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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48 AM

蔓林 - 兩情災難【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像妳這懦弱無能的女人,不要也罷!」
怪不得人家說無毒不丈夫
這傢伙果真是含有劇毒的危險生物!
她當年也不過就沒主見一點、優柔寡斷一點、膽小如鼠一點──
雖說這麼多一點加起來也是好幾點啦,
但他有必要狠心到翻臉不認人嗎?
他怎不想想,她慘遭「流放異鄉」也是有夠衰的了,
還「流放」八年把自己搞到「傾家蕩產」的地步──
借錢人跑、跟會會倒、薪水通通領不到!
要說他倆真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仇老天也算是替他報了……
偏偏他還要在她最落魄的時候,
惡劣的誘拐她一步步走向他的報復計劃……

【出版日期】 2001年02月01日

【出版社名稱】 毅霖文化

【書系及編號】 貪歡系列T08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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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49 AM


蔓漫聊時區 蔓林

  言情小說和一般文學作品,無論在取材上或筆法上都有很大的不同。

  也許是言情小說無須擔負文學價值和傳承使命,而自許不凡的正統文學更視它為無稽,以致言情小說終將淪為純娛樂的文字遊戲。

  「也曾聽過這般識評:「一群人淨寫些不合情理、悖離現實的玩意兒,荒謬至極……」

  然而——

  跳出軟性文字之外的世界,真正合乎情理、順應現實的又有幾樁?

  倘若不合情、不合理而存在的「有理」——

  那麼,所謂的「真理」又該何去何從?

  故事是別人的,夢是自己的,莫笑癡狂寫滿行、莫論荒唐訴情衷……

  放縱浪漫,理當如此。

  即便悖離,純摯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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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0 AM


第一章

  當一個人歹命到某種境界時,便會漸漸變得很沒骨氣。

  江筱戀終於在她離鄉八年,廿五歲的這一天,落魄氣潦倒的返回家鄉。

  她花了六十萬認清什麼叫做友誼,而這六十萬是她從學生時代打工到畢業後工作三年,所存下的全部財產——就這樣被拐跑了,啥都沒了。

  借錢人跑、跟會會倒,而更倒楣的是,幾星期前她還和同事們,浩浩蕩蕩的拉白布條上街抗議,因為公司已經三個月沒發放薪水了!

  恨呀!氣呀!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天理呀!

  倘若真有天理,就保佑她這趟回家能污到一筆錢。

  因為她目前的身價只消打開皮夾即可清算——二仟一佰一十一塊,意思也就是說,現在的她已經離窮光蛋不遠了。

  隨著無奈嘆息而放慢的腳步,忽然一頓。江筱戀彷彿瞬間失了魂,目不轉睛的望向遠方——

  只見一座造型西式、佔地甚廣的龐大建築物——觀海大飯店,靜靜聳立於夕陽餘暉之中。

  那裡,有著她最深、最難忘的往事……

  唉,算了吧!說是她最丟臉的往事還差不多。

  一想到這兒,江筱戀無端惱火了起來。「都是你們害的!」

  她念念不平的對著空氣咆哮:「害我丟了面子、賠了初戀,現在就算叫你們拿點錢出來給我也是應該的!」

  她口中的「你們」指的正是她那死愛錢的父母。

  哼!走著瞧,這下換我回來坑你們的錢了。

  ※※※※

  這白癡究竟在做什麼?

  廿五歲雖不算老,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獨自在沙灘上又蹦又跳,外加大吼大叫,實在難看的可以。

  因為距離的關係,展洛霆倒是聽不見她吼叫的內容。

  再度燃起一根菸,他倚靠著車身,緩緩吐出一團白霧,維持不變的姿勢繼續冷眼旁觀。

  十分鐘前,他由台北辦完事返回飯店的路上,意外發現了這個流連在沙灘上的女人。

  江筱戀,妳可終於回來了。他冷笑。

  望著不時在沙灘上蹦跳、幾乎和八年前沒多大改變的江筱戀,她柔軟的髮絲迎風搖擺,露出粉撲撲的臉蛋,他又不禁失了神。

  還記得每當她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噘著那潤紅小巧的唇瓣,習慣性的皺皺鼻子,一雙生動靈活的大眼就這麼望著對方眨啊眨的,上下輕搧的睫毛如排扇般纖長美麗,燦爛的笑容就連陽光也不禁失色了……

  不!他不能再對她動心了。他硬生生扯回自己一時迷亂的心神,告訴自己——

  他恨透這該死的女人!

  當年她是怎麼對他的,她……她……太可恨了。

  江筱戀……

  他終於在八年後的今天等到她了!

  這時候的江筱戀當然還不知道她是回來自投羅網的。

  ※※※※

  家鄉海風熟悉的味道依舊,但這時竄入窗戶的熱空氣,卻濕黏的教人難忍,就像在火裡添了熱油——

  一觸即發!

  「筱戀啊!妳不能什麼都不管,妳不能走啊!」江母哀嚎連天的拖住早已怒火中燒的女兒。

  「我管?我怎麼管?!我自己都快窮死了還能管得到你們嗎?」江筱戀怒吼。

  「筱戀,妳就幫忙想想辦法嘛!」江父苦著一張臉,只差沒跪下來求女兒。

  「我有什麼辦法可想?我……我……」她氣得渾身都發抖了。

  她現在終於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知道了,原來這就叫自投羅網!

  污不到錢就算了,這下竟還莫名其妙的冒出一筆五佰萬的債務?!

  「沒有五佰萬也沒關係,那……一佰……就一佰萬,好不?」江父眼巴巴的望著女兒。「只要先還一佰萬,咱們家就可免於被查封的命運了。」

  江筱戀的火氣完全不因五佰萬降至一佰萬而有所消退。

  「你……你……你們兩個是昏頭還是老糊塗了?那些傢伙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背景?你們跟人家很熟嗎?說投資就投資,連唯一的一間店面也押出去借錢,你們沒腦子是不?」

  江筱戀胡亂大罵一通,連同自己近來所受的氣一起發洩個夠。

  「投資度假小屋?你們懂投資嗎?你們有這方面的常識嗎?什麼都不懂就把錢全砸下去,簡直是瘋了!」

  她氣的想哭,腦袋裡亂糟糟的。

  這麼久沒回家,沒想到一回來就——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回來。

  「筱戀,我們不過是希望有機會多賺一點嘛……妳想想,我和妳爸從年輕到老就守著這間小吃店,最多賺個零頭,勉勉強強地拉拔大妳和妳弟弟,要說想發財,那可比登天還難了。」江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泣訴。「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們兩姊弟好?我和妳爸要是能發點小財,將來也不用靠孩子養老,拖累了你們……」

  「哇!還想把責任推到我和小龍身上?」江筱戀激動到連眼淚都自動縮了回去,旋即又中氣十足的開罵。「現在叫我想辦法替你們還債就不算拖累嗎?」

  瑟縮在角落的小龍不禁嚥了嚥口水。

  完了,老姊這下真的發火了,連爸媽都快招架不住了,豈有他說話的餘地呢?

  但,他不能不說啊,這已是眼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他非提出不可。

  他之所以猶豫,是有預感此話一出,鐵定會被老姊砲轟的……

  小龍才想開口,只見江父又是緊捉女兒的手不放,因為這是他最後一線希望了。

  「筱戀,妳幾年來都沒向家裡伸過手,一定是混的很不錯,現在就當爸跟妳借……」

  望著父親天真的眼神,江筱戀哭笑不得。「你們以為我在台中挖金礦還是印鈔票?五佰萬耶!五佰萬是隨手一抓就有的嗎?」

  幾年來她沒向父母伸手要錢,不是她孝順、不是她獨立,而是因為她對父母「懷恨在心」。

  遲遲不願回家是因為——

  她直到失去才知道痛、才明白什麼叫悔不當初。

  遲遲不願回家更是因為——

  害怕再見故人……

  「老實告訴你們吧!我現在也是窮光蛋一個,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找你們拿錢的,沒想到你們比我更慘。」江筱戀乾脆把話全說開了。「你們聽清楚,我很窮,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窮,還債的事千萬別找我。」

  看來不唱哭調是不行了——

  二老又是一陣慘叫。「不行啊,筱戀,妳就這麼不管的話,叫我和妳爸怎麼辦?難道妳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兩個老人家無家可歸、淪落街頭嗎?」

  年少時的筱戀既沒脾氣又沒主見,意思也就是說,她做人沒啥原則,當然很好講話;但離家以後的筱戀已經變了,除了脾氣不佳之外,處事上也不怎麼有耐性。

  她變了,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溫馴到近乎「白癡」的女兒了。

  而這改變自然是拜八年前那檔事所賜。

  父母又哭又叫,江筱戀聽的好煩,忍不住負氣叫道:「那我去搶銀行好了,別說幾佰萬了,看要多少就有多少!再不然你們就把我推入火坑,但先別高興的太早,像你們女兒這種可比乾扁四季豆的身材,絕對賣不了好價錢的。」

  「不用……姊,真……真的不用推入火坑……」

  始終一語不發的小龍忽然開口了,微弱的聲音帶點兒顫抖、帶點兒畏怯。

  「什麼意思?」江筱戀大大的眼兒一瞪,小龍冷汗冒了一身。

  「我……我是說……妳是爸媽的女兒、我的姊姊嘛!我們怎麼忍心把妳推入火坑呢?」小龍只好抓抓頭,衝著她猛傻笑。

  「你無聊!都什麼時候了,只會說些毫無建設的話。」這弟弟真沒用,都要當兵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小龍連忙澄清。「不,我不是無聊,我……我是……」他很緊張,支支吾吾,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你到底要說什麼?」江筱戀一臉不高興。「限你三秒鐘說出來,不然就給我滾回房間去。」

  「好,我說、我說……」他喊了口水,勉強鼓起勇氣。「有一個人……他可能是我們家的救星。」

  救星?!誰?在場的六隻眼睛當下緊黏著他不放。

  小龍已做好隨時落跑的準備——

  他真怕老姊話沒聽完就衝過來掐死他了。

  ※※※※

  「借錢?!我為什麼要借錢給你?」

  展洛霆冷冷一笑,很傲慢的。

  「可是……可是你……」小龍呆愣一下。「你剛才問了我這麼多,我以為你……」

  「既無交情又不知對方來歷——你父母就這樣被人拐跑一大筆錢?」展洛霆語帶諷刺。「這事最近成了全鎮出名的笑話,我當然好奇。」

  小龍面紅耳赤的垂下腦袋,狼狽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若說「認識」和「交情」非但不足以劃上等號,而且兩者的距離還相當遙遠;那麼,在他們之間,「認識」和「厭惡」的距離,似乎又稍嫌近了些。

  唉,誰教自己的父母先做了惹人厭的事。能怪誰呢?

  正當小龍認命的摸摸鼻子離去時——

  「等等……」展洛霆忽然喚住他。

  「要借錢,也不是完全沒得商量。」

  小龍再次愣住。

  「我不懂你的意思……」已經被人給嘲笑了,小龍縱使再天真也樂觀不起來。

  男人微微沙啞的嗓音說道:

  「回去叫你姊姊親自來跟我借。」

  ※※※※

  小龍一面說、一面不安的撫著自己的脖子。

  還好……還好老姊沒衝上來掐死他。

  因為此時的江筱戀已經呆到靈魂出竅了。

  倒是江父江母帶頭歡呼了起來,想不到老天竟安排好活菩薩來拯救他們。

  「筱戀,既然如此,妳也別跟人家客氣了……」江母一開口,江筱戀像被人狠狠地戳了一針,當場跳了起來。

  「不要!」她大吼。「為什麼叫我去?我才不要!」

  「他指名要妳去借的啊!」小龍一臉無辜。「我是看你們想來想去好像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所以就……就把這事說出來讓你們參考一下。」

  「唉響,甭參考了,就這麼說定啦。」江母笑的眼歪嘴斜。「八成是展少爺對咱們筱戀餘情未了——搭個有錢的就這點好處,以備不時之需……」

  江筱戀一聽,更是怒火攻心,歇斯底里的大吼:「什麼餘情未了!什麼好處!妳怎麼不想想自己當年登門大吵大鬧的樣子?現在妳要回過頭來跟誰要好處?」

  「說大吵大鬧多難聽呀!也許人家展少爺根本不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妳給我閉嘴!」

  「筱……」江父才說一個字即慘遭女兒無情白眼,連忙又將話給喊進肚裡。

  二老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兒子身上。

  小龍猛地一震,拚命的搖頭。

  顯然的,父母在向他求救。

  但,他有啥能耐勸服老姊呀!雖然他發現父母的求救目光漸漸地變成了威脅瞪眼。

  你這兔崽子!叫你說你就說!小龍彷彿在父母臉上看到這幾個字。

  沒辦法了。

  「姊,那妳現在到底是……是去……還是不去?」小龍怯生生的問。

  「廢話,當然不去。」她重哼一聲。

  江母又激動了。「不成呀!咱們就靠妳了,妳可別說不去……」

  毫不意外的,她又引來女兒一陣怒罵了。

  「用膝蓋想也知道,展家簡直當我們是死要錢的,人家很瞧不起我們呀!妳還好意思開口借錢?是不是嫌臉沒丟夠?」

  「哼,都是妳這個死老太婆,誰不好得罪,偏要得罪展家。」江父忍不住責怪起老婆了。

  「唉喲!你這是在怪我嘍?」江母扯尖了嗓門叫,活像殺豬似的。「忘恩負義的死老頭!你別忘了,當年是為了替你還六合彩的賭債,我才會利用筱戀的事硬跟展家拗來五十萬,要不是你老婆我聰明,你早被人丟到海裡餵鯊魚啦!」

  五十萬——

  沒錯,江筱戀的初戀最後以五十萬劃下句點,簡直荒唐得悲哀。

  「妳聰明?我看妳是掃把還差不多。」江父也不甘示弱。

  「我掃把?!你說我掃把?沒良心的死老頭,老娘今天跟你拚了……」

  二老大戰正式開火——

  筱戀和小龍互望一眼,姊弟倆很有默契的就地解散,任這對疲勞父母去自相殘殺個夠。

  ※※※※

  展家經營旅館,有地亦有財,是全鎮首富。

  其旅館又位處知名海濱,遊客一年四季絡繹不絕,且展家的觀海別苑經營有道、生意興隆,每每假日更是一房難求。

  隨著業績壯大進而擴展規模,觀海別苑已於多年前正式更名為觀海大飯店。

  除了基本的客房外,擁有各項完善設施的觀海大飯店,儼然成為多數遊客投宿飯店的最佳選擇。

  江筱戀無聊的踢著白色細沙,以沉重的腳步往遠方那座燈火通明的建築物走去。

  非假日的海邊人煙稀少,只見夜幕點點星斗,這般冷寂好似她此刻的心情。

  「唉……」她不禁嘆了口氣。

  如果說借錢難,那麼,向一個曾與自己結下樑子的男人借錢更難。

  掙扎了三天,最後她還是屈服在父母的老淚縱橫之下。

  做人就是不能太善良,會沒好下場的。「江筱戀,妳有這種父母真是前世造孽啊。」她有感而發的喃喃。

  真不想理他們,偏偏她又狠不下心一走了之。

  「有夠倒楣……」她苦著臉,口中繼續唸唸有辭。「為什麼要叫我去?我這一去豈不等於自取其辱?」

  她忍不住抱頭呻吟,痛苦的要命。

  展洛霆那雙燃滿怒火的眼,她永遠也忘不了……

  明明是兩情相悅,結果卻硬生生給人冠上了侵犯未成年少女的罪名,展洛霆能不氣不恨嗎?

  她當年實在太蠢了,完全沒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竟就這麼傻呼呼的被母親牽著鼻子走。

  那時的江筱戀只有十七歲,展氏夫婦知道此事若不盡快擺平,兒子恐有麻煩。於是,即刻順了江母的勒索,付出五十萬遮羞費。

  不過展氏夫婦也有要求,為免日後再生糾葛,江家收了錢必須將女兒送走。

  就這樣,江筱戀被母親帶到台中友人家中寄住,直到學業完成後才搬出,獨自租屋而居。

  「洛霆到現在一定還很恨我吧……」她努努小嘴兒嘟嚷著。「我該用什麼立場去見他?老情人?」

  這三個字一說出,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但,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她始終忘不了他。

  這麼多年了,她甚至沒正眼看過其他男人,縱有追求者,她也無法做開心胸接受新戀情。

  想到此,她不禁苦笑著搖頭嘆息。「我看是老仇人還差不多。」

  然而,她卻也是困惑的。「奇怪,他為什麼要特地找小龍說這些話?」

  不懂,她不懂他為何要這麼做。眉心緊皺,她一臉不解。「這其中一定有詐——起碼從他指名要我出面來看,就不太像是以德報怨的樣子……」

  愈想愈煩、愈是不安。「他不把我綁起來毒打一頓就不錯了,還以德報怨咧……唉,當年誣陷人家是色狼,如今一見面就要借錢,我哪開得了口?」

  不管她開不開得了口,觀海大飯店已近在眼前了。

  她猛地止步,鼓不起勇氣繼續往前走。「慘了,我……我好怕見到他……我……我不敢去……」

  她撫著自己發涼的面頰,惶恐焦慮的喃喃自問:「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無法平靜的心一下子也拿不定主意,她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的在原地胡亂踏步。

  「唉,算了,反正現在都九點了,還是等明天再說吧。」她替自己找了一個很駝鳥的藉口。

  人就是這樣,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便會很自然的想落跑。

  從白天拖到晚上、從今天拖到明天,她在一整天的猶豫中重覆做著同一件事——猛打退堂鼓。

  可有決定總比沒決定好。她現在只要轉身、走人、回家睡覺,什麼天大的問題都留給明天吧。

  明知窩囊,但她還是很自欺欺人的有種又逃過一劫的幻覺,放下的心頓時變得輕鬆。要說落跑她可是比誰都乾脆,連想也不必想,旋即轉身——

  咚!她一頭撞進一堵人牆。

  搞什麼嘛,哪有人走在人家後頭像他這樣緊緊跟著的?沒聽過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嗎?真是沒禮貌的傢伙,害她撞得鼻尖都痛了。

  她摸著鼻子,不耐煩的掀起眼皮……

  呃?

  不……不會這麼巧吧……

  江筱戀瞬間瞪大的眼珠當場血絲爆增。

  「啊……啊……」喉嚨像哽了塊石頭,想叫卻叫不出來。

  「啊!」她終於叫出來了!

  尖叫、慘叫、連滾帶爬的落荒而逃,她的反應簡直就像撞見鬼了。

  見狀,展洛霆可火大了,憤怒的跨步追了上去,伸手一撈——

  「啊……痛!痛……」江筱戀的尖叫立刻轉為哀嚎,整個頭皮和腦袋差點慘遭分家。

  可惡!他竟然拉她的頭髮!痛死她了。

  展洛霆一心只想捉住她,哪知隨手抓去,就抓著了她因跑步而輕揚飛舞的髮絲。

  這方法雖說「野蠻」了點,但挺管用的。既然知道痛,還怕她會不乖乖站住嗎?

  「放……放手啦……」江筱戀低垂著腦袋懇求,像是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你這樣拉我頭髮……很……很痛耶……」

  「妳不跑我就放。」他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不跑了。」

  「確定?」

  「確定。」

  他果真鬆開了手。

  當她感覺自己的頭髮重獲自由的當兒,立刻不認帳,拔腿就跑!

  她不跑才怪!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還搶當君子不成?

  在還沒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之前,她寧可做個食言背信的小人。

  她膽敢耍他!

  展洛霆半瞇的眼彷彿正噴出火焰,直勾勾的盯著這不守信用女人的背影……

  他沒追她,他不會再為一個不守信用的女人浪費體力了。

  「江筱戀,別說我沒警告妳,妳現在跑了就永遠別來找我!」他相信「恐嚇」這一招對此刻的江筱戀肯定管用。

  想也知道她是為了借錢才來找他——縱使這理由現實的教人憎厭,但他更不願錯過「乘人之危」的大好機會。

  果然,江筱戀原本忙著逃跑的雙腳倏地煞車。

  永遠別來找他?這怎麼成?他是她目前唯一可供「融資」的對象耶!

  咬咬唇,她毅然轉身,將八年來始終藏存在她心底的影子看個仔細——

  他一如過去般高大修長,濃密的黑髮短而剛勁、俐落有型,神氣的劍眉之下是一雙明亮生動的眼,深邃且炯炯有神,和那高挺的鼻梁、優美的薄唇,組合成一張出色十足的面孔。

  他一點也沒變——

  不,江筱戀感覺得出來,外貌如常並不代表一切,他確確實實是變了……

  記憶中那個活躍、輕狂不羈的大學生,已在歲月的洗禮下褪去了年少,一抹成熟的魅力,正隱隱散發。

  他明亮的眼不再熱情,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鋒利,緊抿的薄唇亦顯出幾分不耐。

  真的不一樣了。

  她永遠記得,他總是用一雙燃滿熱情的黑眸凝視著她,但現在……

  然而,她自己呢?她不也變了嗎?

  如果不是認識展洛霆、如果不是初戀慘遭陣亡,她也不至於性情大變。

  尤其當一個人經歷過什麼叫萬念俱灰……是不可能不改變的。

  是的,就是萬念俱灰。

  若非尚有三分理智存在,十七歲的江筱戀很有可能在一時衝動下跳樓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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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1 AM


第二章

  如果不幸在十七歲失身兼懷孕,該怎麼辦才好?

  就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江筱戀慌得幾乎神經錯亂。

  生理期晚了半個月還遲遲不來,而所有異常徵兆也在恐懼中益發鮮明——不是頭暈目眩就是猛反胃,此現象可說「誇張」到連想掩飾都無法掩飾的地步了。

  「妳……妳……妳是不是想氣死我呀!」江母一看穿女兒懷孕的事實,當場大發雷霆。「妳才十七歲呀,連高中都還沒畢業,這要讓外人知道了,妳教我們做父母的臉往哪兒擺?」

  「妳一個女孩子,隨隨便便就跟男人睡覺,妳將來還要不要念書?還要不要嫁人呀?我……我上輩子欠你們姓江的是不?老的敗家、小的不像話,你們存心想把我活活氣死呀……」

  好事沒半樁,壞事一籮筐,原已讓丈夫簽賭六合彩慘輸給氣壞的江母,在得知女兒懷孕一事更加暴跳如雷。

  這一氣,江母也顧不得女兒的心情,愈罵愈難聽……

  江筱戀哭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年輕女孩遇上這種事,最需要的是諒解、包容和安慰,而不是一味的責備,但她這做母親的卻只是不停打擊女兒脆弱的心。

  罵完老的換小的,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弟,也因不慎打破茶杯而被罵得狗血淋頭。

  一整天,江家三口就這麼籠罩在母親刻薄的謾罵聲中。

  而另一樁離奇事件竟悄悄尾隨而至……

  遲遲不來的生理期忽然「來了」!

  江筱戀根本沒有懷孕,那些所謂的害喜現象不過是心理作用、不過是她自己嚇自己的情緒性反應。

  莫名延誤的生理期擺明了是場陰謀,這也難怪因「中計」而自露馬腳的江筱戀恨不得一頭撞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懷孕當然最好,免得我還要偷偷摸摸的帶妳去拿掉孩子。」話雖如此,但早已起了歹念的江母可不打算善罷甘休。

  死老猴一口氣欠下五十萬,人家組頭是出來「混」的,這筆債若拖著不還會有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看來是找展家索討遮羞費的時候了。

  「不……媽,別逼我,求求妳別逼我做這種事……」江筱戀淚流滿面的跪地哀求。「饒了我吧,媽,求妳……」

  「我饒了妳,誰來饒我們一家子?」江母氣急敗壞的拖起她。「妳今天非跟我去展家不可,走!」

  江筱戀哭著拚命搖頭。「不!我不要去!」

  「妳不去妳爸就等著被人生吞活剝了!」

  「我知道爸等錢用,但……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冤枉洛霆啊,我……」

  「妳什麼妳!妳到現在還有心情替那臭小子著想?怪不得人家說生女兒是替別人養孩子,大了就不是自己的,一顆心全向著外人!」

  「媽,不是的……」夾在親情與愛情中間的江筱戀為難極了。「明明沒有的事,妳教我怎麼說得出口?」

  「不必妳說,該說什麼我會說,妳只要乖乖給我待在一旁配合我就行了。」

  「不……」江筱戀哭著猛推母親緊捉不放的手。「媽,我們怎能害人?這是誣陷啊,洛霆沒有強迫我,我愛他,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她話沒說完就讓江母摑了一個大耳光。「十七歲就被男人睡了,妳以為很光榮嗎?竟然還有臉說是自願的,妳知不知羞呀!」

  江母所有的耐性和理智,早在這場拉鋸戰中消耗殆盡了,她並無意羞辱女兒,只是現實的壓力令她心煩氣躁,以至於每句話聽來都是那樣的刺耳。

  江筱戀撫著自己熱辣疼痛的面頰,無助的哭泣。

  她知道,想要母親打消主意比登天還難,她是再也無法阻止母親了……

  一想到母親即將衝上展家大吵大鬧的畫面,她更是難過的泣不成聲。

  也許……她可以在事後解釋……

  也許……洛霆能明白她的苦衷……

  他會原諒她的。

  因為他總是那麼的溫柔、那麼樣的愛她……

  ※※※※

  事實證明,當時的江筱戀太天真了。

  望著眼前一臉寒色的展洛霆,簡直和八年前如出一轍……

  有哪個男人在被誣控為強暴犯之後,還能心平氣和的聽解釋?

  尤其是以一筆遮羞費做為兩情相悅的代價,美麗戀情瞬間成了醜陋的惡行……

  想起當年的無能,連江筱戀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真不知八年前的自己是怎麼過日子的,活像八點檔裡那逆來順受的小媳婦。

  真不知他倆算是有緣還是狹路相逢——

  展群企業除了現有的飯店業市場,近年來所投資的百貨業也同時在國內連創佳績,展洛霆為此兩頭奔忙。

  因工作之便,他多半會待在台北的辦公室,但,三天前他意外見到乍然歸來的江筱戀之後,當晚因故即刻返北,沒想到三天後的今天,他這才回來竟又在通往飯店的路上遇見她。

  不是他故意不出聲想嚇她,而是江筱戀喃喃自語之投入,可說已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結果一發現他站在她身後,她第一個反應竟是逃之夭夭,也難怪展洛霆一肚子火。

  她為何而逃?是因為慚愧還是內疚?無論是哪一種,都太遲了。

  江筱戀咬著唇,因尷尬而不敢長時間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正骨碌碌的轉著,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而她這模樣讓展洛霆想起當年江母上門大吵一事。

  那時的江筱戀就只會哭,不停的哭,她這淚或許是為自己的無能和委屈而流,但在當時江母怒罵他強暴她女兒的場面,她的痛哭流涕卻反倒助長了江母的氣勢,好像她確實被他給侵犯了。

  展洛霆也只能百口莫辯,因為只會忙著哭泣的江筱戀,甚至不敢開口為他澄清。

  他整顆心都寒了。

  縱使江筱戀是被迫的、縱使他付出的是真感情,但他依然無法諒解。

  因為如果愛情偉大到足以包容一切,甚至可以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不就等於是盲愛?

  這樣的愛情他寧可放棄。

  像江筱戀這般懦弱無能的女人只會浪費他的感情,不要也罷!

  他當時確實是這麼樣想的。

  但……

  八年來,這女人的影像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他,他怎麼也無法將她從腦海中剷除。

  不過是一個逃跑動作,她即能激怒他,甚至連她不禁流露的畏怯模樣,也能使他心浮氣躁。

  她就這麼輕易的左右著他的情緒,毫無道理的……

  「妳有膽來找我,就別像個縮頭烏龜。」他實在厭煩她內疚的樣子,這會使他不停的想起過去那個除了哭就什麼都不會的蠢女人。

  江筱戀也不想頂著一張苦旦臉啊,但她控制不住,或許這就叫相由心生吧,自己確實欠了人家,難不成她還能當著他的面嘻嘻哈哈嗎?

  而他這句「縮頭烏龜」來的正是時候,彷彿利刃般狠狠戳了她一下——

  「笑話,誰規定我人在這兒就一定是來找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根刺直接命中她所剩不多的骨氣,她想也不想的便頂撞回去。

  然而,語畢之後她卻有股想掐死自己的衝動。

  噢,她這嘴巴該不會專拆主人的台吧,現在哪是玩弄骨氣的時候呢?

  她怎會說這話?這不像她慣有的口氣。

  記憶中的筱戀一向是輕言細語、甜蜜溫順的小女人,而他甚至沒聽她說過一句重話。

  然而,展洛霆只將這意外放在心底。

  她變了,變得有稜有角了……

  八年,兩千多個日子,只要是人都會變的,尤其在經歷過許多事之後。

  展洛霆意味深長的冷笑。

  也好,這才顯得旗鼓相當,無謂頑強雖不可取,但比起凡事百依百順可來得「長進」多了。

  「那請問妳站在這裡做什麼?看星星?」這條路只通往飯店,她還能掰得下去嗎?他嘲弄的笑道。

  「是……是啊,我剛才看……看見有顆流星,就……就……反正我就是在看星星啦。」偏偏她的嘴很不聽話,硬是扯出個可笑的理由。

  明知狡辯的離譜,但江筱戀怎麼也拉不下臉承認。

  「一個人追著流星跑?妳才十歲?」他很不給面子的挖苦。

  「你……」

  她不甘被取笑,於是惱羞成怒,沒好氣的道:「你懂什麼!我很煩、很倒楣,所以想向流星許個願、保佑我多一點好運。而且就算我迷信、行為幼稚好了,也……也不關你的事吧……

  「如果覺得礙眼,你一開始就該裝作視而不見、調頭走開,幹嘛還要叫住我?真……真是的……」她自知理由牽強,所以愈說愈丟臉、愈說愈小聲,說到最後聲音已小到像是自言自語。

  唉,她心裡好苦啊!借錢的事她根本開不了口,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去做?像她這種人就叫不自量力,還沒進入狀況事情就全搞砸了。

  「妳是說——換作是妳,即使我迎面走來,妳也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當是陌生人般擦身而過?」他冷冷一笑。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不然她是什麼意思?江筱戀一時間辭窮難當,又莫名陷入了侷促不安的境地。

  她這一亂,懦色也隨之流露——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潛伏在體內那個沒出息的江筱戀彷彿又復活了……

  展洛霆下意識蹙起了眉。

  他最痛恨她這樣,一副畏首畏尾、毫無擔當的窩囊樣!他寧可她像剛才那樣狠狠的頂嘴,起碼看起來「有種」多了。

  他寧可——

  此刻他腦中倏地竄過一個想法。

  「既然妳迷信,我可以介紹妳另一種方式。」他嘴角揚起一絲古怪的微笑。「而且保證比流星更來得實際。」

  「什麼?」她一怔。他這話沒頭沒腦的,她哪裡聽得懂。

  他腦袋一偏。「跟我來。」

  江筱戀見他往飯店後方走去,不由得問:「去哪?」

  「問這麼多幹嘛?怕就別來。」他兩手插在褲袋,定定的望著她,不懷好意的表情帶有挑釁。

  「有什麼好怕的!」她冷哼一聲,故作鎮定的尾隨著他。

  話雖如此,但越過飯店這幢建築物後,只剩一大片的烏漆抹黑,江筱戀因而神經質的嚥一下口水,心中浮起不安——

  他該不會叫人埋伏在後院裝鬼嚇她吧。

  帶著一顆不安的心,江筱戀尾隨展洛霆走到一處冷冷清清的曠地。

  曠地上,橫埂條條分佈,水藍色的塑膠板蓋去了大半面積,暴露在外的土地也是光禿禿的,呈現廢棄狀態。

  「這裡打算做為飯店附設的戶外網球場,下個月開始動工。」展洛霆一面解釋,一面輕踢著扔在地上、沾有污泥的鐵耙和桶子。

  「妳看這個。」他又以鞋尖指著不起眼的小草。

  「這個?」江筱戀一臉疑惑。草有啥好看的?

  「妳再看仔細點。」他蹲下,輕輕撥弄這幾株像是剛發芽的小草。

  江筱戀還是愣愣的望著小草。他到底要她看什麼呀?

  「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乾脆直說。

  他聳肩,表示無所謂。「妳知道這是什麼植物嗎?」

  「不知道,我對這方面沒研究。」她老實答。

  「那妳得看清楚了,也許妳將來少有機會碰到這種罕見的植物。」

  聞言,江筱戀開始很專注、很仔細的打量幼苗。

  呃,她是不是比較沒有慧根,還是沒眼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她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

  就是一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野草嘛!哪裡罕見了?

  「我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她搖搖頭。

  「因為妳不懂,當然看不出來。它雖不起眼,但它可有個很優雅的名字呢!」展洛霆只是笑笑,雖然他笑的有些古怪。

  「喔?」

  「它叫心願草。」

  「心願草?」江筱戀發誓,她壓根沒聽過世上有這種草。

  「這只是它的俗名。我剛剛說了,它很罕見,所以妳沒聽說過是正常的。」

  「我真的沒聽過……」江筱戀只好尷尬的接受自己沒知識的事實。

  「那妳一定也不知道它為何會叫心願草吧!傳說中,凡是細心栽植這種心願草,一面想著自己的願望,不久的將來便能如願以償。」

  「很浪漫的傳說,不過,畢竟只是傳說。」

  「妳懷疑?」

  「難道你相信?」她睜大眼反問,因為展洛霆一點也不像是迷信的人。

  他搖頭。「我當然不相信;不過,妳有機會可以相信它。」

  什麼意思?江筱戀怔怔的看著展洛霆拿起髒兮兮的鏟子一揮,扔在她面前,他陡然站起。

  「現在距離午夜十二點還有三小時,如果妳能在這之前成功的挖掘出十株心願草,妳所有的煩惱都將獲得解決;簡單的說,妳可以對我提出任何要求,我保證幫妳幫到底。」

  正抬高脖子望著他的江筱戀,雙眼都發直了——

  她沒聽錯吧,他說她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他說……

  他明知道她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借錢,而他拐了個大彎終究還是願意慷慨相助,今天該不會是她的幸運日吧。

  「真……真的嗎?我……我可以要求……」她驚喜的都結巴了。

  「是的,我無條件成全妳。」展洛霆挑一下眉。

  無條件成全……江筱戀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事情可沒這麼容易,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記住,不得斷根,幼苗的根莖遠比妳想像的更為脆弱,稍不留神就會弄死它,所以急不得。一急,斬壞了心願草我可是不認帳的。」

  叫她在烏漆抹黑的夜裡挖掘小幼苗,他的「作風」可真另類啊。

  但她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何要用這方式,雖說他總算給了她一線希望,可感覺仍有些怪怪的。

  「會弄斷是一定的,搞不好挖十株只有一株能逃過死劫,那……還有,你自己也說了,它是罕見的,為我枉死不太好吧,白白糟蹋了稀有植物耶……」

  「所以才叫妳要小心。」他說。「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想要如願以償就得付出心力、積極爭取,這道理連小學生都懂,相信妳不會不明白的。」

  「我明白,但……不必用這麼珍貴的植物吧!換一種好不?」她天真的問。

  「不行。正因為它的困難度高,才可充分展現妳的決心。」

  展洛霆輕鬆自若的拍拍雙手上的髒污,跨開長腿斜斜的站著,唇泛冷笑的斜睨著她。

  不知為何,江筱戀莫名有種被耍的感覺——

  可他是幫她怎會是耍她呢?但他忽然以這麼「別出心裁」的方式作為條件,實在詭異的可以。

  尤其是他那副德行……江筱戀實在壓抑不住心中的懷疑因子。

  ※※※※

  窗外的雨絲在夜幕中愈織愈密。

  「咦?筱戀還沒回家?」江母打著哈欠從房裡走出來,只見小龍獨自一人在看電視,於是又望了望牆上的時鐘。「快十二點了,她到底上哪去啦?」

  「她不是跟妳說過了,找老同學敘敘舊嘛。」小龍皺眉,懶懶的答道。

  「這麼晚了,外面又下著雨,這丫頭出了門就不曉得回來呀。」江母帶著滿腹牢騷走去廁所。

  小龍白了母親背影一眼,心裡直為姊姊抱屈。

  妳還嘮嘮叨叨的,老姊可是去替妳借錢耶!

  他知道老姊今晚去找展洛霆,但老姊交代他不許洩露,況且老姊不過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在事情尚未確定之前還是先別誇下海口,免得帶給母親太大的期望。

  小龍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老姊已經去了這麼久,無論成不成,也該回來了,怎會拖到現在還遲遲未歸呢?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你呀,別老是看電視看到三更半夜,快去睡吧。」上完廁所的江母在回房前又嘀咕了幾句。「你姊有鑰匙,你不必替她等門了——這丫頭,要晚回來也該打個電話說一聲呀,就會教人擔心……」

  小龍見母親進了房間,也因按捺不住而起身來回踱步,更別說還有心情看電視了。

  他假裝看電視,主要是為了等老姊。她這麼晚還不回來,教他怪緊張的。

  他搞不懂自己在緊張什麼,展洛霆總不至於把老姊吃了,但他倆畢竟曾有過節,要是一言不合說不定就打起來了——

  怎可能發生這種事?小龍搖搖腦袋擺脫這奇怪的想法。展洛霆不像會打女人,他真的想太多了。

  母親說的對,都快十二點了,老姊是該打個電話回來——

  電話?!

  對喔,他在這兒乾著急也沒用,何不打電話問問展洛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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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1 AM


第三章

  透著微涼的雨夜,展洛霆獨自一人坐在飯店頂樓的辦公室沉思。

  扔下江筱戀之後,他沒回展家直接來到了飯店,全神貫注的詳閱帳務報表。

  但,他是真的專心?還是勉強自己專心?

  果然,過沒多久他便推開了報表,像是懶得再多看一眼——勉強是件很辛苦的事,在這獨處的空間,他沒必要以自我虐待作為武裝,他大可放縱思緒與江筱戀周旋……

  想起剛才見到她的一剎那,他整顆心都在顫動,他幾乎……幾乎想擁抱她。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忘不了她呢?

  江家面臨經濟危機,原是與他毫不相干,但他卻萌生利誘江筱戀的念頭,這種企圖不可理喻到連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一個小康家庭顯然是禁不起任何生變,如今又因無力償債而信用破產,江家二老在自知借不到錢的情況下,一定會轉向子女求助,尚待入伍的小龍不具經濟條件,唯一可寄望的就只剩下江筱戀了。

  就展洛霆對江家二老的瞭解,他們肯定會把女兒拖下水,而離鄉八年的江依戀勢必無法置身事外。

  果然,整件事的發展和他所想的相去不遠,差別只在同樣也是一貧如洗的江筱戀,用不著等父母召喚便自投羅網了。

  所以,他找來小龍放出「金援管道」的暗示,深知有了動機,才能使江筱戀不請自來。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原本早已冷卻的感情竟無端地沸騰了起來。

  八年的時間不算短,展洛霆對江筱戀的往日情本已塵封。可人生經歷原像一條長長的足跡,隨著歲月永不休止的漫步,烙下無數腳印,而多變的心一如揚塵,它總在時空的遷徙中,模糊了一記又一記的痕跡。

  倘若人心真是變化無常,也就沒有什麼是歷久不衰的,更別提那早已蒙上厚厚塵埃的舊情了。

  展洛霆一直這麼認為著,以至於他對今日自己的所作所為相當唾棄……

  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粗魯的抓了抓頭髮,展洛霆顯得很煩躁。

  也許是冷卻的心一下子適應不了沸騰;是的,事實證明確是後者。又也許是他發現拂塵之後的舊情竟完好如初,甚至停留在最動人的一刻——

  尤其在見了江筱戀之後,他更是不住的想起他倆初邂逅的情景……

  十七歲的江筱戀,清純而柔美,猶如含苞初綻的花朵。

  乍見佳人的瞬間,彷彿有絲光芒劃亮了展洛霆的眼,教他只能任憑情咒蠱惑鑽心,而遲遲無法將視線從江筱戀身上移開,一雙盛滿熱烈神采的黑眸,就這麼狠狠撞開了江筱戀的情竇。

  她不勝羞澀的臉孔一片紅暈,教他又愛又憐……

  高大俊帥的展洛霆在校園中是出了名的大情人,倒追他的女孩子數都數不清,凡是看得上眼的,也因他不玩白不玩的放浪心態而照單全收,多采多姿的戀情除了遊戲,什麼都談不上。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像江筱戀這般,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將他擄獲,那時已是大三生的展洛霆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首次動了真情,而對象竟是個十七歲的女孩……

  一股濃濃的疲倦莫名襲上心頭,放鬆的身子枕進皮椅,他閉上眼睛——是的,那段情宛如一場夢幻,如今回想,卻遙遠的就像上輩子的事。

  這八年來,他不再遊戲人間,年少時的玩心也因工作壓力和身負重任而漸漸消彌;然而,收斂的心也會寂寞,總在紛擾忙碌之後,渴望溫柔……

  但他始終找不到他想要的女人,他的寂寞總是得不到安撫……

  冷不防響起的電話聲,中斷了他的沉思。「喂……」

  「展先生,有位姓江的先生找您,您要接嗎?」彼端是飯店總機小姐悅耳的聲音。

  姓江的先生?展洛霆微蹙一下眉。「嗯,接進來。」

  「我……我是小龍……」小龍有些吞吞吐吐的。「展大哥,很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你……」

  「沒關係。有什麼事?」他淡淡的問。

  「是這樣的……展大哥,我姊今晚有沒有去找你?」

  「有,不過她應該已經回家去了。」他答的理所當然。

  外頭黑鴉鴉的又下著雨,她再怎麼蠢也不可能還在挖草,相信她早已落跑了。

  那個沒毅力的女人,做不負責任的事她最拿手……

  然而,小龍的話卻令他著實一愣——

  「沒有,我姊還沒回家。」

  沒回家?!怎麼會呢?

  「筱戀到現在還沒回家?」他不禁提高音量反問。

  「是啊,都快十二點了,我連她的影子也沒看見,現在外頭又下著雨,我……我很著急……所以才想向你問看看。」

  展洛霆忍不住發出懊惱的低吟。老天!那個大白癡該不會還在……

  「展大哥,你也不知道我姊人在哪嗎?」小龍像洩了氣的皮球,語氣充滿失望。「那我自己慢慢找好了,不吵你了,再見……」

  「你不用找了。」展洛霆斷然的說。

  「為什麼?」

  「我沒時間跟你說明,雨愈下愈大了。總之,我一定能找到她,你別擔心。」

  展洛霆掛了電話,隨手捉了把傘便往外衝去。

  ※※※※

  她果然還在!展洛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渾身濕淥淥的,蹲在地上,專心一意的挖掘著。

  突地,一股莫名的怒火衝上頭頂,他放聲大吼:

  「妳這個笨蛋!妳沒腦子是不是?」

  江筱戀被他嚇一大跳,茫然的抬頭看著他。「你來幹嘛?時間還沒到啊!現在……現在才十一點四十分嘛,還有廿分鐘。」她不放心的瞄一下手腕上的錶確認。

  冬雨格外冰涼,她微微發紫的唇瓣顫抖著,濕透的長髮貼在腦袋瓜上,原本潔淨的臉龐沾有些許泥土,看來那把鏟子遠比不上她雙手萬能,爛泥、汙草、血跡,她……她竟然直接用手去挖土!

  「妳瘋了嗎?」展洛霆激動的連傘都扔了,急忙跪地握住她滿是破皮的手。「妳怎能用手挖土?都流血了!」

  「這樣比較快。」她想收回手,卻掙脫不了展洛霆的力量。「沒關係,就剩兩株了,你再等一等,我會在十二點以前完成的,到時候你可得遵守約定喔……」

  「夠了!」不等她說完他即怒斥。

  他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的死心眼。

  「什麼夠了?你不是說十株嗎?」她揮開他的手,趕緊將水桶裡其中一株心願草拿到他面前。「你看清楚哦!沒有斷根,完整無缺,一切都照你所說的。」

  真虧她還有得意洋洋的心情,彷彿此刻浸濕於雨中的那個人不是她。

  展洛霆粗魯的捉下她手中的草扔掉。「我說夠了,是叫妳別再理這堆雜草!」

  雜草?江筱戀一時會意不過來。

  「我騙妳的,這根本不是什麼心願草,它和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草沒兩樣。」

  江筱戀呆住了。她沒聽錯吧!

  「不……不對……你明明說它很罕見的……」

  「騙妳的。」

  她像是呆愕到不知如何回神。「但……你說……你說只要挖掘出十株心願草,我所有的煩惱都將獲得解決,你……你還說……我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我沒想到妳竟認真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她非但被他耍了,而且還是被耍得極盡徹底?

  她冒著雨、小心翼翼挖掘了半天的,竟是一堆野草……

  被人愚弄的憤怒令江筱戀再也忍無可忍,她揚手甩了他一耳光。

  「展洛霆,你太過分了!」她用力踢翻水桶,這是她冒雨奮鬥的成果,漫天飛舞的野草每根都像是諷刺。

  身子濕了、冷了,連手也痛了,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因為濕衣服換掉就好,手傷大不了擦藥,而如果這麼做能使她所有的煩惱一掃而空,她認為很值得。

  而且,他說的對,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不敢奢望在毫無付出的情況下輕鬆的得到資助,凡是她辦得到的,她會依了他……

  然而,可恨的展洛霆,竟拿她當猴子耍!

  展洛霆咬咬牙,像是認命的承受她那記耳光。「抱歉。」

  「抱歉?你以為你的抱歉特別值錢、特別稀罕?」氣壞了的江筱戀哭叫,緊握的拳頭紛紛擊上他的胸膛。「你混球!你是全世界最最可惡的大壞蛋!」

  她恨不得就這麼搥死他算了。

  「你耍我就為了報復我,對吧?既然你到現在還這麼恨我,何不乾脆殺了我?」她在理智盡失下開始自翻舊帳。「是,我是陷害過你,那些都是事實,我不會替自己說情,我讓你發洩、我讓你打,我不會躲的,打呀!」

  嘴裡叫人發洩,結果只管發洩的人卻是她自己。

  她又是哭叫又是搥他,好像當他的胸膛是出氣包,拚了命的打個不停。

  「我知道妳很憤怒,要打要罵全由妳,但不是現在。」他一把接住她的拳頭。「先回去把這身濕衣服換掉,再這麼淋雨妳會感冒的。」

  「我感冒干你屁事?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隨妳怎麼想都行,先回去再說。」他拖著她走。

  江筱戀硬是不肯合作。「我就喜歡淋雨,怎樣?」

  「別胡鬧了,走!」

  「不走、不走,我偏不聽你的!」江筱戀孩子氣的叫道,抵死不從。

  展洛霆也不高興了,他狠狠瞪她一眼,心中忿忿的罵了句——

  雨水都凍透身子了,她還想怎樣?再僵持下去兩人真的要去掛急診了。

  見她絲毫不妥協,苦無辦法之際,他乾脆腰一彎,直接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江筱戀驚呼。

  他沒空理她,逕自往展家跑去。

  「放我下來!聽見沒?快放我下來!」江筱戀尖叫,又是踢腿又是掙扎,教展洛霆有幾次都快栽倒在地了。

  「不要亂動!」他痛斥。

  「我幹嘛不能動!」江筱戀就是要跟他作對。

  一路上吵吵鬧鬧,她到底還是讓他給架回展家了。

  被吵醒的傭人見他倆狼狽的像落湯雞,全都傻了。

  江筱戀一見有旁人在場,只好暫時收回謾罵,但她還是不忘小聲催促著:「你……你快放我下來啦!」

  展洛霆這回可聽話了,像是迫不及待的放開了她。「為什麼不放?妳以為你很輕嗎?累死我了。」他氣喘如牛的連聲抱怨,誇張的好像江筱戀不知有多癡肥似的。

  她難為情的看一下傭人,又對展洛霆補上一記白眼。

  「又沒人叫你抱!」她刻意壓低音量,細聲抗議。

  「不這樣妳肯跟我回來嗎?」可問題是,他嗓門很大。

  一旁的傭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少……少爺,你怎會弄得這一身……」

  「別說了,快去放洗澡水。」展洛霆迅速吩咐。「還有,沖壺熱茶送進我房裡,再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

  「喔……我這就去。」傭人趕緊分頭行事。

  此刻,江筱戀忽然覺得不那麼冷了——是因為她剛才在展洛霆懷裡吸收了他的體溫嗎?她茫然了……

  ※※※※

  沐浴之後,身子暖了,心情也平靜了。

  江筱戀換上傭人為她準備的厚棉家居服、身披一條大大的毛線圍巾,感覺舒服極了。

  「妳原來的衣服都濕了,我幫妳洗淨烘乾,很快就能穿了。」傭人禮貌的微笑。

  「謝謝。」這傭人看來很面生的,江筱戀慶幸她並不認得自己是誰。

  可才這一想,剛放鬆的心又緊繃了起來,她沒忘記自己是展家黑名單上的人。

  展宅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置身於此,她會忍不住想起當年頗地的一幕——母親的咄咄逼人、展氏夫婦的懊惱凝重、展洛霆的憤懣不平,以及那個只曉得哭泣的自己……

  江筱戀一下子變得好緊張,結結巴巴的問:「請問……展媽媽和展伯伯在……在睡覺嗎?」天知道這一刻她多麼想奪門而出。

  她不該來的,相信展家沒人會歡迎她。

  「夫人和老爺出國旅行了。」傭人這番話無疑是讓江筱戀吃了顆定心丸。

  通通不在?好險,好險……

  「江小姐,少爺正等著妳,請跟我來。」傭人接下來所說的卻像潑了她一盆冷水。

  差點忘了還有一個更難搞定的。江筱戀悶悶不樂,一想起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就不甘心。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對她這麼「善良」,是她自己笨,還妄想著他肯借錢,說不定他寧可把錢丟到大海也不屑借給「仇人」。

  不借就不借,直截了當的拒絕嘛,為什麼還要玩弄她?

  別說他沒有報復心態,打死她都不會相信。

  江筱戀頂著一張臭臉,走進傭人推開的房門。

  展洛霆坐在壁爐之前,因她的腳步聲而回頭凝望,乾爽的衣褲表示他也洗完澡了。

  「過來。」他道。

  江筱戀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去。

  壁爐裡燃燒的木柴有種天然的焦味,卻不會令人難受,熾焰的火光染紅了他俊挺的面孔,明亮得幾乎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她竟有了短暫的恍惚?!加速的心跳像是壁爐中那簇不安定躍竄的火苗。

  江依戀一怔,連忙垂下了眼,暗地裡自我痛斥——

  江筱戀妳犯花癡呀,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有啥好看的!

  「坐。」他指指身邊的位置。

  她沉默的隨他席地而坐。

  他不聲不響的執起她的手,江筱戀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嚇了一跳,猛地縮回自己的手。

  「讓我看看妳的傷口。」他又伸手捉她,她連忙將雙手藏在背後。

  「不用了。」她哪敢呀,搞不好他是想把她的手折斷。

  被騙一次叫上當,連續被騙兩次就叫笨蛋,她可不想做個大笨蛋。

  「妳以為我會怎樣?」他不耐煩的皺眉。

  「我今晚學到了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他眉頭皺的都快打結了。「怎麼不說是妳自己太好騙了?心願草這種鬼話妳也信?凡是肯動腦筋的人都會選擇放棄,這麼大的破綻妳竟然察覺不出來。」

  拐個彎罵她沒腦筋?!江筱戀飛快調頭,怒目相向。

  「你懂什麼!」她有些激動的大吼:「你命好,一生下來就是大少爺。沒錢、缺錢、欠錢,你說說看,有哪種滋味是你嘗過的?沒有!所以我的煩惱你完全無法理解,你不會明白當一個人窮到身上只剩二仟塊,回到家中非但得不到救助,反而還蹦出一筆五佰萬的債務,是怎樣的感覺!」

  「世界末日?」他竟還一正經的回答。

  呃,也沒這麼嚴重啦。

  「沒錯。」可她偏要故意說的很、很、很嚴重。

  「妳怎會這麼窮?妳在台中都遊手好閒嗎?」他忽然問。

  「你說我遊手好閒?」她指著自己的鼻尖,眼睛睜得老大。「我不遲到、不早退,年年拿全勤獎,同事都叫我加班皇后,連著三天吃睡都在公司的輝煌紀錄,至今仍無人能挑戰成功……」

  「應該也沒人有興趣挑戰加班紀錄吧。」他一面以調侃的打斷她、一面「很自然」的接住她從鼻尖放下的手。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雖然算不上高薪階級,但我很勤奮、很認真,絕不是遊手好閒的懶惰蟲!」事關女性尊嚴,她當然得提出強烈聲明。

  看來他的動作確實是「很自然」,因為她專注到連自己的雙手已落入「魔掌」也無心理睬。

  「這麼勤奮身上只剩二仟塊?」他取笑的同時也暗暗檢視著她的雙手。

  嗯……有幾處破皮,還好,不算太嚴重,但這些傷痕出現在她的纖纖玉手上,卻令他覺得格外刺眼。

  心裡一下變得怪怪的,像……像是不捨……展洛霆有些弄不懂自己的心思。

  「人窮當然是有原因的,你別以為把自己弄得很窮是件容易的事。」江筱戀依然滔滔不絕的說著。「借錢人跑、跟會會倒、老闆發不出薪水,有了天時地利人和,想不窮都難啊。」

  「聽起來似乎挺慘的。」展洛霆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從身旁的醫藥箱拿出藥水瓶。「老闆不發薪水,你們做員工的不會反彈嗎?」

  「怎麼不會?我和我的同事們都氣得跳腳了!」江筱戀忿忿不平的說著。

  「你們有沒想過採取什麼行動?」他找話題讓她盡情發揮。

  工作領不到酬勞相信是所有薪水階級的痛,江筱戀這一肚子牢騷愈發愈起勁。展洛霆為轉移她的注意力,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繼續念念不平下去,這樣他才能順利上藥。

  「當然有想啊,但在我們還來不及有所行動時,就被任烏龜擺了一道——嗯,我老闆姓任,很龜毛,所以我們都叫他任烏龜。」她還不忘詳加介紹一番。

  「任烏龜好壞,就會騙我們!他說要發薪水,每次都跳票,從這個月拖到下個月,又從下個月拖到下下個月,更缺德的是連人都跑了,公司惡性倒閉,害得我們一毛錢都拿不到,我們當然氣不過啊,就集體跑到公司門口拉白布條抗議,連新聞記者也聞風而來——對了,有個記者採訪我,我還上了電視耶。」

  「上電視?!這麼威風?」展洛霆笑笑。「那妳有沒有趁機把那隻烏龜臭罵一頓?」

  他將手勁完全放鬆,謹慎的、小心翼翼的以沾有藥水的棉花棒處理傷口。

  「本來是很想,但一對著攝影機我就緊張的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好糗——啊,痛……輕一點、輕一點……」冷不防的刺痛令江筱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好、好,再輕一點……」他一面專注的低頭塗藥,一面像哄小孩似的連聲道。

  「啊……喔……嗚……噢……」在忍痛中所併發的「語助詞後遺症」,從她痙攣扭曲的嘴形一一發出。

  「就快了、就快了……」他極力安撫她。「一會兒就不痛了。」他慢慢順著她手掌的弧度纏繞著紗布。

  江筱戀在忍痛中意識到一種很畸形的感覺——

  她的玉手是在何時不幸落入「敵手」的?

  忽然有股抽回手的衝動——但,只是衝動,她並沒有這麼做。

  也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見識」了。她在心裡很有修養的說,一雙賊眼卻偷偷瞄上了他四十五度傾斜的臉龐……

  他為她全神貫注的模樣,好迷人——粗粗濃濃的眉毛之下,是一副又高又挺的鼻梁,而那張微抿的薄唇更是引她想入非非。

  她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

  他的唇很軟、很暖、很壞——也不想想那是她的初吻,第一次就把舌頭探進她口中,害她嚇得花容失色、骨軟筋酥,險些當場休克。

  「好了。」大功告成的展洛霆旋即抬頭,她根本來不及收回視線。

  剎那間,四目交接——

  她全身血液轟然衝上腦袋,不用說了,她現在一定是「紅光滿面」,甚至還呆若木雞。

  而展洛霆卻不迴避這動作,大剌剌的眼眸就這麼卡在她臉上,目不轉睛的。

  她這張紅如關公的臉肯定醜斃了……江筱戀在強烈的危機意識中清醒。

  「看什麼看!沒看過呀!」她換上橫眉豎眼的兇臉。

  「看是看過,不過沒看過這麼兇的。」他也絕不客氣的回敬。

  「誰叫你這麼不禮貌的一直盯著人看!」可惡,居然說她兇。

  「妳自己不也是?」他也不甘示弱。

  「我哪有!」

  「妳沒有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妳?」

  「那是瞪你。你一直看著我,所以我瞪你。」她當然得狡辯。

  「妳以為我想一直看著妳嗎?」

  「哎喲?那不就是我逼你看的?笑死人——」

  她話沒說完,一張滾燙的唇便冷不防堵住她的口。

  呃……

  他吻她?他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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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2 AM


第四章

  他怎麼可以吻她……

  展洛霆將江筱戀壓倒在地,重重的、狠狠的吻著她,好似若不這般激情便無法宣洩多年來的渴望、彌補記憶中消失已久的芬芳。

  他吻的激狂、吻的野蠻,像是瘋了似的無度索求。

  這吻來得太突然,江筱戀又驚又慌,完全無法接受,亂糟糟的腦子只知道要掙扎、反抗,不顧一切的瘋狂搥打他。

  他終於鬆開她,但卻以更迅速的動作將她的兩隻手腕一擒,分別固定於她頭顱左右兩邊的地板上。

  她掙脫不開,憤怒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你……你……」

  「我不想一直看著妳,因為只看著妳是不夠的。」他由上而下定定凝視著她。「我想抱妳、吻妳、要妳!」

  「你瘋了!」她氣急敗壞的吼。

  「對,我是瘋了。我要不是瘋了,就不會連一點自制力都沒有;我要不是瘋了,也就更不會在過了這麼久還對妳有感覺!」他咬牙切齒的承認他最不願承認的事實。

  「說的倒好聽!你不過是想報復我罷了。」她叫道。

  「妳今晚說了好幾次的報復,為什麼?因為連妳自己都覺得虧欠了我?」

  「我不該冤枉你、不該敲詐你,我確確實實是虧欠你,我更知道自己這輩子在你面前永遠無法理直氣壯,那又怎樣?事情都過去了。」她激動的嚷道。

  「事情會過去,感受卻始終都在。」他語氣堅定的說。「如果妳真的虧欠我,也不是什麼冤枉、敲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而是妳的懦弱。妳連在眾人面前坦承我們感情的勇氣都沒有,妳可知我那時心裡有什麼感受?」

  「我……」這筆隨時能教她無地自容的舊帳實在難堪。

  「妳就只會哭!就只會傻傻的被妳母親牽著鼻子走!」一提起這事他就生氣,即使多年後的今天他還是不斥不快。

  她聞言一愣,眨著滿是意外的眼望他。「你……你知道我是……是被逼的……」

  「我有什麼理由不知道?」他反問的像是理所當然。

  然而,她卻從不以為他會這麼想。

  這事後來在街坊間傳開,人人都說是她們母女趁機勒索,而其中最難聽的,就屬江母叫女兒去勾引展家少爺的那一個版本。

  江筱戀瞬間瞪大眼珠,像是一下想起了什麼。「那……那你還……你……你當時還不理我!」

  她忽然尋回喪失多年的理直氣壯,振振有辭的嚷道:「我去找你解釋你連理都不理,還叫我滾!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明知我有苦衷,怎麼可以叫我滾?」

  「妳還是沒搞清楚。」現在還不是她「翻身」的時候。「有沒有苦衷根本不成問題,問題是出在妳軟弱無能、沒擔當、沒出息、沒骨氣!」

  他用辭就不能稍微修飾一下嗎……唉,算了,事實如此,對於他的批評江筱戀只得「忍痛」接受。

  但好不容易才找來了這麼一點點的「理」和「氣」,她說什麼也要繼續拗下去。「就算是這樣好了,你犯得著說不理就不理嗎?你自己檢討一下,那時的你是不是太無情了?」

  「不是無情,是心灰意冷——我告訴我自己,妳在感情的世界裡是個沒用的廢物,而且是不具回收價值的廢物。」

  江筱戀在錯愕中杏眼圓睜,連嘴巴都不知不覺大開了……

  怪不得人家說無毒不丈夫,這傢伙果真是含有劇毒的危險生物。

  「所以我打定主意不要妳。」他口吻生硬。

  我打定主意不要妳……

  江筱戀感覺自己眼角熱熱的。

  容易驚慌、缺乏主見、優柔寡斷、怯懦怕事是她從小到大的致命傷,但她真的試著克服過,尤其在初戀幻滅之後,她更加力求改變。

  八年來雖不至於脫胎換骨,但她也確實有了改變。

  她知道該爭取的就要爭取、該堅持的就要堅持,無論成功與否,總得先試上一試。

  然而,本性會被壓制卻不會消失。她必須承認那個軟弱的江筱戀偶爾還是會跳出來,但她真的很努力在對抗「她」,不讓「她」得逞,因為——連她自己都很討厭「她」……

  展洛霆自始至終都沒有誤會她,他不過是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是的,沒人會喜歡一遇到困難除了哭,就什麼都不會的笨女孩。

  可她卻一直以為他們是因誤會而分開的。原來她錯了,那不是因為誤會,而是瞭解……

  「你的決定是對的。」江筱戀強忍著淚,悵然道。「換作我也會這麼做。」

  今天來找他根本是個天大的錯誤,她太蠢,也太衝動了。

  展洛霆深深望著她的淚眼盈眶。「當時我堅信自己是對的,即使結束,我也義無反顧,但現在……」

  「現在怎麼?」她同時深吸了口氣,為的是將這滴無聊的淚水硬逼回去。「發現自己錯了?」

  他不語,只搖了搖頭。

  她聳聳肩,苦笑道:「我想也是。」

  「我現在只有一種感覺……」他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我不能放過妳。」

  她的反應是苦笑,很無力的苦笑。「那你是想把我吊起來毒打一頓了?」

  「我想要妳。」他對她的冷笑話充耳不聞。

  她凝望著他眼中的嚴肅,片刻,她才出聲。

  「上過床的男女在分手後,舊情復燃的機率比沒上過床的來得高,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默不作聲。

  「因為用性思考比用腦思考來得單純,所以二度分手的比例也較高。」她失笑。「而且,最轟轟烈烈也是這一型,情殺事件中有哪一對是沒上過床的?」

  「妳分析完了?」他終於出聲。

  「以性作為思考是非理智的,這是結論。」

  「正好,我也有個結論是與妳有關的,那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微蹙眉心。「什麼意思?」

  「妳說了一堆,其實是為了掩飾妳的膽怯。表面上妳好像變得比過去勇敢一些,但妳並不認為光靠這些少的可憐的勇氣就足以應付一切,說穿了就是妳對自己依然毫無信心。」

  他好像不損損她就會難受似的。「我不必藉著跟你上床來表現我的勇氣。」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是不必,但妳可藉此證明妳有絕對的自主能力。」

  「跟你上床來證明自主能力?」她嗤之以鼻。「你神經病!」

  她推開他,正想起身卻被他壓下。「妳敢說妳一點意願都沒有?」

  她瞪他。「我敢說你有妄想症!」她再度起身,卻又被他壓了回去。

  她就這麼不停的重覆起了又躺、躺了又起的動作。

  「喂,你!」她火大了。「你到底想怎樣?

  」他不理會她,伸手就從她腰間環住,攬向自己,低頭湊上唇——

  她躲開,懊惱的叫嚷:「你再來,我就告你性騷擾!」

  他置若罔聞的,再次強吻她,她則拚命躲、拚命掙扎。

  「你……你別以為我說著玩,我是認真的,我……我告你……」他摟得她好緊,教她怎麼躲都躲不開。

  兩人多次碰觸的唇教她意亂情迷,而他身上的體溫更是迫使她心跳加速——

  她實在忍無可忍了……

  「我會死纏著你不放的!」她抓住他領口吼叫。「我躲你是為你好,如果你不想哪一天被我煩死的話,最好和我保持距離!」

  她在激動下又一次淚眼盈眶。「為一時貪歡而換來更多困擾,你是笨蛋嗎?說不定我臉皮一厚,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跑,你就別自找麻煩了!」

  在她集中全身力量吼出最後一聲之後,緊揪著他領口的手倏地鬆開了。

  也不知是不是吼得太使勁,四肢竟也跟著發軟——

  眼看江筱戀就要倒在地,展洛霆適時摟住下滑中的她,像是不容許她因此而軟弱。

  「如果妳註定是我的麻煩,我們誰也躲不過。」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至於困擾——妳知不知道,這八年來妳一直都是我的困擾。妳不是現在才趕不走、打不跑,而是我早已趕了千次萬次,妳仍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愣住,豆大的淚懸在眼眶,像是難以置信。

  妳仍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想告訴她,他也對她餘情未了嗎?

  騙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你……你不是很討厭我的懦弱嗎?」她機械式的喃喃。

  「對,所以我要逼妳改過。」

  「我……我膽小怕事……」

  「妳可以變得更勇敢。」

  「我……我很沒用……」

  「給自己多點信心妳就會很有用了。」他更將她緊緊擁住。「那些都是過去的妳,這幾年來妳有沒有改變妳自己最清楚,不是嗎?」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這幾年很空虛……」她一臉茫然。「我經常在想,為什麼事情到後來會變成這樣?那……那時我們明明很要好的,為什麼會……」

  「別再管為什麼了。」他環住她腰間的手一縮,更是將她緊攬。「筱戀,我只問妳一句……妳還愛我嗎?」

  在他的凝視中,她默默滴下了一顆又一顆的淚珠,惱人的是喉嚨竟像哽著什麼,她怎麼也發不出聲啊——

  他溫熱的唇埋在她耳盼,輕柔呢喃。「愛我嗎?筱戀……愛我嗎……」

  她閉上眼,任淚水盡情奔流。

  瞬間,全身力量又回來了,她猛地抬高雙臂,一把緊緊圈接著他的脖子。

  「我……我……」她哽咽的連話都說不好。「除……除了你,我……我從沒愛過別人,你……你竟然問我還……還愛不愛你,你……你真……真是大笨蛋……」

  「喂,妳已經罵過我兩次笨蛋了。」他帶著滿足的輕笑警告她。

  她破涕為笑。「我就喜歡你這個笨蛋——」

  他以熱吻堵住她的口。

  她主動開啟唇瓣,迎接他前來探索。

  他貪婪的舌在她口中放肆攪弄,盡情品嘗她的溫潤,她的味道如此誘人,總教他眷戀不已……

  往日甜蜜的情境不再遙遠,它的甦醒頓時將空白的八年串聯了起來,失而復得的喜悅,無比豐盛,如今在彼此懷裡的,是舊愛更是新歡。

  「筱戀,妳再也不許離開我……」他與她鼻尖廝磨,細細喘息的熱氣熨燙著她面頰。「我要妳永遠在我身邊,永遠……永遠……」

  她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像在作夢……

  「洛霆……」她吻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我怎捨得離開你呢?你可知我這些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你啊……」

  「筱戀……筱戀……」他滿足的輕喚著她。

  他無數個吻如雨滴紛紛落下,一隻手解去她的衣物,悠遊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線間。

  他啃吮著她滑膩的肩膀,跟著往下移動,以舌將她圓潤的蓓蕾捲入口中逗弄著,直到她那誘人的中心點完全挺立了起來為止。

  江筱戀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甜蜜折磨,忍不住喘息了起來……

  她隨著熾旺的熱潮,漸漸沸騰,綿密的騷動在她體內四處竄行;當他那隻溫暖的大手取代她身上僅有的小小底褲,覆蓋而上,充滿韻律的指腹立即迫不及待的在她私密的花瓣間親膩愛撫著……

  這份驚心動魄的快感幾乎令她忘情尖叫——

  而他就在此時緊擁著她,熱情而迅速的佔有了她。

  一次次的將她佔有……

  窗外,冬雨綿綿,極為寒涼。

  窗裡,情濃繾綣、溫暖滿室。

  ※※※※

  無債一身輕,江家今天出現了近日來難得聽見的笑聲。

  「像展少爺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將來一定會有好報的。」

  「哎喲,我早說了,展少爺對咱們筱戀還是念念不忘的嘛。」

  女兒果真沒令他們失望,江父江母一見這張面額五佰萬的支票,興奮的只差沒大放鞭炮。

  有笑聲是好事,但這一聲尖過一聲的狂笑實在刺耳。

  「什麼念念不忘,虧你們還有心情說風涼話。」坐在一旁的江筱戀冷冷說。「是啊,不用你們去丟臉、去跟人家開口,你們當然笑的出來。」

  她死也不說自己已經和展洛霆復合的事。

  這麼做一方面是為「教訓」父母,一方面更是為了自我保護。她的初戀正是敗在父母手裡,如此慘痛的經驗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至於以後——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總之,她目前絕不讓父母知道此事。

  「我跟妳爸為了這筆債務煩的頭髮都白了,現在總算解決了,怎會不高興呢?」江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媽知道要妳去找展少爺開口妳也不好受,對不起啦!」

  「展少爺沒為難妳吧?」江父這才後知後覺的問。

  江筱戀還沒出聲,就有人沒好氣的答:「怎會沒有?這還用得著問嗎?」

  小龍打一開始臉就臭臭的,他的反應和父母完全兩極化。

  「真的嗎?」江母睜大眼問女兒。「展少爺是不是有什麼條件?或者……」

  「有條件又怎樣?為了妳的五佰萬,搞不好姊姊得一輩子給人做牛做馬。」小龍又是口氣很衝的。

  「做牛做馬……」江母像是恍然大悟。「展少爺該不會要妳去伺候他吧?這怎麼行!」

  母親總算還有點良心。小龍心想。

  「妳從小就笨手笨腳的,萬一惹得展少爺不高興,忽然叫咱們把錢吐出來怎麼辦?」江母接下來所說的話差點讓小龍吐血。

  「不會有這樣的事,妳別瞎操心了。」江筱戀根本懶得解釋。

  「我看這樣吧!讓媽去好了,我給你們江家做了卅年老媽子,要說做家事,還有誰比我在行?」江母可說句人話了。

  她心裡想,既然不過服侍人罷了,那也就別難為女兒了。

  「人家才不稀罕妳呢。」小龍忍不住又碎碎唸了起來。「要是妳去啊——我看連五仟塊都借不到,還五佰萬咧……」

  「怎麼?我去有啥不好?」江母可反彈了。「不是我這做媽的嫌棄自己的女兒,你姊姊連蔥和蒜都會搞錯,這要讓展少爺知道會笑死的。」江母對女兒家事能力的瞭解,仍停留在八年前。

  「拜託!妳真以為展洛霆會用五佰萬換妳這個歐巴桑喔?」小龍搖搖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搞不清楚狀況。」

  「不然展少爺是想怎樣?」江母傻呼呼的問。

  「我哪知道……」小龍匆匆看一眼沉默不語的姊姊。

  江筱戀也望了一下弟弟。打從她回到家,小龍就怪怪的,好像在生悶氣似的,可她一直沒向他問明緣由。

  直到兩人有機會獨處時,江筱戀才詢問。

  「我沒什麼。」小龍敷衍的搪塞。

  「一臉陰霾的,還說沒什麼。」她推推他。「說啦,到底怎麼了嘛。」

  小龍看看天花板、又望望地下,最後吐了一大口氣。「我……我是怕妳……哎呀,妳到天亮才回來,一回來又帶著五佰萬的支票,妳說我會怎麼想?」

  小龍重重別過頭。「我怕妳被展洛霆欺負。」

  原來如此。江筱戀笑了,她這小弟真可愛,居然為了她這麼擔心。

  可昨晚哪裡是他欺負她呢?她是心甘情願與他發生關係的。

  「怎麼會?你別胡思亂想。」她笑,那檔事與金錢完全扯不上關係。

  「真的?」

  「那當然。」她語氣肯定的道。

  該擔心的人應該是父母而非小龍——唉,她這對父母神經比水管還粗,只會叫她借錢借錢的,卻從沒想過小龍所想的問題。

  看來,全家大概只有小弟算得上正常。

  「小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你絕不能讓爸媽知道。」她忽然壓低聲,神秘兮兮的說。

  小龍點點頭。「什麼事?」

  「這可是關於我一生的幸福,你要是洩露了,我會掐死你喔。」她不放心的強調再強調。

  見小龍用力的點頭,江筱戀才湊近他咬耳朵。

  嘰嘰咕咕一陣——

  小龍驚訝到忘形大叫:「哇,妳和展洛霆又搞在一起……」

  江筱戀連忙摀住他的嘴。「你再鬼叫鬼叫我現在就掐死你!」

  小龍鎮定了。「好……好……」他乖乖降低音量。

  「抱歉,剛才我太意外了。沒事,現在沒事了——妳不要一直掐著我啦。」

  她放開他。「不准說,記住。」

  「放心啦,我不會說的。」他明白姊姊的想法。

  可想一想,他又不懂了。抓抓頭,他不解的問道:「你們怎會這麼快就復合了?」

  江筱戀詭異一笑。「這就叫愛情的力量啊,等你將來談戀愛就會懂了。」說完,她哼著輕快的歌回房去了。

  小龍怔怔望著她的背影——

  嗯,愛情的力量果真厲害,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一個人從落魄潦倒變成一隻快樂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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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3 AM


第五章

  邵美馨不因生產而走樣的身材依舊窈窕纖細,看起來只像個年輕少婦。然而,此刻的她卻緊繃著臉,旅行時愉悅輕鬆的心情早已一掃而空。

  「別這樣。」展浩文拍拍她的肩。「洛霆就要到家了,先聽聽他怎麼說,也許事情並不如妳所想像的。」

  「孤男寡女在房裡整整關了一晚,你說,我還能怎麼想?」正在氣頭上的邵美馨根本聽不進去。

  「總是多年不見了,聊通宵也不無可能。」為了降低火藥味,展浩文只好昧著良心說話。

  「一點事都沒發生?你當你兒子是神父還是和尚?」邵美馨白了丈夫一眼,她可不像他這麼樂觀。

  「那也別把自己的兒子說的像色狼嘛。」展浩文不自然的乾笑。

  邵美馨依然不改慍色。「不是我這做媽的不通人情,連兒子的感情生活都要過問。但這回可不一樣啊!說我多事也好、干預也罷,反正只要是江筱戀就不行!」

  見妻子如此堅決反對兒子和江筱戀的事,展浩文也不再與她爭辯,只是輕摟著她坐到沙發上,任由她繼續滔滔不絕。

  話說邵美馨為何會知道此事,是因為江筱戀幾天前曾出現在展家,雖然當日江筱戀所遇到的傭人很陌生,但這並不表示沒人認得她。

  在展家任職十年、負責掌廚的淑琴,一眼即認出了江筱戀。

  因為當年江母帶著哭哭啼啼的女兒來到展家興師問罪,弄得整個展家雞犬不寧,尤其是江母高八度的尖嗓門,連躲在裡頭不敢出來的她都聽見了,自然也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正因淑琴知道女主人不喜歡江筱戀,於是在女主人一返家即很盡責的告密。

  果然,邵美馨至今仍存有芥蒂,否則反彈也不會這麼大。

  其實五十萬對展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她在意的並非是金錢損失,而是當初無端惹禍上身的兒子。

  兒子是自己生的,展氏夫婦又怎會不瞭解兒子的無辜?何況兩情相悅硬是被江母扭曲成強暴,這問題可嚴重了。畢竟江筱戀尚未成年是事實,倘若江母存心為難,只怕兒子跳十次黃河也洗不清。展氏夫婦深知速戰速決方為上策,即刻以金錢堵住江母的嘴。

  花錢消災,一場糾紛也告結束。展浩文個性海派豪爽,事情過了也就算了,但他知道老婆心裡一直是很不平的,她為兒子「遇人不淑」深深抱屈。

  做母親的當然是護著自己的兒子,邵美馨會因此排斥江筱戀也屬常理;然而,很難相信的是,她一度對江筱戀的印象極好……

  記得那天展洛霆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

  邵美馨見江筱戀清秀白淨、溫順有禮,倒也挺中意的,所以也沒有多作反對。

  她深知兒子自小就桃花不斷,思想開明的她,也認為結交異性朋友並不是件壞事,只要不因此影響課業就好了。

  但身為父母還是有責任提醒兒子,所以他們也曾對兒子告誠一番。

  「洛霆,你尚在求學階段,交交朋友無妨,但絕對不許『亂來』。」

  這個在展洛霆國中時即言明的警告,到了江筱戀身上依然適用。

  「筱戀還是個高中生,你自己心裡有數,千萬別『亂來』。」

  「親一下不算亂來吧。」展洛霆吊兒郎當的大笑,只當耳邊風。

  當時,上了大學的展洛霆約會比他老爸的應酬還多,三天兩頭見不到人,種種跡象也顯示他已經「亂來」的可能性逐漸升高。

  「筱戀還小,你可要懂得節制。」「亂來」可得看對象,高中生和大學生畢竟不同,怕就怕在展洛霆會「一視同仁」。

  之所以會特別提到江筱戀,是因為他們看得出來兒子非常喜歡她,若非如此他就不會破例帶她回家了。

  愈是喜歡就愈容易衝動,老實說,這現象挺危險的……

  事後證明展洛霆只管負責衝動,根本沒把父母的警告放在心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男女之事你情我願,只要小倆口喜歡,這原為美事一樁,如果不是江母財迷心竅的話……

  「不光是江筱戀的問題,還有她母親——唉,反正姓江的一家人我都討厭就是了。」邵美馨仍是心浮氣躁的。「我可不想哪天又有人衝上門毀謗我兒子。」

  「老婆,妳想太多了。」展浩文又笑道。他知道她疼兒子,但他卻也擔心她的疼愛會造成更多問題。

  「我能不擔心嗎?你別忘了洛霆以前很喜歡江筱戀的呀。」邵美馨懊惱的嚷著。

  「再怎麼喜歡不也分開八年了?」

  「這……」

  「好了,妳就先放寬心吧。」展浩文安撫的擁了擁她。「一會兒和洛霆好好談。沒事最好,若有事光發脾氣也不能解決問題,畢竟兒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明白嗎?」

  「他說不喜歡江筱戀我就不發脾氣。」邵美馨哼聲道。

  展浩文搖頭苦笑。他這老婆有時還是很孩子氣的,真拿她沒辦法。

  「開會時間到了,我先回飯店。」展浩文想了想,說:「對了,洛霆今天得在會議上報告台北新工程的進度,妳可要早點放人,讓他回飯店開會。」

  「嗯。」邵美馨不太情願的點頭。

  展浩文很有「義氣」的先幫兒子找個理由脫身,免得萬一——

  「萬一」從何而來?難道他心裡也認為兒子和江筱戀已經……

  展浩文苦笑,他自己好像也想多了。

  搔搔頭,他從沙發起身,一走出起居室,就遇上迎面而來的展洛霆。

  「爸,這趟玩的還愉快吧。」展洛霆在父親肩上重重一拍,笑容滿面的說。

  「有得玩當然愉快,不過行李從三箱變成八箱,我就扛得不怎麼愉快了。」展浩文故作個很悲慘的表情。「回國的前幾天你媽把重心全放在購物上,我走的腿都軟了,你媽倒是厲害,愈買精神愈好。女人在購物方面的天分,果真是我們男人望塵莫及的。」

  「認命吧,你想哄老婆開心就得犧牲。」展洛霆很沒同情心的取笑他。

  父子倆開開玩笑在他們之間是常有的事。高大俊朗的展浩文神采依舊,雖說「高齡」五十有五,但絲毫不見老態,不知情的人也常會誤以為他和展洛霆是兄弟。

  而他們的感情也像兄弟,完全沒有輩分代溝的問題。

  「你儘管笑吧,等你將來娶了老婆,就換我看你笑話了。」展浩文瞪他,握拳朝他胸口一擊。

  「嘖,我從不陪女人逛街購物。」展洛霆嗤之以鼻。

  「是嗎?」展浩文乾笑兩聲。「話別說的太滿,我怕你到時候找不到台階下,會很糗的。」

  「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第一個通知你,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展洛霆自信的挑眉。

  展浩文意味深長的笑。「我在卅年前還沒結婚時,也和你有相同的想法。」

  「結婚之後就變成好好先生?」展洛霆揶揄。

  「不,是遇到真正喜愛的女人之後,便會心甘情願為她做任何事。」

  「這是你的經驗談?」展洛霆笑道。

  父親對母親的寵愛他從小到大看在眼裡,他又怎會不明白父親的真心?

  「所以我相信我不會失望的,我一定能看到你出糗的那一天。」展浩文胸有成竹的嘿嘿笑。「小子,你得意不了太久的。」

  「我看你是愈老愈八卦了。」展洛霆大笑。「對了,媽找我有什麼事?」

  展浩文怔了一下。「她有話想和你談談。」他含糊帶過。

  「一回來就召見我,該不是太想我吧。」展洛霆開玩笑的說。他朝父親揮一下手,即邁開步伐。「你現在要回飯店開會是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展浩文若有所思……

  「洛霆,等等。」

  「怎麼了?」展洛霆留步問。

  「嗯,是這樣的——你媽知道江筱戀的事了。」展浩文說。

  展洛霆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正一點一滴消失中……

  「怪不得這麼急著找我。」他挑一下眉,像是已有了心理準備。

  「你媽對江筱戀多少有點成見,我想你能明白的。」

  展洛霆聳了聳肩,也沒再多說什麼。

  「洛霆,我只問一句……」展浩文又開口問道:「你和江筱戀還有可能嗎?」

  在父親面前他不需要隱瞞,況且這事也沒隱瞞的必要。展洛霆斷然點頭,當下給了父親一個肯定的答案。

  展浩文默默望著他好一陣,接著便緩緩的、淡淡的露出了微笑,像是明瞭。

  他尊重兒子的決定,但老婆可就沒這麼好應付了。

  「你媽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別和她正面衝突,多讓她一些。」展浩文拍拍他便走了。

  ※※※※

  展洛霆這才進門,邵美馨便迫不及待的追問——

  「洛霆,江筱戀她……我只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雖急,卻也沒忘了展浩文的提醒,還是先將口吻放軟了。

  「我無意中遇見她的。」展洛霆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當然不會明講借錢一事,這話說了只會令母親多心。

  「遇見……」邵美馨喃喃道,隱約覺得還是不妥。「遇見就遇見嘛,最多打聲招呼就算了,你還把她帶回家做什麼?」

  「我害她淋了一身雨,難道要扔下她不管?」

  「為什麼說你害她?」邵美馨不解的問。

  「沒什麼,反正是一場突發狀況。」展洛霆輕描淡寫的帶過。

  「那也沒必要留她下來過夜啊。」

  「當晚雨愈下愈大,怎好叫她一個女人三更半夜的冒雨回家?」

  「下雨就開車呀,你可以開車送她回家。」邵美馨說的理所當然,她壓根認為江筱戀那晚是不需留下的。

  老實說,展洛霆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很想丟給母親一句「不留也留了,妳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但想起父親勸他要多讓讓母親,他只好忍住。

  「下雨天我懶得出門。」

  「懶?」邵美馨對這說辭不滿意到極點了。「叫你坐著開車又不是站著開車,你幹嘛這麼懶?況且江筱戀家也沒多遠,開車一下就到了嘛。」

  總之不管他說什麼,都會遭到母親的否決。展洛霆盡可能維持「風度」,以平靜的口吻緩聲道:「媽,妳聽我說——我是留江筱戀過夜沒錯,而這也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我想現在討論該不該留的問題顯然是多餘的,對不?」

  「但……」邵美馨面有異色。

  「既然沒什麼事,我回飯店開會了。」展洛廷可瀟灑了,調頭就想走人。

  「喂,你……你不能走呀!」邵美馨連忙擋下他。「你先把話說清楚再走。」

  「我認為已經很清楚了。」展洛霆加重語氣。

  「哪裡清楚了?我……我……」邵美馨愈想愈覺得不對,她這做媽的對著兒子說話幹嘛還得拐彎抹角?真沒道理!

  「你明知我為什麼會追問江筱戀的事。」雖沒道理,但邵美馨的用辭依然含蓄,因為她也和展洛霆一樣努力維持風度。

  「我不知道。」沒想到展洛霆卻給了她一個氣死人的答案。

  「你裝傻!」邵美馨明顯有了怒意。「當年發生過什麼事用不著我多說,相信你也一定知道我為何追問,我是擔心你呀。」

  「媽,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有什麼好擔心的?」展洛霆頗為無奈。

  「就因為你不是三歲小孩我才擔心。」邵美馨叫道。「我怕你亂來呀!」

  展洛霆吐了口長氣,不耐煩的嘀咕:「真不知妳在想什麼……唉,別說了,我去開會了。」

  邵美馨拉住他。「我在問你話耶,你可不可以稍微尊重我一下?」

  展洛霆莫可奈何的翻了翻白眼。做兒子的是該尊重母親,但也不是將自己的每件事都向母親報告才叫尊重吧!

  「還有,你一直想逃就表示心虛。」邵美馨開始咄咄逼人了。「你覺得很難堪,所以不敢面對我。」

  「我有我的隱私權,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了。」他拉開她的手,大步離去。

  「你給我站住!」邵美馨大吼,這場模糊戰她是玩不下去了。

  「隱私權?!虧你現在還有閒情跟我搬弄隱私權這大道理!」她再也沉不住氣了。「我告訴你,凡是有關江筱戀的事,你就沒有隱私的權利!我討厭她,我不希望她出現在任何一個我看得見的地方。」

  「簡單,那就讓她出現在妳看不見的地方。」他是有點不高興了。

  「我看不見?你要把她偷偷藏起來嗎?」邵美馨一逮著他的語病即火冒三丈的質問:「意思就是說,你真的又和她搞在一起了?是不是?是不是?」

  「妳為什麼要針對江筱戀?」他皺眉。「她跟妳有仇嗎?」

  「我……我……她……」邵美馨像是氣得語無倫次,好不容易才硬擠出一句——

  「跟她有仇的人是你!」她大吼。「她冤枉你、誣賴你,這些你全都忘了嗎?」

  「那些事與筱戀無關,那是她母親的主意。」

  「有分別嗎?那沒用的女孩只會哭,就是不會站出來替你說一句公道話。如果她當時挺身而出,就算她母親想賴你也理不直、氣不壯。她明明幫得上忙,結果卻只是眼睜睜的看她母親指著你破口大罵。我……我的兒子幹嘛要給別人罵……」邵美馨說著說著竟哽咽了。

  「兒……兒子是我的,幹嘛白白給人罵?我兒子又……又沒做錯什麼……他沒錯……」她除了不甘更是不捨。

  展洛霆很快的放鬆了臉部線條,將母親一把擁住,輕聲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別再提了。」

  「只有我能罵我兒子,別人都不許……」邵美馨哽著聲悶悶的說。

  「好、好,妳兒子我就只給妳一個人罵,這樣妳高興一點了沒?」他像在哄小孩似的,重重摟了摟她、輕輕吻了她額頭一下。

  邵美馨腦袋猛搖個不停。「你要我高興就別和江筱戀藕斷絲連。」

  「媽……」展洛霆嘆息了。「算我求妳,這事妳別理,好嗎?」

  「不好。」她頑固的腦袋繼續搖著。

  「我讓妳高興,自己就會很不高興,妳認為這樣公平嗎?」展洛霆好言相勸。「我知道妳是好意,妳心疼我,但妳是不是也該以我的角度想想,我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

  喜歡……這兩個字真有說不出的刺耳。

  邵美馨掀起滿是不以為然的眼瞅著他。「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喜歡江筱戀?我真不懂那沒用的女孩有什麼好?」

  展洛霆淡笑。

  「她現在改變很多了,不信的話,我改天帶她回來見妳。」

  「我才不要!」邵美馨明顯是在賭氣。

  展洛霆苦笑,真拿母親沒辦法。

  ※※※※

  坐落於敦化北路的某商業大樓,在透著層層光量的暖陽之中,更顯氣派輝煌。

  「展群企業」即是設立於此。

  給他個驚喜吧……洛霆一定沒想到她會忽然跑來找他。

  思及此,正由對街步行而來的江筱戀,嘴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雖說失業的人應該盡快尋找工作,但江筱戀卻怎麼也提不起勁兒。

  這不是因為她懶惰,而是她百般不願回台中去。

  當初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被「流放」到台中,一待就是八年。從求學到出社會,她這顆難忘初戀的心始終無法接納新感情,或許也正因為如此,她格外重視友誼,以至於同窗知己有難,她便毫不猶豫的傾囊相助,沒想到這竟是一場有計畫的騙局。

  枯燥的生活、背叛的友誼、無情的失業——唉,儘管那間破公寓好歹算得上是個家,但她實在是不想回去了。

  然而,心境是會隨著際遇改變的,如今的她依然不願回台中,卻不再沮喪。

  有了展洛霆她哪裡還會沮喪呢?

  諸多挫折一下子遙遠的像是前輩子的事,她現在可是快樂的不得了呢?

  愛情真是太神奇了——

  江筱戀一面走著,一面喃喃自語:「沒想到他還愛著我……老天,我好像在作夢……」

  撫著臉龐的嫣紅,她幸福的都快瘋了,顧不得身處大街便連連傻笑。

  反正都得重新找工作,那何不選擇離情人近一點的地方呢?經過一夜的思考,她發現若來台北可說是好處多多。

  除了兩人常有相聚的機會,更能免於家人的困擾。

  一想到父母那種釣到金龜婿的心態就教她不敢恭維。八年前那樁「醜事」她至今仍心有餘悸,為了捍衛愛情,哪怕是「防護過當」,總之,她和展洛霆復合的事目前仍不宜讓父母知道。

  再來就是展氏夫婦了。江筱戀很怕自己會「不幸」遇見他們。

  是啊!怎能不怕呢?對於她這個誣蔑人家兒子的「惡女」,展氏夫婦不討厭她才叫奇怪。

  由此看來,偷偷交往應該是確保她再續情緣的最好方法,相信展洛霆也會贊同她的想法。

  於是,迫不及待的江筱戀就衝動的跑來台北了,而且還很「自我陶醉」的想給人家一個SURPRISE……

  她面帶微笑,興奮不已的走進了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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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3 AM


第六章

  話不能亂說,因為禍從口出。

  床不能亂睡,因為恐有後患……

  展洛霆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女人就是他的後患。

  「夠了!」展洛霆冷不防大吼出聲。

  陳玲一嚇——前後不過五分鐘,他竟說發火就發火。

  起初他還能忍著脾氣,勉強敷衍她幾句,但所剩不多的耐性已在她喋喋不休中被磨光了。

  「你……你幹嘛這麼大聲?要是讓外面的人聽見,我……」

  「怕出醜?那妳還來!」展洛霆怒不可遏。「妳早該想到的,妳今天來找我肯定是自討沒趣,妳若是夠聰明就不會來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陳玲一肚子委屈。「是你先避不見面,除了直接跑來公司,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找到你。」

  「避不見面也就是不想見妳,妳還來找我豈非多餘?如果妳記性不好,把我之前所說過的全都忘了,我不介意再重覆一次——」為剷除後患展洛霆絕不心軟。

  「那一晚不過是場遊戲,妳需要、我需要,大家心知肚明,我和妳之間就這麼簡單。以上有哪個字是妳聽不懂的?」

  「不,洛霆……」陳玲無措而苦惱的猛搖頭。「你……你別這麼無情好嗎?」

  「是我無情還是妳玩不起?玩不起就別勾引我!」展洛霆拍桌大喝。

  陳玲又是一驚。「你……你小聲點……」關上門的辦公室隱密性極高,但她仍心虛得很,就怕被外面的職員聽見。

  倘若沒人認得她倒也罷,但她曾是展洛霆的秘書,大家都是老同事了,又有誰會不認得她呢?

  像她現在這樣纏著展洛霆不放,總是不光采,再說她也怕丟臉,否則又何須在老同事詢問她為何前來,還得用「離職時未交代清楚」作為藉口呢?

  大家都以為她是因故離職,沒人知道她是在和老闆上了床之後被FIRE的。

  「自找罪受,怕丟臉就不該來。」展洛霆搖搖頭,總算壓低了聲音。

  他試著控制脾氣——他拿起桌上的香菸,扔進口中,點燃,重重吐出一團白霧。

  他無意給她難看,只要她別再苦苦糾纏。

  可偏偏陳玲就是想不開。上了床就被FIRE,教她怎麼想得開呀!

  就在她為勾引得逞而狂喜不已的時候,展洛霆竟然對她說:

  「這筆錢就當是妳失業這段期間的生活費,我相信以妳的能力很快便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陳玲錯愕的眼直盯著支票——她之所以震驚,不是因為支票上填著足夠她吃喝玩樂好幾年也不需工作的數目,而是不敢相信自己就只值一個晚上。

  她有姣好的臉蛋、美麗的身軀,難道這些都無法吸引他嗎?

  「不……我不要錢,你收回去,我不要……」她是真的愛他呀。

  她含淚推開支票——她為他工作三年,也暗戀了他三年,他們互動頻繁、往來密切,但她這老闆卻始終沒用正眼瞧過她。

  她承認,在這三年中她藉由工作之便勾引過他好幾次,除非展洛霆嚴重遲鈍,要不他一定察覺得出來!

  展洛霆在察覺的同時也故意漠視了一切。

  陳玲工作能力強,是個很好的幫手,他欣賞她,但這不是男女之情。

  每天見面至少八小時以上,要想相安無事最好的方法就是維持現狀。對於陳玲不時在他面前彎腰淺露乳溝、或是穿迷你裙大現粉腿春光,展洛霆皆由著她去。

  不和員工牽扯私情是他的原則,而他也總能掌握住。

  原本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原本……

  全都是江筱戀惹的禍!

  就在展洛霆聽聞某不肖組織有計畫詐財一事,而江家二老也因此受害,他竟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想法——

  如果江筱戀有求於我,她說不定就會主動回來找我……

  但他無法諒解自己有這樣的念頭!

  他厭惡忘不了江筱戀的自己八年了,如今卻又瘋狂的想誘引江筱戀,怎能不覺得荒謬?

  這事困擾了他好幾天,心裡也一直很不舒服——直到某天晚上,就在一場應酬之後,他喝醉了,陳玲送他回家。

  而陳玲誘惑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妳今晚留下。」他將她一把壓倒在床上。

  陳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所聽見的,這麼久以來他都對她無動於衷,不是嗎?為何今晚他會……

  「我……我不懂,你……」

  「妳懂。」展洛霆定定的望著她。「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麼需要不必多說。妳想,就留下,不想,就走人。這種事勉強沒意思,妳自己決定。」

  她不是傻瓜,她知道這「邀請」除了慾望什麼都沒有,他明知她拒絕不了的——

  而展洛霆卻是這麼想的,他希望陳玲能有擄獲他的本事,他更希望因一夕纏綿沖淡所有關於江筱戀的事……

  但他錯了!

  也許那晚他很熱情、很投入,但這不過是本能反應,他在陳玲美好的肉體上得到生理滿足,心靈卻是空盪盪的。

  這感覺糟透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飢渴的嫖客……

  他沒有要羞辱陳玲的意思,但面對陳玲他渾身都不對勁,只好請她離開。

  沒想到她還不死心,今天又跑回來找他。

  「我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妳走吧。」他冷冷地下逐客令。

  「是不是我哪兒不好?」執迷不悟的陳玲卻還苦苦追問。「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你說,我絕對改,我一定改到你滿意為止。」

  「妳不需要為我改變什麼,就算妳為了我而改變,我也不會接受妳的。」他不得不再冷酷一些。「識相的話就快走,別做個教我厭惡的女人。」

  聞言,陳玲不禁流下了淚。「我……我只是捨不得,我……只是……」她掩面哭泣。

  展洛露無奈的搖頭。他也不想這麼對她,要是她夠聰明她自己會好過點。

  「好了,別哭了。」他擁住她的肩,輕拍。「除非妳等一下想張著又紅又腫的眼睛走出去。」

  她依偎著他低聲啜泣。

  「嗯,聽話,別哭了——」

  大門倏地打開!

  展洛霆猛地抬頭,霎時愣住。

  江筱戀掛在嘴角的笑容也跟著僵住,呆呆望著眼前相擁的男女……

  ※※※※

  中午休息時間,職員們紛紛外出用餐,原本忙碌的辦公室一下子變得冷清。

  「請問妳是……」值班女職員一抬頭即看見正走進辦公室的江筱戀。

  「妳好,我找展洛霆。」江筱戀面帶微笑,輕聲道。「他在公司嗎?」

  「在。請問妳貴姓?展先生現在有客人,我得先通知一聲。」女職員斯文有禮的詢問。

  「我姓江……等等!」江筱戀見她欲拿起電話連忙阻止。「不用通知了——既然展先生忙著接見客戶,那就別打擾他了,我可以等。」

  女職員依了她,放下電話。「這樣啊……可是不知會不會讓妳等太久耶。」

  「沒關係,反正我沒事。」江筱戀毫不介意的說,她怎好打斷他的工作呢?「我可以坐在這兒等嗎?」

  她指著角落的沙發,女職員即刻道:「可以,當然可以。」

  江筱戀欠了欠身,坐下,暗地裡卻是笑的傻呼呼——既然要做人家女朋友,就得做個識大體氣有修養的女朋友嘍!

  但她卻也發現女職員不時會偷偷瞄她——呃,該不是她這位不速之客造成人家的不便吧。

  「小姐,妳儘管去吃妳的午餐,別理我。」她很過意不去的說道。

  女職員一怔,沒想到偷瞄被人注意到了,有點尷尬。「不……我中午值班,會有同事幫我帶吃的回來。」

  「喔……」江筱戀也不太自然的笑笑。「希望我沒打擾到妳。」

  「不打擾,一點也不打擾。」女職員連聲道。「江小姐千萬別這麼說。」

  但她眼中分明盛滿了好奇——

  「對了,不知江小姐找展先生有什麼事?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她可是有意套話?江筱戀看著她暗自思忖。

  「謝謝。我找展先生是私事,不是公事。」江筱戀照實說。

  女職員笑的既心虛又八卦,一副「鬼鬼崇崇」的模樣——看來單身俊帥的老闆的私生活在員工眼裡,果然很具有研究價值。

  「江小姐是展先生的朋友?」她像是忍不住的問。

  相信她更想在朋友前面加上個「女」字呢?江筱戀只好報以微笑,點了點頭。

  這答案雖含糊,但女職員總算是有了意識——倘若這女人真是老闆的女朋友,那可沒道理讓人坐這麼久的冷板凳呀。

  「其實展先生並不是在見客戶。是展先生的秘書上個月剛離職,可有些事情沒辦妥,所以她今天特地回來交代一下。我想妳直接去找展先生應該無妨,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她很有良心的提供建議。

  江筱戀望了望她指著前方一扇緊閉的房門,心裡想著——

  原來不是見客戶這等大事,那她暫且「插隊」一下不打緊吧。

  女職員桌上的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她接起,一面講電話、一面做個「請便」的表情。

  江筱戀微笑點頭後便朝那扇門走去。照理說,她應該先敲門,但她卻沒這麼做。

  她想給展洛霆一個驚喜!

  呵,他一定沒想到她會忽然跑來找他。

  就在她輕輕開啟了門之後,她後悔了。

  相擁中的男女猛然彈開,展洛霆錯愕的眼像是難以置信。

  她以為這是驚喜……站在門口的江筱戀整個人都傻了。

  「筱戀?」展洛霆大步迎上她。「妳來台北怎麼不先通知我一聲?」

  他由她手臂一握,她想也不想的摔開——那名「據說」是前任秘書的女人,若無其事的別過頭,像是有意不與她正視。

  江筱戀一顆心直往下沉……

  「我確實應該先『通知』你。」她恨恨的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

  激動的江筱戀甚至不等電梯,一口氣狂奔了十五層樓梯。

  有氣、有恨、有傷心、有難過……複雜的情緒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筱戀!」焦急的展洛霆追趕在後,三層階梯併作一步,終於擒住了她。

  「放開我!」江筱戀使勁推開他,拔腿又跑。

  「筱戀,妳先冷靜下來好不好?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展洛霆跨大步再追。

  她不理他,只管埋頭衝下樓。

  「筱戀,妳聽我解釋,筱戀……」

  一前一後,兩人幾乎在同時抵達一樓,氣喘吁吁的展洛霆再次逮著了她。

  「筱戀,聽我解釋……」

  「有……有什麼好解釋的!」江筱戀也是氣喘如牛,漲紅的臉分不清究竟是運動過度還是怒火中燒所致。

  「事情根本不是妳所想的那樣……」

  「我不必想,我有眼睛,我會看!」江筱戀的胸口不時因激動而劇烈起伏。

  展洛霆百般無奈的搖著頭。「筱戀,妳誤會了。」

  「我誤會?!」她恨,恨自己為何要來找他。「你敢說那個女人和你沒有關係?」

  什麼驚喜、什麼高興,她那該死的一廂情願全滾到地獄去吧!

  「有,她之前是我的秘書,就這樣。」

  我聽你在鬼扯……

  「秘書和老闆,近水樓臺,絕配。」江筱戀冷笑諷道。

  「妳說到哪去了……」他這才碰觸到她的手,她旋即跳開一步。

  「廢話就不用多說了,我現在沒心情陪你玩文字遊戲。」她冷冰冰的眼直視他。「我不要拐彎抹角,我只問你一句——你有沒有跟她上床?」

  她也未免太不拐彎抹角了吧。

  展洛霆嘆息。「筱戀,這不是重點……」

  「是不是重點等你回答了才知道。」她緊咬不放。「說呀!」

  「筱戀……」展洛霆好不為難。

  「大丈夫敢作敢當,你要是個男人就爽快點!」她見他猶豫更是咄咄逼人。

  看來這恰北北的女人是執意要得到一個答案了,乾脆今天就把話說開,冤得日後又得為同樣的問題起爭執。

  展洛霆一窒,衝口而出。「有又怎樣!」他豁出去了。

  一抹受傷迅速劃過江筱戀冷凝的眸……

  「我是不能怎樣。」她強忍著淚,欲轉身離去。「謝謝你的回答。」

  他捉住她。「只有一次,真的。」

  「一次和一百次有什麼差別?」她揮開他的手,堅持離去。

  「筱戀,妳別這樣。」他只好跟隨著她。「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我現在和她已毫無瓜葛,剛才是——好,我承認她回來找我是有意示好,但我拒絕了。」

  她不停的走、他也不停的纏著她解釋。

  「剛才她哭了,我不是鐵石心腸,難道見人哭了連給予一些安慰也吝嗇?事情就這麼簡單,妳真的誤會了,筱戀……」

  她怎麼只忙著走路,到底有沒在聽他說呀!

  「筱戀,筱戀……」

  穿過大堂,走出大樓,江筱戀紛亂忙碌的步伐不曾停歇。

  他用力的一把捉住她。「戀,妳講點道理,別動不動就耍脾氣。」

  「我怎麼不講道理了?」她咬牙瞪他。「我現在成全你不好嗎?」

  居然說她耍脾氣!

  她忿忿的推開他,直接跑上了馬路想攔計程車。

  展洛霆見狀,再也捺不住性子,一雙怒眼瞬間燃上了火焰……

  他不過稍微擁著一個女人,而且還是那種很「純潔」的淺層接觸,她的反應竟像他被捉姦在床似的!

  「江筱戀,該是我成全妳才是。」他猛地捉住她,不同的是這回他可粗魯了,「妳想吵架我成全妳!」

  「誰要跟你吵——放開我!」她拚命甩著怎麼也甩不開的他。

  他一手捉著她、一手朝空中揚起,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要吵要鬧有的是地方,別想我會陪妳在街上丟人。」他硬將她塞進車裡。

  ※※※※

  展洛霆「架」著江筱戀回到住處。

  在計程車內,因礙於有司機在場,江筱戀總算還有三分理智,她暫且強壓下情緒,但在一進門後正式發作。

  「你問也不問的,帶我到這裡做什麼?」她氣憤地叫。「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妳給我閉嘴!」他吼聲如雷。

  她像被針一戳般,更是激動。「你兇什麼?這麼大聲是想嚇人還是想打人?」

  「我是很想打妳!」他滿是激憤的手一伸,將她拉入懷中。「如果能打醒妳這個大笨蛋,我會做的。」

  他捉得她的手好痛——她的淚已在眼眶打轉,卻仍倔強的瞪著他一張冷酷的臉。

  「那你還等什麼?打啊!」偏偏她嘴硬得很。

  「妳最好別再挑釁。」他冷著聲警告。

  「我就是挑釁,怎樣!」

  聞言,胸中怒火燃得更為炙烈,他一隻手倏地舉高,她下意識閉起眼——

  展洛霆,你打吧,就用你這一巴掌來換個死心,說不定我還會好過一點。

  靜靜等著挨打的她兩眼緊閉、雙唇緊抿,五官都快皺成一團了。

  哎,好痛!

  她感覺自己臉頰被拎起了一小塊——他竟然用捏的?!

  不光是用想的,還捏著她的臉皮猛晃了幾下。「別鬧了,知不知道?」

  「好……好……好……」他一鬆手,她即撫著半邊面頰哀叫。「好痛呀!」

  「能有多痛?」他冷冷奚落。「妳臉上這麼多肉捏一下也不影響。」

  還敢嫌人家肉多?!

  她惱羞成怒的叫道:「我天生就是臉圓、就是肉多!不喜歡就去找張瓜子臉,沒人攔著你——啊!痛……痛……」

  他分別從她左右兩頰緊捏斥道:「妳再給我說些沒營養的話,我保證妳從此不必抹腮紅,臉頰就能紅咚咚了。」

  「何……何只是紅,都……都……」被左右拉開的雙頰害得她嘴也跟著變形,連話都說不清了。「都……都快瘀血了啦……」

  「瘀血,過幾天就能痊癒。」他一面說一面緩緩鬆手。「但我這顆被妳給傷了的心,卻得痛上好久好久。」

  「神經!」她拚命搓著隱隱發辣的雙類。「你在背台詞呀,真噁心——現在到底是誰傷了誰?就會惡人先告狀。」

  「不把事情搞清楚就翻臉,妳對我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這還不叫傷人?」

  「大白天和女人在辦公室摸摸抱抱,你要我信任你什麼?」她不認同的礦道。「你跟她……她……」

  她氣得語無倫次,重重推開了他。「你既然已經有了女朋友,就不該來招惹我!」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大聲說。

  「何必招惹我!何必!」她根本聽不進去。「什麼忘不了我、什麼你還是愛我的,你……你……虧你還能說的臉不紅氣不喘,我現在愈想愈覺得噁心!」

  「我對妳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鬼話連篇!」她憤而轉身。

  「筱戀,妳別再意氣用事了。」他將她扳轉過來。「妳那些所謂的『鬼話連篇』,倘若在我已經有女朋友的情形下,妳想想,我有必要說嗎?還有,說它做什麼?除了自找麻煩根本沒別的好處。」

  「怎麼沒有?」她撇撇嘴,冷哼。「你想拐我上床當然得說些甜言蜜語。」

  「如果我只想拐妳上床,那天晚上我不說甜言蜜語一樣能辦得到。」

  江筱戀聽到他這麼說臉都綠了。「你這話什麼意思?表示你很行?還是我很好騙?」

  「我實話實說罷了。」他聳聳肩。「言歸正傳,別把時間浪費在假設性的話題。筱戀,妳聽好,我再次鄭重聲明——妳剛才看見的女人,絕對不是我的女朋友,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既然都不是那還能搞到床上去?」她覺得好荒謬。

  他蹙眉。「我說過了,只有一次而已。」

  「我也說過了,一次和一百次,有差別嗎?」

  「當然有,那次是個意外。」

  「和女人上床叫意外?這倒新鮮。」她冷嘲熱諷。「你怎麼不說是你被她強暴的?說不定我會相信。」

  「事情都發生了,就算妳諷刺我千百遍也改變不了這既定的事實。」他瞪著她。「筱戀,八年了,我們整整分開八年,妳若要我過著修道士般的生活,那是苛求。」

  「你想告訴我什麼?男人有生理上的需要,是不?」她依然譏諷。

  坦白說,她不是不懂男人,但太過在乎他的這顆心卻總是偏向稚氣,讓她像個孩子似的無理取鬧。

  「那麼,我剛才撞見的女人肯定也不是唯一的一個。」她冷笑,自己已有了答案。

  「不論妳怎麼想,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承認也不否認。「筱戀……」

  他握住她的肩膀,正色說:「我的心在妳身上,就因為餘情未盡,所以我們才能這麼快的復合,這話我說過,而妳也很清楚,我最愛、最想要的女人——是妳,一直都是妳,自始至終,從沒改變過。」

  是的,這些話他在幾天前已說過,當時她很感動,如今聽來一樣感動——或許應該這麼說,她不是懷疑他的誠意,她只是擺脫不去莫名的鑽牛角尖。

  「男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她忽然有點哭笑不得。「心裡想著另一個女人,卻還能和別的女人上床,原來性和愛真的可以分開——哈……」

  她笑出來的同時,眼角也滑下了一行淚!

  「同樣是八年,我過的日子不比你多也不比你少,我居然蠢到沒想過要找個男人……哈……」

  她抹去一把淚,愈想愈覺得好笑。

  「我問你,假設我今天跟過別的男人,你還會不會要我?」

  展洛霆沉思片刻,緩緩而慎重道:

  「會。」但他在回答前卻先皺了眉。

  「那在今天之後呢?」

  他立刻板起臉孔。「我會殺了妳。」

  「之前沒有、之後不行,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試試其他男人,我真的虧大了。」她嘆息,做了個「遺憾」的表情。

  「妳少無聊了。」他的眉頭皺得只差沒打結。「不許有這種心態。」

  「你有過別的女人,我卻沒有別的男人,不公平。」她愈是故意的說。

  「要想論公平的事可多了,用不著比這個。」他目露兇光。

  「你經歷過了,當然會這麼說。」她吸吸鼻,哼聲。「我就喜歡比這個,我就覺得沒有過別的男人我很吃虧。」

  展洛霆愈聽愈火大。

  可惡!她一直不停的說是什麼意思?想暗示他哪天她要是「玩真的」也是很應該的?

  「好,既然妳想玩我就陪妳玩個夠。」

  他腰一彎,即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往房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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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4 AM


第七章

  「放開我!」江筱戀因展洛霆這突來的舉動,駭然出聲。

  她扭著身掙扎了起來。「老是對著同一個人會膩的,不好玩。」

  「每天換不同的花招就好玩了。」他衝著她冷笑。「我今天就先讓妳玩玩什麼叫兩腿發軟、連走路都走不了這一招。」

  「你好低級——哇!」她才被拋進軟綿綿的床舖,他即撲了上來。

  他重重的、狠狠的吻她,熟練的舌挑開她的唇瓣,探入,以無比的熱情在她口中恣意逗弄一番,細細地流轉、綿綿地周旋、深深地吸吮她滑嫩的舌尖。

  他不住的攻勢像是非讓她墮入慾海深處不可。

  這個吻彷彿持續了一世紀般長久——

  隨後,他為她解開衣釦,藉由愛撫徹底感受她的體溫與熱力。

  她渾圓挺實的胸部極富彈性,他順著光滑的肌膚輕鬆自由的穿梭,以唇將它膜拜……

  酥麻感一波接著一波,竄流了她全身——她情不自禁的緊摟著他的脖子,她渴望擁抱他、毫無顧忌的抱著他。

  像是恨不得他再多點瘋狂、多點蠻勁,即使因而窒息她也甘願。

  他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啊……

  當然,她還是介意他曾經和別的女人上過床,但介意歸介意——

  她知道他是真心愛著她。

  該吃的醋也吃了,因小心眼而無理取鬧也鬧過了,一時情緒肯定會有的,但拿一時情緒認真到底可就很不明智了。

  失而復得的愛情,難能可貴,要是草率放手那她才是虧大了呢。

  他那隻不安分的手將她衣釦一顆顆解開,鑽了進去,扯弄著胸罩。

  「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按住他躲在她衣內的手。

  「等什麼?」他五指極不合作的搓撫著。「別告訴我妳又要繼續吵,能說的、能解釋的我全放在檯面上了,我已無話可說,妳要是還想找我麻煩,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別把自己形容的好像很弱勢,你距離這標準還差得遠呢。」她硬是壓著他拚命蠕動的手。「改邪歸正的人通常都要先發誓,你也一樣。來,發誓。」

  「我什麼時候邪了?」他無奈的翻翻白眼。

  「我說有就有。」她將他的手揪出來,扳起三指,豎好。「還不快發誓?」

  他無力的腦袋咚的一栽,正好埋進她頸窩。「我不會發誓。」

  「那好,你就跟著我念——我,展洛霆——唉、唉,你手指有點力氣好不?豎直嘛。」她重新將他三根手指扳好。

  「開始嘍……」她還不忘先清一清喉嚨。「我,展洛霆在此對天發警——」

  「這裡只有天花板,沒有天。」那顆埋在她頸窩的頭顱忽然出聲糾正。

  「那就對天花板發誓好了。」

  「天花板如果也有靈性,那妳就撞邪了。」

  「展洛霆,你到底發不發誓?」她氣急敗壞的問。

  「發,發。」他最後那句悶悶的嘀咕聲小到只有自己才聽得見。

  「那你就正經點。」她這回不清喉嚨,換深深吸了口氣。「我展洛霆對江筱戀發誓——跟著念。」

  「我展洛霆對江筱戀發誓。」他老大不甘願的照念。

  「今後絕對忠誠、絕對服從、永不背叛,若有貳心就……就……嗯,這樣好像怪怪的,忠誠……服從……唉,好怪,又不是訓練新兵——背叛也不好,太嚴重了,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拜託妳快點。」他不耐煩的催促。

  發誓之後才能上床,這到底是哪門子的規矩?

  「好啦,讓我想想嘛——嗯……要不就……就從一而終、至死不渝……」她喃喃自語,繼而又搖了搖頭。「還是不好,文謅謅的——雖然說起來很動聽,其實是很模糊,沒抓到重點。」

  他霍然抬頭。「妳的重點夠清楚了。想說就說,還咬文嚼字個什麼勁兒?我知道妳想說什麼。」

  受不了她的婆婆媽媽了,他乾脆替她說比較快。他自己豎高了三指,一口氣說完。「我展洛霆要是背著江筱戀和別的女人上床,這輩子不得好死。」

  江筱戀一愣。「你……你……發什麼神經呀。」

  「直截了當,要多清楚就有多清楚,妳不就是要這樣嗎?」

  「我才沒有!」她一掌摀上他的口。「什麼不得好死,幹嘛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最多只想說那我們就分手而已啦。」

  他拉開她的手。「妳說的夠多了,該閉嘴了。」他重新湊上的唇直撲她胸口而來。

  解開胸罩,他一口含住了頂峰的蓓蕾,將它細細吮舐、逗弄,她微啟的口不禁逸出了呻吟。

  她純淨的氣息、柔軟的觸感,都是那麼樣的教他欲罷不能——他貪婪而恣情地含吮她的乳尖,一面除去她身上的衣物,任其自己一雙大手徹底撫摸她每一吋細嫩平滑的肌膚。

  她忍不住蜷縮起身子,在他懷中,顫抖著、嬌吟著……

  「筱戀,妳真美……」他沙啞的呢喃。「我多麼希望每晚都能像現在這樣擁著妳入眠……」

  她忍不住輕笑。「你好貪心。」

  「我是說真的……」他撫著她大腿內側滑膩的肌膚。「筱戀,妳搬來台北,我們住在一起。」

  她有驚訝更有高興。「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我不打算回台中,我想搬來台北。」

  他低笑。「原來妳早就想主動投懷送抱了。」他的手指隔著薄薄的底褲,搓摩著她的私處。

  「我說來台北,可沒說要和你一起住喔。」她夾緊雙腿不讓他「胡來」。「我想先找份工作,然後——唉,人家在說話,你先別這樣嘛。」

  他非但無視她緊夾著雙腿,更將整件底褲褪去。

  「妳說話用嘴巴,跟我現在要做的事又不影響。」他邪邪一笑。

  「可是……」她拚命推拒他的手,堅持把自己的想法繼續說下去。「我剛才想找工作,然後再——啊……嗯……你先等等……啊……」

  他摸她「那裡」,叫她怎麼說呀!

  但他顯然不打算理睬她的抗議。

  他的指腹一下在她瓣膜悠悠環繞、一下把玩著敏感的核心。

  陣陣酥麻不禁引她心生蕩漾……

  他聽見她為他而呻吟,體內每個亢奮的細胞瞬間燃燒了起來。

  滋潤的私處一片滑膩,他放肆的不停挑逗瓣膜前端的核心,扯著、擰著、揉著,然後一根長指探入了她緊窒的幽谷……

  巨大的熱潮在江筱戀體內奔竄翻騰,莫名的渴望,更是逼得她瘋狂。

  過多的快感群起充漲,展洛霆身子燒燙的厲害,幾乎無法再忍受了——

  他火速褪去了長褲,當堅挺一抵住她濕潤幽谷,他腰桿一挺,猛地將她貫穿!

  「啊……」她緊緊摟著他。

  「筱戀……」他在慾火狂熱中,速度和勁力明顯變得更激烈。

  她為他更為濕潤,他肆無忌憚的奮力貫穿,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緊實。

  「筱戀,我好愛妳、讓我照顧妳……」他混合著粗重的喘息,貼在她耳邊喃道:「搬來和我一起住,知道嗎?」

  「嗯……」她點點頭,順了他。

  如此甜蜜的邀請,她如何能拒絕?

  ※※※※

  「唉……」

  邵美馨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拎著湯匙在水晶碗裡攪弄。

  百無聊賴的攪了半天,她終於放下湯匙,將水晶碗推開。

  「唉……」她深深的嘆了口氣。

  一旁的淑琴見狀不免納悶——這蜜瓜奶露可是展太太最喜歡的一道甜點,怎麼今天展太太連一口也沒吃?

  「太太……」淑琴忍不住上前關心。「是不是今天做的蜜瓜奶露不好吃?那……這樣吧,我進廚房重新再做一份。」

  「不用了,我沒胃口。」邵美馨懶懶的搖頭。「叫人收走吧。」

  淑琴喚人前來收拾,有些緊張的說:「太太,妳這樣不行啦,從早上到現在妳什麼都沒吃,先生要是問起,我不好交代呀。」

  「妳放心,他今天去了台北,很晚才會回來……」邵美馨有氣無力的低喃。

  想起老公,她的情緒就更加低落了——因為昨晚展浩文勸了她一夜……

  「那女人哪裡好了,為什麼洛霆喜歡她呀!」邵美馨沒好氣的說。

  「妳也會說洛霆喜歡她,那就行了。」展浩文攤攤手。「洛霆喜歡、他有他的選擇,整件事很好、很圓滿,我看不出哪兒有問題。」

  「很好?!很圓滿?!沒問題?!」她一字比一字高亢。「從頭到尾都是問題,你居然有心情跟我說風涼話!」

  「老婆,我說的是實話,不是風涼話。」展浩文笑說:「洛霆說的也沒錯,妳就別理這事了,由他吧。」

  「你以為我愛理嗎?我控制不住呀!」邵美馨心浮氣躁的來回踱步。「我滿腦子都是江筱戀那陰魂不散的女人,我只要一想到她,我……我就……我就……噢,我再這麼煩下去起碼會多老十歲,我好煩啊……」

  「求求妳別煩,我可不希望妳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展浩文調侃她。

  邵美馨杏眼一瞪。「怎麼?我老了你就嫌棄我是不?」

  看來這女人現在已經開始遷怒了!——展浩文在心裡直呼倒楣。

  「我怎會嫌棄妳呢?」不想倒楣就要想辦法自救。

  他由後將她圈抱,放柔聲說:「就算妳到六十歲、七十歲,對我而言妳永遠是最美的。」

  邵美馨知道他又想灌她迷湯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她也很不客氣的雞蛋裡挑骨頭。「那八十歲就不美了?」

  「妳到一百歲在我眼裡還是像十八歲,妳說美不美?」他逗她。

  「你當我是妖怪呀!」邵美馨終於忍不住笑了。

  她笑了,肯定是好現象,做人就要懂得隨機應變!

  展浩文又是大灌迷湯又是瞎扯閒聊的,硬把話題從兒子身上帶開,不讓邵美馨繞在同一個問題上打轉。

  但展浩文畢竟無法時時刻刻陪著她、哄她開心,這一閒下來,邵美馨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太太,我看得出妳心情很不好……」淑琴小心翼翼的問。「為了少爺的事?」

  淑琴出聲讓邵美馨飄遠的思緒拉回,她老實的點頭。

  淑琴自責的說:「這都要怪我多嘴,我不該說江筱戀她……」

  「妳沒錯,妳確實是該告訴我的。」邵美馨拍拍她的手。「妳若是不說,洛霆也不會主動告訴我,我不想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淑琴在展家待了十年,一手好廚藝收買的不只是女主人的胃,還有信任。

  淑琴也不是大嘴巴,她只不過單純的認為自己應該和女主人站在同一線上——當年的事淑琴可清楚了,假若江筱戀在八年後的今天又和少爺「高高纏」,太太八成會很不高興的。

  何況邵美馨平易近人、不擺架子,又有誰會不喜歡這樣的女主人呢?

  這就是淑琴為何告密的原因,她不忍見太太被蒙在鼓裡。

  「那少爺他……他到現在還喜歡江小姐嗎?」淑琴擔憂的問。

  「不喜歡我就不會這麼煩了。」邵美馨很是苦惱。「兒子大了,他有他自己的感情世界,說真的,這種事我做媽的實在管不上——淑琴,若今天換作是妳,妳管不管妳兒子交女朋友?」

  「太太,我兒子今年才五歲耶。」淑琴只好傻笑。

  「對喔……」邵美馨像是有所感慨似的長嘆了口氣,說:「唉,孩子還是小時候的好,想當年,我這寶貝兒子又乖又聽話,多可愛呀,圓呼呼、胖嘟嘟的,抱起來可舒服了……」

  小BABY當然是又乖又聽話了。淑琴兀自想著,瞧她說的陶醉,也不好潑她冷水。

  「唉……」邵美馨說著說著又嘆氣了。「我知道我若是強行介入一定沒好下場的,到時候弄得母子反目,我豈不自討苦吃?但……唉,好煩啊!」

  「別煩、別煩!太太,妳再這麼煩下去會很傷身的。」淑琴連忙勸她。

  「但我真的不想便宜了江筱戀呀!」邵美馨沒好氣的嚷著。

  想我兒子一表人才、英俊瀟灑,嗯,和我老公差不多帥……

  她愈想愈不甘心,這麼棒的男人幹嘛要白白便宜給江筱戀呀!

  不管當年江筱戀有多麼無辜,她害她兒子被人給「欺負」了終究是事實,那女人憑什麼在多年後當啥都沒發生似的,一回來就打她寶貝兒子的上意?

  江筱戀太狡猾了!

  「太太,既然少爺都說喜歡江小姐了,那麼妳……」淑琴硬著頭皮說。「妳就委屈點,接受事實吧……」

  「我做不到!」邵美馨激動的叫。

  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唉,不然要怎麼辦呢?這事再繼續發展下去,難保母子倆不會有心結,她實在有些替女主人擔憂。

  「這八年來洛霆也不是沒交過別的女朋友,為什麼偏偏忘不了江筱戀?真是沒道理……」邵美馨不禁埋怨。

  淑琴忽然靈機一動。「八年……對呀,少爺和江小姐已分開八年了呀!」

  邵美馨望著一臉興奮的淑琴覺得莫名其妙。

  「妳說這不是廢話嗎?」

  「當然不是。」淑琴接著說:「少爺交過別的女朋友,那江小姐呢?她一定也有交過男朋友嘛,我們可以請人去調查她過去這八年的生活,說不定呀——」

  淑琴湊近她,壓低聲說:「說不定江小姐根本不是什麼好女人。太太妳是知道的,現在的年輕女孩有些是很糟糕的,私生活亂得一塌糊塗,專和不正經的男人攪和在一塊兒……八年前的江小姐或許清純,但八年後呢?人是會變的,誰能保證江小姐不會變?」

  邵美馨突地恍然大悟——洛霆也曾說過江筱戀變了,有沒有可能他看見的只是她表面上的改變,而內心的改變又豈是一下就能發現的?

  「江小姐會不會是看上少爺有錢?」

  「錢?」邵美馨睜大眼睛。「我兒子的優點可多了,又不光是有錢,妳別說的好像我兒子是那種用錢吸引女人的糟老頭。」

  邵美馨不像有些大戶人家眼睛長在頭頂上,如果她有門第觀念,當年也就不會喜歡家裡從事麵攤生意的江筱戀了。對她而言,一個人的本性良善與否比起家世背景來得重要多了。

  「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淑琴急忙解釋。「有些女人是很勢利的,我們不得不防著點呀。」

  江筱戀有沒有可能變成勢利的女人?毫無心機的邵美馨從沒這麼想過,但在淑琴提起之後,她心裡頓覺毛毛的。

  「對,妳這一說我倒覺得有理,說不定江依戀已經變壞了……」邵美馨不安的喃喃。

  「那就找徵信社去查查江筱戀的事。」淑琴慫恿著。「假若江小姐真的行為不檢,只要我們提出真憑實據,妳說少爺還會要她嗎?」

  兒子被人「欺負」一次已經很夠了,說什麼也不能再來一次——邵美馨想想,也好,就當是先幫兒子篩選一下吧。

  「也好。」邵美馨點頭。「就照妳的意思去做。」

  ※※※※

  晚上八點鐘,江依戀在麵店裡幫母親打烊。

  「妳不回台中要去台北?」江母正要拉下鐵門的手停在半空中。

  「反正回台中也沒用,公司都倒了,我不也得重新找工作?」江筱戀一面斟著醬油瓶一面說。「台北離家裡比較近,坐車半個小時就到了,我回家也方便。」

  江母望了望她,納悶的拉下鐵門……

  離家裡近?意思就是以後她會經常回家裡嗎?

  江母知道她不喜歡回家的。她去台中一去就是八年,連過年叫她回來她也不肯回來,既然叫不動,江母也只能由她去了。

  她知道女兒不喜歡回家的原因——女兒氣她嘛,還不就是為了八年前展少爺那檔事。

  「妳什麼時候去台北?」江母問。

  「再過幾天吧,我還得花時間找房子,等找到房子就去。」其實她想去隨時都能去,「故弄玄虛」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像「孤家寡人」的感覺。

  絕不能讓母親知道她打算和展洛霆同居的事。

  「妳有錢租房子嗎?」江母問。

  江筱戀點點頭。

  「可是妳之前不是說妳全身上下只剩兩仟塊嗎?」江母對錢的事記得可清楚了。

  江筱戀手一抖,醬油都滴到桌上了。「那……那是騙妳的啦,我那時是為了強調我也沒錢,幫不了你們,才隨便說說。其實我在戶頭裡還有幾萬塊啦。」

  呼,幸好她反應快。

  「那就好。」江母拿起掃把掃地。「不過台北租房子很貴,妳那幾萬塊夠嗎?」

  「應該夠了,反正我一個人住,找間小一點的就行了。」

  「說的也是。對了,妳要哪天上台北找房子?我陪妳一道去。」她熱心的補充道。

  當年的事加上這次的五佰萬,江母對於總是連累女兒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坦白說,她這做媽的偶爾也該對女兒好一點。

  「妳陪我?!」醬油馬上又滴了好幾滴出來。「不……不用,我以前有個老同學就住台北,我已經請她幫我找了。」

  「這樣……」江母想一想又說:「那等找到房子,我跟妳去台北看看,嗯,不如我在妳那兒住個幾天,我好久沒去台北逛逛了。」

  她激動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整瓶醬油一沒放穩,全都灑了出來。

  「台北有什麼好逛的,妳不要去啦!」她急忙阻止。

  「我只去幾天——哇,妳搞什麼呀!笨手笨腳的。」江母一抬頭,只見滿桌子都是褐色液體,忍不住開罵。「這醬油花錢買的耶,妳就不會小心點倒呀!」

  「還不都是妳害的。」江筱戀沒好氣的嚷著。「哼,我不幫妳了啦。」

  「妳先把桌子擦乾淨——喂,妳怎麼說跑就跑?妳給我回來!」

  江筱戀理也不理的拉起鐵門就跑。

  ※※※※

  邵美馨果真找了徵信社調查江筱戀。

  數日後,徵信社也很盡責的送上一份調查報告。

  邵美馨認真而專注的,逐字逐字的努力看……

  上班、下班、回家,偶爾和同事壓壓馬路、打打牙祭……

  對於徵信社送來的調查報告,邵美馨才看不到三分鐘就想打瞌睡了。江筱戀在台中的生活比她更無趣。

  「這女人怎麼這麼無聊啊。」邵美馨將報告扔在桌上,懶得看了。「每天重覆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真是服了她。」

  「普通上班族,一個月不到三萬塊的收入,她還得付房租、跟會——嗯,難怪她只能過這種生活,我想她應該是沒能力負擔多餘的開銷。」淑琴拿起報告,一面看一面說。

  「這不影響交男朋友吧,怎麼連個親密愛人都沒有呢?」邵美馨皺眉。

  「和她往來的好像都是公司裡的男同事。」淑琴盯著報告沉思。「嗯,吃吃飯、看看電影……拿這個給少爺看,妳說少爺會不會生氣?」

  「我兒子哪這麼小氣。」邵美馨嗤的一聲,揮了揮手。「那些不行啦,不足以構成江筱戀私生活靡爛的條件,洛霆又怎會為這小小理由和江筱戀翻臉呢?」

  「說的也是。」淑琴深有同感。「難道她都沒什麼把柄了嗎?啊!」

  淑琴在詳閱中忽然一叫,原本意興闌珊的邵美馨頓時振奮了起來。「怎麼?」

  「她很窮耶!」淑琴像有了了不起的大發現。「她被人倒會、朋友欠債不還,就連薪水也有好幾個月領不到,公司倒閉,她也失業了呢。」

  「怎會所有倒楣的事全找上她了?」邵美馨頗為同情的。

  「是啊,她真哀……」淑琴嘆息。

  不過現在好像不是同情江筱戀的時候吧……

  邵美馨懊惱的嘀咕,「噢,這有什麼好叫的?妳剛才叫那麼大聲我還以為妳發現了什麼把柄,她窮不窮又不關我們的事。」

  「不是啦……」淑琴怪不好意思的。「我原本想……對一個窮人而言,金錢無疑是最吸引人的,也許這可作為江小姐起貪念的動機。」

  「表面上成立,但說服力稍弱了些。」邵美馨並不認同。「像這種沒有真憑實據的東西,隨人怎麼說都行,就算真的貪錢,江筱戀再笨也不會承認。」

  「喔……」淑琴只好繼續從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尋找新證據。「好像沒有了……啊!」

  她又是一陣怪叫。不過這回可引不起邵美馨的興趣,她只懶懶的問:「又怎麼啦?」

  「五……五佰萬……」淑琴激動的用手指戳著報告,兩隻眼睛瞪得老大。「江小姐她家的負債高達五佰萬耶!」

  「那又怎樣?」邵美馨的冷淡和她形成強烈對比。像淑琴這樣的「勞工階級」才會覺得五佰萬是天大地大的事,對邵美馨而言這不過是筆小數目。

  「已經全部還清啦!」淑琴依然很激動。

  「還清又怎樣嘛。」

  顯然的,她這女主人完全沒抓到重點,淑琴意識到這點急忙接著說:

  「太太,妳可能覺得五佰萬沒什麼,但江小姐她家是開麵店的,在短短幾天內即可拿出五佰萬清償債務,這就真的很不正常了。

  「一間麵店幾十塊、幾百塊的賺,要賺很久才能賺足五佰萬耶!況且這報告上頭也寫明了,江小姐本身失業、父母信用不良,要說找銀行借錢也不太可能。但他們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還了錢,錢從哪裡來?」淑琴說的口沫橫飛的。

  邵美馨這才一愣,旋即搶來淑琴手中的報告看個仔細。

  「不用說了,那筆錢一定是洛霆拿出來的。」邵美馨忿忿不平的扔開報告。

  先是敲詐五十萬,現在又來個五佰萬,江家母女真是太可惡了,簡直就吃定了她的寶貝兒子!

  「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那姓江的一家人當我兒子是什麼?」邵美馨氣呼呼的。「過分!欺負我兒子一次又一次,我兒子是人,不是提款機耶!」

  「太太,妳別怪我說得直接,我們雖證明了江小姐貪財,但這錢應該也是少爺心甘情願拿出來的,既然是心甘情願,好像也算不上什麼把柄。」

  「對,我氣的就是這個。」邵美馨更加火大了。「我沒辦法以此為理由跑去找洛霆,再說,萬一他要是給我扯一堆什麼『愛她就是要為她分擔』的鬼話,我看我不氣得暈倒也會爆血管。」

  「那……太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淑琴也是茫然不解。

  「我哪知道啊!」邵美馨氣急敗壞的。

  原是想查出江筱戀有無見不得人的「事蹟」,沒想到卻意外得知了這筆金錢糾葛。此事可說是為江筱戀的「不良紀錄」再添一樁,而邵美馨也很主觀的自動替江筱戀定了罪。

  縱然這是愛情,也是有條件、有考量的愛情。

  讓兒子去談一場圖利大於真心的戀愛,實在是太委屈了,邵美馨無法接受。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阻止他們。

  「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我沒理由坐視不管。」邵美馨已做好決定。「我要找江筱戀談談。」

  「太太,妳要找江小姐?」淑琴訝異的問。「妳不怕江小姐跟少爺告狀嗎?」

  「我約束不了洛霆,只好從江筱戀身上下手。她膽敢給我大嘴巴亂告狀的話,我就……」

  就怎樣?

  雖然她語氣之「嚴重」,活像要殺人滅口似的。但要怎樣,其實她也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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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5 AM


第八章

  「姊,外頭有人找妳。」

  正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江筱戀探出腦袋問:「誰找我?」

  「不知道。」忙著打電玩的小龍像是無暇分神,敷衍的朝大門一指。

  大門半掩,江筱戀看見一名面帶微笑的中年婦人,連忙洗洗手。

  「請問妳是……」對方有些面熟,但江筱戀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江小姐,方便出來談幾句嗎?」淑琴依然不改笑容,禮貌詢問。

  她怎知道她姓江?!

  江筱戀有絲疑惑但仍點頭,隨她步行走出了家中窄巷。

  「不知妳找我有什麼事……」江筱戀話沒說完就先怔住。

  因笑容可掬的婦人不僅在一走出巷子即拉下臉,並且冷聲道:「展太太找妳。」

  展太太?!

  江筱戀心頭一顫,大半天回不了神……

  「展太太就在車上。」淑琴指指停在不遠處的一部紅色BMW。

  江筱戀卻只用僵直的視線傻傻地盯著車。

  究竟是不是……

  「還不上車!妳想讓展太太等妳多久?」淑琴不客氣的厲聲訓斥。

  江筱戀一驚。「好,我上、我這就上車……」她連忙跑向車子,立即打開車門。

  看到車內的人那一刻,江筱戀心臟都快停了。

  邵美馨就端坐在駕駛座的位置。

  真的是展洛霆的母親!

  她忽然找上她,別告訴她這是好事,打死她都不相信。

  江筱戀怯生生的望著邵美馨那張美麗卻冷漠的臉孔……

  發呆不是辦法,況且身為晚輩應當先開口請安才對,於是江筱戀謙恭有禮的小聲道:「展媽媽,好久不見了,妳……妳還是這麼年輕漂亮……」雖然她有些結巴。

  真不知展媽媽是怎麼保養的,八年來一點也沒變,想起自己的母親,很難想像年齡相當的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彼此彼此。」邵美馨微微勾起嘴角,劃出了一道充滿詭譎的笑容。「還好這八年妳沒變得又肥又醜,要不妳這下就沒戲唱了。」

  「不……不知展媽媽說這話是……是……」江筱戀在她恐怖的笑容中,隱隱感覺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妳想,一個又肥又醜的女人誘惑得了洛霆嗎?」

  「說的也是——呃,不是,不是。」江筱戀驚覺失言,連忙解釋。「展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我管妳什麼意思。」邵美馨冷冷打斷她。「還有,請稱呼我展太太。」

  江筱戀只好改口,「展太太,我……」

  「妳到底想怎樣?」邵美馨單刀直入,「當初妳是如何陷害洛霆的,妳自己很清楚。換作我是妳,我會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我真不敢相信妳竟然還有臉回來找他。」

  「我不是陷害洛霆,我……」

  「我說是就是!」邵美馨怒斥。「我不想去分析妳和妳母親在耍什麼把戲,我只知道妳們聯手欺負洛霆,而洛霆平白受了委屈也是事實,這妳能否認嗎?」

  江筱戀一臉的倉皇——沒錯,她是不能否認,但她又何嘗不飽受委屈呢?

  她的委屈只能放在心裡,無法說出口。就算說了,邵美馨也不會同情她,畢竟一切全是自己母親的「傑作」,她脫不了責任。

  邵美馨肯定是反對展洛霆和她在一起,這點江筱戀心知肚明。

  她終日陶醉在與展洛霆重修舊好的美夢當中,卻忽略了現實面的殘酷!

  看來邵美馨今天肯定是有備而來,當然,她也不再是江筱戀過去所熟悉的、親切慈祥的展媽媽了。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江筱戀又急又難過,縱有再多的解釋對邵美馨而言都只是多餘,她知道邵美馨討厭她,但她又無力替自己扭轉形象,她……她……

  僅差零點零一秒,江筱戀不爭氣的淚就要流出來了——

  「我愛洛霆,我是真心愛他的。」江筱戀鼓起勇氣說出的同時一併將淚水硬擠回去。

  對,她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的軟弱。無論遇到多大的阻礙她都必須克服,她絕對要堅持到底。

  然而她的真情告白卻引來邵美馨莫大的反彈。

  「妳要說不愛我才覺得奇怪!」邵美馨的音量當場提高八度。「一出手就是五佰萬,像這種有求必應的男人妳怎會不愛?」

  江筱戀臉色一變,好不容易壯大的勇氣瞬間又縮了回去。

  邵美馨為什麼會知道五佰萬的事?洛霆告訴她的?不,不可能,洛霆明知他母親對她有成見,又豈會不打自招呢?

  「我是……我用借的……」邵美香怎麼知道這件事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能讓她誤會啊。「這筆錢我將來會還給洛霆的。」

  「洛霆有可能會叫妳還嗎?」邵美馨嗤的一笑。「而妳就是吃定他這點。」

  江筱戀拚命搖頭——這筆錢展洛霆確實從沒提過還與不還,但她真的從沒想過要佔他便宜啊。

  「我、我不知該怎麼說妳才能……展太太,我是真心想和洛霆在一起的,不論他有錢沒錢,我……」

  「嘴巴說說誰都會,天曉得妳安什麼心。」邵美馨才不信她。

  江筱戀腦子裡很亂,但她知道她絕不能輕易放棄。

  總會有的辦法的……

  對,總會有辦法證明她的清白。

  ※※※※

  當然有,因為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江筱戀經過苦思,唯一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劃清界線。

  是的,沒錯,她必須在某些事和展洛霆劃清界線,這對她來說不難,她知道自己一定能辦得到的。

  但,展洛霆能嗎?

  愛我,就要支持我——

  話雖如此,但從展洛霆沒好氣的扔出十萬元看來,他確實是很不爽。

  「你就別這麼不甘願嘛,又不是不還你……」江筱戀嘀嘀咕咕的數著鈔票。

  「妳明知重點不在錢,而是……是……」展洛霆拍一下額頭,像懊惱的不知從何說起。「租這什麼鬼房子,簡直莫名其妙。」

  「喂,你說話小心點,我一個人住耶,你別一開口就是鬼呀鬼的,存心嚇我啊。」她瞪他一眼,然後將手中的十萬元分成兩份,一份放入皮夾、一份裝進信封袋。

  房租每月一萬五,押金兩個月,她先備安四萬五交給房東,剩下的錢可做添購部分日常用品、以及未找到工作之前的生活費。

  她的生活很拮據,但江筱戀毫不在意,比這更窮的日子她都經歷過了。

  「妳也知道妳是一個人住,那還租這種沒有保全設施的鬼地方!」正在氣頭上的展洛霆依然不改「鬼」字連連。

  「有啊,你剛才進來沒看見一樓有個管理員嗎?」江筱戀鄭重介紹。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坐在那兒有什麼用!要真出了事,他連自保都成問題,還保得了住戶嗎?」展洛霆愈說愈火大。

  「他起碼能為住戶過濾訪客,你也別把人家說的好像一無是處嘛。」

  「我是就事論事,萬一有歹徒闖入——」

  「一下鬼一下歹徒的,你今天是專程來詛咒我的是不?」江筱戀打斷他,噘起小嘴,不依的走去搥他一拳。

  「筱戀,我是擔心——」

  她雙手摀住他的嘴。「別說,別說。你乖乖聽我說喔。」她像在哄小孩的踮起腳尖親吻他臉龐一下。

  「來,我先帶你參觀。這是客廳、這是廚房……」展洛霆一副老大不甘願的,她只好使勁的推著他走。「這是浴室、這是房間。嘻,不錯吧,兩間房正好,一間放床、一間放衣櫥。」

  「哪兒不錯了?」不感興趣的展洛霆只會潑她冷水。「房間這麼小,我家浴室都比它大。」

  「所以我才說一間放床、一間放衣櫥呀,這樣就不擠了。」江筱戀還是興致勃勃的。「還有、還有——你看,這裡有個『大』陽台呢!」

  「陽台就陽台,它不會因為妳多加個『大』字而變大。」他冷冷的奚落。

  他倆一站差不多就將整個空間塞滿的陽台,顯然是有意給這位新主人難看。

  「大……要那麼大幹嘛?夠我晾衣服就行了。」江筱戀只好自己找台階下。「我又不睡陽台,陽台大或小都沒差。」

  一臉尷尬的她趕緊將他從陽台拉進來。

  「家具下午就會運到了,我想把床擺在這兒,你看好不好?」她一邊說一邊比量著。

  她左算右算還是把過去住在台中的家具運上來最省錢,只需花一萬元運費。

  窮到連租個房子都得跟人家借錢,還買什麼新家具呢?

  忽而像想起什麼似的,她拿出了紙筆寫著。

  而展洛霆就只是看著她沒答話,臉色卻愈來愈黯沉。

  「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喔,那五佰萬我短時間內是沒辦法還了,不過這十萬元我可以先還給你,但要分期——唔,我還得付房租、水電、拉拉雜雜的一開銷,所以每月只能從薪水撥出一萬元還債,一個月還一萬,十個月我就能還清了。」正專心擬訂借據的江筱戀完全忽略了展洛霆的一張臭臉。

  「嗯,我在後面加個PS……」江筱戀一面寫一面唸唸有辭的。「有關五佰萬部分債權人暫不予以追討,並視債務人財務狀況得以不限期,延長清償時日。」

  她忽然停筆,抬頭,未察覺他那森寒冷冽的神色。「要加上利息嗎?不用了吧,大家都這麼熟了。」

  「要。」展洛霆冷冷的說。

  可惡的女人,既然妳這麼愛寫借據,我就讓妳寫個過癮!他心裡恨恨的想著。

  「小氣鬼,連利息也要算。」江筱戀嘀咕。「十萬元那一筆就不用算了吧。」

  「照算。」他板著一張臉。

  江筱戀一窒——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吝嗇呀!

  「算就算,反正債權人最大。」唉,沒辦法了,她也只好認命的往下寫。「先這樣吧,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補充的。」

  她將借據遞給他,他連看也沒看一眼,啪地撕成兩半,隨即扔掉。

  「哇,你有毛病呀!」江筱戀驚叫,連忙衝去撿起地板上的紙張。「我好不容易才寫好,你……你……怎麼把它撕了?我……我……」

  她拿著慘遭「分屍」的借據在他面前揮舞,苦惱的嚷道:「都是你!害我又得重寫一次。哎呀,你這人很奇怪耶,人家寫好的東西……」

  「奇怪的人是妳!」展洛霆搶下她的借據,狠狠一揉。「我警告妳,下次再讓我看見這無聊的玩意兒,我就掐死妳!」

  他是真的生氣了。

  就在他滿心歡喜期待與她共享二人世界的時候,這莫名其妙的女人竟跑來跟他劃清界線!

  並且訂下一堆活見鬼的遊戲規則——要她搬來台北可以,但她堅持租屋獨居、自己找份工作賺錢養活自己。

  賺多少錢不是重點,工作可豐富人的精神與生活,她要工作他不反對,真正教他吐血的是她的理由——

  「我當然得工作,不然我怎麼付房租、怎麼還你錢?還有啊,我若是不工作,我們約會時我就沒錢付帳了;對了,我先聲明,以後約會的消費都是各付各的,所以你別老是帶我去那些貴死人的餐廳吃飯,那會把我吃垮的。」

  她說的頭頭是道,他聽的臉色發青……

  「如果我帶妳去開房間,要不要先跟妳收一半的費用?」他咬牙切齒的問。

  「看是去你家或我家都行,幹嘛開房間?況且現在針孔攝影機這麼猖獗,我可不想替人免費拍A片。」真虧她還能一本正經的分析。

  也難怪展洛霆會不高興。借錢給人反倒惹來自己一肚子氣,什麼玩意兒!

  ※※※※

  「喂、喂,我問你床擺這兒好不好,幹嘛不說話?」江筱戀見他大半天沒反應,只好厚著臉皮多問幾次。

  她知道他很不高興,但有什麼辦法呢?她若不跟他「劃清界線」,在邵美馨面前會更抬不起頭的。

  「床又不是我要睡的,隨妳高興怎麼擺。」他還是一張臭臉。

  「誰說你不會睡?」她膩著他,緊緊從他腰間圈抱住,嗲聲嗲氣的說:「你總會有在我這兒過夜的時候嘛……」

  為了討他歡心,她只好使出女人最原始也最管用的本錢——賣弄風騷。

  「我不睡爛床。」他很有骨氣的不受誘惑。

  「什麼爛床?!」他這話真毒,害她連裝嗲都裝不出來了。「那張床我花了五仟塊,才睡兩年耶,還很新的。」

  「五仟塊本來就是爛床,無所謂新舊。」他冷哼。

  蠢女人,我家那張五十萬的床給妳睡妳不睡,偏要睡五仟塊的!

  「它的身價可不只五仟。」她嚴正澄清。「原價一萬、特價六仟,我說的口水都乾了,才跟老闆殺到五仟耶。」

  「一萬和五仟哪兒不同了?一樣爛!」他不屑的譏道。

  「喂!你……」唉,算了,算了,她就當沒聽到,不跟他計較了。「好吧,不說床,那——」

  總得想跟他有關係的——有了!

  「衣櫥放這裡,你覺得如何?」她興沖沖的拉他到另一間房。「你拿些衣物放我這裡,比較方便……」

  「多餘,我又不住在這兒。」他不等她說完即調頭走人。

  這男人真不是普通的難哄。她說到口水都乾了才說服他來看房子,好不容易他肯來了,卻又老是板著臉。

  「你……」江筱戀追了出來。「你別這樣嘛,我……哎,住我這兒沒啥不好呀,我……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來,正巧躍入眼簾的廚房及時給了她靈感。「我很賢慧的!」她不由分說的又拉他進廚房。

  「我告訴你,我真的很賢慧喔,以後我天天做飯給你吃,好不?」她衝著他猛笑,並露出一臉的天真無邪,「呵……我知道你一定很驚訝,沒想到我還會燒一手好菜吧。」

  「大部分的人都會做菜,有什麼好驚訝的?」他反應冷淡,像擺明了作對。

  「話是沒錯,但總有好壞之別。」她捺著性子繼續吹捧自己的手藝。「你試試就知道了,我做的菜可好吃哩。」

  「我每個月花五萬塊請來的傭人不只很會做菜,也會洗衣、打掃,家事一把罩。」他冷冷瞟她一眼。「我不需要兩個傭人。」

  江筱戀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拿自己熱臉去貼人家冷屁屁……

  一團怒火轟地衝上她腦門。「你看不出來我在哄你開心嗎?你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往我頭上澆是什麼意思?既然你這麼不高興,那算了!」

  她埋頭衝出廚房,忿忿不平的嚷:「不過就是不搬去跟你住,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卻偏要在這件事跟我過不去!」

  「妳明知道這不是重點。」他沉著臉,尾隨她來到客廳。

  「我只知道你在找我碴。」她悶悶的說。

  「怎麼不說妳自己沒事找事做?明明都說好了,我們要在台北一起生活,我把房子重新裝潢、連代步的車子也替妳買了,正當我為妳準備好所有一切的時候,妳卻跑來告訴我房子妳不住、車子妳不要,妳只要十萬塊!」

  「搞清楚,是借,不是要。」一扯到錢她立刻變得敏感。

  「對,妳就是這樣,我就是氣妳這樣。」他怒道。「起初都還好好的,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這樣?是妳自己說要到台北來的,妳也很樂意和我一起生活,那時的妳怎麼沒想到現在這些問題?」

  因為那時你媽還沒找上我……她在心中叨唸著。

  「算我遲鈍,我當時沒想到的事後來才想到,這也不行?」不能說實話,她只好隨便扔出一個答案。

  「妳所想到的全是斤斤計較、吹毛求疵的事!」他不悅的吼。

  「幹嘛這麼大聲?你想吵架?」她睜大眼睛瞪他。

  「妳知不知道妳的行為讓我很難接受!」

  「因為我不跟你同居,所以你無法接受?」她仍是氣怒的瞪他。

  「當然不是!」他又吼。

  這女人怎會這麼死腦筋呀!

  「還是你借我十萬塊借的很心不甘情不願?」

  他不得不懷疑,這卑鄙的女人為了迴避責任而故意「醜化」他……

  「現在找碴的人是妳。」他並不想吵架,但眼看火藥味愈來愈濃,離去似乎是避免衝突的最好方法。

  他憤然地轉身離去,這才扭下門把,便聽見她像幽魂般的聲音傳來。

  「既然意見不合,趁早分手也好,反正也不是沒分手過,不差再多一次……」

  他皺眉。「妳胡說什麼。」他暫時先離開緩和一下情緒,關分不分手啥事呀!

  「我惹你生氣嘛……我該死、我罪過,像我這種只會讓你生氣的女人不要也罷……」她喃喃自語,貼著牆的背一吋吋滑下,蹲地、抱頭,整個人蜷縮的像顆皮球。

  不過就一點小小口角,她有必要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嗎?

  展洛霆搖搖頭,走去握住她一隻胳臂想扶起她。「別這樣,起來。」

  她晃了晃緊縮的身軀,甩開他的手。「你走吧,你大可去找個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女人……我……我不會怪你的,你走吧……」

  「妳有完沒完啊?」他萬般無奈。「別再胡說八道了,快起來。」

  「我沒胡說,我是真的很糟糕……」她不停的閃躲,偏不讓他扶起。「我會斤斤計較、又愛吹毛求疵……你說的對,我差勁透了!」

  看來這女人不只卑鄙,還很會記仇。「SORRY,就當是我說錯話,妳別放心上。」大丈夫能屈能伸,算他認輸,這總可以了吧。

  「你又沒錯,幹嘛道歉。」她悶悶的聲音裡明顯多了哽咽。

  他都已經退讓到這地步了,她還不滿意?展洛霆實在頭大。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道歉誰道歉呢?」他只好更低聲下氣的哄她。

  「你……你騙人,你才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她的聲音已從哽咽變成啜泣了。

  「那要我怎樣妳才肯相信?」他莫可奈何的嘆息。

  「我相信你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她抱著頭哭道。「你不認同我做事的方式,更無法體會我的心情。就算現在沒事,用不了多久我們又會為同樣的問題吵架。」

  「我們沒有吵架,我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她哭問。

  他想一想道,「只是研究問題。」

  「才不是。」她抽抽噎噎的反駁。「你根本連問題在哪都不知道!」

  「好,我不知道,那妳告訴我好了。」他認命的攤攤手。

  「人家……人家都說……說……說我是為了錢才會跟你在一起的……」

  「是誰這麼無聊亂說話!」他義憤填膺。

  是你媽啦……她好不委屈的想著。

  「你別管是誰嘛,總之……總之我過去『紀錄不良』,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她好生委屈的哭訴著。

  「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你說人家會怎麼想?」她忽然放聲大哭。「我不想落人話柄,我……我……也許你會認為這沒什麼,人家愛怎麼說就讓他們去說,但……但我心裡很不舒服呀。」

  「別哭,別哭。」見她哭的這麼傷心,他趕忙一把擁住她。

  「所……所以我……我……我才會跟你分得這麼清楚嘛!」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愈哭愈誇張,而且還誇張的有點像是裝哭。

  「我……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我真的……真的好想跟你在一起啊,就……就算不……不花你的錢、不……不住同一屋簷下,我……我以為這並不影響,我……」

  「不影響,完全不影響。」他心疼的緊摟著她大聲說。「不花我的錢就不花,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只要妳認為這樣對妳最好,我沒意見。」

  「可……可是你……你剛才意見好多呀!」她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他急得拼命哄她。「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沒半點意見了。」

  「真的?」她忽地止住哭泣清楚的問著。

  「真的。」他未發現任何異樣。

  「不後悔?」

  「後悔的是小狗。」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她旋即抬頭,喜出望外的。「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喔。」

  展洛霆一愣——照說應該已經淚花的臉孔怎麼是乾的?她興奮的眼睛除了閃爍著勝利光芒,何來淚水?

  而他原本憐香惜玉的神情也在瞬間一掃,變成了死氣沉沉——這陰險狡猾的女人竟然裝哭騙他,害他白白心疼了半天。

  他冷著臉霍然起身。

  「小狗,有人就快當小狗了。」她無視他冷凝的臉,還不知死活的挖苦他。

  「玩陰的我不認帳。」他冷冷說。

  「管他是陰是陽,大丈夫一言九鼎,說了就算。」她慢慢地站起,乾笑的有些內疚,她也知道耍手段不應該,但這叫急中生智,總比無計可施好。

  「妳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他還是很嘔。

  「也許我的方式是賴皮了點,但我剛才句句屬實,這不是我瞎掰的。」她誠心誠意的說。「事出必有因,你想想,我為什麼會忽然斤斤計較?肯定有理由的,對不?洛霆,我知道我不該對那許多的蜚短流長認真,但人言可畏,我希望你能站在我這邊,支持我的決定。」

  他望著她半響,忽然一笑。

  「OK,我支持妳,而且是徹徹底底的支持。」

  「謝了。」她高興的摟著他,在他臉頰重重地印上一記香吻。

  「我搬來跟妳住。」

  她霍地一愣。「你……你要搬來……」她支支吾吾的說。

  「沒錯。」他微笑道,「房租妳付,我住免錢的,我不介意人言可畏,那就由妳來養我好了。」

  她養他?!

  她急忙說:「我……我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哪養得起你呀!」

  「放心,我很好養的。」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我有妳就能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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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 11:56 AM


第九章

  一月後

  江筱戀在台北順利找到了一份工作。

  晚上七點鐘,展洛霆一踏進家門,即被正處於興奮中的江筱戀撲個滿懷,親暱的摟著他的脖子呵呵笑。

  「哈,我明天要正式上班了!」她大聲的宣佈。

  「瞧妳樂的,我還以為妳中了特獎。」他吻一下她的唇,開玩笑道。

  「又是筆試、又是面試的,前前後後差不多耗了我一個月的時間,要是不被錄取我又得重頭來過,現在總算OK了,你說,我能不樂嗎?」她一臉得意洋洋的。「二百多名應徵者只錄取十五名喔。」

  「我老婆這麼厲害,哪個不長眼的敢不錄用?」他寵愛的輕捏她的臉頰。

  忘了從何時開始,他偶爾會喊她老婆、她也叫他老公……

  同居跟結婚除了名詞不同,在生活上其實和一般夫妻沒兩樣——白天各自上班,下了班之後回到屬於他們的甜蜜小窩。

  二人世界,自在逍遙,即使沒有漂亮的大屋子、昂貴的家具,一樣能住的很舒服、很溫暖。

  「是呀,你老婆我可是內外兼備、能文能武呢。」她笑倒在他懷裡,開心極了。

  「是不是真的能文能武就要問它了。」他拍拍肚子。「我餓死了,妳先『武』出一頓晚餐填飽我的胃吧。」

  「那就來個燭光晚餐好了。」她俏皮的眨眨眼。「什錦沙拉、煙燻鮭魚、海鮮濃湯、蒜香牛排,最後再來道甜品、水果、咖啡。這份菜單你可滿意?」

  「太滿意了。」他笑的眼都瞇了。「找到工作是該好好慶祝一下。走吧,妳訂了哪間飯店?」

  「這裡,大廚已經站在你面前了。」她指指自己的鼻尖。

  展洛霆一怔。「妳剛才不是說什麼沙拉、牛排——呃,妳要自己動手做?」

  「那當然了,在飯店吃這一餐得花多少錢呀?!我上超市買材料回來自己做只需一仟塊,兩相比較之下我寧可選擇DIY。」

  一仟塊就能料理出一套全餐,她這本事展洛霆不是今天才領教到的。

  而江筱戀的確沒吹牛,她廚藝相當不錯,這一切全拜她過去在台中崇尚節約所賜,除了偶爾和同事上上館子,她多半都是自己開伙。

  她曾經鑽研過食譜,如何運用尋常材料變成一道精緻美食,對她而言並非難事。

  在江筱戀的堅持下,這一個月來他們沒在外面吃過飯,除非展洛霆有應酬,否則他一定按時回家用餐。

  江筱戀因而有句「名言」:「不需額外付出約會成本,就是同居的好處。」

  住她的破公寓、吃她的經濟晚餐,這一個月來的「小白臉」生活,展洛霆的感想是——幸福快樂。

  「煮這一餐得花多少時間?妳的DIY可別讓我等到胃疼啊。」展洛霆欣然接受她的安排,只要她喜歡就好,他沒意見。

  上哪兒吃飯、吃些什麼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彼此開開心心的。

  「早就準備好了。只需微波一下,很快的。」她一溜煙跑去廚房。

  「我幫妳。」他脫下西裝外套、捲起袖子,興致勃勃的也跟著進了廚房。

  不過,他的加入只是愈幫愈忙,小小的廚房,因而不時傳出陣陣驚呼和大笑……

  一個月的同居生活,真的是很幸福、很快樂。

  或許正因為太過幸福快樂,展洛霆在這一個月都沒回展家。

  他雖定期回觀海飯店開會,卻來去匆匆,從沒想過要回家一趟。

  工作很忙,佔去了他多半的時間,一旦結束了工作,他則是迫不及待的返回江筱戀的住處。

  小倆口沉浸於蜜月期確實是很快樂,不過有個人卻很不快樂——

  ※※※※

  別說快樂了,現在的邵美馨連笑都笑不出來——她有一個月沒見到兒子了。

  過去展洛霆偶爾還會回家住幾天,但現在江筱戀人在台北,別說展洛霆會捨得回家,搞不好他連回家的路怎麼走都已經不記得了。

  兒子和一個她不喜歡的女人交往,行為還這麼囂張,擺明了不把她這媽放在眼裡。

  氣人,真是氣死人了!

  「想不到你兒子這麼現實!」邵美馨愈想愈嘔,忍不住抱怨起來。「有了女人就不要我這個媽了,不肖子。」

  「妳說到哪去了。」展浩文失笑。「洛霆這陣子忙了點,妳別多心。」

  夫妻倆幾十年來坦誠相對,他們之間從無秘密,或許正因這緣故,邵美馨自己忍不住對丈夫說了前去找江筱戀一事。

  但她還是語有保留,她只說自己想多瞭解江筱戀一些,才去找她談的。

  她知道若是直說自己想去「逼退」江筱戀,丈夫一定會責備她的。

  展浩文待妻子雖好,處處寵著她,但並不表示他會縱容她「胡作非為」。

  「是啊,忙著和女人廝混嘛。」邵美馨不屑的撇嘴。「你兒子真是忙喲,忙的連回家看他媽一眼都嫌多餘。」

  「嘿,妳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在意洛霆有沒回家看妳?原來妳也會黏兒子呀?」展浩文調侃她。「洛霆一向都是忙進忙出的,好幾天沒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怎麼過去從沒聽妳這樣抱怨?」

  「過去和現在可大不相同,豈能混為一談?」她嗤哼道。

  「不同?!是因為江筱戀?」展浩文莫可奈何的苦笑。

  邵美馨一提到這事就很不滿。「雖然我已經說過,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再說一次——浩文,你真不該幫著洛霆瞞我。」

  「不是嚇妳,我之前不也跟妳解釋過了?」他拍拍她肩膀。「我那時是憑著感覺和種種跡象,才猜想洛霆很有可能已經住到江筱戀家去了。」

  展浩文是在發現展洛霆似乎有好幾天沒回到住處,並從助理口中意外得知當展洛霆不在公司時,欲與之取得聯繫的幾種方法中,多出了一組新的電話號碼,再加上助理也曾聽過展洛霆不經意提起最近沒住在家裡等事,他才立刻聯想到江筱戀。

  某天,他遇見展洛霆便加以求證,展洛霆倒也爽快的一口承認。

  「怪不得你近來春風滿面的。」展浩文打趣道。

  「都被你看穿了,我還能說什麼?」他做個認了的表情。

  「那就由我來說幾句吧。」展浩文笑道,「有些事只容許錯過一次,要是認真的話,就多用點心吧。」

  兒子的性子他多少懂得,他不是那種會輕易和女友同居的男人,如今他會這麼做,足見江筱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展洛霆明白的笑笑。無須贅言父親即能洞悉他的想法,這種被瞭解的感覺是很窩心的。

  「你該不是急著想當人家的公公吧。」展洛霆尋他開心。

  「公公……嗯,不錯啊,雖然聽起來像老了十歲,不過挺新鮮的。」展浩文大笑,在他肩上拍拍。「改天帶筱戀來和我吃頓飯吧。」

  「沒問題。」

  「我還有事,先走了。」展浩文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又止步。「洛霆,你房子買在哪裡?」

  「我沒買房子啊。」

  「沒買?你和筱戀又不住在你家,那你們是……」

  「喔,原來你是問這個。」展洛霆不由得笑了出來。「你一定想不到吧,我現在住的地方是租來的。」

  「你說房子是用租的?」展浩文以為自己聽錯了。

  「二房一廳的公寓,每月一萬五的房租,還是由江筱戀付的……」展洛霆將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他已習慣「江筱戀窮酸式」的生活,但展浩文聽著聽著,臉色卻不太自然。

  江筱戀為何這般堅持?展浩文不禁想。

  巧合的是,這一切又發生在老婆找上人家談話之後——

  莫非美馨除了談話,還說了其他令筱戀難堪的……展浩文暗地裡思索著。

  「爸,在想什麼?」展洛霆見他失神便問。

  「沒有。」他不打算說出來。美馨不喜歡筱戀,洛霆也不喜歡母親對筱戀的態度,他若把話說開,只會破壞他們母子倆的感情。

  「畢竟有美人相伴,就算住的簡陋點你也不吃虧。」展浩文先是笑笑,然後像是頗有感觸的說:「看來筱戀挺有心的,好好待人家。」

  其實江筱戀大可不必如此。倘若她一如美馨所想的「別具企圖」,也不會以近乎敏感的方式去經營她的愛情。

  展洛霆望著父親,忽然笑笑。「我想,媽應該還不知道……」

  「你媽那邊,我先替你瞞著。」展浩文會錯意了。

  展洛霆卻搖頭。「不用,不用刻意隱瞞,讓一切順其自然吧。至少,這也算是尊重筱戀的意見。筱戀很緊張,想的也多,她家人只知道她在台北工作,還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

  筱戀剛來台北,要找工作又得適應新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坦白說,她家人的問題真的不大,以現在的筱戀,相信她能應付的;但另一個問題可能就比較棘手了。」

  展洛霆頓了頓,苦笑說道:「筱戀很怕媽。她說媽永遠都不會喜歡她的,她更不希望因此而壞了我和媽之間的關係。所以她消極的認為,避開媽是最好的方式,這也是她選擇搬到台北的主要原因之一。」

  「避得了一時,避得了一輩子嗎?」展浩文不以為意的笑。「你媽絕對不是問題,就算她是,也不過是暫時性的。她是我老婆,她的脾氣我比誰都清楚,或許有任性、或許有一時情緒,但這些都會過去的。」

  展浩文很自然的替老婆說話,另一方面也是給兒子打氣。兒子覓得所愛原為美事,為此心生芥蒂,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不值得的。

  「希望如此了。」展洛霆聳肩。

  想起與兒子的那一番談話,再看看自己的妻子,他衷心希望未來的一切真如他所想的,有個圓滿的結局……

  ※※※※

  半年後

  火紅色的BMW漸漸放慢了速度,最後停於巷口。

  邵美馨打開車門,一臉愕然的下了車,走入小巷。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啊……」不愧是母子,邵美馨對此處所下的評語和展洛霆初來乍到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邵美馨在一幢七層樓公寓前站定,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睛,仔細打量著。

  中古公寓不新不舊,而勉強還算乾淨的騎樓停滿了機車,就連走道都被堵住了。

  一身貴婦打扮的邵美馨愣了半天,還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走入公寓。

  她是絕不可能動手挪機車的,於是,只好繞個圈走至騎樓。

  管理員正忙著和周公打交道,因此連有人走進公寓都沒察覺。

  邵美馨蹙眉按下電梯,電梯緩緩開門的同時還發出了吱吱聲——

  她由外頭按著開關扭,探入了腦袋東張西望,喃喃自語。「這電梯好恐怖喔……該……該不會掉下去吧……」

  她遲遲不敢走進去——唉,算了,為安全著想她還是爬樓梯吧。

  「洛霆真是瘋了……」她一面走著階梯一面發著牢騷。「放著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居然跑來住這種鬼地方。」

  她真慶幸自己來了,否則哪裡會知道她的寶貝兒子這麼「悽慘」。

  在這半年中,展洛霆當然不可能都沒回展家,儘管次數寥寥可數,但母子難得見了面卻沒說什麼。

  就算有,也是隨意的聊,兩人像是很有默契的都避談江筱戀。

  怎麼會這樣呢?她和兒子的感情一向良好,沒想到今日竟成這般。

  母子倆明顯地有了疏離,怎不教邵美馨難受?

  展浩文知道她心裡苦悶,他安慰她、勸導她,並且和她說了許多有關兒子的事——

  自從她知道兒子和江筱戀同居她就一肚子火,但這把火再大都不及兒子搬入一幢破公寓來得震撼。

  她的反應好像兒子住進了貧民窟。

  一想起兒子住著租來的破公寓、同居對象又是一個無比吝嗇的女人,邵美馨連著幾夜都睡不好覺。

  不知江筱戀那女人是怎麼「虐待」她寶貝兒子的?

  今天她特地前來一探究竟——老公和兒子赴日出差,三天之後才會回來,她可得把握這大好機會。

  呼,五樓終於到了,累死人了!

  一樓有三戶,邵美馨在喘息中決定用碰運氣的方式逐戶「清查」。

  她隨手按下其中一戶的門鈴。

  很快的,門開了,隔著一扇鏤空鐵門,裡外兩人同時愣住。

  鐵門內的江筱戀臉色刷地全變了。

  「不請我進去嗎?」邵美馨聲音雖冷淡,但表情平靜,即使不喜歡眼前的人也得保持風度。

  江筱戀這才慌慌張張打開了鐵門。「抱歉,我……我沒想到展媽……展太太妳會來,請……請進。」

  江筱戀的心臟差點從嘴巴跳出來!

  老天,邵美馨怎會突然跑來了?她在沒有心理準備下嚇得頭皮都發麻了。

  邵美馨冷冷的眼掃過她,江筱戀這才驚覺自己的「狼狽」——假日一人在家,她當然穿的隨便,但此刻,這身背心短褲顯然是有失待客之道。

  「我……我先回房換件衣服……展太太,請坐……」

  「不用了。」邵美馨繼續盯著她。

  暴露在短褲之下的長腿,粉嫩白皙,眨動的明眸澄澈晶亮、緊抿的唇瓣有著自然的紅潤——邵美馨忍不住蹙了蹙眉心。

  這女人怎麼愈來愈美了?怪不得洛霆會被她迷得團團轉。

  「那……妳請坐。」江筱戀趕緊抓起剛才看了一半、扔在沙發上的雜誌。

  邵美馨還是站著,差別只在視線已從江筱戀身上移開,環顧著四周。

  電視、沙發、矮櫃、餐桌……有限的空間、簡單的擺設、廉價的家具,邵美馨看了看忍不住搖頭。

  兒子從小到大,用的、吃的都是最好的,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窩在這種地方,真是的!

  忽然,邵美馨杏眼大睜。

  「這……這是泡麵?!」她指著桌上吃了一半的「阿Q桶麵」。

  「對啊。」江筱戀傻傻的回答。

  一碗泡麵值得她這麼驚訝嗎?

  「妳……妳……妳都讓洛霆跟著妳吃泡麵?!」邵美馨再也忍無可忍的大叫。

  「不是的!」江筱戀知道她為何激動了,連忙解釋。「我……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我想一人吃飯,草草解決就好。我發誓,我從來沒讓洛霆吃泡麵,一次也沒有。」

  邵美馨總算冷靜下來。「真的?」雖然她還是半信半疑的。

  「真的、真的。」江筱戀點頭如搗蒜。「我每天都做飯給洛霆吃的。」

  「妳做的飯能吃嗎?」邵美馨挖苦的諷道。

  「當然能,洛霆很喜歡吃我燒的菜。」不知人家在挖苦的江筱戀,還一本正經的回答。「他一餐能吃兩碗飯,每道菜都吃光光呢。」

  但她這番話卻「刺」到了邵美馨。「妳以為妳很特別嗎?我燒的菜洛霆也會吃光光。」她立即不甘示弱的回道。

  「妳也會燒菜喔?」江筱戀很意外。

  「誰說我不會!」邵美馨瞪她。

  「對不起!我想展家有請傭人,展太太妳平日應該是不下廚的。」江筱戀只好賠罪。

  「妳懂什麼?」邵美馨冷哼。「這就叫深藏不露。」

  「對不起、對不起……」江筱戀好像除了道歉,就再也找不出別的話可說。

  「聽說妳很吝嗇。」邵美馨挑了挑眉。「就算妳能做菜,該不會就是隨便炒兩樣菜就當一餐吧。」

  「我也沒這麼吝嗇。」她微微臉紅。

  「不吝嗇住這種地方?」邵美馨很不以為然。「妳讓洛霆跟著妳受苦,不會覺得良心過不去嗎?」

  受苦……她一定要把話說的這麼誇張嗎?

  江筱戀不得不照實回答。「是洛霆堅持要搬來這裡跟我住的。」

  「那妳起碼找間像樣點的房子。」

  「我……我租不起……」江筱戀有些難為情的說:「台北房子的租金好貴,我一個月只有三萬多塊的薪水,我總不能把薪水全拿去付房租吧!」

  邵美馨狠狠瞪她。「妳少裝得可憐兮兮,妳這麼做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嗎?」

  「我沒有……」

  「還說沒有,妳不就是為了做給我看嗎?」邵美馨不吐不快,這話她憋得可久了。「因為我之前跟妳說過那些話——我知道,妳怕我認為妳貪財,所以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裝清高裝到底。」

  「我承認我是不想妳誤會,但是……」

  「妳還有但是!」邵美馨愈說愈不滿。「妳懂不懂什麼叫變通?妳讓洛霆跟妳受罪就是妳不對。」

  「我一個月的收入就這麼多,我要怎麼變通?」江筱戀有口難言。

  她真是有夠死腦筋了!邵美香氣得想跺腳。

  妳就不會搬去洛霆的家嗎?偏偏這話邵美馨就是說不出口。當初是她自己先懷疑江筱戀的,她也說了不少刺激江筱戀的話,如今教她如何收回?

  事隔半年,不是她已對江筱戀解除偏見,而是她很確定自己無法改變洛霆的選擇。

  也許她需要再多點時間,她能等、她能耗,她可以用更多的時間來催眠自己,說不定哪天就能接受江筱戀,但兒子怎麼辦?

  兒子還得被這死腦筋的女人虐待多久?一年還是二年?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明明不必這麼過日子的,結果卻——

  「所以我才說我討厭妳!」邵美馨礙於自己拉不下臉明講,更是沒好氣。

  江筱戀一愣。

  不用邵美馨說,她也知道她是討厭她的,但——老天就是這麼安排,就是讓她所討厭的女人與她兒子相愛,這筆帳又當如何才能理清?

  她一直納悶邵美香今日為何忽然前來,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邵美馨一定又是來請她離開展洛霆的,即使過了半年,邵美馨依然不死心。

  「展太太,我知道妳不喜歡我,我也知道妳不能接受我和洛霆相愛……」江筱戀艱澀的道。「造成妳的困擾,我很抱歉,我——我求妳別叫我離開洛霆,我是真心愛著他的。」

  邵美馨聽的都起雞皮疙瘩了。「妳說什麼呀。」她不耐煩的走開些。

  「妳不喜歡看見我,我可以永遠都不出現在妳面前。」江筱戀急切道。「我搬到台北來,也是為了不讓妳見到我……我……我知道妳看見我會不高興,我知道……展太太,求求妳答應讓我留在洛霆身邊,求求妳!」

  「妳別說了好不好?」邵美馨煩躁的說:「一副好像我欺負妳的樣子。」

  江筱戀見她不耐煩,一時間還真是為難——這樣說也不對、那樣說也不對,究竟要怎樣才能順她的意?

  「展太太,我——嘔!」她想再說些什麼,突地,一陣強烈的反胃,江筱戀連忙摀著嘴衝進浴室。

  邵美馨聽著從浴室傳來的嘔吐聲,嚇了一跳。

  她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請妳和洛霆分手」這樣的重話,江筱戀就已經激動的想吐,如果她真說了,那她豈不是要當著她的面跳樓?

  「喂,妳……」邵美馨不安的走到浴室門邊,只見她抱著馬桶的雙肩隱隱顫抖。「妳……沒事吧?妳……」

  江筱戀費力的發出細微聲。「我……我沒事……嘔!」她又抱著馬桶大吐特吐。

  呃?怎麼又開始吐了?邵美馨見她吐的好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妳吃壞肚子了?還是——」

  邵美馨腦海猛然一光。老天,莫非她已經……

  「妳是不是懷孕了?」邵美馨忍不住問。

  江筱戀聞言,震驚的連吐都吐不出來,只曉得抱著馬桶發呆。

  她懷了洛霆的孩子?

  「唉,是不是嘛……」邵美馨見她大半天沒反應。「妳到底還要抱那馬桶抱多久呀?我在問妳話。」

  江筱戀這才訕訕站起,一面抽出衛生紙抹抹嘴、一面搖頭。「我不知道。」

  「妳也真是的,身體是妳自己的妳不知道?」邵美馨一臉無奈的叨唸著,「妳MC多久沒來了,這妳總該知道吧。」

  「好像遲了幾天。」江筱戀慢慢走出浴室,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偶爾會晚幾天,所以……沒把它放在心上。」

  「那你們有沒有避孕嘛,沒避孕就隨時可能會有啊。」邵美馨真是受不了她,死腦筋又遲鈍的。「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她不由得臉紅了。「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和邵美馨談這問題的感覺好奇怪。

  「那我看八九不離十了,唉……」邵美馨忽然嘆了好大一口氣。

  她這嘆息可嚇壞江筱戀了。

  「展太太,如果真的有了,妳……求求妳,千萬別叫我拿掉……」

  「妳有毛病呀。」邵美馨瞪她,她幹嘛非要把她想得這麼壞?好像她是八點檔連續劇裡的惡婆婆。「我叫妳拿掉,我和洛霆豈不是連母子都沒得做了。」

  江筱戀大喜,不禁笑問:「妳的意思是我可以把孩子生下來?」

  「妳高興什麼?妳確定妳已經懷孕了嗎?」邵美馨潑她冷水。

  「喔……」江筱戀暫且收下笑容。

  邵美馨又嘆氣了,她別過頭,一副很苦惱的喃喃自語:「唉……幹嘛懷孕呢?我才不想當奶奶,一下子像老了好幾歲,唉……討厭……真討厭……」

  呃?不會吧——

  江筱戀愣愣地望著她苦惱的背影。邵美馨之所以嘆息是因為不想當奶奶?

  她憋不住的一笑。

  「笑什麼?」邵美馨可敏感了,旋即回頭。

  「沒……沒有……」

  邵美馨瞪著她,全是拜她所賜,她才會端上奶奶這個「老」頭銜,她還笑!

  不過,也很有可能只是空歡喜一場,嗯,最好是這樣。

  「妳去換件衣服。」邵美馨說。

  「做什麼?」

  「我陪妳去婦產科檢查。」最後到底是有人會空歡喜還是白操心一場?邵美馨非搞清楚不可。

  這麼好?親自陪她去檢查?江依戀在不解她的意思之下難免受寵若驚。

  「不用麻煩妳了,我想我自己可以……」

  「不會,不會。」邵美馨猛揮手。

  「這怎麼好意思……」

  「妳很囉嗦耶。」邵美馨翻翻白眼。「別說了,快點去換衣服!」

  江筱戀只好乖乖回房去了。

  邵美馨望著關上的房門——

  她思忖,究竟該用什麼方式暗示那笨女人搬進洛霆的大房子呢?

  獨自一人站在客廳,閒來無聊的邵美馨又東瞧西瞧了一會兒——

  破公寓就是破公寓,討厭的地方,看上一百次還是一樣沒好感。

  不喜歡的地方可以換,那麼,不喜歡的人呢?

  人不是說換就能換的,但心態卻能改變。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二年——天曉得!

  如果煩惱也能排列順序,「江筱戀問題」姑且標上二號。

  邵美馨目前的頭號煩惱是會不會變成奶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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