不再往來,即便原主和他有某些牽連,那也與她無關,她大可不必承接原主的前塵往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雲霧散去,再無蹤跡。

  「這事很重要……」他很後悔沒一開始就與她相認,以致於這會兒想認不能認,說什麼都多餘。

  她截斷他的未竟之語,「再重要也沒有我的命重要,還有兩個孩子,我們只想平靜的生活。」

  平靜的生活……他也想要呀!但事與願違,「你要小心陸家的人,我覺得他們最近會有所行動。」

  人在她手中被弄殘的,糧食又沒弄到手,陸東陽幾人豈會尚罷干休?

  他這二房的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只會耍嘴皮子,好逸惡勞,貪圖享,他在的時候就常為了一點小事和人大打出手,和京中混混私交不錯,更和一群紈褲子弟稱兄道弟。

  陸東陽欺善怕惡,最喜歡收集美人,生性好色,也捨得花銀兩結交朋友,因此豬朋狗友很多,若想做什麼壞事,他一喊就能有來者上百。

  沒有好處的事不會做,一說到銀子像見了自家祖宗似,捧在手上不肯放,誰來跟他搶便是他仇人,欲除之而後快。

  「我哪天沒防備著,只差沒在門口挖壕溝、設陷阱、排箭陣了。」她也不是毫無防範,只是沒他看見的勞師動眾,從陸家出來的那一日,她便未雨綢繆的做好萬全準備。

  「婉……你自個留神點,別由著性子來,與人硬碰硬……」他發現他真的不了解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很多作為都與他想像中背道而馳,讓他不禁懷疑曾經溫婉多情的她是裝出來的。

  不過想想也對,身為太傅之女豈無兩手保命絕招,在那豺狠虎豹環伺的府裡,親爹不疼,後娘又百般算計,同父異母弟妹對她不懷好意,就連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們也多有刁難,不把她當大小姐看待。幸好她有個睿智的祖母在背後護著,救了她不少在後宅生存之道,她才能有驚無險的度過後娘的暗算。

  陸東承以為陳婉娘的強悍性格來自娘家的教導,他們的相處時間太短,以致於兩人尚未對彼此有更多了解,她多有隱瞞,不相信做丈夫的他能護她一生,因此暗暗隱藏真性情。

  好在他這麼想,不然陳婉娘換了靈魂的事必定保不住,親近的人一看便知不同,而最疼她的祖母已經不在了。

  其實她是有陪嫁丫鬟四名和一名管事嬤嬤,但嬤嬤老了,她讓嬤嬤養老去,丫鬟們到了年歲也該嫁人了,就在羅琉玉穿來的前一個月,原主正好嫁掉最後一個丫鬟。也就是沒有自己人在身邊,原主才會孤立無援被潑了污水,接下來服侍的人全是二房安排的眼線,暗中用言語刺激、逼死原主。

  重生而來的羅琉玉何其敏銳,不消三日便發現其中異狀,因而拖著剛痊癒的病體找人牙子買人,她離開時並未帶走陸家半個人。

  「得了得了,要走就快走,還囉囉嗦嗦什麼,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我死了丈夫還不是活出另一番天地?他不死,我還擺脫不掉陸家那群吸血水蛭。」所以她一直覺得老天爺待她不錯,來的正是時候。

  他還活著……看她不耐煩的揮手,陸東承有口難言,苦在心裡。「我走了,保重。」

  千言萬語化為惆悵,無語凝噎兩樣情。

  「等等,這個給你。」

  一個青光瓷瓶擲了過來,接個正著的陸東承睜目一瞧,心頭暖意融融,眼底浮笑,一絲情意湧現。

  這是一只青花瓷瓶,不大,就兩寸高,但裡頭的東西彌足珍貴。

  「真的不多了,用完就沒了,你給我省著用,別以為是大白菜滿街都有,看在你對我女兒好的份上。」那是她的命根子呀!存了一個月才有的靈液,真捨不得送人。

  看她彆扭又不捨的神情,陸東承好笑地揚唇,他將青花瓷瓶收入懷中,帶著妻子所贈的十二連弩,在陽光普照的和風煦日裡,騎著一匹老馬往京城方向行去。

  在他走後,羅琉玉吁了一口氣,不知是慶幸人終於走了,還是感慨人事無常。

  相處久了,還是有感情的,她的心還是不夠硬,做不到絕對絕情。

  「娘子,那個大鬍子走了?」

  看見窗戶下方一顆腦袋探了出來,不免有氣的羅琉玉拿手邊的杯子一砸,「捨得回來了?我以為你死在外邊了,準備打幡招魂,三桐,魂兮歸來,別做孤魂野鬼。」

  「也才三日……」娘子好嚴苛,又要馬跑得快,又不給好草料吃,只會奴役苦命人。

  「嗯——」她音一沉。

  縮著脖子的三桐呵呵乾笑。「娘子英明,你交代的事奴婢都辦好了,此時的陸家雞飛狗跳,亂成一團,肯定沒心思找咱們麻煩。」娘子這一招真是狠毒,釜底抽薪,看得她既佩服又心驚,如果用在她身上,鐵定屍骨無存。

  「和你的師門聯絡上了?」她正需要用人,多來幾個武林高手吧!

  三桐面上一訕,僵硬地點頭。

  她是有師門的,之前她和同門師姊吵了一架便跑了出來,帶著一把劍和幾兩銀子出門闖蕩,誰知涉世未深的她竟然遇到師父的對頭,那人一見她落單,便對她拳打腳踢,逼她去偷師父的碧血劍,她不肯,那人便把她打個半死,賣給人牙子好出一口氣。

  奄奄一息之際,羅琉玉來了,她的求生意志大爆發,抱著人家腳踝不放,這才得以存活下來。

  「不用太多人,三五個就行,來給我看門、做護衛,要能打耐操的,光吃不幹活的不要。」她不養閒人。

  「娘子,我們莊子住得下嗎?」她實在不想再見那些師兄弟姊妹,讓他們知道她蠢到被人算計,淪落為婢,多丟人。

  「你放心,我把後山買下來了。」足足花了她兩千四百兩銀子,真心疼。

  聞言,三桐完全呆住了,娘子好大的手筆,居然全買下了,她不是口口聲聲說缺銀子嗎?

  「娘——」

  「字寫完了嗎?」

  「呃,還沒。」

  「去練字。」她的字太差了,難以入目,不練不行。

  「娘,我又不考狀元,字不用寫得太好,我會背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我背一遍給你聽好不好?」蓮姐兒軟糯的嗓音特別甜膩,彷若那剛破殼的小乳燕,嬌嫩清軟。

  看著依在懷裡撒嬌的女兒,羅琉玉面色柔和輕撫她頭頂,「習字是為了修身養性、涵養氣韻,字不正,人不端,由字觀人,我讓你把字練好是希望你能靜下心,凡事多看、多想、多用心,陶冶性情。」

  「可我們是種田的,識字要幹什麼,我們把莊稼種好了就有新衣服穿呀。」她討厭寫字。

  莊子裡有個書房,藏書還不少,從四書五經到詩詞雜記,還有鄉野趣談一類的雜書,應有盡有。

  孩子的爹從軍前是讀書人,因此藏書只多不少,羅琉玉在離府前做了一番大搜括,把陸東承用過的文房四寶,以及她認為值錢的字畫、古籍,用得上的書冊全部打包。

  就連她自己都不曉得這些東西比她的身家還值錢,一股腦地全往莊子的書房放,當陸東承看到一幅千金難買的「春曉拂月」就掛在靠窗的牆上經風吹日曬,他嘴角直抽搐,哭笑不得,只差沒說上一句——敗家娘子。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清姐兒說的,她說能吃飽就好,識字無用。」別人都可以在田邊捉蚱蜢玩,為什麼她不行?

  清姐兒是耿家兩房人唯一的女兒,十歲了,平常還算得寵,不過農忙時還是要下田幫忙,割稻、撿麥穗。

  「那你想像清姐兒一樣割豬草喂豬、趕牛下田,還要煮飯、洗衣、喂雞,大冷天的在地裡拔草,沒糖吃,有時候還渾身雞屎臭?」她道出農家生活的辛勞,點醒女兒。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身雞屎味也不要幹那麼多活,蓮姐兒還小,會累死的。」聽著娘一一細數,蓮姐兒小臉發白的直搖頭。

  「那要不要練字?」

  蓮姐兒點頭如搗蒜,就怕她娘丟個竹簍子讓她上山割草。

  「你和清姐兒不同,他們家世代是在田裡討生活的莊稼漢,面朝黃土背朝天,沒有好的出路,也讀不起書,而你出身世族,是你爹的嫡女,他曾是讀書人,你想丟他的臉嗎?」她不敢說讓女兒重入世家,當個官家千金,但起碼身為大家閨秀,要能文識字,明事理、知進退。

  蓮姐兒蔫蔫地抱住娘的手,「人家只是想問鬍子叔叔去哪兒了,蓮姐兒好久沒見到他了。」

  哪有好久,也就十來日……

  「他回家了。」

  一提到于謹之,羅琉玉的心情有些亂糟糟,他這一走,也不知道有沒有遇上追殺他的人,沒死難道不該託人報個信?無聲無息的,無端讓人焦慮。

  「這裡不是他的家嗎?」她睜大眼睛問。

  「不是,他有自己的家。」人都有家,只是回不回得去。

  她也想家,可是她與家之間隔的不是千萬里,而是兩個時空,她再想也回不去了。

*             *             *

  此時的陸東承的確在自己的家中,他躲躲藏藏數日,還是找不到出府的好時機,內心焦躁不安。

  他打探到六皇子的確有意角逐那個位置,正十分積極的招兵買馬,任何對他有利的官員、世家都想拉攏,還把自己人安插入兵部,插手兵部的調度和糧草,以及人事。

  六皇子很聰明,曉得有兵才是大爺,他先掌握了軍隊,日後便有一拼的實力,再來控制朝中的官員,增加自己的勢力,到時文官開路,武將壓陣,事成指日可待。

  「謹……謹之,你放下我自個逃吧!少了我……咳、咳……我這個累贅你才走得掉,畢竟這是你自……自幼長大的府邸。」

  「說什麼渾話,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我要做得出這種事與畜生何異?」他承認若是只有他一人,早從泥沼中脫身了,回到有妻兒的莊子,可是他怎能見死不救?

  「你仁至義、義盡了,我不怪……怪你,這是我的……命,打從我入了三皇、皇子府後,我就知道會有這……這麼一天。」要嘛功成身退,要嘛命喪其中,他從不想要高官厚祿,只想江家人能善待他人。

  江半壁和陸東承是同窗,但年長兩歲,同在一個書院就讀,兩人交情不深,僅是點頭之交。

  後來,兩人前後腳進入國子監,這才有更深的往來,有時下下棋,有時飲兩杯酒對月吟詩,或是登高望遠,抒發憂思,談不上生死之交,也有幾分同窗之誼。

  陸東承代叔遠赴邊關的同時,江半壁也因過人才智而被三皇子府收用,由一開始的長史做到如今的心腹幕僚,知曉三皇子的私密事,以及皇子府的大小事。

  「三皇子呢,他為什麼不出面救你?」僅僅是個徒有虛名的將軍府而已,三皇子的人若來帶人,相信沒人敢來阻攔。

        面無血色的江半壁慘淡一笑,「陳州、歷陽一帶蝗災釀禍,三皇子奉旨鎮壓清剿山匪,以及發放賑災糧食之事。」以賑災名義剿匪,三皇子也想以此立功,博取美名。

  「你為什麼沒去?」如果去了,就不會遭此劫難。

  「因為我要留……留下來籌糧食……」他收糧的動作太大,以至於引起六皇子的不滿,認為他刻意和自己作對,趁他不備派人捉了他,順便斬斷三皇子的羽翼。

  去年又澇又旱,糧食存貨原本就不多,今年的秋收還有幾個月,因此在收購上十分困難,他打算先送出一批,隨押糧隊伍同行與三皇子會合,然後沿路再收些糧,暫時緩和局勢。

  可惜被搶功了,整裝待發的糧隊被六皇子的人帶走,打著自己的旗幟前往陳州,以此收取民心。

  「你少說點話,保留元氣,我待會再出去探一探。」都幾天了,那些侍衛不可能一直防守嚴密。

  「拖、拖累你了……」他說得虛弱,氣若游絲。

  「別說什麼拖不拖累,若不是我二叔和六皇子那幫人有所勾結,我也不會發現受困在府中的你,以我們的私交,於情於理都該伸出援手。」見死不救非大丈夫所為。

  陸東承進京後,先找了間小客棧住下,他大白天出外打探消息,入夜後又在花街柳巷中走動,沾到女色和酒氣的男人口風比較鬆,黃湯下肚話就多了,口沫橫飛的自吹自擂,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全留不住。

  待了幾天的陸東承收獲不少,套出很多不為人知的秘辛,他一臉大鬍子,被人誤認生性豁達的江湖中人,因此很多人樂於與他交談,勾肩搭背的當作兄弟,酒一喝就無所不聊。

  其中不乏投投靠六皇子的人,以及六皇子派的官員,一說到與六皇子有關的話題,大家都與有榮焉,認為六皇子必成大器,一副他已是儲君的樣子,力邀陸東承加入他們的陣營。

  在查得差不多,心中有底後,陸東承決定趁夜回虎威將軍府一趟,拿了他的東西就走,不多做逗留。

  誰知到了將軍府以後,他竟找不到原來的院落,長房的人都離開後,將軍府落入二房手中,陸建生夫婦做了一番大變動,把牆拆了,改了新格局,把長房院子分成好幾個小院,分別住了他幾個小妾和庶女。

  看到自己的屋子出現濃妝艷抹的妖嬈女子攬鏡自照,陸東承一口血都快吐出來了,他的院落竟被人糟蹋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不怒?

  而後他看見二叔坐在竹榻上被人抬來,他的腿已然殘了,因此脾氣變得很暴躁,對著寵愛的妾室不是打便是罵,行徑粗暴。

  看到這樣的情景,他心情有些抑鬱,正想離開往書房走,不料聽見令他錯愕不已的事。

  原來陸東陽被捉到和父親新納的小妾偷情,他宣稱是走錯房間,迷迷糊糊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小妾,兩人翻雲覆雨一番才知睡錯人,他嚇得立即清醒,想趕緊走人。

  哪知道一個送夜宵的丫鬟推門而入,見到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便放聲大叫,把人都引來了。

  陸建生氣得雙手發顫,命人將孽子狠打了一頓,陸東陽被打得皮開肉綻,臥床數日不見好轉,他娘哭得死去活來,先罵了老的下手太狠,又怨小的太不挑了,一朵殘花、一塊爛肉也吞得下去。

  總之是鬧得一團亂,一家子沒了主心骨,躲在暗處的陸東承有些難受,就二房這德行,將軍府要毀了。

  但是,他有種異樣的感覺,這似乎有人暗中操縱,讓二房父子亂上加亂,無暇他顧。

  不自覺,他想到妻子婉娘。

  而他沒猜錯,這的確是羅琉玉的手筆,上回她提過一句,事後果真這麼做了,讓人使二房夫妻離心、父子失和,彼此間的裂縫越扯越大,陸建生一家過得越不好,她越春風得意,高坐烽火臺看兩狗互咬。

  而後想去書房的陸東承因格局的變動而走向後花園,書房離假山很近,他正要繞過去,忽見假山後頭走出兩名青衣暗衛,身上有濃厚的血腥味,他忙往陰影處一藏。

  等暗衛走遠了,他才想到假山下方有個地牢,但許久未用,他也幾乎忘了有這麼個地方,因好奇而下去查看,當他看見雙手受縛被高高吊起的人時,心中無比震撼,再瞧瞧此人面容,竟是熟人江半壁。

  「謹之,你是好人……」卻生錯了人家。

  若非先認出他的聲音,兩眼腫大的江半壁也不敢相信眼前一臉鬍子的男人會是昔日同窗。

  陸東承苦笑,「好人沒好下場,我被四處追殺……」

  他有家歸不得,如啞巴吃黃連,苦在心中無人知。

  江半壁一笑,卻嘔出血來,「你比我……幸運,還活……活著……我快不行了,你……跟我娘說,叫她別……別等我了,我下……下輩子再做她……她的兒子……」

  看著他口中不斷湧出的血,陸東承知道江半壁撐不了多久了,可是他想到江半壁多病的娘以及兩人往日讀書的情景,眼眶一紅,取出羅琉玉臨行前給他保命用的青花瓷瓶。

  「咽下去,喝了就會沒事。」別無他法了。

  「這是……什麼?」

  清涼的甘津滑入口中,一股淡香溢滿口腔,眼中失去光采的江半壁像瀕死的人吞咽最後一口氣般啜取那一點點靈液,驀地,他的手有力的捉住陸東承手臂,目露神采。「這是神水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30 05:29 PM 編輯

【第七章】   多個拖油瓶

  「二牛,把那幾隻蟲子給我打出去,若再來吵我午覺,就用馬蜂窩砸向他們!」羅琉玉發怒了,這些不死心的,想死不怕沒鬼當。

  「是。」

  一、二、三、四、五……一共七個馬蜂窩,依大小高低掛在內牆的白楊樹上,嗡嗡嗡的馬蜂飛進飛出採蜜,仔細一數有上萬隻吧,尋常孩子們是不許靠近的,免得遭蜂螫,而大人知道其危險性也不敢靠近,遠遠地避開。

  而說來也怪,馬蜂並不叮二牛,好似知曉他是養蜂人一般,只會繞著他飛而不攻擊。這情形讓人看了嘖嘖稱奇,直道傻人有傻福,人厚道連馬蜂都曉得。

  「娘子,你這幾日的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喝點降火的?」三桐忍不住開口提醒,免得其他人遭池魚之殃,連四喜那傻妞都懂得躲遠些。

  「你說我火氣太大?」羅琉玉杏目一睜,水光閃閃,閃得人頭皮發麻。

  「是大了些,娘子不覺得嗎?」沒瞧見她一直站在門外,不敢進門,主子的脾氣如風似火,叫人承受不住。

  「你是說,別人來占我便宜,我還得和顏悅色的請對方喝杯涼茶嗎?」看來大家都誤解她的性子了。

  「不是,至少也別惡言相向,你說過要好好相處,給人方便不會少塊肉。」你好我好大家好,多給人一條路走,少一個敵人,這是主子自個說過的。

  「怎麼好好相處?看我一個落單女子就想來占便宜,還大言不慚要買我的肥料,一袋三文錢,換成是你賣不賣?」他們算哪根蔥哪根蒜,也敢欺到她門口。

  羅琉玉做的有機肥料相當成功,她試著往田裡灑了幾次肥,那稻子長得比別人家的快又高,不僅秧子油油綠的,還提早結穗,人家看了十分眼紅,便暗地打探她用了什麼法子養田,使稻穗提早開花。

  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瞞得住人,很快地大家都曉得她用了自製的肥料養地,所以稻子長得快。

  有些人家虛心的請教,不藏私的羅琉玉便一一告知,希望大家都能大豐收。

  但也有幾戶人家憊懶,不想自己動手,做個肥料要等好幾個月後才能使用,他們立時想要,所以就上門討了,還以施恩的嘴臉,說一袋土而已,能值幾文錢,山邊一挖就有了,只肯給個三文意思意思。

  但此土能和彼土比嗎?這是有機肥!和那些爛泥土不一樣,想要她就該給呀?作他的春秋大夢!

  「娘子,能賣錢為什麼不賣,頂多提高幾文錢,他們愛買就買,不買是損失,於娘子你並無干係。」她常說,銀子不夠用,那送上門的錢子錢孫為何不要。

  羅琉玉眉頭一挑,似笑非笑,「你其實是對方派來臥底的吧?」

  「娘子……」三桐都快哭了。

  「收了多少銀子?」見者有分。

  當她不在。

  「你的師兄弟姊妹幾時要來,他們不知道讓人等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嗎?」羅琉玉雙眼水光閃閃。

  三桐訕笑地縮著肩,「快了、快了……」

  「是騎烏龜來的吧!的確夠快。」

  三桐乾笑,有想死的念頭,主子最擅長捅的是無形刀,三言兩語刺得人渾身都疼。「娘子,你是不是在擔心鬍子大哥的安危,他實在太不應該了,也不想想娘子救了他幾回,居然不知感恩圖報……」

  「閉嘴,少給我提到那家伙。」一提他,她就滿肚子火。

  「不提、不提,可咱們蓮姐兒惦記著,一天問三遍大鬍子叔叔什麼時候回來。」不知怎麼這一大一小竟這麼投緣,除了主子外,蓮姐兒最喜歡纏的人居然是大鬍子,連她哥哥都往後靠。

  「就說他死了。」她冷漠地說。

  他若是說不回來了,她還能當他是一個煙火般的過客,火花一熄滅便了了。

  偏偏他還一再強調無處可去,辦完事便回莊子,讓她心裡老掛念著這件事,擔心他是不是死在外頭。

  明明不相干的人,卻一再影響她的情緒,她能不惱不怒嗎?就算養條狗也不希望牠死於非命。

  「娘子……」這話太傷人了。

  三桐正絞盡腦汁想勸,突然聽見二牛的聲音傳來——

  「回來了、回來了,大鬍子回來了……」二牛大聲的喊著,顯得很高興。

  「回來就回來,喊得像撿到金子似。」驟地站起的羅琉玉又坐下,一張晚娘面孔陰沉得像五月的梅雨天。

  「他背上還背了個人。」四喜跟著一喊,她兩眼如鷹目,看得又遠又清楚。

  「什麼?」自己都是寄人籬下的,還附帶一個拖油瓶?

  羅琉玉坐不住了,直接往外走,穿過穿堂到了前院,就見一臉通紅的于謹之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一腳重、一腳輕的走著,顯得很吃力,幾次差點要往前撲倒。

  那兩隻腿是抖著的,腳下的鞋沾滿泥沙,鞋底磨得輕輕一戳就破,鞋子前端露出兩根腳趾頭。

  這是一雙新鞋吧!她記得是託耿大家的替他縫的,才不過十來日就變得像舊鞋,他是走了多長的路?

  「快……快救他……」嘴唇都乾裂了的陸東承聲音沙啞,他眼睛是紅的。

  「你先顧好你自己再說,我看你也差不多快倒下了。」救了別人,賠上自己,他還真有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奉獻精神。語帶嘲諷的羅琉玉面上多了一絲惱意。

  「甘露水……」

  「沒有了,都給你了,你當我是樹藤能一直滴出水?」一說完,她自覺好笑,她不就是一根人形藤,每天擠出兩滴靈液,自用不夠還要哺喂眾生。

  「他傷得很重……」他腰彎得幾乎挺不直,卻還不忘心繫友人安危。

  「看得出來。」除此之外,她也看出他快上氣不接下氣了,「二牛,把人接過來,讓他先躺平。」

  「是,娘子。」

  陸東承背了那人走了一路,到現在一雙腿還在打顫,二牛只用一隻手往背上的人腰腹一托,直接送進客房的床鋪。

  背上一空,陸東承深深吸一口氣,腿一軟就坐了下來,原本紅得發紫的臉色轉為青白。

  「三桐,給大鬍子倒碗水,我看他渴得彷彿喉嚨快要燒起來了。」他臉色這麼差,嘴唇都乾裂,分明是脫水現象,他是多久沒喝水了?

  「是的,娘子,你心腸真好。」早就端來一碗開水的三桐嘻嘻地送上前,對主子擠眉弄眼。

        瞧,不用擔心了,人都回來了,你的火氣也該熄一熄吧!很高興就笑一笑,別抿著唇瞪人了。

  「我心腸不好就不會買下你,想想你花了我多少銀子?」

  三桐被買回將軍府時已是入氣少、出氣多,只剩一口氣吊著了,那時的羅琉玉靈液不多,她自己也非常需要,因此只給了三桐三滴,暫時吊著她的命。

  她找了位老大夫來醫治,剛好對方還是太醫院退休的太醫,醫術很好,在他的醫治下,三桐的傷好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床,再敷了幾天藥,連疤痕也不見了,肌膚白白嫩嫩的。可是那藥錢出奇的高,因為用了上等的好藥,那原是給宮裡的娘娘用的,老大夫是這麼說的,所以他的診金也不低。

  當時她手邊能用的銀錢不多,付了這筆錢,他們不知道能撐多久,幸好適逢災年,別人遭災她得利,財神爺送金元寶來,她不笑納都對不起老天爺的厚愛。

  「娘子,不揭人短。」她還不起那麼多錢。

  「我不揭你短,難道還揭你長嗎?滾一邊去,把小李叫過來。」沒瞧見這裡有傷患要救助,她那是什麼眼神,莫非和四喜處得久了,染上她的傻里傻氣?

  小李是三姓村的村醫,三姓村離莊子約五里遠,牛車來回約兩刻鐘左右,小李的爹也是大夫,這附近的人都叫他老李,以此做為區分。

  不過小李也不小了,三十多歲,他的大兒子也快能接他的衣缽。

  不過小李比老李好的不是醫術,而是醫德,雖然他治病醫傷的本事沒差多少,可是從不向外洩露病人的隱私,也不會過問過多私事。

  而老李就不同了,他會視一時喜惡隨便開價,嘴碎得像三姑六婆,好道人是非,而且貪財,別人一給他銀子,他就什麼都說了,除了老婆、兒子不賣以外,誰都能賣。

  「婉娘,他是我朋友,你救救他!」歇了好一會的陸東承仍站不起來,面色發白。

  「陳娘子。」瞧他喊得好像她和他多親似的,忒不要臉。

  「是,陳娘子,他還在流血……」面對她的固執,他有些無奈的輕笑。

  「我給你的那瓶子靈液呢,給他喝下不就得了?」他自己有能力救人還來求她,真把她當冤大頭呀!

  「喝了。」整瓶都讓他喝了,才勉強救回他一條命。

  「喝了?」她訝異。

  陸東承往後一靠,靠著床柱,「我發現他時,他已全身是傷,還發著高燒,我看他快撐不住了就喂他喝甘露水,原本是有起色了,燒也退了,可當我們準備逃出去——」

  羅琉玉精準的捕捉到關鍵字,「從哪裡逃出去?」難不成他被捉了……

  「虎威將軍府。」一個他死都要回來的地方,沒想到才短短數年就成了困住他的籠子,讓他迫不及待想出逃。

  羅琉玉目光一閃,「沒逃成功?」

  「不,逃了。」要不然她就不會看見他們。

  「所以你是逃成這樣子的?」

  看她在打量自己,他忽地低聲輕笑,「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

  陸東承救了江半壁後,把他帶往書房躲藏,幸好書房的格局沒變,整排的書架後面是有間能容人的暗室。

  當他把江半壁安置好之後,出了暗室找自己要的東西,同時也查探往哪個方向出府較為妥當。

  就在他順手往廚房拿一些吃的喝的時,地牢那邊傳出騒動,青衣暗衛發現江半壁不見了,當下將軍府全面封鎖,之後有更多的青衣暗衛來大肆搜捕。

  眼看著逃不出去,陸東承再度退回書房暗室,一路上十分驚險的躲過重重圍捕,這才順利脫身。

  青衣暗衛在將軍府待了五天,他們也躲在暗室不敢出去,但是很快吃的、喝的就沒了,再不出去就只有等死的分。

  好在陸東承運氣好,遇到被眨為僕役的老管家,他一眼就認出自家少爺,老淚縱橫地幫他們逃出將軍府。

  只是在出城門時,有六皇子的爪牙盯梢,兩人再怎麼小心還是被發覺,於是拔腿拼命往城外跑。

  本已有好轉的江半壁中了兩劍,因曾喝過靈液的緣故,所以血流得不多,還能勉強在草叢中躲藏。

  兩人躲了好久,確定已無追兵才從藏身處走出,但江半壁已經撐不住,走了兩步便暈了過去。

  見狀,陸東承只好背著他走。

  只是從城外到莊子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同樣身上有傷的陸東承背上再加上一個男人的重量,他走得步履蹣跚,可他沒想過放棄,就想趕緊進莊子找羅琉玉救命。

  「我借你的馬呢?」

  聽到這話,陸東承怔了一下,人命難道不如一匹馬?「京城的客棧裡。」

  「有馬不騎,你偏要走路,你到底是有多傻呀!」雖是老馬一匹,但跑起來不輸戰馬,就是不耐久跑,跑久了會喘。

  人只有兩條腿,可馬是四條腿,再不濟輪著騎,也能減去一些負擔。

  「呃!」他呆住。

  對呀!他怎麼沒想到呢?

  因一臉的鬍子,旁人看不出來他懊惱不已的神情,可他黑瞳透著羞惱,為自己的遲鈍感到自責。

  「誰要看診呀?」背著藥箱的小李大夫的喊聲傳來。

  「喏!那兩個。」羅琉玉潔白的下巴一努。

  「先看哪一個?」他是拿銀子看病的大夫,人家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傷得最重的那一個。」她還分得清輕重緩急。

  小李大夫看了看床上的那個,又瞧瞧地上的這個,開了藥箱,拿出銀針,「陳娘子,下手別太凶殘,你看你一家健健康康,可我每回來都見血,而且還是快見祖宗的重症。」

  他兩手各持一銀針,往陸東承的頭部的穴道一扎,以指輕拈,再抽插兩下,接著又下兩針,左右各四針,囑咐陸東承,「等一刻鐘,別動,你氣血衝腦。」

  一說完,他又走到床邊,仔細的給昏迷不醒的江半壁把脈,眉頭一皺,就讓二牛脫掉江半壁的上衣,他先用自帶的藥水清洗傷口,然後上藥,接著走到桌邊提筆開藥方子。

  「小李,嘴巴仔細點。」關她什麼事,她做好事反而成罪大惡極了?她冤死了。

  「你用男人用太凶了,還一次兩個。」小李大夫嘖嘖的取笑,一副她占山為王的樣子,強搶良家男。

  「小李,你知不知道我的拳頭有多重?」她素手握成拳,還頗有威脅力!

  乾笑的小李大夫連忙關上藥箱,「開開玩笑,博君一笑嘛,你別太在意。」

  「攸關女子名節,我讓你當笑話看?嗯——」她拖長了音,小李大夫的嘴唇抖了一下。

        「我……呵呵!是大夫,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病痛,你了解的……」

  「若非你是大夫,我讓你一腳長、一腳短的走出去。」把腳打斷了便一長一短。

  小李大夫訕笑的一抹額頭虛汗,把開好的藥方遞給她,「這一個,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天五次,連續三天,之後是一日三回,再吃上十天,他的外傷居多,內傷不重,主要是得養,養一養就沒事了。」

  他指的是江半壁,看著嚴重實則不然,藥一服便能減輕傷勢,不過文人身子太弱,一受點傷就撐不住。

  「大鬍子看著沒大礙,可他一口氣提著沒放鬆,反而傷了心肺,堵住的氣血往上衝,腦子容易受損,我用銀針將氣血疏通,你多弄些清血祛淤的湯水給他喝,養個兩三個月也就好了。」傷在內裡不好治,得徐徐圖之。

  「要這麼久?」銀子、銀子,全是銀子,一個討債鬼還不夠,再來一個補一雙,坑她坑得全無羞恥心。

  小李大夫睨了她一眼,「那是我醫術好才好得快,你找河西村的周大夫瞧瞧,他沒跟你說要半年以上,還要人蔘、血燕等藥材滋補,我小李的名聲讓你扔在腳下踩。」

  他說得好不神氣,彷彿都要得道成仙了,神仙下凡,藥到病除。

  「得了,別炫耀了,三兩伎倆也要上天了,你敢開腦剖心嗎?」

  「什麼開腦剖心……」她要殺人不成?

  「沒什麼,一刻鐘了,他頭上的針能取下嗎?」插著怪可怕的,感覺像針包,左插一根針、右插一根針。

  「嗯!是該拔針了。」小李大夫依先後順序拔針,先拔出一根放在鼻下一嗅,仔細觀察,再拔出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四根針尾都沾著黑血。

  銀針一起出,陸東承蒼白的神色變得比先前好多了,兩眼有神。

  「小李大夫,多謝了。」他覺得胸口不悶了,通暢許多,呼吸間再沒有疼痛感。

  「不謝,我拿診金的。」他笑呵呵的伸出手。

  「于謹之,記得還我銀子。」羅琉玉一臉凶相的掏出銀子,說這兩個男人不是她養的都沒人相信,誰會替別人付錢呢?不是錢多就是傻子,明明她兩樣都不是。

  陸東承失笑地點頭,「連本帶利。」

  他的全是她的,夫妻本一體。

  「嗯!」這還差不多。

  「大鬍子,你可以站起來了,走兩步看看。」總要把人治好了,要是出了事,那頭母老虎還不拆了他的屋子。

  「好。」陸東承扶著椅子緩緩起身,他覺得站穩了,便把手放開,還有些無力的雙腳往前一邁。

  驀地,砰的一聲。

  陸東承雙眼一閉,往後一倒,怎麼叫也叫不醒。

  「小李——」這個庸醫!

  「別嚷、別嚷,我瞧瞧。」小李大夫伸手一把脈,隨即松了一口氣,笑了。「沒事,力竭虛脫罷了。」

  「虛脫?」他還真能折騰自己。

  「睡一覺就好了,前兩天煮點肉粥,不要太油膩,少放點鹽和油,讓他多吃點清淡的,除此之外,牛奶養胃、青菜清腸,給他補一補,還要記得別讓他幹重活,多休息、少操勞,不要用到腦子……」

*             *             *

  「娘,你拿刀幹什麼?」蓮姐兒眨著困惑的星眸,不解的偏著頭,模樣可愛得惹人憐惜。

  「殺豬。」

  「娘,豬還太小,不能殺。」年哥兒一臉正經,眉頭是擰著的,他覺得娘要做壞事。

  「不小了,宰了給你吃肉。」這豬是瘦了點,好歹有一身精肉,聊勝於無,填填牙縫也好。

  一聽到吃肉,兩個孩子眼睛都亮了,口水直流。

  一兒一女像金童玉女般,粉妝玉琢,一左一右的站在羅琉玉身側,若非她手中拿了一把鋒利的刀,真像菩薩臨世,眉心再點一紅痣就更具莊嚴寶相了。

  「可是豬在哪裡?」好奇怪,看不到豬。

  「喏,不就躺在那裡?」還打著呼呢!

  羅琉玉下巴一努,兩個孩子驚訝得睜大眼,一個摀嘴、一個皺眉,都略帶驚嚇地拉住娘親的裙擺。

  「娘,那是大鬍子叔叔。」不是豬。

  「娘,殺人是不對的,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于叔叔,可是他會刻小木馬給我。」年哥兒拿人手短。

  蓮姐兒和年哥兒都用不贊同的眼神看著娘,他們不要吃肉了,大鬍子叔叔的肉一定不好吃。

  看到孩子們認真的神情,羅琉玉忍不住噗哺一笑,「娘要下刀了,拿盆子接血。」

  「娘,不要……」

  「娘,不殺——」

  亮晃晃的刀磨得很利,毫不遲疑的往下揮。

  「咦?」

  「喔!」

  嚇到臉發白的孩子一怔,兩眼睜得又大又圓,原本是想外跑,找人來阻止娘殺人,可是刀子一落下,兩人靠得比誰都近,蓮姐兒還咯咯笑出聲,說要幫娘殺豬。「他還真能睡,跟豬一樣。」都睡了一天一夜,連翻個身都沒有。

  羅琉玉的手穩得很,一刀下去覺得硬,但刀足夠鋒利,一把鬍子轉眼就落了地,她一刀一刀的刮,一寸一寸的顯露出陸東承原本的面容。羅琉玉越刮越覺得不對勁,這張臉太年輕了,看來只有二十出頭,而且好像在哪見過。

  他到底像誰?她心裡忽然很慌。

  「咦!」年哥兒訝然一呼。

  「咦什麼?」羅琉玉就要想起來,猛然被兒女打斷。

  「娘,他跟妹妹好像。」差別在於一個臉大、一個臉小。

  「像蓮姐兒?」她心中硌登一聲。

  羅琉玉一比較,發現兩人真有幾分神似,她手裡的刀刮得更快,前一世她常替父親剃鬍,因此駕輕就熟,刷刷刷,光滑無毛的下顎露出來了,只剩下唇上那一片。

  她兩眉微擰,真的很像。

  「蓮姐兒,你站到于叔叔的床頭邊,臉稍微靠近點。」她來看看究竟像不像。

  「好。」蓮姐兒嬌軟的一應。

  大臉、小臉一對比,羅琉玉內心萬馬奔騰,她非常糾結地看看大的,再瞧瞧小的,一顆心直打著鼓。

  不敢相信的她又開始替床上的男人修眉,將他的眉毛修成和女兒一樣的柳葉眉,再從牆上刮一些細白的粉末往他臉上塗抹均勻,又用門外的土將下巴修飾得短一點,並在兩頰打點陰影。

  嚇!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她嚇得倒退三步,一把刀差點握不住,驚悚的盯著那張清朗俊逸的臉。

  「娘,他真的很像妹妹。」年哥兒嘴巴抿得很緊,很不高興大鬍子叔叔偷了妹妹的臉。

  「嗯!像我。」蓮姐兒的反應恰恰和哥哥不一樣,她興高采烈的咧著嘴,笑得好不開心。

  「是很像……」羅琉玉臉色不太好看。

  說兩人沒有任何關係,絕對沒人肯相信,他們太像了,連小痣都長在同一樣位置。

  「像什麼?」從睡夢中醒來的陸東承還有些睏意,聲音略顯低沉,有著慵懶的沙啞,乍見妻小都在,眼兒一彎,揚唇一笑。

  「像妹妹。」

  「像我。」

  兩個孩子爭著說話,想摸他又不敢,兩眼睜得大大的,一個歡喜、一個不悅,盯著他的臉不放。

  「你到底是誰?」羅琉玉沉著臉問。

  陸東承還沒發現鬍子被剃了,他微微怔忡,「才幾日不見你就認不出我了?我是于謹之。」

  「你真的是于謹之嗎?」她又問。

  他露出一笑,「我不是于謹之又是誰?」

  「要不要給你一面銅鏡照照尊容?」她譏誚。

  「我的臉怎麼了,你又看不慣我的鬍……」陸東承不自覺一摸,突地一僵,目露錯愕。他……他的鬍子呢!

  再垂首一瞧,妻子手中的刀很刺眼。

        「想必你會有一個很好的解釋。」她感覺很怪,這人為何自來熟,一副和他們三人很親近的樣子。

  「我……」

  「你是滄海遺珠?」她的猜測。

  「滄海遺珠?」這是什麼意思?

  「我前公公生前遺留在外的私生子?」這麼說就通了,有陸家血脈自然相像。

  「公公就公公,沒有前。」這字眼真扎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長房也有撐門戶的人了。

  他抿著唇。「不是。」

  「不是前公公的風花雪月?」難道是旁支?

  「我不是私生子。」她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即使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她總不該連肌膚相親的丈夫會認不得吧?

  對她的反應,陸東承氣悶在心。

  「那你是誰?」她不記得陸家有其他流落在外的子嗣。

  氣一吸,他緩緩張口,決定吐出真相,「我是……陸東承。」

  「我管你東承、還是西盛,你長得像我女兒就是……」不對,他姓陸……陸東承這名字她好像聽過?

  因為一穿越來就得知原主丈夫死了,所以羅琉玉並未放在心上,也沒刻意去打探亡夫的姓名,她只在和離書上瞥了一眼,隨即往外一拋,總歸是已死之人,也不用再記掛。

  因兩人已經和離,她又與陸家斷了乾淨,陸東承的牌位放置在陸家祠堂,母子三人離開後也沒想到帶走。

  「我說過,我回來後要告訴你一件事,現在你知道了吧。」既然已經被知道,他也不再多隱瞞,只是如今下巴涼涼的,空無一物,他反而不習慣。

        「知道什麼?」她懶得猜。

  「我是你的丈夫陸東承。」

  「丈夫?」羅琉玉怔愕,腦子裡在消化這個天大的訊息,她有些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衝擊。

  「我是你的丈夫,年哥兒和蓮姐兒的爹。」他再一次重申。

  她聲音略微尖銳,「你怎麼可能是陸東承?」

  「我為什麼不可能是?」

  「他已經死了。」死得屍骨無存,因為陸東承戰死,皇帝才追封他為虎威將軍的。

  「我沒死成。」他說得苦澀。

  「沒死成?」她鸚鵡學話又說了一遍。

  「是,閻王不收。」

  所以他死裡逃生,而她救了他,沒讓他死在那山野。

  若非一路往京裡逃,想查個明白,他也不會在危急之際巧遇上山採野菜的妻子,而她又正好有救命甘露水,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他才能回到親人身邊。

  羅琉玉心頭亂糟糟,兩個小人兒在腦中打架,一個說「很好呀!孩子多個靠山,以後不怕受欺負了」,另一個說「好什麼好,人死不能復生,都死透了還來糾纏什麼,陰魂不散呀」,釐不清了,她現在腦袋很亂,多個沒死成的前夫,她都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婉娘,我回來了。」陸東承一臉溫柔的看著她。

  羅琉玉皺眉,回來就回來了,不用敲鑼打鼓的宣告,「嗯,于謹之……不,陸東承,你該曉得我們和離了吧?」

  和離文書已經交付京兆府衙門,他們不再是夫妻了。

  陸東承面上一沉,「我可沒同意。」這件事不作數。

  「你死了。」死人沒有話語權。

  「我活著。」他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做不得假。

  「當初你二叔陸建生代表你簽字了,他是陸家家主,一言九鼎。」

  「二叔的獨斷獨行不代表我,你還是我的結髮妻子。」他語氣沉如鐘,透著一絲浩蕩大氣。

  羅琉玉似笑非笑的輕搖蔥白纖指,「你說的不算,因為你已經死了,怎麼能作得了活人的主?」

  聞言,陸東承苦笑,伸手撫了撫女兒玉白小臉,「別鬧了,孩子還小,他們需要有爹有娘。」

  「鬧不鬧的你去跟陸建生說吧,當初他千方百計地要趕走我們,有人要他別鬧了嗎?我的和離書上蓋了他的手印,他是陸家的當家主事者,他的決定有誰敢反對?」

  即使他「死而復生」也改變不了,和離文書在京兆府衙門有檔的。

  「婉娘……」他有他的無奈,目前他還不能現身,不能和二叔對上,還要收集更多有利的證據,把潛藏在暗處的敵人揪出來,將危害他們的威脅除去才行。

  「陳娘子。」她警告他別想用過往的關係套交情,她不是把男人看作天的陳婉娘,輕易就被三兩句溫言暖語給打動。

  他一嘆,「你以前性子溫順,怎麼才幾年就變得刁鑽難馴了,不能好好商量嗎?」

        她目光一閃,「等你守了將近五年的寡,在府裡遭人白眼,無丈夫可依靠,連孩子都被人誣指與人通奸而來,你就該知道為母則強,沒什麼是一成不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7 02:22 PM 編輯

【第八章】   又給她惹麻煩

  羅琉玉用原主所受的委屈來令陸東承感到愧疚,同時也暗喻她為何變了一個人。

  人在種種磨難中豈能不變?就連他也變了,由一名捧著書苦讀的書生變成手刃敵首的鐵血男兒。

  情勢所逼,誰都會變的。

  她自己若不立起來,能在一群豺狼的撕咬下活下來嗎?

  「娘,大鬍子是我爹嗎?」年哥兒板著一張臉,顯得嚴肅,他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從中聽出端倪。

  反觀蓮姐兒一臉懵懂,好似聽不懂大人們說的話。

  「婉娘……」他看看兒子,又望向羅琉玉。

  看看兒子臉上的純真,又瞧著孩子他爹眼中的祈求和渴望,羅琉玉勉強的扯了嘴角,「是,他是你爹。」

  「可我爹不是死了嗎?」小臉上多了固執,他明明燒過紙,捧過牌位,親眼看爹的棺木埋入土裡。

  「那是誤會,他只是失蹤了,可別人找不到他,就以為他死了。」

  「那我爹真的沒死?」年哥兒看著陸東承,表情擰成一團,猶豫著要不要認爹,他很苦惱,這大鬍子居然是他爹。

  「是的,別人弄錯了,你爹沒死,他現在回來了。」

  「婉娘,多謝了。」她雖然堅持自己與他和離,但仍肯跟孩子承認他的身分。

  「我不是為你,孩子們不該承受我們大人的恩怨,他要明事理,知廉恥,不要像他爹一樣死皮賴臉。」她如今也想通了,他早就認出她了,卻裝出兩人素不相識,以養傷為名賴著不走。

  一聽她提起自己死皮賴臉,陸東承面皮微紅,「我也沒你說的那樣厚顏無恥,一來我真的需要一個落腳處藏身,二來,你們是我的妻小,我想守著你們,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基於他的私心,他想和他們多相處一會兒。

  在孩子長大的過程中,他從未有一天能陪伴他們,現在他的兒子會讀書了,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搖頭晃腦的背書,女兒嬌憨可愛,不怕生人,一雙水汪汪眼瞅著他,就讓他的心融化了。

  還有妻子,比起以前的溫婉,他其實更喜歡她如今的明艷大方,堅強自信,她看人時一雙水眸盈盈亮,如月般皎潔明亮,彷彿要將黑暗照亮。

  「爹。」

  聽到兒子喊他一聲爹,話到一半的陸東承熱淚盈眶,「嗯!年哥兒,爹回來了,爹對你們的虧欠太多太多了。」

  「爹?哥哥,你為什麼喊鬍子叔叔爹……」

  「他是爹。」年哥兒一副「我很憂傷,別打擾我」的神情,但看得出他還是很高興,有個兩眼晶晶亮。

  「為什麼于叔叔是我們的爹呢?我們原來的爹去哪兒了。」她搞不清楚為何自己有兩個爹。

  「他就是原來的爹。」年哥兒很有耐心的解釋,他是疼妹妹、會照顧妹妹的好哥哥。

  「那于叔叔是誰的爹?」她又問。

  「我們的。」他不是說過了,妹妹好笨。

  「原來的爹和于叔叔是兩個爹嘛!好複雜,蓮姐兒記不住。」蓮姐兒沮喪的扭著手指聽著稚嫩的聲音抱怨,當爹娘的忍不住為女兒的天真笑出聲。

  兩人互視一眼,羅琉玉先若無其事的撇開臉,當沒瞧見他眼底的笑意,陸東承則好笑她的故作無事。

  「娘,蓮姐兒是傻子嗎?」明明是同一個人還說兩個爹,她想要幾個爹呀?實在看不下去的年哥兒嘆著氣,暗暗思忖著要怎麼讓妹妹變聰明點,她這麼單純會被人騙的。

  「蓮姐兒不是傻子,哥哥壞。」小嘴一嘟,鼓起腮幫子,蓮姐兒很生氣的瞪著哥哥。

  「本來就是,叫你讀書你不讀,只想著玩。」以後他一定要做個盡責的哥哥,督促妹妹用功。

  「我……我有練字……」寫了好多好多的大字,娘還打她手板子,說她偷懶,讓人代勞。

  娘好厲害,她都沒說,娘為什麼會知道?蓮姐兒覺得被罰得很無辜,娘說五張大字,可是她交了還是被打。

  「你那叫道士畫符,根本不是字。」他每次都要看很久很久才能看出那是什麼,橫、撇、捺不分,全連在一起。

  「哥哥——」她氣得大吼。

  年哥兒扮了個鬼臉,取笑她字不像字,雞爪子捉不住筆。

  「看來得為他們請個夫子了。」若有所思的陸東承撫著下顎,想著該請來當孩子的先生。

  「你認為我教得不好?」她念的書比現今的每一個人都多,教出來的孩子將來肯定博學多聞。

  看到妻子不快的神色,陸東承回過神想到孩子是誰教的,連忙補救道:「我是說,不希望你太累,家裡家外都由你一人操持,我真的過意不去,想找個人為你分勞。」

  「我也想當個富貴閒人,啥事不管的看花賞月,可是養了兩個燒錢的病號,銀子不夠用,我日以繼夜焚燒自己才攢夠你們的藥錢。」

  一說到銀子,陸東承二話不說的掏出一物,「婉娘,這些給你。」

  「什麼東西?」她瞅著他掏出用油布包著的東西,沒去接。

  「長房的私產。」若非二叔針對長房的惡意,他都忘了有這一物。

  「長房的私產?」羅琉玉一聽,忽覺手上之物沉得很,她不曉得該不該接下,畢竟她已非陸家媳婦。

  看出她的猶豫,陸東承眼神放柔,「你就當替他們保管,娘生前原本要交給大嫂,他們才是長房長子,可大嫂以無子為由不肯收,這才交到我手中。」

  也許大嫂那時已有預感二叔容不下她,因此做了離開的準備,她不想多擔一份責任留人話柄。

  「本來還有一些首飾、布料、珍品,我偷偷給了兩個侄女,當她倆日後的嫁妝,就留下幾張紙當個念想……」

  這叫幾張紙?

  看著油布包著的一疊契紙,羅琉玉咋舌的扶額,只覺得頭痛,這是房契、地契、數一數有十數間鋪子,三座莊子、兩座莊園,良田百頃,還有一座茶園……

  婆婆于氏是江南人氏,因此除了少數鋪子和田地在京城外,餘下皆在湖廣一帶,只要不遭災便獲利甚豐。

  一下子暴富,她沒有被財富衝昏頭的喜色,反而眉頭深鎖,想著這些私產,她上哪來的精力打理?

  自家親娘給的莊子不大不小,她看管起來遊刃有餘,自給自足還有餘糧,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足以養活一大家子人,可是陸家長房的私產多過數十倍,又分散過廣,她就算有心也無力去管理,從京城到江南往返一趟要幾個月,她光是坐馬車就顛個半死,哪有餘力查帳?看看先前的蔡莊頭就知道,主家沒心力管,地裡的收成就被莊頭私下吞了。

  「還有這印章也給你,你隨時可以在天下錢莊提領,至於有多少銀子我不知情,各地的收入會直接存入當地的錢莊,再由分號繳交京城總號。」他一直征戰在外,領的是俸祿,開銷不大,自是不會動用錢莊的銀子。

  「你把這個也給我?」她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還來不及喜悅就先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他露齒一笑,俊目清朗,少了鬍子的面容清逸俊美,一瞬間讓人看傻了眼。「男主外、女主內,你是我的妻子,不給你還能給誰?」

  「我不是。」他們和離了。

  顯然的,陸東承不在意,在他心中,他們還是夫妻,雖然在熱孝中匆忙成親,可也拜過堂,入了洞房。

  「婉娘,我們要為這點小事爭執不下嗎?」他抱起女兒坐在大腿上,搔著她胳肢窩逗她咯咯笑。

  「這是一大筆銀子,不是零星碎銀。」這是責任,重到她兩肩扛不起。

  「我相信你。」都是身外之物何足掛齒?讀書人視金錢如糞土,即使他已是滿手血腥的武將,骨子裡還是文人的風骨,不為五斗米折腰。

  一句「我相信你」,讓本想推托的羅琉玉心中微微一動,看著前夫的眼裡多了脈脈流動的光亮,「好吧!我替你管著,缺銀子再朝我伸手。」

  「不會再說銀子不夠用了?」他調侃。

  「難說,若你二叔又想朝我身上打主意,恐怕再多的銀兩也填不滿他的無底洞。」陸建生雖然雙腿已殘,可不表示他沒辦法再來找麻煩,只要她過得比他好,他總會想到名目要錢,甚至強取豪奪。

  一提到陸建生,陸東承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他搭上六皇子了,這一次我夜探將軍府發現他們有所勾結,青衣暗衛便是六皇子的人,他們利用將軍府的地牢囚禁人。」

  「被囚禁的就是你背回來的那個?」以她多年辦案的經驗一看便知那是遭受刑求的人,全身上下都有鞭打、凌虐的痕跡。

  「是,他叫江半壁,是我的同窗。」他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不想多談。

  「只是同窗而已?」她目露疑問。

  「其他的我不好多提。」六皇子的人還在找人,江半壁的身分不能洩露出去。

  羅琉玉冷笑的輕輕一哼,「有什麼不能知道的,他待在我這兒就已經拖累我了,若是我一無所知,一旦有事發生,我要做何反應?你要我閉目等死,還是推你們去送死?」

  「婉娘,知道越少越安全……」他是為了她好。

  她一啐,「別用這一套哄三歲孩子的話哄我,我藏匿你們還能置身事外嗎?要是別人真找上門,我和孩子只有粉身碎骨的份。」

  「娘,我四歲了。」蓮姐兒插話道。哄她好了,她很好哄,只要給她糖吃,她就會很乖很乖,不吵不鬧的聽話。

  「蓮姐兒乖,大人說話,你不要插嘴。」羅琉玉將女兒抱走,讓她和兒子玩翻花繩。

  蓮姐兒一有玩的就安靜了,倒是年哥兒雖然陪著妹妹玩,目光不時瞟向爹娘,想偷聽大人們在說什麼。

  「沒那麼嚴重,你小題大作了,我們一路走來都很小心,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在躲人方面,他已經成精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可是從青衣暗衛手中搶人,你又說那是六皇子的人,一旦和皇家扯上關係都沒好事,我只是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螳臂擋車的事我不會做。」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別想著蚍蜉撼樹。

  陸東承很後悔把六皇子的事說出來,若是妻子知曉他出事也與六皇子有關,會不會直接將他掃地出門?

  為了孩子和莊子裡的安危,她很可能會親自一腳踹向他,叫他滾。

  「于謹之……不,陸東承,你要想清楚自己是在誰的地盤上,就算你是孩子的爹,只要你做的事危害到我們,我會面不改色的將你交出去,你千萬不要怨我。」天好地好,自己最好,人若無私,那是聖人,世上做得到的有幾人。現在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自己和兩個孩子。

  果然,狠心的女人。陸東承臉微黑,看著一雙正在玩耍的兒女,「江半壁是三皇子的人。」

  「他是很重要的人物?」

  又是和皇家相關,這麼老套路的事可不可以別再來?

  剛穿越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是上吊自殺的可憐婦人,在她穿越後總能好過一些,就算最後淪為和離婦人,她也不會餓死自己,沒有金手指她也能種田,至少不挨餓總有翻身的一天。

     可是老天待她不薄,給了她神奇療效的靈液,又買了二牛、四喜這樣力大無窮的下人,意外能打、身手不凡的三桐,她真的很滿足了,平平淡淡的當一輩子農婦也好。

  只是打雷總得下雨,風風雨雨隨之而來,上山吸芬多精撿到受傷的「前夫」,然後楣運蓋頂似的引來橫行霸道的陸建生,她無意與人結仇,結果陸建生的背後站的卻是六皇子。

  光是這一座大山就夠他們受了,還來個三皇子,皇子相爭,死得最快的就是跑龍套的閒雜人等。

  「左臂右膀。」舉足輕重。

  她一聽,面色微變,「陸東承,你是衰神上身嗎?為什麼招惹的都是我們惹不起的天級貴人?」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不知道嗎?

  「可不是我去招惹,都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的。」他也不想扯進儲君之爭,一心為忠君馳騁沙場,偏偏擋了別人的路,成了別人急欲鏟平的小石子。

  陸東承想到枉死的父兄,他們至死都不曉得這是別人布置好的陷阱,帶著弟兄們走入死亡之淵。

  人如棋,受人擺布,那些矜貴皇子以江山為籌碼,天下是棋盤,走一局錦繡河山,棋子是可以捨棄的,下棋的人輕輕一落子,多少人哀嚎悲嘆。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先正名還是回將軍府?」她替他考慮起後路,他總要「活」過來,不然當個死人沒名沒分,亡靈一般。

  「我想先把我未死的事散布出去,透過三皇子的牽線直接面聖。」他要請皇上將虎威將軍的追封收回,他原就不在意這個封賜,他志在士林。

  「三皇子肯幫這個忙?」無利可圖的事沒人敢犯忌諱,聽說皇上向來多疑,最忌皇子與臣下交好。

  她爹也是因此被流放,因為皇上不是自己打下天下,更多是運氣所致,最怕聽見人家道他不是真龍,陳太傅就是說了一句大實話——要不是你的兄弟都死光了,你也坐不上皇位。

  這句話直戳皇上心窩,皇上盛怒之下就讓陳太傅一家子都遭罪。

  「江半壁。」

  羅琉玉懂了,於江半壁而言,陸東承對他有救命之恩,舉手之勞何足掛心。「然後呢,回將軍府?」

  有親尋親,無親攀親,樹要夠大棵的才能攀。

  陸東承目光一深,轉瞬又眼波柔和,「我會先拿回和離書,申請注銷,因為叔父之意非我所願。」

  「無賴。」她一斥,滿面怒色。

  好不容易才從婚姻的渾水中脫身,她對自由的生活十分滿意,雖然無親無戚,可也省了令人厭煩的人情往來,她就是自己的祖宗,不用看人臉色。

  而這個不要臉的居然還要拉她下水,非要壞了她的好日子。

  「夫妻本是連理枝,共效于飛,比翼成雙,新婚之夜為夫的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要陪我走到老的人是你。」老伴、老伴,兩鬢霜白依然為伴,他願執手一生,共偕白首。

  「放手。」

  他將手覆於她手背上,輕輕握起,漲紅臉的羅琉玉氣得甩手,可是沒能甩掉,她莫名的心慌,氣惱之餘又有一絲不甘心的羞意。

  「不放。」他笑著。

  「陸東承,你有本事了,竟然欺負女人。」甩不開她索性不甩了,和他大眼瞪小眼,比誰眼睛大。

  「我只欺負自己的媳婦。」他笑得更開懷,十足的痞子樣,稍一使力便將人拉入懷中。

        她一哼,眼波溜轉道:「蓮姐兒,你爹要帶你騎大馬,還不快過來。」

  「好!騎大馬、騎大馬,我要騎得高高的,大鬍子爹爹快抱我,蓮姐兒要長高。」

  看著女兒像爆竹一樣的衝過來,被擺了一道的陸東承只好鬍開手,為之失笑地抱起女兒,往肩上一放,他無聲地啟唇道——狡猾的女人,讓你得逞一回。

  她回一句——我不狡猾,這叫機智。說完,又朝兒子喊,「年哥兒,要不要騎大馬?」

  「娘,我……我長大了。」他眼中有著躍躍欲試,從出生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被父親抱是什麼感覺。

  「你長再大也是你爹的兒子,他還沒老到背不動你。快來,和妹妹一起把你爹壓成老頭子。」羅琉玉一招手。

  年哥兒羞澀的跑過來,抬頭看著比他高大好多的男人。

  「來,你們還小,壓不垮爹。」陸東承單手一提,就將兒子舉高放在肩頭。

  「啊!爹,好高……」年哥兒興奮得兩眼發亮。

  「走,我們到外面去,馬要跑了,小子、小丫頭捉緊了,要飛起來了……」

  看著爹親帶著孩子在前院玩耍,一個個比尖叫聲似大聲叫吼,羅琉玉不禁露出淺淺笑容,覺得這天倫之樂的情景很不錯。

  咯咯……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一陣清揚的笑聲像淙淙流水,十分悅耳,吵醒面容清瘦的男子。

  他似夢似醒的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屋樑下方的蜘蛛網,一隻黑頭蜘蛛正用蛛絲將斑點飛蛾纏住,拖向蛛網的中心。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隻飛蛾,被緊緊纏住,想要掙脫卻深陷其中,越纏越緊,終至死亡。渾身的痛像火在燒灼,他想自己快死了吧,連娘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在那陰暗污穢的地牢裡,聞著陣陣惡臭的血腥味,他只求速死,不要再面對慘無人道的折磨。

  黑暗,是他眼底唯一的顏色。

  「爹、爹,還要,蓮姐兒會飛……呵呵喝,飛得好高哦!摘朵雲絨花給娘做簪子……呵呵……」

  「好,你娘是九天玄女,咱們摘最美的花給娘簪髮,她就成了最美麗的仙子。」

  「嗯!嗯!哥哥也摘,我們一家都是神仙。」她娘是仙子,她就是小仙子,要穿五彩霓虹衣裙。

  「爹,你不要跑太快,妹妹是小瘋子,你別聽她的,馬要慢慢騎,不然會跌倒。」

  聽著兒子懂事的話,陸東承會心一笑。

  「我不是瘋子,我是蓮花仙子,我變、我變,把哥哥變成小魚!你怎麼不變,魚呢?」紅的、白的、橙的,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好多漂亮的魚魚圍著蓮花才好看。

  「你才是魚,我是人。」

  「娘,你看哥哥,都不陪人家玩,我要叫月亮咬他小耳朵。」壞哥哥,她要跟他絕交一百次。

  「蓮姐兒乖,娘教你一件事,月亮不會咬人小耳朵,還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哥哥不想玩,你不能勉強他,認為他不好,如果把你的小白兔布偶拿走了,你會高興嗎?」

  「不要、不要,那是我的小白兔……」蓮姐兒都快哭了。

  「那你要跟哥哥道歉。」羅琉玉不願養成她的小脾氣。

  「哥哥對不起。」蓮姐兒嚶嚶揉眼。

  「沒關係,哥哥原諒你。」他是好哥哥。

  「那我們能再玩飛飛嗎?」

  「好。」

  「爹,騎馬,馬兒跑……」

  馬兒跑?江半壁眨了眨微澀的眼,緩緩轉動頸子,看向窗外,綠葉輕晃,紅花經風一抖,一縷金陽透窗而入。

  咦!這兒是外頭?他沒死嗎?

  眼再一眨,無數的景像湧入腦海中,被凌虐、被追殺、被人背著跑……

  聞著曬過日頭的被褥,有著暖和的味道,耳邊傳來孩子和大人的笑聲,他也忍不住笑了。

  原來他還活著呀!

  真好。

  吁了一口氣的江半壁慢慢將身子往上提,坐正,他看著身上乾淨的衣衫,沒有半點補丁,布料不算太好卻很柔軟,穿在身上很舒服,不會硬邦邦的。

  再看看一身的傷已被處理過,雖然還能感覺到疼痛,可是感覺已經好多了,應該能下床走走。

  剛這麼想,他雙腳已落地,試著往前走了兩步。

  驀地,他的笑容變大,身體的復原情形比想像中好很多,他以為會致殘,或是留下永難治癒的痼疾,但是看來他是遇到不世神醫了,傷得那麼重也能妙手回春。

  其實在他昏迷期間,羅琉玉又喂了他兩滴靈液,她是嘴硬心軟,受不得別人受苦,寧願少喝幾滴靈液,多積陰德。

  「半壁兄,你好了呀!今曰著起來氣色不錯,眼神也有神多了。」還以為不行了,沒想到福澤深厚。

  陸東承扛著一雙兒女走過來,問候靠在窗邊曬太陽的同窗,他臉上布滿慈父的笑,對自家孩兒呵護有加。

  「你是……呃,東承兄,你的鬍子呢?」他記得這人原來是一臉落腮鬍,活像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爽朗大笑,「被拙荊剃了,她嫌難看。」

  遠遠傳來虎嘯聲——

  「誰是你拙荊,少往臉上貼金!」

  他歉笑,但眼中可沒有半點歉意,卻有幾分自得,「拙荊的脾氣不太好,河東獅吼,還請見諒。」

  「又是虎又是獅,怎麼不咬死你?」忿然的嘀咕聲不輕不重,擺明是說給某人聽。

  不過各花入各人眼,有人愛牡丹真國色,有人偏好菊花淡雅,有人則愛聞梅撲鼻香,有人覺得蘭中自有真君子。

  「嫂夫人是性情中人。」夫妻倆的感情真好,叫人羨慕。

  想到自己錯過的那名女子,江半壁眼神黯然。

  「她是不拘小節、為人率直,因為府中的一場變故,讓她委屈甚多。」陸東承看向妻子的眼神滿是柔情,也有一絲心疼。

  「你是指朝廷以為你已死的事?」那時他還覺得可惜,陸家大房一門三父子竟一個也沒留下,忠烈傳家。

  「還有我二叔,竟趁我下落不明之際,逼迫我妻子,想強行休棄她,以獨占將軍府。」

        他一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只要你回來,以前的種種都會煙消雲散,化做塵土。」

        「這事談何容易,皇上親下的追封,若我沒死豈不成了欺君,全府都得受到牽連。」皇上近年來反覆無常,益發多疑,杯弓蛇影。

  「耐心點,總會有機會,不過……你那眉毛是怎麼回事?」他掩嘴輕咳,不好笑出聲。「眉毛?」陸東承抖了抖眉,還在。

  「你沒發覺你一動就有白粉往下掉嗎?」哎呀!太可笑了,看得他都想捧腹大笑。

  「我臉上有粉?」陸東承動了動,果然有白色粉塵。

  「咳、咳……下巴的泥巴乾了……哈、哈……東承兄,請見諒,我真的忍不住……」

  哎!他的傷口又疼了,可疼得厲害也止不住喉頭的笑意一湧而出。

  「什麼泥巴?」他的臉上還有什麼?

  陸東承將兩個孩子放下,走向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人俯向水面瞧,就看到一張柳葉彎彎眉的白臉。

  「陳婉娘,你做了什麼?」他黑著臉大吼。

  「幫你改運。」笑得眉眼一彎的羅琉玉拿著早熟的甜瓜吃,還招呼孩子們來嚐兩口。

  「你這叫改運?」把他弄成娘里娘氣的模樣。

  「你印堂發黑,我幫你修修眉好開運,你這人業障很重,最好出家當和尚。」

  「花和尚嗎?」他冷笑。

  「阿彌陀佛,滿身罪孽,你快去剃度吧!」別老想重續舊緣。

  陸東承潑水淨面,洗去不該有的污穢,卻沒法讓濃眉恢復,「婉娘,你我塵緣未了,你等著再為吾妻。」

  「去挖耗子洞找老婆吧,恕不奉陪!」她一說完,甩頭就走,帶走兩個玩累的小孩。騎大馬的年哥兒、蓮姐兒真累了,一沾床就睡了。

  「呵,東承兄真有福氣,一雙兒女養得玉人兒似的,粉嫩可愛,妻子也秀外慧中、落落大方,難怪你拼了命要回來,不忍放下他們。」那時他都放棄了,心想沒有活路,唯有陸東承咬緊牙關,說有人等他回家。

  有人等的感覺真好。他在世二十餘年,從不知有人盼著是何等滋味,他娘雖是江府元配正妻,可是太過端正守禮,一直不受父親所喜,連府中的寵妾也敢對她指手畫腳,折辱幾句。

  自己過不了那道坎,她因此氣病了,從此纏綿病榻,原本是想以此博取夫君的憐惜,誰知弄巧成拙,父親一聽她病了,根本不予理會,反而夜夜留連在妾室屋裡。

  母親的病是心病,吃再多藥也沒用,她日日夜夜等的是心在別的女人身上的丈夫,而不是唯一的兒子。

  「我已經對不起他們一次了,不想再留下遺憾,我要看著孩子長大,陪著妻子終老,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要的也就是一家平安和樂,沒有太大的野心。」他話中有話的表態。

  妻子不願涉入皇子之爭,他就順她一回吧!

  江半壁目光一閃,了然於心,「那陸家軍呢,你做何打算?」

  雖然目前有他人代管,但他振臂高呼,大部分人還是會向他靠攏,相信他是足以信賴的將領。

  陸東承一頓,面色悲戚,「我陸家長房已幾乎斷絕,要再放著不管,恐怕連唯一的子嗣也保不住。」

  陸東承暗指陸家二房已投靠六皇子,他的妻子、孩子若無他相護,叔父的手早晚會伸向他們。

  「你想怎麼做?」他問。

  「進宮陳情。」

  「憑你?」他取笑。

  陸東承一笑,「還有你。」

  「我?」江半壁訝然。

  「你身後的三皇子。」

  江半壁莞爾,「你這是挾恩圖報?」

  「有用就好。」他說得倒是理直氣壯。

  「呵,說的也是,你是聰明人。」明哲保身,涉入太深不好脫身,就如他,已是六皇子陣營中的頭號大敵。

  「你呢?」陸東承扶著他,慢慢往回走。

  「我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說得豁達,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這種人只有兩種下場,一是扶持自己投靠的皇子登上帝位,一是功敗垂成,任人宰割。

  「我是指你傷好了之後。」他若再回京城,怕是危險重重。

  江半壁笑了笑,朝他一作揖,「那就懇求東承兄收留了,在三皇子回京前多有叨擾。」

  「你求我不行,這莊子是拙荊的,要她點頭方行。」他兩手一擺,表示無能為力,家有悍妻。

  「東承兄,你夫綱不振。」枉為男子。

  他笑著點頭,「有妻一吼也是美事一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30 09:55 PM 編輯

【第九章】   幫手來報到

  「什麼,請我暫代夫子一職?」

  乍聽這請求,江半壁有些愕然,擅於謀劃的他從未為人師表,這婦人提出這種叫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他要教什麼?

  難道教心計和攻守策略?

  此時的羅琉玉並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時之念,竟讓未來的首輔大人非常苦惱,而且也為兒子找了一座強而有力的靠山,成為日後皇上跟前第一紅人唯一的入室弟子。

  「莫非你以為自己無法勝任?」請將不如激將。

  這是絕大的羞辱,他會無法勝任?「承蒙夫人的信任,令郎的天資尚堪造就,不才便教導他一二。」

  「你也別吊書袋,咬文嚼字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找點事才不會長霉,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你就這點長處了。」既然是國子監出身,好歹有點文墨,放著不用有點可惜。

  聽到這話的江半壁差點要吐血,什麼叫也就這點長處了?他是堂堂三皇子跟前的第一幕僚,連生性高傲的六皇子都相當忌憚,在這婦人口中竟成了閒人一個,還人盡其才?

  罷了、罷了,虎洛平陽被犬欺,婦人無知,頭髮長見識短,他不與之計較,當是還收留之恩。

  江半壁不曉得他以為的無知婦人實則學富五車,前一世的她可是博覽群書,看過的書足以開座小型圖書館。

  「你在我這兒吃穿不用付銀子,束修就用你的藥費來抵,相信你也知曉自己傷得有多重,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救回來,施恩不望圖報,但你也要心存感激。」她可不想救一頭白眼狼,認為她的所做所為都是應該的。

  「嫂夫人所言甚是……」東承兄,這是你夫人?算得可真精呀,一點虧也不肯吃!

  看到江半壁投而來的嘲諷眼神,與有榮焉的陸東承眼露寵溺地回他,「家有賢妻,吾心悅之。」

  賢妻?江半壁看了一眼算盤打得好的明麗女子,不由得覺得陸東承病入膏肓,沒得救了,明明是悍妻一個卻說賢妻,他那隻眼睛是怎麼長的,瞎得太厲害,牆邊小花看成盛世幽蘭。

  他不知道陷入愛河中的男人是多麼不理智,看什麼都是好的,在陸東承眼睛裡再也沒有比妻子更好、更善解人意的女人了。

  反正他是著魔了,一切以妻子為主,不管她做什麼都是對的,他心悅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嫣然一笑。

  「那就從今天開始吧!別浪費大好時光,紅顏易老,少年轉眼白髮蒼蒼,你要珍惜這明媚光景。」學習要趁早。

  「我是紅顏?」江半壁錯愕地看向陸東承。

  陸東承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至少表示你這張臉還能看,不像我一開始被她嫌棄到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你確定這不是諷刺?」他深感懷疑。

  「不,是對你的嘉許。」陸東承悶笑。

  看到同窗好友抖動的雙肩,江半壁頭一回有想翻白眼的衝動,這一對夫妻真是絕配,坑人絕不手軟,他是幸還是不幸,落入他倆手中,日後的日子是福或水深火熱?

  他已有認命的覺悟,自己這條命是撿回來的,那就……人盡其才吧!暫時他也沒什麼事好做。

  沒半點掙扎,江半壁手持一本論語,開始孔孟學說的教導,望著曾經熟悉的書冊,他感慨萬千。

        就在孩童稚氣的朗讀聲中,羅琉玉也開始了對後山的規劃,這塊地棄之不用可非她本意,她大有用處。

  首先她先建設,雇了一群人蓋屋子,一整排磚瓦屋子矗立在半山腰,四周樹木林立,紅瓦白牆在綠意盎然中忽隱忽現,若不細察還真看不出那是屋子,與山勢融合為一體。

  山不高占地卻很遼闊,她以無毒農業耕作法種上各種藥草,除了一開始的施肥外便放置不理,任其野生野長。因為她不缺銀子了,不用種藥草賺錢,她遍植藥草種子,用意是把整座山當成她家的藥園,有需要就去採摘,不用擔心藥源斷絕,隨時想用隨時有。

  以多年生藥草為主,還種了不少人蔘苗、黃芪、當歸、天麻、黃精、何首烏等。

  這是一個天然藥庫,現採現製,羅琉玉未雨綢繆,為兒女們的未來弄了個天然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生生不息。

  可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一個無心之舉竟造就出一座「百草山莊」,這也是她始料未及。

  「婉娘,留心……」

  山上山下來回不知幾百趟,自認為已把整座山都摸透的羅琉玉太過自信,沒發現前幾日一場大雨將地上的泥土衝掉一些,露出埋在地下的樹根,她一腳踩下絆了一下,差點整個人往前撲倒。

  多虧一隻長臂及時伸出,攬住她細腰,將她往回拉,不然她真要出事了,跌個滿嘴泥!

        「陸東承,你可以鬆開了,我站穩了。」一股男子的陽剛味傳來,目中一眩的羅琉玉牙一緊,忍著不受他的影響,暗惱這人真是無孔不入,一逮到機會便肆無忌憚用男色引誘她,不時挑戰她的忍耐性,太犯規了。

  「謹之。」他改扶為攙。

  「你還丟不掉你的化名嗎?」她冷諷。

  「那是我的字,我沒有騙你,于是我娘的姓,因本姓有所不便而借用。」于謹之不算假名,半真半假。

  「倒是方便了,把我耍得團團轉,看我傻子似的,你就樂了。」

  陸東承一臉無辜,「我哪曉得你認不出我,也就多了一把鬍子而已,而且我當時想著不拖累你,才脫口而出一個拼湊來的名字。」

  本以為謹之是他的字,她多少會有點聯想,可她沒有,就當他是初識的陌生人,將他當成勞力使喚。

  她不是原主自是認不得他。她記仇的回道:「你的不拖累就是給我帶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好在她的莊子離京遠,又地處偏僻,不然早就被這兩人禍害了,她想過個清靜日子有這麼難嗎?

  他訕然一笑,面頰紅了一下,「事出突然,我也沒想過會多出一人,可是不救他我良心過不去。」

        在將軍府的地牢中見到相識之人,順手為之的事當仁不讓,他不想將軍府以後萬劫不復,成了殘害人命的地方。

  「你的沒想到給我添了多少負擔,害我得想辦法把他藏起來。」勞心勞力又不討好,她何苦來哉?

  「所以你讓他當教年哥兒的夫子?」他恍然大悟,驀地了解她的用心良苦,想到這法子掩人耳目,不愧是太傅之女,機敏多智。

  看來這人還不笨,一點即通。羅琉玉沒好氣的橫他一眼,「你的手可以放開了吧!這條山路我很熟,閉著眼也能走得比你快又穩。」

  「可我路不熟,你要拉緊我才不會走丟了。」他大手握小手,理直氣壯,毫不臉紅。

        聞言,她腳下一踉蹌,差點撲倒,「你的臉皮可以再厚一點,這麼不要臉的話說得像吃飯喝水,你爹娘知不知道你的臉皮比城牆還厚,用十根破城大柱也砸不破?」遇到這種不顧臉面糾纏的人,她著實拿他沒轍。

  羅琉玉一方面不想與他太過接近,一方面又要顧及他是孩子的爹,看了那張少了鬍子的俊顏,她承認是有所動搖,畢竟身旁有一名美男子又怎會不心動?

  可要把持得住真的很難,面對如此的誘惑真是考驗人性,她的矜持快要蕩然無存了。「重九快到了,我們一起到爹娘墳頭上香,我再問他們介不介意。」他說得一表正經,彷彿臉皮厚是家學淵源。

  陸家先祖若是地下有知必是顔面無光,沒能教好頑劣子孫,為了追妻連祖宗臉面都不要了。

  「誰跟你是『我們』了,你不要再死纏不放,讓我們一再提醒你我們和離了,不再是夫妻。」他們的關係是前夫和前妻,覆水難收、破鏡難重圓,一顆花生兩個仁,剝開了便各自為政。

  「婉娘,『和離』兩個字不要一直掛在嘴邊,這對你的名聲不好。」不管她是對是錯,都會被認為德行有虧。

  她一聽,差點要氣炸了,「你若不跟前跟後的纏著我,逢人便說你是孩子的爹,我的名聲會不好嗎?」

  剛搬來莊子時,她是以寡婦自稱,丈夫戰死沙場一事雖非眾所皆知,可起碼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大家體恤他們孤兒寡母,能幫忙的盡量幫忙,幫不上忙的也不為難人,讓娘仨有個安樂窩。除了幾次小衝突外,她和鄰居們的相處還算和睦,偶爾還會有所往來,互送一些糕餅、水果什麼的。

  可是自從他恢復本來的面目後,她的麻煩也尾隨而來,不少待嫁姑娘就衝著他那張臉來,有人還揚言非他不嫁。

  陸東承對外是冷著臉、不苟言笑,眼神凌厲得像頭惡狼似,叫人看了心生寒意,偏偏一到了她面前便忠犬似地寸步不離,冰臉瞬間融化,春意融融,若他身後多了一條尾巴,肯定拼命地甩來甩去,在她身邊話多如牛毛,做這做那的極盡討好。

  孩子們追著他喊爹,他也樂呵呵地一手一個吊手臂,人家問他是親爹嗎?他面一凝說是親的。

  不是死了丈夫嗎?怎麼多了個親爹。

  那真是有理說不清了,任她怎麼解釋都得了一個異樣眼光,認為她婦德有損,丈夫剛死就找了男人。

  「我不是孩子的爹嗎?這話不假吧!你總不能讓孩子不認爹。」他實話實說,不摻一點假。

  「可你那語氣太認真了,反而讓人覺得假,認為你是心虛才裝模作樣,拿你當奸夫看待。」她好不容易累積的好人緣因他而一夕瓦解,被人指指點點。

  丈夫變奸夫,他不怒反笑,「既然都背了鍋,那就偷人吧!兩個孩子太少了,我們再多生一點。」

  「滾遠點,你這頭豬!」她想將人推開,反而跌入他懷中,兩人先天體力上的差距,她這個虧是吃定了。

  「我是豬,你就是母豬,年哥兒和蓮姐兒是小豬崽。」

  「你才是豬、全家都是……」她氣得口不擇言,但一說出口後,看到對方越咧越開的笑臉,她才懊惱口太快,罵到自己了,他是豬,生下的孩子難道能是蛇鼠牛羊嗎?當然也是豬。

  而她是孩子的娘,不是母豬是什麼?

  「豬婆娘,你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豬屎味,香得很。」陸東承湊近一嗅,露出陶醉的神倩。

  「你……算了,打嘴仗沒意思,我忍了,你接下來要等三皇子回京嗎?」他一恢復身分,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趕他離開,他再待下去,連她都想跟他走了。

  她就是膚淺的人,看臉能多吃幾碗飯,可是她接收了原主的兒女,卻不想連人家的丈夫也接收了,感覺占了原主的東西,心裡老有個疙瘩在,時時提醒著她做人要有分寸,不可得寸進尺。什麼好處都讓她一人得了,老天爺不會打雷劈她嗎?

  「不,我過兩天還要進京一趟,看看情況,不能只依賴三皇子這條線。」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三皇子不是唯一選擇,他們要另闢蹊徑,找條後路。

  陸、陳兩家還是有不少故交舊友,看在父執輩的份上,還是會有所幫助,只是不像三皇子能直接面聖,是最便利的捷徑。

  「你要進京?」一聽他又要深入虎穴,羅琉玉並不贊同,雖然認定兩人沒有夫妻緣分,可也不想讓孩子少個爹,看年哥兒近日來活潑了不少,就知道他也想有個爹。

  「看看將軍府的動靜,是否又在往你身上打歪主意,秋收季節又快到了,還有朝廷的動向也要心裡有數,我出事時戰事已進入尾聲,就看雙方肯不肯退讓一方談和,又是派誰出面議和,我對陸家軍還有一份責任在……」

  他不能任其落入皇子的爭鬥中,成為他人手中的刀,淪為最先被犧牲的棋子。

  「以你這副尊容?」那是送肉入虎口,給人添菜,即便他多年未回京,還是有不少人認得他的模樣。

  陸東承知道妻子的意思,心裡高興她為自己擔心,「我會做些修飾,喬裝改扮一番,人家看了只會覺得眼熟,不會認出我是誰。」

  她給他剃的柳葉眉給了他靈感,女子的胭脂水粉能使她們添彩,同樣地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樣貌吧!

  臺上的戲子都能男扮女,雌雄莫辨,他在臉上塗塗抹抹也不差,大不了扮個菜販進京,菜園子的菜很多,隨便一拔便能裝滿一車,沿街叫賣也能和其他小販打打交情,從中套取小道消息,販夫走卒接觸的人最多,同時聽得聞言碎語也不少,大戶人家的婆子、小廝常往外跑,沒把門的嘴就關不住了,往往這些人知道的私密事比一般人多。

  「你想做什麼就去吧!出門在外,多想想你是兩個孩子的爹,凡事不要太冒險,我不是每一次都來得及救你。」她指的是靈液,它能救急,卻不好依賴成性。

  「婉娘,你對我真好……」陸東承執起她的手,不免真情流露。

  「去,少噁心。」她臉一紅,裝作不為所動。

  口是心非。他低笑,「對了,你要帶我到哪去?」

  「到了。」其實不遠,只是彎道多,彎彎曲曲看似迷障,不熟路的人根本找不到出路,迷失其中,所以羅琉玉給莊子每一個人發一只竹哨,一有緊急狀況便可吹響,不論多遠都能聽得見,循音尋人。

  「到了?」眼前滿是雜草的山壁,讓人撞牆也太狠了。

  「就是這裡。」她帶人往山壁的夾縫鑽過去,一入其中才知別有洞天。

  「咦!這是……」山洞?居然有光。

  「我無意間發現的,這兒有個天然洞穴,上面開了十尺寬的口,下雨會從開口落下,形成底下一個水潭,也不知哪來的魚,在潭底游來游去,還長了不少水草。」她撈過魚來吃,肉算鮮美。

  「這裡倒是很好躲藏的地方。」他一看就明白了。

  羅琉玉嘴角噙笑地帶他往深處走去,「這裡的山洞是一個串一個,能住人也能儲物,原來的洞壁本就有許多像蜂巢一般的小坑洞,我讓二牛、四喜把小坑洞挖大,每個坑洞口留個可供攀爬的石梯,你看像不像臥鋪?」

  抬頭一看後,陸東承驚訝極了,形成對立的兩邊洞壁上各有十來個像是炕的坑洞,一層一層高低不等,一共有三層,人能踩著突出壁面的石柱往上爬,就能住在裡面。

  他爬進其中一個坑洞往內看,發現裡面其實很大,就算住進一家人也綽綽有餘,走到最後面還有一道小門,打開門一看,竟是階梯,能通向每一個坑道。

  她那腦子到底裝了什麼,居然想到這種穴居法,山洞很大,住再多人也不是個事兒,隱密性高,也很安全。

  「本來我想把這裡弄成避暑勝地,天兒太熱就帶孩子來避避熱,住上幾天,讓他們開心,後來陸家人來了……」

  她便改了主意弄成可住人的石屋,多儲備一些糧食和日常用品就可長期居住,一出夾縫便在山中,想摘野果或打獵都十分方便,只要做好遮掩,不會有人發現山洞裡面能藏人。

  而她又讓人種下藥草,一有頭疼腦熱的,葛根、柴胡、黃花地丁滿山遍野,都能解毒清熱。

  若是只有她一個人是不會費這麼多心思,真遇到解決不了的事,一走了之便是,天下之大還沒容身之地嗎?不行就避開,不用以卵擊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可是多了兩個孩子就不得不多想想,年哥兒、蓮姐兒都還小,以他們的腳程走不快也走不遠,甚至一有不慎就會病倒,所以她只能想盡辦法給他們一個安全無虞的小窩。

  「我也是陸家人。」陸東承的愧疚更深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羅琉玉的埋怨中多了對家人的關心,她自己卻察覺不到。

  「我會用一輩子補償你,不讓你再為一些瑣事煩心。」男兒在世,當為妻小支柱,支起大傘擋住外頭的風風雨雨。

  聞言,她心口一亂,避開他深情的雙眸。「別說廢話了,你聽仔細了,下面有一條通向莊子的地道,我讓二牛挖的,他一身蠻力挺能幹的,一個月就挖通了,這地道寬度能容一個人通行。」

  「你做得真多……」他苦笑,又有點驕傲,這個女人是他的,在越困苦的環境中越顯見不凡。

  「不然呢?差點被你陸家人削骨切肉的吞下腹,我這是被逼出來的……唔、唔……」他太小人了,居然俯下身覆住她的唇……

*             *             *

  「你叫五月,你是六棄,然後分別是七雲、八風、九尾,記住自己的新名字,別給忘了……」

  等了許久,三桐的同門終於來了,一共五人,三女二男,女的和她一樣長相普通,往人群中一站就不顯眼,男的很高,身材偏瘦,但眼神很凶,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他們的衣服都有點舊,行李也不多,看得出這個門派不是很富有,養出的門徒也瘦不拉嘰的,和三桐的面色紅潤、兩頰有肉完全是兩個等級,一邊是養尊處優的肉牛,一邊是啃草根的乾癟耗子,看了叫人唏噓。

  「為什麼是數字?我們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嗎?」一名長著吊梢眼的女子不滿地嚷嚷。

  「因為好叫又好記,還有,你們日後回了師門便可丟棄不用,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要是結交了仇人,名字一換不就不怕別人上門尋仇了。」她的用心良苦呀,希望他們明瞭。

  有理是有理,可是……「你取的名字我們不喜歡,換一個,要好聽又響亮的,能展現我們的氣勢。」

  「你們憑什麼不喜歡?你們是來為我幹活的,可不是來當大爺,你們要氣勢幹什麼,想踩在我頭上嗎?」羅琉玉霸氣全開,這才叫氣勢,幾隻蝦兵蟹將也敢在她面前橫行?

  「可……我們會武功……」另一名女子小聲地說,氣勢弱了許多。

  「能幹了,但武功可以當飯吃嗎?」多少英雄被一文錢逼死,看來這幾人涉世未深啊!

  「……」他們去打雜,人家嫌力氣太大,想進鏢局混個鏢師也沒門路,師父不許他們為壞人做事,只能以武助人,不得以銀兩多寡動搖習武者心志。

  換言之,他們的門派很窮,因為在山裡,所以肉食不缺,練武空閒闢了菜園,有菜有肉還能吃飽。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就靠租了塊地給山寺建廟,每年收個幾百兩租金勉強過活。

  所以三桐一跟對主子就不回去,吃香喝辣樂不思蜀,把師門拋在腦後,要不是羅琉玉急需用人,大喊人手不足,她也不會想起嗷嗷待哺的師兄弟姊妹們。

  「三桐,跟他們說說我的規矩。」

  「是,娘子。」三桐從牛背上跳下來,吐出嘴裡咬著的草莖,「娘子的規矩很簡單,就是沒有規矩。」

  「什麼意思?」

  「沒有規矩……」

  「耍著人玩嗎!」

  「別急,聽我說下去,沒有規矩的意思是,凡事娘子說了算,她叫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沒說的事就別多事,娘子永遠是對的,你們只需幹活,不許質疑,這便是娘子的規矩。」看似簡單,實則不然。

  「如果我們做不到呢?」有人問。

  「娘子的格言,天底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想幹的活,各位師兄弟、師姊妹,我都幹得了,你們肯定也行。」娘子說了,要給他們信心,鼓舞他們的上進心。

  「做不好不會有懲罰吧?」有個師姊提出疑問,像他們門派就有規定,練功怠惰被罰不能吃飯,挑一百擔柴、挑一百桶水,山上山下來回。

  她一滯,「呃!娘子從來不罰人,只是有一回我出言不馴,她讓我和一百隻耗子共處一夜。」

  「你不是最怕老鼠?」師姊六棄驚呼。

  三桐一副人生到了盡頭的苦瓜臉,「我……不怕了。」

     「你們一個個那是什麼表情?活像我會吃人似的,不識好人心,我是幫她克服恐懼,你們這會兒問問她還怕不怕老鼠?」對於恐懼,就是要面對它、直視它、戰勝它。

  「你……你不會這樣對我們吧?」八風是個大男人,卻瑟縮著像個小媳婦,他最怕蝙蝠了。

  羅琉玉陰惻惻的說:「來了就別想走,我求才若渴,先讓你們休息幾天回回神,然後開始幹活。」

  五人神情一繃,彷彿進了刀山血海。

  「三桐,一會兒分給他們竹哨,教他們怎麼用,哨音的各種用意,讓他們不能亂吹。」他們以哨音來溝通,能得知事情的輕重和發生什麼事,需要幾個人前往救援。

  「是,娘子。」她有伴了,不然老是對著四喜那傻妞,久了她都覺得自己也變傻了。

        「後面那排屋子是給你們住的,自個挑一間,平時要幹的活便是保護莊子上的人,以我的兒子、女兒為第一優先,其他人量力而為,另外,你們日日要打拳練劍,那地方是你們的練武場,我準備在那上面蓋個園子,你們就把我繫上紅布的樹給砍了,樹根拔起,再把地整平……」

  「哇!好高。」

  「那是山頂吧?」

  「在山裡建園子……」

  「那得多累呀!」

  「……」沉默。

  「粗一點的樹當樑柱,細的砍了當柴火,等把幾百棵樹砍倒,地也整平了,咱們就先築牆吧!不會太辛苦的,也就五、六十畝的地全圍起來,你們一磚一瓦全都挑上去……」她預估半年內能弄好園子的外圍。

  「什麼?」讓他們築牆和挑磚?五人齊喊。

  「叫什麼叫,你們要臉嗎?對習武者而言,那只是你們日常的健身而已,你們在師門難道不用練武、對打、打坐冥思,修練內力?」一個個不成器的家伙,欠缺磨練,一點小事就叫苦連天。

  幾人羞愧的低下頭。

  「好了好了,也別覺得自己太嬌氣,過幾日好好表現,我還是很看好你們的。三桐,帶他們下去,時間到了自個去食堂吃飯,新來的王嫂手藝不錯,管飽。」

  莊子的人一多,吃飯的人也變多,因此羅琉玉買了一個善廚的婦人,婦人又帶了女兒來打下手,母女倆管著廚房。

  等園子蓋起來後,她需要的人就更多了,管事、婆子、小廝、丫鬟不能少,再來幾個武功高強的武林人物當護院,那就更完美了。

*             *             *

  「東承兄,嫂夫人真有山大王的架勢。」那一虎占山頭的氣勢叫人望塵莫及。

  「哪裡哪裡,管管下人還行,婦道人家也就這點本事了。」陸東承的嘴角揚得很高,一幅「我很得意」的模樣。

  江半壁嘴角一抽,「那不只是下人吧!看他們腳步輕盈、下盤極穩,一腳落下的足印深半寸,可見功力深厚,是會武的,實力不下六皇子的青衣暗衛。」

  「半壁兄觀察細微,我看他們就是一般的莊稼漢。」武功再好也是給他家打雜的,沒聽到他娘子要他們要砍樹、整地嗎?

  一般的莊稼漢?東承兄,這樣的鬼話你怎麼說得出口,你與嫂子睜眼說瞎話的性情越來越像了!他瞪了陸東承一眼,「嫂夫人到底想幹什麼,就蓋個園子?」

  我們有錢你管得著嗎?陸東承沒好氣道:「閒著沒事弄個園子給孩子玩。」

  他嘴角再一抽,「你家孩子還小。」

  「很快就長大了,我們慢慢蓋,蓋好了不就可以胡玩瞎玩,我家蓮姐兒還說想養馬呢!」園子不夠大如何跑馬?

  「你們太寵孩子了。」寵到叫人匪夷所思。

  「也還好,就幾年而已,等年哥兒、蓮姐兒再大一些,他們就會有自己想做的事,當爹娘的想多寵寵他們也會被嫌煩吧!」看著正在和四喜學編繩的女兒,陸東承臉上揚起的是為人父的滿足笑意。

  「看得出來你的心被妻子、孩子占滿了。」分不出半分雄心壯志一搏從龍之功。

  「他們是我的一切。」陸東承眼神放柔,柔得能滴出水,簡單的一句話便能聽出他心底對妻小的眷戀。

  江半壁聽著聽著心就酸了,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妻賢子孝了,他的未來不會允許他有心愛女子,唯有利益至上。

  「你們在談什麼,怎麼面容嚴肅?」好像誰家死了人似的,不好大聲言笑,只能默然哀悼。

  「人生大道。」非常重要。

  羅琉玉看了江半壁一眼,杏眸清亮,「你的人生大道只剩一半了,再談下去就是雨中落葉了,飄零呀!何處不是歸處,任風雨拍打,你這把骨頭承受得住嗎?」

  「不帶這麼埋怨人的,嫂夫人,在下沒得罪你吧?」這嘴毒堪比蜂尾針,螫得人滿頭包。

  「憑這句『嫂夫人』,就夠我給你兩耳刮子。」她都提醒幾回了,這人還是記不牢。

        江半壁知趣地改了口,眼角餘光往夫綱已喪的陸東承一掃,「陳娘子,是在下一時口誤。」

  「嗯!識相的人活得久,某人就該學一學。」少做些找死的事,她自問不寬宏大量。

        某人眼一挑,接下了文,「我一向很知情識趣,婉娘不妨試試,上次……」

  「滾——」一想到在山洞的事,她就恨得想把自己打暈,不僅被他吻個正著,還有點陶醉,不小心回吻了一下。

  「滾不動,我中了毒。」他一手放在胸口,彷彿中毒已深的樣子,就差靈丹仙藥來解毒。

  「你中毒了?」羅琉玉眉頭一顰,差點要取出備用的靈液往他嘴裡倒。

  關心則亂,她沒發現他眼底的笑意,只認為他不能死。

  「中了名叫婉娘的情毒。」他做出掏心的動作,要將自己的一片真心拿出來給心中所繫的女子看。

  她一怔,而後橫眉豎目,「你腦子壞了呀!這種玩笑也敢隨意亂開,真想死就喝烏頭汁。」

  江半壁倒抽了口氣,對這對夫妻的惡趣味不敢領教,「我還在這裡,你們在我面前打情罵俏好嗎?」

  對孤家寡人的傷害甚大。

  「我沒當你是個人。」陸東承怪他壞人好事。

  「你該去上課了。」沒把她兒子教好,就剃頭當和尚去。

  看看兩夫妻如出一轍的無情,江半壁慨然一嘆,「我只問一句,陳娘子找來那些人是何用意?」他想為三皇子招攬一些江湖人士助陣。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我讓他們來捉鳥。」嗯,很久沒吃烤小鳥了,叫「數字們」多捉幾隻。

  他的嘴角抽了又抽,連抽三下,她這話是拿來糊弄三歲小孩的吧!他有被人蔑視的感覺。「你們不做夫妻絕對是天下一大憾事,說起鬼話來是絕頂高手,毫無凝滯。」

  「多謝、多謝,我們本是珠聯璧合……」陸東承說到一半,一隻繡花鞋往他小腿肚一踹,他悶哼一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7 07:51 PM 編輯

【第十章】 聯絡師兄夜華玉

  「立儲?」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茶樓酒肆、飯館小吃攤,就連青樓楚館也不例外,眾人交頭接耳的只談論一件事,且不敢大聲喧譁,妄議皇家事是要殺頭的,一個不好,整族都遭到抄斬。

  可是法不責眾,禁不起心裡的好奇心,你一句、我一句的低聲交談,猜測哪個皇子具有帝王相。不過說歸說,還是要提防隔牆有耳,皇子們的暗衛防不勝防,一不留神就有人被暗算了。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也是人心惶惶,不時聽見哪一位大臣落馬了,誰家又被查出貪贓舞弊,誰賣官收取暴利,誰私占老百姓的地,罔顧人命,誰欺男霸女,無視王法……

  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被革職查辦,官員們自顧不暇,朝綱大亂,朝廷無力收拾,原因只有一個——皇上病了。

  「聽說皇上病得很厲害,都起不了床,連著數日罷朝,朝廷亂得一塌糊塗,沒人主事……」

  「是呀!群龍無首,皇上一病,這些平時伏小做低的皇子就冒出頭了,搶人脈、搶兵權,爭各家的支持,原本是悄悄的做,如今都明目張膽,只差沒說我是太子了……」

  「嗯!沒錯,前兩日我在升龍酒樓看見國舅爺被揍了,揍人的是六皇子的黨羽,他們也真夠膽大包天,那是皇后的親弟弟呀!」打狗還得看主人,真是無法無天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皇后的親兒子才六歲,他那些哥哥們早已成年,一個黃口小兒怎麼跟人比……」

  現任的皇后是第三任,年方二十三,前兩任皇后一個無所出,過繼一子為皇子,也就是三皇子,另一個懷胎六個月卻遭到算計,跌了一跤,胎死腹中,自己也失血過多而亡,一屍兩命,血染鳳儀宮。

  因此三皇子的處境有點尷尬,他既是先皇后的嫡子,卻又不是親生,想推他上位嘛,總覺得缺一點點,先皇后的娘家不同意,認為於娘家人無益,是替人作嫁。

  而現任皇后生的是真正的嫡子,三皇子的處境更風雨飄搖,親娘賢妃不能認,先皇后又非生母,他兩邊都得不到助力,只能孤軍奮戰,在嫡出皇子面前彷彿是見不得人的冒牌貨。

  「唉!要不是太后已老邁,倒是可以代替皇上垂簾聽政,太后是嫡母,比起庶出的皇上更有威嚴……」那才是一國之母的氣度,可惜先太子太重色,被寵愛的良娣給下毒毒死了,而良娣被太子妃活活掐死了,儼然一場皇家悲劇。

  「偏偏皇后又太年輕,撐不住局勢,要不然皇子們也不會趁勢做亂,把京城的水攪得更渾……」

  「唉!我看這京城的天掌控在六皇子手中。」六皇子之母黎貴妃是本朝最有權勢的女人,出身國公府又深受皇上寵愛,二十餘年從未失寵,年輕皇后完全比不上。

  「不是說還有三皇子?他尚有一爭能力,比之年幼的小皇子,他更適合……」

  說的人心照不宣,聽的人了然於心。

  「遠水救不了近火,三皇子賑災去,歸期不定,他和那位置怕是絕緣了。」這緊要關頭,人不在京中如何爭儲?

  「皇上的病真的不行了嗎?」

  「唬!小聲點,別讓人聽見,怕是不好了,太醫沒一個出宮,都住在宮裡,可見……」可見病得不輕。

  就在不遠處的角落邊,坐了一桌商人打扮的客人,一對膚色略顯暗黃的夫妻帶著數名護衛、丫鬟正在此處用餐,每一桌自以為說得很小聲的客人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流入他們耳中。

  其實每一個人都認為別人不知道,但事實是一個個聲音都不低,只不過自欺欺人,甚至越說越高亢激昂,發生爭執,你說我對,我說你錯,一言不合就激起口水大戰。

  說句實在話,皇上病不病根本沒人在意,反正他也老了,早該讓賢,大家爭的是繼位之人,皇上一死,新帝上位,得利者歡歡喜喜,燃放爆竹鞭炮,落敗者就縮著脖子做人,省得被秋後算帳。

  「你說,我若拿給我的水救人,皇上會不會封我個郡主做做?」嬌笑聲打趣地說道。

  陸東承冷瞪了一眼,「你會死得更快。」

  「何解?」很多人用過靈液確有奇效,她不信救不了九五之尊。

  「因為你還不到皇上跟前就會被攔下來,而且若有救命靈藥,那就更該死了,等著皇上死的人大有人在,他們可不希望有人出來阻礙。」皇位只有一個,若有人霸著,別人自是坐不上。

  「難道要眼睜睜看他死?」皇上是做不好,優柔寡斷,猜忌心重,可是比起六皇子,還是別改朝換代的好。

  陸家二房是六皇子黨羽,六皇子得勢,他們肯定更猖狂,到時受罪的人便是她了。

  陸建生那雙腿是她讓二牛砸斷的,如今復原無望,弄了張有輪子的椅子讓人推著走,他腰部以下完全動不了,僅有雙手能揮動,出入行動要人搬動,連翻個身都無能為力。

  這樣的奇恥大辱,這麼大的仇恨,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懷,勢必百倍、千倍的討回去。

  只是前陣子他都在治傷,遍尋名醫找好藥,務必要治好為止,而後又發生兒子睡了愛妾那件醜事,他氣得左半身偏癱,經過太醫以針灸治療才稍有起色。

  羅琉玉掛懷的是陸建生的復仇之心,即便她有萬全準備不怕對方上門,但是若加上六皇子的勢力呢?人家直接派兵來圍剿,他們區區幾人根本難敵,真的只能往後山退,先隱匿幾年,等人淡忘了再轉往江南。

  「除非三皇子回京。」才有可能挽回。

  「不是說他在千里之外?」他趕得回來才有鬼,滅蝗不是容易的事,只要蟲卵還活著,很快又卷土重來。

  「凡事沒有絕對,攸關皇家的事不好定論,總有其他的可能性,咱們家那位食客不是毫無動靜,處變不驚。」陸東承說出自己的觀察,以江半壁不動如山的態度足以臆測。

  「你是說三皇子在回來的途中?」他膽子可真大,皇位的誘惑大到令人奮不顧身。

  「不好說。」他搖頭。

  「他有欽命在身,沒有皇上旨意私自回京是重罪吧?即便他是皇子也難逃被問責!」輕者閉門思過,重者圏禁、剝奪皇子位。

  「如果他完成皇上交付之事,連夜回稟也是常事。」他是回京覆命,而非丟下爛攤子讓人收拾。

  「怎麼可能?再快也要一、兩個月。」皇上病了是近日的事,就算飛鴿傳書也沒這麼快得到消息,除非他早有所知,做好萬全準備。

  陸東承低笑,夾了一塊煨羊肉放入她碗裡,「別小看了皇子們,他們在各地安插了自己人,一有風吹草動便互通有無,也許三皇子還沒有到地頭,他的人已經找到解決蝗害的方法了。」

  她一嘆,「我還是太天真了是吧!」

  政治太複雜了,盤根錯節,像她這樣的正義魔人是無法體會,法律很簡單,有罪就收押,無罪開釋,她這司法先鋒官只需找到確鑿證據,讓罪人難逃法網。

  「婉娘,你只是太善良了,沒想過人有多面,皇子們打小在明爭暗鬥中長大,他們不學會保護自己就只能淪為俎上肉。」

  「你在幹什麼?」羅琉玉眼一沉。

  「保護你。」隨時隨地。

  「手拿開。」他真是見縫插針。

  「婉娘,別太大聲說話,剛才上二樓的是禮部侍郎的兒子,左手邊正在飲酒的是國子監祭酒,還有留著小鬍子的是翰林院編修,他們都認識我。」小手柔若無骨,玉指纖纖,細白柔嫩,滑膩的手心宛如羊脂白玉,他輕薄的是自己的娘子,誰敢有意見?

  「你……無恥。」羅琉玉兩頰潮紅,羞惱忿恨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不能明怒,那就暗戰。

  「娘子,你踢到我了。」三桐抱怨,他們夫妻鬥氣關她什麼事?一腳往她小腿踢去,肯定腫成一座小山。

  「你說什麼?」害她踢錯人還敢出聲?

  三桐一臉委屈,「你們繼續,我什麼也沒聽見,師兄、師姊吃菜,肉留給我吃,我太瘦了。」

  「什麼?」六棄、八風目露凶光地瞪視圓了一圈的師妹。

  「師兄、師姊的肝火太旺了,我真的瘦了嘛!瞧我骨瘦如柴、兩頰凹陷……」為了強調她臉頰凹陷,她故意用手戳面頰,使臉頰肉往內陷,「瞧!多麼的瘦……」

  「欠打。」

  「皮癢。」

  兩位師兄、師姊一個敲頭、一個擰耳,把太久未受管教的三桐教訓得哇哇大叫。

  有了三個寶逗趣,羅琉玉這邊的風暴減弱了些,她瞪了趁機調戲她的前夫,手心往上翻朝他手背一抓。

  一吃疼,陸東承不得不鬆手,失笑地看著手上三條明顯的抓痕,雖未見血卻也紅得扎眼。

  「皇上要是賓天了,你要如何正名?」這才是現實的問題,換上的新帝可不一定管他,若是六皇子,他就死定了。

  「所以我們要盡量阻止出事,有一個人肯定能幫得上忙。」那是下策,非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誰?」

  「皇后。」

  「皇后?」

  陸東承雙眸驟冷,「皇后年紀尚輕,不足三十,她是最不希望此刻當上太后的人,尤其坐上帝位的人不是她兒子。」

  太后之名聽著顯貴,但實際上可有可無,加上她兒子雖是嫡出,卻仍年幼,最後無論是誰當上皇帝,難保不會擔心幼弟長大後會奪位,而為了不讓這種事發生,那便是將幼苗掐斷,人一死便無後顧之憂,更順理成章的千秋萬代。

  因此,皇上一不在皇后就少了靠山,母子倆猶如待宰羔羊,性命危在旦夕。

  皇上若能多活幾年,小皇子便有機會成長,就算他日不能稱帝,也有自保能力,不至於死在爭儲之下。

  「皇后未嫁前有一戀人叫夜華玉,如今他是御前行走。他是最接近皇上的人,皇上的玉璽一向由他保管。」

  「你連這都知道?」太厲害了。

  看到妻子眼中的驚訝和佩服,陸東承的得意油然而生,「夜華玉正好是你爹的學生,你要喊他一聲師兄。」

  「這也是你讓我同行的原因?」這男人果然夠奸詐,連她都利用上了,還說心悅於她,分明是屁話。

  他一笑,柔情似水,「是讓你和他談一談,成不成還未可知,他識得你,對你頗有好感。」

  羅琉玉一聽,噗哧笑出聲,「這話怎麼聽起來有股酸意?」

  男人也像孩子,會嫉妒、會耍小脾氣。

  他撇了撇嘴,狀似不在意,「在我之前他曾求娶於你,但他和皇后之事曾鬧過一陣,你祖母不同意,擇了我。」

  說起雀屏中選,陸東承臉上不無得色,在那時,夜華玉的家世比他好,相貌出眾,又是陳太傅高徒,前途無可限量,連陳太傅也屬意他為乘龍快婿,可惜太傅夫人更希望他做親生女兒的丈夫,從中慫恿想讓陳太傅促成此事。

  只是陳二小姐當時只有十二歲,仗著父親是太傅驕縱跋扈,連皇子、公主都敢破口大罵,因此為夜華玉瞧不上她。

  後來陳太傅被判流放,夜華玉屢屢出面求情,遭到皇上斥他多事,罰他閉門思過一年。

        「既然他與皇后有舊,皇上又怎會任用他,還把玉璽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他保管?」沒有一個男人有雅量容忍妻子心裡有別人,還日日相見。

  陸東承握著她的手低笑,「皇上沉迷皇后的美色。」

  「說人話。」她一瞋。

  「我說的是人話,皇后的確有傾國美貌,皇上一見便傾心,不顧對方年紀小得可以當他女兒,隔日下詔立為皇后,不過……」還有下文。

  「不過什麼?」羅琉玉瞪他一眼,話說一半吊人胃口,太糟心了。

  「他姓夜。」他目光一冽。

  「姓夜?」這個姓氏有什麼問題嗎?

  見她仍有不解,他有些奇怪,但還是為她解釋,「當朝首輔姓夜。」

  「父子?」她有些明白了。

  「是祖孫。」他糾正。

  夜華玉天分極高,極為聰穎,是夜府嫡長孫,深受其祖父喜愛,有意培植他更進一步。

        真相大白了,原來是生對好人家。「我去找他,他肯相信我手上有救命靈藥嗎?這種事開不得玩笑,一有不慎,夜府就完了。」

  陸東承雲淡風輕的說:「試試無妨。」

  「你不想恢復身分嗎?」看他語氣雲淡風輕,她有些疑惑,他不是一心念著要重上陸家祖譜,而非一個「歿」字帶過。

  黑眸深幽,透著銳利,可是在他看向妻子時卻是十分溫柔,「不管我能不能姓陸,你都是我的妻子,大不了再娶你一回,我們另起爐灶,做一對叫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你、你在胡說什麼,誰要再嫁你?我可沒那麼想不開。」羅琉玉嘴上抗拒著,但心裡已動搖。

  兩人朝朝暮暮相處,說沒感情是騙人的,陸東承的長相和對妻小的疼寵早就打動她的心,只是她有點不甘心,不想太早結束無拘無束的單身日子,多個人多一分責任,以後她得多分點心在丈夫身上,再也不能我行我素。

  姊有錢就是任性的輝煌過去了,取而代之是相夫教子的人生,以前能率性而為的行徑要收斂,凡事要多顧慮身邊的人、丈夫、孩子成了她的全部,慢慢走入黃臉婆行列。

  「我娶你,不用你嫁。」他笑道。

  「那有什麼兩樣?」他別想用話糊弄人。

  「我可以倒插門。」當個上門女婿。

  聞言,她水眸亮如星辰,「那倒好。」以後,他得聽她的。

  「你同意?」他眼中笑意一閃。

  沒瞧見他眼底的狡色,想到孩子們對他的依賴,羅琉玉神色恍惚了一下,「不反對。」她想到的是贅婿,而非嫁人。

  「那就這麼決定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愉快。

  「啊?什麼決定了?」她回過神,面色茫然。

  「我們再結連理。」他聰明地未提嫁、娶兩字,以免刺激到她。

  羅琉玉秀眉一蹙,「我是不是錯過什麼,怎麼好像自己把自己賣了?」

        娘子,你沒說錯,你剛把自己賣了,賣給你避之唯恐不及的前夫。看熱鬧的三桐在心裡為主子掬一把熱淚,平時機智伶俐的主子怎會有犯傻的一天,輕易落入人家的陷阱。

  但她不敢明言,怕被遷怒,主家那脾氣太難控制了,別人都錯了,唯獨她沒錯,假使她有錯也是別人的錯,因為他們沒提醒她,害她一時沒留神做了錯事,所以全是別人的責任。

  「沒錯,我們是孩子的爹娘,重新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以前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們,從今爾後,我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們好,你相信我。」他說得誠懇,眼眸中似有淚光浮動。

  「你別說了,我腦子一片混亂。」她要再想一想,似乎……有哪裡不對,可又連不起來,亂得很。

  「好,我不催你,你慢慢想,當務之急是怎麼接近夜華玉。」她不急,他急,他想每天一睜開眼看到躺在他身邊的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魚水之歡呀!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婉娘太固執。

  話題一下子跳到宰輔嫡長孫,羅琉玉的思緒就變得清明。「你不適合出面,交給我吧!」

  陸東承一頷首,「先送上拜帖,看他收不收。」

  「嗯!一會兒先去錢莊取些銀子,我要買磚瓦和懦米。」糯米加水煮成漿可糊牆,更堅固耐用。

  「你真要蓋園子?」把這些材料運到山頂相當費力。

        「不,我是說為何不弄大一點,蓋成莊園或是山莊?我們把山的另一邊也買下,形成葫蘆形的兩座山莊,我們站在山頭就可俯視滿山四季美景如畫。」

  這一聽,她振奮了,眼前出現一座古樸莊園——

  「百草山莊」在兩人的隨口一提下有了雛形。

*             *             *

  「咦,這樣就成了?」

  跨出夜府的高階門檻,像被棗子砸到頭的羅琉玉還有些暈陶陶,難以置信會這麼順利,完全不用多費口舌,她開門見山的闡明來意,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態與之周旋。

  誰知,事情超乎意料之外,她真呆得像個傻子,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陷入錯愕之中。夜華玉人如其名,清雅之氣與生倶來,如高山上的雪蓮,在冰雪中傲然而立。

  那短視好名、愚蠢張狂的陳太傅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學生,他是走狗屎運嗎?才會撿到天資卓越的寶貝。

  「把你的下巴收一收,滿地的口水快淹死螞蟻了。」打她出了宰輔府的大門後,臉上的傻笑就沒停過,叫人看了十分刺目。

  還是不放心的陸東承早先跟了進去,他臉塗黑,黏上假鬍子,眉毛畫成凶神惡煞般的倒八字眉,裝作侍從跟在身邊。

  他一臉張飛相,的確和以往的儒將大不相同,因此並未被認出,只是狐疑佳人身側為何多出一個剽悍大漢。

  「哪有口水,你那是嫉妒,人家長得真好看,比起你是略勝一籌,看起來非常賞心悅目。」一顰一笑皆如畫,隨便往哪一站都是引人入勝的好風景。

  「再好也不是你男人,生不了年哥兒、蓮姐兒。」他吃味的說著,拿孩子來爭一時意氣。

  「幼稚。」居然和人比這個,他還沒斷奶嗎?她替他羞恥。

  看到妻子的鄙夷神情,他頓時滿面通紅,「咳、咳!我是說夜大人心胸寬大,見到故人仍以禮相待,並不因你娘家遭逢大難而有所避諱,拒不見面讓你知難而退。」

  夜華玉的品性足以列入君子譜,不忮不求、不驕不矜,即使已是皇上面前的第一人,可是仍秉持著光風霽月的作風,不會因此而自傲,讓人難堪得無地自容。

  「嗯!的確是個好人,他一見面就問我過得好不好,又問父親在嶺南一切可好,清冽似流泉的嗓音真是好聽。」像輕輕撥動的琴弦。

  「你就注意到他的聲音?」陸東承很不是滋味的拈酸吃醋。

  「還有他的眼睛,深邃得有如兩道漩渦,像要將人吸入他的眼眸深處。」她一看就入神了,真是好美的眼。

  「陳婉娘,你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咬著牙,他低聲提醒,見不得她對別的男人沉迷。

        羅琉玉不耐煩的揮手,「囉嗦,我知道,人家是玉瓷,你是粗陶,還真是沒得比,要看開。」

  他似笑非笑地磨著牙,「粗陶耐用,玉瓷一碰就碎,我們是一個鍋配一個蓋,天生一對。」

  「你倒是捧著自己呀!也不怕摔下來,陶碗落地還是會碎的,小心點。」為什麼是鍋和蓋,不能是珍珠和寶石?前者是家常用具,鍋碗瓢盆,後者是光鮮亮麗、珠光寶氣。

  「你瞧他很順眼?」他語氣略沉。

  「總好過你一臉落腮鬍。」一看就像江洋大盜。

  「我剃了。」他甕聲甕氣的抗議。

  「是我剃的。」要是她沒動手,他還不曉得要瞞到什麼時候,還敢用深情款款的眼神噁心她。

  望著妻子不快的神情,陸東承無奈的笑笑,「好了,別糾結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我們順利的與夜華玉搭上線,相信皇上很快就會沒事,一定能撐到三皇子回京。」

  「你那麼相信我那來路不明的水?」她擔心靈液也有失靈的一天,因為她也不知道會不會用盡。

  一天兩滴真的不多,集滿一小瓷瓶就要月餘,最近這半年用得最凶,最後一瓶剛給了夜師兄。

  接下來若再有狀況便是但憑天命了,她沒法救人,珍貴的靈液一次又一次的用,以前的存貨已經一瓶不剩。

  「為何不?」他便是死裡逃生的見證人。

  「你不問那靈液從哪來嗎?」這靈液療效太神奇,誰能不好奇?

  陸東承淺笑地以指輕觸她粉色玉頰,來回撫摸,「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不問是相信你不會害我。」

  「謹之……」她低聲一喚。

  「不打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是你的,我們夫妻一體,誰有都一樣。」他不逼她,語氣輕柔。

  他需要時,她還會不給他嗎?

  為之動容的羅琉玉輕輕揚起嘴角,「好,那就不說了,讓它成為一個無解的謎。」

        他一怔,失笑,「你高興就好,我不強求,但我們不能一直依賴甘露水。」

  「你總算說句人話了,真是難得。」羅琉玉取笑道。

  「取笑你夫君,娘子忒大膽,為夫的今日要重振夫綱,教教你為妻之道!」他作勢要挽起袖子,來個人前教妻。

  「得了吧!你就擺擺花拳繡腿,到街頭賣藝。」她一說完,伸手一推,笑聲嬌脆地往前跑。

  「小娘子,你完了,等我捉到你就知道什麼叫夫字是天出頭!」他隨即邁開追上去。

  「來呀、來呀!誰怕誰,天在上、你在下,拿了天梯也爬不上。」一時玩興起的羅琉玉邊跑邊回頭,不忘挑釁。

        「我不用爬,拿了你就上天了……」陸東承不快不慢的跟著,眼中滿滿是眼前女子飛揚的笑靨,夫妻多年,他們從未這般玩樂過,他也沒見她笑得如此恣意,兩眼發光。

  驀地,他的視野中出現幾個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他們正在妻子的前方,可一直回頭的她沒注意……

  「婉娘,留神!前方有人……」

  「什麼——」她才想問什麼人,可已經來不及,撞上了對方。

  「啐!哪個不長眼的小賤人敢撞小爺,想在家門口多幾幅白幡嗎?」哎呀呀!他的背又疼了。

  「你賤人,你全家都賤人,賤到神佛都繞路走,說你是天下第一賤!」敢組咒她家死人,她先用口水毒死他。

  「老壽星上吊,找死,你敢罵我……喲!我道是誰,這不是我那死了丈夫的二嫂?喔,我說錯了,是我們陸家不要的棄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進城?」冤家路窄,被他撞個正著,看她還往哪裡跑!

  「你誰啊……」有點面熟,但不認識。

  「你竟敢忘了小爺?你可別忘了我爹的腿被你害殘了,我今天就要跟你算這筆帳!」

  「喲,原來是陸東陽?不是說你被你爹打得很慘,皮開肉綻,這麼快就好了?果真禍害一千年。」偷人偷到父親的小妾,理應亂棒打死,本以為這人至少要躺上半年養傷,沒想到是個皮厚的,怎麼打就打不壞?

  哼!這次不行,下一回讓他去爬六皇子寵妾的床,看他有幾條命可用,送頂綠油油的帽子給六皇子。

  「嘀嘀咕咕在說什麼,陳婉娘,今日你落在我手中別想逃了,我爹那雙腿你也該有個交代,我看你長得不錯,把你打殘了再玩死你……」陸東陽伸舌舔唇,露出一臉淫相。

  「交代什麼?我只是讓人打跑了一群強盜,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登堂入室搶劫,我打的是匪徒,你爹陸二老爺是土匪嗎?」羅琉玉理直氣壯,根本沒拿他當回事,要不是殺人得償命,她會直接砸爆陸建生的腦袋。

  「誰是強盜?胡言亂語,那莊子是我陸家的產業,我們去收糧有什麼不對?偏你這賤人百般阻攔,還敢動手傷人,我今天非讓你給我爹下跪磕頭。」呵呵!把她綁回去,爹肯定不會再生他的氣,還會對他贊許有加。

  陸東陽被打得腰背、大腿還有些隱隱作疼,看他走路的怪模怪樣就知道尚未好全,一用力扯動還是會痛不欲生。

  他爹太狠了,幾乎要將他打死,幸好他娘及時趕來攔下,要不然他跟他爹一樣都要成了廢人。

  只是他是閒不住的人,傷勢剛一好轉就想往外跑,呼朋引伴,與狐群狗黨一同找樂子,如今六皇子勢頭最高,是儲君的不二人選,身為六皇子腳下的狗,他見誰都要吠幾聲。

  「知道你們不要臉,但不曉得臉皮厚得能扯大旗,那明明是我親娘留給我的嫁妝,京兆府衙門都查證過了的,要不要我把嫁妝單子拿出來比對比對,看短少的東西在哪裡?啊!你腰上那塊翡翠是我祖母給的添妝,是先皇后所賜,內務府應該查得到……」當初她那些嫁妝由京兆府勒令陸家歸還,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你、你胡說,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不過長得相像而已,別以為只有你陳家有好東西。啊!我忘了,你們陳家沒了,你這小賤人還拿什麼跟我叫囂?我要你死就得死,還能留你到明日……」他還沒玩過哥哥的女人,不知嘗起來的滋味是否銷魂?

  「你……」見他要對自己動手,羅琉玉忙往後退了退,舉起手臂對準陸東陽,打算用連弩將他射穿,渣到無藥可救的渣渣就讓他塵歸塵,土歸土!

  就在她準備扣下弩機時,一只男人的手壓下她雪白的手指,一道暗影擋在前頭,寬大的背擋住她的視線。

  「是男人就對男人出手,不要對著柔弱女子逞威風,你也就一兩重的膽,別出來丟人現眼。」他都替他覺得丟臉,曾經陸家的忠肝義膽成了仗勢欺人、橫行霸道。

  父親、兄長一戰死,這個隔房的弟弟就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地說他爹的腿斷了,沒法上馬打仗,他不想沒有爹,求哥哥成全,他會給他點長明燈,祈佑他早日凱旋歸來。

  那時的陸東承沒想過陸東陽只比他小一歲,叔父去不了,理當就由兒子代替,一見到哭到兩眼紅腫的陸東陽,他的心就硬不起來,不自覺地點了頭,答應棄文就武。

  他一答應,陸東陽就笑了,拍拍膝蓋站了起來,隨手丟掉手中的薑塊,他方曉得上當了。可是話說出去,收不回來,叔父他們將準備好的盔甲往他身上披,把出征旨意塞給他。

  「呵!你想替她出頭?也要先掂掂自己的份量,這是我們陸家的家務事,沒你的事,滾!」

  因為陸東承今日出來做了喬裝,是以陸東陽完全沒認出來,欺善怕惡的他一見對方這一臉凶樣,心生膽怯地想先把人趕走。

  「路不平,有人踩。」呵呵!誰跟誰的家務事,這家伙如此膽小,能成什麼大事?

  陸東陽故作凶狠的冷笑,「啐!我看是奸夫吧!陳婉娘,這下你不能再說是我們污蔑你了,事實倶在,還是把休書拿去,別把我二哥氣得從死人堆裡跳出來,你根本就是淫蕩婦人——」

  「閉嘴!」

  重重的一拳揮過去,陸東陽慘叫一聲往後摔,他痛得以舌一舔牙,滿嘴的血,張開嘴一吐,吐出帶血的牙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7 09:43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逃出京城

  竹笛被吹響,三長三短——意為緊急。

  不遠處,正在看雜耍漢子胸口碎大石的三桐、六棄、八風同時抬起頭,面色冷冽的判斷笛音的來處。

  咻!咻!咻!三道如風的身影一起一落,往同一個方向奔去,沒人瞧見他們是何面容,只見方才他們站立的地上多了三串沒吃完的冰糖葫蘆,有不嫌髒的孩子趕緊圍上去搶,一人一顆吃得不亦樂乎。

  「娘子,一邊歇著,這種小事三桐我來就行,哪需勞動你的大駕?」敢動她家主子,真是找死!

  「公子,你也退下,我們來就好,剛吃飽肚子太脹了,要消消食。」面無表情的八風看了一眼陸東承左肩血流不止的傷口。

  不過陸東陽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和陸東承左肩同一位置上,兩枝染血的弩箭穿肩而過。

  一報還一報,加倍奉還,很有羅琉玉作風,她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誰敢虎口奪食就先吃她幾箭。

  「嗯!小心點,裡面有幾名皇家的暗衛,他們所受的訓練是刺殺。」舉凡阻攔行動的一律殺、殺、殺!

  「我知道了,公子,我先護送你和娘子到安全地帶。」以免遭到誤殺,他們收不到銀子。

  八風說現實也挺現實的,不然他也不會接受羅琉玉的聘用做打手兼打雜的,師門窮,所以他要賺銀子,免得沒飯吃。

        「好。」

  摀著傷口,陸東承到了妻子身側,兩人在八風的劍網掩護下往後退,退到酒樓邊的暗巷。

  剛才陸東陽不甘心被揍掉了一顆牙,氣得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老虎,吆喝一聲,他的那些同伙全圍了過來。

  他帶的人全是紈褲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精,打架也行,可是碰到從沙場上一路血戰過來的鐵血將軍,打過幾回就立刻見真章了,根本不是對手。

  這時有人跑向六皇子府向青衣暗衛求助,青衣暗衛首領派了六個人前往幫助,兩邊衝突正式爆發。

  六對一,敵眾我寡,陸東承漸感吃力,落了下風,左支右拙的護著妻子,唯恐她受到傷害。

  這時的陸東陽見他顧前顧不到後,就以柱子為掩護從後偷襲,砍了陸東承一刀。

  見狀的羅琉玉氣瘋了,她的男人只有她能欺負,別人算什麼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別怨她。

  因此她毫無不猶豫地連發兩弩箭,將該死的陸東陽釘死在牆面上,他自個沒辦法把自己弄下來,只好哭天喊地的呼喊青衣暗衛,直到其中一人朝他後背一拍,他才解脫掉下來。同時,唯恐情況不利,她連忙拉出垂掛胸口的竹笛,找來幫手。

  「婉娘,你有沒有事?」危機一解除,一臉憂色的陸東承連忙查看妻子的狀況,見她身上無傷才安心。

  她搖頭,「我沒事,有事的是你。」

  他看了看肩上的血,面上微白的笑著,「小事一件,我以前也常常受傷,在戰場上哪能不挨刀?有一回我被戰馬拖著走,背都磨出血了,大腿上也曾有過好長的一道刀傷……」

  「別說了。」她知道打仗會死人,世上最殘酷的莫過於戰爭,可若是至親身染鮮血,她心口會一抽一抽地疼。

  「你怕?」他笑話她。

  母老虎似的山大王還懼怕刀裡來火裡去嗎,她扣弩機的神情多狠,彷彿修羅附身。

  「怕。」怕他受傷。

  看她眼中泛淚還強忍著,陸東承心疼地摟她入懷,「為了你們娘仨,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世事無絕對。」誰知道意外什麼時候會發生。

  本來辦完事的他們就快離城了,偏偏遇上四處遊蕩的陸東陽,被他當街堵個正著,還出言羞辱,行事之張狂叫人難以忍受,也沒想到他會囂張到這地步,會讓青衣暗衛出動。

  「所以我才特別謹慎小心,不敢有半點疏忽,我這條命不是自己的,而是為你而活。」她永遠也不知道當他一路拼命逃回來,在以為命懸一線的時候看見她,他有多歡喜,心中漲滿想活下來的欲望,他想把餘生都留給她,只為她癲狂。

  「謹之……」這男人說的情話太動聽了,縱使鐵石心腸也會化成一江春水,流向枯竭心湖。

  他一指點在她唇上,「你不用說,我都懂,你心裡有我,如同你在我心中是無可取代,這些日子以來我看到你的聰慧、你的善良,你對孩子的無微不至,以及嘴硬心軟……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戀慕你的情思,一絲絲、一縷縷,有如一道洪流,天上人間我只願與你同往……」

  「你的肩膀還在流血……」再不包紮,他的臉色會更難看,這讓她很擔心。

  他一頓,嘆氣,「我心悅你。」難得她這麼擔心他,他要加把勁讓她知道自己的情意。

  「我曉得。」她眼含笑意。

  「你不覺得這時該說什麼嗎?」他都把心掏出來了,她怎麼沒什麼表示?

  羅琉玉將纖纖蔥指往唇上一放,再印上他的薄唇,「一句我心悅你就夠了,不用說太多廢話。」

  「婉娘!」他心頭滾滾熱潮,幾乎要噴發而出。

  「等這事一了,我們就去衙門把和離文書注銷了,既然不想一別兩寬,那就繼續糾纏下去,看誰先受不了誰。」不擰了,就他了,人生在世,能碰到幾個真心相許之人?

  他一喜,眉飛色舞,連正在流血的傷口也不顧,在昏暗的小巷中低頭一吻,「我的婉娘。」

  「別……會被人瞧見的!」他也不害臊。

  「我擋著呢,看不到。」他又是一啄,滿臉的笑意止不住,可失血過多讓他足下踉蹌。

        「哎!你還站得住嗎?快坐下。」羅琉玉不加思索的扯下一塊裙子的裡襯,直接按在傷口上,重壓止血。

  略顯暈眩的陸東承緩緩靠牆坐下,「別擔心,我……我受過更重的傷……」

  她冷哼一聲,「我知道,你的傷是我治好的。」

  「這……」他乾笑。

  見他的情形似乎不太對勁,原本發白的臉轉為深色,薄抿的唇瓣一點一點變紫,而後轉為濃黑。

  「你這是中毒了?」她一驚,心裡發著慌。

  「中毒?」難怪他越來越使不上勁,腹中微微絞痛。

  看了看他墨一樣深的唇色,羅琉玉心中憂心忡忡,她探頭一望三桐等人與青衣暗衛的過招,三對六雖未落敗但也沒有占上風,人數上吃虧了些,若是對方再派人增援,只怕他們都要命喪於此了。再回頭,看著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男人,她沒有任何選擇,只有拼了,管他靈液的秘密會不會曝光。

  如果沒命,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嘶啦!

        陸東承肩上的衣衫被撕開,露出一條長長的刀口,深及見骨,原本流出的鮮紅血色如今全是黑色。

  「那個狗雜碎……」居然下手這麼狠,還在刀上喂毒。羅琉玉忍不住咒罵一聲,咬牙切齒的模樣令人莞爾。

  「婉娘,你想幹什麼,為夫的可能使不上力,不如等我好了,再好好服侍你……唔!」最毒婦人心,她竟然往傷處一拍,是嫌他命太長嗎?

  「閉嘴。」她將手臂舉高,細如春筍的小指貼近傷口處,突地她兩眼一閉,將全身氣力導向指尖,一滴、兩滴,兩滴靈液滴落,連同傷口在內的黑色皮肉像清水洗去的墨漬,一點一點露出原來的顏色,原本透黑的毒血流了一地,發出嘶嘶的毒物腐蝕聲,地上燒出碗一般的凹坑。

  好毒!

  「你……你這是……」她的小指會滴甘露水?

  「你傷的是肩膀不是腦子,說些人聽得懂的話。」她看看傷口,毒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餘毒並無大礙,身體自然會將餘毒排出,血也不流了,正在收攏。

  「那是……甘露水?」大為震撼的陸東承盯著蔥白小指,難以置信以往的救命仙水從這兒而來。

  「什麼甘露水,你刀毒入腦了?」她什麼也不承認,裝傻當作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婉娘。」他稍有氣力了,大掌在她小手輕按一下。

  「沒有了,一天就兩滴。」那還是她今天晨起時忘了弄出來,適時想起來才擠出救急。

  「只有兩滴?」似乎太少了。

  羅琉玉脾氣一上來,指著他鼻子低吼,「你當是地裡的噴泉呀,口兒挖大些就能噴出更多的水?」

  他以輕咳一掩嘴邊的失笑,「我是說難怪你一副心疼的樣子,好像要一口咬死我以免浪費甘露水,原來全因得來不易。」

  一天兩滴,她要集多少時日才有一瓷瓶?可見有多珍貴,那是用天下寶物也換不來的至尊寶。

  霍地,陸東承有些汗顏,他好像是消耗最多的那個人,她大多的甘露水都用在他身上,而他一點也不知道這甘露水多珍貴,每次都整瓶用掉。

  其實只要幾滴就夠用,此時此刻他只用了兩滴而已,流失的氣力已回來,一下子充盈五臟六腑和四肢,感覺有股清流清洗過經脈、血肉,將不該留存的雜質一並帶走,身子輕鬆不少。

  「你才知道我有多心疼,每次我剛集滿一瓶、半瓶,你就像強盜似的把我的存貨用光光,我一看到你就肉痛。」

  聞言,他輕笑,「婉娘,你真可愛。」

  她一僵,不悅,「這句話是給蓮姐兒的吧!」

  「女兒肖母,你倆都是我心中的寶。」陸東承與她溫柔相望,順著她的輕扶緩緩起身。

  「少貧嘴,接下來你想怎麼做,還撐不撐得住?」以他為先殺出重圍,他們不能困在京中。

  「還行,能拿得動劍。」一、兩個青衣暗衛能戰成平手,多了只怕脫力,反成拖累。「我不知道有多少青衣暗衛,一旦傾巢而出,我們只有坐以待斃的份,因此我們必須離開,早點出城。」退回莊子還有些勝算,畢竟那是她的地盤,她設了不少令人意想不到的小陷阱。

  「你是想——」他看向露出弩身的十八連弩。

  「哼!他們仗著人多欺負人少,那我就讓他們戰力銳減,眼睜睜的看我們從容離去。」她可是十字弓的榮譽會員,得獎無數,用起弓弩沒人比她玩得更精。

  「你一點虧也不肯吃。」他覺得妻子的決定很好,縱容一笑。

  面有傲色的羅琉玉冷哼一聲,她不怕髒的往地上一趴,從暗處觀察,將竹哨輕輕一吹響。

  三桐往左一閃,咻咻咻發動攻勢。

  三名青衣暗衛腳上受傷,三枝弩箭入骨三寸。

  又是竹笛響。

  反應較慢的六棄、八風怔了一下,隨即往屋頂一跳。

  轉瞬間又有人中箭,分別是上臂、腰腹、大腿內側。

  有個青衣暗衛差點傷及子孫根,臉色大變,摀著兩腿間當場腿軟下跪,神魂倶裂,嚇出一身冷汗,差一點就絕後了。

  雖然大多數的青衣暗衛因為任務凶險,基本上與娶妻生子無緣,可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盼頭,希望得以傳宗接代,日後有人收埋,不致曝屍荒野無人祭拜。

  「婉娘,你射哪裡?」不忍卒睹的陸東承一抹臉,幾乎要同情得罪妻子的青衣暗衛。「你沒瞧見京城上空一陣怪風卷過,準頭偏了一點在所難免,我下次不會再失手。」只要不射中要害,連弩的傷害力最多致傷,不會要命。

  她就是要他們痛,要他們害怕,體會離死亡有多麼近,所以受傷倒地的青衣暗衛一個個都還活著,只要有適當的救治,他們的傷勢還是能復原,不過手腳方面少了往日的靈活,得要比以往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回到受傷前的狀態,但是六皇子會給他們時間嗎?

  一旦發揮不出他要的作用,那麼這枚棋子就廢了,他的下場只有一個——死。

  「這也怪風?」她倒是為自己找不少藉口。

  「別吵,我再看看下一個射誰。」她還有五枝弩箭。

  她在思考的時候已有人悄悄靠近,拔刀打算砍向她的細腰。

  「喝!」

  破風起,連弩比刀快,就地一滾,羅琉玉反手一射,偷襲者如定格的塑像,全身僵直,面露驚恐,瞳中映著不可置信,無法相信他的偷襲竟會失敗。

        「陸東陽,你以為同樣的事會發生兩次嗎?第一次是我的疏忽才讓你得逞,因為我不會防備自己的族弟,但第二次你都受傷了還不死心,我只好對不起二叔了。」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你、你是誰?」咕嚕嚕的血從口鼻溢出,陸東陽面露驚訝。

  「我是陸東承。」他也不想殺陸東陽,可是他太心狠手辣,居然找來青衣暗衛想對他們趕盡殺絕。

  「不、不可能,二……哥死了,跟大伯、大哥一樣,死在我……我爹和六皇子的聯手下……」爹說今後將軍府是二房的,他是唯一的嫡子,日後六皇子登基了,所有的輝煌功勳都是他的。

  「什麼?」爹和大哥果真是二叔和六皇子害死的?

  「你死了,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我們活著,爹說你們該死,通通去死,什麼長房,我們二房才……才是獨占鰲頭,一個不留,死、死、死……」他吐出的血更多,將他一身的錦服染成鮮血,一滴一滴滴落腳下。

  「該死的人是你。」陸東承回手一抽,抽出插在他左胸的長劍。

  劍一出,眉心、兩頰各插一枝弩箭的陸東陽再也無力站直,他往後一倒,身體抽搐幾下,而後不動了。

  「他死了?」羅琉玉走過來一看,地上是一大片暈開的鮮紅,陸東陽躺在血泊之中,胸口再無起伏。

  「是的,死了。」他的手在顫抖。

  這是第一次他覺得殺人是這麼難過的事,整個胸腔漲得快爆開,疼痛萬分,彷彿有人拿刀割著。

  他和陸東陽雖然不親近,但也是打小玩到大的,晨起打拳、書房識字、湖上泛舟,依賴性很重的東陽常跟在他們兄弟身後,即使膽小又愛玩,那也是他們讓著的弟弟,可是他卻親手殺死他……

  陸東承的心很痛,卻不曾後悔,若是陸東陽再一次想殺他至親至愛的人,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舉起劍,刺向他胸口。

  「不是你的錯,你用不著愧疚,想想他剛才的話,你爹和兄長都是死於有心人的策劃中,連你也是,人家都要你死了,你還要他活嗎?」

  「我知道,我只是心裡難受。」不論誰的親人死了,都要掉一、兩滴眼淚,而他卻哭不出來。

  羅琉玉沒法感同身受,陸東陽對她而言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所以不會因他的死而有所感觸。「別哀悼了,我們要趕緊離開,趁沒人發現他死在暗巷前,我們必須擺脫殺人的嫌疑,不然就算京兆尹大人是我爹的學生,也會將我們緝捕到案。」

  他一笑,笑得哀傷,「不會的,京城即將大亂。」

  「嗅!」殺人不用償命?

  「不過你說的對,我們還是得快走,孩子們在莊子上等著,不能讓他們等得望眼欲穿。」城門口很快會布滿崗哨,一個一個檢查出城的百姓、車隊,不讓敢與青衣暗衛作對的人逃出京城。

  「嗯!」一提起孩子,羅琉玉神色柔和,任由他牽著手往巷子的另一頭奔去,遠離刀劍威脅處。

  竹笛聲又起,戰得正酣的三桐等人收起各自的武器,幾個鷂子般輕盈的起落後,消失在某隻嘲風獸之後。

  後面來的青衣暗衛有一十二名,他們面色陰沉的看著滿身是血的同伴,抽劍一刺,再無活口。

*             *             *

  「誰?是誰殺了我的兒子、是誰殺了我的東陽?我唯一的嫡子,嗚嗚……我的兒,怎麼能讓我送你,不孝子、不孝……兒呀!東陽,爹一定替你報仇,殺了害死你的人,用他的血祭奠你——」

  雙目血紅,憤怒不已的拍打已殘的雙腿,陷入瘋狂的陸建生用撕心裂肺的怒吼朝天狂嘯。

  白幡打頭、紙錢紛飛,穿著喪服的男男女女如長龍排成兩列,震耳欲聾的哀嚎聲如索命的勾魂使者,在哀樂的引導下一步步出了城,緩行,卻不見混亂,井然有序,不像送葬隊伍,倒似訓練有素的軍隊,腳步穩重而踏實,男的女的,高壯得足以抬起一座山,但事實上也是如此。

  金絲楠木棺材內放著已死多日的陸東陽,他已然發紫的面孔上雙眼緊閉,再無氣息,三個小洞令人怵目驚心。

  血債血償,四個鮮明的血字寫在幡上,幡布隨風飄揚。

*             *             *

  「來了嗎?」清冷的女聲問著。

  「來了。」回答的是嗓音低沉的男聲。

  「他們真是不死心。」別人要殺她,她不能還手嗎?

  「雖然東陽不學無術,一無是處,可他是二叔唯一的嫡子,當初他剛出生時,二叔欣喜若狂的高喊他有兒子了。」即使後來多出幾名庶子庶女,頭一個孩子在爹娘的心中仍是無可取代。

  往日情景歷歷在現,抱著孫子呵呵笑的偏心祖母,慈愛的祖父,面容嚴肅的父親和笑著看向丈夫的母親,背著他滿院子瘋跑的大哥,尖叫著也要人背的東陽……

  熟悉的畫面轉眼成空,如今只剩下蒼涼的回憶。

  除了偏疼小兒的祖母外,其他人都死了,九泉之下再次重聚,他們也會心疼將軍府的支離破碎吧!

  他盡力了,真的,卻再也拼湊不起完整的家園。

  「來了多少人?」看來聲勢浩大,一身喪服刺眼得叫人想看不見都不行。

  「兩百名。」

  「看起來不止。」絕對超過兩百。

  「我是指能真正一拼的,其餘都是蝦兵蟹將,不堪一擊的陸家家丁、侍衛,他們常年跟著毫無作為的二叔,早已無父親當年的悍勇和血性。」被養成一堆廢物了。

  「六皇子的人?」她看到青衣暗衛,但為數不多。

  「嗯!八名青衣暗衛領頭,餘下是六皇子的府兵。」為防擁兵自重,一座皇子府裡只配置五百名府兵。

  六皇子還挺看得起他們夫妻倆,一口氣派了快半數的人馬,雖然他私底下豢養的私兵不止這個數,可敢派出府中的侍衛,可見京城的天已經變了,掌控在六皇子手中。

  「是大手筆,用來對付我們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羅琉玉很不屑,她就是一個不起眼的農婦,值得大動干戈嗎?

  陸東承低聲一笑,「我們動了青衣暗衛,還全身而退,六皇子自是大怒,覺得臉面盡失。」

  六皇子是好面子的人,從一出生到現今從未受過一絲挫折,在黎貴妃的護佑下一路順風順水,與帝位也只有一步之遙了,眼看就要是囊中之物,正是意得志滿之際。

  偏偏他拿不下陸家軍的兵權,未殘之前的陸建生還有點影響,說服軍中將領倒戈,可是他一旦不良於行後,原本允諾他合作的人紛紛轉了風向,表示不介入爭儲,袖手旁觀。

  而後又在青衣暗衛的保護下,死了個還能唬唬人的陸東陽,這對勢頭直上的他是一大諷刺,居然殺了人還從容逃逸,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裡,敢在老虎嘴裡拔牙的人都該死。

  「他的臉面還真大。」她一啐。

  「皇子的臉不大敢奢望那個位置嗎?」人人想要,卻不一定敢踏出那一步,至少他做到了。

  羅琉玉面上微帶憂色,「三皇子趕得及嗎?」

  聽說在路上了。

  「不知道。」

  她一嘆,「聽天由命了。」

  「反正有我陪著你,到哪都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兩人的手都要緊緊相握,一刻不分離。

  「是呀!甩不開你只好認命了,一日陸家婦,終身陸家婦。」她終於開口承認是他的妻子,身子輕偎在丈夫的胸前。

  「嗯!我的婉娘。」他笑眼彎彎,情意繾綣。

  「不過要先把孩子送走,不能讓他們處在危險中。」唯有孩子是他們最放心不下的,年歲都不大。

  「嗯!」他贊成。

  兩人同時看向背著小包袱的兒女,大大的眼兒淚水汪汪。

  「娘,我不走,陪著你……」嗚!她好害怕,為什麼娘不陪她,還讓她穿上奇怪的衣服。

  「蓮姐兒乖,聽話,你們先去避一避,一會兒娘就去找你。」她也不捨,可是她也有自己要面對的事。

  「真的嗎?」蓮姐兒眼中蓄淚。

  「娘不騙人,騙人的是小花貓。」她溫柔地拭去女兒眼角的淚,俯身抱了她一下。

  「娘要快來,蓮姐兒等你。」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好。」她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髮,再看著抿著唇、一臉倔强的兒子,「娘將全部的身家都交給你了,要保管好。」

  年哥兒重重點頭,眼眶泛紅。

  「在你們衣服、鞋子裡縫了油布包著的銀票和碎銀,若是保不住匣子裡的家產就捨棄不要,你帶著妹妹去嶺南投靠外祖父……」她說著說著,自己也哽咽了。

  「他會收留我和妹妹嗎?」他想跟爹娘在一起,但是他不能任性,還要保護妹妹。

  「會。」年前她讓人給她爹帶了一筆銀子過去,據回來的人稱過得還不錯,嶺南總督是祖母的外甥,雖不能和在京城一樣風光,但起碼衣食無憂,能過起小地主的日子。

  「娘,我們一定要走嗎?」他拉著娘的手不放。

  羅琉玉目露柔光,「不過就在後山,小男子漢怕什麼?你娘能幹得很,河東獅吼,吼得人仰馬翻、天崩地裂,你要聽四喜姑姑的話,娘最多三日就去接你們。」

  四喜身後背著比她人還大的包袱,裡面是烘乾的乾糧和腌肉、醬菜,山洞裡有糧食,但缺少菜蔬和肉。

  「娘不可食言。」他和她打勾勾。

  「說到做到。」為了他們,她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好,我等你。」

  在一再回頭中,四喜帶著兩個孩子走下地窖,由地道朝後山的山洞走,三人的身影漸漸隱沒。

  「半壁兄,拜託你了。」陸東承語氣沉重。

  江半壁拱手還禮,「只要我不死,必護你一雙兒女平安,來日方長,改日再煮酒對飲。」

  「好,不醉不歸。」他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

  「不醉不歸。」他大笑。

  說完了的江半壁也步入地道,一道不容易發覺的門掩上,出入口兩側堆積雜糧、作物用以掩護。

  人都走了,陸東承夫婦也鬆了一口氣,可以全心備戰了。

  「娘子,來了來了,就在莊子外五里處,一群人孝服一脫全成了容易活動的勁裝。」太刺激了,可以好好幹一回。

  面對即將而來的血戰,頭上綁著「必勝」布條的三桐沒有絲毫懼色,反而特別興奮,她習武多年,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前幾日羅琉玉砸下五千兩重金,三桐的門派又來人了,一共十五名,全是不世出的高手,武藝高強。更甚者,一人分兩把連弩,分別是十二連弩、十八連弩,每人配備三百枝弩箭。

  就是來再多人也夠用,連弩無須瞄準,只要對準前方發射即可,一次總能射中幾個,是最好的防備武器。

  羅琉玉這次是下了重本,不惜一切代價力拼到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其實她也是在替三皇子拖延時間,若天下成為六皇子的,他們一家人不論逃到何處都無容身之處,所以她不逃,只想把六皇子拉下馬,好回報他對丈夫的追殺令,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小到錙銖必較。

  「讓六棄、八風準備好,等他們一踏入第一防線就點火。」就不信他們有九條命燒不死。

  「是。」三桐兩眼發亮的應和。

  一口高高抬起的棺木走在最前頭,而後是手持刀劍的勁裝男子,女人是少數,一臉憤慨的喊打喊殺,她們是陸東陽的妻妾,自是為他不平,誓要報仇雪恨。

  坐在輪椅上的陸建生是被人抬著來的,他身邊圍著將軍府家丁和護院,他把能帶的人都帶來了,誓要踏平眼前的莊子。

  「去,去殺個片甲不留,把那個小賤人捉來,我要一滴一滴放乾她的血,讓她在絕望中後悔動了我兒……」

  事情不難推敲,當時的青衣暗衛是死了,被自己人一劍穿胸,可和陸東陽一起欺男霸女的紈褲子弟還在,他們清楚地看見青衣人一個個中箭,而唯一不見了的便是陸家昔日的媳婦陳婉娘。

  不過就算不是她,陸建生也認定是她,總要找個出氣的人報仇,她是不二人選,就算殺了她也不會有人替她出頭。

  「是。」

  「捉到陳婉娘,我給一千兩,那兩個小兔崽子一人五百兩,活的最好,半死不活更好,我要生剮他們的肉……」

  聽到陸建生高喊的酬金,人人摩拳擦掌,連六皇子的府兵也蠢蠢欲動,銀子誰不想要,何況只是幾名手無寸鐵的婦孺,根本是手到擒來,沒人相信一個婦道人家有能力還擊,他們爭先恐後往前衝,想拔得頭籌。

  但是……

  「點火。」

  一把熊熊大火瞬間燃起,綿延數里長,一股刺鼻的油煙味衝天,火勢之大如同側臥的巨龍,形成一道火海。

  「啊!好大的火……」

  「啊!救我,我著火了……」

  「啊!怎麼一地的油,燒得好快……」

  「啊!過不去,我燙著了……」

  尖叫聲四起,一片火光籠罩天空,死者七人,八十多人重傷,只怕也活不成了,其餘的輕傷者也有燙傷痕跡。

  這場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把六皇子氣得摔掉手中的茶碗,又加派人手前往支援,只是情況並不樂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5-30 12:0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27 10:4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救兵駕到

  「放箭!」

  箭如雨下,衝在最前頭的青衣暗衛紛紛中箭,死傷慘重。

  「何人在此燒殺擄掠,擾亂民安?都給本皇子拿下,一個不許逃脫,天子腳下也敢胡作非為,視人命如草芥!」

  整齊劃一的軍容聲威浩大,鋪天蓋地而來的冷冽殺氣令人震懾,長長的人龍一眼望不盡,個個金刀鐵馬,紅纓槍在手,背後負弓、腰上繫刀,腿側一把短刃、箭囊橫背在後。

  一看就是戒備森嚴的軍隊,人數約三千名上下,面色肅殺,一身寒氣,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前方,像是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事,盔甲上還有已經泛黑的點點血跡。

  在一行人中有一人騎馬而出,十二名鐵衛隨後相護,他眼神如炬、剛毅堅韌,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王者氣勢。

  「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麼回京了?」

  「快回報主子……」

  「子」字剛一落下,漫天的箭雨又一次落下,只是這一次不是來自那一邊,而是他們的正後方,陸建生等人和青衣暗衛同時一驚,陣仗一轉改向後防範。

  「殺——」

  殺聲起,如海潮般湧現的金甲戰士圍攻烏合之眾,長槍刺胸、金刀橫劈、長劍收割人命,一輪輪、一波波,配合著金蛇陣,單方面碾壓。

  整個包圍莊子的事件很快就結束了,三千人一上,還有其他人的活路嗎?俘虜三十七人。

  那剩餘之人呢?

  喏!熊熊大火燒著的不就是了,前後將近五百名,堆成相當可觀的屍山,有陸家的人、有青衣暗衛,以及六皇子的府兵,焦肉味四散,引來不少附近的鄉里圍觀。

  但在這之前,三千名將士已由地道進入地下,直通後山的山洞,和藏匿於此的江半壁會合。

  沒人知道這場殺戮是他們所為,三皇子回京一事更是秘而不宣,大軍悄然的隱匿行蹤。

  乍見一堆死人,見狀的人還是心驚不已,但心裡對陳婉娘還是有三分服氣,那場連燒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大家都瞧見,打殺聲大得無人敢探頭一望,以為京城之亂已亂到城外,眾人明哲保身,待殺聲漸弱才出面一探究竟。

        一個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斬殺這麼多人,以後誰還敢得罪她?眼前的屍山便是一大明證。

  這日起,陳婉娘正式被冠上「悍婦」之名,再無人敢找她麻煩,人人聞之色變,十里八鄉懼畏甚多。

  「殿下,你可安好?」神情愜意的江半壁搖著芭蕉葉做的扇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

        「很好,先生你呢?」看來比他還好,面色紅潤,眼神清澈,人都圓潤了許多,還……變得愛笑了。

  「不錯,吃得好,睡得香,我一次可以多吃兩碗飯。」簡直跟神仙生活一樣,樂不思蜀。

  「兩碗飯?」他眉一挑。

  江半壁臉微紅,手放在嘴邊輕咳,「飯好吃。」

  「本殿下只能吃一碗,糙米飯。」他眼中含恨地瞪江半壁,嫉妒這幕僚居然吃得比皇子好,油光滿面。

  三皇子此去賑災可說是苦不堪言,睡得不好是主要,蚊蟲叮得他沒法入睡,只能睜眼到天亮,假意苦民之苦徹夜思索,實則為不得入眠而叫苦連天,幾天下來眼睛下方都黑成一片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為百姓憂心,大肆贊揚他心懷仁善,夙夜匪懈的解除螳災之道。

  一到了地方更苦,根本沒有一粒糧食,光禿禿的地面連棵草也看不見,田裡空無一物,樹葉也被啃光,到處是一隻隻肥碩的蝗蟲,這邊吃完吃那邊,寸草不生。

  他們帶去的糧食不夠發放,只能煮稀粥供百姓填胃,但還是吃不飽,只是餓不死而已。

  後來接到江半壁送來的飛鴿傳書,他才用火攻,以及大量的野放喜食螳蟲的雀鳥,這才控制蝗蟲的數量,連產在土裡的蟲卵也一一以牛耕田翻出,讓十萬隻雞鴨吃得痛快。

  最令他頭痛的還是糧食上的供給,大家的米缸都空了,家無存糧,要怎麼讓他們撐到其他地方秋收是一大考驗。

  這時他不得不稱贊江半壁的足智多謀,居然建議他剿匪,附近二十幾個山頭都被他剿光了,除了幾個窮山寨外,幾乎是滿載而歸,東西多到叫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除了金銀珠寶、布匹皮毛外,每個山寨都有相當驚人的糧食,他依人口數一人分百斤還綽綽有餘,終於能吃上一口飽飯,他都感動得哭了,連隔年的種子也一並發了。

  可是再看看養肥了的江半壁,三皇子妒恨得想咬下他一口肉,人家過得多滋潤呀,連皮膚都白皙透亮,有如水洗過一般,再看看身後的糙漢子,真是傷眼睛的強烈對比。

  「殿下辛苦了。」江半壁笑笑的轉開眼,不好太刺激瘦了一圈又曬黑的三皇子。

  「是很辛苦,不過你居首功,本殿下記在心裡,要不是你給本殿下獻的法子,本殿下還陷在滿天蝗蟲的蟲霧中脫不了身,先生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實在聰明過人。」

  江半壁自謙的道:「殿下誇錯了人,讓人受之有愧,事實上信上所提的方法全是一人之策。」

  「喔?」他興致一來,眉頭微揚。

  「也就是莊子的主子陳娘子告訴屬下如何滅煌,她說用水攻也成,但方法複雜,一張小紙條寫不下也就作罷,而後她又曉得殿下無糧可用,就想了個一舉兩得的辦法——剿匪,取之於民,還之於民。」

  他當初一聽驚得久久無法回神,一向是土匪下山行搶,幾時變成官兵打劫土匪,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繼而一想,陳娘子真是個妙人,哪裡糧食最多,除了軍營便是土匪窩了,不打土匪還打誰?他們搶奪多少商家、百姓的財產,甚至傷人性命,這般罪大惡極早該誅殺,豈能容許他們再為害地方?

  所以殺了也無妨,用土匪搶來的財物去救濟沒飯吃的災民,皆大歡喜。

  「好個取之於民,還之於民!陳娘子何在?」下次打仗沒銀兩時,他就比照辦理,省下多少國庫支出。

  聽見召喚陳娘子,走出一家子,陸東承手抱女兒,身側是妻子,羅琉玉手牽著兒子上前。

  「參見殿下。」

  「你、你們……」他很驚訝,居然有男有女,還有孩子?

  「我們是一家人。」陸東承代為開口。

  三皇子眼波動了一下,「你似乎很眼熟。」

  「臣是虎威將軍陸東承。」他自報名字。

  「你不是殉國了?」他原還覺得可惜,陸家就剩下一個有血性的人,其他都是庸才。

        「沒死成。」他說得澀然。

  「沒死成好,你可願助本殿下攻入京城,擒下賊首護我父皇?」若有陸家軍為助力,必定如虎添翼。

  「願聽殿下差遣。」他們的共同敵人是六皇子,魚幫水、水幫魚,各取所得。

  「好、好,你是將才,本殿下服你,不過聽說你妻子亦是奇人,這次的蝗災多虧她幫忙了,等這回事了定為她請封誥命。」有功則賞,他不會虧待肯為他做事的人。

  「多謝殿下。」夫妻倆一行禮。

  「你就是陳娘子?」他看了看容貌娟秀的女子,與陳太傅有三分神似。

  「是。」羅琉玉眼觀鼻、鼻觀心,盡量收斂一身悍氣。

  「太傅的事我很難過,他是為了給我正名才與父皇據理力爭,因此惹怒了父皇才下令流放。」養子亦是子,亦是嫡出。太傅是這麼說的,意思是他雖非先皇后所出,但記在先皇后名下便是嫡出,無可爭議。

  當初陳太傅是想讓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他身為太子太傅,榮耀加身,日後更為帝師,顯貴不可言。

        可皇上認為自己還沒老到要將皇位傳人,太傅這話分明是咒他早死,好再撈個從龍之功,十足可恨。

  皇上已因他先前妄加評斷,自己是運氣好才登上龍位而大怒,此事更是雪上加霜,陳太傅最後就流放去了嶺南。

  羅琉玉注意到他自稱用「我」,而不是「本殿下」,便知曉三皇子還是很敬重她的便宜爹。「殿下不必愧疚,家父並未受太多苦,嶺南雖地處偏僻,但物產富饒,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便出自嶺南,他怕是吃到樂不思蜀了。」

  「你不必安慰我了,再好哪有京城好,一旦我有能力了,必然千里迎恩師。」陳太傅雖然有諸多不是,但對他的愛護他不會忘記。

  「民女代父親謝過殿下。」她對便宜爹沒有一絲父女情,不過該有的態度還是不可免。

  三皇子一頷首,「對了,我的人都安頓好了,但糧食方面供應得上嗎?」

  他預估要待上一到三個月左右,而後進京護駕。

  山洞內的石壁洞屋裡,一個洞屋住了十個人,兩面山壁各十餘個洞屋,正好容納三千人。而山洞裡面還有山洞,可搭起帳篷供高階將領使用,洞內有水潭,飲水方面不會有問題。

  「殿下放心,內子莊子上的稻子比一般農家早成熟,過兩天就可以收割,曬兩天日頭便可脫穀食用。」五十畝地足夠讓三千人吃飽了,不夠他還能往江南的莊子調。

  「殿下,民女年前收了不少冬小麥,賣了一半,還有一半,磨成細粉做麵條、饅頭、大餅還是可行的。」羅琉玉慶幸她的未雨綢繆,未因價高而全部賣掉。

  「好、好,你們都好,可是你們怎麼跟外頭那群人對上了,看來來者不善。」若非他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是六皇子的人。」陸東承言。

  簡單的一句話,三皇子就明瞭了,「他還真無所不用其極,對付一個小莊子而已,居然派了四、五百人來。」想直接輾壓是吧,卑劣到令人不齒!

  「民女不懼,民女還有一招是保命符。」她可不是吃素的,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

  「喔?願聞其詳。」他十分好奇。

  「火藥。」

  「火藥?」三皇子懵了一下。

  「民女在莊子四周埋下數百斤火藥,只要他們敢踏入,民女就能將他們炸上天。」她可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聞言,三皇子眸光一閃,除了背脊一涼,感覺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這女子……可真有想法,這一炸,漫天的血雨,滿地的肢離破碎、血肉模糊,她還真敢呀!但再一想,她竟然會製作火藥,這陸東承的妻子真不可小覷。

  他暗暗思忖著,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陳娘子太狠了,必須將他們收為己用。

  「呃!陸將軍,我們來合計合計,看怎麼無聲無息的潛入京城,再想辦法進宮見父皇……」天下事、國事,那是男人的事,女子當回避。

  三皇子帶著他的幕僚和心腹將領往光線明亮的角落走去,那裡已鋪上獸皮氈子和竹蓆,上面擺了小几,眾人席地而坐,準備商討拿下六皇子一事。

  見狀,羅琉玉一撇嘴,不屑三皇子的作態,女人又怎樣,沒有她的幫助,他能這麼快回京嗎?說不定還在吃蟲呢……

  不過她也懶得理他,她還有好多事要善後,那堆燒焦的屍體還得掩埋。

  帶著年哥兒、蓮姐兒從地道回到莊子,看到滿目瘡痍的毀損,她心中不捨,再看見還在冒煙的屍堆,叫人提水滅了,她莊子底下可是埋了炸藥,所以那些引線得盡快取出,她可不想炸死自己。她只記得這簡單的炸藥配法,至於威力如何,她沒測試過,反正死的是別人又不是她。

*             *             *

  接著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也靜謐得有點詭異,也許六皇子一下子損失太多人,因此莊子上很平靜,再也沒有出現奇奇怪怪的人,連陸家那邊也沒人來,好像陸建生的死活與他們無關。

  少了主心骨的將軍府變得很沉寂,暮氣沉沉,一向把庶子管得連狗都不如的賈氏反而被庶子制住了,她屋裡的銀兩、首飾、布料等值錢東西都被拿走,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有如六旬老婦。

  這些羅琉玉都管不著,她關心的是地裡的收成。

  結實飽滿的稻穗重得都快垂地,金色稻浪隨風起伏,彷彿看到豐收的景致,人人汗流浹背的彎身割稻。

  「十八嵐,你拿劍的英姿多有天人之相,怎麼割個稻像在挖人祖墳似,你有這麼苦大仇深嗎?」江湖人士還是適合打打殺殺,要他們種田比死了爹娘還難受。

  「十一荷,你拿的是鐮刀不是戟,要用割的,由右至左,左手捉、右手割,如果你是左撇子就換過來,誰讓你在地上戳呀戳的,你以為在挖地龍呀!」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難怪門派窮。

  「十五峯,你在蹲馬步不成,腰再彎下去一點,你割的是什麼,風嗎?要不要找個大夫治你骨頭太硬的毛病……」

  「還有你,十鷹,你是在割稻而非賣肉,若是你有意轉行,我可以介紹你到小倌館……」

  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發,於是他們幾人——

  「娘子,我們已經很努力了。」他們可沒做過這種粗活。

  「是呀!娘子,別再毒舌了,我們也是有尊嚴的。」他都快哭了,被她說得一無是處。

  「對啦!囉囉嗦嗦的,要是你行你來做,少在背後說風涼話,我們可不是你的奴才……」

  此話一出,五月、六棄、七雲等人面上一抖,飛快的揮動手中的鐮刀,連頭都不抬。

  因為先來的他們都曉得,陳娘子最厲害的不是她管家能力,而是那張嘴,她能把活人說死、說得死人再死一次,拖著森森白骨跳崖去。

  「你們給我銀子我就做。」

  全場一片靜默。

  喊得最大聲的那個人彎下他的傲骨,一手捉稻一手割,動作明顯快了些,也心甘情了。

  其他人根本不敢有二話,刷刷刷地割稻。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原本五、六天才能割完的稻子一天半就割完了,接著整地,灑油菜花籽,開幾畝荒地種大豆和蘿蔔,插馬鈴薯秧子。

*             *             *

  山洞內的三千兵士日日操練,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的入京打深消息,京裡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聽說皇上還在昏迷中,似乎夜華玉送進宮的靈液不管用,皇上命是保住了,卻醒不過來,由六皇子代為監國。

  在油菜花田開滿黃花的日子,陸東承面色凝重的抱住妻子,在她唇上吻了很久很久,不肯放開。

  「要走了?」

  「嗯!」

  「記得你不是一個人,要為我們多想想,不管誰死了你都不能死,即使是三皇子也一樣。」別人的死活她不在意,她只要他平安歸來。

  「……三皇子聽到你這話肯定又要抱怨你偏心了。」他悶笑,將妻子抱得更緊。

  她一嗤,「你是我丈夫,我不偏心你偏心誰?三皇子是我見過心眼最小的男人,什麼都要計較。」

  「我聽見了。」一道涼薄的聲音響起。

  「殿下,我們夫妻在說情話,你幹麼偷聽?」若非他是皇子,她一定暴打他一頓。

  「你說得太大聲了。」三皇子不滿的說。

  好,你皮厚,我忍你。「謹之,我們到這邊。」

  羅琉玉將丈夫拉到另一邊不透風的小角落,將一只小瓷瓶塞到他手中,左右看看有沒有人瞧見。

  「這是……」他眼眶一澀,有些發酸。

  「你知道怎麼用,我也就這些了,我只要你活著,其他都不重要。」她忽然覺得心裡很疼,不想他去涉險。

  「婉娘……」陸東承動容得說不出半句寬慰的話,喉頭哽得厲害,酸酸澀澀。

  「這是我的響炮,成功了,事情落幕了,到時你點上兩支飛上天,我就安心了,若有不順點一支,我馬上帶人去救你……」凡事無絕對,要想好退路。

  陸東承手裡多了數支三寸長的衝天爆竹。

  「就你那十幾個數字嘍嘍?」三皇子冷言嘲弄。

  羅琉玉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反正只是救我夫君一人,又不是三千將士,何必勞師動眾,夠用就好。」

  三皇子一噎,「你偏心。」

  「我是呀!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直接承認,坦率得叫人咬牙切齒。

  「哼!懶得理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言語上贏不了,他索性搬出孔子的話,聖人說的總是對的。

  「殿下真是可敬,居然知道自己是小人。」知恥近乎勇。

  「你……本殿下修養好,不與你一般見識,陸將軍,我們該走了,男兒當志在四方,不為兒女私情所牽絆。」等本殿下坐上那個位置,就封你丈夫高官厚祿,讓他有忙不完的事,叫你當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三皇子的確心眼小,尚未當上明君就走上歪路,走向日後史上第一頑童帝君之路。

  從陸東承走出莊子,羅琉玉就為他提著心,不敢放下,望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她差點追上去叫他不要走,正不正名她不在乎,她要的是他的人,而非一個名字。

  可是她知道他非常在意,那是他的家族,他的家,他的父兄用命保護的姓氏,他的名和字是他祖父取的,數典忘祖的事他做不出來,他只想延續先人未完的使命。

  陸東承想把他的將軍府傳給長子陸錦年,不論好與壞,都是他們陸家的根。

  所以她說不出口,只能眼睜睜地看他離開,偽裝成不當一回事,吆喝著數字們入山種藥草去。

  只是到了夜深人靜,她怎麼也睡不著,拉直耳朵聽著皇城那邊的動靜,可惜相距太遠了,再大的打鬥聲也聽不見,叫人更加憂心忡忡,輾轉難眠,一顆心快擰成梅乾菜。

  她索性爬起來,到了院子看月亮,但是太欺負人了,天上的月亮居然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完全看不見,氣得她想學狼對空長嚎,把害羞的月叫出來。

  越坐越無趣的羅琉玉取出一壺酒獨酌,稍有酒意後便爬上屋頂,登高望遠,看得更仔細。

  還沒結束嗎?

  她等得心急如焚。

  星星一點一點的,閃閃爍爍,她手裡的酒也越喝越多,看著天上的明星一變二,二變四,越變越模糊。

  兩行淚順頰而下,酒越喝越苦,她其實很討厭等待,沒有期限才最磨人心志,而她向來沒耐性。

  突地,一抹七彩煙火在星空下爆發。

  羅琉玉手心握緊,心口一抽一抽地發緊,若是再無升空響炮,她就要帶人闖進皇宮了,拼著一死也要帶出她的丈夫。

  就在她情緒繃緊的這一刻,咻的響聲一飛衝天,把天空染成五彩繽紛,照亮了遠方的城牆。

  「嗅!不對,為何感覺煙花離莊子很近?」難道是她的錯覺,酒喝多了才眼花了?

  「婉娘。」

  啊!不行,以後要戒酒,都產生幻聽了。

  「看下面。」聲音更近了。

  下面?

  她低頭往下看,驀地僵住,「謹之。」

  「我回來了,婉娘。」他終於回到她身邊。

  一句「我回來了」,讓羅琉玉淚流滿腮,她不知道自己壓抑多久,可是一看到他就崩潰了,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

  「接住我。」

  「好。」

  陸東承雙臂一打直,羅琉玉當即跳入他懷中,他使勁地抱住她,似要將她揉入骨子裡。「刀、槍、劍、戟、鞭都可以收起來了,沒事了,咱們睡覺去,睏死了,這對夫妻真是會磨死人……」

  身著黑衣的數字們會心一笑,放下手邊的武器上床補眠,一夜沒睡太折騰了。

*             *             *

  「娘、娘,外祖父又偷吃我的糖了,你跟他說說,老人家不要吃太多糖,對身子不好。」

  一名長得和陸東承有七分神似的小少年氣憤地嘟起嘴巴,一張臉板起,十分嚴肅,可是他長得太可愛,讓人一見就想笑,想揉揉他的頭。

  「沒關係,他吃不了多久了,想想他一把年紀了,想吃糖的機會不多了,紹哥兒,你可以不尊賢,但一定要敬老,總不能燒給他吃吧!」雪膚皓齒的羅琉玉低著頭算帳,比起幾年前她更明艷動人了,散發女人最誘人的嫵媚。

  「可那是人家的糖,四喜姑姑做給我的吃的。」他有些不甘心,明明小孩子才吃糖,大人……不,老人不可以和孩子搶糖吃。

  「做人不要太計較,糖吃多會掉牙,讓外祖父當個無齒(恥)老人,咱們不要學。」孩子要教好也是一門學問,不要像蓮姐兒被他父親寵壞了。

  一提到蓮姐兒,羅琉玉不禁想到四喜,四年前她嫁給數字中的一個,因為對做糕點有興趣,羅琉玉就教她一些現代的餅乾、糖果、蛋糕之類的作法,等她在京裡找了間鋪子賣糕點,就交給兩夫妻管著,結果管成京城最大、最時興的「一品香糕餅鋪」,日進斗金。

  二牛人老實,娶的是莊子上一戶姓田人家的小女兒,生了兩個兒子,如今第三個在肚子裡,真應了那句三年抱倆。

  「那我也不要牙齒。」他要吃很多糖。

  「那你不想吃肉?」小孩子古靈精怪,一時陰來一時晴。

  「這……」他陷入糾結。

  「哥哥笨,你不會把糖藏起來,外祖父找不到糖就不會偷吃了。」他這麼聰明怎麼會有個奇蠢無比的兄弟?

  又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少年進入書房,不過他不是用走的,而是被抱進來的,長相和紹哥哥一模一樣。

  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如今都是六歲。

  「對喔!我太笨了,一定要藏得很隱密,不讓外祖父找到。」外祖父太壞了,老喜歡做賊。

  不過兩兄弟興高采烈的討論不給外祖父吃糖,在場的當事人一臉不快地瞪著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沒有的女兒。

  「雲哥兒呀!虧外祖父最疼的人就是你,你居然叫紹哥兒把糖藏起來,你讓外祖父太傷心了。」嗚嗚……敢欺負我老人家。

  雲哥兒眼白一翻,拍拍抱著外祖父的肩膀,「外祖父,你哭得好假,不過我是孝順的外孫,以後我的糖都給外祖父吃,吃到你斷氣為止。」

  陳太傅……不,永定侯一噎,氣得差點斷氣,老臉漲紅,「你怎麼跟你娘一樣嘴毒,沒一句好話。」

  偏偏他就愛雲哥兒的「實話實說」,不會用話敷衍他,哪像那個討債的討債鬼陳婉娘。

        「他是我生的。」

  「我是我娘生的。」

  兩母子不只性格像,連說話的語氣都像,異口同聲,常把人氣得無言以對。

  「你生的又怎樣,那是我的乖外孫。」他一副得意的樣子。

  「不怎麼樣,不過他姓陸,不姓陳。」她一刀刺進親爹的心窩,讓他差點大罵不孝女。

  七年前,六皇子逼宮,想讓皇上下詔禪讓,但皇上不肯,下令要將六皇子囚禁,六皇子一發狠,一不做二不休的夥同黎貴妃給皇上下毒,以致他一病不起,再也沒有清醒,母子倆便把持朝政,控制群臣。

  事實上,夜華玉拿進宮的靈藥是起了作用的,皇上的毒解了,人也清醒了幾分,就是虛弱些。可是為了不讓黎貴妃、六皇子母子起疑,他繼續裝病,一直等到三皇子歸來,他才起身重掌朝政。

  只是他上了年紀,毒一入身便遊走五臟六腑,稍微活動便頭暈目眩,於是將朝政交給三皇子代管。

  也許是有感時日無多,他特別想念以前的舊事,因此把陳太傅召回來,有點補償意味地封他為永定侯。

  「陳婉娘,你姓陳。」他怒指她的不孝。

  「那又如何,我小時候你對我不聞不問,任由周綺羅欺凌我,要不是祖母護著我,我早被她害死了。」她為原主抱不平,幼年喪母,有爹還不如無爹,兄弟姊妹也不親。

  他訕然得眼光閃爍,「她人死都死了,還提這做什麼?」

  後娘周綺羅也不知是不是報應,一到嶺南便水土不服,沒多久就病倒,拖了兩年多就咽了氣,葬在嶺南山區。

  「我該為她的死難過嗎?」她說得無情,卻是實話,為一個想害自己的人哀傷,那不是傻子是什麼?

  他理虧,氣呼呼的轉頭,「不想和你說話,雲哥兒,我們去吃糖,你把糖放哪兒了?」

  「外祖父,我沒有糖。」雲哥兒搖頭。

  「什麼,沒有糖?」他的天要塌了。

  「我吃完了。」他一表正經。

  「你不是說要給外祖父糖吃。」他的心肝兒也不老實了。

  他很慎重的說:「那是有糖的時候才給外祖父糖,我沒有了怎麼給你?而且我絕對不會告訴外祖父,我把龍鬚糖用油紙包好藏在枕頭底下。」

  羅琉玉忽地撫額,她這兒子到底是笨還是聰明,叫人啼笑皆非,她可以不承認這是她生的嗎?

  聞言,永定侯笑了,抱起小外孫往外走,一點也不嫌重,「走,外祖父絕不偷吃你的糖,我光明正大的吃。」

  他哈哈大笑,和正面走進來的女婿擦身而過,高傲地揚起頭一點,對他由文轉武感到不屑。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一個武夫哪配得起他的女兒?

  「他怎麼又來了,快把咱們這兒當家了。」不是他不歡迎老丈人,而是老人家老對他嫌東嫌西的。

  羅琉玉一挑眉,「我才要問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這個黃臉婆?我好像半個月沒見到你了,都快忘了自己是有夫婿的人了,定國公。」

  陸東承苦笑地從妻子身後抱住她,「皇上說要去視察水患,拉著我去護駕,我根本沒法脫身。」

  三年前,先皇駕崩,三皇子登基,他新皇上位就要新氣象,便將已恢復身分的虎威將軍提升為一品國公,賜國公府,江半壁為宰輔,夜華玉為內閣大臣,跟著他一路走過來的人都升了官。

  先帝在時,陸東承並未回虎威將軍府,他和妻子住在城外的莊子裡,數字們也越來越多,增到一百零八虹,一年內山頂的園子就蓋好了,占地百來畝。

  誰知不要臉的三皇子在新居落成日過來住了幾天後,居然要他們多蓋一個園子給他,小一點無所謂,但要比照新園子,有花草鳥獸、四季水果,要吊床和樹屋……

  然後三皇子嘴快,又告訴江半壁和夜華玉等人,園子的「不速之客」突然多了起來。

  又過了一年左右,兩百多畝的園子擴充到近千畝,數字們的門派整個搬過來,園子已經不像園子,更名為山莊。

  此時滿山的藥草成熟得差不多,不止上百種,居然有識貨的藥行、藥鋪上門來求藥,山莊門口便掛上一楠木匾額——「百草山莊」。

  而后藥草越長越多,羅琉玉的靈液也存上好幾大瓶,她的靈液多到用來澆珍貴藥草,因此藥草一入藥便能除百病,使得各方求藥若渴,對百草山莊推崇備至。

  現在的羅琉玉不愁銀子不夠用,而是數銀子數到怕,不想嫁人的三桐便帶著她的師兄弟姊妹們管理藥草,她的門派不再窮得鬼都不敢上門,而是富得流油,一個個增肥十斤以上。

  不過羅琉玉不喜歡住在京城,因為丈夫的國公身分會收到不少拜帖和邀約,不想辛苦應付這些瑣事的她一直住在百草山莊,國公府裡住的是她的長子、長女。

  年哥兒完成他爹未完的志向,在國子監讀書,蓮姐兒愛玩,喜歡漂亮的衣服和首飾,更愛和姊妹淘參加詩會什麼的,所以她很少回百草山莊,多住在國公府。

  辛苦的是陸東承要兩邊跑探望孩子和妻子,既要安撫又要關心,他苦得自得其樂,老說像和妻子偷情。

  「他這玩法玩了幾年還不累?要不是看新帝上任需要幫忙,我先撬開他牆角,把他身邊的人挖來當帳房。」她看中了幾個,早晚下手搶人,看到時他哭不哭鼻子。

  「祖母不行了,就在這幾日。」一說到老得厲害的陸老夫人,陸東承神情一暗,他想孝順她,她卻不肯給他機會,罵他是不肖子孫,不配姓陸。

  陸建生沒死於那場事件,而是被三皇子捉住,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個月咬舌自盡了,他和六皇子一起圈禁在別宮,黎貴妃則是賜鴆毒,讓她陪葬在先帝陵寢。

  「那麼她一死,我們便將陸家祖先牌位遷到國公府,原來的將軍府就給二房吧,抬個忠厚的庶子為家主,再把東郊那塊土地撥給他們,好歹有個收入,別讓人說我們嫡系無情餓死旁支。」那地是皇上賜的,足有五百畝。

  「好,都聽你的。」家有賢妻萬事足。

  「你要是都聽我的,就趕緊辭了定國公這個虛職,別讓那個死皇帝指使來指使去,他分明在報復當初我的偏心。」太可笑了,那種事惦記了多年還不放下,處處針對她。

  想起皇上的小心眼和妻子的愛記恨,陸東承不禁莞爾,「我也想辭,可是皇上不放人,我也莫可奈何。」

  「哼!那個幼稚鬼,他以為我沒辦法治他嗎?」她不是不為,而是不想為,姊是穿越的,還怕治不了一個土著?

  「你想怎麼做?」他寵溺地吻她,不管妻子做什麼他都全力配合。

  她嘴一咧,露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笑靨。

*             *             *

  數日後,御書房。

  「朕想南下開運河,就派定國公伴駕好了,快召他進宮……什麼,他不在定國公府?哼!妻奴一定去了百草山莊,快去尋人,務必把定國公給朕找來……」

  半日後,皇帝一臉鐵青的咆哮。

  「什麼?他們夫妻出外遊歷,歸期不定,還讓人三年五載裡不用聯絡?什麼叫他們也許到了塞外,也許去了海外?竟還帶走一對雙胞胎,把兩個大的留給朕,他……不,該死的陳婉娘,肯定是她出的主意,居然不帶上朕,太偏心了——」

  回話的小太監眼抽嘴也抽,苦惱到要找乾爹求救了。

  皇上,這話你能說嗎?怎麼帶上你呀,你可是萬萬人之上的皇上,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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