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龔心文 -【妖王的報恩】《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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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6-13 05:52 PM

第一百零五章

  回城的路上,南河化為人形,將年幼的冬兒背在後背,和袁香兒並著肩慢慢地往回走。

  冬兒有些怕他,但因從小柔順貫了,不敢拒絕,只能僵著小小的身子趴在南河的背上。

  袁香兒打開一包剛剛在鎮子上買的桂花糖,拿出一顆哄她,「周記的桂花糖呢,啊,張嘴。」

  冬兒眼睛亮了,畢竟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娃娃,忍不住甜味的誘惑。張嘴接受了袁香兒的投餵,嘴裡吃著東西,人也就慢慢放鬆了下來。

  袁香兒又拿一顆餵南河,手指還來不及收回來,卻被那個屬狼的男人給咬住了。那有些尖的犬牙叼著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咬了咬,溫熱的舌頭還膩著指腹勾了勾,方才放她出來。

  啊,小南這麼快就學壞了嗎?

  自己不過一個晚上陪別人睡覺,就要在這裡等著咬自己一口才高興麼。

  (以為冬兒在,我就不敢怎麼樣嗎?)袁香兒似笑非笑的聲音在南河腦海中響起,(看我不抓到你,當眾打屁股)

  南河是不可能讓她抓住的,他害怕袁香兒會真的會像她說的這麼幹。

  冬兒趴在那寬厚的肩膀上,只看見眼前那一頭銀色捲髮上突然鼓出了兩個小包包,隨後兩隻毛絨絨的耳朵就從裡面鑽了出來。

  背著她的那個人開始飛快地跑了起來,身後留下袁香兒笑鬧的追逐聲。

  周邊的景物退得很快,但似乎為了考慮到她,這個人的脊背始終很穩,他很快跑進了一片灌林,停在一棵開滿芙蓉花的木芙蓉樹下,轉過臉回首向來路看去。

  樹枝的枝頭墜著一朵朵嬌妍動人的芙蓉花,

  樹冠之下的人,琥珀色的眼眸映著繁花,如畫的眉目染著快樂,瓊玉堆成的臉頰在夏日的陽光中灼灼生輝。

  那種從心底洋溢出來的歡愉十分有感染力,使得冬兒那顆惶恐的心漸漸變得安定。

  她很清楚背著自己的這個男子不是人類,而是一隻銀白的大犬或者白狼。

  從小就看得見妖魔的冬兒其實沒有那麼害怕這些和人類迥然不同的生靈。相比起他們,喝醉了酒深夜歸來的父親和坐在陰暗的角落,對母親冷嘲熱諷的奶奶,更令她發自內心地恐怖。

  她從懂事起就知道,因為自己是女孩,奶奶不時為難她的母親,父親也不太喜歡她。

  院子裡的堂哥堂姐們時常坐在他們父親的肩頭,高高興興地出門逛集市,看花燈。而她卻沒有過這種記憶,哪怕一次都沒有。

  她的大部分記憶裡,自己只能坐在母親的繡棚邊上,默默看著母親日復一日地重複著枯燥無味的勞作。

  想不到第一次把自己背在背上的,竟然是妖精呢。

  原來在高處的感覺是這樣的啊,冬兒伸出小小的手去搆枝頭一支淡粉色的芙蕖。

  她摘了一朵,還想要,卻因為手短腳短搆不著。一隻寬大的手掌從旁伸過來,折下那朵最漂亮的芙蓉花,遞給了她。

  「想要這個?」南河好聽的聲音響起。

  「嗯,還要一朵。」

  「這個嗎?」

  「還要一朵。」

  ……

  等袁香兒追上他們的時候,就看到坐在南河肩頭的小娃娃懷裡抱著一大篷粉嫩嫩的芙蓉花。她自己的頭上戴了好幾朵,還給南河的鬢邊插了一朵。

  南河看見她來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想要將花拿下來。

  「別別別,戴著吧,挺好看。」袁香兒哈哈直笑。

  南河背著冬兒,袁香兒挽著他的手臂,三人賞著花在斑駁的樹蔭中慢慢走著。

  冬兒驚嚇了一夜,又跟著奔波了一早上,漸漸在趴在南河後背,在那均勻的步伐間睡著了。

  開開心心地走到張家門口,張家大院的院牆外,站著那個腦袋巨大的妖魔。此刻的他雙手袖在袖子裡,碩大的頭顱低垂著,連腦袋上那一頂小小的官帽都歪斜了。

  在他的腳邊,兩隻極小的小魔物手拉著手站著,是袁香兒在大花屋中見到過的,喜歡偷吃酥餅的小妖。

  看看四下無人,袁香兒上前問道:「怎麼了?你們怎麼都站在這裡。」

  那隻大頭妖魔垂頭喪氣地說:「我本是張家的守護神,在這個院子裡住了也有上百年了。如今卻住不下去了。」

  「何故住不下去?」

  她知道這種類型的妖魔多由家中先祖的靈體所化,多年接收子孫後代的香火供養,成為宅院的守護神靈,正常是不會離開祖宅的。

  兩隻手拉手的小妖精開口說話,稚嫩童音一人一句。

  「家裡來了好恐怖的大妖。」

  「我們都不敢再待在裡面了。」

  「我們倆兄弟還好,另找庭院寄居便是。大叔他就可憐了。」

  「他是守護靈,離開了後輩的香火供奉,逐漸就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天地間的。」

  袁香兒啊了一聲,「是什麼厲害的妖魔跑進庭院去了?像你這樣的守護靈都不能驅逐他嗎?」

  那隻大頭守護神耷拉著小小的眉眼,「我已死去多年,後輩們漸漸不再記得我,我是活在記憶中的靈體,因為對我的供奉和祭祀越來越少,我的能力也就逐漸衰弱了。那隻妖魔很強大,我不是他的對手。」

  冬兒在這時候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拉住袁香兒的衣袖,「阿香姐姐。他說的是不是娘親?是不是我娘親?」

  袁香兒不解地轉過頭看她。

  「昨天晚上,父親又和平日一樣發脾氣。等他脾氣過後,我悄悄從我的屋子裡溜出來,想看看娘親是否無恙。」冬兒回想起昨夜的記憶。

  那彷彿只是一個噩夢,夢中的情形年幼的她一直不能確認,但她還是決定鼓起勇氣說出來。

  「我悄悄摸到屋內,看見母親正站在床邊低頭看著父親。母親的樣貌雖然還和平日裡一樣,但我卻覺得她不是我娘,被另外一個什麼東西代替了。」

  冬兒小小的身軀哆嗦了一下,那時候她弄出了一點聲音,站在床邊的母親便轉過頭來看她,還朝著她裂開嘴笑,明明是一樣的眉目,但她卻總覺得,娘親的眼睛像是死魚的眼睛,笑著的嘴巴像是水潭裡吐著泡泡的魚嘴。於是她不管不顧,轉身就跑,一路跑到了大花嬸嬸的屋子裡。

  其實後來想想,她又總覺得會不會是自己看錯了。

  袁香兒和南河交換了一下眼神,相信冬兒最初的判斷。

  這個小姑娘大概是天生適合修習瞳術,目光十分的犀利,第一次見面就直接看出了南河的原型。要知道除了烏圓,即便是袁香兒和南河,也不那麼容易一眼看破妖魔經過變化的原型。

  這裡正說著話,有一個大院中居住的親戚從大門裡邁步出來,看見了袁香兒等人,一下喊住了冬兒,

  「冬兒,你怎麼才回來,快進去看看吧,你爹出事了。」

  ……

  張家大郎的床榻前,守著他的兄弟姐妹和母親李氏。

  「失魂症,又一個失魂症。」看病的大夫搖搖頭,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大郎這症狀來得又急又凶,只怕已無力回天,還請為他準備後事吧。」

  張李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先生,別家得了失魂症,尚且能拖個三五日,我家大郎何故即時無救啊?」

  大夫歎了口氣,「不瞞老夫人,令郎素日裡,只怕是房事過度,以至虛損勞傷,脾衰腎損,氣血枯竭。如今被這失魂症一沖,驟然走失三魂七魄,本來就空虛的身子也就撐不住了。在下是真的無能為力,還請節哀,節哀。」

  李氏委頓在地,痛哭流涕,不知道自己從小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兒子,怎麼就能突然這樣撒手走了。

  她茫然看了一圈,突然爬起身一把抓住了兒媳婦林氏,「都怪你這個狐狸精,掃帚星。嫁到我們家之後就沒帶來半點好事,連個孫子都沒生,還累得我兒丟了性命。我打死你這個剋夫的掃帚星。」

  一起守在屋中大花和她的丈夫張家二郎張熏,正要上前勸說,卻看見他們平日裡一向溫順賢良的大嫂將婆婆一把推開,

  剛剛死了丈夫的林氏推了婆婆,還滿不在乎地摸了摸皺了的衣領,抱怨道,「誰狐狸精?我才不是那種又臭又沒水平的傢伙。」

  當家做主多年的李氏何曾受過兒媳婦這樣的氣,抖著手指指著長媳道:「你,你,看我怎麼罰你!」

  她四處摸索,摸索到一塊瓦礫,就往兒媳婦頭上砸去。林氏一抬素手接住那塊瓦礫,皺起眉頭,

  「你這個人也太不講道理了,不是你自己說妒乃七出之一,為其亂家,不讓她管的嗎?」

  李氏氣得全身打擺子,沒有聽出林氏話語中的錯漏,她自己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只顧拉扯著林氏,「我休了你,對,要休了你。」

  她未出嫁的小女兒上前幫著母親拉扯林氏,「竟敢這樣不敬尊長,仔細將你告到縣衙,治你不孝之罪,縣丞大人必定當眾打你板子。」

  林氏愣愣站在當地任憑二人推攘打罵了幾下,歪著頭彷彿思索著什麼。

  她突然伸手一推,將二人推在地上。

  這一下力道甚重,母女兩人摔在地上,齊齊昏厥過去。

  張熏慌忙扶起母親,正要說話,卻看見他那位素來知書達理的大嫂歎了口氣,說出奇怪的話語來,

  「這做人類也未免太難了,枉我富有一江,在人間遊蕩多年,竟然連一天的人類都當不好。」

  她婷婷而立,足下竟蕩開一圈一圈無形的水紋,那說話的語調說著說著就變了,由柔美的女音漸漸成為帶著磁性的低沉男音,

  「看素白他那麼喜歡人類,還以為做人類有多好玩呢。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無趣又艱難。」

  林氏的身軀逐漸頹軟,委頓在地,屋中的地面依舊有著無形的水波持續湧出彌漫,一隻巨大的黑色鯉魚不知從何處冒出,懸浮在了半空中。

  它擺了一下尾巴,看向了張熏和他的妻子大花。

  大花心裡有些慌,不由靠近了夫君的身後,拉住他衣物。

  她剛剛從廚房趕來,身上還圍著圍裙,滿手麵粉,手裡提著一根擀麵杖。

  這總時候,作為妻子,都應該躲在丈夫身後接受保護的吧。希望夫君不要嫌棄自己一手的麵粉汙了他的袍子。

  大花的腦海中突然轉過這個不相干的念頭。

  遊弋空氣中的巨大黑魚,圓睜的蒼白魚眼,口吐人言的恐怖魔物。

  張熏兩股戰戰,左右看了看,屋子裡,除了剛剛過世的大哥,全是女流之輩,唯有他一個男子,他從小讀聖賢書,知道君子於危難當勇毅直前。

  他作為男人,這個時候是應該挺身而出,保護所有人的。

  何況昏迷不醒的是自己的母親、妹妹和大嫂,站在身後的是自己嬌滴滴的妻子。

  可是誰又知道他也害怕啊。他其實是一個從小就特別膽小的人,面對這樣恐怖的怪物他真的怕得不行。

  此刻的他雙腿控制不住地抖動發軟,牙關咯咯作響,腦袋嗡嗡發漲,手心全是冷汗。

  他想對身後的妻子說一句,「別怕,我保護你。」但卻怎麼也湊不出完整的腔調。

  「小郎君模樣倒是挺清秀的,不然這次就是你吧。」

  那隻大魚在空中對著他慢慢張開了圓形的嘴,

  「不……不……」

  張熏覺得自己快要要嚇哭了。

  母親從小就告訴他,男人是不能哭的,他必須得忍著。

  害怕的時候不能哭,痛苦的時候不能哭,因為你是男人。

  他是男子,是全族的希望。他必須考上秀才,再考上舉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失敗是不能承受的事,所以他讀書不敢休息片刻,日日勤勉到極致。

  要擔起全族的期待,要讓母親揚眉吐氣,要成為一個讓妻子敬仰敬重的人……這是他往日人生中所有意義。

  但也許這些都不需要了。

  張熏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魚嘴,突然在極度恐懼中有了一種放鬆了的感覺。

  或許我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想著這樣沉重的負擔了,在最後的時候,總能哭一哭了吧?

  他十分丟人地發覺自己的面部潮濕了。

  一隻還沾著麵粉的擀麵杖突然從身後飛來,狠狠拍在巨魚的眼珠上。

  那隻魚在空中翻滾了一下臃腫的身軀,化為了一個眉心抹著一道朱紅的黑衣男子,那容貌妖豔的男人捂著眼睛,對著大花怒目而視,

  「野蠻的女人,你竟敢打我?」

  「你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怪,打……打的就是你。想和我搶夫君,沒門!」大花情急之下,不顧得半年來在丈夫面前努力維持的賢良淑德形象,把張熏一把拉到自己身後。

  她挽起袖子,拿出在市井上幫著父親殺豬賣肉的潑辣勁頭,「來啊,想帶走我夫君是不可能的。有本事就從老娘身上先踏過去。」

  那黑袍男子在空中捂著眼睛,遊弋了半圈,突然笑了,「雖然長得一般,但我喜歡你這樣的性格,好吧,就如你所願。」

  他從空中俯下身,突然湊近,拉住了大花的手,「放心啊,會讓你沒有痛苦的死去。」

  ……

  袁香兒等人衝進屋內的時候,幻像一般的水波和大魚都不見了。

  林氏和婆婆小姑昏迷在地,張家二郎正瘋了一樣砸開屋子的木地板拼命扒拉,彷彿要在地板下尋找出什麼。

  冬兒一下撲到她的母親身邊,搖晃林氏的身體,「娘親,娘親,你怎麼了?」

  而她的母親無知無覺,任她搖動,毫無反應。

  「怎麼回事?」袁香兒拉起半瘋狂的張熏,「大花呢?」

  張熏茫然地抬頭,用被碎木紮破而染血的手指抹了一把臉,帶著一臉眼淚和血污,

  「不,不見了。被一條魚帶走了。」

  大花不見了?

  袁香兒環顧四周,地板之下沒有任何東西,床榻上躺著一個死去的男人,冬兒在失了魂魄的母親身邊哭泣。

  屋內一片淩亂,屋頂開了一個破洞,一抹陽光從洞口中投射下來,照在牆壁上的一副水墨畫中。

  那畫中有一條大河,浩浩蕩蕩直奔天際。河面寬廣無邊,無舟無魚,對岸是茫茫仙山,蕩蕩蘆葦。

  大花呢,大花到底去了哪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3 05:58 PM

第一百零六章

  張熏的年紀和他的妻子大花年紀相差無幾,十七八歲的人生幾乎全用來伏案苦讀,連志怪都沒讀過幾本,剛剛發生在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幾乎顛覆了他的三觀。

  但大哥突然病故,大嫂昏迷,妻子失蹤,家裡亂成一團,使得這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讀書郎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他克服顫抖扶著椅子站起身,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讓自己鎮定,盡可能清晰地把剛剛發生的事和袁香兒敘述一遍。

  母親和妹妹醒來之後依舊只知哭天喊地。眼前除了五歲的侄女,只有這位妻子的姐妹看起來比較鎮定,是唯一可以商量事情之人。

  聽完他的述說,關於那條黑色的魚妖是怎麼把大花帶走,又帶到什麼地方去,袁香兒感到毫無頭緒。

  屬於妖魔的奇能異術很多,大頭魚人可以隨機傳遞到千萬里之外,紅龍能夠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異度空間。她不知道那隻魚妖是用了什麼奇特的術法。

  目前能夠清楚的是,鎮上發現多起莫名失去意識的病患者或許都和那隻黑魚有關。這隻為禍人間的妖魔應該就是河神托夢請求自己來兩河鎮的原因。

  袁香兒的目光落在了牆上的那副畫上。

  那淡淡的水墨,十分傳神地將一條煙波浩瀚的大江展現在了畫卷之上。

  但細細看去,又總覺得畫面上似乎缺少了些什麼。

  袁香兒靠近那張畫,在河畔的蘆葦地十分隱蔽的地方發現了露出葦草的一尾小舟。舟頭坐著一位臨江垂釣的老者,寥寥幾筆勾勒出的背影,初看之時模糊不清,漸漸又覺十分傳神,漸漸鬚髮衣物皆為清晰,白髮老者獨釣碧江,悠然自得。

  「阿香姐姐。那副畫好像有些奇怪。」冬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袁香兒回頭看她,小姑娘守在母親身邊,哭得鼻頭紅紅的,卻還不忘提醒她。

  「嗯,我也覺得……」她這樣說著話,卻看見面對著她的那個小姑娘張圓了嘴,露出一臉吃驚的神色,慌張地向她伸出手來。

  與此同時,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將她拖向了畫卷的方向。

  「阿香!」南河第一時間上前出手,而袁香兒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沒入畫卷,就那樣憑空消失了,南河的指縫不過撈到了一抹殘影。

  南河收住拳,看向那副詭異的畫卷。片刻之前還空無一物的江面上,如今停著一葉扁舟,舟頭上站著一位女郎,正抬首凝望江面。

  阿香進入了畫中的世界。

  ……

  袁香兒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置身於碧水涵波的江邊,

  蒼穹似幕,月華如水,白茫茫的葦花在河畔搖擺,而她趁著夜色,站在蘆葦叢邊的一葉小舟之上。

  (阿香?聽得見嗎?你在哪裡?)南河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在。我沒事。這裡……好像是一條河,我在河面的一艘船上。)

  (你等著,不要慌,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袁香兒不再說話,他們即便不說話,此刻彼此的心意也是通的,

  袁香兒能感受到南河惱怒著急,但卻不至於過度慌亂失措的心。

  他不再像自己第一次突然離開時那樣亂成一團。

  作為伴侶,他認可了自己的能力,不再覺得自己是那個失去保護就會立刻脆弱無助陷入險境的人類。

  突然來到一個陌生而神秘的地界,袁香兒心中當然有些緊張。

  但南河不斷在她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和那種打從心底的信任,讓她漸漸沉靜下來。

  她開始有自信能夠很好地面對任何突發的情況。

  我很厲害的,我能保護好自己。她對自己說。

  (嗯,阿香很能幹。)南河的聲音很快在腦海中回應。

  哎呀,不小心又把心裡的話傳過去了嗎?

  (你不用擔心我。)

  (不擔心,但我想去到你的身邊。)

  (好,讓你慢慢來。)

  ……

  空無一人的小船,在江面飄蕩。

  袁香兒站在船頭,聽見了隱隱歌聲的歌聲從河對岸飄來,那聲音時而空靈飄逸,時而遼闊優美,有一種如夢似幻的神秘感。

  彷彿一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少女,正敞開那純淨清透的喉嚨歡笑。又像放誕不拘的狂徒,偶爾流露出柔弱的一聲嗟歎。

  那聲音令人聞心神搖醉,恨不能即刻尋覓追隨前去。

  袁香兒握住掛在脖頸上的南紅吊墜,這個可以控制心神的法器正微微發燙,時時提醒著她不要在歌聲中惑迷失自己。

  就在此時,船頭上出現了那位白袍的河伯,他的身影淺淡而透明,像是勉強留在舟頭的一縷意念。

  他攏著衣袖,向袁香兒行禮,「袁小先生,勞您撥冗前來,老朽銘感於心。」

  袁香兒回了一禮,「河伯,兩河鎮到底發生何事?這裡的許多百姓得了失魂症,就連我的一位朋友也被魚妖攝走,不知去向。」

  「那隻魚妖,是我的一位朋友。」河伯說道。

  「你的朋友?」

  「是的,我和丹邏相識於數百年前。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人類,而他確實是一隻吃人的妖魔。」河伯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別人或許不能理解我和一位妖魔成為朋友。但我想袁先生你或多或少能夠明白一些吧。」

  他的生命似乎已經燃到尾聲,蒼老的面容,彎曲的脊背,越來越透明的身軀,但他的神色平靜慈和,並無悲苦之色。

  袁香兒點點頭,有些擔憂地問:「河伯,您這是怎麼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世間本無永恆之物,我不過是時限到了罷了。」

  「可是您?」

  「這些年丹邏和我在一起,為了顧及我的感受,忍耐著從不吃人。如今我要離開了,他自然也就再無拘束。開始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是以我才請您特意來這一趟。」

  「您是希望我出手剷除這隻妖魔嗎?可是我看見鎮上早已有了不少清一教的高功法師,您為什麼不託付他們,反而找到我這個名不見經傳之人呢?」

  河伯背著雙轉過身,「我想請您看一些東西,至於將來你想怎麼做,可以自己決定。」

  行進的小舟上出現一個年輕男子的影像。那是屬於河伯的記憶。

  年輕的垂釣者不顧船邊的釣竿,也不劃槳,任憑小舟在江心遊蕩。他的膝前擺著一壺小酒,幾碟子小菜,自飲自斟,當真逍遙自在神仙不換。

  小船附近的水面上,一隻黑色的大魚悄悄浮出水面,它的額頭帶著一抹鮮紅,黑色的脊背在碧波中時時起伏,間或在水面露出一閃而過的鱗片。

  「又是你,一喝酒你就出現,你也喜歡喝酒嗎?」年輕的垂釣者放下竹笛,倒了一杯酒,「魚兄,魚兄,你可好酒?來,在下敬你一杯。」

  他將一杯清酒灑入江中,江水中的大魚搖頭擺尾,魚鰭濺起浪花,好像真的喝到了酒一般。

  此後這位垂釣者每次出來釣魚,船邊總是追逐著一隻青黑色的大魚。

  垂釣者敬酒投食,彼此互飲,宛如知交好友一般。

  在一個明月臨空的夜晚,垂釣者月色下行舟,嘩啦水聲響起,一位眉心染一抹鮮紅,身著黑衣的男子從水中攀上小舟,坐在了他的對面,

  「在下丹邏,多日逢兄賜酒,心中感激,今日特來相謝。」

  垂釣的男子知道他並非人類,多半為那隻大魚所化,心中有些畏懼。但想到這些日子相交之情,雖彼此不能說話,但已然有如知己一般,於是努力鎮定回禮道:「在下素白,見過丹兄。」

  月下扁舟,把酒言歡,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美好的時光總顯得迅速,悲傷卻在記憶中濃烈而刻骨。

  那是一個混亂的時代,妖魔和人類混居在一起,強大的妖魔時常肆虐人間,人類沒有形成強大而統一的政權,大大小小的軍事力量各自為政,時時彼此互相殘殺劫掠,戰事不斷,一生悠然自得者,能有幾何?

  素白安居的小鎮遭遇了戰火的洗劫,那些衝入城郭的士兵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人類的身份,變成了比妖魔還要兇殘的生物。

  他們將女人和孩子從藏身之所拖出來,毫不猶豫地殺死在大街上。他們折磨所有反抗的男人,將那些屍體吊在城門前。鮮紅的血水把曾經安靜的小鎮生生浸泡成了人間地獄。

  從未殺過人的素白,在那一刻,持著血染的長刀,面對著鋪天蓋地的敵人化身修羅。

  他的刀口捲了,刀柄被血液打滑到難以把握,但他不在乎,他的家被毀了,親人朋友被歹徒所殺,妻子孩子全都死了,就死在他的腳邊。

  於是他也把自己變為了一柄殺人的刀,準備戰鬥到刀斷的那一刻。

  洶湧的洪水在這一刻衝開堤壩,湧進了小鎮,無論多麼兇殘的人類,在自然之威的面前,都變得一摸一樣的柔弱無助。

  濤濤洪水毫無感情地捲走了大量生命,不論是敵軍,百姓,好人,壞人,在它冰涼的目光中,都只有一個相同的意義。

  素白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仰躺在自己的小舟上。

  天空和往日一般蔚藍,水面依舊閃爍著歡愉的金色粼光,死了成千上萬人的慘劇在這樣明媚的世界宛如不曾發生一般。

  如果不是他的身體還傷痛到無法動彈,他甚至會以為那被鮮血蒙住雙眼的時刻不過是一場可以醒來的噩夢。

  「抱歉,我發現得晚了一些。」坐在船頭的丹邏說道。

  素白悲憤道:「為什麼,為什麼只救我一個?你明明有那樣的能力,卻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人死去。」

  「我為什麼要救他們?那是你們人類自己的事。」丹邏不解地問。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諷刺,也沒有辯解,只是單純的疑問,純粹到讓人無從指責。

  「那你又何必救我。為什麼不讓我也一起死去。」素白抬起一隻胳膊,擋住了自己的雙眼。

  「你哭了?為何哭泣?能夠活下來難道不是應該高興地事嗎?我有時候真是難以理解你們人類。」

  可以毫不猶豫捲走成千上萬生命的妖魔站在船上,低頭看他哭泣的朋友,

  「人類真是有趣,或許我應該試試以人類的身軀感知這個世界,可能這樣才會滋生出真正的人類情感,瞭解你們的世界。否則我即使變得再像,看著你們總像是隔岸旁觀,悲歡喜樂皆如虛幻一般。」

  經歷了這樣慘痛的人間悲歡之後,失去家人了無牽掛的素白開始潛心修行,而幻化為人形的丹邏卻變得喜歡遊戲人間。

  幸運的是,他們彼此依舊視對方為朋友,吃人的妖魔甚至為了對朋友的承諾,隱忍了一世之久。

  眼前的幻象消失,白髮蒼蒼的素白站在袁香兒面前,歷經了一世風霜,看遍人間百態的老者,還對人間報以溫柔慈愛的微笑。

  「我知道,我死之後,丹邏不再會遵守和我的約定,必將在人間為惡,作為人類不得不阻止他。」年老的素白說道,「但我想這世間的人類法師,或許只有你,會在最後的時候,稍微對他有一絲寬容。所以我特意進入你的夢中,將你請到兩河鎮來。」

  他的身影消失,化為一縷白光牽引著小舟,向著河對岸鳧渡。

  天空星目低垂,河水碧藍如鏡,水天相接之處,隱隱露出水晶宮,碧螺殿,那裡仙音縹緲,煙雲環繞,遙遙傳來歡樂嬉戲之聲。

  ……

  畫卷之外的世界,

  張冬兒盯著那畫看了半晌,有些遲疑地道,「阿香姐姐不在裡面了,我感覺她去了一個到處都是水的地方。」

  「到處都是水?」南河皺起眉頭,兩河鎮上沅水和酉水交匯,乃是水源最為充沛之處。

  「我出去看看,煩你守在這裡,不多時便有我們朋友過來。」南河對張熏交代。

  張熏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著眼前這位俊美異常的男子腳下發力,就著屋頂上破了的天窗,直沖藍天,轉瞬消失不見。

  「這……這位?」張熏結結巴巴問他五歲的小侄女。

  「這位是有尾巴有耳朵的,」冬兒比劃了一下,「很漂亮很可愛的那種,之前姐姐抱在懷裡的就是他。」

  張熏還來不及吸收一切,庭院之外,飄飄落下一位長髮披散,鶴氅翩翩的男子,

  「阿香呢?發生了什麼事?」那人轉過狹長的鳳目,向屋內看來。

  一位髮辮紅繩,腳踏金靴的少年隨後出現在屋簷,「阿香呢?不過來一趟兩河鎮,你們把我家阿香藏哪去了?」

  緊接著,院子裡憑空窸窸窣窣落下數位奇裝異服之人,男女皆有,個個容貌俊美,氣勢強盛。

  張熏一時之間,覺得自己讀書讀僵了的腦子有些跟不上節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3 10:23 PM

第一百零七章

  袁香兒立在扁舟內,頭上銀河流光,腳下魚行鏡中天,一時讓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水面還是水底。

  在她的眼前,是一棟用玉石和貝殼堆砌出來宮殿,這裡的光線很暗,也沒有守衛之人,袁香兒借著瑩石微暉,悄悄貼著牆角摸了進去。

  空靈的歌聲清晰地從這棟建築的內部傳來,詭色殊音在這樣寂靜昏暗的地方,更為動人心肺,撼動得人心思搖盪。

  這個地方看似毫無守衛,其實已經暗藏了極為厲害的攻擊。

  袁香兒不得不在一個角落盤腿坐下,默默念誦了兩遍靜心咒,穩住自己一直被歌聲影響的心神。

  「阿香,你在何處?」渡朔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袁香兒一下睜開了眼睛。

  想不到大家這麼快就趕過來了啊。

  因為情況比想像中的複雜,她被捲進來之前,在腦海中聯繫過大家,請他們過來幫忙。

  從闕丘到兩河鎮,坐牛車的話固然要個把時辰,但如果是渡朔展翅飛翔,短短時間內便能達到。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干擾你的神魂,阿香,我察覺到我的法器一直在發燙。」這是胡青的聲音,她送給袁香兒的吊墜,具有安定神魂的作用,此刻一直在起效果。

  「阿香,我很快就能找到你,到時候把那條臭魚燉湯喝了,給你解氣。」烏圓說的話讓袁香兒都笑了。

  胡三郎:「阿香,你別怕,大家都來了。連虺螣也這裡。」

  正巧來家裡做客的虺螣看見大家突然撒腿跑得飛快,也就一道跟來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又沒有幾步路。她這樣說。

  大家這樣熱熱鬧鬧在她腦海中說話,那種詭異的聲音也就逐漸不再能夠影響袁香兒的行動,

  「我好像在水底,又像在水面,這裡有一座宮殿,用玉石和貝殼砌的牆壁。裡面有人一直在唱著歌。」袁香兒一邊說著自己所見的情形,一邊悄悄沿著牆壁往裡摸。

  拐過一個厚重的大門之後,眼前的視線驟然開朗。

  那是一間極盡奢華的大廳,四面銀燭流光,明珠璀璨。在那些晃眼的光輝中,世間一切能夠想到的享受幾乎都被堆砌在了這裡。長毛地毯上隨意地散落著各色奇珍異寶,玉石製的長桌上擺放著精心烹飪地美味佳餚。更有俊美的健僕端著美酒和點心穿梭服侍。妖豔的舞娘載歌載舞……

  數十個人類的生魂或坐或臥地滯留在這個大廳之內。

  有些人被空中連綿不絕的樂曲所惑,茫然而呆滯地坐著,無法生出逃脫的念頭。也有一些索性沉迷於聲色犬馬,左擁右抱,大快朵頤,生活得十分奢靡。

  那些服侍的下人個個容貌俊美異常,但若是細細看去,他們的表情十分詭異而不協調,下頜兩側偶爾會現出一道不斷開合魚鰓,肌膚上忽隱忽現著怪異的鱗片。他們不是人類,只是一些還不能完美變形的小魚妖。

  袁香兒混雜在人群中,一點點慢慢挪動,儘量不引人注目。有一位小妖轉過眼珠來,和袁香兒的視線對上了,袁香兒繃緊身軀,僵立不動。那隻小妖眨眨眼,很快就看向別處去了。他甚至區分不出袁香兒和那些只有靈體的生魂。

  袁香兒在人群中,看見了冬兒的母親林氏,林氏靜默地坐在靠窗的一張軟椅上,低垂蝤蠐,糊著銀紗的窗格襯托著她弧度優美的脖頸,悲傷又寂寞。

  袁香兒摸到林氏的身邊,悄悄說:「大嫂,我來接你回去。」

  林氏彷彿突然從夢中驚醒,她看著袁香兒露出詫異的神色,「阿香,你怎麼進來的?」

  她很快低下頭,雙手捂住了面孔,調有悲音,「謝謝你這樣冒險前來救我,但我不想回去了,那樣地獄一般的日子,我真的沒有力氣再過下去。」

  袁香兒想了想,「每個人當然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你要是確定不想回去,我自然不勉強你。」

  「但是,你可真的想好了?」袁香兒看著那個柔弱的女子,「我來的時候,冬兒還在哭呢。」

  「冬兒。」林氏慌亂的眼神幾乎無處安放,她擦了把淚水,最終還是站起身來,向著袁香兒行了個禮,「是我一時糊塗了,冬兒還等著我呢,再難也不能將她一個人丟下。還請您帶我回去。」

  這裡正悄悄說著話。

  糊著窗的銀紗透出了一條巨大的剪影,窗外似有什麼東西遊動而過,長長的黑色剪影搖擺身軀出現在窗紗上。而屋內的人視而不見,似乎沒有注意到這樣的怪物就在自己的窗外遊過,又從正門處搖擺著尾巴懸空遊了進來。

  那是一隻懸浮在空中的大魚。

  袁香兒隨手扯了一件華袍頂在頭上,伏低了身軀。黑魚慢悠悠遊過所有人的頭頂,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掌下來。袁香兒將身邊的林氏輕輕拉了拉,黑魚蒼白的手就掠過林氏的頭頂,一把抓住了一個男子迅速向外飛去。

  大廳在片刻的寂靜之後,再度恢復了喧嘩熱鬧,繼續那種紙醉金迷的享樂,

  袁香兒頂著披在頭上的華服,看著那條魚消失的方向,遠遠跟了上去。

  那條魚向著一處高臺去了。

  袁香兒跟在後面,上了數層蜿蜒旋轉的白玉臺階,臺階的最頂處是一個堆瓊砌玉的露臺,露臺上有人,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妖魔的聽力都十分敏銳,袁香兒不敢再靠近。她躲在露臺下的一根柱子後,脫下了手上戴著的戒指,微微施法,將戒子變大,戒圈內現出了露臺上的情形。

  露臺之上,一位身著白袍的中年男子,被法陣壓制,身在法陣中動彈不得,

  黑色的大魚搖曳到他的面前,把那個人類的生魂丟在他的面前,

  「吃下去。」妖魔獨特的嗓音響起。

  被限制了行動的白衣男子苦笑一聲:「丹邏,我是人類,即便你有辦法通過吞食自己同類的生魂延續修為,我也絕不可能這樣做。你怎麼還是搞不明白呢?」

  袁香兒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個中年男子她越看越眼熟,此刻才發覺他就是河伯素白中年時候的模樣。只是自己剛剛才和河伯分別沒多久,他的模樣怎麼就從垂垂老矣變得年輕了這許多呢?

  那隻黑魚繞著柱子在空中轉了一圈,突然化為人形,一身黑衣,眉染窄紅。

  他並不想多話,一手抓住素白的衣領,一手亮起法訣,就要不管不顧地煉化那可憐的人類生魂,將他硬塞給他的朋友。

  「阿邏!」素白喝住他,

  「素白,即便是你,也不能太過分。」黑夜丹邏凝起雙眉,眉心窄紅如針,渾身魔氣蒸騰,「我族的天賦能力,能煉生魂為己用。多少人類的修士想要以此突破瓶頸,提升修為。苦苦求到我的面前,我都懶得搭理。如今,你竟然拒絕我!」

  「阿邏,我們是朋友。」素白盯著眼前的妖魔,緩慢而堅定地說,「這麼多年了,你至少應該明白什麼是朋友。朋友之間,最重要的是彼此尊重。」

  丹邏雙眉倒豎,妖氣沖天,迸發出來的洶湧氣勢鼓動得長髮飄搖,衣襟獵獵。

  他對面那個脆弱的人類平靜而堅定地看著他,竟一點都不顯弱勢。

  僵持了許久,最終還是丹邏放手鬆開了手中的生魂。

  「這些年,人間靈氣漸消,信仰之力也逐漸稀少,你因此無法突破修為,以至壽元耗盡,落到這般境地。早知如此,不應聽你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多發幾次水患,兩河鎮的那些人或許還會將你高高捧在神壇。」

  他初時憤憤,越說越寂寞,露出了一臉落寂的神色。

  「阿邏,生命的可貴之處,正是在於它的短暫。我的資質有限,修為停滯,壽數止步於此本是天命,但我被奉為河神,享人間煙火,借此多活了那麼些年頭,已是偷天地之運數,你應當替我高興才對。」

  「高興?我不明白。」以人類的模樣在人世遊蕩多年的丹邏,依舊覺得自己無法理解人類的悲歡,「你悲傷我不能明白,你高興我也無法理解。明明可以長長久久活在這個世間,逍遙快樂,為什麼拒絕?」

  他的臉色冰冷下來,一甩衣袖,化為一條黑魚,從高臺上縱身遊曳而下,

  冰冰涼涼的語調回蕩在空氣中,

  「你既執意如此,那就隨你。」

  ……

  不過一個人類,我這一生見過的妖魔和人類有如過江之鯽,他們總是要死的,死了也無甚稀罕。

  魔魚遊動在光怪陸離的水晶宮中,在半空中慢悠悠地翻了個身,

  這麼多年,這個遊戲也玩膩了,等他死了,我終於不必再守著這莫名的約定,可以敞開肚皮好好大吃一頓。

  是的,根本沒必要這般煩躁和緊張。

  把那些辛苦抓來的魂魄都自己吃了擺,再隨便發一場大水。

  這些不是從前最喜歡的事麼?

  哈哈,有趣,這才叫有趣。

  ……

  待到黑魚的身影徹底不見之後,袁香兒這才悄悄爬上露臺。

  「河伯,這就是你說的丹邏嗎?他怎麼這樣對您,您等等,我這就給你解開法陣。」袁香兒低頭琢磨法陣,整個陣法十分古樸簡單,也沒有多少為難人的禁忌,很快就解開來了。

  「多謝你,其實不必為我浪費時間,你來這裡是想要找尋你的朋友吧?」河伯取出一小筒細細的魚線,交給袁香兒,「在其中注入靈力,可以找到你想找到的人,也能尋覓到迷宮幻境的出口,是我從前做的小玩意,送給你吧,也算是留個念想,」

  在小舟上,袁香兒見到的河伯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耄耋老者,剛剛在戒指中所見的時候,他大概也就五六十歲的年紀。

  這會袁香兒抬頭間,似乎又覺得他更年輕了一些,成為了一位清雋儒雅的中年男士,有了夢境中所見的那位少年郎君的眉眼。

  從河伯手中接過的那小小一筒魚線,注入靈力之後,果然一根細細的銀線從靈筒中滑出,遠遠向著一個方向遊動而去。

  袁香兒想了想,「那我先去找我的朋友,一會我們再一起來找您,我帶著您逃出去。」

  ……

  袁香兒找到大花的時候,大花正對著一桌子的美味佳餚埋頭猛吃。

  因為她是連同肉身一起被帶進來的,所以被單獨被隔在一間屋子中。

  袁香兒拉她的時候,她還啊了一聲,依依不捨地抓住了一隻烤乳鴿,跟在袁香兒背後跑。

  「阿香你怎麼來了!好厲害,這是什麼鬼地方,我根本找不到出口。」

  她邊跑邊搖頭歎息,「就是可惜了,從小都沒見過那般多好吃,這下都浪費了,我心好痛。」

  這個心寬體胖的女人,被劫掠到這裡之後,找不到出路,竟然先放寬心大吃了一頓。

  「或者你留在這裡,再吃點,我先回去了。」袁香兒沒好氣地撒開手。

  「別介,別介。」大花急忙拉住袁香兒,將手上那隻油汪汪,香噴噴的烤乳鴿雙手遞上,「阿香這樣冒著危險來救我,我心裡如何能夠不知,來,這個給你。」

  袁香兒拍開她的手,「留著自己吃。」

  兩人一起向著最初的那間屋子跑,那裡面全都是活人生魂,那些人的身軀全都還活著,只要將魂魄釋放,便可撿回一命。

  既然已經找到出口,袁香兒打算把這些人一起撈出去。

  「妖魔雖然恐怖,但他這裡的生活真得是過於舒適。我來的時候看到了,那些都是兩河鎮上的人,平時娶不到老婆的男人,這會七八位美女陪著轉。平日裡飯都吃不飽的窮漢,在這裡日日山珍海味。平日裡受盡屈辱的主婦,在這裡十來位俊美郎君給你端茶倒水。阿香,你說會不會有人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回去啊。」

  「不願意回去就留下,自願給妖魔養著當點心吃誰管得著。」

  但到了那裡,袁香兒二話不說,祭出玲瓏金球,將一院子的生魂用球一裝,撒腿就跑。

  在他們身後立刻追上來了無數大小水族妖魔。那些小妖有些手上還端著盤子,有的胳膊肘下還夾著琵琶,露出小魚小蝦的模樣,大呼小叫地一路追來。

  袁香兒拉著大花一路狂奔,二人腿上都貼著加快逃命速度的神行符,她可不想在水裡和魚妖正面杠上。

  但很快,身後漫起層層水紋,那隻黑色的巨魚在水波中現出身形,他遊得看似很慢,但其實一個擺尾間,已經直逼了過來。

  「人類的術士,有趣。」帶著一抹輕佻的低沉嗓音在空中響起,「讓我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敢從我的口裡奪食。」

  細細的魚線在地面上亮起一線瑩光,為奔逃的人類指明逃出生天的方向,出口就在河伯所在的露臺附近。袁香兒沿著瑩光的指示一路狂奔。

  她衝上露臺,正要喊河伯的名字。

  但法陣上,那個被控制的身影不見了。仔細一看,不是不見了,而是變小了。

  原本坐在此地成年男子的身軀縮微為一位八九歲的孩童。

  他用稚氣的面貌正襟危坐,過於寬大的衣袍鬆垮垮地耷拉在那個法陣上。

  「這是怎麼回事?」袁香兒大吃一驚。

  「並沒有什麼好吃驚的,以什麼樣的方式誕生,便以什麼樣的方式還歸自然,這正是我所修之道。」年幼的素白用稚嫩的童音說道,「你們走吧,我替你們攔一攔他。」

  「但是您……」

  袁香兒心生不忍,她和這位老者雖然接觸得很少,但彼此交淺言深。而且他還是從自己年幼時就替師父尋覓過自己的長輩呢。

  還來不及多說說話,聊一聊師父的往事,竟然就要再此地永別。

  「並不用替我悲傷。死亡不過是生命另一種形式的開始。」年少的男童伸手推了推她們。

  袁香兒咬咬牙,拔足離開。

  濃郁的黑霧從露臺之下彌漫上來,雙目血紅的巨大黑魚搖曳著長長的身軀,出現在濃霧中。

  他一路向著那手持金色鈴鐺的少女追去,卻在半道上突然急頓住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只有八九歲模樣的少年,那稚嫩的面龐上卻有著自己十分熟悉的五官和神色。

  氣勢洶洶的大魚停滯下來。

  「已經是最後的了嗎?」魔物低沉嗓音響起。

  「嗯,」六七歲的男孩笑吟吟的,「阿邏,要和你告別了。」

  大魚化為人類的模樣,低頭看著眼前的男孩,沉默無言。

  「阿邏,在我的家鄉被敵人肆虐,我的家人全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天,我本來就應該已經死了。」五六歲的小男孩昂頭看著自己高大的朋友,「是你把我從那樣絕望的世界裡撈出來,天天守在我的身邊,陪我渡過那段最難熬的時日。」

  「我雖然失去了一切,但總算還有一位朋友,這是那時候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四歲的小男生稚嫩說話。

  「我一直很想謝謝你。你雖然和我不是同類,但你並不像你自己想的那樣冷漠。」三歲模樣的孩童笑盈盈地說著。

  「謝謝你,阿邏,人生得一知己,夫復何求也。」

  「阿邏……」

  斑駁的法陣上,僅僅留下了一堆衣物,再也沒有那個人的痕跡存在。

  身高腿長的妖魔站在那堆衣物前,低頭看著地面,

  不過是一個人類,這個世界上的人類那麼多,死了也並沒有什麼好稀奇的。

  一滴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水滴打在了法陣繁複的地面上。

  丹邏用一隻手指摸了一下臉頰,發覺指尖沾濕了。

  「你怎麼哭了?我真不明白人類為什麼會哭?」

  「試試以人類的身軀感知這個世界,可能這樣才會滋生出真正的人類情感。」

  原來悲傷是這種感覺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12:40 PM

第一百零八章

  黑暗中,一道瑩瑩發光的魚線蜿蜒伸向遠方。

  袁香兒拉著大花順著這條細線的指引,一路向前狂奔,前方終於出現出口的亮光,追在她們身後的那些妖魔們遲疑著停下腳步。

  大花回首看去,哪裡是什麼俊美僕從,美豔妖姬?那一個個蝦頭魚身,枝節甲殼,奇形詭異的魔物,在幽暗中望著她們,看得大花頭皮一陣發麻。

  二人從出口鑽出,累得直喘氣。外面的世界不再昏暗無光。風和日暖,陽光璀璨。

  此刻的她們在一片亂石上,眼前是奔流不息的濤濤江水。

  不再有幕布似的星空,水鏡般的詭異江面。

  這裡是真實的世界,總算不是畫卷中的異度空間。袁香兒在心底略鬆了一口氣。

  「剛剛追著我們的都是妖魔嗎?可嚇死我了。」大花撫著胸口喘氣。

  「你以為呢?」袁香兒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自己在人類中還能有一位這麼粗神經的朋友,「我看你剛剛吃得可歡,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

  大花生性活潑,身量結實而又健康,個頭比袁香兒高出一截,是家裡的長姐,所有小夥伴中的大姐頭。但其實她心裡特別清楚,在他們從小一起玩大的這一群人裡,平日裡最安靜斯文的小香兒,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阿香打小就比同齡的夥伴穩重聰明,不僅能識文斷字,甚至還具有一身神奇的法術。

  曾經有一次,同伴中的鐵牛不慎被爆漲的溪水捲走,明明水性很好的他,卻彷彿被水裡什麼東西拖住了,怎麼也靠不上岸。所有的孩子都一時慌了,哭得哭,傻愣的傻愣,亂成一團。

  那個時候,大花就在袁香兒身邊,清清楚楚看見同樣年幼的阿香出刀劃破手指,駢指起符,向著水中一點。洶湧的溪水神奇地為之一靜,鐵牛方才借著機會掙扎著靠上岸邊,被阿香一把拉了上來。

  從那時候起,大花就特別服袁香兒,有什麼事都喜歡拉著阿香問一問。

  「我主要沒有阿香你這般厲害嘛,跑也不知道怎麼跑,只好先多吃點壓壓驚。等阿香你來救我的時候也好有力氣跟著不是。」大花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順便拍了拍袁香兒的馬屁。

  袁香兒很喜歡大花這樣的性子,這樣的朋友總比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糾纏不清的來得好。

  她們倆來到河岸邊,寬廣的河面水流潺急,對岸是茫茫一片的蘆葦灘,再遠處便是兩河鎮那低矮的城郭和鱗次櫛比的屋簷。從這裡望去,隱隱可以看見河神廟屋頂上那個顯眼的金色葫蘆。

  此刻握在袁香兒手中的玲瓏金球沉甸甸的,熙熙攘攘簇擁著數十位人類的生魂。

  這些人離開了那些詭異歌聲的控制,再在玲瓏金球中穩定了神魂,都逐漸清醒過來,他們看不見金球外的世界,正茫然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他們或許還不知道,他們的生命是有人放棄了自己的生存保下的。

  丹邏想用這些生靈延續他自己朋友的壽命,但素白卻堅決不願接受。不管活了多久,生命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為寶貴的事物。能為他人而捨棄自己生命之人,不論在什麼年代都值得敬佩,都擔得起那份神壇之上的信仰之力。

  就在眼前的那片蘆葦灘頭,曾有一人白衣勝雪,獨釣寒江。在那粼粼波光之上,曾有二人月下行舟,把酒言歡。

  「我以為我們是在水底呢。那裡那麼幽靜,迴蕩著奇怪的聲音。想不到我們還在陸地之上。」大花的聲音響起,她正四處打量所處的石頭岸,「阿香你看,這裡的石頭好奇怪,生著這麼多的貝殼。剛剛只顧著逃跑沒看見。」

  被大花這樣一說袁香兒回首看去,才注意到腳下是成塊的黑褐色岩石,一路上的地面上,乃至遠處她們剛剛逃離的那座宮殿的牆壁上,全都覆蓋著密集的貝殼。

  這一般是水底才會出現的地貌特徵。

  「是啊,看上去就像這裡曾經是在河底一樣。」袁香兒說。

  「他不能習慣住在水底,於是我把我的宮殿升上水面。他不喜歡我吃人類,我就忍耐了這麼多年。」

  低沉而帶著磁性的聲音突然在空中響起。

  一身黑衣的丹邏出現在袁香兒和大花眼前。他的個子很高,濕漉漉的頭髮抓在腦後,露出額心一抹刺眼的鮮紅,正歪著腦袋居高臨下看下來,

  大花被這位魔氣熏天的男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往袁香兒身後縮。但看著袁香兒那比自己還矮一截,纖細柔弱的身板,咬咬牙,又伸出手把袁香兒擋在了自己身後。

  「素白前輩呢?」袁香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眶先紅了。

  丹邏沒有回答。但他本人的現身,已然說明了袁香兒不想知道的結局。

  素白前輩生於亂世,命運坎坷,但含德之厚,可比於赤子。

  雖然只有短暫接觸,但這位先生的寬和睿智已然感染到袁香兒。才剛剛認識,還來不及多聊幾句,這位師父的朋友,值得敬佩的前輩卻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怎能不讓人感到傷感?

  「河水每天都在流淌,不知道枯燥地流經了多少歲月,我才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他為什麼不能活在世間陪我?」丹邏伸出手,抓向袁香兒手中的玲瓏金球,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幅度,

  「就是因為捨不得這些愚昧又貪婪的人類。我偏偏要讓你知道,就算你自己捨不得吃,我也一樣會吃了他們。」

  袁香兒拉著大花迅速後退,單手起指訣,一黑一紅兩隻小魚遊轉在身側,金光燦燦的符咒高懸半空。

  雙魚陣護身,神火咒降魔。對上吃人的妖魔,她淩然不懼。

  「哦?雙魚陣?」丹邏微挑了一下眉頭,「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曾經我和素白一起替余搖找過他的徒弟。那時候的你不過是一隻瑟瑟發抖的幼崽。」

  「但是現在看起來挺厲害的嘛,好像也沒過去多久。人類的變化總是這樣地出乎意料。」他看起來散漫而隨意地說著話,天空卻在一瞬間黑了。

  「那麼,就讓我來會一會余搖的寶貝徒弟好了。」

  丹邏將蒼白的手指橫在唇邊,毫不顧忌地咬下,空氣裡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所有的法訣咒術,但凡用到施術者的血祭,勢必威力備增。

  袁香兒剛剛偷走生靈的時候,這條大魚追在身後,搖頭擺尾不緊不慢。

  此刻因為失去摯友,胸中激憤無處發洩,反倒揪著袁香兒決一死戰,變得十分難纏而恐怖。

  驚雷炸起,狂風卷地。半空中黑雲騰波,吞吐銀蛇。彷彿翻了江河,倒傾鮫室,瓢潑大雨夾著著冰雹嘩啦一聲遮天蔽日而來。

  水剋火,神火符威力驟降,雷聲中更有一陣古老神秘的歌聲響起,不僅使得袁香兒心神搖盪,大花痛苦地抱住頭顱,就連被護在玲瓏金球中的那些生魂也承受不住,發出一陣哀鳴。

  在雷雨之中的河畔,同水族交戰,還要小心施法護住眾多脆弱的生靈,袁香兒十分吃力。

  但她的身側是友人,手中握著素白舍生託付的數十條性命,絕不能妥協。

  她同樣劃破掌心血祭,咬牙一字一句念誦金光神咒:「天地玄宗,萬氣本源,金光速現,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莊嚴肅穆的神像在驟雨中升起,金光破萬法,那傷害靈體的詭異歌聲被神光壓制,漸漸低迷。

  「無聊的日子又臭又長,特別的事情倒全堆在一起發生。也好,今日便戰個痛快!」

  風雨中夾雜著丹邏放肆張揚的笑聲,眉心抹著赤紅的妖魔捲著黑煙俯衝過來。

  驚濤駭浪的江面掀起大浪,就在此刻一位銀髮濕透的男子從波濤裡躍出,直撲丹邏,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衝撞到了一起,滾在暴雨如梭的雨幕間。

  天空中燒紅的隕石破開雷雲從天而降。星雨雷電交織纏繞,彼此爭鋒,互不退讓。

  南河的及時出現,讓袁香兒總算籲了口氣。幸好他一直在附近的河水中找尋自己,這才能第一時間抵達戰場,助她一臂之力。

  「阿香,這位郎君是什麼人?是朋友嗎?」大花擺脫了痛苦,看著被南河刻意拉遠了的戰場,心生感激。

  袁香兒咳了一聲,「南河,你見過的。」

  「我見過?南河?」

  大花墊著腳,既害怕又新奇地看著那些驚天動地落下的隕石,想起了出嫁之前就看見香兒時常抱在懷中的那隻寵物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啊,這樣英俊的郎君,你竟然天天給人家抱在懷裡搓來搓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12:49 PM

第一百零九章

  眼前神秘而未知的生物,強大力量的碰撞,讓大花感到恐懼和緊張,又隱隱有著一種新奇和興奮。

  阿香就在她的身邊,白皙的手指迅速而有力地糾纏,變化,瑩瑩指尖勾連著天地間神秘的力量。

  威壓強大的符籙伴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亮起,符紋流轉,梵音陣陣。

  此刻的阿香專注而認真,眼眸裡倒映著戰場的火光,一張臉灼灼生輝。即便是瓢潑的大雨淋面,也不能奪走她半分神采。

  大花突然覺得,阿香的這副模樣真是好看,原來一個女孩子在專注著做一件事的時候,也能泛發出這樣奪目的神采。

  大雨中一位長髮披散的男子出現在袁香兒的身側。

  「沒事吧?」他側過臉來詢問。

  「渡朔,你也來了?我沒事。」阿香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那人點了一下頭,俊朗的面孔上浮現出纖長的翎羽,伴隨著一聲鶴唳,他飛身加入了戰團。

  江面上飛掠過來一隻人首蛇身的魔物。那隻魔物有著女性的身軀,蟒蛇的長尾,上岸之後,臉上六隻眼睛齊睜,六道橙黃的光束從高處照入,破開戰場的濃霧,可以看見濃霧中翻滾著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半空中盤旋一隻威風凜凜的羽鶴,時不時扭動空間降下神威。

  原來阿香的世界是這樣的精彩紛呈,與眾不同。

  大花突然就覺得自己從前那些苦惱難堪之事,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

  嫁人之後,兢兢業業守著腳下的一畝三分地,憂心得不到丈夫的喜愛,埋怨懼怕公婆的苛刻,盯著那些芝麻綠豆,將人生消磨在八卦瑣碎、自憐自哀中,永遠卑微瑟縮的活著。

  因為大部分女子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她也就覺得理所應當。

  而今大花突然發覺,其實身為女子,也是可以把自己的視線越出宅院的高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渡朔和虺螣趕到之後,戰場出現了一面倒的形勢,很快丹邏被袁香兒的太上淨明束魔陣限制住了行動,南河踩住他的脊背,出手切向他後脖頸的要害之處。

  在南河、渡朔等的眼中,這就是一個為禍人間,還掠走了阿香的敵人。是可以一口咬死的混蛋。

  但袁香兒卻在這一刻想起了素白對她說的話,

  「我想這世間的人類法師,或許只有你,會在最後的時候,稍微對他有一絲寬容。」

  當時她聽了這話並沒有太往心裡去,在素白已經逝去的如今,袁香兒這才真正理解了素白的苦心。

  或許正如他所言,在這個世見真的只有自己一人能夠明白他對這隻妖魔的那種心情。

  若是換成南河、渡朔、烏圓、胡青他們任何一個,遭到了人類的圍剿,自己也必定會和他一樣不忍心,不放心。

  這樣想著的袁香兒下意識就放鬆了法陣對丹邏的鉗制,她不過是略微鬆了一點,面臨死亡威脅的丹邏不顧身軀會受到的傷害,猛然掙脫陣法,縱身躍入濤濤江水之中,在嵌滿螺貝的地面上灑下一路鮮紅的血跡。

  「阿香?」南河不解地轉頭看向袁香兒。

  袁香兒跨步江水邊,看著驚浪怒鼓的江面,躊躇是否動用水靈珠下水追擊。

  就在此時,半空中響起一聲清咒曰,

  「分水。」

  騎著獅子的清源真人出現在浪頭上,他被此地的動靜吸引,追尋過來。

  他不過輕輕吟誦一句真言,清泠的聲音沒入怒浪狂濤之中,竟然將波濤洶湧的水流生生斷開,一分為二,水底之下亂石之間赫然有著一條負了傷的黑魚。

  在水面上,數位騎著妖魔的清一教術士出現在暴雨中。他們的坐騎都是兇狠的魔物,這些坐騎顯然還沒有完全馴服,被套上統一的口罩和束具,以供驅使。

  「總算找到了。」

  「罪魁禍首,原來就是他啊。」

  「水族,抓回去也不好馴服,殺了算了。」

  清一教的教徒居高臨下,審視著河底的妖魔。

  丹邏突然暴起,衝破數人的包圍圈,化為一抹黑影向著遠處逃逸。

  那些法力強大的法師大怒,驅使魔獸,吆喝著緊追而去。

  清源懸停在半空,轉身面向袁香兒,稽首為禮,「此妖十分狡詐,奪人魂魄總是利用媒介從不現出真身。我等追查數日尚無線索。倒是道友聰慧,找到了他的老巢。」

  他看著袁香兒沉默無言,以為她惱怒自己人半路插手。

  對他們這些名門大派出身的弟子,其實並不介意袁香兒這樣獨自修行的散修的看法。

  只是顧及身份,加上對袁香兒這個小姑娘有些另眼相看。於是他笑著交代一句場面話,「道友放心,找到此妖,道友居了首功。事成之後,官家給得報酬盡數都是道友的。」

  人間的黃白之物,對大部分修為到一定程度的修士來說,已經沒有任何作用。對袁香兒同樣也沒有任何吸引力。

  「煉器的魔軀和妖丹,你若想要,也可與你一些。」

  他留下這句話,一拍座下的妖魔,向著同伴離開的方向追去。

  袁香兒回到兩河鎮上,釋放了手中玲瓏金球中的魂魄。這些生靈紛紛向著袁香兒躬身行禮,爾後化為流星,向著各自的家中飛去。

  數十道流光,一齊從袁香兒手中飛出,飛向四面八方,絢麗而壯觀。這些人中大部分的身軀被家人照顧良好,即刻便能醒來。當然也有個別類似張家大郎那樣身軀已經死去,那麼遊魂便也無歸處去。

  妖魔也是會吃人的,這個世間既有挖取人類心臟的妖魔存在,也有奪取人魂魄的妖魔,有會施展魅惑之術誘人精血的妖魅,也有只能爬在家中的屋頂上食怨而生的魔物。

  這大概是袁香兒首次如此直觀地認識到人妖之間不可磨滅的矛盾。

  回到張家的時候,張熏匆匆忙忙迎到門口,看見自己的妻子全鬚全尾地回來了,年輕的秀才紅了眼眶,伸手想要一把拉住自己的妻子。

  考慮到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的行為過於孟浪,又在將將搆到大花袖子的時候急忙收了回去。

  那隻讀過聖賢書的手指在袖子裡來回搓了幾次,終於改為向著袁香兒攏袖為禮。他恭恭敬敬施展衣袖,真心誠意地行了個大禮。

  一行人被讓進客廳,在那裡大花的婆婆張李氏正指著剛剛回魂的林氏痛駡,責駡的語氣幾乎極盡一個女性能對自己同類釋放惡意的極點。

  「像你這樣被妖魔附過身子的污穢之物,還有什麼臉面留在世間?魔物為什麼不收了你這個賤人,還我兒回來?」她在最後這樣指著林氏的鼻子罵道。

  林氏撇開臉,一手摟著自己的女兒,一言不發,極盡隱忍。

  張李氏轉臉看見進屋的大花,想到這個小兒媳婦整個人都被魔物掠去,更是無法忍耐,當即扯著嗓子罵了起來。幾乎恨不能立刻休了她,換一個清清白白的娘子照顧她家光宗耀祖的小兒子。

  大花閉著嘴不說話,她從前十分懼怕婆婆的責駡。只是剛剛體驗過天翻地覆的經歷,見識過力量強大的妖魔,婆婆這樣色厲內荏的辱駡突然就不能再引起她的任何恐懼。

  倒是張熏最終看不下去,上前了兩步開口勸道,「母親,此……此事並非阿花和大嫂之過,咱們鎮上,少說也有四五十數人遭逢此難,萬不能說讓大家都去死的話。」

  他一向孝順,從不頂撞母親,這次也是憋了半天終於把話說出口。

  話出了口才發現也沒有那麼難。其實無論說話的對象是誰,都不應該逃開一個理字。話說到後半截,已經流暢自然,不再結結巴巴,氣勢也強了起來。

  「大嫂和阿花剛剛回來,還要操持大哥之事。還請母親先放下成見,讓她們去歇一歇。」

  在這個家庭中,男權的觀念極重,張李氏早早沒了丈夫,大兒子又剛剛離開,家裡唯一的男丁就成為了她下意識地依靠。小兒子說的話,比兒媳婦解釋上千百句都來得有效。

  即便如此,她還是憤憤不平地念叨:「我兒,你也太寵媳婦了,女人不能這樣慣,仔細過幾日爬到你頭上來。」

  說話間,她瞥見了袁香兒的目光。

  袁香兒已在客座入座,身邊坐著胡青和虺螣,三位容貌各有特色的殊麗女子並排坐在一起,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的目光,看著這一幕鬧劇。

  「看吧,我都說了,人類就是這樣。」

  「嘻嘻,真是奇怪,大花怎麼不給她一個耳刮子?嫌手疼麼?」

  細聲細氣的調侃聲,看似密語,其實毫無忌憚地說得讓人恰巧能夠聽得見一點。

  張李氏突然打了個寒顫,她雖說沒有親眼看見,但也聽到了兒子和女兒的述說。約莫知道了袁香兒身邊的這幾位都是些什麼樣的存在。

  別看張李氏在家中一眾小輩面前作威作福,大呼小叫地慣了。但面對外人,特別是這樣她不敢招惹的詭異存在時,她是特別膽怯的。

  想到小兒媳婦有一個這樣的朋友,她的心裡不由打了一個哆嗦,肚子裡那些臭糞爛水,倒是不敢往外倒了。勉強交代一句,哭哭啼啼地在女兒的攙扶下退向後院哭她的長子去了。

  大花的注意力其實根本不在婆婆身上。她好奇的視線一直悄悄落在南河、胡青等人身上。

  特別是南河,哎呀,這位就是阿香的心上人啊,難怪看不上鐵牛呢。

  此刻的南河端坐在座位之上,窄腰寬肩,身高腿長,俊逸無雙,氣勢不凡。

  但大花總能想起昨日袁香兒抱在腿上那隻小奶狗,那副被翻來翻去露出肚皮任憑撫摸的樣子。一想到那個畫面,她幾乎忍俊不禁到需要舉起袖子遮住臉才勉強不至失禮。

  正襟危坐的南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是他第一次以人類的模樣見袁香兒的閨蜜,

  他悄悄把自己從冠帽到鞋襪審查了一遍。

  一絲不苟地沒有穿錯呢。

  自己應該沒有什麼地方表現得對不吧?

  因為張家還需忙著辦理喪事,袁香兒等人沒有多留,早早告辭離開。

  大花和她的夫君特意將她們送到了鎮口。

  大花拉著袁香兒的眼眶發紅,依依不捨,「能來就常來看看我。」

  「一定。」袁香兒說,「你若是想回娘家,就時常回來才是。」

  她知道大花的婆家其實經濟十分拮據,當初迎娶大花多半還是看在她家的嫁妝豐厚的份上,如今多了治喪這樣的大開銷,只怕更加艱難。於是開口說道,「若是有任何難事……」

  大花捏了一下她的手,「我心中最大的難事,恰巧都讓你給解開了。今後的路我會好好走的,若是事事靠著別人,處處都是難事。只有自己站得起來了,這路才能走得順。」

  「我家大花這麼快就能說會道了啊,」袁香兒笑著告辭,「總之有事就回來說。」

  送走了袁香兒,大花跟著張熏,一前一後往家裡走。

  在她的眼前,慢慢伸過來一張手掌,

  「啊?」大花沒明白。

  攤在她面前的手立刻不好意思地往回縮。所幸最後時刻,大花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夫君忍著羞愧才遞過來的手。

  她的手掌就被握在那微涼的手心裡。

  「我……很多地方沒做好,以後我會改。」

  走在她前面的男人說了這句話,後腦勺一動不動,甚至沒轉過臉來。

  「這是什麼話?夫君你哪兒都好,我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滿心歡喜你,天天期待著嫁給你。」

  那握著她的手,就握得更緊了。

  多鼓勵他,多說他的好處,我覺得他需要你的鼓勵。

  阿香說的果然是沒錯呢。

  「夫君……」

  「嗯?」

  「你看咱們家,眼下沒個進項,花費的地方卻不少,我想……」

  「你想什麼?」

  「我想著只靠大嫂整日織布也不是個事,我能不能在集市上租個攤位,先做點小買賣,補貼一下家用。」大花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有些忐忑,生怕讀書的夫君不喜歡自己拋頭露面。

  她的丈夫沉默許久,沒有鬆開她的手,只是有些艱難地說道:「如此甚好,辛苦娘子。此後我但凡得空,就去幫你。」

  「又怕母親不許呢。」

  「娘親那裡,自然有我去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2:27 PM

第一百一十章

  離開兩河鎮的時候,袁香兒獨自進入了鎮子口的河神廟。

  外面下著雨,廟宇內沒有其它香客,只有一位年邁的廟祝在為長眠燈添香油。神壇上端坐著酉水、沅水兩位水神的塑像,慈眉善目的酉水水神和素白十分相似。

  人面蛟身的沅水水神依稀是丹邏的模樣,只是經過了藝術加工的神像顯得威嚴肅穆,失真了丹邏的那份狂傲不羈。

  「又下暴雨了,今年這勢頭不對啊,」老廟祝在昏暗的角落絮絮叨叨,

  「沅水可是幾十年沒發過大水的。今年可別出事喲。」

  「以前沅水常常發大水嗎?」袁香兒忍不住問他。

  「從前啊,這裡水患頻繁,大家都十分敬畏河神,年年祭拜,修築河堤,種植林木,以祈求風調雨順。」老廟祝聲音沙啞,動作緩慢,眯著眼給添上最後一點燈油,「這些年河神大人改脾氣了,溫和了許多,來祭拜的人反倒少了。」

  他提著油桶跨出斑駁的門檻,在門外的大雨中撐開油紙傘,「降水豐虧由天,調水理水由人。倒也怨不得鬼神囉。」

  袁香兒點起一炷香,在素白的神相前拜了三拜,插進香爐中,香煙嫋嫋一線,凝而不散。

  「他快死了,請幫幫他。」一個聲音突然在廟宇中響起。

  袁香兒抬起頭,神像溫和的面目在青煙之後變得有些虛幻。

  「素白前輩,是你嗎?」

  沒有人能完整地回答她的話,重複的聲音卻一直在昏暗的廟堂內循環迴響。

  「請幫幫他。」

  「請幫幫他。」

  明明已經死去的神靈,卻因為不放心自己的朋友,還在以某種形態滯留在天地間。

  袁香兒祭出素白贈予的那一捆小小的魚線,魚線可以指路,可以尋人。注入靈力之後銀白的線條抬起頭來,向著遠處飛去。

  天空中黑雲殘敗,雨水漸歇。

  在一處荒蕪人煙的亂石淺灘上,八位術士各自佔據八卦方位之一,凝神聚氣,祭出符咒,不斷念誦口訣。繁複的陣盤上,金色的法線交織成網狀,緊緊束住了一人身魚尾的魔物。

  那魔物雙目赤紅,在金芒耀眼的魚網內拼命撲騰著尾巴掙扎。

  「大膽妖魔,你頻發水患,為禍人間。如今給你一個機會,乖乖入我清一門下,以洗你之罪孽,渡你大道修行。」

  虛極道人背負紋古銅劍,長鬚飄飄,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立在半空中開口呵斥。

  反而他年輕的師父清源,正坐在使徒的後背,曲著一隻腳,一手撐著下頜,饒有興致地看著陣法中的丹邏。

  丹邏扭過頭,半張臉被鮮血覆蓋,憤恨的目光從血簾中透出,

  「虛偽的人類,我出生之時,此地尚未有你們人族,我身化江河,漲漫自在由心,何罪之有,憑什麼要我遷就突然冒出來的人族。」

  「你!」虛極拔劍出鞘,「身為魔物,世之疾垢,竟然還敢大放厥詞。」

  「笑話,何謂神靈!何為魔物!不過是你們人族一面之詞。」丹邏身軀動彈不得,口中卻絕不肯示弱,「要我說,人族才是這世間的疾症,我活了這麼久,還從未見過哪個種族和你們人類一般自私、貪婪,殘酷又愚昧。假以時日,終成大患,禍及天地的必是你們人類自己才對。」

  虛極為之氣結,伸手一劍往前刺去。

  清源從空中降下坐騎,攔住虛極,「有想法,不錯。這隻水族我收了。」

  他低頭看著趴在法陣上的丹邏,「我就不和你說虛的。你若是打得過我,我活該被你吃了,現在你打不過我,你就得乖乖供我驅使。」

  丹邏臉上浮現出黑色的鱗片,沖著清源裂開嘴,露出交錯鋒利的牙齒。

  半妖化是妖魔憤怒的表徵。

  清源冷下面孔,「捆起來。」

  邊上上來兩個弟子,用一個煉製過的嘴套扣住丹邏的頭部——他們所有的坐騎都統一帶著這樣束縛牲畜用的法器。隨後強制反剪他的雙臂,用鐵鍊緊束。甚至連魚尾都捆上了,最後貼上制裁用的符咒。

  丹邏不肯屈服,拼命掙扎,幾人合力都壓制不住,被他撞得踉蹌退開。

  坐在一旁的清源,伸出一根指頭,口誦真言,

  「落雷!」

  頭頂上轟雷連響,兒臂粗的數道銀色閃電從空中落下,接連打在法陣中那隻拒不屈服的妖魔身上。

  硝煙彌散之後,那隻被電刑灼傷的魔物蜷縮著身體,看著清源的眼神卻依舊兇狠,甚至還漸漸帶上一絲挑釁的笑。

  「這又是何必,」清源坐在獅背上,撤去術法,放緩聲音,「我聽說你和酉水水君相交甚深,並舉為河神,他不也是一位人類修士?你只要願意成為我的使徒,他給你什麼條件,我一樣都能做到。你想要什麼?靈石,內丹,秘藥,寶器?教中定期供養,必定比他只多不少。」

  「你這樣的人,也配提素白的名字?」

  「他於我是朋友之交,你卻想視我為刀劍,化我為你的奴僕。」丹邏說著說著,語調裡就帶上放肆的笑,「你剛剛說得不對,我即便打不過你,也未必要成為你的使徒,還有另一條路呢。」

  空氣中突然彌漫開一股血腥味,濃烈,刺鼻,非大量獻血無法照成。

  清源皺起眉頭,

  「不好!」

  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手將幾個徒弟推往身後,單手回身施展護身法陣。

  視線被一片血霧所迷,他的肌膚上傳來久違的傷痛感。

  清源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他捂住受傷的胳膊爬起身時,漫天的血雨消散,地面的法陣上留下一截斷了的魚尾。

  河面之上,渦旋未平,血染碧波,那隻魚妖掙斷被法器鎖拿的魚尾,以血祭爆發出威力巨大的殺招,脫離制約,躍入水中逃脫。

  只是這樣斷了尾巴,身負重傷,只怕也是活不久了。

  即便身死,也不願意委為供人類驅使的使徒嗎?

  熱衷癡迷於圈養使徒的清源,第一次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一絲動搖之心。

  就在此時,那位十六七歲就使徒眾多的少女帶著一行妖魔從天而降。

  「丹邏呢?」袁香兒皺著眉頭問。

  她看見了地上的血污和那截斷了的魚尾。

  袁香兒知道自己曾經產生過逃避之心,不知道該怎麼處置對人類心懷不善的丹邏。是以乾脆沒有干涉清一教的追殺行動。這一刻,看著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她皺緊了眉頭,

  瑩亮的魚線延伸到斷尾處,在那裡停滯一瞬,轉向江面迅速延伸,那發著光亮的細長魚線一頭埋進江底去了。

  「那隻妖魔太凶了,自殘軀體也要逃走,連我家師尊都不慎中招。」虛極從旁插了一句。

  他的話未曾說完,就看見袁香兒托出一枚深藍色的圓珠,那藍色的圓珠在掌心滴溜溜地轉動,發出一層淡藍色的光澤籠罩袁香兒的全身。

  袁香兒二話不說,拔腿狂奔,在藍光的護持之下,毫無顧忌地一頭沒入驚濤駭浪的江水中。

  ……

  一片茫茫不見邊際的蘆葦灘頭,野渡無人,橫著一葉破舊的扁舟。

  蘆花瑟瑟如雪,舟木久無人用,

  身負重傷的丹邏倒在舟頭,半截斷了的魚尾拖在船外,浸泡在水面上。

  他閉著雙目,渾身血色全無,一動也不動,似乎死去了許久。

  一條亮著光的魚線從水底冒了出來,精準地找到了他的身軀,繞著他的肩膀搖了搖。

  丹邏的眼睛勉強睜開一線,看見緊隨著魚線走上岸來的人。

  「丹邏。」

  他聽見那個人在叫他的名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2:33 PM

第一百十一章

  「丹邏?丹邏兄?」

  丹邏在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是那個奇怪的人類吧?他不僅不害怕自己,還敢請他喝酒,很是有趣。

  他的名字叫什麼?好像叫素白來著。

  丹邏睜開眼,看見樂呵呵的老頭站在船頭,手裡提著兩壺酒,「阿邏,你看我帶來了什麼?」

  素白已經這麼老了嗎?哦,是的,他早就已經老去。

  依稀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這一刻的丹邏覺得特別疲憊,腦中昏昏沉沉無法多想,也不願意細想。

  素白跨進木舟的船艙,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擺出酒盞,打開油紙包著的小菜。眼前的一幕似乎蒙著一張半透明的紙,朦朦朧朧地有些看不清,但這樣的舉動老頭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次,讓丹邏覺得熟悉又安心。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素白時的情形。

  那時候的他遊蕩在幽暗的水底,沅水的水底靜逸而安穩。

  丹邏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這條河裡,已經不知道在這裡生活了多少個年頭,幾乎同河流化為一體。那時候的時光是那樣的悠長,逍遙自在又有些寂寞無聊。

  他抬起頭,看見光影折射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塊陰影,那裡應該坐著名為人類的生靈,劃著他們自己製作的稱之為船的工具。

  船上傳來悠悠揚揚的笛聲,丹邏喜歡一切音樂,他搖著尾巴靠近水面,傾聽那音質乾淨清透的樂曲。

  木質的小舟邊緣掛下來一條細細的魚線,線頭穿著一個魚鉤。

  丹邏繞著那個掛著一點食物的小鉤子轉了一圈。真是可笑的人類,想用這麼淺顯的陷阱抓到誰呢?

  船上的那人吹完笛子,傻裡傻氣地自個兒笑了,還對著月亮說話,

  「雖有好酒好月,卻可惜獨酌無相親。」一隻舉著酒盞的手從船沿伸了出來,「河神啊河神,敬你一杯。」

  琥珀色的液體落進了水面,傳來一股獨特的香味。

  船底的丹邏想了一下,這條河就住著他一個靈體,那這杯酒應該就是給他的了吧。他張口將那杯酒吞了下去,這是什麼東西,又濃烈又上頭,口味似乎不錯。

  自那以後,一棹江風一葉舟,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摯友。

  「老白,我覺得餓了,想吃東西,吃很多很多的東西。」丹邏睜開眼,看著坐在對面的老頭說道。

  他的身體似乎虛弱又疲憊,真想儘快得到能量的補充。

  「不吃人類行嗎?你要是吃了我的同胞,我們即便不成為敵人,也沒辦法再這樣好好相處了。」

  「不行,我很餓。身體空泛得難受。」

  「實在忍不住得話,把我的手臂分一條給你。反正我有一條手臂也夠用了。」年邁的老者無可奈何的說。

  怎麼會有怎麼蠢的人類?

  算了,並不想看見他少一隻胳膊的模樣。

  「抱歉,阿邏,長久以來一直讓你忍耐了。」素白收起船頭的魚竿,細細的魚線在空中隱約有光。「這本是你的本能,和我做朋友很辛苦吧?」

  丹邏眨了眨眼睛,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恐懼感。

  「這麼多年總是讓你遷就我。至少在最後希望也能為你做些什麼。」那個笑呵呵的身影說著說著就淡了,「阿邏,加油,這個世界沒了我,你也能找到很多的朋友。」

  那身影最終消散在水霧彌漫的蘆葦叢中,

  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了起來,唯獨留下那條蜿蜒盤恒的魚線,魚線那一頭跟上來一位人類法師。

  丹邏想要撐起身軀,劇痛如同潮水般覆蓋了感官,集中在殘缺的尾部。他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動彈的體力,甚至連這樣睜著眼都已經是竭盡所能。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年輕的人類女郎,一步步向他走來,朝著他伸出了手。

  袁香兒伸出手,解開扣在丹邏頭上嘴套,卻沒有斷開將他雙手束在身後的鐵索。

  這個妖魔即便傷重瀕死,形容狼狽到了這樣的程度,看著自己的眼神裡依舊看不見半分示弱。

  袁香兒把他扶進小船的船艙躺好,在他的身邊蹲了下來,

  「你願不願意做我的使徒?只要你受我約束,從此不任意傷人。我便不傷你性命,也絕不會肆意折辱於你。」

  「你們人類不是有一句話,殺人者,人恒殺之?我作為一個捕獵者,早就做好自己成為獵物的準備。無需多言,殺了我,拿走我的妖丹和骨骼便是。」丹邏面色慘淡,呸出喉嚨中一口汙血,嘴角卻勾出一抹笑來,

  「死了一了百了,也還不錯。喂,殺了我以後,能不能把你不要的殘軀丟進沅水裡,我想要死在水裡。」

  袁香兒沒有搭理他,取出一支符筆埋頭在船身繪製。

  那是人類的法陣,符文繁複,威壓強大,隨著最後的收筆,陣法紅色的光芒亮起。

  還是,非得把我折磨到最後,才肯放棄嗎?

  丹邏咽喉裡腥紅的血液一再湧出,順著脖頸流下。他看著頭頂的天空,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天空了,即便這個人類什麼也不做,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但陣法的光芒亮了許久,那種強制契約的痛苦一直沒有出現。相反的一股溫熱的暖流來回漫過他傷痕累累的肌膚,最終彙聚在他已經斷了的尾部上。

  丹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繪製在船身上的不是強制契約的陣法,而是人類術士常用的治癒傷口的陣法。

  「你……」

  「天道好生而惡殺。你既然不願意成為使徒。那我就將你送去裡世,在那裡將你封禁百年。那是你們妖魔的世界,百年之後,浮裡兩界通道封閉,不管你願不願,就在那邊好好生活,別再回來了。」

  袁香兒鎖緊丹邏雙手的鎖鏈,貼上制約靈力的符籙,「在那之前,我不會解開這道封咒,但會治好你的傷勢。你不要胡亂掙扎傷害自己。」

  法陣暖洋洋的光曬在丹邏因為過度失血而冰涼的肌膚上,帶來促進癒合的輕微刺痛,引起肌膚的痙攣。

  痛苦讓他清醒,溫暖卻令他的意識開始虛弱,他幾乎支持不住要昏迷過去。

  「為什……麼?」丹邏紅著雙目,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

  「有一個前輩,他臨走之前特意拜託我。拜託我幫你一次。」袁香兒收起地面上引路的魚線,「我十分敬佩那位前輩,就答應了。」

  ……

  南河等人趕到的時候。清一教眾人也緊隨而至。

  那些術士看見小舟上繪製的金鏃召神咒頓時譁然一片。

  「道友莫非想將此妖契為使徒?」清源制止了徒弟們雜亂的話語,「我勸道友一句,不必白費力氣治療他了。經在下之手緝拿的妖魔數不勝數,像他這般寧可自殘身軀也不服管束的魔物,基本難以契約成功。」

  「與其最終在契約之時遭遇反撲,惹來麻煩,不如乾脆趁早了結了他。」

  他的意思是,在這裡殺了丹邏,大家瓜分一下內丹魔軀,好合好散。

  「抱歉,我要帶他走。」袁香兒直接說道。

  清一教的法師們頓時炸鍋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戰鬥了數個時辰,你在最後出來插一手,就想將妖魔白白帶走?」

  「今日算是稀罕了,竟然有人妄圖從我清一教手裡奪食。」

  「想走,沒那麼容易!」

  在他們說話的當口,他們發覺袁香兒身後的一位使徒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面,本體巨大化為一隻神鶴,帶著丹邏的小舟舉翅飛上空中。

  袁香兒坐上銀狼的後背,長髮在河風中獵獵,「要論先來後到,他本就是我先發現的。」

  「人我這就帶走了,辛苦諸位幫忙。」

  銀色的天狼向高處飛去,地面上留下一疊作為報酬的奇怪符籙。

  「師尊,就,就這樣看著他們走?」虛極氣急敗壞,「這叫我們清一教的臉面往哪兒擱?」

  他的師父清源真人在教中輩分極高,道法高深。只是他的性情過於隨性,沒有什麼長輩的模樣。也不耐煩處理教中俗務,唯一的興趣愛好是收集天下各種類獨特的魔物驅為使徒。

  「瓜分戰利品這種事,說得再好聽其實都靠拳頭說話。」清源不以為意地挽起袖子,給自己受傷的胳膊念誦止血咒,「你覺得你打得過他們嗎?」

  「不是還有師傅在嗎?」虛極快要跺腳了。

  「我要是沒受傷,加上你們,倒可以勉強試一試。如今卻不想丟這個人。」

  虛極愣住了,「莫非那個無門無派的女娃娃道法之高竟然比得上師傅?」

  「不是她比得過我,你看看她的身後都是一些什麼樣的存在?」清源歎了口氣,「為了一隻瀕死的魔物,和他們火拼一場沒必要。彼此留點顏面,下次也好相見,人家不是也留下符咒了嗎?」

  他的語氣平和,其實心中酸得厲害。

  清源面貌保持得年輕,其實歲數已然不小,修行的大道上,唯一的愛好就是收集各種使徒。但這世間妖魔多倨傲狂悖,使徒又哪裡是那麼容易契約的?弱小的魔物契之無用,越是強大的魔物,越難以向人類低頭。

  是以這麼多年了,即便是他身邊強大的戰鬥使徒也不過兩隻而已。

  倒是眼前這位十七八歲的嬌小女郎,身後竟然跟著這樣種類繁多,實力強大的使徒。不僅有九尾狐,山貓族,神鶴、螣蛇這樣罕見的大妖,更是擁有人間已然絕跡的天狼。

  她為什麼小小年紀就能成功契約這麼多使徒,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訣嗎?

  清源嫉妒得幾乎都要咬手帕了。

  一個弟子撿起袁香兒留下的符籙。

  繪製符籙是一件十分損耗靈力的工作,教裡的高功法師,每次開壇制符都需齋戒三天,焚香沐浴,而後安置法壇,凝神做法,十分麻煩。是以所有教中法師都十分重視且小心地使用著符籙,特別是各種戰鬥類型的符籙,幾乎在修真界可以作為硬通貨交換商品。

  袁香兒能留下這麼一大疊符籙,對他們這些底層的弟子來說其實是很愉快的事情。

  「這是什麼符咒?看起來亂七八糟的。」

  「我看來看去,怎麼看都像是貓爪,這不太可能是符籙吧?」

  「試一張看看?」

  輸入靈力祭在空中,那張歪七扭八的符籙很給面子的竄出一團巨大的球形火球,火球碌碌滾遠,燒毀了一地蘆草。

  「哇,火系攻擊符咒隨手就這樣一疊,這樣看來我們倒也不算吃虧。」

  「那個小姑娘,到底是出身何處的道友,出手這般闊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2:40 PM

第一百十二章

  從兩河鎮飛回闕丘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在院子裡落地的時候,儘管小舟上的法陣還在發揮著作用,丹邏卻已經陷入昏迷之中。

  袁香兒俯身查看,躺在船倉裡的妖魔一動不動,微微睜開的雙眼目光潰散。

  幫忙處理傷口的胡青轉過頭看袁香兒,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他或許就要死了。袁香兒意識到這一點。

  失去了半截身軀,在戰鬥中各種損傷,流逝了大量血液,即便是體質強如妖魔,也未必能挺得過去。

  袁香兒想起他從水中現身,攀著人類的小舟討酒喝的畫面,想到那位前輩對自己的殷殷囑託,心中有些不好受。

  「他的生命力好像在迅速地流失,需要我的幫忙嗎?我可以幫上一點忙。」小白篙的樹靈落在袁香兒的肩頭。

  他探出小臉看著地面瀕死的妖魔說。

  「你可以的嗎?你又有了治療的能力?」袁香兒大喜過望。

  當初白篙樹的果實,是具有強大的治癒能力寶器,袁香兒將他種進土裡的時候,也曾有些斟酌不捨。

  想不到如今這個一丁點大的小白篙竟然生出了同樣的天賦能力,真是意外之喜。

  白篙小小的身體發出濛濛亮的白色微光,他扇動身後薄薄的翅膀,降落下去,繞著丹邏來回飛了幾圈。

  丹邏的睫毛微微顫抖,呼出一口氣來。

  袁香兒將白篙接回手心,小小的男孩子已經累得直喘氣。

  「抱歉,我還太小了。」小男孩有些羞愧,「只能幫到這麼點。」

  梧桐的樹靈阿桐薄翅翕動飛過來,伸手摸白篙的腦袋,「小白已經很厲害了呀。」

  袁香兒:「是的,謝謝小白,真是幫了大忙。」

  白篙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他真的傷得很重,如果他住在這裡,我可以慢慢為他治療,不過他好像是水族?是不是要住在水中好一些。」

  是的,既然將丹邏帶回來了,要將他安置在哪裡也是一個問題。

  袁香兒扶著院子中的石桌思索起來,手中的觸感冰涼,她低頭看向石桌,桌面石頭的紋理起伏變化,彷彿蘊藏著山川大地。這張自己從小就趴在上面練字畫符的石頭桌子,是師父余搖煉製的一個小世界。

  袁香兒有了主意,運轉體內靈力和石桌相連。

  再看之時,她已經置身於桌中世界。

  藍天綠草,丘陵起伏。

  一呼一吸之間,袁香兒感覺這裡的一切都在那樣親切地歡迎這自己。

  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師父當年從身後伸過手來,握住了她的手掌,把自己所學一點一點教導給她。

  很快流轉在筋脈中的靈氣和腳下的大地,遠處的山脈,乃至這裡的每一片細小草葉勾通聯繫到了一起。

  她從那位溫柔的師長手中繼承了這個小世界的控制權,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袁香兒抬手摸了一把臉,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運轉靈力,腳下的大地隨著她的心意緩緩發生改變,深深陷了下去。

  丹邏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水底,躺在了一個小小的湖泊之下。

  陽光透過晃動的水面,投下斑駁的色彩,柔軟的水草搖曳在他身邊,周圍的聲音很嘈雜,似乎有著不少人在說著話。

  一個梭狀的陰影出現在水面邊緣,它的投影滑過丹邏的面孔。

  那是一艘船的床底,一艘他曾在水底看見過無數次的小船。

  「推到這裡就可以了?要整個推進去嗎,烏圓?」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稚嫩,像是一隻年幼的小狐狸。

  「推推推。三郎,錦羽,把它推下去,我們好跳上去玩一玩。」

  「咕咕……咕咕咕。」

  柔軟的水草貼著丹邏的面孔,正在迅速生長。

  透過波光粼粼的水面,可以看見水岸邊一位年輕男子的倒影,他正向著湖心伸出手施展催生植被的木系法術,

  「水底這樣就可以了嗎,阿香?岸邊是不是也要種植點什麼?這裡空間很大,佈置漂亮點,以後烏圓、三郎、錦羽和弟弟他們也可以時時進來玩耍。」那個人說。

  「有道理,那就在湖邊種點蘆葦,再來些果樹,辛苦你來幫忙,時複。」

  蕭蕭葦草一叢一叢地出現在水岸邊,似雪瑩白,如絮茫茫。

  那個人類的女子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在,她手持一截竹枝,沿著湖岸邊走邊專心致志繪製著什麼。

  「歇一會吧,阿香。這麼大的陣法太辛苦了。」她的使徒這樣和她說道。

  「沒事,最後一點了。」女郎臉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掛在下巴尖,吧嗒一聲打破冰涼的水面,掉進水裡來,在水面蕩開一陣溫柔的漣漪。

  沾著朱砂的竹枝筆走龍蛇,曲終收劃,陣法天成。

  似乎起了一陣風,天地間的靈氣開始彙聚,無形的氣流慢慢成為一個旋渦向著這個法陣。

  這是聚靈陣,柔和的靈力匯進了湖水中,滋養著水底受傷的妖魔。

  「他好點了沒?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來?」一個狐狸耳朵的少年腦袋從船沿伸了出來。

  「我們要不要丟點吃的東西進去?吃點東西才好得快,小魚乾可以嗎?大魚正好吃小魚。」貓耳朵的少年貼著他露出臉蛋。

  「不行吧,我看人類釣魚都是用蟲子的,魚應該喜歡吃蟲子,讓錦羽去抓一點蚯蚓什麼的。」說這話的少年看起來像一個真正的人類。

  「咕咕咕……咕咕。」

  躺在水底的妖魔始終睜著雙眸,眼前碧波搖曳,水草含煙,一舟如舊,人間溫柔。

  「至少在最後希望也能為你做些什麼。」

  「阿邏,加油,這個世界沒了我,你也能找到很多的朋友。」

  ……

  保住了丹邏的性命,順利完成河伯素白的囑託,又開拓了石桌小世界的新用途,袁香兒很開心。

  晚飯的時候邊吸溜著師娘煮的酸辣粉邊把在兩河鎮的經歷說給她聽。

  「河伯素白嗎?」雲娘詫異道,「他是你師父的朋友,從前時常來家中做客,有時候他會帶著一位身著黑袍的朋友。」

  「想不到,他已經仙逝了。」雲娘歎息一聲。

  晚上的時候,袁香兒端著衣物去澡房洗澡,正巧碰見了化為天狼打算進浴池的南河。

  「別跑呀。」她一把逮住她的小狼,「我幫你搓背。我保證就洗洗,絕不搗亂。」

  「師父是水族,大概很喜歡泡水。我們才能有這麼舒適的浴室使用呢。」袁香兒看著浴室裡的浴池,想起了自己的師父也是和丹邏一樣的水族。

  小小的銀狼背對著袁香兒蹲在浴室的地上,任憑袁香兒給他打滿泡沫,刷洗後背的毛髮,一小搓濕漉漉的尾巴搖得正歡。

  「幹什麼變得這麼小,」袁香兒從一旁的浴池中勺出溫水,慢慢把小狼狗從頭澆透,邊洗邊咬著他的耳朵悄悄說話,「明明什麼都做過了,還這麼不好意思呀?」

  突然之間,人形的肩膀和脊背赤裸的出現在了袁香兒的視線中,緊實有力的胳膊伸過來,一下把袁香兒撲倒在煙霧氤氳的水中。

  滴著水的銀髮貼著光潔的肌膚蜿蜒而下。那屬狼的男人低下頭來舔她的耳垂,聲音裡帶著灼熱的慾望,

  「如果不變得那麼小,我會忍不住。」

  幹啥啥不行,使壞第一名的袁香兒一下翻過身來,按住蠢蠢欲動的天狼,一本正經地說,

  「不行,說好這次不搗亂,必須先洗乾淨。」

  「別變回去,就這個樣子。」

  「再跑用天羅陣啦。」

  浴室的水聲響了很久,氤氳的水氣都帶上了一股濃郁的甜香。

  大概是真的把每一個角落都細細清洗過了,才花費了這樣長的時間。

  ……

  在兩河鎮一戰成名的袁香兒成了許多人口中的傳奇人物,對她的稱呼也從自然先生家的小徒弟,正經變成了袁先生。

  找上門來求助的人漸漸變多,可惜的是這位袁小先生似乎行蹤縹緲,時常不在家中。

  「雲娘,阿香今日在家嗎?我三姑家的表弟想請她幫忙點個金穴。」隔壁的花嬸站在院門外往裡看。

  「哎呀,她不在呢,不知道又溜到哪兒去了。」雲娘抱歉地說道,視線不好意思地落在院子中的石桌上。

  自從發覺了小世界,袁香兒將裡面多翻改造,成為一個供大家消遣放鬆的世外桃源。

  時不時入內居住幾日。

  此刻的桌中世界已和去歲全然不同,不再是單調無邊的荒野丘陵。

  花木成圭,草長鶯飛。藕花湖上,荷葉田田。湖邊木屋數楹,軒窗臨水。

  或有烏圓頑皮,領一眾小妖呼嘯而過。

  或有野鶴橫渡,狐曲悠悠。

  湖面之上一隻天狼伴著袁香兒水枕輕舟,風船解月,懶問人間世事。

  這一日,袁香兒在搖搖晃晃的扁舟內小憩,

  她明明閉著雙眼,卻似乎又能看見外面的世界。

  船頭上出現了一位身著白袍的老者,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素白前輩,你怎麼來了?」袁香兒爬起身來。

  「今日老夫是來辭行的。我心願已解,再無牽掛,可往來生。」素白攏袖行了一個大禮,「先生所為,素銘感五內,卻無以為報,或有一言相贈。」

  「尊師困於南冥,非人力所能及。但得徒如此,惠澤眾生,合應有綿綿福萃,或現一線生機也未可知。」

  袁香兒一下從夢裡醒來,朗朗乾坤,淼淼煙波,四野無人,唯有南河在舟頭打坐。

  哪裡有夢中河神。

  尊師困於南冥,非人力所能及也。

  夢裡,那位前輩似乎這樣對她說。

  ……

  袁香兒趴在小舟的邊緣找尋水底的丹邏。

  人身魚尾的妖魔慢慢在水草叢中滑過。色澤淺淡的魚尾紗絹一般搖曳在幽暗的湖底。

  作為水族,一度失去了最為重要的尾部,丹邏曾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但那個人類卻將他安頓在這片水域,為他設陣療傷,時時看顧。

  時隔數月,斷尾已經逐漸恢復,他依舊在活在這個世間。

  丹邏浮上水面,露出半截面孔,一言不發地看著船上的人。

  袁香兒取出兩個酒盞,「聽說你喜歡喝酒,我特意準備了一壺秋月白。喝一杯嗎?」

  她注滿兩杯酒,向前遞出一杯。

  浮出水面的妖魔慢慢靠近,繞了半圈,終究看著她不說話。

  袁香兒傾倒酒杯,將酒水倒入湖中,「我就當你喝過了。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攤開手心,一團瑩瑩發光的魚線抽出絲來,向著遠方蜿蜒而去。

  「素白前輩的魚線,可尋想尋之人,可解無解之路。」袁香兒看著丹邏,「你知道我此刻心裡想的是誰的名字嗎?」

  丹邏的眼眸突然亮了,疑惑而帶著一點莫名的希望抬頭看向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2:58 PM

第一百十三章

  袁香兒坐在南河的背上飛行在曠野之中,懷裡抱著一個透明的石英罐子,裡面裝著一隻半截尾巴顏色淺淡的黑色小魚。

  此刻正值傍晚,金烏西墜,落日熔金,天邊霞雲淼淼,江山一碧萬頃。

  為了不驚嚇到人類,南河飛得很高,腳下滑過絲絲縷縷的浮雲,廣袤無垠的大地之上兩道銀鏈似的河流蜿蜒交匯到了一起,合而奔之,濤濤東去。

  袁香兒:「到兩河鎮了呢。」

  那隻黑色的小魚貼著罐子的底部,看著河流交匯處那小小一塊的城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袁香兒手掌中飛出一道細細長長的魚線,縹緲遊絲向著斜陽的方向延伸,銀白的天狼乘風追逐其後。

  雲霞盡染之時,瑩瑩生輝的細線投向地面一座熱鬧繁華的城鎮,沒入了一戶庭院典雅的富貴人家。

  落地之後,聽見廂房中傳來一聲聲嬰兒嘹亮的哭聲,一路尋覓飄搖的絲線順著哭聲堅定地沒入了窗戶中。

  庭院裡穿錦著緞的丫鬟們滿面都是喜色,

  「夫人終於生了,還是位小少爺呢!我高興得幾日都睡不著。」

  「誰說不是呢,老爺夫人這般慈善為懷,膝下卻一直孤單,如今可喜天賜鱗兒,後面才是享福的日子呢。」

  袁香兒皓腕之上手鐲微亮,祭起了遮天環,隱去身形。

  他們避開人群,小心進入那間屋子。

  屋子內的光線有些昏暗,這是一個殷實富裕的人家,喜得子嗣的熱鬧歡欣還不曾退去,照顧嬰兒的奶娘和丫鬟在屏風外竊竊私語,新生的嬰兒被安置在一個柔軟的小床內。

  「小少爺肩頭的這個魚形胎記真是特別。」

  「是啊,不僅狀態像魚,頭頂還帶著一抹紅,活靈活現呢。」

  「老爺看了很是高興,說這裡有個吉利的說頭,叫錦鯉遊肩,是大富大貴的命格。現場就給少爺取了名字,就叫佑魚,佑魚少爺。」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少爺生在這樣的人家。必定是有福之人。」

  女人們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僅留著一位中年的嬤嬤在屋內看守,忙碌興奮了一天的嬤嬤坐在角落裡,坐著坐著就打起了瞌睡。

  她在半睡半醒時睜開眼,依稀看見一位渾身黑袍的俊美男子站在光影中,扶著嬰兒床向內看去。

  僕婦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傍晚橘紅色的陽光透過窗紗照進屋子,朦朦朧朧的光線裡翻飛著細小的塵埃。

  哪裡有什麼俊美郎君?

  小少爺的手伸出了繈褓,在陽光裡抓著什麼,發出令人欣喜的笑聲。

  是睡迷糊了吧,真是位可愛的小少爺,必定是有福之人。嬤嬤笑眯眯地再次閉上了眼。

  南河和袁香兒隱匿著身形站在窗邊。

  人類剛出生的幼崽看上去稚嫩又可愛,南河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位就是你說的河神素白嗎?)他有些好奇地向繈褓內張望。

  袁香兒:(是的,是素白前輩的轉世。在我還很小的時候這位前輩受師父所托,到我的家鄉找到了我。)

  倆人在腦海中說著只有彼此能夠聽見的悄悄話。

  (這麼說人類在死亡之後,還能夠轉世投胎,用這樣的法器就能尋覓得到嗎?)南河看向袁香兒手中那一捆瑩瑩亮著微光的魚線,眼眸也有些亮了。

  (但也未必每一次都生而為人呢。說不定變成一隻小豬,一條小魚,或者乾脆是一棵樹。)袁香兒把魚線收進袖子裡,搓了搓了南河的手,(即便還是人類,也不再是前世的那個人了。)

  她想起昨日在睡夢中,素白前輩和自己告別之時的那些對話。

  「太好了前輩,這麼說您能夠轉世投胎,我們還能找到您?」

  那位前輩有些無奈:「雖是這樣說,但新生之人會有全新的記憶和身軀,已經不能再算是老朽了,而是一個全新的生命。今日之後世間便再無我素白。」

  袁香兒的笑容又凝固了。

  「你不必為此難過,雖然素白已經在這個世界消失,但我依舊滿心歡喜地期待著下一趟旅程。」白髮蒼蒼的老者淺笑輕言,看淡生死,他只是掛心自己的友人。

  「丹邏他身為妖族,天性率真而固執,我擔心他過於執拗於我的離世,一世不能擺脫心結。」他立在船頭,低頭看著水底,看著水底那一度身受重傷的朋友,「他還有很長的生命要過呢。所以我想著請你告訴他,死亡並不算是徹底地消失。」

  袁香兒張了張嘴,心中忍住不住地難受。

  堪破生死,物我兩忘,成為超越生命的存在,大概是所有修行者的最終目的。但千百年來,又有幾人能夠真正做到。

  即便是師父那樣豁達淡然之人,依舊心甘情願地被攔在了情之一字上。

  素白轉回頭看她,問了一個比較難解的問題:「袁小先生,你覺得判定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為何,依靠的是我們的肉身還是靈魂?」

  這個問題難住了袁香兒,她兩世為人,穿越重生,即便脫離了軀體,但她依舊覺得自己是同一個人。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帶著記憶重生,而僅僅是自己的靈魂托生到一個動物或是妖魔的體內,沒有了往日的記憶,那麼袁香兒也會覺得那是另外一個生命,不再是自己本人。

  「或許,關鍵在於記憶?」袁香兒帶著點迷茫,這個問題對於她這個年紀來說,還是過於深奧,「應該說用這具身軀感受體悟世間的善惡,所產生的點滴記憶,所塑造的三觀思維,總總方面,才成為我袁香兒這個人。但凡缺乏其一,都不能再算是袁香兒了。)

  「真不愧是自然先生的弟子啊。難得這樣年輕卻又通透,有了你,這世間或許再多一層變數也未可知。」素白笑吟吟地點頭,他的模樣漸漸變得淺淡,「我去也,珍重,我的朋友們。」

  (阿香,怎麼哭了?)南河輕輕推了袁香兒一下,把她從恍惚的回憶中喚醒。

  她摸了一下臉,臉頰有了一點濕漉。

  (說起來都明白,終歸還是捨不得啊。)袁香兒歎了口氣,瞅著沒人注意,伸手圈住了南河的腰,把臉頰貼在他帶著溫度的胸膛上,難得地撒了個嬌,舒緩一下自己的情緒。

  手中的魚缸已經空了,黑衣長袍的丹邏站在小小的嬰兒床前,正低頭看著床內小小的男嬰。

  他斷了的魚尾不曾完全恢復,化為人形的雙腿也就虛軟無力。需要以手撐著床沿的欄杆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但他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繈褓內那個新生的生命。那個稚嫩,幼小,充滿生命力的小小人類。

  手腕上束著封條的鐵鍊微微響動了一下,丹邏向著那個全新的生命伸出了手,

  這是一個奇怪的幼崽,他不是素白,可以說和素白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卻莫名讓丹邏有了一點熟悉和安心的感覺。

  丹邏的手指懸在半空,想要觸碰卻又無從下手。

  那個嬰兒卻在這時候從繈褓裡掙脫出了一隻手,柔軟的小手一下抓住了丹邏手指,發出了快樂的笑聲,糯糯的小嘴還吐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好傻,這怎麼可能是素白。丹邏想著。

  不過確實有點像,素白他不就是喜歡傻乎乎的笑嗎。

  嬰兒揮動雙臂之時,露出了一小截肩膀,那白嫩的肩膀上有一塊小小的黑色胎記。

  形狀像是一尾魚,自由自在,遊動無拘,額頭染著一抹紅色。

  原來並不是在天地間徹底消失了,而是還在呢,只不過換一種方式活著罷了。

  丹邏那顆一直以來被什麼東西壓著的心,突然就覺得鬆了。似乎終於得以鬆了一口氣,輕飄飄落在了實地。

  (丹邏他好像笑了。)南河對袁香兒說。

  (啊,真的。原來他也會笑啊,大半年的時間了,我以為他只學會一種人類的表情呢。)

  離開此地之後,袁香兒坐在南河的背上,飛行在天地間,手裡捧著那個透明的小魚缸。

  「素白前輩說,讓我帶你來看一看,好使你不再那麼難過。」她對著魚缸中擺動著魚尾的丹邏說話,

  「現在我就帶你去裡世。那裡是妖魔的世界,靈力充沛,遵循著你們自己的法則。你在封印中睡一覺,醒來之後,就好好在那裡生活吧。」

  或許他並不願意,但丹邏是以人類為食的妖魔,袁香兒身為人族,這是她權衡之後做出的決斷。

  此刻的腳下是雲林落日,萬頃青山。古樸而深沉的天狼山脈很快出現視線中,在那萬疊青巒深處蘊藏著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進了裡世,我就把你手腕上的鐵鍊封條給解了,找一個風光秀麗的湖泊把你藏在湖水下,你覺得呢?」

  「我沒敢和烏圓他們說,不然那些個小傢伙可能捨不得你,會哇哇亂叫地跳起來。」

  袁香兒說著話,一路飛進天狼山,在一處空山無人,水光瀲灩的湖泊上懸空停下。

  他們離著碧波蕩漾的水面只有一臂之遙,通透漂亮的石英魚缸被袁香兒舉在水面,丹邏身上的枷鎖已除,但這魚缸上早已細細繪製了封印妖魔的法陣。

  只要這一鬆手,小魚缸帶著丹邏一起沉入水底,會讓他陷入長久的沉睡之中。

  這一沉將是百年身,丹邏醒來之後或許浮裡兩界的通道早已不可尋覓。那時候袁香兒也早已不在人世,他們彼此之間更是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這是渡朔的翎羽,是他讓我留給你的。」袁香兒將一片特殊的羽毛放入透明的魚缸內,讓它漂浮在水面,「雖然簡單了些,但是遮蔽你的身形不讓誤入的妖魔發現應該沒有問題。等你醒來之後,你還可以留著用。」

  「對了,時複還送來了很多蘆葦的種子,他讓我撒在湖水邊,這樣你一百年以後醒來,這裡的風景會和你的家鄉很像,或許你就不會覺得那麼不習慣。」

  袁香兒發覺自己的話有些瑣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了這麼多。

  距從兩河鎮回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天天看著湖底的那條魚在水裡游來遊去,看著他嚴重的傷勢一點點變好,尾巴慢慢地長出來,心裡也就對他漸漸多了一份熟悉感。

  已經不再能像當初那樣冷冰冰地鎖住他,也有了離別之時的不捨之情。

  「之前捆住了你的雙手,此刻又強迫你進入裡世,真是抱歉。」已經是最後了,袁香兒儘量讓自己溫和一點,「你還有什麼需要嗎?請說給我聽,我儘量都為你辦到。」

  丹邏和從前一般,沉默無言,甚至連尾巴都一動不動了。

  就在袁香兒的手指將要鬆開的時候,透明罐子裡的小魚,突然搖動尾巴遊了半圈。

  袁香兒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但南河突然說了一句:「你如果想留在浮世生活,現在就開口,否則便沒有機會了。」

  罐子裡的小魚又遊了半圈,就在袁香兒以為他應該什麼也不會說的時候,

  一道低沉而獨特的聲音突然響起,

  「不過就是幾十年,也沒什麼不可以。」

  袁香兒沒聽明白。

  南河無奈地替他補充了一句:「他的意思是,人類的壽命不過就是幾十年,做你的使徒也沒什麼不可以。」

  「真的嗎?」袁香兒這下高興了,雙手把魚缸舉了起來,「真的願意和我們在一起生活嗎?」

  此時明月在山間升起,月華播撒大地,石英清透的光澤籠著水中那隻不好意思的水族。

  他擺動了一下魚尾,終究沒有說出否認的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3:06 PM

第一百十四章

  雲娘提著一大桶洗好的衣物,走進院子。

  「師娘,讓我來吧。」南河看見了,伸手接了過來。

  南河身高腿長,動作俐落,很快在院子裡的樹木間牽起晾曬衣物的繩索,整整齊齊地將一件件濕衣服在陽光下垂掛起來。

  雲娘也就收手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他,

  阿香的這位郎君,雖然平日裡話語很少,又是妖族,但其實十分體貼細心。

  相處得久了,可以看得出來,他在認認真真地努力適應著人類的生活方式,是真心實意地想和香兒過一輩子的。

  雲娘十分欣慰地想著。

  而且還非常容易害羞,不過是這樣看他一會,那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就有些不自然了呢。

  袁香兒和胡青從廚房跑出來,端著一盆剛出鍋的油炸丸子向石桌的方向走。

  「師娘我到裡面去一會。」袁香兒和雲娘打招呼。

  「師娘,廚房裡的午食都準備好了。」胡青也跟著打招呼。

  兩人說著話,蹬上桌面就消失不見了。

  烏圓領著三郎和錦羽掀開層層衣物,一窩蜂地衝了過來,咋咋呼呼鬧騰著,

  「炸丸子,炸丸子,我聞到炸丸子的味道了。」

  「快一點,到桌子裡去。」

  「咕咕咕,咕咕。」

  三個小傢伙看見雲娘,剎住了急匆匆的腳步,規規矩矩打招呼。

  「師娘。」

  「師娘。」

  「咕咕。」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習慣了跟著袁香兒一起喊雲娘師娘。一院子此起彼伏叫喚師娘的聲音中,雲娘笑吟吟地答應了。

  如今的錦羽在雲娘的眼中,也漸漸可以看清楚模樣了。

  雲娘特別寵溺著這三小隻,「快去吧,小心炸丸子被吃光了。」

  小傢伙們歡呼一聲,跳上石頭桌面,很快消失不見了。

  雲娘從南河手中接過空了了木桶,往屋裡走去,在站簷欄上,她抬手遮眉,看了看天邊有些暗淡的雲層,

  「好不容易放晴了一天,可別再下雨了,今年的雨水也未免太多了些。」

  在石桌的小世界裡,烏圓幾個蹲成一排,一邊吃著燙嘴的丸子,一邊看著丹邏練習走路。

  丹邏扶著湖邊木屋的牆壁,一點一點走得有些勉強。走上幾步就面色發白,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

  「別勉強,先休息一下吧?」三郎有些擔心地說。

  「就是,你明明是魚,不能走路也沒什麼吧。雖然我們一直喊你上來玩,但也不急在這麼一會。」烏圓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他總喜歡趴在船邊,拿著毛毛蟲挑逗一直沉在水底的丹邏,想要這隻少了半截尾巴的黑魚上來陪自己玩耍。

  「過來坐一會吧?」袁香兒從水榭裡伸出腦袋來。

  水榭裡已經就著一大盆熱騰騰的丸子,擺上了酒水,朋友們都坐在一起小酌,南河也已經從外面進來了。

  丹邏走得有些緩慢,他扶著欄杆,用新生的雙腿,慢慢地,有些艱難地,靠近了那個熱鬧的圈子。

  好幾隻胳膊向他伸出手來,借了他一臂之力。

  「來,喝一杯嗎?」袁香兒斟酒舉杯相贈。

  這一次,丹邏沉默了片刻,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那杯酒。

  ……

  天空中隱隱傳來雷聲,屋子裡的袁香兒從成堆的典籍中抬起頭來,看向窗外,

  「又要下雨了?早上師娘才曬的衣服呢。最近的雨水也未免太多了些。」

  她嘀咕了一句,繼續埋頭在如山一般的書籍裡查找著關於南溟的記錄。

  自從在小星盤中看見了師父所在的地方,又被素白前輩告知師父余搖被困於南溟之後,袁香兒就開始埋頭尋找前去南溟的辦法。

  可是不論從哪一本書籍裡翻閱到的記錄,無一不指出南溟在大地的盡頭。那裡赤紅的懸崖深不見底,海水詭秘而變幻莫測,無數強大的海妖穿行其中,是一個沒有人類足跡涉及的恐怖地帶。

  當然最難辦的還是它的位置離中原地區有萬萬里之遙,即便是借助渡朔和南河的速度,也需要在旅途中耗費幾十年的時間。

  袁香兒沮喪地趴在了淩亂的桌面上,幾乎要把腦袋抓禿了,

  「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咕咕……咕咕咕咕。」錦羽兜著袖子出現在窗外,墊著腳伸長脖子叫她。

  「啊,錦羽,你說有人找我嗎?」袁香兒放下書籍,牽著錦羽的手往外走。

  大花提著禮物,出現在院子的門外。

  「大花?你回娘家來啦?」袁香兒開開心心地把自己的好友讓進客廳,

  大花穿著一身簇新的小袖對襟旋襖,梳著一個清爽的高髻,髮髻上別著出嫁的時候袁香兒給她添妝的金釵。

  人曬黑了一些,精神頭卻比大半年前袁香兒見到的時候好了許多,眉目間添了神采,行止俐落大方,又有了出嫁前的那副爽朗的模樣。

  她把手裡的一疊食盒擺在了袁香兒的桌上。

  「好香的味道,是什麼?」袁香兒問。

  「都是一些鹵水臘肉,有醬豬蹄,涼拌脆腸,還有蜜汁叉燒,是我親手做的,記得你從前很喜歡。」

  「真好,最近嘴饞,正想著呢。」袁香兒道謝之後,接了過來,「你最近得空弄這些東西?」

  「阿香,上一回你來見我的時候,我沒有戴這枚釵子,其實那時家裡的日子艱難,被我典當了。」大花摸了摸髮鬢上的金釵,帶著點不好意思說道,「當時你雖不曾開口詢問,但那時我心中十分緊張,怕被你問上那麼一句。」

  她握住了袁香兒的手:「我是屠戶的女兒,別的本事也不會,從小就只學著料理家裡肉攤餘下的材料。去年你走之後,我想了又想,咬牙在市頭開了個鹵水攤子,幸得神靈庇佑,生意尚可。時至今日,總算緩過氣來,能將你送的釵子贖回。今日是特意戴來給你看的。」

  「真的嗎?你婆婆沒有反對?」袁香兒替大花高興。但她也知道雖然大花的婆婆貪圖她們家的嫁妝,可是依舊看不起她父親是個屠戶。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家,都看不起經商為生的商戶。她想不到大花那個霸道的婆婆,能同意她拋頭露面地擺攤。

  「我婆婆自然是不願意的。」大花攤了攤雙手,「但家裡明明已經揭不開鍋了,夫君還要讀書進學,總不能靠著我變賣嫁妝和大嫂沒日沒夜刺繡織布換錢。婆婆她固然反對,可是我拿定主意,只要夫君支持我,她便是摔鍋摔盆子,罵天罵地,我也不搭理便是。」

  「不錯,不錯。這才是我家大花。」袁香兒拍她的肩膀。

  「況且去年的秋闈,夫君他落了榜。」大花湊近袁香兒,並不介意和自己的閨蜜說起自己的失落之事,「落榜之後,原先那些異常熱情的親戚們臉色都冷了下來,對我們也變得不鹹不淡。婆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且端不起架子來了。」

  「你夫君還年輕著呢,怕什麼,別給他壓力,慢慢考便是。」袁香兒安慰道,她想起上次見到大花的夫君張熏,那位年紀輕輕的郎君肩頭後背扒拉著無數陰陰沉沉的大小魔物,顯然因為各方壓力過於緊逼而不堪重負。

  她拿出符紙,沉心靜氣繪製了一張符籙。指尖靈活變動,將之折成了三角符,遞給了大花。

  「這是祛除邪祟,安穩心神的符籙,讓你家夫君佩戴在身上吧。」

  大花喜出望外,起身福了福。

  「近日雨水太多了,春汛兇猛,水位上漲,就連我們兩河鎮上的河神廟都被大水淹了。雖然我家地勢在高處,但我爹娘還是不太放心,特意派遣阿弟去把我和夫君一家都接了過來。」

  「河神廟都被淹到了嗎?」袁香兒心下有些唏噓,想不到沒有了丹邏肆意行動,兩河鎮依舊發起了大水。

  「是呀,老人們都說,沅水已經幾十年沒有大漲過了,合該有這麼一回,便是河神大人也庇佑不住了。」大花一面唏噓,一面又有些欣喜,「不過能夠住回娘家一段時間我是十分開心的。你不知道,我爹可不像張家那起子個勢利眼的親戚。他只知道郎君是個讀書人,是個寶貝疙瘩。不僅單獨給夫君整了間安安靜靜的書房。還整日賢婿,賢婿地叫著,讓他只管專心讀書,啥也不用想。」

  她想起父親對待夫君的態度,不禁笑了起來,「她還讓我阿弟那個屁股都坐不住板凳的泥猴,多和夫君親近親近,學幾個大字。嚇得我阿弟整日叫苦連天。就連夫君自己也說,住在我家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呢。」

  「那可真好,就該是這樣。」袁香兒真心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興。

  窗外嘩啦一聲下起了雨,大花起身告辭,免不了面露憂色:「也不知道這雨再下下去,鎮上會變成什麼樣?」

  袁香兒送她到門口的時候,她的夫君張熏正從斜對門的院子裡出來,打著傘特意來接她。

  「這麼幾步的距離,何必特意來接我?」大花口裡埋怨,臉上卻都是甜甜的笑。

  兩口子手拉著手和袁香兒告別。

  袁香兒看著雨簾中成雙的背影。

  那位年輕的郎君背上,曾經趁著人類精神力脆弱時攀附上肩頭的大小魔物們已經不見了蹤跡。落榜或許對他未必是壞事,反而讓他徹底放下了心中過度的包袱。

  那位曾經不堪重負的少年郎君,此刻持著竹傘挺直了脊背。護著自己妻子在雨中同行。

  這場大雨接連下了整整數日,各地沿河城鎮不可避免地發起了大水。

  闕丘地處天狼山腳下,地勢較高,加上袁香兒領著使徒在洪水來領之前全力護持,有驚無險地渡過了洪峰。

  但兩河鎮,辰州沅水沿岸乃至洞庭湖畔的鼎州都遭遇了多年不遇的特大水患。

  袁香兒站在兩河鎮附近山脈的頂峰,看著腳下渾濁的江水濤濤東流。

  就在不遠之處的兩河鎮,那座熟悉的河神廟已經被洪水整個淹沒,唯有廟頂上那個金色的葫蘆還在滔天洪波裡露出一小截神廟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鎮裡的百姓拋棄家園,掙先逃亡。無數的人類在天災中流離失所,曾經繁華熱鬧的小鎮,如今滿地泥濘,哀嚎遍野。

  南河立於空中,引星辰之力改變地貌,儘量疏導洪水,為鎮子內的人類爭取逃亡的時間。

  渡朔站立山顛,運空間之力加固河堤,擋住洪波。

  胡青等人也各自施展妖術,盡力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幫助鎮上的居民逃亡。

  即便如此,死傷還是在所難免。

  袁香兒站在山頂上,眼睜睜看著洪流中一具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兒童屍體和破損的家具雜物一起,從她的眼前打著轉飄過。

  而在她身後的山腳之下,無數同類拖家帶口冒著暴雨在泥濘的山路中艱難行走。

  人類一度已經覺得自己十分強大,直到面對自然的威力之時,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永遠顯得那樣無力和弱小。只要願意,這個世界的任何一種威力,隨時可以將那些陽光璀璨的時光碎裂一地。

  這裡還有著她帶著使徒勉強護持,其它地方災難的情況,袁香兒甚至無法想像。

  她只能儘量不去看過於悲慘的一幕,立足風雨之中,冷靜驅使靈力,為那些在災難中掙扎的同類盡一份力量。

  「想不到道友也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附近響起。

  袁香兒睜開眼一看,是清源帶著那些清一門的弟子。

  那些戴著竹笠,身著水合服的術士們個個渾身濕透,鞋襪上佈滿了泥濘,顯然已經和袁香兒一般,奔波勞累了多時。

  袁香兒稽首為禮,「前輩辛苦了。」

  「修行之人居天下靈氣為己身,能者多勞,力者負重。閒時隱居山林,亂時為蒼生出力,本是我派教旨。」清源雖然一身泥濘,但坐在他的使徒背上,依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倒是小道友年紀輕輕,孤身一人,卻能守護一鎮百姓,令人欽佩。」

  「前輩謬贊,綿薄之力,怎麼能和前輩相提並論。」

  二人雖說都是修行之人,但一直在江湖間行走,沒有矛盾的時候,也都很擅長互相抬一抬轎子。

  這裡正說著話,江水中翻出一隻人身魚尾的妖魔。

  渾身濕漉漉的丹邏回到袁香兒身邊,

  「我已經拓寬了水道,清除泥汙。」他把濕透的頭髮抓到腦後,根本不看眼前的清源,只和袁香兒說話,「這一次水患來勢洶湧,我傷勢未癒,法力不足,眼下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

  袁香兒很認真地和他道謝,「辛苦你了,謝謝你,丹邏。」

  清源張目結舌地看著那位自己折騰許久也沒有到手的妖魔,看著他額心那一道顯眼的契約印記,徹底失去平靜淡然地模樣。

  「你,你,你又多了一個使徒?不是,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將他收為使徒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3:28 PM

第一百十五章

  在丹邏出現的時候,袁香兒面上繼續和清源如常說話,實際上卻側過身,擋在了丹邏的身前,暗暗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不管清一教的這些人對丹邏是什麼態度,如今不同往日,丹邏已經是她的使徒,她絕不會再讓別人當著她面,傷害丹邏分毫。

  清源還來不及表明態度,那隻懸浮於空中引星辰之力治水的銀白天狼從空中降下。

  星光璀璨的毛髮,巨大而雄健的身軀,實力強大的妖魔護在了袁香兒的身側,冰冷的雙模微微眯起,警惕地看著眼前這群不受歡迎的術士。

  嘩啦一聲水聲響起,人身蛇尾的女妖撐著山石出現,長長的尾巴圈成了半個圈,把袁香兒繞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內,六隻眼睛居高臨下地虎視眈眈。

  更遠之處,漫天水霧之中,各種妖魔形態可怖的瞳孔或明或暗透過雨簾看了過來。

  他們都在戒備著,防止自己傷害眼前這個和他們簽訂了契約的女子。清源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怪異感,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麾下的坐騎。

  那是一隻人面獅身的妖魔,名程黃。

  程黃兇猛而嗜血,是一位戰鬥力強大的使徒。此刻的他口上戴著加了符咒的嘴套,身上束著枷鎖,四蹄化為黑煙,載著清源浮在半空中。

  清源得到程黃之後十分高興,強大的妖魔契為使徒分外艱難,因而他對這位使徒格外地珍惜。時時收集各種營養豐富的食物,和靈氣充沛的靈玉奉上,小心飼養了多年。

  但他覺得如果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只要沒動用使徒契約,程黃必定不會維護自己,甚至極有可能借機咬上自己一口。

  「他已經是你的使徒了,我抓到他也無用,不會再對他怎麼樣了。何況,這個時候能有一隻水族幫忙,不知道能拯救多少天下蒼生的性命。我再想要使徒,也不會這般不分輕重。」

  清源舉起雙手,退後了一些,闡述了厲害關係。

  因為南河和渡朔都停下法術,洪水的水勢瞬間變得洶湧,年久失修的堤壩立刻岌岌可危,而著急向著山上高處避難的鎮民還不曾全部脫離。

  幾位清一教的法師立刻靠近山崖邊緣,開始整齊劃一地念誦退水咒,結成法陣,施法護住堤壩。他們動作嫺熟,帝鐘的清響中,誦讀之聲浩浩,顯然已經施展過無數次這個退水的陣法。

  此時天空還在淅瀝瀝地下著雨,這裡的每個人包括袁香兒都從頭濕透,滿身泥濘,一臉疲憊。

  這些穿著草鞋裹著黃泥的法師們,幾乎和那些在大雨中逃亡的難民們沒什麼區別。

  就清源此刻的模樣,草鞋道袍斗笠,如果不是坐在威風凜凜的魔物身上,換一頭黃牛給他,也完全不顯得違和。

  不論是在周德運的府邸中,還是在京都的仙樂宮。袁香兒在這個世界所見到過的修士無不喜歡端著點超然物外,仙風道骨的架子,一個個彩袖雲冠,纖塵不染。

  話說,這還是袁香兒第一次見到這麼狼狽的修士。

  比起仙樂宮那些衣著華美,動輒排場浩大的那一夥人,袁香兒覺得還是眼前這些肯在民間行走,解百姓之危的修士順眼一些。儘管自己不久前還差點和他們幹了一架。

  有了清一教的接手,袁香兒的壓力小了許多。她把自己休息用的折疊小几端到丹邏的身邊,拉他坐下,照顧身體還不曾完全恢復的使徒,

  「阿邏你休息吧,剩下交給我們就好。你的腿還沒完全好呢。」

  可惜的是,她們才剛剛結契約,袁香兒還並不熟悉丹邏的性格。這個時候你若是非要他為人類出力,他可能會抵觸不肯作為。但這會袁香兒照顧他休息,自己和其同伴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丹邏反而不高興了。

  袁香兒剛剛準備運轉體內剩餘的靈力,就聽見身後嘩啦一聲響,轉過頭看去,只看見渾濁的江水中一抹黑色的魚尾一甩而入。

  「啊,丹邏這麼辛苦的幫忙,他真的是太好了。」袁香兒忍不住感歎,她向身邊的南河伸出雙手,「小南也辛苦啦,休息一下好了。」

  南河的星辰之力,能克山川異變,最是適合治水,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停下來過。對靈力的損耗也是所有人中最大的。袁香兒有些心疼他,下意識做的這個動作,是要南河變小了讓她抱抱。

  儘管確實十分疲憊,但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南河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跳進袁香兒的懷中。

  只是他有一種本能,對出現在袁香兒面前所有的異性都有著戒備心理,特別是有過黑歷史的人類男性。

  為了宣佈自己的主權,他迅速變為小狼佔據了袁香兒的臂灣,示威性地扭回頭在那一群道士身上掃了一眼,

  嗯,不是老,就是醜,應該沒有人能和自己搶香兒。

  南河高興起來沖著袁香兒搖了搖尾巴,在她的撫摸下放鬆下身軀,很快睡了過去。

  清源完全按捺不住了,老著臉湊到袁香兒身邊討教,「小道友,我真的很好奇。那隻魚妖那樣的桀驁不馴,寧死不肯屈服。你到底是怎麼馴服的,才能讓他這樣聽你命令?」

  「我不是下命令,是拜託他,我拜託他幫我這個忙。」

  袁香兒一手抱著小小一團的南河,單手祭出一張符咒,也不吟唱,只用白皙的雙指在空中一點,那黃色的符籙便懸停空中,幻化出一頂金色的帳篷向山腳落下。

  山坡之上不斷滾落泥水山石,山道上是匆忙趕路上山的災民。幾個落在隊伍後頭的老者行動緩慢,躲避不及,只能來得及抬起頭來,發出驚恐地呼喊聲。一位年邁的老婦人舉起胳膊擋在眼前,似乎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明明狠狠砸到身上落石卻沒帶來一點痛苦就被彈開了。

  「金帳護身符用得這般純熟,能夠靈犀一點,單手引符,以道友的年紀真是難得啊。」清源厚著臉皮拍了袁香兒一個小馬屁。

  但他其實對年輕的術法天才一點都不感興趣,唯一能吸引他巨大注意力的,還是他心心念念的使徒,

  「但是使徒就是使徒,不論你說是命令還是拜託,其實都一樣的不是嗎?左右他們無法拒絕。」

  「不一樣的。」袁香兒看著清源座下那隻人面獅身,戴著嘴套,身披枷鎖的魔物,覺得十分殘忍。

  「對我來說,他們是朋友。丹邏身為妖族,他並沒有義務為人類的災難出力。我很清楚他能夠前來幫忙,是因為看在我的份上。是我請求他們前來幫忙,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好好地感謝他。感謝所有這些朋友為了我而做出的幫助。」

  「你的意思是,你以妖魔為朋友?哈哈,小姑娘這個想法倒是少見。」

  清源顯然並不贊同袁香兒的觀點,但他為人隨性,對和自己認知不同的觀念並沒有表現出過度反感,反而想和袁香兒繼續探討。

  「不過道友和魔物講究平等是沒有意義的,這個世界沒有被賜予的尊重,一切和平的前提都在於實力的對等。要知道,當初妖魔是世間的主宰之時,也從未和我們人類講過什麼平等。這畢竟是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

  「我們人類其實是一個脆弱的種族,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局面,依靠的或許並不只是實力。」袁香兒敷衍了一句,連日治水救濟災民,已經耗盡體力,懶得和他過多爭論。

  此刻堤壩加固,洪峰漸小,兩河鎮的居民也基本都遷上高地,她召回辛苦了許久的大家,向山下走去。

  袁香兒越是不說,清源越發好奇,一路跟著她下山,

  「道友走慢些,你我同行,我還和道友細細討教。」

  他那一群年紀都已經不算小的徒弟們,無可奈何地收拾法器,尾隨著師父的腳步下山。

  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家這位年紀過百的師尊,不論在教中還是在江湖上名頭都十分響亮。但只要一遇到使徒問題,他就能夠瞬間毫無原則。

  此刻便是故態復萌,絲毫不顧及輩分和身份,跟在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身後,一口一句請教去了。

  作為徒弟的虛極幾乎沒眼往下看,無奈那人是自己的恩師,再不靠譜也沒有徒弟置喙的餘地,只好強忍羞愧,遠遠跟隨著下山。

  「道友你看,比如說我吧,我對程黃其實也想友善一些。」

  他解開身下那隻魔獸嘴上罩著的籠子,那人面獅身的魔物齜著利牙,轉身就是一口朝著清源的胳膊咬下去。

  清源對此早有準備,及時抽身後退,同時手掐指訣,啟動契約。那隻魔物露出痛苦的神色,四蹄化為一團黑煙,趴在地上,發出憤怒的人聲,「住手,你這個臭老道!」

  清源小心靠近,重新給他鎖上枷鎖。方才一臉羨慕地看著窩在袁香兒臂彎中,睡得安心又放鬆的南河。

  如果什麼時候這隻黃毛獅子也能這樣溫順地和他親近,那他簡直睡覺都會笑醒。

  「據我所知,擁有強大的使徒,又能如臂指使之人,莫過於洞玄教掌教秒道。」他懨懨地把自己剛剛發過脾氣的使徒拉過來,牽在身後邊走邊說,「洞玄教的法子我知道,舉凡不服之使徒,一律封進國師的山河圖中受無間地獄之刑,那是一種讓妖魔不斷遭遇折磨,又反復為他們治癒的刑罰。」

  他撓了撓自己本來就淩亂的頭髮,提著手上的韁繩,「雖然很想要他們順從,但是這樣的事終究還是做不到。所以我們清一教的使徒就都只能這個樣子了。」

  「道友,如果你能把你的法子詳細告訴我,我可以用任何你想要的法寶,靈玉相贈。你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法子,比如不一樣的結契法陣之類?」清源湊到袁香兒身邊。

  袁香兒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一事,她摸著手裡的毛球,轉過身看向清源,

  「清源真人,你知道怎麼去南溟嗎?」

  「南溟?那個地方既危險又遙遠,幾乎沒有人類到達過那裡。你問此事作甚?」

  「我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一定要去一趟南溟。您如果能告訴我去南溟的辦法,我就把自己契約使徒的法陣,詳細告訴你。」

  「果然是有獨特的法陣啊。」清源眼睛亮了,又為難的抓抓腦袋,搓著手想了半天,最終說道,「我清一教乃是三君祖師爺一脈相傳。師祖有絕地通天之能,行走人間之時,做過無數造福人類的大事,教中有手劄記載,祖師的足跡就曾涉及南溟北虛。你若是一定要知道,可隨我前去昆侖,在祖師祭壇焚香請靈,若是你能得祖師青眼,或有神識降臨,指點你前去之法。」

  三君祖師是舉世公認的尊神,曾在這個世間留下無數神跡。世間幾乎所有修真門派,不論洞玄教還是清一教,都供奉著三君祖師。不論在哪個城鎮,幾乎都設有三君祖師的廟宇。但若是細述淵源,這位傳說中的聖人確實出身於昆侖山脈。

  因而祭拜三君的儀式在靠近昆侖的北地也更為盛行。袁香兒在同周德運仇嶽明北上的旅途中,曾被黃沙阻擋在雁門關,在那個黃沙漫天的日子裡,依舊看見路上的居民風沙無阻地抬著三君聖像遊行,沿途百姓無一不虔誠禱告,頂禮膜拜。

  原來這位神君,曾經到過南溟。

  只要有人去過,那麼便有達到的可能,袁香兒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絲希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3:41 PM

第一百十六章

  袁香兒等人下山的時候,遇到了本地的地方官員帶著一群卒役扛著各種工具,行路匆匆,忙著救濟災民。

  看見了清一教的法師們,官員們紛紛迎上來,感謝法師們的幫忙。

  他們的心中都直道僥倖,兩河鎮多年沒有發過大水,疏於防患。這一次洪水來勢匆匆,若不是請得清一教的高人出手相助,守住了河堤,百姓的死傷必定更為慘烈。

  清源的徒弟之一虛極道人出面應對。他正要解釋自己等人抵達這裡的時候,袁香兒已經在此護持兩河鎮。

  卻看見袁香兒早已彷彿經事不關己地抱著她的狼自行離去。

  而更為苦逼的是自己的師父清源真人,根本沒有承擔起應酬這些地方官員的打算,他居然撇下他們這些弟子,就這樣顛顛地跟在那位袁小先生的後頭走了。

  虛極年愈半百,面白有鬚,性格沉穩,相比之下是這些人中外表最具有仙風道骨的一個,所以他們一行人和外人打交道的時候,多半是推他出面。

  因此外人基本都不知道,那位總是跟在隊伍最後,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懶散年輕人才是他們的師父,是清一教中大名鼎鼎的清源真人。

  此刻的清源真人根本管不上徒弟,一心只想多從袁香兒口中撬出一些成功契約使徒的關鍵。一想到自己有機會和袁香兒一樣左擁右抱地擁有著眾多實力強大的使徒,他的一顆沉寂已久的道心都幾乎要重新燃燒了起來。

  袁香兒沿著洪水褪卻的河岸往回走,儘管她竭盡全力地保全了不少人的性命,但天災之威非個人能力所能相抗,沿途依舊有不少房屋和顧及不上的村落被洪水淹沒,放眼望去滿目瘡痍,頹垣處處。

  泥濘的道路上,無家可歸的生者掩面哭泣,茫然不知歸途的死者魂魄在世間遊蕩,各種大小魔物在混亂無序中滋生。

  一對年輕的夫妻,抱著他們剛剛在水禍中死去的女兒,母親無法接受愛女的突然離世,幾近崩潰,拼命親吻小女孩滿是泥汙的雙眼,呼喚她的乳名,想將身體還有一絲溫度的女兒喚回人間,

  「妞妞,我的妞妞快醒來。不可以的,不可以。」

  她高大強壯的丈夫,緊緊擁著自己的妻女,無聲落淚。

  就在這簇擁在一起的夫婦身邊,站著一位衣冠齊整,梳著雙髻的小女孩,她愣愣地看著痛哭流涕的父母,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阿娘。阿爹,妞妞在這裡呀?」

  袁香兒經過他們身邊之時,突然翻出手掌,掌心滴溜溜轉著一枚玲瓏金球,那金球鈴聲清響,在那個小姑娘肩頭撞了一下,女孩猛然向前一撲,撲進了父母懷中的那具身軀裡。

  哭泣中的男子突然察覺一隻小小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頰,他不可置信地睜開眼,

  「阿爹,莫要哭。」他視若性命的小女兒正摸著他的臉開口說話。

  「娘子,娘子,你快看!」男子手足無措地推自己的妻子。

  失而復得的一家人欣喜若狂地相擁在了一起,夾雜著哭聲的歡笑從身後傳來。

  「啊,真是好。小先生心地這樣善良,想必也是從小在這樣幸福的家庭中長大。」清源說道。

  袁香兒沒有說話,只是回首看了一眼那位被父母緊緊抱在懷中,視若珍寶的女孩。

  因為打算前去昆侖,袁香兒需要先回闕丘和雲娘等人打一聲招呼。清源彷彿怕她跑了一般,厚著臉皮硬是跟著她同行。沿途所見,但凡遇到需要出手相助的情況,袁香兒都沒有回避過。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清源似乎也很習慣行走在市井間,和她做著同樣的事。

  袁香兒忍不住問道:「修行之人,修得是自身長生久視之道,不是應該清靜無為,避世潛修嗎?前輩的所為似乎有所不同。」

  「害,別聽那些歪理。」清源說道,「所謂入世出世,沒有真正的入世,哪來的出世之說。一味避世苦修,非但得不到真正的清靜,只怕也無緣大道要義。」

  「前輩這番話,倒和家師的處世觀有幾分相像。」

  「說起來怪好奇的。我真想看看到底是哪個傢伙,能教出像你這樣特別的徒弟來。」

  兩人一路說著話,很快回到闕丘鎮。這裡因為地勢緣故,加上袁香兒重點護持,幾乎完全沒有受到此次水患的影響。鎮上的鎮民往來行走,買賣交易,和往日一般的熱鬧溫馨。

  清源跟著袁香兒沿著鎮頭的石橋向內走,路過的鎮民們,熱情地和袁香兒打招呼。

  「阿香回來啦。」

  「袁先生回來了。」

  一位路邊擺攤售賣茯苓糕的女郎拉住了袁香兒,把她背在後背的孩子給袁香兒看,「小先生,幫我看一眼我家娃怎麼了?從昨夜開始,就哭鬧個不停。」

  這是一位十分年輕的母親,背著小孩出來擺攤做生意,孩子卻哭鬧不休,急得她滿頭是汗。袁香兒看似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背,卻暗地裡把死死扒拉在她身上的一隻六腳魔物一把拉扯下來。

  飽受驚嚇的嬰兒終於停止了哭泣,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行了,下午有空到我家來拿一個祛病符就好。」

  袁香兒象徵性地收了她幾枚銅板,女子千恩萬謝,把一塊熱騰騰的茯苓糕包好,硬塞進了袁香兒的手中。

  提著那塊糕繼續向前,橋頭站著一個黑首從目的巨大妖魔,袁香兒把那塊熱騰騰的糕遞在了他的手中,從他手裡得到一支新開的山茶花。

  「哎呀,這裡真好啊,和外面一比,簡直像是世外桃源了。」清源四處張望,「那是魔物,你就這樣和他們相處啊?哦,好像也沒什麼,那是祙,性情應該比較平和。」

  正在橋下忙碌著幫運貨物的時複看見袁香兒,抬手和袁香兒打招呼,「阿香回來了。」

  「誒,我回來了,晚上帶著時駿一起來我家吃飯吧?烏圓都想他了。」

  「行,一準去。」時複用毛巾擦了擦汗,他在這裡工作,看上去已經很適應人類的生活了。

  「那,那是什麼?」清源拉住袁香兒的袖子,一臉詫異儘量壓低聲音,「剛剛那個少年,看起來像人類,實際上身上藏著很遠古的一種血脈。沒錯,我絕對不會看錯,那是上古神獸。」

  「是的,他是混血兒,他的母親是龍族。」

  「龍、龍、龍……」清源結巴了,「你居然還認識龍族?」

  袁香兒無奈了:「你別拉著我啊。」

  清源雖然年紀不小,但身為修士又服用過駐顏丹,容貌看上去卻十分年輕,這樣和袁香兒站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引人注目。

  正和數位衙役一道巡視街巷的陳雄看見了,走上前詢問,

  「阿香,這位是?」

  陳雄家住袁香兒對門,是袁香兒幼年時期的玩伴。

  「這位是清一教的法師。」袁香兒給他們介紹,「陳哥,我要出一趟遠門,一年半載都說不準,師娘還請你有空照看一眼。」

  「你又要出遠門?你去年才回來的。」陳雄心裡有些難過,他從小就心儀阿香,拜託自己母親給雲娘暗示了多次,都只得到委婉的拒絕。

  如今看阿香學藝有成,這樣四處遊歷,看上去是對自己一點心思都沒有。他也只能默默把那一份酸澀咽下肚子裡去。

  辭別了陳雄,清源轉頭邊看邊問道,「那位是阿香的意中人嗎?」

  袁香兒:「您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我的道侶是誰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她把自己抱了一路的南河舉起來給他看,南河睡了一路,迷迷糊糊中聽見袁香兒公開承認自己是他的伴侶,心裡一陣高興,伸出舌頭就近在袁香兒的臉上舔了舔。

  清源的三觀頓時碎了一地,自從認識了袁香兒以來,他的各種固有觀念反復顛覆,已經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才好。

  「你能和妖魔這般親近,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吧?」他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器宇不凡的使徒,苦著一張臉,「若是要如此以身伺魔,我可做不到。」

  袁香兒哈哈大笑:「前輩,你這個樣子,我真該問一下你的年紀。」

  「老夫多年苦修,不過也才突破內視期抵達煉形期罷了,有了退病強身之勢,腆活一百五十個春秋,」

  烏圓不喜歡這個欺負過丹邏的人類,忍不住刺激他,「啊,已經這麼老了。都快有我一半的年紀了,難怪沒有人願意和你一起玩。」

  不小心洩露了自己比他還更老的事實。

  回到了家中,大家都既疲又餓,集體嚷嚷著要吃東西。

  雲娘知道他們治水辛苦,早早準備了十幾隻的烤乳豬,在院子裡支起燒烤架,喊大家一起燒烤取樂。

  一時之間,滿院奇香伴隨著胡青的琵琶聲,遠遠傳遞出去。

  清源坐在一院子成群的妖魔之中,和完全沒有戴枷鎖的妖魔們共進晚餐。

  這讓他很是不習慣,他繃緊了身體,隨時準備應對從哪裡撲過來咬上自己一口的妖魔。

  一隻小小的樹靈輕飄飄停在他的肩頭,

  「幫我拿兩塊烤肉好嗎?」那穿著裙子的小精靈還沒有一根手指高,

  「好……好,當然。」清源在烤豬上刷了幾遍蜂蜜,小心烤熟了,片了兩片香酥的肉片,托在小碟子裡遞給她。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我果然好喜歡人類。」小樹靈提著裙子轉了個圈,彎腰給他行了個禮,雙手捧著相比起自己的身高無比巨大的碟子,搖搖晃晃飛走了。

  從小時候起,教導清源的師父就反復告誡他妖魔的兇殘恐怖之處,給他灌輸了根深蒂固地人魔之間互為死敵,有著不可調和矛盾的觀念。

  清源摸了摸剛剛被妖魔停過的肩膀,活了一百多歲了,這還是第一次有魔物主動接近他。

  有點可愛。

  一隻巨大的飛蛾,張著詭異華麗的翅膀,從空中降落下來。她顯然是常客,不用招呼,很理所當然地直接混進了這個喝酒吃肉的群體中。

  那是冥蝶,積怨而生的魔物,理應憎恨所有活著的人類。清源從自己的記憶裡搜尋到這種魔物的記憶。

  若是比拼鬥法,他不敢說自己舉世無雙。但比起對天下各種魔物的認知熟悉,他一度以為沒有人能超過他。

  只見那隻巨大的冥蝶化為一位人類幼女的形態,赤著腳走了過來,挨著清源坐下,

  「我聽說你有延長人類壽命的丹藥。」女孩抬起臉和他說話。

  天吶,他竟然可以冥蝶坐在一起說話,而不是打得天翻地覆。

  「有確實是有。」清源十分緊張,扣了三四張符籙在手中備用,「只是數量稀少,十分珍貴,而且只能延壽十年。」

  「我想和你換一枚。」那位六七歲模樣的女孩說道。

  清源不理解一位能活數千年的妖魔,要延壽丹有什麼用。

  厭女盤膝坐著,白嫩嫩的小手托著腮,黑黝黝的眼眸看清源,「我的朋友是人類,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我想和她多待一點日子。」

  「但是……」

  「自然是不會白要你的,聽說你想要使徒?我認識一隻九頭蛇,他想到人間界玩耍個百來年,正好可以做你的使徒。」

  「九頭蛇?」清源一下來了精神,搓著手略微猶豫,「若是如此,當然可以。」

  「不過有一個條件,他只願意締結阿香用的那種契約。阿香的契約你知道的吧?」

  為了在這位小女孩面前不顯得過於無知,清源迅速點頭,「知道的,她說很快就會教給我。」

  跟著過來真是太明智了,九頭蛇那樣的魔物,想想就讓人興奮呢。

  等幫阿香找到了去南溟的辦法,學到她的獨門法訣,那時候是不是就能這樣有一院子的使徒了呢,清源突然被巨大的幸福砸到,覺得自己做夢都會笑醒。

  雲娘正在忙碌著串各種清洗好的蔬菜,想著等大家吃完烤肉,再吃點蔬菜解解膩。

  如今的院子裡總是這樣熱熱鬧鬧,真是好,讓她得以在各種忙碌中淡忘了心中的傷痛。

  袁香兒接過她手中的竹籤,「我來幫忙,師娘。」

  「你歇著吧,治水多辛苦啊,人都瘦了一圈,好好待著就行,師娘烤給你們吃。」雲娘笑盈盈地,將一串袁香兒最喜歡的蘑菇,串上了燒烤用的竹籤。

  「師娘。」袁香兒斟酌許久,終究開口,「我本來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你,但我想了半天,還是希望無論什麼事,都和師娘您一起分享。」

  「是什麼事呀,這麼神神秘秘?」

  「師娘,我打聽到師父的下落了。」

  雲娘的手一鬆,一隻小小的蘑菇滾落在了她的腳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3:47 PM

第一百十七章

  雲娘下意識伸手去撿那個蘑菇,撿起來又往竹籤上串,串了幾次卻沒能串進去。

  袁香兒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輕輕喊了一聲:「師娘。」

  雲娘這才抬頭看她,愣了許久,方說了半句話,已經掉下淚來。

  「阿搖他……還好嗎?」

  在袁香兒的心目中,雲娘是一個集溫柔,睿智,典雅於一身的女性,幾乎滿足了袁香兒對母親的所有幻想。她活得十分自然而接地氣,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滿溫柔和耐心。不管什麼時候見到師娘,她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袁香兒幾乎沒有見過雲娘真正生過氣,或者對什麼事驚慌失措過。

  因為有這樣一位溫柔的師娘在身邊,袁香兒總覺得自己還能是個孩子,有可以撒嬌的地方,有可以懶散隨意的家,她甚至能讓自己越活越小了去。

  可是當看見雲娘哭的時候,袁香兒幾乎在一瞬間恢復了成年人的持重沉穩。

  「師娘,別擔心,還有我呢。我一定能將師父找回來。」她扶著雲娘的手說。

  雲娘很快收斂了情緒,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抱歉香兒,讓你擔心了。」

  那青色的絹帕一角,精心繡著一條悠然自得的小魚。

  師娘的每一條手絹,每一件衣物上,都有繡著同一條魚。

  袁香兒蹲在她的身邊,將自己所知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雲娘,

  「師娘,你看啊,雖說南溟那個地方是遠了點,但也不是沒有人去過的。我這次準備去昆侖,去那裡找一找去南溟的方法。我打算明日就啟程。」

  雲娘感到不放心:「南溟那是什麼地方?聽也不曾聽過,那地方必定危險重重,香兒你……」

  「當年師父不說,大概是因為我還小,如今我長大了,有能力去找他。」袁香兒用力握著雲娘的手,給予她安心的力量,「這是我一直想要做,也必定會做的事,還請師娘能夠支持我。」

  那天晚上雲娘破例喝了很多酒,喝醉了的她拉著袁香兒不放,

  「香兒,這個世界上如何能有長生不死的人?根本是辦不到的事,對不對?但阿搖偏偏做到了。」

  「我在任何一個地方最多只能住二十年,就不得不搬走。只是這一次,我真的不想搬,我想在這裡等他,怕他回來了找不著我們。」

  「阿搖他臨走的時候,什麼都不肯說。我知道他必定是付出了什麼我不能接受的代價,所以才沒辦法告訴我,是不是?」

  「我不能讓你去,阿搖唯一交代我的事,就是要我照顧好你。我怎麼這麼糊塗,我不該同意的。我真的不該同意的。」

  袁香兒將她扶回臥房。「不用擔心,師娘。一切有我呢。」

  安頓好醉醺醺的師娘,袁香兒回到院子中。

  許多的夥伴都在昏黃的篝火中飲醉。虺螣現出了原形,大半條尾巴纏在屋簷上,韓佑之正墊著腳尖端著醒酒湯哄她喝。

  胡青面帶酒意,媚眼如絲,調素弦唱情歌。

  年紀小小的厭女面不改色的端著酒盞,而他身邊的清源卻已經喝醉了,對著一隻烤好的乳豬在說胡話,「阿黃,你看一看,人家的使徒都是怎麼做的?只有你每天對我那麼凶。如果你不咬我,我也可以考慮解開你的枷……枷鎖。」

  換回的只有鎖在樹樁下的獅子不耐煩的一聲怒吼。

  袁香兒端了一大盤烤肉擺在那位使徒的面前,替他解開嘴上的枷鎖。她是做好準備隨時啟動雙魚陣的,但那位看起來十分暴躁的妖魔卻沒有咬她。

  「要酒嗎?」袁香兒問。

  「來一點。」魔物回答。

  袁香兒開了一壇酒擺在他的面前。

  「你是怎麼成為他的使徒的?」袁香兒看著大口喝酒吃肉的使徒。

  「打不過。」埋頭吃東西的妖魔悶聲悶氣地回答。

  南河在院子裡等袁香兒,他化為本體,那身漸變的毛髮在月色下瑩瑩生輝。

  「要不要上來?我帶你去兜一圈。」南河說。

  「當然!」袁香兒站起身擦了擦手,一下撲進了那團超大型的毛絨絨中。

  銀色的天狼飛馳在夜色中,袁香兒趴在他的背上,伸手摟著他的脖頸,將自己的整張臉埋進柔軟的毛髮中。她閉上雙眼,感受風馳電掣地飛行。夜風刮過,冰冰涼涼的銀色毛髮拂過她的面龐。

  南河飛得很高,夜晚的大地看上去廣袤而深沉,河流像是銀色的緞帶,蜿蜒鋪就,偶爾有零星燈火,那是人類群居的城鎮。天空的星星彷彿離得很近,絢爛璀璨的天河彷彿懸停在頭頂的蒼穹之上,彷彿這樣飛奔著就能夠一直飛到星空中去。

  「阿香。」南河的聲音響起。

  「嗯?」

  「不用擔心,阿香,還有我在。」

  「好。不擔心,我有南河呢。」

  疲憊了許久的袁香兒在微微搖晃的脊背上陷入沉睡,南河時常說在她的身邊才覺得舒適而安心,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袁香兒聽著那健康而熟悉的心跳聲,被柔軟的毛髮包圍著,陷入了安心的睡夢中。

  在夢裡,有一個陽光璀璨的院子,梧桐樹下師父余搖背著手笑盈盈地看著她,師娘在一旁晾曬洗好的衣物,而她的懷抱中,抱著一隻漂亮的天狼。

  第二日啟程的時候,雲娘把他們一直送到了橋頭,分別的時候,她遞給袁香兒一柄黑色的小劍。

  「此劍名為雲遊,是阿搖臨走之時留給我之物,這些年我一直隨身帶著。」

  那劍鞘烏黑無光,並不起眼。但短刃出鞘之時,骨白色的利刃驟然帶出冰冷的劍氣,在空中冷凝出一道水痕。那一瞬間似乎連時間都為之一澀,在場所有的人都因那淩然殺氣而心中一緊。不少的妖魔面上都被刺激地現出了半獸化的模樣。

  袁香兒推辭:「師娘,既然是師父留給你護身的東西,你就好好收著吧。我這裡有雙魚陣盡夠了。」

  雲娘彎下腰,將那柄短劍仔細繫在袁香兒的腰上,「既然你師父給了我,那就是我的東西。如今,這是師娘我給你防身用的,你好好收著便是。」

  「早一些回來,阿香。」雲娘直起身,摸了摸袁香兒的頭髮,「便是找不到師父……也不打緊。還有師娘在家裡等著你呢。」

  辭別了雲娘和大家之後,一行人便向著昆侖山的方向進發。

  「清源道長,你就這樣和我們走了,不用和你的徒弟們交代一聲嗎?」袁香兒問。

  「沒事,他們其實比我能幹多了,自己會回去的。我這個師父其實除了修為上比他們高那麼一點,其它的不過掛個名罷了。」清源悠然自得地騎著獅子,對自己的徒弟十分放心。

  卻不知這一刻,他的徒弟們應酬完地方官員,救治了災後的鎮民,還站在兩河鎮的渡口苦苦等待。

  「師兄,師尊還沒回來,我們繼續等下去,還是該去找一找?」

  「再……等一等吧,師尊應該不會把我們忘了的。」虛極看著滾滾流動的江水,滿面的淒風苦雨。

  出了闕丘之後。沿途的情形就陡然不同了起來。

  因為發了水患,沿著河道的城鎮鄉里,大多都遭了災。

  頹垣處處,餓殍遍野。安逸繁華的世外桃園再也尋覓不得,泥濘冰冷的道路,瘦骨嶙峋的災民將人間的真實與殘酷剝落到眼前。

  失去家園的老弱幼童沿途乞討,商鋪大多關著門扇,米鋪和油鹽鋪子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稻米之類食物的價格飆漲。

  袁香兒等人雖然穿著便於行動的簡樸衣物,但俐落乾淨,個個氣質不凡。相比起街道輛車衣衫襤褸的難民,這一隊人就顯得有些鶴立雞群。時時引來路人的側目。

  「香兒?你……是不是香兒?」一個驚疑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袁香兒轉過身,看見了一個帶著面有風霜的婦人,那婦人後背背著一個男孩,手上牽著兩個女孩,又驚又喜地拉住了袁香兒的手臂,

  「香兒,你是香兒?我是大姐啊。」

  袁香兒離開家的時候,大姐袁春花不過十二歲。

  一晃十餘年過去了,二十出頭的大姐本應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是如今領著三個孩子的她早早被生活壓彎了脊背。她像是一朵還來不及盛開的花,不曾開放就已然枯萎。以至於猛然間,袁香兒根本沒有將這個一臉憔悴的女人同她的大姐聯繫到一起。

  透過那依稀有些熟悉的五官,袁香兒回想起在這個世界的童年時光,這才發覺那七年的歲月朦朧的像是一個遙遠的夢,已經在她的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4:01 PM

第一百十八章

  大姐把袁香兒帶回了自己的家。

  夯土砌成的院牆,茅草堆築的屋頂,內有小小的兩間茅屋,一個黃土鋪平的院子,院子裡養著兩隻瘦弱伶仃的母雞,除此之外,這個家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以至於南河等人甚至沒有進屋入座的空間,只在院子中駐立等待。

  袁春花偶遇多年不見的小妹,心情激動,且顧不得別的。領著袁香兒進屋,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眼眶早就紅了,

  「長了這樣多,胖了也白了,變漂亮了。阿姐剛剛在後頭看了你許久,都不敢上前相認。」

  她扯動嘴角想要給久別重逢的小妹勉強露出個笑來,眼淚卻忍不住劈裡啪啦往下掉,只得用袖子捂住了臉。

  「香兒你不知道,當年你被領走之後,我和招弟抱著連哭了好幾天,那段日子夜夜睡不好,總夢見你被人欺負,沒有飯吃,餓著肚子喊姐姐。」她說著說著越發哽咽了起來。

  她六七歲的大女兒,領著三四歲的妹妹,很懂事地端著茶水進屋,慌忙安慰母親,「娘親莫哭,娘親怎麼哭了?」

  袁春花匆忙抹了一把眼淚,「沒有,不曾哭。娘親是高興的。大妞二妞,這是你小姨,快叫人。」

  兩個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喊了人,把手中那一碗新泡的粗茶擺在桌面上。

  「別只端這個,去,去煮幾個荷包蛋,放點糖,給院子裡的那些客人一人端兩個。」袁春花對她的大女兒說。

  年幼的小姑娘明顯的躊躇了一下,雞蛋和糖對她們家來說可是金貴物,今日來的客人又這樣的多。

  「快去啊,愣著幹什麼,娘親十多年沒見到你小姨了。」袁春花推了她一下。

  不多時,白胖胖的荷包蛋泡在糖水中,被端到了桌上來。

  「快吃吧,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

  袁香兒喝了一口,白水煮的湯裡帶著一絲蛋香和甘甜,在記憶中似乎只在小弟弟出生時吃過一次。那時候大概也不是喜歡這種食物,而是因為沒得吃,整日都餓得慌,難得見著點葷腥,差點沒把舌頭吞了下去。

  兩個小姑娘怯怯地看著她,正忍不住地悄悄咽口水。

  七歲和四歲,髒兮兮的臉蛋,枯黃的頭髮,柴火一樣細廋的四肢,年幼的拉著姐姐的衣襟,像極了袁香兒和袁春花小時候。

  袁香兒就把碗裡的荷包蛋餵給她們吃,一人一口地餵進去,把兩個小姑娘餵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我八年前嫁到這個村子,離咱們娘家倒也不遠,偶爾還能回家看看爹娘。家裡如今蓋了兩間新屋子,去年給大郎娶了媳婦,弟妹現已有了身孕。小弟再過上兩年也該成家了。奶奶還在,只是起不了床,也不太認得人了,日日還喝著藥。」大姐絮絮叨叨說起娘家的情形。

  唯獨沒有提到家裡的另一位女孩。

  「我二姐呢?」

  「招弟她……」袁春花遲疑了一下,「爹娘把她嫁給鎮子上的一位員外做了小妾。」

  袁香兒的動作停滯了片刻,接著餵完了整碗糖水,拿帕子給兩個小姑娘擦嘴。

  「把我一個賣了,還不夠嗎?」她收回了碗,說得很平靜。

  「招弟自己也願意的。她說不想嫁到窮人家過苦日子。」袁春花歎息一聲,「能有什麼辦法呢,家裡兩個男孩,總要傳宗接代,只恨我沒什麼用,幫不怎麼上娘家。」

  她握住了袁香兒的手,「阿香,你得了空,也該回去看看。」

  袁香兒看著大姐的手,那手指粗大,佈滿了裂紋和老繭,是經過多少辛勞,才能將女性一雙柔軟的手變成這副模樣。

  大姐無疑是一位既勤勞又溫柔的女子,背著弟弟走在山路上,還不忘從年幼的袁香兒手中分走一份豬草的重量。

  她會一邊墊著腳站在椅子上做飯,一邊從鍋裡摳出一點好吃的,偷偷塞進弟弟妹妹的嘴中。

  永遠忙忙碌碌的長姐,幾乎就像不曾有過童年的人一樣,天生就成熟懂事,從小就任勞任怨。

  袁香兒無疑很喜歡這位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姐姐,但同時她也絕不會認同姐姐這種被時代固化了的生活觀。

  院門外傳來一點響動,一位獵戶打扮的男子推開院門進來。

  袁春花拉著袁香兒出來介紹,「香兒,這位是你姐夫。郎君,這是我娘家最小的妹妹。從前和你說過的那位。」

  那男子身材魁梧,肌膚黝黑,挑著一擔子的柴。進了院子看見坐了一院子的人,每個人手中都端著盛雞蛋的碗,臉色就不好看了起來。他黑著臉,也不打招呼,悶不吭聲地進去去了。

  袁春花十分窘迫,安撫了一下袁香兒,又匆匆跟進屋子裡去了。

  很快屋內傳來夫妻倆爭執的聲音。

  「小寶他娘,你這娘家人來得也未免太頻了些。去年小舅子成親,你把家裡那點積蓄全拿去了。前些日子岳母才來,你又把我留給你燉湯的山雞塞給了她。要知道你這還餵著小寶呢。」

  女子細碎而又委屈的解釋聲隱隱傳來。

  袁香兒取了兩個荷包裡,蹲下身把它們放進了兩位侄女的懷中,進屋去和大姐袁春花告辭。

  袁春花既狼狽又不捨,見著袁香兒態度堅決,只得含淚將他們送到門外,

  她依依不捨地拉著袁香兒的手不放,囑咐道:「阿香,你若是得空,常回去看看爹娘。」

  袁香兒開口,「爹娘當初既然將我賣了,三十兩銀子,生恩就算了結,我是不會再回去的。」

  袁春花大吃一驚:「我們生為子女,如何能這樣說話?爹娘畢竟是爹娘,斷沒有不認的道理。何況當初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為什麼不能這麼說,當年那份賣身契我明明白白看見過,那上面清楚地寫著,生死病亡,各由天命,四方生理,任憑師父代行,絕無糾纏,永不相認。爹娘既然把我當貨物一般賣了,自然就不再有我這個女兒。」

  「那……那只是按著慣例抄的賣身契呀。」大姐吶吶道,她實在想不通,當年溫柔懂事的小妹,怎麼會說出這樣悖逆人倫,不認父母的話來。

  袁香兒慢慢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告辭離開。

  「大姐,多多保重。香兒若是有空,再來看你。」

  ……

  袁香兒沉默地走在路上。

  清源看了這一齣故事十分意外,「你這個女娃娃的性格倒是十分矛盾,平日裡看起來明明那麼的心軟,為何對自己血脈雙親倒是這般無情。小香兒,別鬧彆扭,你爹娘畢竟生養你一場,既然離得這樣近,幾步路的事而已,還是拐過去看看吧?」

  在這個子不言父過的時代,即便是清源這樣的修行之人,也難免不能理解袁香兒的心態。

  烏圓不高興了:「憑什麼要阿香去認回他們,既然他們小時候就不要阿香了。阿香自然也可以不要他們。誰生的不是重要,費心將自己養大的人才是最應該孝順的人。像我的父親就不是我親爹,我一樣很愛他,只聽他的話。」

  胡青:「就是,阿香別聽臭道士的。啊,烏圓你爹不是你親爹麼?」

  烏圓說漏嘴了自己的身世,十分懊惱:「不是親爹怎樣?我爹比親爹好多了。」

  渡朔:「我們不管誰是生父生母。從蛋裡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帶著自己長大的就是父母。」

  這裡說著話,身後傳來呼喚聲。

  袁春花的丈夫氣喘吁吁地一路追了上來。

  「小姨子。」他彎著腰喘了幾口氣,黝黑的臉上泛起一層不好意思的紅色,「我是個粗人,不太曉得禮數,剛剛是我失禮了。」

  他把手上兩個鼓鼓的荷包遞給袁香兒:「這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拿。」

  荷包裡裝了一點碎銀子和兩塊金錠。這些東西對袁香兒來說算不得什麼,但眼前的男人跑得滿頭是汗,堅決地推拒,儘管這些錢財對那個窮困的家庭能起到很大的幫助。

  這讓心裡梗了半天的袁香兒稍微好過了一些。

  「姐夫,好好待我姐姐。錢你收著,是我給侄兒侄女們的。別讓姐姐都拿回娘家去。」

  「姐夫第一次見你,沒給你東西,反到拿你東西。這怎麼也說不過去。」

  男人還要推辭,但袁香兒已經告辭離開。

  明明是一位嬌小秀氣的女郎和幾位斯文俊美的郎君,但他們真正走起路來,袁春花的夫君卻發現這一次自己怎麼也追不上了。

  那一行人的身影,看著也不見什麼動作,但異常迅速地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到了這一刻,袁春花的丈夫才明白今日這一位突然出現在家裡的妻妹,或許並非是尋常之人。

  因為在這裡耽擱了不少時間,天色很快就暗下來,隊伍中大部分都是不愛拘束的妖魔,袁香兒一行人就避開了客棧,在郊外選了一個僻靜之處安頓過夜。

  夜幕低垂,狐火蟲鳴,大部分的同伴都已經陷入了夢鄉。

  袁香兒靠在南河毛絨絨的巨大身軀上,看著夜空中的星星。

  (小南,你會想念自己的父母嗎?)袁香兒開動契約,在腦海中說話。

  (嗯,時時想念。)

  (他們當初離開天狼山,沒有等你。你生他們的氣嗎?)

  (生氣的,儘管知道他們是不得不離開,我依舊很傷心難過,氣了很久。但我還是很想念他們。)

  袁香兒和他一起看著低垂在天際的天狼星,那顆星星在夜幕中分外耀眼醒目,彷彿也正從夜空中看著大地上的他們一般。

  (小的時候,求而不得,所以鬱結於心。如今我早從師父和師娘那裡,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所以,不再有遺憾了。)

  (阿香,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陪你去。)

  儘管袁香兒什麼都沒有說,南河還是猜到了她終究想去看一眼的心思。

  袁香兒騎在天狼的背上,很快乘著夜色悄悄回到了自己出身的袁家村。

  初夏的夜晚,村頭溪水潺潺流動,林間草地,樹影婆娑。

  偶爾有人類納涼說話的聲音,從院落中傳出。

  一切都過於的寂靜安寧。

  這不是袁香兒記憶中的家鄉。

  在袁香兒的記憶中,這種季節是小妖精們最活躍的日子,充足的雨水,滋潤的天氣,會讓發著光的小妖精在樹林中歡快飛舞,會讓赤著腳的小妖精們在草叢盡情穿梭奔跑。

  袁香兒順著熟悉的土路慢慢地走。

  沒有了。沒有那些螢火蟲一般的草木精靈在空中悠悠蕩蕩。沒有嘰嘰喳喳的小雞小黃鼠狼,也沒有動不動就紅了眼眶的小兔子。

  那些大大小小的妖魔,都已經被人類徹底消滅驅逐。

  一棟院子裡傳出小童嬉鬧的聲音,

  「天黑了,別瞎跑,仔細被妖精抓了去。」家裡的長輩這樣嚇唬他。

  「嘻嘻,奶奶你胡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妖精。」小孩並不害怕。

  在袁香兒還小的時候,雖然大部分孩子都看不見混跡在人間的妖魔,但他們的心底依舊是對這樣的名稱存在畏懼之心。

  畢竟那些古怪的,和類人不同的生靈,真實地就生活在他們的身邊。

  但不過十餘年時間,從未看見過妖精的孩子們,已經逐漸開始淡忘那些生靈,把他們當做父母長輩口中的傳說來聽。

  袁香兒開啟遮天環隱秘身形,來到了小時候生活過的家。

  院子擴大了,新添了兩棟磚瓦房,青磚白牆,灰黑的瓦片,門框上喜慶的對聯還不曾揭掉。

  父母和奶奶依舊住著破舊的夯土茅屋,這棟賣了幾個女兒新蓋的屋子裡住負責著袁家傳宗接待的兒子。

  隱蔽身形的袁香兒進入一間昏暗的臥房內,那間屋子的床榻上躺著臥病家中多年的祖母。

  老人年輕的時候,有力氣叉著腰站在大門外破口大駡上數個時辰,從村頭到村尾都聽得見。

  如今行將就木,只能呆滯地躺在病床上,甚至連家庭成員都不能準確分辨,時常將大孫子叫成自己兒子的名字。

  袁香兒看著她,這位從小就不喜歡女孩的奶奶,在她離開家的那一天,卻翻出了一包藏了許久的飴糖遞給了她。

  「奶奶,我來看你了。」袁香兒輕輕說道。

  老人睜開渾濁的眼睛,眯著眼睛看了半天,

  「阿香啊,是阿香回來了。」老人張開沒牙的嘴顫顫巍巍地說道。

  ……

  袁父端著湯藥進屋的時候,年邁的老母親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兒啊,阿香回來了。」

  「娘,您又糊塗了,香兒早不在咱們家了。」

  「她回來了,她剛剛還站在這裡兒呢。」

  袁父不以為意,母親神志不清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了,時常認錯人,記錯事,胡亂說話。

  他把滾燙的藥碗放在桌上,突然愣住了,桌面上靜靜放了一包整整齊齊的飴糖,和三塊十兩的銀錠子。

  袁父丟下藥碗就往門外追去。院子外是寂靜的黑夜,昏暗的土路上,一位少女靜靜站在那裡,俊秀的眉目既令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又感到十分的陌生。

  「阿香,你是香兒嗎?」袁父遲疑地問著。

  一陣晚風拂過,捲起細膩塵沙,袁父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夢中長大了的女兒的身影彷彿幻境一般,消失無蹤,再無尋覓處。

  他的心中是否有愧,無人能知,也無需知曉。

  天光大亮之後,眾人向著昆侖山的方向出發。

  袁香兒趴在化為狼形的南河背上,一路睡得香甜。

  「阿香今日怎麼還在睡?是昨夜沒睡好嗎?」烏圓不解地問道。

  南河:「小聲些,她昨夜沒怎麼休息。」

  清源笑盈盈地說:「昨夜和你一起去見她的父母了吧?我就知道這個孩子的心還是軟的,昨天和父母和解了吧?」

  「香兒不用和任何人和解。她不過是和自己和解了而已。」南河說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4 04:14 PM

第一百十九章

  一路向昆侖前行,雖然洪峰退去,但天空彷彿漏了一個口子似的,淅瀝瀝的雨一直下個不停。被洪水肆虐過的人間,滿目瘡痍,災民遍野。

  沿途道路哀嚎行乞者,賣兒賣女者屢見不鮮。

  往日繁華熱鬧的人間界彷彿只是一個脆弱的泡沫幻影,被輕輕一場洪水沖得個七零八落,再尋覓不到蹤跡。

  「只是下了幾天的大雨,那麼好玩的人類世界,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烏圓走在路上,踩了一腳淤泥,看著那些瘦骨嶙峋沿途乞討的人類兒童,十分地不習慣。

  一個小乞丐拉住了他的衣袖,咬著手指頭,可憐兮兮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祈求一點食物。

  烏圓想了想,把他裝小魚乾的袋子掏了出來,那是出門前雲娘特意給他做的,

  「好可憐,我分你一些吧。」

  這裡才剛剛打開袋子,周邊的孩子嘩啦一聲全圍了上來,大大小小什麼年紀都有,一個比一個衣衫襤褸,無數雙黑漆漆的手急切地伸到烏圓的面前爭搶。

  頓時有小孩被擠倒了,哭泣聲,哀求聲,叫駡聲,聲不絕耳。

  烏圓在一片混亂中被擠回原形,氣得喵喵亂叫。幸虧袁香兒及時提著他的後脖頸把他帶到了高處的屋脊之上。

  雲娘特意縫的袋子破了一個大洞,裡面的小魚乾都沒了。烏圓委屈地叼著那個癟了的袋子蹲在屋頂上掃尾巴。

  袁香兒把他撈到手上安撫,抬頭詢問清源,「我們還有什麼能做的事嗎?」

  她在人間行走的時間和經驗遠遠不如清源,二十年不到的人生也不曾遇到過這樣的大災大難,因而諮詢這位活了一百五十個年頭的長者。

  「其實我們能做的事十分有限。」清源坐在程黃的背上看著底下擁擠的人群,「在洪水來臨的時候,修士的力量或許能夠發揮一點作用。但洪水退卻之後才是最麻煩的時期,那些災後重建,安置災民的工作,大部分還是只能依靠朝廷和地方官員,畢竟人數實在太多了。」

  他們站的位置很高,俯瞰全鎮,可以看見河堤附近已經有無數的工人在泥濘中扛著沙袋木材,忙碌著加固被洪水浸泡多時的堤壩。

  城郭的另一側,碧瓦紅牆的三君神廟,煙火鼎盛,無數信徒在那裡進出,祈求風調雨順,平安渡過災年。

  「一百多年前,我也曾覺得能憑藉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萬民。」清源摸了摸下巴,「後來才發覺個人的力量是極為有限的。你看到路邊饑餓的人,可以給他們一點錢財;看見患了疾病的百姓,可以贈於他們符籙;遇見枉死的冤魂,能為他們念誦往生咒。但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大災大難面前,此行微不足道,只求無愧而已。」

  站立在一旁的渡朔開口說話:「阿香不必過於擔心,人類個體雖然十分脆弱,但卻是一個十分強韌的種族。我活了上千年,見到過無數次嚴峻的天災。無數強大的種族消亡在世間,反而只有人類以難以想像的凝聚力和韌性堅強地存活下來,最終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雨水如織,卻不曾淋濕他的長髮和衣袍,水霧之中可以看見他的腳下隱隱有靈力的波動一圈圈氤氳開來。

  遠處的河堤之上,冒著雨挑著沙袋的老河工突然停下腳步,對他身後一道抬著物料的搭檔說道,

  「磊子,是不是有些不對啊。」

  「啥?」

  「這坡腳好像不太一樣了,沒有鬆下去,反而眼見著被壓實了一遍,厚度也不對勁,比早上還厚了不少。」

  「哈哈,我看你是眼花了,這河堤被大雨沖刷了這些時日,不垮就算不錯了,哪有變厚的道理?大夥加緊把窟窿堵了,下壩去休息是正理。」

  渡朔的天賦能力是空間之力,這一路上但凡停下歇腳,他便會默默運用靈力加固沿岸那些被雨水沖刷得岌岌可危的河堤。此刻亦是如此。

  鶴族一向被修真門派視為吉祥之物。

  這樣一位修煉千年,矜貴高雅,還能主動幫助人類的神鶴,讓清源看了心生豔羨,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渡朔:「謝謝你的幫忙,你……好像挺瞭解人類?你應該是不討厭人類的吧?」

  袁香兒的使徒,不需要帶著枷鎖,甚至也不需要她下達命令,卻不會攻擊人類,甚至還願意主動幫助人類。

  清源想不明白,只能一路全力揣摩袁香兒和使徒的相處之道。

  渡朔看了他一眼,足下發力,飛身站上了另一處屋脊,遠遠地避開了。

  任何門派的修士都不在他的喜歡之列。

  為什麼對我就這樣冷漠?清源使勁摸了摸自己的臉。

  難道真的是因為我太老了嗎?

  南河從遠處回來,落到了袁香兒的身邊,他去鎮上採購了一趟食物。

  「買到乾糧了嗎?」袁香兒問。

  南河點點頭,把一袋子大家路上吃的乾糧打開給袁香兒看,「有人故意囤積糧食,比平時貴了二十倍。」

  在人間住了一年多,他對市場的物價比袁香兒還更為瞭解。

  「怎麼買個東西,弄得一身都是灰?和別人打架了?」袁香兒不解地彎腰拍了拍他的衣物。

  腳下的大街上傳來一陣喧鬧之聲,人群匆匆忙忙向著一個方向跑去。

  「李富貴家的糧倉被天降隕鐵砸塌了,裡面滿滿的稻米泄了出來,被大雨沖得到處都是呢。」

  「那個挨千刀的,趁著水禍囤積居奇,把米價抬高了那麼多,該,天要罰他!」

  「快去,快去!能搶到一點是一點,晚餐有著落了。」

  袁香兒驚訝地看著南河:「你幹的?」

  南河咳了一聲,回避開她的眼神,把手裡單獨的一袋碳烤蝦乾遞給烏圓,「給你,只找到這個。」

  「啊,這麼大的蝦乾,鮮甜,有嚼頭,好吃。」烏圓重新得到零食終於高興了,「謝謝南哥。我南哥最棒,南哥幹啥都是對的,就該砸了那些沒良心的奸商家,給我……額不,給那些窮苦百姓謀福利。」

  烏圓把新得的小零食一人一個分享一圈,連程黃都有,唯獨漏掉了清源。

  看著自己的使徒都有滋有味嚼著烘乾的大蝦,清源酸澀得幾乎起了執念。

  他真不知道自己差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就不能討得這些妖魔的親近?他自認為容貌俊美,法力高強。還為了保持年輕美貌耗費重資煉製了駐顏丹,這一路上對待袁香兒的使徒們也算極盡溫和,但卻沒有一隻妖魔和自己稍微親近過。

  眾人離開這個臨時駐足歇腳之處,繼續前行,沿途之中,但有休息停留之時,大家都盡力對當地災民匡助一二。南河的星辰之力,渡朔的空間之力,袁香兒的各種祛病符咒,都不曾吝嗇過。

  越是大災之年,人類對神靈的敬畏之心更盛,一路所見的大小廟宇都人煙驟急,香火不斷。

  昆侖山是三君祖師飛升之前的修行道場,越靠近昆侖的地界,供奉三君神像的廟宇越發的多了起來。

  這裡才剛剛瞧見一座神廟,沒飛行多遠,前方遠遠又見一座三君神廟駐立在湖心島。

  那成片的水泊之中,飛簷依青嶂,行宮枕碧流,端得是仙宮曼妙,氣派不凡。

  「這位神靈到底是做過什麼事,可以讓這麼多人膜拜?」烏圓問道。

  「聽說這位祖師飛升之前,遊歷人間,救苦救難。他悲憫人妖混雜,人類磨難疾苦無窮,因而施展大神通,分離浮裡倆界,驅除妖魔。以一己之力為人類創造了一個安逸舒適的世界呢。」

  胡青在人間生活的時間很長,對市井傳說十分瞭解,頭頭是道解釋給烏圓聽。

  「啊,原來兩界就是這位神仙分開的嗎?」連袁香兒都聽住了。

  「只是傳說罷了,事實上兩界是如何分開的,至今無人知曉。只是這位神君留在人間的神跡特別多,傳說中他有大智慧,無所不能,所以大家都推斷是他所為。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人間的妖魔大量減少,如今的百姓已經忘記了和妖魔共存的世界。祭拜三君神廟多半是祈求富貴平安,求子求姻緣罷了。」

  一行人說著話,在一農舍前停下腳步,想要借個火打尖。

  敲了半天門,一位農婦出來應門。她衣裙齊整乾淨,只是雙目浮腫,頭髮散亂,顯然是剛剛痛哭過了一場。

  聽見眾人說的話,倒也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將院落一處的廚房指他們看,隨她們使用,自己卻捂著臉回屋去了。

  「你們一路各種施法賑災,都辛苦了。全都別動手,坐著歇息,我來準備午食。咱們熱熱地吃一頓再繼續走。」胡青圍上圍裙,捲起袖子,把想要幫忙的渡朔南河都按了回去。提著烏圓的脖子將他趕到一邊,不讓他搗亂。

  袁香兒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臂,「那就辛苦姐姐啦,走了這麼久的路,風吹雨淋的,就想吃點熱乎乎的疙瘩湯。要是還烤一點脆餅就更好啦。」

  胡青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行啦,知道了,你也休息去吧。」

  這可是九尾狐啊,如今世上還能見到幾隻?這樣地溫柔體貼,懂音律,善琵琶,廚藝還如此的好。

  清源悄悄看了一眼自己雄赳赳的使徒,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自己也像袁香兒這樣挽著他胳膊能不能改善彼此的關係。

  這裡熱騰騰的疙瘩湯剛剛吃上,另一邊的屋子內突然傳來淒淒切切的女子哭泣聲。

  「因為嫉妒我們有好吃的疙瘩湯,就哭成這樣嗎?」烏圓護住了自己的碗,「我這次是不會分的。」

  只那哭聲淒切哀絕,令人聞之不忍。

  袁香兒等人走出廚房查看,在茅舍之內,卻看見了這戶農家的女兒懸了麻繩在房樑之上,自絕不成,被父兄救下,如今正伏在母親的懷中,放聲悲哭。

  農舍的主人姓余,年逾四十,一臉無奈地給袁香兒等人作揖,「家裡出了點事,讓客人看了笑話。」

  經過袁香兒的詢問,余父告知,他們家所在的余家村和周邊幾個村落,都是屬於湖心那座三君廟的土地。

  據說廟內的道長無妄真人是一位得道高人,享朝廷俸祿,得官家賜予的土地,已經在此地清修了上百個年頭,威望甚重。

  他時而露面展現些呼風喚雨的伎倆,周邊百姓對其畏懼折服,言聽計從,但有所言,莫敢違背。

  余老農唉聲歎氣:「此次水患,真人說乃是我等鄉民觸犯了水神,引來神靈震怒。是以必須每村獻一位少女酬神,方可解此次危禍。我們村偏偏抽中了我家女兒珍珠。如今其它村子的姑娘都已經送了過去,只我家百般不捨,拖延得一時半日,村裡不斷來人勒令我家今夜必須一條小舟將人送去,小女一時間想不開,方才出此下策。」

  那女兒抬起臉來,面色瑩潤,頗有幾分動人之態。雖是農家的女孩子,卻顯然平日裡也很得父母的疼愛。

  那位小娘子搶地哭道,「若只是酬神也便罷了,投湖一死而已,左右清清白白地去了。偏偏還說要……要去陰身,還要先將人送入觀內三日,這讓人如何忍得?」

  所謂的去陰身,指得是女子身軀陰氣過重,怕衝撞了神靈,先要送入觀廟中幾日由男性法師去陰身。

  這裡頭打得是什麼樣的齷蹉主意,明眼人無不知曉。但幾個村落數千村民,因為事情沒落到自家頭上,全都選擇了沉默。更有拿大義的帽子,逼著被選中的人家,快快將女兒獻祭之人。

  「不能將妹妹送去,與其讓妹妹受這樣的恥辱,不如和那些人拼了!」年輕氣盛的兄長緊握拳頭,睚眥欲裂,「我們連夜就逃,能走便走,走不了就拼了!」

  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能連累父母和哥哥,左右是我一條命,讓我痛痛快快走了便是。這輩子能得父親母親兄長疼愛這些年,也不枉來人世一趟了。」

  清源看她哭得這般慘烈,便是活了一百五十年的修養也繃不住,罵了一句粗話,「哪裡來的敗類,占著些許修為如此為非作惡。爾等不必哭泣,待道爺去會會他。」

  袁香兒攔住他,

  「人類的修士,能修行這麼長時間的,修為都不會太低。貿然打鬥起來,廟裡那些姑娘,一個不慎白白連累了她們性命。」袁香兒說,「我想個主意,還是我先假扮成珍珠姑娘,過去探探情形,把她們帶出來,你們再暗地跟著摸過去。」

  「不行!」

  「不妥。」

  「不可以。」

  「阿香,那可是老色鬼的巢穴!」

  「沒事的,我有雙魚陣護身嘛。比你們安全些。」袁香兒覺得可行。

  南河攥住她的手臂,「我去,我變化為女子的模樣替她去便是。」

  袁香兒本待不同意,聽到這後半句話,愣了一愣,轉了轉眼睛,笑容逐漸變態。

  胡三郎在家的時候就很喜歡一會變男人一會變女態,袁香兒看得十分有趣。

  只是南河的女裝是什麼樣子?

  「那你先變……變一個給我看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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