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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寄秋 - 胭脂夫人【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訂親改命實在太迷信,卻由不得柳笑風不信,
誰讓當年快斷氣、被說絕對活不過十五歲的他,
和那個據說續命再生的胭脂坊千金于香檀一訂親就起死回生,
現在他都十九了還能活蹦亂跳,她就是他的福星!
而她不只找出他從小虛弱的真相,又找來神醫替他治病,
更有十足的戰鬥力,他那「面善心慈」繼母被她整得老了十歲,
且她還有滿腦子神奇配方,光靠胭脂水粉就賺了幾萬兩,
害他這個長公主之孫、柳城少城主,難以在佳人面前砸錢展現豪氣,
雖然中間波折不斷,幸好他仍順利將她娶進門,然後就是努力活到九十九,
畢竟于香檀這傢伙曾經的一生志願,可是當個逍遙自在的俏寡婦……

【出版日期】    2019/9/1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740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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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8 08:06 PM 編輯

【序言】   攜手鬥嘴到白頭

  小編身邊幾個長年單身的友人們最近興起了想找個伴侶的衝動,聊天過程中玩笑的表示或許該去挑戰看看所謂的聯誼活動,不過通常都是嘴上說說,最積極的行動大概就是組團一起去拜月老。

  不過若缺乏認識人的新環境,即便有神佛保佑也沒用。總之在因緣際會之下,幾個朋友決定自我挑戰,踏出了聯誼的第一步,而聯誼回來後自然有不少心得與姊妹們分享。

  因為那是場比較特殊、有主題性的聯誼,所以在場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多少有共通的話題,畢竟一開始就是以興趣為主題招募的。

  據朋友說,或許有這樣的背景在,大家聊天時還滿熱絡的,幾乎不太有冷場的時候,她也因此認識了一些頗聊得來的對象,很有發展的可能。

  而我們幾個朋友都覺得,即便與伴侶各自擁有自己的生活,可以和伴侶享受相處時不說話的安靜,但這和無話可說還是不同的,若能彼此分享各自的生活,分享各自的想法,兩人的關係或許會因為這樣的交流而增加溫度。

  《胭脂夫人》中的男女主角柳笑風和于香檀就是如此,不過他們的交流方式很是激烈,是一對喜歡互相鬥嘴的冤家,每次見面不唇槍舌戰一番不罷休,一個死纏爛打的追問對方怎麼還不娶,她急著當寡婦,一個冷冷回嘴表示他還沒活夠,她想當寡婦不如退婚。

  偏偏兩人的親事被死死綁在一起,無法輕易解除,怎麼說柳笑風都是長公主之孫,與有「續命再生」經驗的于香檀訂親,可是他祖母千方百計、為他這打出生就體弱的病秧子向佛寺中的得道高僧詢問來的保命方式。

  當時躺在病榻上的他也的確在交換訂親信物後就從鬼門關前逃過一劫,然而年紀小小就被定下親事的于香檀非常不滿,她從現代穿越到古代已經很無奈了,沒想到自己的婚事還因為這樣怪力亂神的原因被綁定,這讓她怎麼利用自己那些調香粉製胭脂的現代知識賺大錢,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於是兩人沒事就見面鬥鬥嘴,誰知感情也在其中慢慢增長,而在柳笑風的身體狀況起變化的同時,他們的相處模式也有了變化,甚至連心思都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成于香檀開始想退親,柳笑風纏著人不放……

  想知道兩人之間如何針鋒相對、你來我往的鬥嘴,又如何改換心思你追我跑,以及聯手將極品親戚們整得叫苦連天?千萬別錯過寄秋老師的《胭脂夫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8 08:31 PM 編輯

【第一章】 自焚重生到古代

        新月,無風。

        在隱隱約約的陰影中,三、五野狗徘徊在偌大的別墅外頭,嗅著高牆外主人家特意放的狗糧,準備飽食一餐。

        這是幢私人住宅,裡頭就住著一戶人家,四周並無鄰居,整片山都屬於私人土地。

        依著山勢蓋的五百多坪的房舍有三層樓高,還有座高塔式的閣樓,中式混搭日式的庭園將近十畝左右,一座池塘種滿蓮花,裡面游魚無數。

        看得出這家人非常有錢,有錢到種上一大片葡萄園當觀賞園子,自種自摘自釀,每年的葡萄酒從不外賣,一桶一桶放置在深三十公尺的地下酒窖之中,慢慢發酵。

        叫人意外的是,這幢別墅的主人如今只剩下一人,主人的聲樂家母親及知名鋼琴師父親在全球巡迴演奏時前往德國的途中,飛機空中故障迫降外海,因前艙先碰觸海面解體,坐在頭等艙的他們掉落海中,目前尚未尋獲,被列為失蹤人口。

        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只怕有去無回,早就全無生機了,可是他們的女兒卻不放棄,耗費巨資也要繼續尋找雙親,她不願意相信寵她、愛她的父母已不在人世。

        誰願狐獨一人呢?她最怕寂寞了。

*             *             *

        一晃眼,半年過去了。

        航空公司的死亡賠償金已匯入她的帳戶,兩條人命和高額保險金一共三億多元,兩夫妻本身也有好幾個保險,加上巡迴演出保的意外險,金額不在少數。

        不過當女兒的哪肯用父母用命換來的錢?

        她分文未取,全用在尋人上面,即使希望渺茫,她也要搏萬分之一的機會,因為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錢。

        周遭的親友都勸她別傻了,人是不可能生還的,要她為未來的生活多做打算,留一點錢在身邊,不要往水裡拋。

        只是她夠富有了,也有一技之長,因此根本不把錢當一回事,只要能救回她的爸媽,千金散去亦甘之如飴。

        「妳別再犯傻了成不成?都過去半年了,伯父、伯母的屍體早被海中的魚啃食殆盡了,妳想找回他們根本是天方夜譚,別再自欺欺人、作白日夢了。」人去財還在,這才是最重要的。

        長相帥氣的男子有張媲美男明星的俊臉,顏值破表、五官立體、偏向韓風,身形高大、肩寬背挺,約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是標準的模特兒身材,給人一切操之在我,自信滿滿的感覺。

        這樣的他十分受女性的歡迎,也有幾段非常輝煌的情史,是愛情常勝軍,在空難發生前他剛好訂婚,情定眼前容貌清麗的女子,兩人曾是學長學妹,又是世交,相識超過三十年。

        「你不用勸我了,你是何居心我會不清楚,需要這般矯揉造作?」女子的聲音很輕很淡,但發音不太自然,有些咬字聽來少了一份流暢,似乎喉嚨長了一層薄繭。

        男子的眼神閃爍,平日看來意氣風發的神色多了一絲心虛。「妳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別因為妳父母的死而疑神疑鬼,我們都認識幾年了,我的人品妳還信不過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騙得過我的爸媽卻騙不過我,他們有一顆藝術家的心,太過天真爛漫,凡事想得都是美好的,看不見人性的醜陋。」太單純,太容易相信人,以為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沒有私心。

        但人是會變的,這不是露出真面目了?

        她爸媽出事不到七天,他便上門問她理賠金有多少,慫恿她投資,成立聯合帳戶,口蜜腹劍的承諾她的將來由他負責,還一再保證她的錢交到他手中必能翻倍,讓她有一輩子用不完的財富。

        可惜她不缺錢,對他的提議嗤之以鼻,她名下的資產夠她揮霍了,錢對她而言只是個數字而已。

        打小她就沒喜歡他過,覺得他心眼太多,太愛鑽營,太看重身外物,有一點虛榮和自以為高人一等,富二代的他常說自己錢多得花不了,沒事買車、買遊艇,名牌衣物一大堆,一年砸下上千萬就為了一張高級俱樂部的VIP卡。

        兩人會訂婚也是出於無奈,她都三十二歲了,她爸媽擔心他們老了沒能力照顧女兒,便在眾多女婿人選中挑一個看起來順眼的,想先定下來再做打算,了了一樁心事。

        兩人都是看臉的,認為長得好看人便不差,兩家的交情又不錯,女兒嫁了人至少不會受到欺負,有他們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在世人眼中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緣。

        她也抱著敷衍的態度打算先拖延一陣子,應付應付父母的愛女心切,訂婚不代表結婚,還有轉圜餘地,她若不願又有誰勉強得了?

        為了解除婚約,她聘私家偵探做了婚前調查,打算等爸媽逼婚時再拿出來,她想人無完人,總會找出紕漏,以她爸媽對女兒的在意是不會接受品德有缺憾的女婿。

        誰知結果令人驚嘆。

        「淡雲,伯父伯母的死對妳的打擊太重了,我知道妳很愛他們,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妳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都產生偏差了,我建議妳到身心科掛號,好好看一下醫生,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權威……」

        「不必,我很正常,你不用費盡心思把我送進療養院,我所有的財產早交付信託,你一塊錢也拿不到。」他想用她的名義花她的錢,休想,她早給自己留了後路。

        什麼!她居然……男子目光閃了一下,微露忿意。「妳把我想得太齷齪了,我要妳的錢幹什麼,我自個就有花不完的鈔票,還打算花五億元為妳買下一座歐洲古堡,做為我們結婚的聖堂……」

        「你有五億嗎?」她問。

        他一滯,神色立即保持平靜,不露半絲異樣。「區區一點小錢而已,我家公司的資本額有上百億。」

        「我指的是你個人。」他的私人財產。

        他父親有過三段婚姻,共有三子二女,除了他之外皆在自家公司擔任要職,他母親是第三任妻子,手握不少公司的股權,捨不得兒子太辛苦,另外開了間公司由他掛名董事長。

        只是他心氣很高,才能平平,要不是有母親不斷地挹注資金,他名下的公司早就關門倒閉,哪輪得到他拿來當幌子唬人。

        「我沒錢?」他大聲的掩飾面上的侷促,做勢發怒,先聲奪人。「妳看不見我的豪宅名車嗎?」

        「那是你媽給的,不是自個賺的。」事實上他負債累累,全靠母親資助才有風光的生活品質。

        「那又如何,我媽的錢就是我的錢,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以後的一切不都全是要留給我的。」他大言不慚,說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以為恥,彷彿當個媽寶是他的榮幸。

        「你的價值觀我不能苟同,請你離開。」她做出送客的姿態,半點情面也不給。

        「妳要趕我走?」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自大的他還以為她會留他,進一步促進感情的交流。畢竟她是孤女了,更需要未婚夫的撫慰。

        「難道我表達的還不夠明確?」她面冷如霜,一副盼著他快走的模樣。少來煩她,她很不耐煩。

        「淡雲,別忘了我是妳的未婚夫……」

        不等他說完,女子冷淡地回答,「婚約隨時可以解除。」

        「妳想退婚?」他面色一獰。

        「有何不可,這個婚是為我父母訂的,他們不能出席為我主持婚禮,那麼便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喬淡雲,妳太過分了,把我放在哪裡,我一片真心真意的待妳,妳卻毫不在意的將我的真心丟在地上踩嗎?」他不可能放過她,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不把握住才是傻子。

        「你覺得自己適合哪裡就待在哪裡,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也不必衝著我發脾氣,我眼睛沒瞎,看得出你在作戲。」太假了,假得令人同情他的演技。

        「妳……」

        「你和她說了沒?東西拿到了嗎?拖拖拉拉幹什麼,我都等得腳麻了,你不會想在這裡過夜吧!」

        一名穿著低胸及膝禮服的豔麗女子大剌剌地走了進來,看得出剛從某個歡樂派對出來,身上有很濃的酒氣,眼神略帶渙散,神情有一些充滿暴力的癲狂,看起來不大正常,似是吸食過大麻。

        「陸小喵。」看到她,喬淡雲一點也不意外。

        一聽到「陸小喵」這個綽號,陸靜月像隻貓似的炸毛,張牙舞爪。「不許叫我陸小喵,妳這聾子憑什麼高我一等,要不是妳出身好,有對疼妳的父母,對妳百般呵寵,妳今日的成就便是我的!」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若站在同樣的出發點,她絕對不會輸人。

        「我是聾子沒錯,但我能聞出上萬種香氣,製出別人所製不出的香水,妳做得到嗎?」她有驕傲的本錢。

        喬淡雲一出生便聽不見也沒法說話,她快到一歲時才被發現聽力異常,也為他們美好的家庭帶來變數。

        當時她的母親得知這消息的時候,哭得兩眼都腫了,十分自責在懷孕期間服用了成藥,造成女兒的不幸。

        她父親的心情也相當沉重,不斷安慰妻子不是她的錯,是老天爺要他們停下來,想一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事情發生了就必須去面對,兩夫妻的心態很健全,冷靜了幾天後決定一生只要一個孩子,不再生第二個。

        喬母停下規劃好的聲樂生涯,全心全意照顧女兒,當個全職的家庭主婦。

        喬父則繼續他的巡迴演出,只不過由全年性改成半年性,留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妻女。

        喬淡雲沒上過一日學,打三歲起就有專門的老師上門教她識字、手語、練習喉嚨發出聲音,並看懂唇語。

        她花了十五年時間才表現得和常人沒兩樣,若不刻意挑明,沒幾人發現她天生耳聾。

        聽不見是她這輩子的遺憾,她的世界是安靜的,沒有吵雜聲,儘管她能與人對答如流。

        不過上帝在她面前關起一扇門,必定為她開啟一扇窗,在她十九歲那年,她發現自己有聞香的天分,不管任何氣味到了她鼻前都無從隱藏,再微弱的味道都聞得出來。

        在父母的鼓勵下她成了史上最年輕的聞香師,因聞香的能力在國際間逐漸打出名號,成為各大化妝品公司和釀酒廠競相聘用的新銳大師。

        而後她的父母在自家為她弄了個實驗室,讓她試著去調配香水,幾年下來,她竟也成了香水界的翹楚,她不再為人聞香,專心研發與眾不同的香水,並精心調製個人化香水,僅此一味,絕無重複。

        因此聲名大噪的她大受追捧,在香水這一行無人能出其右,不管各大廠商出重金禮聘皆不動搖,堅持自己的做法。

        她每年最多推出一千瓶自製香水,由大家競標,所得的一半捐贈世界展望會、重症醫療中心做慈善。

        然而她的這些成就自然也遭人嫉妒和覬覦,尤其在她父母雙亡後。

        神情變得難看的陸靜月往前一站,伸手挽住男子臂彎,有點示威意味。「妳會調製香水又怎樣,可妳留不住男人的心,我勾勾手指頭他就來到我身邊,一腳將妳踢開。」

        她故意說得很快,讓喬淡雲看不清楚她的唇形,但喬淡雲太了解她了,用猜也能猜出八、九分。

        因為陸靜月曾經是她的小助理,剛從鄉下北上謀職的小女生,那時候的她很清純,非常靦腆,見人話不多,十分勤奮,對香水的調配有著超乎尋常的狂熱,這才讓喬淡雲給她一試的機會。

        可是一進入五光十色的世界,陸靜月便迷失了本性,自以為學了幾年聞香便能成為製香大師,自立門戶要與昔日恩人分庭抗禮打對臺,一心想把喬淡雲給壓下去。

        可惜實力說話了,少了喬淡雲的指點和護佑,陸靜月根本闖不出自己的名聲,她聞香不成,屢屢出錯,製出的香水又太尋常,一遇熱便走味,不能持久,還對呼吸道產生若干影響,上不了檯面。

        但是她不反省自身的能力不足,反而怪罪喬淡雲沒有用心教她,對她藏私,她惱羞成怒,覺得自己被耽擱,為了報復和享受富貴生活的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她不惜出賣自己,以年輕肉體勾引表裡不一的男子,與他合謀取得更大的利益。

        「靜月……」別把話說絕了,我們還要她的全部家產。

        男子使眼色要陸靜月少說兩句。

        「那個渣渣我早就不想要了,妳勾去我也少了隨手丟棄的麻煩,一個垃圾配一個回收物相得益彰,你們挺配的。」他們傷不了她,她已百鍊成鋼,沒什麼比喪親更痛。

        失去父母的喬淡雲已痛到麻木了,再看到眼前張狂的這一對,她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這一生依附父母而生,沒了他們她也等於失去一半的生命。

        「妳說誰是回收物,我看妳嫉妒到得失心瘋了!把配方拿出來,我可以讓妳少受點苦。」露出真性情的陸靜月面容凶狠,昔日乖巧的模樣已然不見,換上對金錢的追求。

        「什麼配方?」她心中一訝。

        「還跟我裝傻,你們為沈醉心調配的『醉心』,她用五百萬美金買妳六年的專屬權。」如果把它賣給化妝品公司,絕對獲利更豐,她已經和人商量好,用一千萬美金出售。

        喬淡雲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回事。「我不會給妳的,妳死了這條心吧。」

        沈醉心是她的朋友,更是亞洲知名的影歌雙棲紅星,每年收入上億,買得起她所製的香水。

        「那可由不得妳,妳當我們是來敘舊的嗎?得不到配方我是不會離開的。」她為成名已走火入魔了,不擇手段也要出人頭地。

        「靜月,妳想幹什麼,快把刀收起來!」看到她取出包包內的折疊刀,男子嚇得臉色發白。

        他只是求財,還沒想到要害人命,雖說與喬淡雲不算青梅竹馬,但也是打小認識,他沒狠心到想讓人死。

        陸靜月冷笑著拉開刀身。「都扯破臉了還遮遮掩掩什麼,不如各取所需,反正四下無人,我們還怕她高聲呼救嗎?」

        因為喬淡雲喜靜,因此入夜後她居住的地方向來不留人,裝了一百多支的監視器直接和保全公司連線,一有動靜保全人員會立刻趕至,前後不到十分鐘,有著人性化的安全措施,尋常人等難以入內。

        可她的未婚夫卻是例外,他是少數允許入內的「自己人」,所以從他出現在門口到進入,監視器雖有錄像但不會觸發保全裝置,他在不設限名單中。

        當初保全公司收到喬淡雲父母的知會,允許她未婚夫自由進出,所以今日他帶了人來也只有例行監看,不會把他們當成歹徒,除非喬淡雲啟動緊急救援裝置。

        「靜月,我們以不傷人為原則,之前我們說好的。」他也怕惹上官司,有監視器為證,他根本逃不掉。

        「那要看她肯不肯合作了,老端著架子一副高傲樣,我看著生氣。」陸靜月豁出去了,她才不管有沒有人會受傷,機會只有一次,她不把握住便是傻子。

        「陸小喵,我的心血我寧可毀了它,妳想得到比登天還難。」

        她隨手將一只器皿丟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在夜裡更清亮,彷彿在嘲笑陸靜月的白費心思,難以得逞。

        他們此時處於調配香水的實驗室中,到處都是瓶瓶罐罐,有半成品的香水和一些配香的甚底原料,以及昂貴的蒸餾儀器,透明的玻璃櫃中放置著各式各樣已出售的香水樣品。

        酒精燈裡燃著火,蒸餾著雪松香氣,旁邊是十來瓶準備調合的精油,五彩繽紛的顏色很是迷人。

        「喬淡雲,住手,不許再破壞了,我要的只是配方,妳乖乖交出來不就得了。」她摔的全是錢呢!那些都價值不菲,很多都是陸靜月親自下單購買的,所以知之甚詳其價格。

        「辦不到。」她說著又鬆手,一只裝有香水的長頸透粉紅色澤的玻璃瓶,筆直落地。

        「妳……妳不要再扔了,要不然我真要出手了……」看她毫不在乎的毀損那些東西,陸靜月心裡在滴血,她要的是名和利,不是看鈔票從她眼前飛走。

        「淡雲,我們絕對不會傷害妳,我知道妳為伯父、伯母的死傷心欲絕,但還不到自暴自棄的地步,有話我們好好講,我介紹的投資獲利極豐,絕對能讓妳大賺一票……」她把錢花在尋人上太不值得了,還不如讓他拿來周轉。

        「投資?你當我不知道,你的油田開發案早就失敗了,反而揹上將近三十億的債務,你不過想拿我的錢去填補虧空,好繼續過你揮金如土的富少生活。」他不僅沒錢了,還被銀行鎖定名下拍賣物,舉凡豪宅、跑車、名畫、珠寶都不是他的,早被銀行收了去。

        「妳……妳調查我?」他大驚。

        「我也要保護自己,畢竟我父母不在身邊,我不能引狼入室。」她沒料到他膽大包天,敢盜賣他母親手中的股票,導致經營幾十年的企業幾乎轉手讓人。

        「喬淡雲,妳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要不是妳爸媽求我,我會答應和妳訂婚嗎?妳長得好看是好看卻帶不出去,妳知不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取笑我?」若非喬家的財力驚人,喬父、喬母的人脈可為他所用,他才不會同意和她訂婚。

        聯姻、聯姻,聯的是兩家的利益,感情倒在其次,他們都曉得婚姻是怎麼回事,誰會在乎。

        見他越說越難聽,把她毀謗得一文不值,喪親之痛再度湧上心頭,因聽不見而被嫌棄的喬淡雲從喉嚨深處狂吼一聲,雙手一掃將桌上的酒精燈和一大半精油全掃落在地。

        驀地,一片火光燃起……

        燃燒了一夜後,焦黑的別墅中抬出三具燒焦的屍體,而做過生前遺囑的喬淡雲將死後遺產悉數捐給慈善機構,遺愛人間。

*             *             *

        「……啊!火,好大的火……快跑……要燒到了……痛、好痛,燒焦的氣味……原來死亡是這麼痛……爸、媽……我來找你們了……」

        垂落的胭脂紅繡海棠花的床幔內,一名眉似細柳、唇紅齒白的清靈女子正滿頭大汗,夢魘的低聲輕吟,沒人聽得清楚她在呢喃什麼,只知她很痛苦,兩道清淚由頰畔滑落,滴濕枕頭。

        「小姐、小姐,妳醒醒,夢是假的,妳快睜開眼,別自個嚇自個……」小姐這毛病老是好不了,每隔一段時日便發作,現在更是嚇得臉都白了,叫人看了都心疼。

        「暮夏?」

        緩緩睜開眼,喬淡雲……不,于香檀看看頭頂古色古香的床帳,她長吁了一口氣,試圖將夢中的情景忘掉。

        已經七年了。

        她來到這個世界足足七個年頭,時間快得宛如昨日。

        原主被囂張至極的庶姊推入水中,庶姊壓著她的頭不讓她爬上岸,直到她停止掙扎,庶姊才驚慌失措的跑開。

        那時,原主真的死了,漂浮在水面上,接著初來乍到的她穿越到這個年僅八歲的小姑娘身上,大大喘了口氣又活過來,她用前一世學過的游泳游回岸上,然後被路過的廚娘發現才安心的暈了過去。

        再清醒已是三天後,聽說她高燒不退也餵不進藥,大夫搖頭要人準備後事,後來請了清涼寺的和尚唸經,她的情形才逐漸好轉,燒也退了,能進食了,又養了大半個月,身子骨才徹底好起來。

        在這段時日內,她慢慢接收到原主的記憶,這才知曉原主的娘在入門三年內未有子嗣,她的爹以香火為重納了表妹為妾,從此寵妾滅妻,對元配動輒打罵,讓小妾踩在元配頭上。

        小妾進門一年有孕,渣爹這才回到元配屋裡,但是仍對她不假辭色,只對妾室呵寵有加。

        誰也沒料到,不久後元配亦有了身孕,妻妾在同年生下庶長女和嫡次女,兩人生辰相差六個月。

        雖然都是女兒,可是看得出渣爹較疼愛小妾生的庶長女,對嫡女不聞不問,三番兩次冷落正妻。

        誰知道兩年後反而是妻子先生下兒子,小妾不知因何緣故未再受孕,又隔了三年才有了庶子。

        各自有一子一女,原本該相安無事,可是恃寵而驕的小妾處處仗著渣爹的寵愛壓元配一頭,常常無事找事的鬧出不少是非,把府裡搞得烏煙瘴氣,連嫡子嫡女都欺壓。

        剛穿過來的于香檀原本不想插手後院的一畝三分地,由著妻妾惡鬥,她打算置身事外做壁上觀。

        可是她娘實在太包子了,任打任罵也不還手,幾乎將中饋拱手讓人,當她吃到無油無味的冷菜冷飯,她覺得該反擊了,誰讓一向好吃好穿供著的她受不得這種委屈。

        「是奴婢,小姐要起了嗎?」暮夏微微拉開床幔,頭探進幔裡輕聲一問。

        「起吧,睡得有點頭疼。」她習慣睡個午覺,秋天氣候涼爽,很適合補個眠,如此才養身。

        「小姐,要找個大夫來瞧瞧嗎?」她將巾子浸入水中,浸透了才取出擰乾,為小姐淨面、拭汗、擦擦雙手。

        她想了一下,搖頭。「不用了,我醒醒神就好了。」

        穿越後突然能聽見聲音,她嚇了好大一跳,花了好幾個月時間適應她不是聾子這件事,她試著用耳朵去聆聽,清清楚楚的接受外界的各種異聲,她又慌又亂,又有一點欣喜若狂。

        原來這就是聲音。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發現能聽得到真好,不用看別人的唇形讀唇語,她閉著眼睛也能聲聲入耳。

        「小姐,清秋剛去熬煮冰糖銀耳蓮子湯,一會兒妳喝一些潤潤喉,秋高氣肅,容易犯咳。」邊城的秋天來得早,風沙又大,一入夜露冷風寒,早到的北風呼呼直吹,忒擾人。

        「嗯。」摀嘴打了哈欠,她看了看窗外,黃葉落下。

        于香檀討厭人群,穿越到古代也像繭居族似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超過十根手指頭,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典範,誰來找她玩兒都不行,安如泰山。

        可這樣清冷的性子居然有朋友,正是家中開武館的梅雙櫻和家中開醫館的林芷娘,而且交情不錯,她們一點也不介意她憊懶的脾性,秉持「山不就我,我來就山」的態度,給于香檀帶來不少樂趣,姊妹淘挺有話聊,常常一聊便是一晌午。

        不過她院子裡服侍的下人不多,因為她怕吵,除了兩個貼身丫頭暮夏、清秋外,也就幾個粗使的小丫頭打理庭院、洗衣、倒夜香,連個管事嬤嬤也不置,她這個「清凌院」內的下人還不到庶姊于香婕的一半。

        但她甘之如飴,人夠用就好,不用講究那個排場,反正整個于府都掌控在她手中,誰想有好日子過就得看她臉色。

         「小姐,那邊又鬧起來了。」暮夏小聲地說著。

        于香檀的手微頓了一下,又往臉上拍絲瓜水保濕。「鬧什麼?」

        「老生常談了,還不是嫁妝問題。」

        聞言,她嘴角微揚。「讓她們去鬧吧!反正我爹手裡沒銀子,她們越鬧情分越薄。」

        「玉真院的大小姐居然異想天開,要拿夫人的嫁妝補貼,還說她也是夫人的女兒,拿個三萬、五萬當壓箱銀也是理所當然。」

        想得真美,大小姐平日對夫人連母親也不喊一聲,還想讓夫人讓位給她姨娘,這般的白眼狼誰願意理會。

        「三萬、五萬?她們的胃口真大,只可惜也只能窮嚷嚷了,就算我娘肯給,我爹也不會點頭,他缺銀子。」男人沒錢還渣得起來嗎?從根本斷絕後省了不少事。

        「夫人也沒有三萬兩。」夫人手頭上有一萬兩銀子就頂天了,夫人的娘家也養了一群吸血水蛭。

        「我知道。」因為鋪子裡的收入全由她收著,她不說沒人知道賺了多少,只知日進斗金。

        「小姐,妳要看看帳冊嗎?掌櫃的剛送來不久。」每三個月查一次帳,半年結一次紅利。

        「拿過來我瞧瞧。」正好沒事做,核個帳也好,老是低頭繡花,肩頸都酸痛僵硬了。

        「是。」

        一疊帳冊往桌上一放,秋水般的眸子明澈乾淨,彷彿能臨水照人的湖面,剪剪長睫如舞動的蝶翼,一掀一掀地。

        看著翻開的帳冊,于香檀會心一笑,上面用的是寥寥幾人看得懂的阿拉伯數字,依她所教的記帳方式排列,進貨、出貨價格一目瞭然,她用心算一算馬上算出總帳。

        記得她剛穿來的那一年,玉真姨娘鬧得實在不像話,把一向忍功卓越的她鬧得都想搧人一巴掌。

        於是她想了個又快又狠、釜底抽薪的方法,讓玉真姨娘想鬧也鬧不起來,沒能從中得利。

        身體八歲的于香檀實則有三十二歲的智慧,她寫下二十道大菜的菜譜丟到父親的對手手裡,在短短的三個月內,父親的酒樓因為敵對方的客源滾滾關門大吉,賤價出售。

        沒多久,父親經營的鋪子也陸續出了問題,不得不一一脫手,以低於市價的價錢賣出。

        不到一年光景,渣爹賺錢的鋪子全賣了,而包子娘的嫁妝鋪子「天仙胭脂坊」卻日漸紅火,東西一日比一日還要熱銷,進進出出的客人從未斷過。

        渣爹根本猜不到這一盛一衰的情況是出自女兒的手筆,他還以為自己時運不濟,幸好還有莊子的收入足以應付平日的開銷。

        只是他忘了身邊有個只出不進的表妹妾室,她在吃穿用度上從不虧待自己,看到什麼就買什麼,別人有什麼她也要有什麼,這對母女拚命的花錢,買綢緞、買首飾裝點自己,從來沒想過丈夫(親爹)會沒有銀子,只覺得養她們是他的份內之事。

        等到有一天發現入不敷出,他們都很傻眼,為什麼沒錢了,府中不是有好幾間鋪子,怎麼囊空如洗了?

        相對的,元配夫人那邊的胭脂鋪子卻是生意蒸蒸日上,推出好幾款聽都沒聽過的妝品,像是眉筆、睫毛膏,腮紅、粉底膏,不是用抿的唇紙,而是用抹的口脂、口膏、口蜜,連眼睛四周也能上色的眼粉。

        接著又有好幾樣去斑、美白、潤膚的美顏聖品一一推出,以限量的方式出售,根本供不應求。

        難堪的事來了。

        渣爹于進福因為手上無銀,只得好聲好氣地向妻子低聲下氣,為了維持他在外面的面子,再不甘心也得低頭,然後從指縫間漏一些給玉真姨娘娘仨,讓他們有點小錢卻做不了妖。

        財大氣就粗,于香檀的包子娘從此揚眉吐氣,她看誰不順眼就扣誰月銀,有銀子好辦事。

        憋屈的于進福等人在事隔多年後,仍不知曉胭脂鋪子當家做主的正是足不出戶的于香檀,她娘早把鋪子過在女兒名下,當娘的每年能從女兒那收到鋪子收入的三成孝敬,她存著不花,打算日後給一女一兒當嫁妝、聘禮。

        「小姐,鋪子又賺了不少吧?」看著小姐眼底的盈盈笑意,暮夏也跟著笑眼一瞇,好不開心。

        「還可以。」在她預估的範圍中。

        「小姐要不要開分鋪?咱們鋪子裡的胭脂水粉太搶手了,一上架就被搶購一空。」好像不要錢似的,能搶多少是多少,還為了一盒胭脂大打出手,誰也不肯放棄。

        于香檀輕搖螓首。「人手不足。」

        她能用的人不多,而香粉、蜜膏的成分得保密,一旦洩密損失慘重,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研製出那些美容產品,不希望開賣尚未多久就被抄襲,導致滿街的山寨品和次等貨。

        「人手不足可以買人呀!簽了死契就不發愁了。」暮夏不覺得人口買賣有什麼不對,她自個也是災年被爹娘賣掉的。

        「不急。」她都十五了,可能很快就嫁人了,夫唱婦隨,誰知道會去往何處。

        只要于香婕的婚事一塵埃落定,她也差不多該備嫁了。

        「小姐,喝口冰糖銀耳蓮子湯,奴婢剛煮好的。」笑得臉圓圓的清秋將湯端上,她眉尾處有顆小痣。

        「熬煮了很久吧!蓮子都化了。」滾爛了,吃起來有點綿稠感。

        「化了才好入口,細細綿綿地。」小姐不喜歡嚼硬的,所以她特意煮得爛爛地,舌頭一抿便滑入咽喉。

        「嗯!甜度適中,不膩口。」

        「二姊、二姊,姊夫來了!」一聲粗啞的破鑼嗓子由遠而近,匆匆而至的腳步聲啪啪作響。

        噗!于香檀一口蓮子湯直接往外噴,噴得滿桌子都是,可見她有多震驚。

        「二姊,二姊夫他……」一身儒服的少年氣喘呼呼的出現,臉上似喜似憂,又有一些無所適從。

        「先喘口氣再說,別被自己憋死,讀了這些年的書還不穩重自持。」

        她將冰糖銀耳蓮子湯端給他,他一口飲盡,這才將來人的消息告訴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8 10:46 PM 編輯

【第二章】 急著嫁人當寡婦

        「你怎麼還不娶我啊?」

        久未相見的未婚夫妻見面的第一句話,通常是彼此問候對方好不好,可這一對著實怪異,即便女方說出這種恨嫁言論,卻不見羞澀,兩人也沒有見面的歡喜,反而冷冷淡淡的注視對方,都平靜得像老僧入定,我看石頭一動也不動,你見樹木植根土裡,微風一過樹葉搖晃—— 事不關己。

        「妳每一回都問這句不膩嗎?」

        「我急著當寡婦。」不是說壽算不長嗎?怎麼還活得好好的,一副短命鬼的樣子還妄想與天爭。

        聞言,男子臉色為之一沉,原本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更顯得慘白一片,活似苟延殘喘,再大口一喘便要斷氣。

        「讓妳失望了,閻王不收,暫時死不了。」她有多希望他死,好似他不死十分對不起她。

        「是很可惜,我盼了好些年,明明說活不過十五歲,可你比烏龜還能撐,一年拖過一年,讓我一盼再盼都聽不到你的死訊,叫我望眼欲穿。」這般拖累人太不應該。

        「妳就這麼盼著我死?」身形消瘦的柳笑風冷著臉,看著「未婚妻」的眼神充滿狂風暴雨。

        「是呀!」實話實說。

        「妳可以直接提出退婚。」他會樂於點頭。

        「不要。」她搖頭。

        「為什麼?」他恨恨地咬牙切齒。

        「因為我想當寡婦。」一了百了。

        「理由。」他冷著聲問。

        于香檀目光清澈,恍若不沾塵垢的玉簪花。「出嫁從夫,再嫁從己,只要我是寡婦的身分就沒人會逼我嫁,我嫁與不嫁都由己,旁人無權多嘴多舌,若是遇到好的男人,賭一回唄,反之守著又何妨,我照樣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哼!我為什麼要成全妳?」他想退婚,這門婚事來得太過荒謬,他這隨時會走的身子不想拖累別人。

        柳笑風是胎裡帶來的體弱,七個多月大便早產,一度遭斷言活不到滿月。

        可是他活下來了,他看似體健的親娘卻在半年後虛弱而死,一夜之間人就沒了,連大夫都來不及叫。

        而後他年年看診,年年被診斷活不過年底,但是他命硬,幾番凶險都挺了過去,一年又一年的存活。

        直到他十一歲那年,真的氣若游絲了,只差一口氣就嚥氣,那時他正在清涼寺中為亡母打醮作祭,定一大師一手按在他眉心,一邊口唸阿彌陀佛,要他祖母找到續命再生的小姑娘定下婚約,此子便可度過災劫。

        他祖母信了,連夜下山命人打探,誰家有女兒死過一回又活過來,連著方圓十縣都不放過。

        然後他們找到一戶姓于的人家,據說他家閨女曾溺過水,當時有沒有斷氣無人知曉,但她是周遭百里內唯一符合續命再生的人。

        柳老夫人也沒轍了,心急如焚,眼看著孫兒快沒氣了,她死馬當活馬醫,當機立斷定下親事。

        說也奇怪,剛一交換庚帖和訂親信物,原本臉色發紫的柳笑風如神仙續命一般,臉上黑紫退去,呼吸正常,冰冷的身軀回暖,除了臉蒼白了些,和平日無二。

        親眼目睹此事經過的柳老夫人為之信服,再無懷疑,為了讓孫子活下去,她願意低就一門平民百姓家。

        即使柳笑風清醒之後執意要退親,柳老夫人依然一意孤行,揚言他想退親就先送她下黃泉與列祖列宗為伴。

        因此柳笑風要退婚一事無疾而終,縱使他用盡一切手段想逼對方提出退婚,可是他得到的答案卻叫人嘔血。

        當寡婦?這女子的腦子沒壞吧!居然為了這個原由斷送一生,她以為進了柳家門就能由得她改嫁嗎?

        一旦他死了,不管他有沒有留後,他那位可親的繼母定會將孩子弄死,再從她娘家兄長那抱養一個孩子過繼給長房,那麼兩房人的產業便握在她一人手中,她順理成章地佔據他娘的一切。

        「對你而言並無損失呀!至少逢年過節有人給你燒紙,你在下面的日子會好過些。」她知道他為什麼不肯成親,可她非嫁不可,他是眼前最好的人選。

        「不必。」柳笑風眼中滿是陰霾,忿然而視。

        「對你交個底,我是相中你的身世,若是你不幸駕鶴西歸,你留下來的遺產夠我享用一世,即使你們三兄弟尚未分家,你娘親留下來的嫁妝雖也說不上富可敵國,但絕對令人眼紅,縱使我不缺錢,但沒人會嫌錢多。」他娘的嫁妝是他獨得的,不用拿出來分。

        「妳打探過我?」他雙眸一瞇。

        于香檀面色清冷。「不算打探,但我總該先弄清楚嫁過去的是什麼樣的人家,是否能婆媳和睦、妯娌好相處,一家子是不是面和心不和,以及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私……」

        梅雙櫻家裡是開武館的,師兄弟眾多,只要拜託好友打聽一下,沒幾日便能得到詳盡的回報。

        她未婚夫的來頭還不小,他爹是柳城城主,他是少城主,若是活得夠久,城主之位非他莫屬。

        而他的生母和繼母竟是隔房的姊妹,一嫡一庶,長房長女是元配,她爹娘就生她一個女兒,因此出嫁時幾乎陪嫁了長房大半的私房。

        庶出的二房女兒則是繼室,她爹太急功近利了,長房侄女剛過世,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將自家女兒推上位,不惜下藥也要成就好事。

        因此柳城城主柳向天很看不上這位繼夫人,對其父更不待見,他仍視元配父親為丈人,事必躬親,一到岳丈家必先向長房岳父行禮,至於對二房的態度則可有可無,禮到即可。

        在柳向天內心深處最看重的還是元配妻子,當初他向顧家提親便是看中了她,一見傾心,對那二房庶女是一眼也懶得施捨,可被「捉姦在床」後,他再不願也得娶,否則定會與岳家撕破臉。

        不過為了表示心中的不滿,他在迎娶當日同時納了左、蘇兩位側夫人,當天晚上便與兩人圓房了,一步也沒踏進正屋新房,一直到其中一位側夫人有了身孕,他才進顧氏的房門,但也僅在初一、十五應卯,其餘時日都輪流宿於兩位側夫人和三位通房丫頭處。

        元配在時,柳向天只有妻子一個女人,沒想過要添人,兩人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可是被迫娶了繼室之後,他的女人也多了,行為有些放蕩不羈,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對顧家二房也不如長房親近。

        不管如何,眾人都看得出來他更看重嫡長子柳笑風,不管他能活多久都依城主的規格教養他,不止一次當眾宣佈長子是日後的城主,就算兒子只比他多活一日也會繼承城主之位,旁人不可篡奪。

        他這話是說給繼室聽的,用意是告誡她勿心生妄想,城主之位是長子的,她要是敢妄自伸手,謀害長子,那他不介意上書朝廷,另派他人駐防柳城,讓她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那位繼母真不是簡單人物,聽說她時不時就送些如花美婢到你身邊服侍,她是不是比我更希望你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妳們或許可以結拜。」柳笑風冷冷譏誚。

        「非也、非也,我是盼著你時候到了,勾魂引魄走得天經地義,我不害人,只是沾你身後之光,而你繼母對你是十成十的恨意,你不死便是扎著她的眼中釘,她想你死是私怨。」兩人的出發點不同,一個是撿漏,一個是仇恨。

        她也想換個人來達成當寡婦的目標,病入膏肓亦無妨,不一定要家財萬貫,銀子她自己能賺,只是她的婚事早早被定下了,現在想另尋他人十分困難,光她爹娘那一關就過不了,她只有認命的分,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掌控家中經濟大權也敵不過孝道大如天。

        再者柳笑風的祖母不會點頭,為了給孫兒續命,她怎麼也要撮合這事,至於婚後相處如何就要看小倆口,若真不和再納妾便是,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一個不順眼便納十個、八個絕色,多多益善,開枝散葉。

        「何必說得冠冕堂皇,妳們的目的不都是想我死。」女人何其虛偽,為了一點私心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看著他孱弱的身軀,她心有不忍的上前一扶,「柳笑風,我們打個商量,我幫你應付你的繼母,我們趕快成親吧。」

        她已經十五了,他們訂親多年,走完六禮就差不多了,何況若不儘快嫁入柳家,她有可能守望門寡,多了剋夫的壞名聲,想在短期內挑到個不錯的下家就難上加難,不留心甚至會被親爹給賣了。

        她娘也很可能會因聽信她爹的話,以為這是對她好就草草將她嫁了,後宅婦人能打探的管道也就媒人和親友,真要尋個好人家或找由頭讓男方上門相看,總是要她爹出面的。

        而她爹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的事絕對不做,若是有人肯給銀子,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什麼十八房小妾他都敢應允,把女兒推入火坑的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憑妳?」她還太生嫩了。

        「只要豁得出臉胡攪蠻纏,誰輸誰贏還不知曉,如果她還要臉面,就不會和我正面對著來。」

        她可以學市井人家撒潑打滾,不要臉的人哪管教養為何物,掄起袖子便能打。她前一世學過短打,雖不精通,唬唬人還行,在後宅婦人面前也夠了,若在真正練家子面前,班門弄斧太丟臉了。

        柳笑風嘴角一勾,沒拒絕她的攙扶,因為以他的體力真的站不久。「為了嫁給我,妳真的是舌粲蓮花,無所不用其極。」

        「彼此彼此,為了拒婚你也不餘遺力,拖著大限將至的身子親自來給我難堪,叫我無限佩服。」他就是想讓她看見他不久於世的模樣,好打退堂鼓主動提退婚。

        兩人四目相瞪,都想咬對方一口,認為他(她)太頑固,明明前方有路非要走死路。

        可是在外人看來卻是深情相望,互許終身的兩個人正含情脈脈,情深難言語,以眼訴情。

        「于香檀,妳臉皮真夠厚了。」他只差沒說出「死纏爛打」四個字,對她的觀感惡上加惡。

        他認為她嗜財如命,死了也要嫁,為當上「遺孀」連最起碼的臉面也不要了,太過勢利。

        于香檀不以為然的挑眉橫視他一眼,「難道你想你娘的身後物都留給搶走她丈夫的女人?」

        「我娘……她死了……」他語澀地忍住鼻酸,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了。

        「但是你還活著,你可以為她做些什麼,讓她能瞑目。」若死後有靈,他娘甘心為他人作嫁嗎?

        現任的城主夫人是踩著親堂姊的屍身上位,若是前任夫人不死,她可還有機會?

        扒自家人的牆角才是最可恥的,前人屍骨未寒就搶著佔位,這種作法太叫人心寒了。

        「從狼穴移到虎窟?」有何不同。

        「但我身分從此不同,而且至少我會為你娘日夜燒上一炷香,受人間香火,畢竟她是我婆婆嘛!」

        起碼這事她做得到,而且她拜祭的是前婆婆,繼室在元配面前得行妾禮,加上長房長媳地位極高,繼婆婆也無法阻止長媳為先婆婆盡孝,即便兩個都是婆婆,當以正室為先,這是規矩。

        「妳太伶牙俐齒了。」這一刻,柳笑風看到的是她的聰慧,而非算計,儘管他對她仍無好感。

        「因為你被我說服了,認為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她也想有個立足之處,不用老是擔心渣爹在她身上打算盤。

        自從能聽見聲音後,于香檀覺得自己話變多了,也更樂於與人交談,臉皮變厚了,心胸也開闊了許多,看人、看事有了更寬廣的視野、不同的視角,不再侷限方寸之地,放眼天際。

        他冷冷一嗤,「痴心妄想。」

        「錯,我對你沒有痴心,只有妄想,你不是我想相伴終身的良人。」她扶他坐在園中的石椅上,怕他走一走就沒氣了,自己平白擔上殺人凶手的罪名。

        聞言,柳笑風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那妳還想嫁給我?」

        「一碼歸一碼,誰叫我們訂親了,你太文弱了,渾身沒三兩肉,若我們同時處在危險當中,是你救我還是我救你?」顯而易見的事,毫無懸念,她看起來比他還能擋兩下。

        「告訴妳一件事,看人不要只看表面。」他揚手一劈,厚達三寸的石桌被削去一角,掉落地面鏘然一聲。

        「你……你會武功?」她驚訝地瞠大眼。

        看她欽羨的目光,他心中對她的厭惡感少了一分。「堂堂柳城的少城主,會點拳腳功夫不算什麼。」

        「你以前怎麼不說?」太牛了,她以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弱弱,走三步喘兩步的還有什麼活路,早日去西方極樂找如來,投個好胎別再枉為人,沒想到海水不可斗量,真人不露相,高手藏得深。

        「妳沒問。」他們每一回見面都幾乎不歡而散,他被她張口快娶她,閉口當寡婦給氣得腦袋疼,而她每每又因為逼嫁不成,便躲在屋裡畫烏龜,每一隻烏龜背上都寫著他姓名。

        「這種事用得著問嗎?你應該自己說出來。」威揚武館的武師人人能打,不如一較孰強孰弱。

        「不想說。」沒必要。

        今日若非被她鄙夷的眼光刺激到,他也不會小露一手,一個只會蒔花弄草的小姑娘憑什麼小覷他?

        看他冷傲的端起架子,于香檀後槽牙發酸,感覺吸血鬼症快要發作了,想往他仰高的頸項落下兩個見血的牙印子,「柳笑風,你給我大概的時間,到底幾時命歸幽冥?」

        這般陰陽怪氣、人見人厭、鬼見鬼嫌棄,肯定是短命的。

        一聽她又問他的死期,柳笑風的神情陰如梅雨天,暗沉沉、冷颼颼。「自個下去問問,我送妳先行一步。」

        脖子一冷,她訕笑著往後一退。「我們都認識幾年了,沒必要用話嚇唬我吧?是你家先傳出你離死期不遠,需要續命,這才強硬的定下婚約,我那時還病著呢!你家老夫人說一不二,根本不讓人拒絕。」

        她也很冤呀!莫名其妙攤上一樁婚事,剛穿過來的她兩眼摸瞎,還沒搞清楚身在何處,就跑來一位老夫人,瞅著病中的她東瞧西瞄,然後評頭論足地說上一堆令人頭暈腦脹的話。

        當時她昏昏沉沉,不知烏龍親事已然定下,待她病情稍有好轉,她那遇事就哭的包子娘抱著她哭上一整天,害她以為她一定得冥婚,等人一死便要殉葬。

        這把她嚇得不輕好不好,很想穿越回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從火場中死裡逃生,難道要落個殉葬的下場?

        他倆第一次見面的場面也不是很愉快,一個披著狼皮大裳的瘦弱男孩怒氣沖沖地衝到她家,一開口便是不客氣的譏誚蔑語,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說她爛泥欲抹鳳凰牆,身矮腿短妄想攀高枝,她死也入不了柳家門,把人氣得夠嗆。

        這無妄之災來得可惡,她也有些和他槓上的意味,他越不想娶她越想嫁,把人氣死了她便回本了,更別說還能實現她的最終目標—— 當寡婦。

        誰知一年一年過去,兩人之間的煙硝味越來越重,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看你不順眼,你看我辣眼睛,咱們就鬥呀鬧呀,看誰佔上風,先把對方扳倒。

        發展到最後根本是仇人相見,我盼你死,你盼我滾得越遠越好,見面沒好話,唇槍舌戰,刀光劍影。

        「妳要怎樣才肯退婚?」冷著一張臉的柳笑風改弦易轍,忍下一肚子不快和她談起條件。

        「你有心上人了,想改娶她為妻?」她反問。

        他一怔,雙目低垂。「什麼意思?」

        「如果你心有所屬,我自是成人之美,天地間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貪圖便利而已。」仔細一想他也十九了,雖然外表看來只有十六、七歲,可慕少艾之心總是有的,說不定早有心儀對象,牛不喝水還能強按牠的頭不成?壞人姻緣,倒楣三代。

        「妳肯放手?」他問得很輕。

        于香檀把一杯溫茶送到他手邊,「問題不在我,而是你家老夫人,她點頭,我敢說不嗎?」

        平陽長公主耶!當今聖上的親姊姊,在柳老夫人面前她連個屁都不是,不嫁這話她敢說出口嗎?民不與官鬥,皇權至上,她的胭脂鋪子賺再多銀子也是小老百姓,人家伸一根指頭就能輾死她。

        不說她沒主見的娘了,光是她那渣爹死也要抱住這隻粗大腿就知道有多厲害,一旦沾親帶故,天水城裡能橫著走,沒人敢說話。

        一提到祖母,柳笑風也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目光陰鬱的睨人。「只要妳有方法解除婚約,黃金萬兩。」

        聞言,于香檀水眸亮如晨曦,多了一絲誘人光采。「財帛動人心,我承認我心動了,不過你為什麼非解除婚約不可,真有心上人了?」就算她賺得很多,可送上門的萬兩錢財不拿,傻瓜嗎?

        「沒有。」他語氣艱澀。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鬧騰什麼,有我給你當擋箭牌,你起碼能快活到死,若是你我取消婚約,以你的年歲,你那『面善心慈』的繼母不會再給你塞一個未婚妻?我記得你親戚很多,尤其是『表妹』。」姑表、姨表親戚最討厭了,搞什麼親上加親。

        說到「表妹」,柳笑風臉色微變,「我只是不喜歡妳,不想老有人把妳和我的名字掛在嘴邊。」

        「正好,我對你也不是很滿意,我們同床異夢,做一對彼此憎惡的怨偶吧!」她說得很愉快。

        驀地,他深得嚇人的雙瞳瞇成一直線。「妳在說反話,其實妳比我更不想要這樁被強加的婚事,可是妳人微言輕,反抗不了,便把怨氣往我身上撒,想逼我取消婚事……」

        心口一跳的于香檀暗暗在心裡吸了一口氣,把驚訝和心慌壓在最深處,不表露於面上。

        她是聰明人,只做聰明事,多活了一世,的確擁有豐富的見識和知識,可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不見得她聰明別人便愚蠢不堪,她玩的手段並不高明,稍有腦子的人被輕輕一點撥,再厚的烏雲也會雲開見日出,重見光明。

       只是有人身在局中看不清罷了,他越想釐清越迷糊,越想離開越深陷,一時尋不著方向,可一旦看破了,那就清醒得比誰都快。

        柳笑風一下子醍醐灌頂,徹底醒悟,任何陰雲也無法遮掩他閃著光的眸。

        「狡猾的女人。」差點被她瞞天過海了。

        莫名地,他胸口的鬱氣消去一大半,沒來由感到愉悅,有人陪著一起受罪,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是小姑娘,我才十五歲。」她剛及笄。

        一個八歲的小女童在經歷一場生死大關後,人都尚未好全呢,無緣無故來了位老夫人,用挑三揀四買牲畜的眼光審視了老半天,一下摸摸她的手,一下挑剔她太瘦,又說不像有福氣的孩子,接著深深嘆了口氣,一副不得不接受,被情勢所逼的破德行。

        平白多了個短命的未婚夫,她能不嘔不氣嗎?還沒決定怎麼活下去就被定下一生,換在誰身上都會不平。

        她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想擺脫既定的命運,小小抗爭一下不為過吧?她雖然不想嫁他,但也的確有想當「寡婦」的意願,兩股意念交雜在一塊,看哪方拔得頭籌。

        「妳不想嫁我。」這是肯定句。

        看到他眼中的明瞭,于香檀偏要反著來,「你敢娶,我就敢嫁,你敢賭一把嗎?」

        「激將法。」他偏不上當。

        「這是逼婚,你不娶,我也沒法嫁別人,你想把我拖到七老八十,變成嫁不出去的老閨女?」她眼神明亮,咄咄逼人,只差沒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抬花轎上門娶了她。

        其實她並不恨嫁,真正恨嫁的是上頭那個著急的庶姊,自己只是想要趕緊當寡婦,獲得自由,天高任鳥飛。

        她看好友能自在出遊有些羨慕,一根赤焰九尾鞭耍得漂亮的梅雙櫻走南闖北,意氣風發,她卻連天水城都走不出去,只能仰望天空的雲朵,希望能乘雲而去。

        畢竟個性使然,她一見人多就煩躁,開門看到人頭攢動便歇了出門的念頭,想都沒想的掉頭回屋,聞著滿室花香又琢磨起另一款胭脂水粉,不知不覺一日過去。

        這和她當初關在實驗室調製香水是一樣的,不過現在改成調配女人的美容脂粉,她原本就熟悉的東西,信手拈來自是得心應手,香水和化妝品本質相同,不同的是一種是水狀的,一種是膏狀的,用的一樣是花粉、花瓣等主原料。

        她讓她三舅舅種花,用胭脂鋪子賺的第一桶金買下靠山的兩百畝地,一半向陽、一半靠陰,栽花植蘭,提供她所需要的花卉,一年四季,梅、蘭、竹、菊各有風味,金桂飄香、槴子香濃,玫瑰、牡丹、芍藥、海棠花……

        品種還是太少了,她更想種起薰衣草、鼠尾草、佛手柑等香草,製成精油。

        柳笑風鼻孔輕哼,「反正妳不想嫁,等著我死不是更好,我一死妳就解脫了,想嫁哪個便嫁哪個。」

        他在說「想嫁哪個便嫁哪個」時的語氣重了些,好似帶著「妳是我的未亡人也敢再嫁,難道不怕天打雷劈」的不滿。

        她肩一聳,沒正面回答,「總要有人給你燒紙、點香、上墳,讓你九泉之下過得安樂,別做惡鬼。」

        「于香檀,妳不能有句好話嗎?」他氣得一口氣上不來,臉又白了三分,毫無血色的面容更像死人,就是風中殘燭,燃不久。

        「說好話你就能給我好臉色嗎?你我半斤八兩,禮尚往來,如果你有本事擺平你家老夫人,就不用年年來找我撒氣,沒得好處還帶了一肚子氣回去,何苦來哉?」自找罪受怨不了人。

        她比他更想解決此事,拖著有什麼意思,可這是個不中用的,一對上自家祖母便半點力氣也使不上,還跑來指望她扭轉乾坤、過關斬將,把他從泥淖中撈出來。

        嘖!她為什麼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一口氣得罪兩家人?雖然黃金萬兩讓人蠢蠢欲動,可也要有命花,柳老夫人身為平陽長公主的威儀和權勢她招架不住,想活得長就得夾著尾巴做人,反正這婚事輕易退不掉,不如從中給自己找點好處,像是得到她心心念念的寡婦身分。

        「妳……」她果然令人討厭,一針見血直扎他痛處,祖母的固執叫他無能為力。

        「公子、公子,您該喝藥了。」

        一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小廝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小心翼翼的謹慎神情彷彿擔心灑了藥,看起來有些呆傻。

        「不是說我不想喝嗎?怎麼又端來。」聞到苦澀的藥味,柳笑風不自覺眉頭一擰。

        小三子一臉委屈。「老夫人交代的,一日三服,若是小的沒讓您喝了,要挨板子的。」

        小五哥哥便是偷倒了公子的藥被活活打死,前車之鑑,他不敢不從。

        「喝了也沒多大用處……」不過是補補身,多拖上幾日,苦了口卻救不了命。

        「公子……」他哭喪著臉。

        「拿來。」他不耐煩的一喊。

        聞言的小三子破涕為笑。「是、是,公子請用。」

        黑稠的湯藥一端上來,柳笑風兩眉擰成一直線,他幾乎是抿著唇,一口氣飲下不換氣。

        「人蔘、白朮、茯苓、炙甘草、當歸、熟地、白芍、川芎、黃芪、肉桂……十全大補湯。」溫補氣血。

        「妳聞得出來?」竟一味不差。

        「鼻子靈唄!我家開胭脂鋪子的,我對氣味較一般人靈敏。」有幾味藥材她也常用,像白朮、白芍曬乾磨粉能和其他香料混合製成美白的七白粉,將細細的粉末和蜂蜜、蛋白調合成面膜,敷在臉上美白效果更好。

        「看來妳也不是一無是處。」有個狗鼻子。

         于香檀當是誇獎的致謝。「我有個姊妹在醫理上頗有見地,她身上常沾著各種藥味,我想聞不出來都不行,而你……氣血兩虧吧,都吃這麼補了還補不出一點血氣。」

        「妳不是盼著我死,快如願了。」他忍不住嘲諷。

        能活誰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想做以及未了的心事,死不可怕,難捱的是等死的滋味。

        她想笑,卻面露同情。「你現在死對我沒好處,起碼等我過了門再死,以你的遺孀之名花你的銀子。」

         「于香檀,妳活得不耐煩了!」當著他的面也敢直言她的貪婪心機,他不能在死前敗光所有銀兩嗎?

        聽著中氣十足的咆哮聲,她暗忖,十全大補湯還是有其效用,剛一服下立即見效。「要不要我找那位姊妹來給你把把脈,看能不能治一治?」是藥三分毒,補藥吃多了也有可能傷身。

        「不必。」柳笑風一口回絕。

        「你也是石頭腦子,沒必要說得這麼斬釘截鐵吧!換個人試試也許有機會,和你鬧了這些年,多少也有一點點情分,死不了就賴活著,活人還是比一堆白骨順眼。」她看不出他有病,但身體孱弱卻是事實,若能用現代儀器檢驗便能查出原由。

        「不用費心,我不會娶妳。」他心意已決。

        于香檀一聽,被他的自以為是氣笑。「你死在成親前頭就不必娶,否則少城主夫人的位置我是坐定了。」

        逃不開便順勢而行,人有被飯噎死的,還沒聽過憋氣憋死的,她倒要看看笑到最後的是誰。

        「于香檀,妳覺得妳有能力坐得住?」他諷刺道,一點也不看好她,一個家世普通的商家女如何入高門大戶。

        「不做怎知成不成,反正到時候你死了也看不到,我在祭祖時會跟你聊上兩句。」船到橋頭自然直,尚未發生的事何必擔憂。

        聽她左一句「死」,右一句「死」,身為「死人」的柳笑風心口堵得很,「下輩子投個好胎。」或許還有點機會成功出嫁。

        「我不用等下輩子,這輩子就成了。」他現在好端端的會喘氣,那她還真得嫁,世人皆信鬼神,一句續命抵得過一切。

        柳笑風氣得撇過頭,不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臉。

        一個大活人杵在那,于香檀也不以為意,兩人之間難得有短暫停戰的平靜,互相不說話,看著園子中百年不枯的銀杏樹,它屹立不搖,挺拔高大,枝葉參天。

        「公子,那個……呃!綠袖找您……」去而復返的小三子兩手輕搓,話帶結巴,支支吾吾。

        「哪個綠袖?」柳笑風眼露不解。

        小三子解釋,「就是我們過來路上救的那一個。」

        「賣身葬父的那一個?」他眼中多了一抹深思。

        「是的是的,公子,就是綠袖,您還記得她呀!」小三子樂呵呵的笑,比撿到金子還高興。

        「她還沒走?」救下人他就打發人走了,沒想到這女人竟不死心的跟過來。

        小三子笑臉一凝,直覺不是很好,聲音一低的彎下背脊,「她說想來謝謝您的大恩大德,願做牛做馬服侍公子左右。」

        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人都聽得出來其中含意。

        一個落難女子願意跟在年輕男子身側,除了以身相許還有什麼,她太給自己臉面了,以為一句報恩就能入富貴門。

        「叫她走,本公子不缺牛馬。」十兩銀子搭上一個麻煩,他施恩還錯了。

        「公子,綠袖無依無靠很可憐,您收留她吧,也不差一雙碗筷。」善心大發的小三子代為求情。

        「關本公子什麼事。」他身邊服侍的人夠多了。

        「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聽見一旁發出噗哧笑聲,似在取笑某人好心沒好報,撩了人就該負責,令某人眼一瞇,心火直燒,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拖人下水他還能辦到。

        「把人交給少夫人處理。」看妳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少夫人?」小三子搔搔後腦,不知是誰。

        「本公子的未婚妻不就是少夫人,你還傻楞著幹什麼?」木頭人似的,推一下才動一下。

        「喔!是、是,少夫人……」

        他恍悟的咧嘴,對著一頭霧水的于香檀下跪行禮,讓她一陣錯愕。

        「什麼少夫人,你別想整我!」她警告著,想趕緊離開後花園,不插手他的風流債。

        「來不及了,少城主夫人,當妳執意要嫁我時就掰不開了,我這些煩人的後院事不都該交給妳處置嗎?」她總算有點用處,擺在後院能擋煞避邪,驅魔除妖。

        「……算你狠。」她竟反駁不了。

        「豈敢、豈敢,還沒妳嘴毒的一半。」時不時的咒他死,他都不知死過幾千幾萬次了。

        「你這是報復。」太無恥了,沒有大男人的胸襟。

        「是又如何,妳得受著。」他找到新玩法了,準能讓她叫苦連天,怒火沖天的敗下陣。

        于香檀雙眼一瞠又微瞇,做了個幼稚又無聊的動作,捧起掃在樹叢中的落葉往未婚夫身上灑。「你等著娶我入門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第三章】 處理自薦落難女

        「……小女子綠袖拜見公子,多謝您及時伸出援手救綠袖於水火之間,綠袖今生無以回報,只能以身……」

        白白淨淨巴掌大的小臉,柔柔弱弱看似風中垂柳,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愛。

        綠袖的姿色還算出挑、膚白細腰,有一雙讓人瞧了想深陷其中的丹鳳眼,嬌聲如鶯,輕輕柔柔,多說兩句就叫人腰骨發麻,忍不住令人想像她在身下是何等嬌媚,嚶嚀宛囀。

        只不過她說到一半,不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少城主不耐煩地出聲,將她屈身欲跪的身子踢向另一邊。

        「看清楚了,跪她才是。」她以身相許他就該收嗎?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救她一命還得被她纏上不成?

        「公子……」綠袖泫然欲泣,更顯動人。

        女要俏,一身孝,穿著素衣的綠袖如春花秋月,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意,她含波的眼光一轉,流露出萬千風情。

        「她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也是日後的少夫人,內院的事全由她管。」話不留情的柳笑風連一個眼神也不給她,專心喝著「未婚妻」親手泡的菊花茶。

        其實是搶來的,他看于香檀喝得愜意,聞到菊香清雅,便不問自取地從人家手中拿過來,輕啜一口,滿眼驚訝,再一口滿嘴清香,第三口淡香溢滿口腔、胸肺,神清氣爽。

        所以他就佔為己有了,五寸高的茶葉罐子直接往懷裡放,理所當然的叫人看傻眼。

        「公子,綠袖要侍候的人是您……」他才是她所依靠的人,終其一生願隨侍左右。她小臉酡紅,好不嬌羞的低頭。

        「妳是本公子的夫人?」

        「不是,但……」如果他不嫌棄,她願為妻妾,只求他一世憐愛。綠袖盈盈的眸中道盡心中所思。

        「妳是府裡的丫頭?」

        「也不是,我……」她只是戀慕他的小孤女,今生除了他之外,眼裡再無其他人。她在表露情意,只願與他比翼雙雙飛。

        「妳既不是本公子的夫人,又非府裡的丫頭,憑什麼自做主張要留下,我救了妳還得養著妳,妳根本是得寸進尺,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裡。」她比死皮賴臉的于香檀更可恨,至少于香檀直接了當的明說她要什麼,不像眼前女子惺惺作態,欲擒故縱。

        「不是的,公子,我只是想報答您……」她已經無處可去了,唯有他才能拉她一把。

        「沒必要。」他買條狗都不只十兩銀子。

        「可是……」有恩不報枉為人。

        柳笑風冷笑著招手,十名護衛立即現身。「妳認為我需要人侍候嗎?三代以內的家生子多不可數,要妳一個來歷不明的孤女,是妳傻還是我蠢,就為了可憐妳而讓妳近身。」

        他不會把命放在別人手上,何況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入不了他的眼。

         「嗚……嗚……」她淚眼迷濛,掩面輕泣。

        綠袖原本出身秀才之家,心氣有點高,非高門大戶不入,說了幾門親事都黃了,認為對方配不上書香門第的她。

        後來母親生病花光家中積蓄,最終藥石罔效而病故,接著父親又病倒,賣掉唯一的屋子籌錢買藥,她兩個哥哥見家裡沒錢便帶妻小離開,剩下她一人侍候湯藥。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少食無藥的情況下,她爹也沒了,為了早日安葬親父,她只得插草自賣。

        但是鎮上的潑皮見她貌美便調戲,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讓她氣惱萬分,又動手動腳意圖欺辱,走投無路的她只差一步就要咬舌自盡以保清白。

        就在此時一錠銀子丟至她腳下,一名侍衛模樣的男子替她教訓了潑皮一頓,她才能順利讓父親入土為安。

        「香檀妹妹,她就交給妳了,要留要趕都隨妳。」抖什麼抖,他還不能喚她一聲香檀妹妹?他們本是未婚夫妻,把這麻煩丟給她處理也不為過吧。

        于香檀冷不防打了哆嗦,一粒粒的小疙瘩從手臂冒出來,「笑風哥哥,她是跟著你的,我不好擅專。」比噁心,誰怕誰,放馬過來。

        柳笑風橫了她一眼,似在說「幹麼叫哥哥」,他隔夜飯都快吐了。「人我是不會帶回柳城的,妳若是缺個打雜、漿洗的粗使丫頭,不妨給她口飯吃,省得她纏上我。」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也就一個不管事的內院小姐,買人這種事哪做得了主,還是問問我娘,看她缺不缺掃園子的下人。」自己招惹的麻煩別想丟過來,她不是城主府的管事婆子。

        「即然妳也不想沾手,那就把人丟出去,看著礙眼。」何必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生氣,他自個都朝不保夕了,還管他人死活。

        在柳笑風眼中,像綠袖這種見樹就攀的人是可有可無的螻蟻,直接捏死便罷,何必遷就?他自己的命隨時都可能沒了,哪有心思在意別人活得順不順心,贈銀一事不過是一時興起,誰會放在心上。

        「要丟讓你的人丟,好人你當,壞事由我做可不行。」她才不當代罪羔羊,平白惹來怨恨。

        「戰七,沒聽見少夫人的話,無關緊要的閒雜人等全掃了。」下次絕不再多管閒事,順手而為都能攀上來,可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見利趨利的人已無羞恥心可言。

        「是。」

        十名侍衛中的其中一名往前一站,作勢要將哭哭啼啼的綠袖帶走,她也機伶,立即淚眼婆娑的抱住救命恩人的腿,苦苦哀求,讓一臉冷硬的侍衛不知是先掰開她的手,還是連人帶主子一起拖。

        「噗哧!」

        天呀!太好笑了,多有愛的畫面,她頭一回見識到什麼叫「抱大腿」,還抱得真有架勢,叫人嘆為觀止。

        「香檀妹妹,妳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麼丟臉的事居然被她瞧見,準會被她笑上好幾年。

        「笑風哥哥,妹妹我見識少,眼界不高,為人膚淺,這樣的……趣事還是第一次見到,請勿見怪,當我是看笑話的人便是。」他也有今天呀!人間處處有報應。

        聞言,柳笑風臉黑一半。「戰七,你還不動手。」打算讓他出醜多久?

        「主子,她抱著您的腿……」戰七十分為難。

        「扳開她的手。」這麼簡單的事也要他教嗎?

        「是。」這女子太不知羞恥了,少城主是她能高攀的嗎?

        一見高大的陰影靠近,自認為小有姿色的綠袖放聲大哭,哭得梨花帶淚,悲苦惆悵,嗚嗚咽咽的訴說悲慘遭遇,還說她孤苦無依,再無生路,如果柳笑風不收留她便要一頭撞死。

        如果對方是男子,戰七絕對不會有絲毫猶豫,一掌將人劈暈帶走,可面對一個哭得楚楚可憐的女子他卻遲疑了,打哪都不對,綠袖還刻意將胸口對著他,真的很難將人抓走。

        十名侍衛從戰一到戰十都幸災樂禍的看戲,他們都十分慶幸被挑中的不是自己,戰七比較倒楣,誰叫當初是他先看見賣身女綠袖,一時不忍才央求主子停下馬車施以援手。

        因此他是自做自受,無事惹來一身腥。

        「等等,為什麼要撞死在我們于府,冤有頭、債有主,妳要死死到他家門口,別留下晦氣。」人死在這裡于府不就成了凶宅,日後再有個什麼邪祟,還不傳出鬧鬼傳聞。

        于香檀不信鬼神,但敬畏,前一世的她大火都燒上身了,全身遭火吻的她痛不欲生,誰知眼前一黑,香水大師喬淡雲再一睜開眼,竟成了手小腳短的不受寵嫡女,親爹還巴不得她死了乾淨,好把嫡女身分給了庶女。

        所以說,冥冥之中有些東西雖然看不見,但不見得不存在,心存善念自有天佑。

        「男主外、女主內,是妳不留人,當然要尋妳討公道,她要撞讓她撞便是,一會兒我讓戰七給妳洗地去。」辦事不力的懲罰,洗一地的血水好叫他明白自己的無能。

        「不行,萬一她陰魂不散變成厲鬼,半夜找上我怎麼辦?明明你才是逼死她的罪魁禍首。」她不扛罪,誰人造的孽誰去擔,她想一夜高枕無憂,無夢無擾到天明。

        柳笑風似笑非笑的勾唇。「妳不是賊大膽,還怕一隻鬼?上回妳還差點把我打個半死。」

        他曾裝鬼溜進她閨房嚇她,想讓她知難而退,哪知她屋裡放了一根好友送的打牛棒,抄起長棒便往他的頭、肩猛打狂抽。

        這下子他算是見識到她的剽悍,真是使盡吃奶的力道在打,要不是他跑得快,被打死在當場都有可能。

        「上回是上回,我眼角一瞄就知道是你,你嚇我,我回敬一二也是應該,同時也是告訴你,姑娘家的閨房不能隨便進。」她對他太熟悉了,連腳步聲都不會錯認。

        主要是柳笑風身上有股雪松的氣味,他在柳城住處的書房外種了幾棵雪松,他又習慣在雪松樹下練武、看書,久而久之便染上雪松的味道,很輕、很淡,他自個聞不出來。

        可于香檀是聞香師,對味道最為敏銳,鼻子一動便知是何種氣味,因此輕而易舉認出來者是誰,藉機報仇。

        「香檀妹妹,妳是說妳認出我才動手的?」他眼中鋒芒畢露,咻咻地發散著懾人寒光。

        「當然是認……呃!認不出來,我怎麼會打一個活不過弱冠的人呢?那是慌亂之下的錯手。」可是打得很過癮,把柳老夫人施加來的怨念一口氣發出去。

        「香檀妹妹,這筆債我記下了。」于香檀,妳死定了,敢向本公子下黑手,妳等著我的回禮!

        看著他眼中的惱意,面帶心虛的于香檀指著他腿上掛著的人。「她要怎麼辦,你處理還是我處理?」

        「這裡是于府,我不便喧賓奪主。」柳笑風腹黑地將麻煩丟給別人,打算袖手旁觀。

        這廝臉皮真厚,什麼不便喧賓奪主,他搖旗做主子的事還少嗎?她爹看到他像老鼠見了貓,戰戰兢兢陪笑臉,把人奉為上賓。「笑風哥哥終於知道自己不姓于了,我一直以為于府是柳家別院呢。」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不事先知會一聲,她家早就習以為常,而且不管前院、後院,他一向當自個府邸長驅直入,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模樣。

        甚至連她的清凌院也當自己院子逛,一次、兩次……次數多了她也習慣了,趕不走只好當園裡的花花草草,晾著當景色。

        「先把她弄走。」他的腳被抱麻了。

        很想翻白眼的于香檀忍住了,在心裡啐了一口,「暮夏、清秋,把人拉開,她要是不鬆手,把手臂折了也無妨。」

        綠袖聞言臉色發白,不敢相信她說出這麼殘酷的話。

        「是。」

        因為怕真的被折斷雙臂,暮夏、清秋上前一扯時,心生懼意的綠袖也算識時務,不敢硬扛,稍微做做樣子掙扎了一下,便被兩人一左一右拉開了,丟在青草鬱鬱的石板路。

        但她有點小聰明,知道誰是做主的人,馬上雙膝落地,跪在于香檀跟前,求她高抬貴手,賞口飯吃。

        「等一下,咱們先說清楚了,妳是想服侍公子呢還是當我的丫頭?」她不會白白收一頭白眼狼來謀害自己。

        好心不一定有好報,升米恩、斗米仇,恩將仇報的比比皆是,人心是填不滿的,有了衣服穿就要綾羅綢緞,穿上了綾羅綢緞又想要珠寶首飾……永遠要不完,討要的人還認為理所當然。

        嫉妒之心每個人都有,好還想更好,別人有而我沒有,那就想辦法搶到手,老天怎能偏袒獨一人。

        「這……」

        綠袖居然猶豫了,一雙水汪汪的眼兒直往柳笑風身上瞧,似乎在等著他開口要人,把于香檀逗得差點笑出聲。

        藍顏禍水、藍顏禍水呀!男色令人痴狂,不過想攀高枝也要長腦,可不能腦子裡盡裝餿水。

       「看來妳還是不曉得風往哪邊吹,這位公子並非天水城的人,他是來……探親的,過幾日就要離開了。」

        以柳笑風的脾氣,他不把人往河裡扔才怪,她想死他會助其一臂之力。

        對於一個想活卻活不了的人而言,生命何其珍貴,把命用在威脅他人上頭,此人死不足惜。

        想死就去呀!何必糟踐人,非親非故誰會心疼。

        「探親?」他哪來的親。

        于香檀笑得很假的指指自己。「我不就是你的親。」

        看了她一眼,柳笑風同意的點了點頭。「這世上蠢笨的人實在太多了,蠢不自知還自做聰明。」

        「放心,你很快就瞧不見了。那個叫戰七的,你把她扔遠些,最好百八十里外,離天水城遠一點。」別人的手下用來毫無違和感。

        怎麼又是我?戰七一臉無奈。

        「……不要呀!小姐,妳留下我,我一定會好好侍候妳和公子,絕對不會有一絲怠慢!」綠袖還想攀住高門公子不放,淚如雨下仍不忘提到心心念念的人兒,以為自己的容貌能博得一點憐惜。

        「戰七,我使喚不動你嗎?」連個侍衛都能端架子,看人下菜碟。

        戰七苦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公子。」

        「怎麼,怕我刺殺他嗎?」于香檀杏眸一瞪,旁邊還有九個護衛呢。

        「……」的確是怕,于二小姐不是時時盼著主子死嗎?誰曉得她會不會暗下毒手。

        「聽她的。」看她把眼睛瞪大了,再瞪下去說不定眼珠子都會掉出來,柳笑風開口道。

        「是。」主子開口了,戰七自然遵從。

        綠袖還想故技重施,抱住于香檀大腿,誰知她閃得快,竟然兩腳一縮蹬上石桌,一點也不像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大腿沒抱著,綠袖又想磕頭求情,只是她腿還沒往下彎,人已像只紙鳶往上飛,想放聲大喊卻被一指輕點,頓時發不出聲音,無聲張口啊啊啊地滿臉淚水,想改口說願當小姐的丫頭也不成。

        「妳為什麼不留下她?」柳笑風不解。

        「我為什麼要留下她?」不是她的鍋她不揹。

        「女子向來心軟,見不得別人的眼淚。」這是他的認知,婦人之仁往往壞事。

        「我有眼睛,會看,值得幫忙的人自會伸出援手,可她口口聲聲只有公子,我若幫她反而害了她,你會帶她走的可能性很低,一旦她心頭的願望未被滿足,她豈不是要反過來怨我,認為是我阻礙了她,最後甚至在我的茶水中下毒,那我不是死得很冤?」明明與她無關卻成了惡人,被人恨著、怨著,種種的恩也會積累成萬千的仇。

        「妳想多了。」他嘴上說著她想多了,心裡卻暗暗贊同,他的母親死了十餘年,繼母仍深深怨恨著她。

        同是顧家女兒,亦是同一日相看,可柳向天偏偏看中長房嫡女,一心眷戀,一百零八抬聘禮下聘,十里紅妝相迎,婚後夫妻恩愛、形影不離,羨煞多少曠男怨女。

        二房庶女卻整日怨聲載道,恨姊姊搶走她痴戀的良人,年齡到了也不肯婚配,還多次上門要求共事一夫當平妻,被拒後便把長房的人全恨上了,不時惡語中傷。

       「多一分防備少一分傷害,我連親爹都不信,你讓我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免談。

        她是被親近之人出賣過的人,前一世她對她的助理多好,把一個鄉下來的小女生調教成識香的專家,教她怎麼調合、配製、混香,給了不少私人配方讓她實驗,製出屬於她獨有的女人香,那時的陸靜月多甜美可人,像鄰家小妹。

        誰知一讓她學出幾分成就竟翻臉不認人,還說自己本來就有調香的天分,不用人教,她的才華是天生的,會發光的鑽石稍加琢磨一下便可璀璨亮眼,她陸靜月才是香水界天后。

        可礫石終只是礫石,不到兩年光景就打回原形,少了她的配方,有香水界花仙子美稱的陸靜月什麼也不是,只好腆著臉回來求助啟發她的自己,想藉此再揚名國際。

        可惜人只會笨一次,不會在同一個坑上跌兩次,她明確地拒絕她,因此心有不甘的陸靜月勾搭上她的未婚夫,奸夫淫婦聯手意圖奪取巨大的利益。

        結果他們都死了,玉石俱焚,她性子剛烈,寧為玉碎不願瓦全,即使兩人跪下來求她,她還是將一瓶瓶的精油、酒精往他們身上潑,她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拉他們同赴陰司。

        「那我呢?」柳笑風想聽聽她的說法。

        這問題難倒了于香檀,回過神的她微微一蹙眉,「一半一半吧!你這人嘴巴很壞,但心眼不壞,雖然我屢屢出言不敬,你氣歸氣卻從未朝我動手,我今日才知你會武功,若你一氣之下往我天靈蓋一轟,我有九條命也全打散了。」

        「總算妳還知道好歹。」看來他在她心中還是個君子,他想退婚,並非結仇。

        「你什麼時候要回柳城,再晚就下雪了。」積雪路滑,難以行車。

        「趕我?」也就她有這個膽子。

        「是趕你,我們邊城的雪一下就沒日沒夜,有時連著十天半個月也不見放晴,萬一大雪封路,你別想趕回柳城過年。」要等到開春雪化,兩城之間的官道才能車馬通行。

        柳城往南邊走,距離天水城約有十日車程,其中隔了三座大山、七座縣城,雖然朝廷修了路,但是山路那幾段有點崎嶇不平,一不留神容易翻車或車輪卡坑洞裡。

        「那就留下來陪你們過團圓夜。」脫口而出,他竟覺得此提議不錯,柳城那邊怕是沒人期待他回去。

        于香檀一聽,眸心微微一睜。「柳笑風,你腦子燒壞了是吧!趕快瞧瞧大夫去,能救回多少是多少,傻子沒藥醫……」

*             *             *

        「不行、不要、不可能,你別白日作夢了,快把你的痴心妄想收回去,不要惹人發笑!」

        他在報復,肯定在報復,她敢肯定。

        「沒有不行、不能不要,天底下不可能的事常會發生,我不用作夢也能辦到,妳別再做無謂的掙扎,我想做的事沒人阻止得了。」憑她小奶貓的氣力連他一條大腿也推不動,她喵個什麼勁,自討沒趣。

        「放開我。」

        「不放。」

        「柳笑風,我真的會翻臉。」他太過分了。

        「那妳翻給我看。」他倒想見識見識。

        于香檀笑不出來,雙肩往內一縮,身子往身側看似消瘦、實則肩寬胸厚的男子靠過去,「適可而止,我都跟你出來了,這玩意兒可以取下了吧!太難看了。」

        「幾十兩銀打的龍鳳扣妳還嫌棄?那我還真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討好妳。」柳笑風的神情是春風滿面,笑若皓月當空,雖然臉上還有些病態的白,看起來卻比先前好了許多。

        「如果把它扣在你手上,或是熔成銀錠子我會更喜歡。」這個狡猾、奸詐的臭小子,居然敢暗算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筆債她一定要討回來,她也不過說他腦子燒過頭成了傻子而已,誰曉得他心眼比針眼小,沒多久就回報她,半點虧也不肯吃。

        他倆前世肯定是仇人,結仇太深又來相報,你是刀來我是劍,鏗鏘相擊、兵戎相向,不見血光不罷休。

        「妳不覺得它很好看嗎?做工精緻,世間少有。」普天之下也就這一件了,足以傳世。

        「好看是好看,不過纏繞在頸項更加美不勝收,人人定會回眸一瞧。」尤其是他的頸子,肯定美得無與倫比。

        「妳要試試?」未婚妻的話要聽從。

        于香檀的眸子聞言瞪大,和他拉開距離。「你再玩我試一試,看我會不會讓你後悔莫及。」

        一頓,柳笑風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小有收斂。「難得出來逛逛,妳要什麼本公子買給妳。」

        「你的人頭。」她咬牙切齒。

        都快下雪的天氣,他仍搖著扇子輕搧。「我整個人都是妳的,要一顆頭算什麼。」

        「柳笑風,你有沒有噁心到自己?」她感覺很不舒服,反胃、噁心,雞皮疙瘩掉滿地。

        「有點。」他依舊笑著,但不難看見眼角處有淡淡的青,他胡鬧過頭了,自食惡果。

        「那就別再自找罪受,我都出門了,不會再偷溜回府。」雖然她很想這麼做,吵雜的聲浪讓她的耳朵受不了。

        前一世聽不見的她渴望聽見聲音,即使一絲絲也好,讓她不致於有被世間遺棄的孤寂感。

        這一世她有完好的聽覺,她卻痛恨聽力太好了,三里外豬肉張和妻子吵架的對罵聲她聽得一清二楚,還能一字不漏的寫在紙上。

        這是穿越大神給她的補償嗎?

        于香檀一點也不需要,她想正常的和一般人一樣就好,不用開外掛,也不要特殊的饋贈,寶貝越多死得越快,好東西容易受人覬覦,不管拿不拿得出來都得遭難。

        「香檀妹妹,妳一向都這般天真無知嗎?」他當初怎會認為她難搞定,披著虎皮的兔子罷了。

        她警惕的屏息。「你又想幹什麼?」

        「瞧妳小心翼翼的,我也就和妳說兩句體己話而已,不會把天捅破。」他也沒那能耐。

        「我不信任你。」被他騙過一次以後她不會再上當—— 

        「于香檀,給妳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好東西。」

        「好東西?」

        「是呀!妳瞧瞧,打成龍鳳呈祥的鍊子,妳先試一試緊不緊,它用三斤半的銀塊打造而成。」

        「不好吧!看來挺貴重的,要是拿不下來怎麼辦?」

        「拿不下來就送妳。」

        喀!

        扣子卡進孔洞。

        「于香檀,我沒想過妳那麼傻。」柳笑風一臉笑意。

        「什麼意思?」她臉帶惑色,使勁想把銀扣打開。

        「這叫龍鳳扣,一旦扣上了便解不開,鑰匙只有一把,我收著呢!」現在她插翅也難飛,只能受縛。

        「你……你騙我?」于香檀怒目以對。

        「不算騙,是妳太蠢了,以我們目前的對立,我會對妳好言好語?」果然是當小人過癮。

        「……」于香檀為自己的傻反省中。

        「我帶妳出去溜溜吧!老悶在屋裡早晚長出菌子來,哥哥帶妳曬曬日頭,把缺洞的腦子長回來。」

        柳笑風溜狗……溜人的走出于府大門,一條臂長的銀鍊子扣在于香檀的瑩白皓腕上,一前一後的拉扯。

        「別相信任何人,你是對的。」瞧她就信他一回,下場多麼慘烈,叫人不忍卒睹,「柳笑風,你小人得意,小心笑掉了牙。」山不轉路轉,她總有機會整回來。

        「香檀妹妹,妳忘了妳在誰手中嗎?多點謙卑,少些張狂,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放了妳。」一路走來她就瞪了他一路,好像他殺了她全家,如今她要索命,用眼刀。

         「狼對狽說:『我一定不會吃你。』狽對狼說:『狼兄,我一定會吃了你,因為我餓了。』」狼與狽都是吃肉的。

        「何解?」他不恥下問。

        「一個說了假話,一個說了真話。」多寫實呀!符合人性。就像她和他一樣。

        「妳是指我話不真實,而只要給妳機會,妳會咬下我一塊肉?」果真最毒婦人心,牙口真好。

        于香檀笑不露齒。「笑風哥哥真明白,你要留心後背,戰字輩的雖然護衛著你,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誰比我和你更貼近呢!」

        「那也得妳有那個本事,我還制得住妳。」他意指他是習武之人,她那點花拳繡腿就別丟人現眼了。

        聞言,她雙頰漲紅,氣的。「天有不測風雲,沒人事事順心,夜路走多了,小心山魈、夜魅找上你。」

        「我等著。」等死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哼!」欺人太甚。

        兩人像鬧彆扭的小倆口,一個說著笑話逗弄身邊的小女人,一個扭著頭恍若與此人不相識,他說他的,而她目光清冷的打量路兩邊的攤販,不買、不問價,碰也不碰一下,純粹看一看而已。

        主子後頭跟著的當然是丫頭小廝,暮夏、清秋緊跟在小姐後頭,唯恐有人碰撞了她。小三子則東張西望,公子買什麼他便拿什麼,兩手掛滿東西到用嘴咬著,照樣歡歡喜喜的湊上前。

        暗處的戰一、戰五遠遠跟隨,以防萬一。

        「咦咦咦?我是不是眼花了,還是腦子進了水,我居然出現幻覺了?天呀,我得趕緊回去配藥,先吃上十八服安神藥,把驚嚇出來的三魂七魄全收回來,太可怕、太可怕了,我一定中邪了,光天化日之下出現妖邪,廟裡的護身符不知管不管用,多求幾個有備無患……」

        未見其人,先聞其味,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飄來,隨即是一根豆芽菜……呃,是小有曲線的瘦小女子飛奔而至,她有如神婆一般唸唸有詞,繞著圈打轉,時不時地撓頭,想確定自己眼見為實。

        「閉嘴。」聒噪。

        「閉不了嘴,我被嚇到了,妳看我臉色白不白,全是嚇的,啊!等一下,讓我瞧一瞧有沒有影子,妳不是山上的狐狸變的吧?妳把狐狸尾巴藏在哪裡,快露出真身讓人膜拜,狐仙子的法力真高強!」移山倒海,變化莫測。

        「林芷娘,妳瘋夠了沒?給我恢復傻白甜的樣子。」快被她搞得發瘋的于香檀纖指一伸,往好友眉心一敲。

        「呵呵!香檀,我是太驚呀了,驚到語無倫次,是天要下冰箭,還是地要湧出銀花魚,天有異象必生妖孽,妳怎麼捨得走出妳的桃花源。」她要趕緊告訴雙櫻,香檀這傢伙終於從地穴中爬出來了。

        于香檀的清凌院說是桃花源一點也不為過,她在院子裡種滿各種花卉、香樹,與製作香料脂粉有關的花花草草,花草樹木之繁盛簡直有如小型的花園,大部分叫得出口的花木那兒都有。

        因為就地取材方便,她會先用園子裡有的花木試做她想要做的胭脂水粉或保養聖品,等研製成功再大量製作,放在自家的胭脂鋪子販售,一舉兩得。

        因此她只要一碰見花香奇特的物種便想往園子移植,一年又一年,她的園子早就不夠用了,所以她娘、她弟弟的院子就得受點災,時不時多出幾盆花、幾棵樹,像是樹皮會分沁出乳脂的樹,或是本身就俱有香味的葉子、樹皮。

        「我偶爾還是會出來走動走動,值得那麼大驚小怪嗎?」眼前的林芷娘喳喳呼呼的,把人都引過來了。

        「但是少之又少,鳳毛麟角,妳根本是足不出戶,我們想找妳都得上于府去,要不然妳八百年也不會鑽出洞穴。」想要在街上與她巧遇比登天還難。

        「妳一天不說誇張話會嘴破舌爛嗎?」少不代表沒有,她會在人少的黃昏出沒,隨意晃一晃又回府。

        「什麼誇張話,我這人最誠實了,不說一句假話,醫者父母心,要有良心,我看過的病人都說我仁心仁術、扁鵲再世,妳小日子的腹痛不就是我治好的……唔、唔……」壞香檀,把手拿開,妳摀著我嘴巴幹什麼?雖然我很喜歡妳,但我絕對不會和妳有姦情。

        「醫德、醫德,妳的醫德去哪裡了,別人的毛病妳怎麼能向外透露?」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經期不順的問題,她初經來得晚,快十四足歲才有,每回來的時候都腹痛如絞。

        知道說錯話的林芷娘露齒乾笑。「好啦!我下次一定不說溜嘴,妳安心……啊!這是什麼,妳的銀鍊子……」好長。

        順著鍊子的另一端看過去,有隻男人的手握住鍊子,當下嘴角一抽的林芷娘腦海中浮現兩個字—— 溜猴。

        「他是……呃!那個……」于香檀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說兩人的關係,話到嘴邊有點虛。

        「我是她的未婚夫。」柳笑風倒是落落大方,一點也看不出他想解除婚約,無意婚事。

        「喔!未婚夫大哥你好……什麼,未婚夫?」他們……兩個?

        「能不能別一臉驚恐。」好像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沒事、沒事,我鼠膽貓脾性,愛大驚小怪,不過未婚夫大哥似乎中毒已深,你沒找大夫瞧瞧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5 09:57 PM 編輯

【第四章】   神醫好友來救命

  「中毒?」

  乍然聽見這兩個字,沒人相信這麼離譜的事會發生在柳城少城主身上,他明明是早產帶來的孱弱呀!連宮中的太醫都看過好幾撥,每個人都肯定的確認了他先天體弱,是早夭之相。

  可是現在」想又十分合理,名貴藥材不知用過多少了,怎麼可能養不健壯一個身虛體弱的孩子?除非身子骨出了狀況,否則在人力、物力、財力的三者配合下,縱使再弱也不致於三天兩頭的發病,一病就幾乎要命。

  只是是什麼毒這般可怕,竟然連行醫多年的老練太醫也發覺不了,任憑此毒在體內積累,一點一點奪去柳笑風的性命,叫他連死都不曉得死因為何,默默死於有心人手中。

  大夫們是被收買了嗎?還是能力確有不足?

  下毒之人心機也夠深沉,許多年過去竟無人察覺,心狠手辣地眼睜睜看他步向死亡,其心可誅。

  「這是胎裡帶來的毒,十分狠毒,想必令堂早已不在人世了吧?」他能出生實在是邀天之幸,還能活到現在。

  胎裡帶毒……「是的,我娘生下我不久後便溘然而終。」

  「這就對了,令堂剛有身孕時便中毒了,照理來說你不可能活著出世,母親的毒會透過相連的臍帶將毒過給腹中的胎兒,最多三個月胎血便會流出,像不幸流產一般,根本保不住。」此毒甚為陰狠,除孩子又害母體。

  「而我卻被生下來了。」面有狠色的柳笑風目光冷冽,看著插入胸口又抽出的銀針,長長的細針泛著黑血。

  「這才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令堂懷著你的時候一定身上配有能驅毒避邪的玉玦或血色玉石,要不便是自知身子有異,私下服用什麼千年雪蓮子,或是五百年以上的成形人蔘,故而能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多活數月……」

  但是再好的藥物也遏止不住孩子的到來,若再拖上一兩個月,恐怕是一屍兩命的下場,這毒太強悍了,來勢洶洶,且它還是一種慢性毒藥,一般大夫是診斷不出來。

  「我娘生前有個荷花形狀的玉珮,她自幼就配戴在身上,打從她戴上後便不曾離身,一直到她身故。」原本是要陪母親一起入土,但是他大舅堅決反對,將玉珮留給他。

  因為是亡母之物,他並未配戴,由祖母暫時替他收著,當是亡母的嫁妝之一,待他日後成年再一並歸還。

  「玉珮呢?我瞧瞧。」好奇心旺盛的林芷娘想借來一觀,她對和醫術有關的事物特別感興趣。

  此時他們幾人在仁善堂後院,小神醫林芷娘有模有樣的把脈,一遇到病犯沉癎的病人她便眼神十分專注,不似平日的瘋瘋顛顛,一張嘴如同麻雀一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最喜歡醫理了,她打算將一生奉獻在醫術上,她學醫的天分無人能望其項背,任何疑難雜症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如同神助,神乎其技的醫術叫人難以置信。

  不過她初展露才華時並無人相信她能看病,是幾個好友捨命相陪讓她練手,從她成功的救活一個被大夫宣告藥石罔效的商賈後,眾人才知原來她身懷絕技,不容小覷。

  只是她很少坐堂,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敷衍,因為她更熱衷製作各種奇奇怪怪的藥丸,有救人的也有害人的,更多的是捉弄人的散劑。

  而她的小姊妹梅雙櫻,自家武館成立了天水城第一支鏢隊,身為武館千金的她也藝高人膽大的跟著護送,因此私交甚篤的兩人常私底下討論用什麼藥來對付攔路打劫的響馬,不要人命卻要他們終身難忘,再也不敢攔插了威揚武館旗的人與貨。

  幾年下來,這位不務正業的小神醫當真研製出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藥,救急的九轉大金丹就不提了,她還弄了什麼血癢粉、斷腸散、飛花飛蟲噬心蠱、七情六欲忘情散……別人想不到的她都能異想天開的弄出來,甚至一一試驗過,把人整得死去活來。

  不知道她腦子怎麼長的,裝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說是神醫卻專精在捉弄人上頭,讓有心想在她身上占便宜的人叫苦連天。

  「你找她要。」柳笑風修長食指一指。

  「找我要?」

  「找她要?」

  沒理呀!為何他娘的玉珮會給了外人?

  林芷娘和于香檀面面相覷,沒法理解他話中之意。

  「聘禮。」

  「聘禮?」

  聽得更迷糊了。

  看了看兩人迷惑的神情,柳笑風又說:「當初我祖母到于府下聘時,那枚玉珮便是訂親信物。」傳給長媳。

  「啊!我想到了,不就是壓在首飾匣子最下面的玉?」因為好看,她常常拿出來摸兩下,可不習慣穿金戴玉的她很少配戴,會影響到她制做胭脂的流暢動作。

  「對!我也見過,當時我覺得那塊蓮玉很襯我,還向你討要過,你說那是別人的,不能給我。」

  打小認識的交情哪會不肯給,只要她開口,好友絕無第二句話,要什麼自己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偏偏那塊玉好友卻一口拒絕,只讓人看了幾眼又放回匣子,當時雙櫻還打趣說著,搞不好是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沒想到真被她說對了,這攸關女人一生的幸福。

  「我娘的遺物我大多見過,但荷玉卻是不曾,它歸在我娘的嫁妝中,由祖母保管。」他從不過問這些瑣事,一個活不久的人還在意身外物幹什麼,他也用不上。

  柳老夫人手底下有不少能人,他們幫忙打理著已故夫人的嫁妝鋪子、莊子,以及陪嫁田地,每年的收益相當可觀。

  可柳笑風很少取用,他的花用都取自城主府,少有大筆的銀子支出,因此那些個管事、掌櫃、莊頭又把盈餘拿去添地置產,田地一塊一塊的買,鋪子一間一間的增加。

  恐怕連他自個都不曉得十餘年間增產幾倍,大概要把所有的產業交到他手中他才知道自己多有錢,他爹都及不上。

  已故夫人的娘家家境並不富裕,至少幾房人未分家前,大家手頭都有點緊,沒法大手腳的花銀子。

  可是已故夫人的娘卻是商賈出身,這個商賈娘出嫁時陪嫁了娘家一半的家產,本身又是經商奇才,累積了不少財富,故而嫁女兒時也是一箱一箱的銀子、綾羅綢緞、玉石、藥材、古玩、字畫、皮毛、瓷器、金玉頭面等。

  已故夫人的嫁妝令人眼紅,是顧家女兒的頭一份,其他房的女兒都無如此盛況,甚至連一半也不到,令人又妒又羨。

  現任的城主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嫉妒這個大房的姊姊嫁的好,又有寵她的爹娘,陪嫁無數,要不是成為繼室後有長公主婆婆在上頭盯著,她早把這些嫁妝弄到手,成為自個私房。

  「是蓮,你那眼睛是怎麼長的,你睡蓮、荷花分不清嗎?」看過幾回的林芷娘指出錯處,她愛睡蓮勝過荷花,雖然她很喜歡吃蒸藕飯和炸藕包,聽雨落殘荷。

  睡蓮不產蓮子,浮於水面上,而荷花卻出水而立,所結果實居然叫蓮蓬、蓮子、蓮藕,真是奇怪,即便它們形態稍有不同,名字卻混著叫,不過兩者相差無幾,皆是水中菡萏。

  「不,是荷花,我在嫁妝單子看到的是『玉荷飄香」,它似蓮,實則為荷,我娘的小名叫玉荷。」他姥姥刻意讓人雕刻成荷狀,以取其荷意,只不過雕刻者多此一舉,在荷瓣內又雕了小花蕊,花瓣上又雕了一隻小蚱蜢,吸著滾動的露水。

  「不管是蓮還是荷,都拿來瞧瞧,我好確定能不能解毒。」

  「我放在府裡了。」誰會把訂親信物拿出來四處顯擺,自是妥善收著,以免遭竊。

  「那就拿來呀,還等什麼。」救人如救火,香檀真是太不懂事了,還要人催……呃!那是什麼眼神,活似要剮了她一般,她說錯了什麼惹好友動怒?林芷娘一雙水亮眸子不解的瞪大了。

  話說得輕巧的林芷娘不解為何招來白眼,一張嘴從不思索,想什麼就說什麼,沒考慮別人的難處。

  難怪被瞪,因為說話不過腦,除了醫理外,林芷娘的日子過得迷迷糊糊,有點不知世事,若非好友明裡暗裡的護著,早被人拆解成十幾塊,沒機會長成一代名醫。

  「你說得倒是輕鬆,仁善堂離于府有半座城遠,除非我會飛,否則來回一趟起碼要一個時辰。」她沒那體力走上一回,坐馬車也要半個時辰,耗時又耗力,不值得。

  聞言,她訕笑道:「呃!這個,我忘了,呵……」

  她太急了,急得沒想到兩處的距離,還當自個在家裡,走兩步路就到了,連滴汗都不流。

  「糊塗。」因姊妹的傻氣而無奈的于香檀往她兩眉中間一戳,戳出個指甲蓋大小的紅痕,提醒她長點記性。

  「哎呀!別戳,會疼,你嫉妒我人緣比你好也不用將我毀容,雖然我長得沒你美也是清秀可人,你就別借機傷害我的花容月貌,再過幾年我也能長得像朵花似……」等她把美顏玉容丸弄出來後,肯定人比花嬌。

  離了醫術,林芷娘口無遮攔的說起瘋話,她的聒噪和話多是遠近馳名,一旦讓她開了口便是滔滔不絕,對著一顆石頭也能自言自語老半天,自得其樂地練口才。

  過了半晌,才聽有人開口——

  「話說完了?」她還真有能耐。

  「如果你有耐心我還能說上一整天,譬如我要的香露水什麼時候能給我,一到入秋我的臉就比較乾,雖然我也能自製玉露霜滋潤我的冰肌玉膚,可是沒有你香露水中持久不散的淡淡清香,似有若無,幽遠綿長,聞之心醉神迷……」清雅的香味如夢似幻,輕輕地勾引人的嗔覺。

  香露水其實是于香檀自製的香水,邊城的花不多,花期短,剛一入秋花就凋零,一到冬日只有梅花還開放,採集的量不多,能製作的精油也少,因此她的香水製作不易,除了送朋友外僅少量販賣,要事先預定才有,遲了也沒貨。

  有了陸靜月的前車之鑒,她不太想把聞香、製香的這門手藝教給別人,還不到時候,也許等賺得盆滿缽滿,說不定她會考慮,畢竟有一天她會老,需要個徒弟傳承技藝。

  「夠了,閉嘴。」吵死了。

  林正娘一臉可憐兮兮又飽受委屈的模樣,再一眨眼。「香檀,你好凶呀!我怕怕,快用你的『桃花舞』補償我。」

  桃花舞是一種胭脂,粉嫩桃紅,拍在雙頰上再以指腹輕輕勻開,面頰上會呈現細致的桃花色澤,看起來不像上了妝,倒似天生自然,讓人看來多了三分艷色。

  「說點正經的,這毒能解嗎?」以于香檀對她的了解,把話往醫理上引,吱喳雀兒投胎的好友會正常些。

  「這毒能解?」柳笑風訝然一問。

  兩名女子同時側目,他不出聲都忘了他的存在。

  「這毒時日已久,恐怕已深入骨髓,你能活到如今已是老天眷顧。」沒見過誰的命這般頑強,毒隨全身走還死不了。

  「意思是沒得救了。」他慘淡一笑。

       對於飢渴的人而言,前方突然出現一片人聲鼎沸的綠洲,衝上前一看卻是海市蜃樓,於瀕死之人太殘忍了。

  「芷娘沒說死,你在心灰意冷個什麼勁?她的醫術在邊城一帶是眾所皆知,又有小神醫之稱,她一出手,小小的毒又算什麼?」太早喪志了,只要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

  「你不是等著我死,我一死你還不額手稱慶?」柳笑風冷笑,他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身子他最清楚,已是破爛不堪,若無蔘湯、補藥吊著一口氣,只怕墳前的草已高過腰際。

  「我還沒過門呢!你死什麼死,等我們拜堂成親了你再死也不遲。」她會披麻帶孝替他送葬。

  她立志當寡婦的念頭令人不解,每個女人都盼得好歸宿,良人有才、夫妻和順,有個男人在身邊就有個依靠,嫁漢就為了吃飯穿衣,衣食足了夫復何求?這才是女子一生的念想。

  于香檀偏是個例外,前一世遭受未婚夫背叛的她對婚姻有莫大的陰影,雖說不上恐懼,但也不願將終身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上。

  或許世上真有正直善良的好男人,也肯真心相待,與她相伴到老,但這種機會相當渺茫,在這之前她不介意先當個寡婦,不管日後能不能遇見她想要的那個人,至少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不會娶你。」他冷硬道。

  「我非嫁你不可。」沒得改變。

  「人死了還嫁什麼嫁。」他刻薄的說著。

  「牌位呀!你祖母一定會讓我入門。」只要她肯嫁,柳老夫人不但不會阻止,還會風光迎娶。

  能在孫兒命危之際強行定下婚事的人,她更樂於孫兒有人相伴,不論是生或是死,有個妻子為他守著也是好的,百年之後再系夫妻緣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兩相攜。

  「于香檀,你能不能要臉一點,這樣的話你也說的出口?」她的厚顏無恥已到了極限。

  「為什麼不能說,你不想娶是你的事,可你祖母可不會允許你任性,她什麼都可以依著你,唯獨這件事你最好死了心。」因為他,她也受到波及,小小年紀便定下婚事,真正無辜的人是她,她才是受害者。

  「你……」強詞奪理。

  柳笑風心裡有數,這樁親事想解除真的非常困難,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祖母相信清涼寺的定一大師,凡是能讓他多活些時日,祖母拼了命也要向老天爭,不容出岔子。

  「好玩、好玩,你們兩個真有趣,一個要嫁,一個不娶,樂得我都想來一壺茶、一盤瓜子的看戲,好戲連棚,繼續演,不要停,一會兒我打賞……哎呀!香檀,你近墨者黑,學起雙櫻的一言不合便開打,我的腦袋瓜子肯定被你打得開花了……」怎麼都有動手動腳的毛病,實在不可取。

  「少裝疼,我只輕拍了一下。」真下狠手了,她還不哇哇大叫,跳腳又埋怨姊妹情薄。

  林芷娘一臉不服氣的把頭抬高。「我傷的是面子,你看傷得多重,沒五瓶香露水是好不了的。」

  遇到趁火打劫的,她還能不雙手奉上嗎?「十瓶都給你。」

  「真的?」林芷娘喜孜孜地瞇起眼。

  「前提是回答他的毒你能不能解,不准給我打馬虎眼。」大利當前,蠅頭小利不用當一回事。

  「能解……」

  話還沒說完,旁邊插進一句打斷未完之語——

  「能解?」難以置信的柳笑風神色愕然。

  「誰說不能解了,有毒必有藥,天生萬物相生相剋,只是他的毒棘手了些,我得先想想怎麼治,一味藥配錯就完了,這個你先吞一粒。」拔毒最為困難,一個不慎便前功盡棄。「這是什麼?」柳笑風看了看米粒大小的黑色藥丸。

  「解毒丹。」又稱百毒丹,能解百丹。

  「解毒丹?」他目有疑色。

  「你的毒太深了,陳年累積,解毒丹解不了你體內的毒,最多是舒緩,不讓毒性繼續加深。」林芷娘又看了一眼泛黑的銀針,湊近聞聞針上的氣味,柳眉微擰。

  「多久能解毒?」抱著一試心態的柳笑風將解毒丹扔進口中,用舌頭一壓送入喉頭,咽下。

  「最快半年,最遲一年,要看你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解毒前他要先調養身體,不然毒發攻心,後果更糟糕。

  他沉吟片刻,目光深沉。「這半年,我可以住在于府……」

  「等等,我同意了嗎?」他好歹先問過主人家,擅自做主於禮不合,對主家不敬。

  柳笑風黑瞳一橫。「為了不讓你當寡婦,我得努力的活著。」

  「可是我不想有個活相公。」太費事了。

  「那就只好請你忍受了。」嘴角一勾的柳笑風諷笑她的無法如願,世事多變,難以預料。

  被踩了一腳的于香檀真想鼓起腮幫子,學那惡婦撒潑。「芷娘是我朋友,我不讓她治。」

  「開出價碼,我照付。」沒人想跟銀子過不去。

  「錢買不到真本事。」

  「你應該問過她。」到了門口的財神爺還外推?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林芷娘,咱們是不是朋友?」她用友誼要挾,人情綁架。

  「是朋友,不過……」林芷娘賊兮兮的靠過來,擠眉又弄眼。「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嗎?怎麼倒像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想他活還是他死,他的毒再不解就真的沒救了。」

  「……」于香檀抿著唇,久久不回答。

  林芷娘以小肩頂頂她。「給個准話。」

  「……你有幾成把握?」她沒那麼心狠,因一己之私害人。

  「七成。」她不說死,留有幾分餘地。

  「生死在天,治。」于香檀拍板定案。

  「好,那我就放開手下重本了。」林芷娘扳扳手指關節,轉轉手肘,搖頭晃腦地裝出要有大動作的樣子。

  「開高價,他有得是銀子。」人財無法兩得時,捨輕就重,該宰的肥羊還是得宰。

  「沒問題。」她正缺銀子。

  兩人相視一眼,心意相通。

  「未婚夫大哥,你的毒我能解,可是用的藥難尋,我開個單子,你派人找齊了,盡量在兩個月內給我,遲了回府躺棺吧。」屆時毒入臟腑,神仙難醫。

  「可以。」

*             *             *

  說好的解毒呢?最多也就掛了個玉珮,那原本還是他的!

  整整一個月內,柳笑風唯一做的事便是吃,胡吃海塞,大魚大肉,吃到吐也要吃,但以新鮮食材為主,有肉有菜,魚蝦蔬果樣樣不缺,一天五頓,三餐加點心宵夜,吃的全是一般家常菜,不像特別調理過。

  柳笑風痩弱的身子長肉了,臂膀結實了,長年不見血色的蒼白面龐有絲微紅,手腳冰寒的情形大為改善。

  這叫食療,先從體弱的身軀加強,一點一點的增加元氣,把根本的弱氣趕走,補氣養神。

  人沒力氣如何進行醫療,漫長的治療過程中要有一定的體力才能熬過痛苦的拔毒。柳笑風中毒時日過長,打從胎裡帶來的毒性,他活多久,毒便與他共存多久,兩者幾乎合成一體,要將毒硬生生的從體內抽出,無異是抽骨拔筋,痛得叫人生不如死。

  「把衣服脫了。」

  「把衣服脫了?」她想幹什麼。

  「豬養肥了不就要宰,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痛快點。」一旁看著的于香檀出言奚落。

  「少說風涼話,我要是治好了,把你當母豬養。」養得白白胖胖,只需吃、喝、拉、撒、睡。

  「你想養我還不樂意,一腳踹開。」他們無緣,她只好放手,相忘於江湖。

  「于香檀,你只怕會得意的笑,我若不死,你便是日後的城主夫人。」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他不信她捨得放棄。

  「正好相反,我開始找下家了,城南的李家綢緞鋪有個少東家病三年了,聽說拖不過一年,想在他咽氣前說門親,好留個後。」那家的婆婆軟弱,耳根子軟,很好吹耳邊風。

  既然都替柳笑風解了毒,堂堂少城主再不用屈就她這商家女,自有門當戶對好女為配,柳笑風再提出退婚,想必柳老夫人會答應。

  「你好,你真好!」他瞇起眼,目中藏怒。

  「放心,不會對你糾纏不休,等你解了毒之後我們便分道揚鑣。」她不需要一個活的丈夫。

  前世的自己天生耳聾,父母擔心無法照顧她到老,早早訓練她獨立,所以她十來歲便學會自立自強,不依賴別人,能自己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一切靠自己。

  十餘年下來,她已養成自個做主的性情,不喜歡與人同住,獨來獨往、孤僻冷傲,絕不遷就別人,她是自己冰雪王國的女王,孤獨是她忠實的子民。

  成為八歲的于香檀以後,她多了兩個趕不走的朋友,她們敲開她冰封的心牆,用溫暖和喜悅將她包住,這兩人不因她的難相處而疏離,反而意氣相投的結交,她不出門,她們便上門鬧她,嬉鬧中成為最好的朋友。

  所以除了林芷娘、梅雙櫻外,誰也進不了她的心,即使是她的爹娘和弟弟,在她眼中也是過客而已。

  不過她對同母胞弟多了一分疼愛,因為前一世的她沒有兄弟姊妹,這一世有個骨血相連的手足自然珍惜。

  而柳笑風是她人生中的意外,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笑笑接受,靜觀其變,人的一生中有太多變數。

  「你以為說分就能分嗎?不知會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不信她,滿嘴假話的騙子。

  如果能活下去,他還會娶于香檀為妻嗎?

  說句實話,此時的柳笑風無法回答,他覺得他看不透她,她像蒙上一層薄紗,似近似遠,忽明忽暗。

  幾年的未婚夫妻,他大概患上一種叫「習慣」的病,縱使心裡厭惡,卻總忍不住想和她鬥上幾句嘴,一爭長短,看她和自己爭得臉紅脖子粗,堆滿胸口的鬱悶便能不治而散。

  「你少詛咒我……」一定分得成。

  「我說你們兩個呀!這毒到底要不要治,每回一見你們兩人就在互相挖苦,活似一對老夫老妻,整日埋怨家長理短,誰家的婆娘撞破鍋。」根本是冤家好不好,嘴上掛刀子,心裡甘如蜜。

  「胡說什麼,我們是相看兩相厭。」于香檀眉頭一蹙,看向未婚夫的神情不帶一絲情意。

  「治吧!我和她的帳來日再清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總會弄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好吧好吧!兩人都停戰,香檀,你坐在門口盯著,別讓人闖進來,而你,未婚夫大哥,衣服脫了往上面趴,這是我特製的長床,剛好容一人趴臥。」林芷娘指著門板寬但空無一物的硬板床,上頭鋪了厚被褥,不硌人。

  「你這是做什麼?」脫了上衣的柳笑風緩緩趴向及腰的大床,兩手垂放床的兩端,覺得自己像獻祭的牲畜。

  「先針灸,再泡藥浴,我用銀針將你全身的毒趕到一處,再用藥物熏泡,蒸出一部分毒素,每七天治療一次,七七四十九天後我再看你體內的毒有無散開,你的身體吃不吃得消。」他的毒很難根除,但是難不倒她。

  林芷娘最喜歡別人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她能從中學習,讓自己的醫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樣就能清除了嗎?」聽起來似乎不難。

  「想得美,七次針灸只是排毒,毒根還在,如果四十九天後你還能負荷,我再行九針透穴法逼毒,將根源逼出一些。」一次只能逼出一些些,多了身子會受不了,反受其害。

  一聽到「九針透穴」,正在繡花的于香檀針尖扎進肉裡,明顯顫了一下,血珠子從手指泌出,她放在口中一吮,神情恍惚地想著林芷娘口中的九針,不由得心生同情。

  「九針透穴?」他聽過,那是已經失傳百年的絕技,人留一口氣還能救回,而她居然會……不可置信。

  「可貴了,九根長短不一的金針,細如毫毛,為了這九根金針花了我快五百兩銀子,肉疼死了,還好香檀和雙櫻各資助我一百兩,不然我真的山窮水盡,窮哈哈的過苦日子。」她賺來的診金大多用在買藥材上,而她要的藥材又極其稀有,因此在價錢上也是削肉般的貴。

  一遇到醫理便狂熱不已的林芷娘根本是敗家娘子,手裡從來留不住銀子,只要一有錢她就想花掉,東買西買些價格叫人咋舌的醫用物品,再貴也捨得花錢,花光再說。

  所以林芷娘最常做的一件事是借錢,常常急如星火的向好友開口,夜半時分敲門也是常有的事,于香檀、梅雙櫻已習以為常。

  不過她借去的銀兩從未歸還,直接以製出來的藥抵債,兩位好友也同意,以藥為償。

  其實林芷娘的藥千金難買,若她肯賣的話,大把大把的銀子定如大水衝來,夠她買上好幾屋子的藥材,整年也用不完。

  她也是個傻子,看重與好友的情分,一有好東西先往她們兩人那裡送,連僅有的幾顆救命金丹也送得大方,林芷娘心裡念著自幼到大的情誼,當她有危難時她們自然也會伸出援手,救她於水火之中。

  這是真正的姊妹,雖然三人都不說出口,但情比金堅,不是同胞血親卻勝過親生,友誼永存。

  「只要你能治好我,我給你打十套……啊!嘶……」正要允諾送出十套金針的柳笑風忽地慘叫一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他咬緊牙根一臉痛苦狀。

  「叫什麼叫,這才第五根銀針而已,一共是一百零八根銀針。」一次拿出這麼多銀針她也心疼,沾了毒的銀針得用滾水煮上一個時辰才能清除毒素再使用。

  「什麼!」一百零八根……

  「按著穴位一根一根的扎,把毒往你的右臂上逼,這才剛開始,銀針扎得越多就越痛,表示毒素正在累積,下針也會越來越慢,你會感覺到有如身體撕裂般的疼痛。」最難受的不是解毒,而是過程。

  「我……忍受得住……」

  他又忍不住哀嚎出聲,背上已插了十八根銀針,林芷娘素手拈針,時深時淺。

  「那就忍著,還有得你受的,我之前用食療為你固本,就是怕你撐不過去,拔毒不是治病,吃幾服藥就能藥到病除,你中的毒太過頑強,不是短時日就能除盡。」要不是遇見她,真的只有等死的分。

  林芷娘猶不遲疑的在裸背上連扎三針,她略微一頓,瞧瞧被扎得如豪豬的男子,一根一根針,足足九九八十一根,後續還有二十七根銀針,她自個也累出一身汗,十指微顫。

  不過再一觀面如金紙的柳笑風,他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可說是比她更糟糕,好不容易養出的一點血色全沒了,嘴唇因忍痛咬出泛紫的牙印,唇瓣血跡斑斑,煞為駭人。

  突地,一隻白皙素手拿著一條繡草的煙紫色帕子,輕輕擦拭他布滿汗水的額頭,帕子一拭過竟完全濕透,看得帕子的主人十分心驚,這汗再流下去,人不會脫水虛脫嗎?

  「他可以喝點茶水吧?」補充流失的水分。

  一樣汗涔涔的林芷娘很不快的輕啐。「趴著怎麼喝,你這人未免太重色輕友了,我也滿頭汗為什麼不幫我擦一擦?心口不一的女人最討厭了,你明著袖手旁觀,老說要嫁去當寡婦,等人兩腿一蹬好改嫁,實則還是狠不下心看人死。」

  面狠心軟,要不是好友用眼神求她,她還不見得樂意救人呢!九針透穴耗費的氣力更大,一次行針下來她也去了半條命,因此她很少取出金針醫治。

  「暮夏,去少爺院子截一段三寸長的竹管,要細如小指的那一種,兩頭打穿成空管。」

  「是。」暮夏在門口一應,隨即沒了蹤影。

  「你要竹管做什麼?」就算做筷子也要兩根,一根當攪屎棍不成,還要兩頭打通,沒法理解。

  「一會兒你就知曉了。」她笑而不答。

  「還跟我打啞謎,汗呀都滴下來了,要是流進眼睛裡看不清楚,別怪我下錯針。」她真可憐,被人無視了。

  「還不是怕影響了你,萬一我的帕子擋住你的視線,你手一偏下針歪了,豈不是打壞你小神醫的名聲。」于香檀將濕帕子一擰,輕拭她眉間、鼻上的一點薄汗。

  「現在才來拍我馬屁來不及了,我記恨。」林芷娘說得煞有其事,小臉上橫眉豎目,故作生氣狀。

  「那就記著吧,百年後再來討,奈何橋上等你喝三杯。」

  林芷娘的脾氣是沒有脾氣,來得快去得急,忘性更大,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線,她永遠笑呵呵的不與人為惡。

  她不能忍受的是:一、傷害她在意的人。二、用醫術害人,除非是罪大惡極之人,小整小玩可以,但不可將所學醫術加害良善無辜以及幼小之輩,這點她絕不允許。

  「喝什麼?」人都死了還能吃吃喝喝?

  「孟婆湯。」前塵往事一掃而空,再不復記憶。

  「啐!」她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話說喝了她的七情六欲忘情散也有類似效果,她不成了陽世間的孟婆?

        兩人說話間,暮夏已取來青竹一截,中間是空的,粗細約女子的小指,竹身翠綠,帶著點竹子的香氣。

  于香檀倒了一碗開水,在碗中灑了少些的鹽和一小撮蔘粉,她用竹管稍加攪和一下,使鹽和蔘粉融入水中。

  「喝吧。」

  怎麼喝?柳笑風抬眸一睨。

  「從這個孔吸,像呼嚕嚕大口吃麵一樣,以口就管用力一吸。」她教人如何用竹製吸管喝水。

  柳笑風大口一吸……咳、咳!嗆進鼻子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5 09:57 PM 編輯

【第五章】   改變主意賴上人

  容得下兩人的大木桶中,雙眼微閉的柳笑風整個人浸泡在深紅色的藥湯裡,冒著煙霧的水燙著人的皮膚,把他燙得全身通紅,猶如一隻煮熟的蝦子,沒一處不紅通通。

  他就一張臉浮在水面上,眼、耳、口、鼻露出,後腦勺也一半浸在水裡。

  他的臉也抹了一層藥泥,以五毒為主料,七十七種藥材磨成粉混合而成,初初敷上會有剌剌的灼熱感,之後面上的汗水泌出,滲入藥泥中。

  這時的汗水是有毒的,連帶著藥泥也布滿毒性,不可用手觸摸,否則碰到藥泥或汗水的人也會中毒。

  木桶裡的藥湯必須維持燙人的程度,每半個時辰加一次滾燙的熱水,前後共四次,為時兩個時辰。

  可是這人像在受苦嗎?

  分明是睡著了,懷裡還抱著臂粗的竹筒,一半在水下,一半斜著靠身上,竹筒上面開了個口,裡頭插了根細竹小管,他時不時地吸上兩口,滿意地繼續睡。

  再仔細一看,桶子裡有塊板子,正好托住他的上身,即使他睡沉了也不會往下掉,防止溺水。

  「柳笑風,你不會真睡著了吧!你是在拔毒,不是來泡澡的!」他似乎忘了這兒並非城主府,愜意自在的當起大爺了。

  隔著一扇杜鵑啼春彩繪紅梅玉石屏風,看不過眼的于香檀冷冷譏誚,鵲占鳩巢不知羞恥,還自得其樂。

  「嗯,是睡了一覺,可惜被你吵醒了。」他伸了伸懶腰,苦笑。

  經過五次的針灸後,他的身體較能抗疼,由一開始不能忍的劇痛到漸漸能忍受,一次一次的挨過去。

  針灸拔針後是兩個時辰的藥浴,剛一入桶時,他燙得立即跳出來,可又被塞進去,強按住雙肩,直到他適應那熱度,慢慢將身子往下沉,壓著他的手才放開。

  水很燙,燙得全身的皮膚都麻了。

  可是漸漸的,酥麻的痛有如小針在扎,由腳趾頭往上竄,一抽一抽的痛意蔓延周身,無數的細針在身上戳剌,深紅色的藥湯一點一點變黑,不斷發出難聞的惡臭。

  但是隨著水變黑,他的痛也在減輕中,越泡到後頭身子越輕,像要浮起來似的,平時重石壓胸的鬱氣往胸腔兩側散去,一股不明的氣勁從四肢、軀體溢出,流入藥湯之中。

  「少把于府當窩了,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她把清凌院借他是當他為客,何況住客棧也不方便治療,他倒是反客為主一圈地為王了。

  他抬眼一睨屏風外隱隱掉掉的身影,唇畔微微上揚。「逼死自已的丈夫會遭雷劈,你不是這種人吧?」

  「我是,而且你還不是我的丈夫,我正打算退婚。」風水輪流轉,換她要毀約背契了。相信她這麼「識相」的主動退位,能為康復的孫兒另娶高門佳媳,柳老夫人定額手稱慶。

  「找好下家了?」這女人想氣死人輕而易舉,她的一言一語都帶著倒剌,輕輕一扯便肚破腸流。

  「是。」

  一戶「好」人家,書香門第,公婆和善,上有兄下有弟,無大姑小姑,是個讀書人,寒氣入肺,三咳四喘,不久人世。

  「因為我死不了?」就著竹管一吸,溫熱的羊奶在口中轉了一圈,滑落喉間。

  有時是蔘湯,有時是雞湯,有時是米漿,但最多的是和茶葉一起煮過的羊奶,加點蜜更好喝。

  柳笑風拔毒的過程流失的水分太多,于香檀見狀心有不忍,便換著花樣為他補水,免得他脫水傷身。

  誰知從第一次嗆到,差點把肺都咳出來後,他竟然喜歡上用竹管吸水的感覺,時不時地提出各種要求,要人配合,還把自己當成大爺,使喚著臉色越來越猙獰的未婚妻。

  「對,我對當寡婦有獨特喜好。」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個在外行走且無懼流言的名分。

  未出嫁的姑娘若拋頭露面做生意,世人的眼光和惡毒的言語足以將人置於死地,再無翻身之日。

  反之寡婦為生計行商則無可厚非,男人都不在了,她不出門幹活能有口飽飯吃嗎?

  這世道對女人太苛待了,全是男人說話,有理無理他們說了算,用禮教約束女人五千年。

  柳笑風輕哼,又似嗤之以鼻。「我忽然覺得有個勢利的未婚妻也不錯,擋掉不少前仆後繼的母狼。」

  既然恢復健康有望,就沒什麼耽誤不耽誤,堅持退婚已沒必要,何況還能讓于香檀氣得跳腳。

  聞言,她有些怒了。「你想賴皮?要退婚的人是你,出爾反爾不是大丈夫所為。」

  他的原則呢!泥牛入海了嗎?簡直是耍著人玩。

  「我從沒說我是大丈夫,而且我生性孝順,豈能違逆祖母,這些年她為我費盡心血,我總要順她一回。」噙著笑的柳笑風一臉如沐春風,眼眉間的戾氣化作園子裡的蝴蝶,飛到東來飛到西,沾著花粉迎風飛舞。

  于香檀都要笑了,氣笑,這麼無恥的話他都敢說出口,那臉皮得有多厚呀!

  「好聚好散,何必困住彼此,你的前方有無數的嬌花等你採擷,眼光放遠點,快去找你的左嬌娘、右美妾,百花園裡眾美相擁。」

  只要別來纏著她,有多遠走多遠,老死不相見。

  「可惜我越看你越中意,其他人全失了顏色,既然我還能多活些時日,咱們湊和湊和吧!定一大師可是說我們是天定良緣。」他本是不信,如今……和尚的話也能入耳。

  「唬小孩的話聽聽就算了,別當真,當初算命師說我是白虎照日,剋夫,我的凶煞旁人擋不住。」不想死就識相點,老虎食人,先把身旁的人吃掉。

  悶笑出聲的柳笑風轉瞬哈哈大笑,把不遺餘力貶低自己的于香檀笑得滿臉發紫。「我命硬,正好對你的凶煞。」

  「柳笑風,你給點臉行吧!之前你要退婚我不允,你那橫眉豎眼的樣子多嚇人,活似我斷了你雙足一般,你爬也要爬著和我撇清關係,省得沾了你的光,這會我想開了放過你,天下之大任你行,你反倒沒我灑脫,糾結難離!」

  就像吞了一隻活蒼蠅,于香檀此時心情十分複雜,漲紅了臉。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她的胭脂鋪子年年為她賺進不少銀兩,在皇親國戚面前仍是微不足道的小小螻蟻,一名小商家女哪配得上城主之子,累死十匹快馬也追不上呀!

  倘若他已「英年早逝」,她起碼能在城主府占一席之地,人家總不好明擺著欺負一個寡婦吧!就算是做做樣子,博個好名聲,十年內她定能安然無恙,還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若非他之前苟延殘喘拖著不娶,她也不會無奈地找起下家人選……當然也有剌激他的要素在。

  況且他那個繼母可不好對付,還有兩個側夫人,肉就那麼大塊,人人都想咬一口,甚至獨占,勢單力薄的她如今首當其衝成了靶子。

  她最不耐煩的是人情世故,也不願站在人前當靶子,一旦成為城主府長媳,她要應付的是成群不懷好意的惡狼,能不能全身而退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得面對很多人,無法像做寡婦那樣躲在後院,以此為由拒見虎視眈眈的人。

  「香檀妹妹此言差矣,人要相處才知真性情,這些時日在府上打擾,我才明白自己的眼光多麼狹隘,錯把璞玉當礫石,差點錯過美玉發光的一刻。」柳笑風是反著來,她越討厭什麼他越往上頭鑽營,把人惡心到不行。如同一個頑皮的孩子惡作劇,看到落單的人就想捉弄,他沒想過為什麼做,只是順心而行。

  正所謂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對手,他們之間的明槍暗火不知幾回了,柳笑風知道怎麼逆著毛搓才會令她自亂陣腳,失了冷靜。

  「說吧!你到底要我做什麼?」她開門見山的攤牌,不相信他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句鬼話。

  他對她知根知底,她同樣對他了如指掌,兩人最是熟知彼此,絕對沒有半根毛的情深意濃。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他將臉上的藥泥一抹,洗淨泥垢,半身坐正,讓嘩啦啦的藥湯從身體滑過,泡足兩個時辰了,準備起身。

  「用不著裝傻,提出你的條件,我覺得不過分,咱們可以合作。」她退一步,也希望他別逼人太甚。

  「我們成親。」別人誠懇,他也不囉嗦。

  低沉的嗓音一出,于香檀的牙根就酸了,很想咬人。「這是你的報復,想讓我走投無路?」

  這家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婚事不是她定下的,她也是無奈之下的妥協,他有怨念便去找牽頭的人,幹麼跟她一個小老百姓過不去,她可沒能力對抗皇權。

  于香檀全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當寡婦的舉止有多氣人。

  「錯。」

  「錯?」她目有疑色。

  「我用的是我的解決之法,也讓你不用擔心婚嫁之事,對你、我都有利。」他們之間不能一直拖下去,她也快到二八年華了,與他的婚約確實讓她失去了議親的機會。

  「說來聽聽。」頭都洗了,不介意腳也濕了。

  「你幫我對付顧雲煙,奪走她的中饋。」那女人最在意的是權勢,他要她一無所有,狠狠地從雲端跌入泥裡。

  她傻眼。「顧雲煙?現任的那個城主夫人?」

  「還有別人?」他冷諷。

  「那位夫人可不是簡單人物。」明哲保身,她不想蹚入城主府那灘渾水,若非他退婚意願太強烈,她先前也不會自薦說要替他對付繼母,現在她又何必自找麻煩。

  「如果我應允你事成之後不用見人,大可在後院運籌帷幄,掌控全局,不必以我妻子的身分應對上門的官家夫人呢?」她可以跟未出嫁前一樣足不出戶,想見誰就見誰,不想見誰便把院子門一鎖,由管事婆子去打發。

  「很令人心動的提議。」她有點心癢了。

  身為女子,她沒有多少選擇,終身不嫁是不可能的事,世道不允,她娘和弟弟也會顏面無光,她得為他們的名聲著想。

  可是嫁了人也不見得好過,以她的個性是無容人之量的,也見不得夫妻間的不公平對待,不論在哪一個時空,要找一個全心全意的男人何其困難,她不相信穿越人的幸運理論,能逢凶化吉、否極泰來,占盡一切天時地利。

  她要是有女主光環便不會遇到渣到底的渣爹,為了小妾將元配妻子踩在腳底,還讓嫡女給庶女讓位,于香婕住在後院僅次於主屋的大院子,她卻被送到雜草叢生的偏僻小院。

  其實重生之後的她還挺喜歡犄角旮旯的邊緣地帶,鮮有人出沒,不會有人進進出出,少了不少雜音,無人聞問她才能過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勉強自己和旁人打交道。

  可是看到原主的弟弟被四歲大的庶弟欺負,還被壓在地上痛打,她護小憐幼的個性噴發,一把將胖小子推開,用她學過的短打拳打腳踢討回公道,並在當下制定長遠計劃,她要扳倒渣爹,勢壓小妾,搶回嫡子女的地位,讓于府在她掌握之中。

  於是她改寫了娘仨的將來,母親拿回當家主母的氣勢,打理內外,丈夫、小妾不敢猖狂,庶子庶女安分守己,弟弟能文能武,又是讀書又是習武,嚴然已有長子嫡孫的風範,再給他幾年必能挑起于府重擔,不叫她操心。

  于香檀擅於佈局,走一步看三步,前一世的遭遇令她更加未雨綢繆,她不習慣靠別人,一切操之在己,因此也養成清冷的性情,除了香露、胭脂水粉外,其他一概不感興趣,包括男女間的情愛。

  太早訂親也是原因之一,這件事讓她知曉一己之力仍無法事事控制,要麼隨波逐流,否則誓死抵抗,兩者之間她選擇前者,死過一回的人才知道活著的可貴,她想活著見證自己的一生,由一頭青絲到白髮如霜,也許再有幾個孫子繞膝討糖吃。

  「你終究要嫁人,嫁誰不都一樣,我遲早也要娶妻生子,接我父親的城主之位,與其被人隨便塞一個女人當枕邊人,還不如就相熟的你,我也不用費心防著。」說完之後,他一怔,竟有種眾里尋他千百度的豁然開朗,她不就是最適合他的人。

  雖然看似勢利,可她從未向他要過一兩銀子,或藉他的勢欺人,甚至她自己不說,根本沒人會想起他們倆之間有婚約,她將自己隱藏起來,恍若偷藏食的松鼠,自己過自己的。

  「說實話。」明面話說得再好聽還是虛的,她看不見兩人的遠景,只有一片逐漸靠近的烏雲,是狂風暴雨還是微風細雨,無人得知。

  柳笑風低聲輕笑,在一番針灸、藥浴的折磨下,他憤世嫉俗的心態有了些許改變。「你認為我的胎毒是平白無故得到的嗎?別人想害我母親連我也帶上了。」

  「是你繼母所為?」她問得很小心。

  「十之八九。」還能有誰如此心狠手辣。

  「可那時她尚未過門,能害到堂堂的城主夫人嗎?」那些服侍的婢僕難道都是死人,由著人下黑手?

  「你忘了她們是姊妹,都是顧府的女兒。」姊妹之間互有往來是常有的事,誰會料到她別有居心。

  恍然大悟的于香檀眼中閃過一抹了然。「是了,她能過府探視,沒人想到自家姊妹也會暗下毒手。」

  「我對當年的事了解不多,因為沒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我娘一死,她身邊的人也一一被打發出府,如今的城主府是城主夫人一家獨大,所有家僕、奴婢都聽命於她。」她唯一伸不進手的是他的居處。

  「所以你要我奪走她手中的權力,好從中調查你娘的死因?」都快二十年了,還查得出來嗎?

  于香檀不抱任何希望,人死得已成一堆白骨,還能開棺驗屍不成,當初的老人只怕不是被收買也早就遭到滅口了,人海茫茫,他這是大海撈針徒勞無功,何處是盡頭。

  「于香檀,你幫不幫我?」柳笑風驟地從浴桶站起來,筆直雙腿從桶中跨出,一絲不掛的軀體如白玉無瑕,墨黑的藥湯從他胸口滾落,帶著一絲媚惑人的妖異。

  可惜隔著一座玉石屏風,如此美景于香檀看不見,她此刻腦子中兩個小人在打架。

  「這……」她得琢磨琢磨。

  「想清楚了,你找不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名利、地位、權勢,而且在我和你較勁這幾年,你也看得出你我旗鼓相當、勢均力敵,我壓不倒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一旦你掌握了府中大權,說不定我還得看你臉色行事……」

  為之失笑的柳笑風心想著,人不能做得太絕,他哪曉得有朝一日他和她立場對調,他一反常態得向她好言好語的商量,把頭放低,做個謙遜的人,化解她銅牆鐵壁的防心。

  「柳大公子,你灑下的糖夠甜了,是螞蟻都會爬向你,我……啊!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屏風後頭,你沒穿衣服……」辣眼睛呀!他身材還真不錯,就是白了些。

  低聲一呼的于香檀努力忘記剛才看過的……呃,兩腿間掛的長物。身為穿越人士,說沒看過圖片影片那絕對是唬人的,但實物還是頭一回見,她薄嫩的面皮仍然有點發燙。

  他忘了。「給我拿件袍子來。」

  平常有人侍候著,針灸之後的柳笑風已虛弱不堪,都是被人扶著入桶中泡藥浴,故而也沒想到要準備換洗衣物。

  「我不是你的丫頭,別用使喚人的語氣。」她站著不動,一點也沒想過要為他跑腿,當個服侍人的奴婢。

  「小三子呢?」他的小廝。

  「不知道。」他問她,她問誰呀——剛一來就沒瞧見人,她看房門開著才走進來,不料他的藥浴尚未結束。

  本來是她的屋子,她卻做賊似的不敢正大光明進入,好像她才是客人,得經由主人的同意才能入內。

  「你要我光著身子出去?」

  柳笑風話中帶笑,似在說——你若不介意,我也坦坦蕩蕩,反正日後總會見得到,不過這日提前罷了,你也不用害臊。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壓下衝口而出的一連串不雅之話。「戰七,你家公子喊你了。」

        怎麼又是我?苦著臉的戰七從屋樑上躍下,習武之人耳力靈敏,屋裡的動靜他聽得一清二楚,嘴角往下一拉,認命地輕功一施,取來主子的錦衣玉帶、繡金靴子。

  做完這些之後,他又上了樑柱,貓著身子,繼續當他沒有存在感的護衛。

  「你什麼時候才要回柳城?」那邊的人難道不會找他?竟允許他久不歸城,四處遊蕩。

  「毒清完了再說。」不急。

  于香檀不滿。「起碼得一年左右,你要我忍受你一年?」這才是軟土深掘,吃人連骨吞。

  「林姑娘不是說快則半年,還剩下不到五個月,一下子就過去了。」香閨香閨,的確很香,他說著又往于香檀的床躺下,屬於她個人的清雅幽香淡淡的飄入鼻息間。

  「那是指你身體負荷得了的情況之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你還得……」

  驀地,清凌院外傳來高聲嚷叫的聲音,覺得剌耳的于香檀眉心擰出朵花來,看得出很不樂意被打擾,心底的不快浮於表面,眼中帶著一絲怒意和不耐煩。

  「我去看看,一會兒再來決定你的去處。」

  「大姊姊,你講講理成不成,二姊姊喜歡清靜,不願別人把她的院子當集市隨意進出,你看她身邊服侍的人那麼少,就是不想太多的吵雜聲擾人,你還要犯她的忌諱……」這人根本是有理講不通、無理取鬧,沒事找事做,不鬧上一鬧心裡不痛快。

  「滾開,不要擋我的路,我好歹是你姊姊,你敢攔著不讓我過,規矩禮法都丟到狗肚子了是不是?」換作是前幾年,他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只能紅著眼眶任人打罵,哪像此時膽兒肥了,都敢擺譜了。

  「大姊姊也別說我不懂事,瞧你一臉興師問罪的樣子,活像要挽起袖子拆門破屋一般,任誰瞧了也要攔上一攔,省得你犯下糊塗事。」十三歲大的于潤渝個頭不小了,兩臂一張就攔在垂花門前頭,誰也不准過。

  「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這裡是于府,我姓于,府裡的哪個地方我去不得?就你多事,真當整個宅子是你的,我們想溜達溜達都不成,你好個沒臉沒皮的!」氣勢洶洶的于香婕沒把弟弟當回事,塗紅的纖指十指尖尖,她以手指一戳,當下便戳出紅紅的指甲印子。

  「二姊姊沒准你去你就不能去,府中誰不曉得二姊姊最忌吵鬧,你的嗓門大到能叫賣吆喝了,真讓你進了二姊姊院子,一會兒一定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全府她最鬧騰了,眼皮子也淺,見到好東西就想拿,也不管別人給不給。

  他書房裡的青玉筆洗、鑄金的貔貅鎮紙,以及二姊姊買給他一組十枝的白玉狼毫筆等,大姊姊問也不問一聲就拿走了,害他找了老半天,以為遭賊了。

  「她怕吵干我什麼事,姊妹倆串串門子不行嗎?一個黃花大閨女整日關在屋裡也不嫌悶,說不得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下流事,我非得去瞧瞧不可,免得她一人不要臉,壞了姊妹的名聲。」她就不信真沒點陰私,明明有婆子看見不明男子飛進她院子。

  于香婕是來捉奸的,存心讓妹妹沒臉,名譽掃地,再弄個身敗名裂,看她還怎麼壓住他們一頭。

  「胡說什麼,二姊姊有事你還能不沾邊嗎?我們是一家人,一榮倶榮,一損倶損,哪有你的好果子吃。」往自家人身上潑污水的事她還真做的出來,難怪二姊姊說爛根子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日後也別往來,備好嫁妝嫁出去禍害夫家便是,他們啥也不管。

  「誰跟你們是一家人,我可不敢偷養漢子。」她要找出把柄,把他們三人趕出府。

  于香婕還十分得意,認為鬧一鬧便能獨占于府,她是受不得氣的人,早就受不了府裡明明有銀子她卻不能用,得裝乖的做小伏低才有二兩銀子的月銀,連根中意的簪子也無法買。

  「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以後也別說我和你是姊妹,互不相干吧!」無自知之明的人可悲又可笑,始終看不清自己的渺小,還以為蚍蜉能撼大樹。

  「二姊姊。」

  「二妹妹……」

  一個是欣喜,一個是心虛,兩人的神情恰恰相反,同時轉過身看向身形裊娜的美麗女子。

  「我說過沒事別來我院子走動,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是我做人太和氣了呢,還是你覺得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以為鬧上一鬧,我就會兩眼淚汪汪地任你擺布?」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叩叩兩聲還有回音——空的。

  于香檀朝親弟弟招招手,他歡歡喜喜的跑到她身邊,她伸手摸摸他的頭,發現他又長高了。

  「誰……誰鬼鬼祟祟了,我來當然有事,你……」一看她平淡無波的清冽水眸橫過來,莫名感到背上一慄的于香婕心生寒意,話到嘴邊凝成冰凌子,凍住了。

  「把話說完。」她有耐心等她。

  不想被人看扁,她挺胸道:「說就說,還怕你呀!做壞事的人才怕人說嘴,我問你,你屋子裡是不是藏了一個男人?」

  「是。」男人不是死人,真可惜。

  于香婕一怔,沒想到向來懶得搭理她的妹妹竟然一口承認,毫無遮掩,一時半刻間竟不知如何回話。

  「我屋子裡是有個男人,你想怎麼樣?」一點也不怕人知道的于香檀聲線平和,靜靜地看著心緒紛亂的庶姊。

  「你……你真的……藏了……」男人!

  她面露訝色,不敢相信確有其事,這下子她有得鬧了,一定讓二妹吃不完兜著走。

  「你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我何不乾脆認了,沒必要為這件事拉扯。」她不想鬧,十個人有十種不同處理事情的方式,就看對方能不能承受接下來的後果。

  「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的站在這裡,半點愧疚之色也沒有,和男人不清不楚是多大的事,簡直丟光了我們于家的顏面,你……」她手一比,作勢要破口大罵,把人往死裡逼,她等這機會等很久了,可是……

  「仔細留心你要說的話,如今府裡的開銷都靠我娘的胭脂鋪子,若是你不小心說錯話,下個月的月銀就沒了。」要拿捏她還不容易,扣住她的命門就可。人都有弱點,打蛇打七寸,一招斃命。

  「你……你威脅我……」她怒不可遏。

  于香檀笑著撣撣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細語輕聲。「我是在告訴你銀子的用途,不想受制於人就要手中有錢,可惜咱們爹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你也不用過得緊巴巴的老想找門路挖銀子,卻又處處碰壁。」

  「……你不怕我把你偷藏男人的事說出去?」她不信她真的不在意,說不定是以退為進、故弄玄虛。

  「盡管去說,我沒攔著你。」若在京城中,她或許會避諱一些,一些迂腐的衛道人士口水多,亂噴亂飛。

  可邊城一帶民風剽悍,雖仍有男女大防,但沒京城那般看得重,何況他和她是未婚夫妻,他的不請自來早就成常態,也沒什麼大不了,于香檀底氣足得很,一點也不擔心她大肆宣揚。

  「你……你……」于香婕氣弱了下來,沒有方才的得意洋洋,以為能翻身耍大旗。

  「清秋,從下個月起就不給大小姐月銀了,老爺拿多少銀子回來養家都充入公中,若有剩餘再撥給玉真院。」這是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下場。

  「憑什麼,我是你姊姊,你有什麼資格停了我的月銀,這于府不是你在當家,咱們爹還在,輪不到你做主!」一聽到要停了她的月例銀子,氣瘋了的于香婕扯開喉嚨大叫。

  「憑我娘的鋪子會賺銀子,府裡的支出全由我娘支付,而且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不是一家人,那我又何必腆著臉和你親近?一個屋簷下住著兩家人,你們過你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井水河水兩不相犯。」涇渭分明,互不相干。

  「我們是同一個爹,你是想逼死我和我娘!」她面帶恨意,像要衝過來將人狠咬一口。

  「是姨娘,你生母只是個妾。」要不是她娘心軟,她早使計將鄭玉真攆到莊子上,哪容得她白吃白喝裝柔弱,把她爹哄得不知東南西北,竟頻頻向她娘要錢。

  這事她還沒處理呢!就一段時日沒盯著,安分一陣子的鄭玉真又開始作怪,剛入門那幾年索要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鬧起窮來又憋出壞主意,一下子說衣服舊了,一下子又是該換新替子了,嚶嚷低泣日子過不下去。

  渣爹沒錢,她便向當家主母伸手,哭訴著沒活路,人家的女眷一身綾羅綢緞,手戴玉環,頭簪金釵,出門不是大轎便是馬車,婢僕簇擁,她連支細簪子也戴不起,被人笑話寒酸。

  為了這件事,渣爹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硬是從她娘那裡拿了幾百兩銀子,轉手又給了鄭玉真一大半,哄得她眉開眼笑。

  雖然這和過去自不能比,她們母女大手大腳慣了,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想到沒有月銀可用,于香婕氣得往清凌院裡衝,她要把奸夫拉出來,既然都鬧得難看了,索性撕破臉。

  「那個男人呢!出來,躲躲藏藏算什麼,不敢見人的窩囊廢!」

  「大姊姊!」她瘋了嗎?居然大喊大叫的找男人。

        「不用理她,讓她去丟臉出醜。」漫不經心的于香檀拉住弟弟,不讓他受池魚之殃。

  「可是……」真讓大姊姊找出男人呢?二姊姊的名節不就完了,他怎麼能坐視不理。

  「看戲就好。」有人想自尋死路,她何不成全。

  看戲?心裡鬧得慌的于潤渝坐立難安,伸直脖子往裡頭看,他實在沒法安下心,引頸眺望。

  才一眨眼功夫,一隻烏鴉……呃,是一個人從屋子裡被扔出來,四腳朝天跌坐在地,隨即有一名卓爾男子走了出來。

  「本公子像窩囊廢?」老虎不咆哮都被當家貓了。

  「二姊夫?」于潤渝驚呼。

  「不,你不是窩囊廢,你是吃軟飯的。」補刀大隊于香檀不客氣的在他身上插刀,直往兩肋捅。

  被說是吃軟飯的,柳笑風眼角一抽。「吃你多少,十倍還你。」

  「還有住宿費、柴火使用費,我家大桶的出租費……」染上藥味了她不會再用,得買個新的浴桶。

  她每說一樣,他眼皮就動一下。「以我們的關係還需要見外嗎?日後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于香氣地比出三根手指,表示三千兩,她有自個的小寶,三餐自理,不與人同桌同食,柳笑風住在清凌院這些時日的吃食便是出自小廚房,因此沒人知道他尚未離開。飛來飛去的男人是戰一等人,他們負責扛糧食入府。

  秘而不宣是不想讓人知曉他正在拔毒,以防萬一走漏風聲,所以知情人越少越好,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畢竟還有個城主夫人在,她可不樂見長子身體痊癒,她用盡心機策劃多年,為親生兒子鋪路,若是柳笑風不死,她兒子如何上位,盡管柳向天曾說過城主之位只能柳笑風接任,但她才不信人真的死了他會把手中權勢交還朝廷。

  眾所皆知,柳笑風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他只是在拖著,何時會斷氣無人能預料,總之時日無多了。

  這也是顧雲煙未向繼子下手的原因,她認為都是快死之人不必再污了自己雙手,任何事做得再隱秘也會留下痕跡,她和丈夫關係本就不睦了,沒必要為了將死的人再起爭端。

  如果她知道柳笑風死不了,他的日子就別想過得安穩,時時都得防備著暗處有把刀,直插心窩。

  「你……你不是走了?」被當胸一腳踹出來的于香婕摀著痛處,兩眼睜得又大又圓。

  「走了不能再來嗎?我與香檀妹妹難捨難分,相思入骨,走到一半又回來看她,這事你也想管?」柳笑風旁若無人的走到未婚妻身旁,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

  于香檀打了個冷顫,兩手輕搓手臂。

  「為……為什麼沒人知道,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也不合禮法,她……敗壞門風!」看著眉飛入鬢、星目點漆的清雋男子,于香婕咬著下唇,又妒又羨的飲了一肚子酸。

  「因為我們不想讓人打擾,難得能相處在一起,為什麼要讓無關緊要的人介入?何況我們是未婚夫妻。于大小姐,你要找的野男人便是在下我,不知你有什麼指教?」柳笑風目光一冷,透著寒意。

  「……」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kikia1234 於 2020-7-10 10:28 PM 編輯

【第六章】   不死心試圖勾搭

  姊妹爭夫是什麼情況呢?

  一早出門的于香檀不在府裡,她去送即將上京的好友梅雙櫻,幾個好友在城門口話別,這次一分別,再見可能經年了,難捨之情溢於言表,好友的離開令人鼻酸。

  她沒有落淚,只是不捨,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再好的姊妹終會分離,只能各自珍重。

  不過她前腳剛一踏出大門,後腳挖牆角的人就來了,始終沒相中一門好親事的于香婕高不成、低不就,想以庶女之身嫁到好人家,近在咫尺的柳笑風不就是最好的人選。

  出身好、人品佳、相貌堂堂,又是柳城少城主,錢財方面更是多得不在話下,若能得此乘龍快婿,她還用得著把小小的于家放在眼裡嗎?早就提腳踹開。

  她早忘了自己曾被柳笑風踢出門的事,一心想攀上這高枝,因此逮著機會就對寄居在此的柳笑風示好,偏偏嫡妹跟他身邊的下人防賊似的,今日她一見嫡妹離府,馬上塗脂抹粉,換上最艷的衣裙,髮上插滿形形色色的簪子、銀釵,她認為好看的全插上了,還往大廚房走了一趟,看灶上燉了什麼便自行取走。

  「站住。」

  看到于大小姐出現,隱身暗處的戰五倏地現身。

  「啊!你……你是誰,怎麼在二妹妹院子……」猛地一驚的于香婕瞪大眼,隨即又使壞想往嫡妹身上潑髒水,污蔑她偷人。

  「于大小姐,我家公子正在休息,請你離開。」不講情面的戰五冷言相向,不肯放行。

  「我煮了蔘芷紅棗燉乳鴿,想讓柳哥哥嚐嚐,你看這鴿子湯正熱著,得趕快給柳哥哥補補身……」她做勢要從戰五身側穿過,無視他的阻攔。

  「不用。」戰五又上前一攔。

  見到一尊門神似的大男人擋在面前,對自個容貌極有自信的于香婕十分不滿,但她表面上仍裝出羞怯賢淑的樣子,「通融一下嘛!這位大哥,這盅乳鴿我燉了好久,都入味了,湯汁鮮美肉嫩滑,柳哥哥一嚐味道肯定停不了口。」

  「我家公子挑食。」意指主子不食鴿子湯。

  「試試又如何,我又沒下毒……」喝口湯又怎樣,她想喝都喝不到,聞著發饞。

  蔘芷紅棗燉乳鴿是于香檀一大清早命人燉的,給她娘補血用的,雖然于夫人年歲不大,但早年生孩子還是傷了身子,她特意讓林芷娘開了食補單子,每隔三日燉一回,固元補氣、氣血通暢。

  「下毒?」一聽到這敏感的兩個字,戰五立即抽劍一指。

  「啊!你……你要幹什麼?」被劍抵頸項,臉色一白的于香婕驚差點拿不穩手中的湯盅,她覺得離死不遠,兩腿打顫。

  「你在湯裡下毒?」哪來的天膽。

  主子體內的毒尚未清完,他們當下屬的看他除毒所受的苦也十分難過,恨不得以身相替,替他受苦。

  可這女人心懷不軌,居然又想來加害,她當他們戰字輩的護衛全死了不成,由著她添料下藥。

  「沒……沒毒,我從廚房拿來的……」她唇瓣抖了一下,兩眼直盯著亮晃晃的長劍。

  「沒毒?」戰五懷疑的問了一遍。

  「真沒毒,我喝一口給你看。」蓋子一掀,她真喝了一口,還當戰五的面吃下一塊鴿子肉。

  「看來真的沒毒。」他太大驚小怪、草木皆兵了。

  看他把劍移開,收入劍鞘,于香婕鬆了一口氣,又回到先前的矯揉造作。「我燉得軟爛好入口,筷子一撥就骨肉分離,舌尖一抿肉就化開了,湯汁很甜……」

  「你不是說從廚房拿出來的?」他記得她說過。

  她一噎,嘴角笑得一抽一抽。「不就在廚房嗎?不然要在哪裡燉湯,你在院子架爐子燒柴不成?」

  說完,她又要向屋子走去,戰五再一次攔阻。

  「還是不行。」

  看他左阻右擋,原本脾氣就不是很好的于香婕忍不住露出本性。「為什麼不行,又沒下毒,我用了一上午燉湯的心意只有柳哥哥能體會,你只是下人,別在這狐假虎威。」

  戰五面色冷肅。「我家公子有潔癖。」

  下人?他官居六品,是虎威校尉,一個市井庶女也敢瞧不起他,太過狂妄了,戰五在心裡諷笑,對她的客氣悉數收回。

  「嗄?」什麼意思?

  「你喝過了公子不會碰。」戰五眼中一閃譏誚。

  于香婕一聽,臉黑了一半,幾乎要將手中的湯盅往地上砸去。「你為什麼不早說!」

  「早說晚說都一樣。」主子不用來路不明的飯食。

  「你……你……」他居然耍弄她,讓她白白浪費時間和他耗。「不喝也能聊聊天,我們天水城有不少好玩的地方,開春的融冰像打雷似的,轟隆隆的很好看。」

  不知不覺中,柳笑風已在于府待了快四個月,從秋末到初冬,又說冰天雪地便賴著不走,在別人家度過一個沒有年味的年節,轉眼上元節過了,如今已是二月二,龍抬頭。

  因為他長期滯留不走,把于香婕萌發的芳心撓得心瘸難耐,由痴生臆,臆生妄想,認為她是于府長女,這門貴親應該是她的,當初說媒的肯定找錯人,長姊未說親哪有妹妹先訂親的道理。

  不知天高地厚的于香婕把柳笑風當囊中物看待,不止一次想利用美色將人勾搭到手,可是她用盡心機仍不得其門而入,懊惱地把于香檀給怨上了,怪她阻攔自己的好姻緣。

  只是她若曉得嫡妹百般辛苦地推掉她求之不得的婚事,不知會做何感受,怕是會直接恨上。

  「不用。」主子有他的未婚妻陪,她算哪根蔥、哪根蒜,也敢厚著臉皮纏上來。

  又一句不用,她真的忍不了,一開口就火氣十足。「你是柳哥哥嗎?憑什麼替他回絕,來者是客,我盡地主之誼招待他有什麼不對,你一個奴才竟敢代主子做主,你的心有多大,不怕掉腦袋?」

  「不勞費心。」同是于家女兒,差別竟如此之大。

  「你給我讓開,我要過去,這裡是我家,我才是主人,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在自己家走動,你是土匪還是流寇,撒潑到我家後院,你要再不讓路我就大聲喊人了!」她想做的事沒人檔得住。

  「……」潑婦。

  其他沒露面的戰字輩十分同情戰五,撒撥耍賴的女人最難纏,他們寧可面對一百個殺手也不願和有理三扁擔、無理三扁擔的悍婦對上,女悍如虎,咆哮百萬雄兵。

  「來人呀!有賊,快來捉賊,他有刀,要殺人……呃!唔、唔……」她為什麼發不出聲音。

  戰五身形如風,往于香婕咽喉處輕輕一點,她頓時啞了,驚慌不己的無聲啊啊啊,不過沒人知道她在說什麼,嘴巴開開闔闔嗚嗚啊啊。

  「發生什麼事?」他好像聽見女子的喊叫聲。

  正在研究兵書的柳笑風從屋裡走出,早春的風還有些寒意,他披著紫貂大氅,顯得貴氣清俊。

  看傻眼的于香婕眼露迷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走,忘了不能說話的事,笑著擺弄姿勢,但是……

  「公子,少夫人曾吩咐過,除了她院子裡的人,其餘閒雜人等不得入內。」他依令行事。

  「既然如此,她是怎麼回事?」太髒了,口水都流下來了,沒聽說于府有傻子。

  「屬下攔過她,但她非要進來,還說她才是主人,屬下是奴才,屬下沒法子攔。」她的確是主人,他再蠻橫也不能喧賓奪主。

  「奴才?」柳笑風勾著唇,笑得極冷。「這個奴才七品縣令見了都要行禮巴結,本公子的奴才可不是你一個不入流的庶女能輕慢,他領的是官俸,身有官職。」

  啊……啊……啊……我不知道呀!我沒對他不敬,只是當柳哥哥你的下人……

  說不出話的于香婕啊啊不停,一雙手比來又劃去,還想拉柳笑風的手告狀,讓他為她做主。

  但是她還沒碰到人,紫色大氅一晃,頎長的身影已在幾步之外,她心急地又想追上去。

  「于大小姐請留步。」沒看見主子眼中的厭惡嗎?她是哪來的勇氣敢一再的冒犯。

  又來擋我,你陰魂不散嗎?于香婕氣憤地伸手一推,想把戰五推開,但他動也不動地運氣將人彈開。

  「把她的啞穴解了。」啞巴也挺鬧騰,沒有聲音更吵鬧,瘋猴似的亂闖。

  看到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柳笑風想到未婚妻對這些花木的寶貝程度,不由得會心一笑。他不想讓一個瘋女人因一時的氣惱而破壞她精心照料的花草,若讓于香檀瞧見一地的落葉殘花,說不定會氣急敗壞的怪罪他沒護好她的花,拿起板子想抽他。

  「是。」

  戰五一出手,于香婕又能說話了,她根本沒記取教訓的數落起柳笑風身邊的人,還要他重重處罰。

  「柳哥哥人太好了,那些眼高於頂的下人才會不把你放在眼裡,不知尊卑、自做主張,連我都敢拒於門外,也不想想我是你什麼人,他好大的膽子……」哼!一旦她成了少城主夫人,得罪過她的人她一個也不放過。

  終於能靠近柳笑風讓她什麼都管不了了,腦袋發熱心兒怦怦跳,想也不想有話直說。

  「吵。」

  她一滯,以為聽錯了,又滔滔不絕的自吹自擂,搔首弄姿。「柳哥哥,二妹妹這院子太偏僻了,又有點陰冷,煞氣重,你不妨移到我的院子,我好細心的侍候你,二妹妹太冷了,活像個冰人,哪有我知情知趣、善解人意,我和你真是天生一對……」

  「丟出去。」這麼大的臉她爹娘沒發現嗎?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相較於于家庶長女的自我澎漲,寡廉鮮恥,一見到高門公子就想整個人貼上去的樣子,于香檀可人多了,也沒那麼勢利,她只是個性使然,不喜「活人」。

  在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下,柳笑風發現自己對于香檀的認知是錯的,帶了太多偏見,他以為的貪婪、自私、狂妄是不存在的,事實上她是很在意朋友的人,心善、人美、有慈悲之心,待人以誠。

  他看過她一把抓起匣子裡的銀票數都不數,眼睛不眨一下的塞給有急用的小神醫,一句也不問她要用在何處,全然信任,而且給了就給了,根本不指望借的人還錢,還說銀子是身外物,千金散盡還復來。

  「啊——你想幹什麼,敢碰我,我是柳哥哥的人,誰碰我一下叫他活活打死你!」不肯走的于香婕滿院子撒潑,又叫又踢地還咬人,捉著戰五的衣服不放手。

  「你是我的人?」人無腦膽子就大。

  她點頭如搗蒜,眼尾勾呀勾的頻送秋波。「是呀是呀!我是你的人,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給你鋪床、打傘、紅袖添香,陪你夜半彈琴訴情衷。」

  「爬出去。」

  嗄,他在說什麼?「柳哥哥……」

  「像狗一樣的爬出去。」他指著離開清凌院的垂花門,面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跡象。

  「可我是人……」又不是四足畜生。

  「你不是說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剛說過的話就反悔了?」柳笑風眸色深沉。

  「但是……」她才不做那麼丟臉的事,柳哥哥一定在考驗她,她多使點勁他必會為她傾倒。

  「爬出去,還是打斷你的雙腿扔出去,任擇其一。」他最近果然變得善良多了,還能給人選擇的機會。

  「我都不要,柳哥哥真愛嚇唬人……」她掩嘴咯咯笑,扭著小蠻腰向柳笑風撲去。

  「打斷她的腿。」省得禍害他人。

  「是。」

  一見戰五走近,真要朝她兩腿下手,嚇得腿軟的于香婕當場像死了爹娘似的哭聲震天。

  「我爬、我爬,不要打斷我的腿……嗚嗚……柳哥哥好狠的心吶,我也不過迷戀你絕世容顏而已,你竟然不念舊情……」嗚,他的眼神好可怕,像要挖出她的心……

  她和他之間有舊情?盡往臉上貼金。「看來你的腿是不要了,燒烤人腿肉應是一道不錯的佳肴。」

  「啊——我走、我走,不要吃我,我就要走了!」她嚇得走不動,臉白如紙,連滾帶爬地遠離修羅殿,恍若有百鬼千鬼在後頭追著。

  風很輕,枝頭的嫩芽冒出一點翠綠,小小的嫩色結成一粒粒的小球,看似果實,卻許久之後才綻放。

  在院子裡逛了一圏的柳笑風又回到屋裡,他抬頭看看珠串玉的垂簾,聽著掛在窗戶外清脆的風鈴碰撞聲。

  突然間,他有種風平浪靜的感覺,不去想、不去爭,浸淫在歲月靜好、安逸自在中,就當個富貴閒人。

  「公子,那邊開始找人了。」

  戰一的聲音一出,先前面色閒適的柳笑風雙目一利,射出冷厲的寒色。「還能拖多久?」

  「最多兩個月。」遲恐生變。

  「我的毒尚未清完。」他要做七次九針透穴,如今只做了三次,還差四次……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看能不能請求林姑娘開藥,公子遲遲未歸,連老夫人都著急了,唯恐公子出事,正派人暗中尋找。」連年節都沒回城過年,不免讓人多想。

     「那女人呢?」她大概盼著他的死訊。

  「城主夫人很沉得住氣,按兵不動,不過她讓人偷偷跟著老夫人的人,若有消息立即回報。」

  想不勞而獲的行徑實為可恥,她只不過想等一個結果,好看看能否如願以償。

  「她肯定想著柳城是她兒子的,我是半個死人了,不足為懼。」但她太得意忘形,以至於忘了一件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左氏所生的柳默風正伺機而動,他身為庶子,排行為二,對城主之位頗有想法,若自己不在了,必有一爭的野心。

  別看他平時悶不吭聲,好像已接受庶子的身分,默默甘於輔佐之位,一旦凶狠起來可是如狼似虎。

  能先於顧雲煙生下二公子,在善妒的她狠厲的手段下坐穩側夫人的位置,左氏絕非愚昧之人,她所生之子更非池中物,母子倆都擅於利用形勢,坐收漁翁之利。

  他們什麼也不用做,等著兩名嫡子自相殘殺,一旦一方落敗或是兩敗倶傷,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拾得好處。

  其實也是他爹放縱的緣故,不想顧雲煙得意猖狂,以為未來城主之位如囊中取物,又擔心長子真的活不過十五,早夭而亡,因此默許另一個兒子悄然壯大,起制衡作用。

  「公子,還要繼續盯著夫人嗎?」她看來胸有成竹,四下攏絡城主手下的幕僚,想為己所用。

  「讓十三、十四他們盯著,她不可能沒有一絲行動,如果她知道我還活著。」此時的安逸維持不了多久。

  「公子連老夫人也瞞著嗎?」戰一原先是老夫人親衛,後來老夫人將自己給了主子,在他心中兩人皆為主。

  「瞞。」非常時期不得不瞞,若是瞞不了,整個于府會卷入風波之中,誓必成為顧雲煙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平白遭受無妄之災。

  不知不覺,柳笑風已將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于香檀放入心中,即使他不願承認,但是早已有跡象,早些年他便把于府當成岳家,不自覺中常有往來,從未正面決裂。

  若是他真有心退婚,只需把惡人做足了,也不去管祖母如何想及阻止,只要對于父不給臉面,多番折辱,以權勢逼迫于府退讓,再惡意對待小舅子,惡言折辱岳母,奪一府生計,人在走投無路之際還能不屈從嗎。

  可他什麼也沒做,以禮相待,只單單針對想做寡婦的未婚妻,因她誠實的態度激怒了他,讓他惱怒之下生出惡感,繼而想毀掉她的信念,讓她無法如願以償。

  也許他自己也沒察覺到心裡有她了,當初從鬼門關走過一回後,兩小無猜初見之時,他訝於她的嬌小柔弱,小臉白淨如雪花,讓人心生憐惜,他並不反對這樁婚事,還有些少年意動,心想著是她也好。

  只可惜兩人之間始終隔了一條鴻溝,不想他活的繼母從中作梗,暗中使人散布不利於她的言論,當時的他信以為真,再加上她孤冷的性情,直來直往的言行,那份好感逐漸被消磨了,取而代之是針鋒相對、舌槍唇劍。

  他是天之驕子,怎麼就入不了一名身分低下的商家女的眼,在她眼中他與尋常人無異,他來不見喜色,他走亦不相送,彷彿他來來去去有如過路人,不留下半絲影子。

  「還有兩個月……」柳笑風輕聲低語。

  「公子……」是還有兩個月,主子要盡快清毒回到柳城,不然他身子骨逐漸康復的事絕對瞞不住。

  「我知道,我不會毫無防備的。」他不能連累于府,所以時間一到必須離開,否則會為他們招來滅門之禍。

  「公子,屬下去準備一下。」他跟兄弟去掃尾,把主子長期滯留天水城的痕跡掃除,只留下他偶爾來探視未婚妻的消息。

  要不是于香婕突然闖入,誰也不曉得柳城少主此時在于府做客,他的行蹤是隱密的,不向外透露。

  「嗯,去吧!順便把我在天水城買的幾個鋪子歸於少夫人名下,她也該置辦嫁妝了。」

  呵,他想娶她了!

  「是。」戰一應聲。

*             *             *

  「找到少城主了嗎?」

  在柳城這邊,也有人關心著柳笑風的死活,那人在意的不是他的生,而是何時死,才有舉城縞素,為他舉辦轟轟烈烈、盛況空前的葬禮,有一城的百姓哭行送葬。

  實在拖太久了,居然還不死。

  她等這一天一等就是十九年,那個賤人的兒子雖然不久於世,可依然在她眼皮底下蹦躂,叫她等得好恨。

  一切都是她的、她的!是她先遇上那個人的,芳心暗許,一見鐘情,他原該是她的男人。

  誰知竟是一眼相誤,錯付真心,在她滿心歡悅等著他來迎娶時,他卻娶走了她的姊姊,宣稱此姝為他心悅之人。

  呵!好大的錯愕生生打臉,將她打得潰不成軍,幾乎瘋癲,怎麼也不敢相信日夜的期盼成了自做多情。

  奪夫之恨、奪夫之恨……

  容貌依舊,但眼角多了幾條細紋的顧雲煙仍美得驚人,由她細緻光滑的面皮看來,可見十餘年前是多麼風華絕代、美艷嬌俏,是顧府二房最為驕傲的一朵嬌花。

  當年她艷冠群芳,無人能出其右,十一、二歲起便求親者眾,她眾星拱月,如星子般閃爍,美貌成佳話,為顧府帶來無上光采和榮耀,幾乎一枝獨秀,美名遠播。

  但是沒人知道顧府長房更深藏一朵遺世獨立的幽蘭,如果顧雲煙的美是張狂外放的,如同開得極艷的牡丹,顧雲霞便是養在空谷中的潔白小花,不沾染塵土,清靈出塵。

  她們的美各有千秋、不分上下,都是令人目光一亮的絕色美女,只是顧雲霞生性靦腆,不愛出風頭,又被爹娘嬌養著,不喜成為他人注目的對象,故而少有人知曉她的美貌不輸柳城第一美人的隔房妹妹。

  然而美得過於自信便是自大了,在眾多吹捧中長大的顧雲煙以自身的美麗為傲,她認為這世間容貌出眾的男人都屬於她,只有她挑他們的分,沒有一人能逃過她的美、不為她傾倒,她是男人都想得到的傾城佳人。

        可是柳向天卻捨她而就顧雲霞,無異是往她臉上打了一巴掌,讓她痛得不能醒,以為在夢中。

  她不恨柳向天,對他愛到深處無怨尤,卻恨極了從中作梗的姊姊,連帶著也容不下姊姊所生之子。

  「還沒消息,不過傳出有人在天水城附近看見他的身影。」一名婆子上前回話,那人是城主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心腹,二房的人,姓牛。

  「又去見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了。」顧云煙掩嘴輕笑,但笑意不達眼,帶了一絲凌厲的冷意。

  「八成是,他每年都會去一趟,停留個三、五天,然後又體力不支,灰溜溜的回來。」幾乎沒變過,每一回都是被扛著回來,而後至少臥床月餘才又緩過氣來。

  「這次時間有點久。」她以拇指指甲剔著中指指甲,莫名地感到煩躁和不耐。

  「是久了些,不過想是時候不多了,想多聚一聚吧!」再不相好一番就沒機會了。

  「就他們兩個?」她仰頭大笑,笑得髮間的珠釵、金步搖為之顫動,好像聽了令人捧腹的笑話。

  「姑娘,您別看他們表面不和,誰知道是不是暗通款曲已久,您看少城主每回都吵著老夫人要退婚,可哪一回成了?不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了了之。」牛婆子一雙老眼看得準,沒點什麼怎麼老往那兒跑,節禮也從不曾少。

  少年情思摸不透,反反復覆費疑猜。

  顧氏撫著鬢間細髮,笑得有如小姑娘。「牛妞,我已經不是姑娘了,乘風都長得比我高了。」

  「在奴婢心中,您還是那個高不可攀的烈焰女子,奴婢的姑娘。」牛婆子本名牛妞,是顧府的家生子,比顧氏大三歲,早年是服侍她的大丫頭,後來嫁給府裡的管事,之後兩夫妻一起陪嫁過來,丈夫管著主子的嫁妝鋪子。

  「烈焰嗎?過去的事我都記不得了……」她陷入回想,嘴角一抹酸到叫人心疼的苦澀。

  「姑娘……」她太委屈了,為了一個男人捨棄滿身光華,那人還不知珍惜手中至寶。

  她一嘆。「還是喊我夫人吧!」

  「是的,夫人。」牛婆子從善如流,姑娘怎麼說怎麼是。

  「你說那死崽子會在哪裡?」居然連柳老夫人出動暗衛也找不到,實在太怪異了。難道真死在外面了,死得無聲無息?

  此時的顧雲煙一臉深思,她不以繼子的死為樂,也不樂見他的快活,在即將得償所願的同時,她心裡反而空落落的,好像自己輸了。

  說不上來,卻有種被打敗了的感覺,明明她才是笑到最後的人,為什麼感受不到半絲喜悅?

  因為她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心嗎?

  顧雲霞死了快二十年,他還是放不下她,連她生前所住的雲霞小築也不准人去,仍然保留著,未有過任何變動,時時緬懷,無法忘記,往往一待就是大半天。

  有那麼深情嗎?為什麼是顧雲霞?

  不能是她嗎?她比姊姊更愛他,與他更相配,為何他眼中沒有她,始終留戀早已逝去的芳魂?

  她恨,她能不恨嗎?

  活著的人竟然比不上死去多年的一堆白骨,叫她如何不怨、不恨,就算表面處之泰然,她的傷在心底,永難抹滅。

  「除了天水城還能去哪裡,他那身子骨可走不遠,天水城已是極限了。」別人十日的車程,他至少要走二十天到一個月,走走停停,還得不時下車看診吃藥,調養身子。

  「也是,這些年也沒看他去過哪裡,他連顧府都不去。」她指的是她的娘家。

  因為沒有兒子,顧府長房已搬去別院居住,由二房老爺接掌家主之位,雖未分家也形同分家,兩兄弟間感情不和睦,有著老死不相往來的意味,各有解不開的心結。

  顧二老爺氣惱兄長的女兒奪走他相中的女婿,讓他心肝寶貝傷心欲絕,即便小女兒最終還是嫁入城主府,卻由元配淪為繼室,逢年過節的祭祀都得在正妻牌位前執妾禮。

  顧大老爺則過不了心裡的坎,覺得二弟私心太重,同是顧家女兒,誰嫁不都一樣,為什麼凡事二房都要搶在前頭,不顧兄弟之情。

  最後的導火線卻是顧雲霞的死,長房二老懷抱喪女之痛時,二房卻處心積慮想把女兒送進城主府,而在卑劣的手段下居然也成功了,姊妹先後同嫁一人,長房自然無法接受,他們覺得太不知羞恥了。

  後來隔閡日漸加深,顧大老爺毅然決然的決定離開,幾乎是被淨身出戶,沒分走顧府的家產,只帶走長房的東西。

  所幸妻子的嫁妝還算豐富,給了女兒大半陪嫁後還有不少私房,倆口子花用不多,還有富餘,靠著莊子的出產和鋪子的租金也過上不錯的日子,甚至比在顧府還好。

  不過因為長房的離開,顧老太爺很不高興,因為他認為長房的私房是顧府的,兩夫妻如今無兒無女,死後的銀錢還不是歸顧府所有,他倆這一走,銀子還拿得回來嗎?不曉得要便宜了誰。

  顧老太爺是擔心媳婦的嫁妝被她娘家拿回去,顧府不得半點好處還落得棄子逼媳的壞名聲,令二房在人際往來中遭受白眼、人脈盡失。

  「夫人,少城主也太看重于府那小丫頭了,像是被她迷了魂似的。」別人不清楚,她可明白,少城主平日看誰都不搭理,眼睛都長在頭頂了,唯獨他的小未婚妻還能親近幾分。

  聞言,顧雲煙不以為然的揮手。「他能著迷多久,能不能過門還難說呢,也就此時還能歡喜幾日。」

  「可是清涼寺的定一大師是得道高僧,他說續命再生的人能幫少城主度過死劫,您看我們該不該防一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凡事或許有意外,不可過於篤定。

  「這……」柳笑風那身子骨還好得起來?

  顧雲煙是親眼目睹過繼子發病時的危急,平日看來與常人無異,可一發作幾乎喪命,好幾回都快斷氣了,命懸一線,是靠老夫人用宮中秘藥,千年人蔘、靈芝什麼的硬是救回來。

  天生短命的人怎麼可能因與另一個人結親而轉換命格,原則上她是不信的,但出自定一大師之口,她又有些不確定。

        「牛婆子,我看也沒你說得那麼玄,誰知道續命再生的人是不是于府二小姐,也許錯了,根本不是她,當年人家只是溺水而已,也不知道有沒有斷氣,怕是有人想邀功報上去,以假亂真省得再胡亂找人。」旁邊一個嬤嬤反駁道。

  「楊姊姊,定一大師可不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他說過的話都很靈驗,當初每個太醫診脈後都搖頭,說少城主拖不過十五,你看現在少城主都十九了,很快就二十了,難道又要改口說他拖不到弱冠嗎?」沒人發覺他幾回瀕死最後都安然無恙嗎?

  頭上插了一支亮晶晶的金簪,楊嬤嬤吸口氣的揚高聲音,「那就把人娶回來,放在眼皮底下盯著,入了咱們城主府還不是插翅難飛,夫人說什麼是什麼,任由您擺布。」

  顧雲煙一聽,有點意動了。「聽來似乎不錯,她的死活拿捏在我手上,婆婆磋磨媳婦是家常便飯。」

  「會不會弄巧成拙?」牛婆子添了一句。

  「一個小丫頭還值得你擔心呀!她今年也才十六歲,我們幾個見過世面的還弄不死她?」楊嬤嬤說得兩眼發光,好像要大展手腳,把人整得死去活來。

  「可是……」牛婆子還是不放心,有引狼入室的感覺。

  「別可是了,以少城主那身子成得了事嗎?日後那位還不是當小寡婦的命,一旦……呃,那個了,有個人守著也不墮夫人的好名聲,善待一兩分也就得了,難道還要供起來?」

  楊嬤嬤舌粲蓮花,說得頭頭是道。

  「唉,別沒事找事才好。」

  楊嬤嬤睨了牛婆子一眼,取笑她心思重。「夫人,聽老奴的不會錯,咱們城主還惦記那一位,愛屋及烏,連她兒子也顧惜有加,您若把此事辦成了,他還不高看您一眼,認為您是好後娘,並無私心,說不定因為這件事還多來您屋子幾回,商量兒子的婚事。」

  一提到心尖上的那個人,顧雲煙竟把楊嬤嬤的話聽進去,她頻頻摸著腕上三兩重的金鐲子和髮上嵌五色寶石的祥雲銜雀金簪。「找個人去問問,少城主是不是在于府。」

  「這事老奴去辦就好,夫人不用操心,若是人真在天水城,要不要順便提親,定下日子?」打鐵要趁熱,順竿子往上爬,機會錯過不再來。

  「有必要那麼急嗎?」她還在考慮。

  「夫人,別猶豫了,您等得了,少城主等不了呀!要是一拖再拖拖出了事,您說要掛白還是要掛紅,于家二小姐是過門還不過門?她這寡是守定了,但夫人的名聲就說不得了,人家會以為您故意不給繼子娶媳婦,讓他九泉之下無人祭拜……」呵呵,五百兩銀票就要到手了,還有一匣子珠寶首飾。

  「夫人,三思而行。」牛婆子提醒。

  「思什麼思,再思就是一口棺了,夫人想想城主的想法,他是希望您賢良呢,還是當個惡婦,等了二十年總要豁出去一搏,我楊柳從小侍候您到大,還會害您不成?您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不就是讓城主心中有您?」

  楊嬤嬤這一番話,頓時讓顧雲煙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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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5 09:55 PM 編輯

【第七章】   城主府派人下聘

  風和日麗,天朗氣清,雀鳥輕盈彈跳枝椏間,細小的樹枝往下壓了壓,隨即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風吹樹葉動,大樹遮蔭,樹蔭下,剛做完「九針透穴」又泡了兩個時辰藥浴的柳笑風一臉閒適,瞇著眼躺在涼榻上看書,好似無所事事的閒夫,偷得浮生半日閑,優哉賞景、曬日頭。

  不過他過得太愜意遭人妒,一張橫眉豎目的嬌顏在面前晃動,似有極大的怨氣,讓他無法忽略。

  「我最近很安分,沒招惹你,你這赤眼紅目怪嚇人的,喝點綠豆湯降降肝火。」怪哉,她瞪大一雙杏眼也好看,他以前怎麼沒發覺呢?竟只覺得面目可憎。

  心態的改戀也讓人的想法轉了彎,自從知曉自己是中了毒而非先天體弱帶來的病症,而且有望解毒,柳笑風千年不化的冷面漸漸冰融,臉色雖不到見人就笑的程度,起碼也和煦了些,不致叫人有一見生畏的感覺。

  尤其是面對脾氣越來越暴烈的未婚妻,他簡直是洗新革面的浪蕩子,語氣和善到芯子換了個人的模樣,甚至還帶了一絲詭異的寵溺,讓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都感到不適應和毛骨悚然。

  這不是他們的柳城少主,肯定被人偷換了芯子,他哪裡會笑,明明是冷冰冰的石人,水滴不穿,斧砍不破,敲打錘擊聞風不動,是個看人尋死還遞刀的冷情人。

  可是……他的確是如假包換的柳城少城主柳笑風,每當于香婕又在清凌院外頭徘徊時,冷酷無情的一面再度出現,把人嚇得落荒而逃,久久才敢露面。

  「誰紅眼赤目?你被曬暈了頭才犯了眼紅症,看什麼都是紅的。」她雙眸似秋水,纏綿有情。

  「好吧,那你說,你找我有什麼事?」無事不登三寶殿,以她孤僻的個性絕無可能主動找上他。說白一點,于香檀是個怕麻煩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無事,自掃門前雪。

  動她沒關係,她可以忍,百忍成鋼,可動她在意的人絕對不行,柔弱似柳的姑娘家立即化身山林母大蟲,誰不長眼就咬誰,咬到別人怕了方才罷休,她的氣也就消了。

  「這麼好說話?」她一臉狐疑。

  柳笑風閤上手邊的書,挑眉一笑,「你想練練口舌也行,我正閒得慌,想找人解悶。」

  「不要,我才不當你的消遣物,我每天都忙得很,誰像你吃飽睡、睡飽吃,養肥了好宰來祭天。」她暗指他是豬,吃得腦滿腸肥只有一種作用,那就是貢獻全身的肥肉。

  于香檀說忙也不忙,她整日搗鼓的還是她的香露、精油,以及改良過的美妝用品,她有預感好日子快要結束了,她得趕快攢更多的銀兩備用,時機不等人。

  她的忙是自找的,卻忙得自得其樂,因為那是她喜歡做的事,樂在其中,因此再忙也不覺得辛苦。

  「早點嫁人就不忙了,我手底下一堆能人,隨便拉一個出來都能頂住半邊天。」他在許以好處,引誘人。

  她沒好氣的一橫眼。「誰說不忙,忙著被追殺,我一邊要逃命,一邊想著怎麼甩掉你這個包袱。」

  「原來你想得長遠,早就做好與我成親的準備,看來我真的誤解你了。」寡婦命被改寫了,改當貴夫人。

  「沒誤解,我還想著如何退了這門婚事,貴府的門坎太高,我腿短。」跨不過去。

  他低笑。「我把門坎砍了。」

  于香檀一嗤。「話不投機半句多,能把天聊死的沒幾人,你也算是有天分,真有才。」

  「多和你練練就成才了。」把天聊死……這得多大的本事。

  ……高明,一句話就堵住她的嘴。「跑題了,我問你,你和我家那位時不時抽風的大姊姊發生什麼事,她這段時日陰陽怪氣的,一見到我就冷嘲熱諷,沒給我好臉色,還跑到我娘那說小話,盡是毀謗之意。」

  自家的女兒自家好,盡管于香婕說得天花亂墜、鬼話連篇,她娘一個字也不信的將人打發,轉過身來又向她抱怨庶女來得太勤,她一堆賬本都看不完一針線房的四季衣服也忘了吩咐下去。

  但她娘耐不住于香婕天天說、時時說,有時還拉著她姨娘一起說,讓她娘疲於應付,一次對倆,差點被話帶到溝裡。

  她娘沒說是什麼事,只一臉不自在的要她別問,還要她離庶姊遠一點,有娘在,她不會受委屈。

  她一頭霧水,想必有人作妖了。

  「思春。」兩個字。

  「思春?」她怔住。

  「我。」柳笑風指指自己。

  「你?」

  病癆鬼。這是于香婕過去常掛在嘴上的話,每次自己走路無力、瘦如青竹的未婚夫一到于府,庶姊的嘴臉就滿是鄙夷,她瞧不起走一步喘三步的瘦弱少年,每每看見扭頭就走,一眼也不肯多看。

  即便後來得知他身分是柳城少城主,想從中得點好處這才態度好些,私底下還是不屑一顧,眼帶蔑視,明擺著和他不是一路人,全身散發著「不要對我有任何妄想」的意思。

  當時她一看,心裡都笑翻了,于香婕哪來的臉呀!她一個市井小民的庶女怎敢自命清高,人家打個噴嚏都能把她吹得老遠,身居她爬一輩子也爬不到的高位。

  「你府裡除了我還有第二個外男嗎?」以他少城主的身分,多少人想高攀都攀不到一根枝椏。

  我們不是人嗎?被當空氣忽略的戰一到戰十在心裡大叫,他們是男人,千真萬確。不過主子最大,他說什麼是什麼,當人下屬不敢有二話,只能苦水咽下肚。

  于香檀訝異地眨了好幾下眼,消化她收到的驚人消息。「于香婕盯上你了?」

  真是沒想到呀!這記耳光打得很響亮,庶姊總是嘲笑她定了個病癆鬼未婚夫,以後成親就是把屎把尿,喂不完的藥,把自己搞得像糟糠之妻,面色蠟黃、憔悴不已,八十老嫗都比她氣色好。

  可才一轉眼,她說過的話全被狗吃掉了,居然還有臉妄想她口中只剩下一把骨頭的人皮架子。

  這算不算蒼天有眼,現世報來得又快又狠,打得叫人措手不及,大快人心。

  「你很興奮?」他黑眸一瞇。

  于香檀小小的收回眼中的亮光,端莊秀雅的抿著唇。「是太驚訝,一時失態了。」

  「她覬覦的是你的未婚夫,你的少城主夫人位置。」看她沒有一絲怒色,反而充滿成全之意,柳笑風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齒,冷風陣陣。

  「看得到吃不到也是一種折磨,以你挑剔的眼光,她給你當腳凳都嫌髒。」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于香婕都被她姨娘荼毒壞了,老學那些不入流的招數,心存太多不切實際的奢望。

  算她說的好,暫時原諒她。柳笑風正想放下心裡的惱意,于香檀的下一句話讓他幾乎一躍而起,將她丟入池塘裡。

  「其實缺一個暖床的也能拿她來湊數,做男人的別挑三揀四,燈一滅不都一樣,又看不到臉……」

  這是一個很爛的葷笑話,但對娶不到老婆的鄉下漢子來說倒沒錯,燈下一摸黑,誰管他高矮、胖瘦、美醜,幹的不就是那回事。

  他們要的是傳宗接代,能生孩子的便是媳婦兒,半夜床不空,老婆孩子熱炕頭,吃糠咽菜也是福。

  「于香檀,你想給你丈夫納妾?」她敢點頭,他立即辦了她。

  她不加思索的回答。「他敢碰別的女人一下我閹了他。」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怕少嗎?

  你若無情我便休,但在休書之前先送一份大禮,下刀一閹!她沒那膽子,不過林芷娘那兒什麼沒有就是藥多,隨便取一份讓人雄風不再、永垂不朽的藥,想再搞七捻三就只能求神拜佛了,也許有神跡出現。

  聽她狠話盡出,下身一夾緊的柳笑風才略收怒意。「你口中的他除我再無他人,不用想太多。」

  聞言,于香檀把眉頭夾得死緊,若有所思的望向神色不快的未婚夫。「你是玩真的,不是鬧著玩?」

  「如你所言,與其被我繼母塞一個她的什麼侄女、外甥女的來霸占我的家產,還不如將就你省心多了。」柳笑風說話時眼底始終帶著一點笑意,但他自個並未察覺。

  她一聽,整個感覺都不好了,好像被吸血蝙蝠咬住了脈搏,無法強行扯開,會要命的。

  「話不是這麼說,你要想清楚,我不過是會弄弄胭脂水粉的小小商家女,琴、棋、書、畫樣樣不行,娶了一無是處的妻子沒法成為你的助力,反而是扯後腿。」

  「你在說服我不要娶你為妻嗎?」看她面上一慌,他的心頭無比舒暢,總算這隻無比狡猾的小狐狸也會亂了心神。

  「是。」高門深似海,一入無底洞。

  「可惜你不嫁我不行。」他一臉同情。

     「為什麼?」她心驚,忽然不想知道原因,待宰羔羊的心情她能體會,天要塌了。

  「因為城主夫人猜到我在天水城,而我唯一會找的人是你,如果我活著回去,還是面色紅潤、神清氣爽,一副長命百歲的樣子,你想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柳笑風並非危言聳聽,要不然于香檀也不會面無血色,驚恐的瞪著禍害她一家人的家伙。

  這世上沒幾個真傻子,能爬上城主夫人之位的女人豈無幾分手段,她猜都不用猜,對方定劍指于府,不管和他們是否有關,先滅了再說。

  「柳笑風,我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害我。」他們果然八字不合,相剋。

  「叫聲笑風哥哥,我讓你絕處逢生、遇難呈祥。」看到她有氣無力的悲憤樣,柳笑風大笑出聲。

  「啐!你個心黑的算計我。」早知道就不應該一時心軟收留他,而是心硬如鐵將人一腳踢開。

  他笑道:「是陰錯陽差,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突遇林姑娘,我也不曉得我是中毒,而非胎裡帶病。」真是命不該絕。

  「我想當寡婦的念頭無望了?」看了他一眼,她心裡的沮喪無法言喻,一個活的丈夫比死人難纏。

  「有我在,你還是歡天喜地上花轎吧。」她逃不掉了。

  「很難歡喜。」她只想擁被低泣。

  「總比滿門無活口好。」活著比死屍好看。

  于香檀怒了,氣得牙癢癢。「你是不是也做了什麼安排,神情才會這般篤定?」

  真敏銳。他暗吁,「我不是扎針便是泡藥浴,哪裡也去不了,你認為我還有餘力做其他事?」

  「真沒搞鬼?」她一臉審案的神情。

  「天地良心,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有必要騙你嗎?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是知情人。」他們的婚事掌握在祖母手中,否則幾年前便退親了。等事一了,定上清涼寺向定一大師致謝,捐幾千兩香油錢,感謝他牽了一門好姻緣。

  「真要嫁嗎?」竟無半點轉圜餘地,除非她敢把一家子的性命架在刀口上。

  「嫁我不難。」他給出承諾。

  她不悅回道:「嫁你是不難,難的是你繼母,婆婆磋磨媳婦是信手拈來,我若稍有不從便是不孝。」

  「孝」字重千斤,會壓死人的。

  「你若待不慣咱們住到城外的庄子,那是先帝賜給祖母的皇莊,祖母給了我。」祖母確實偏疼他,手裡有好的東西總是先給了他,因為他長得神似祖父,又自幼體弱養在祖母膝下,三個孫子中她最看重他。

  「真的?」皇莊……一定很大。

  「絕無虛言。」娶個妻子容易嗎?又拐又騙,還要說盡一切好話,沒入洞房前皆有變數。

  像是認命了,于香檀輕嘆一口氣。「嫁就嫁唄,就算是龍潭虎穴也要闖,誰叫我誤上賊船。」

  聞言的柳笑風嘴角一揚,伸手拉住她柔荑。「能航到地頭便是好船,管他是誰的船。」

        她目光一滯,心如死灰。「你什麼時候離開?」

  「快了。」

  「咦!快了?」她倏地回神。

  「以為我會賴著不走,給你帶來麻煩?」能住上這些時日已是打了無數掩護,再遲遲不歸真會啟人疑竇。

  「可是你的毒……」未清。

  柳笑風笑得很柔,雲淡風輕。「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點點毒再慢慢調養。」

  「香檀,于香檀,快來幫我,重……重死我了,快來幫我拿!欸,雙手快斷了!」明明沒裝多少呀!為什麼死沉死沉地重得差點走不動,險些跌個青蛙翻肚。

  「你在嚷什麼,大老遠就聽見你的聲音……」驀地,于香檀兩眼瞠大,越瞠越大,快成泉眼了。「你……要搬家嗎?這大包小包又是箱子的,你爹知不知道你瘋了?」

  不瘋不會做出這般荒謬的事,左一包、右一包,背上再一包,腰上繫了十小包,胸口抱了一口花梨木箱子。

  「我是為了誰呀!你好意思說風涼話,看看這些都是藥,我為你準備的,清秋,我渴了,快給我一杯水。」累……累死她了,手腳都麻了,還打顫呢!

  清秋笑著端來一碗水,滿頭大汗的林芷娘咕嚕一口飲盡,她還沒解渴,又向清秋要了一碗,連喝三碗才吁了一口氣,往嘴裡丟了一顆糖,薄荷香味立出。

  一聽全是給她的,于香檀眼前一黑,頭都大了,這麼多藥她要吃到哪年哪月,吃到一命嗚呼嗎?「林芷娘……」

  「啊!說錯了、說錯了,是三分之一是你的,三分之一是我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他的。」怕老虎發威的林芷娘腿腳利落,忽地跳起來,一張笑臉笑得討好。

  「他也有?」她有些吃味。

  聽見自己也有一份,柳笑風十分意外。

  「我有事不能繼續幫他拔毒了,因此我在家裡為他搗鼓了不少清毒的良藥,我把方法都寫上了,他只要照著做就能解毒。」他的藥最多,有一大捆。

  萬事倶備,只欠東風,這不是送來了嗎?柳笑風與于香檀互視一眼,林芷娘這道東風送得真及時。

  「因為沒法針灸了,所以你的藥浴得天天泡,我改了其中幾味藥,藥性較烈,可能會比先前疼上一倍,不過你只要撐過一個月,大致上毒就解了,餘毒只要吃得清淡些,多喝竹葉泡水,自然而然會排出體外,不用擔心。這幾瓶是毒清完之後固本用的,每日一服。」

  醫者父母心,林芷娘不厭其煩的解說藥的用法,她一一分出柳笑風的,因大多是一帖帖的藥,她帶來那些驚人的藥包就去了一大半,總算看起來正常些,就剩一些瓶瓶罐罐。

  「林芷娘,你最好說清楚,又想做什麼傻事,坦白點可以少受點罪。」她做事從不瞻前顧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魯莽得叫人頭痛不已。

  「哎呀!別吼我,別吼,我最怕惡人了,你一臉凶相我就怕,我也就離家出走而已,沒什麼事。」她揮揮手,笑得很開心,完全沒瞧見好友為之一變的臉色。

  「等等,你剛說什麼,離家出走?」她是腦子被驢踢了嗎?嚇死人的話脫口而出。以于香檀對她的了解,所謂的「離家出走」絕非小打小鬧、說說罷了,從城東走到城西便算離家,她肯定要去更遠的地方,幾個月內不會回家,先跟朋友道別省得他們擔心。

  「是呀!我要離家出走,是朋友就別勸我,我今日是走定了,絕對不會回頭,千里不相送,你自個保重……咳!」她學人拍拍胸口表示情深義重,可是沒人胸厚,重重一拍反而嗆咳連連,臉都咳紅了。

  「說說你的理由。」于香檀冷靜下來,想著她又為了什麼事胡鬧,她這人的腦子有洞。像是找到知音的林芷娘連忙吐出一肚苦水。「還不是我爹,不知怎麼想起他還有一個女兒,居然要把我嫁給藥鋪子的坐堂大夫趙大夫,他都快三十了,妻子早逝有兩個兒子,我一嫁過去就當娘了,你說我爹心多狠……」

  她才不當人後娘,做得好是應該,一有不對全是她的錯,她一個如花似玉的黃花大閨女為什麼要吃這種虧?

  「所以你要走?」原來也是為了嫁人的事,同病相憐。

  「對,非走不可,這些是我專門為你調配的藥,還有一些救急的,你趕緊拿吧!我要走了,再不走我爹就要追上來了。」她急著把包袱收拾好,綁緊往肩上一扔。

  「你要去哪裡?」總有個去處。

  林芷娘頭也不回的揮手。「我去京城找雙櫻,她一定會收留我,我到了再給你寫信。」

  梅雙櫻……成。「銀子帶了沒?」于香檀邊說邊衝了上去,把身上的碎銀、銀票全塞給她。

  「香檀,你真好……」林芷娘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好什麼好,是你太傻……」

  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她心裡非常不捨,眼中蓄滿淚水。

  「林姑娘太衝動了,孤身女子上路危機重重……」

  柳笑風的話尚未說完,一隻手臂被緊緊捉住。

  「柳笑風,給我一個人暗地裡保護她,除非有性命危險,否則別現身。」確保她安全無虞就好,吃點苦頭算是教訓。

  柳笑風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臂上的細白小手。

  「戰七。」

  怎麼又是他!大呼倒霉的戰七在心裡哀嚎。

*             *             *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巳時剛過不久,一列長長的車隊進入天水城,帶頭的男子穿著一身威風凜凜的軍服,朝路旁的百姓問路,而後華麗的車馬緩緩駛進桂花胡同,喝了一聲停在于府門口。

  看門的老頭一見有客到,還是聲勢浩大的陣容,有驚無喜的往大堂跑,把于府老小都給驚動了。

  眾人到了廳堂一看,一箱一箱的箱籠正往地上擺,迭得比人還高,後面還有很多,陸陸續續往裡搬。

  每個箱籠都貼上四角方方的紅紙,看來喜氣又大方,一看就曉得是下聘的聘禮,載了十幾馬車。

  但問題是替誰下聘?提的是哪個閨女?

  大家一頭霧水,心裡惶惶然,唯恐送錯地方,手足無措的看著人來來往往,不敢開口詢問。

  因為扛箱籠的全是身強體壯的兵爺,他們小老百姓哪敢出言冒犯,只能心中無底的僵著身子等人開口。

  「大喜呀!老爺、夫人,老身在此給各位賀喜了,你們真是好福氣呀!有女婉兮,天仙嬌容……」

  「呃,容我們問一聲,是什麼喜?」

  這排場看得人心驚驚,小心肝都快跳出來,他們還糊塗著。

  「哎呀!敢情你們還不知道,我們來得太急了,來不及通知,信使還在半路呢!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們是柳城城主府的,夫人派我們來下聘,順便說說婚期……」

  「什麼,柳城城主府下聘?」

  一聽到是柳城送來的聘禮,大家頓時鬆了一口氣,雙肩一鬆,露出驚喜的笑臉,也敢張嘴說話了。

  但隨即有人面露妒色,看到一箱箱的箱籠堆成山,裡面裝的必定是金銀珠寶、布匹、器皿等珍貴物件,那一堆得值多少銀兩呀!讓人看了不只嫉妒還眼紅,心生貪念。

  「爹,這幾箱就搬到我屋裡,正好我少了一些首飾,這些我就留著賞玩,日後到了人家家裡做客也好給你增光。」兩眼發亮的于香婕看中最貴重的金銀頭面,撒著嬌向父親討要。

  既然是聘禮,見者有分,她還客氣什麼。

  「好好好,喜歡什麼就拿什麼,女孩家就該多多打扮,日後找個好婆家。」這麼多聘禮,他發財了!

  欣喜若狂的于進福笑得見牙不見眼,想著過兩日再納兩名美妾,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

  婆家?于香婕目光一沉,心有不甘,再好的婆家有城主府顯貴嗎?若這樁婚事是她的,眼前的一切也是她的,還有清俊的柳哥哥……

  這一刻,她心生歹毒念頭,想將妹妹的婚事搶過來,取而代之,她是長姊,理所當然由她先出嫁。

  「老爺,我的衣服都舊了,料子也不好,這幾匹蜀錦、雲綾緞、軟煙羅就賞給我,我做了新衣服穿給你看。」

  鄭玉真鶯聲嬌啼,勾著男人的心,把他勾得渾身醉軟。

  「呵呵……幾匹夠嗎?我看這裡有一大迭,全部給你了,晚上好好侍候老爺我。」

  于進福語帶暗示地往小妾的嫩腰一掐,她媚眼一拋故作嬌羞。

  「謝謝老爺了,你真疼我。」呵呵,全是她的了,她能做多少衣服,想想就美滋滋。

  「爹,我也……」庶子于潤齊也想討要幾個金玉擺件,他看見一件三彩雙獅戲珠鎮紙便愛不釋手。

  「不行,你們一樣也不能拿走,這是二姊姊的,只有她點頭了才能動,你們不准占為己有!」義憤填膺的于潤渝上前阻攔,將打開的箱籠又闔上。

  「渝哥兒,還有沒有規矩,客人還在,由不得你放肆!」于進福仗著父親的身分喝斥嫡子。

  「就是嘛!爹才是一家之主,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滾一邊去,少來礙事。」哼!真是討人厭,憑什麼都是二妹妹的,她要全都搶過來,一樣也不留給她。

  「這孩子就是不懂事。」鄭玉真輕輕落下一句。

  老爺、姨娘、庶女,幾個人同聲同氣的站在一起,彷彿他們才是一家人,對面的于潤渝則像撿來的孩子,被人喝斥嫌棄,排斥在外,始終不能同心。

  「你們當著客人的面分檀姐兒的聘禮就是規矩嗎?于府的後院是我管的,我說不許動就是不許動,誰敢動不是你們的東西我就去告官!」

  包子娘難得強悍一回,以身護住兒子。

  「娘……」于潤渝委屈的一喚。

  城主府的人還沒走,都在廳堂上,他爹、大姊姊、玉真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搶著分聘禮,這種丟人的行徑實在叫人羞愧,他們不能忍一下,等人走了再說嗎?

  「夫人,你也別寵著孩子,就幾樣東西而已,值得你吹鬍子瞪眼呀!婕姐兒、齊哥兒都大了,也該給幾件小玩意耍著玩,玉真入門多年服侍我也是辛苦,給她幾匹布做衣服也沒什麼,你別小心眼,凡事斤斤計較。」

  于進福的心是偏的,寵妾寵成習慣已改不了,他們已經好些年沒瞧見值錢對象,他自是先以偏疼的為主。

  至於正室和嫡子、嫡女,他根本沒想過娘仨,也不當一回事,早把眼前的聘禮當成他的財產,他想給誰就給誰,由不得別人插手。

  「我是心眼小,斤斤計較,不過我女兒的東西誰也別想碰,你要覺得他們少了什麼,靠自己賺的錢去供,休想打聘禮的主意。」她絕不讓步。

  人有錢,膽氣就足,原本見到丈夫就聲弱的秋若嫻在女兒給了她銀子後,又管了府裡幾年中饋,她的包子性去了一大半,也敢大聲說話,把當家主母的氣勢拿出來。

  只是丈夫一吼,她還是有點心生懼意,小小的包子性又展露無遺,可為了兒女,她要裝得大膽些。

  說到賺錢本事,于進福臉皮漲紅,因為平常有吃有喝有銀子拿,他早就不管外面的生意,只當大老爺享受著。「你講不講理!人家送來的聘禮本來就由爹娘收著,我當爹的不能做主放在哪個院子嗎?你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胡攪蠻纏!」

  「那就擺到清凌院,女兒的聘禮由她自個兒保管,日後出嫁時充當她的嫁妝陪嫁。」他們無法回以相當的嫁妝,就把聘禮當嫁妝抬回去,她再添點什麼,面子上也過得去。

  「什麼,嫁妝?爹,你不能讓夫人犯傻,那是我們于府的,怎麼能給二妹妹當陪嫁,她傻了我們沒必要跟著傻!」于香婕尖聲叫著拉住父親的手,唯恐到嘴的鴨子飛了。

  「你才傻,你跟你姨娘才是傻子,城主府下聘的對象是二姊姊,她都沒說話,你憑什麼代為決定?」護母的于潤渝挺身而出,對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大姊。

  「看看,這是誰家的孩子,竟敢頂撞長姊,夫人,你也管管他,別壞了于府的門風,出門我可不敢說他是我弟弟。」

  在于香婕心裡,玉真姨娘才是她親娘,因此她打小不叫于夫人母親,只喊她夫人,表示不認她為母。由此可見庶女、姨娘的囂張,不把正頭夫人當回事,若非有個擁有現代靈魂的于香檀,秋若嫻母子鐵定被欺負到死,主母之位早就換人了,小妾成功篡位。

  鄭玉真也在一旁連聲附和,說是沒見過這麼沒規矩的孩子了,是該好好管教。

  「你……」她們竟敢污蔑她兒子。

  這時有人出聲——

  「你一個妾室輪得到你說話嗎?好日子過慣了,想生嚼苦膽回到你一貧如洗的生活是不是?那很容易,我隨時都能成全你憶苦思甜的心願。」

  鄭玉真原本出生富貴,祖父母還在時也是人人寵著哄著的千金小姐,可惜萬貫家財不敵一個敗家子,偌大的家產被她爹花天酒地的敗光了,還沾上賭,更是雪上加霜。

  因為欠下的大筆賭債,賭場上門要債,鄭父還不出銀子,賭場打手看鄭家女兒頗有姿色,欲强迫她入青樓賣身還債。

  好死不死也算鄭玉真運氣好,一行人拉拉扯扯走到半路時,正好遇到從酒樓出來的于進福,她一見是自家表哥立刻衝向他嚎啕大哭,抱著他的大腿便不放手。

  那時意氣風發的于進福腰上別著錢袋子,一副富家老爺樣,遇見梨花帶雨、投懷送抱的美人兒,當下心花怒放的擁入懷中,替她還了銀子收做外室養著。

  可野心大的鄭玉真哪甘願屈身做外頭的女人,當時的于進福尚未有子,她便千方百計的懷上孩子,利用母憑子貴入了于府為妾,還趾高氣昂地嘲諷一直未有身孕的正妻是下不了蛋的母雞,要她盡快滾出于府讓位。

  幸好鬧得正凶時正室秋若姻懷孕了,逼正宮讓位的戲碼才消停了一陣子,直到鄭玉真生下庶長女于香婕。

  「二姊姊……」

     「檀姐儿。」

  「二小姐。」

  「二妹妹?」

  眾人的表情各異,有的歡喜,有的眉頭一擰,有的滿臉怒色,卻都噤聲閉嘴看向來者。

  「挺熱鬧的,這是怎麼回事,有誰能告訴我一聲?」才一會兒功夫就亂成一團,箱籠胡亂堆放,無處下腳。

  一群人當中帶頭的楊嬤嬤諂媚地走上前,笑得像一朵花似的,連忙福身行禮,在高門中待了二十幾年的她頗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誰是真正當家主事的人,「老奴是柳城城主夫人跟前辦差的,奉我家夫人之命前來貴府下聘,為我家大公子向于二小姐提親。」

  說親下聘的人可要說清楚,以免有人冒名頂替,倒把正主兒的功勞落下了。

  「下聘?」這是下聘嗎?分明是搶親。

  于香檀往後堂一睨,氣憤某人府裡像土匪窩,都不知會一聲便直接送上聘禮,態度傲慢、行事蠻橫,看不起她一個商家女也就算了,下聘草率糟踐人,一個個鼻孔朝天的軍爺根本是給下馬威,哪是走親送禮。

  「是呀,您和大公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我們夫人一直惦記著呢!這便趕緊打發人上門來,老奴也算是府裡的體面人,特意討了這差事給您賀喜來了。」她畢恭畢敬、禮數周全,沒有一絲不敬。

  「聘禮是給我的?」倒是大手筆,,可見城主夫人的「良心」,她還真急迫。

  「是是是,全是精心挑選過的,您瞧了肯定滿意,老奴辦事最細心了,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好吧,全搬到我院子裡,空出幾間屋子充當庫房。」是她的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二妹妹!」于香婕尖叫,想要攔下聘禮。

  「檀姐兒,你爹還在。」不滿她吃獨食的于進福沉下臉,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獨吞女兒的聘禮。

  于香檀目光清冷的橫過每一張貪婪的嘴臉。「沒瞧見各位軍爺嗎?他們日後可是我的府兵。」

  她一開口便力壓渣爹、庶姊,震懾欲言又止的姨娘,同時也告訴眼高於頂的城主府侍衛,她是他們未來的主子,識相點,她想整治他們易如反掌,不要給臉不要臉。

  果然,她話一說完,站得像大老爺似的城主府眾人臉色一變,動作敏捷的彎下腰搬起箱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30 05:15 PM 編輯

【第八章】   贈銀至親望平安

  「娘,這給你。」

  接過女兒遞到跟前的紫檀雕花匣子,秋若嫻打蓋子一看,差點嚇得把手中的盒子拋了出去。

  但是她還沒傻得徹底,擔心失手摔了趕緊往懷裡摟著,一副土財主怕人打劫的樣子,一臉驚慌。

  「這……這太多了,娘有私房,你快拿回去,以後入了城主府還有花錢的地方。」她不敢收,想還給女兒,金額太大了,她收得心慌,擔心女兒將自個的壓箱底都給了她,手中無銀。

  「拿著拿著,也才五萬兩銀票而已,你分著地方藏好,別被我爹搜括去,那可是你下半輩子的養老金。」柳笑風給了她不少,這會兒她是橫著走的土豪。

  娶個老婆容易嗎?散盡千金也不見得能博佳人一笑,還被追問名下私產有多少,柳笑風至少得上繳一半身家。

  被訛詐的人無奈一笑,還真清算歷年所得,包括祖母送的、母親的嫁妝、父親私底下塞的,林林總總算下來,雖不敢說富可敵國,但起碼是柳城十年的稅收。

  柳城的稅收不用上繳朝廷,直接由身為長公主的柳老夫人收下,當年先帝寵愛她給了三座城池為封地,後來她自覺年事已高管不了,讓皇上收回去兩座,餘下一座便由她的子孫世襲。

  換言之,柳城是柳家的,由嫡系一代傳一代,除非犯了逆謀大案,否則世代子孫便可一直住下去,是柳城的主人。

  秋若嫻一聽有五萬兩,臉都嚇白了。「什麼才五萬兩,你想把娘嚇死呀!我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麼多銀子。」

  她說的也不誇張,邊城人少,生意不是很好做,又不時有蠻子犯境,來往的商客不多,因此于進福最賺錢的那幾年也不過年入萬兩,他自個要花用,還要給小妾庶子女買首飾衣服、胭脂水粉,因此交到妻子手中的嚼用不到兩千兩。

  要維持一個府邸的開支根本不太夠用,人人張口要銀子外,另有人情往來,她還得用私房銀子貼補。

  天仙胭脂坊便是她來錢的小金庫,女兒接手前她一年能收兩、三千兩銀子,換人來管後是翻倍的賺錢。

  要不是丈夫要錢要得凶,她都能攢下好幾萬兩銀,給女兒辦嫁妝、給兒子娶媳婦綽綽有餘。

  「娘,你幾時養成的小家子氣,我們胭脂鋪子一年就賺這個數,女兒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說漏了嘴讓那邊知道,他們又要撒潑使勁跟你要銀子。」包子娘性子弱,禁不起人家一再的哭窮,她一心軟就給銀子了,所以自己才控制著給包子娘的錢,省得渣爹姨娘一低聲下氣她就漏財。

  「什麼,這麼有賺頭?」秋若嫻真嚇到了,銀票頓時收得順手,沒先前的驚慌,鋪子賺錢了,她不用為女兒發愁。

  「你也不瞧瞧女兒這些年搗鼓多少別人見都沒見過的胭脂水粉,那都是獨一份,別處沒得買,我把價錢調高好幾倍都有人買,一上架就被掃貨……呃,搶購一空,你說能不賺錢嗎?」若非林芷娘太燒銀子,三不五時來借三、五百兩的,她都能成為天水城第一富婆了。

  「唉!這倒是。」女兒能幹她欣慰,就是這性子太冷僻了,到了夫家怕和公婆處不來。

  「而且雙櫻家的武館一成立鏢隊,每回她跟著護送,我便托她把北邊我收的皮毛、藥材等貨物送到南邊賣掉,再從南方進些鹽、布料、蔬果賣到北邊,這一來一往的南北貨交易,我可是賺得荷包都滿了。」南貨北賣,北貨南銷,賺取差價,獲利極豐。

  「真的?」她驚訝得睜大眼。

  「哇!二姊姊真厲害。」一旁的于潤渝滿眼崇拜,高興得闔不攏嘴,有個能為他遮風擋雨的姊姊真是太好命了。

  看著長得比她高的弟弟,于香檀有著「吾家有弟初長成」的驕傲,這些年她讓他讀書,又進武館習武,用意是培養他成為文武雙全的偉岸男子,日后能照顧自己,也能護住母親,畢竟于府的家業要由他繼承。

  「二姊沒忘了你一份,也給你。」

  她一說完,笑著的暮夏捧了個漆紅的梨木匣子到自家少爺面前。

  「我也有?」他喜得露出八顆白牙。

  「裡面是三萬兩銀票,一千兩銀票十張,五百兩、一百兩的也有,還有五十兩面額的,出門時身上帶一兩張,以備不時之需。」他長大了,也該懂得支配自己的銀子。

  「二姊姊,你對我真好……」他感動得都快哭了。

  「傻弟弟,不對你好對誰好,我就你一個同母弟弟,難道要便宜那群喂不飽的狼崽子?」她指的是鄭玉真和她的一雙兒女,正妻和小妾是不同路的兩邊,她不會養貪得無厭的白眼狼。

  于潤渝笑著笑著就哭了,他捨不得這麼好的姊姊嫁人。「二姊姊,府裡沒有你我怕撐不住……」

  他爹就是個不著調的,仗著父親身分能撈就撈,府裡有多少銀子都想掃進兜裡,對他全無慈父面容,不假辭色,卻對姨娘生的兒女呵護有加,他有的都想給他們。

  說穿了,父親心裡沒有正室母子,只有自己和庶出的,他只管這些人過得好,他和娘的死活無關緊要。

  「說什麼喪氣話,我的弟弟是平庸之輩嗎?你以為我給你銀票是為什麼,讓你揮霍如流水,當散財童子?」他得先立起來,自個有了底氣才能和其他人叫陣。

  他氣呼呼的喊著,兩頰漲紅。「我才不會亂花錢,那是二姊姊辛辛苦苦賺來的。」他知道姊姊足不出戶,不與人往來,就為了弄出更好的胭脂水粉。

  嗯!這態度就對了,不枉她疼他一場。「銀票是給你花用的,只要用在正途都由你,我把天水城的胭脂鋪子過到你名下,每三個月結賬一次,我讓人給你在錢莊開了戶,鋪子裡的掌櫃是我的人,他會把營利存進去……」

  「咦!」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取款的章子,拿好,我特意讓人刻的犀牛角印鑒,用這章子去錢莊拿銀子便成,一次最多可領五萬兩。」多給他們留一些她才能安心嫁人。

  「……」五萬兩!

  于潤渝年幼,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聽見五萬兩銀子就傻眼了,沒法想像那是多大的數字。

  「二姊事先以你的名義存進十萬兩白銀,之後鋪子的收入也會陸陸續續存進去,這些銀子是你日後成家立業的保命銀,就你和咱娘兩人知曉,不可讓我們爹曉得,否則就保不住了。」那人會偷、會騙、會搶,無所不用其極。

  于潤渝重重一點頭,把用紅線串著的犀牛角章子往脖子一套,當作護身符。「我知道。」

  「還有,我在天水城外南邊一百里處買了五百畝土地,裡面有座三進莊園,莊頭姓陳,你叫他陳伯就好,若哪天有個什麼兵荒馬亂或蠻子打進城,你就帶娘往莊子一躲,莊子靠山,我讓人在山裡鑿了洞,放進不少避災物資,能儲糧也能住人,你少紹師兄弄了不少精巧的機關,改天你向他要圖,記牢背下了就把圖紙燒了,你和娘的人住進去就好,其他人不用理會。」

  「爹呢?」那總是親的。

  于香檀輕哼一聲。「就是為了防他,若他曉得你們手上有什麼,他還不都搶了給那邊,你們只能喝西北風。」

  聞言,于潤渝眼神一黯。「我聽二姊姊的。」

  「記住二姊的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爹那個人靠不住,你也不用指望他哪一天恍然醒悟,先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人對我們不好,我們為什麼要善待他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做壞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否則一句「我錯了」就得到原諒,受到傷害的人情何以堪?想當聖母的人都沒有遭遇過切身之痛,才會說殺人犯還有良心,不該一命抵一命,若是自家愛逾性命的至親死於殘忍虐殺,他敢代死去的人說——「我寬恕你了,謝謝你殺了我,成就你浪子回頭的美名」嗎?

  歹人的惡是自以為能化解別人心中惡念的善人縱容出來的,他們太自大了,把自已當成老天爺,為了沽名釣譽就無視他人的痛苦,如果真的無私,那就一命換一命,代替死刑犯引頸就戮。

  于香檀這輩子最瞧不起的便是偽君子,她還比較欣賞真小人,至少面對小人時加以防備,他便害不到人,而偽君子披著偽善面具防不勝防,誰都不曉得他何時下手,會使什麼別人想都想不到的陰私手段。

  她爹就是活脫脫的小人,什麼都明著來,所以她才有辦法治他,略施小計一一堵住他的小人招數。

  而鄭玉真便是偽君子,表面上裝得柔弱、小意溫柔,其實一肚子壞水,她一邊慫恿丈夫掌握府中大權,將府裡的銀子兜在手中,一邊又假虛裝弱,博取同情,欲陷擋路之人於火海深淵中。

  她娘便是吃虧在城府不深、寬以待人,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即使一時走錯也是無心,誰人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包子的性格果然遭了不少罪,還害了兒女。

  不過在自己幾年的洗腦……潛移默化之下,多多少少起了作用,聘禮這件事上終於為母則強,她才放心給了她五萬兩銀票,要不然她都要為她找一個會武的管事婆子,時時照看著。

  「我告訴你莊子的事是提醒你,若有一天娘和爹過不下去了,或是他又繞著彎子欺凌你和娘,你們什麼也不用拿,就帶著銀子,趁爹不注意時住到城外的莊子裡。」她這是未雨綢繆,有鄭玉真在,她爹就是個不可靠的。

  「那胭脂鋪子呢?」也不管了嗎?

  「不打緊,是你的還是你的,誰也拿不走,我已經跟掌櫃的說好了,除了你和娘外,于府的人若向鋪子要銀子一律不給,拿了多少胭脂水粉都要照價買賣,不白給,對外宣稱鋪子是我的,是娘給的嫁妝,我才是東家。」

  于潤渝一聽就安心了,對二姊姊的用心更是感念萬千,他要盡快強大起來,給二姊姊當靠山,不辜負二姊姊的疼愛。

  「對了,娘,我也給你開了個戶頭,裡面放了五千兩,鋪子提三成分紅給你,以後這小子敢不孝順你咱們也不愁,你是有私房的人,銀子在手還怕沒飯吃。」若是弟弟以後有了老婆沒老娘,她鞭長莫及,沒法子趕回來救急。

  「二姊姊,不帶這麼冤枉人的,我才不會不孝,我是娘身上的一塊肉,要還肉給娘。」

  一聽親姊姊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罪名,少年馬上跳出來自清,不甘心為沒做的事背鍋。

  「我這也是為娘著想,誰曉得你幾年後會不會變,看咱爹為了一個玉真姨娘變得多渣,你將來的娘子若是好的,咱們娘就有福了,反之,若是娶了個懶妻、悍妻、潑婦,你們娘倆抱著哭吧!」她離得遠,管不了。

  「二姊姊,咱們是親的吧,你能不能別詛咒我。」于潤渝哭笑不得。

  「親的才說你,換成于潤齊你看我開不開這個口。」于潤齊是個偷奸要滑的小滑頭,個性像極了他姨娘。

        于香檀一點也不懷疑,一旦她出嫁了,等兩兄弟分家時,庶子肯定分大頭,嫡子反而拿少少的一些,甚至是淨身出戶,那對母子陰險招數太多了,防了再防還是不管用。

  所以她才預做準備,把自家娘親和弟弟的後路都安排了,她去柳城也有一場硬仗要打,屆時怕是無暇顧及他們。

  都是柳笑風害的,他前腳剛提成親一事,後腳城主府便來送聘了,其中若沒有他的手筆她才不信,看楊嬤嬤那個自來熟的殷勤樣,活像她是祖宗似的,不難看出有人在後頭促成此事。

  她有十成的把握,城主府的管事嬤嬤被收買了,而且早就倒戈,偏向她家夫人的另一頭。

  「是,二姊姊最好了,弟弟虛心受教。」他鞠躬作揖,煞有其事,逗得母親姊姊笑成一團。

  「調皮。」頑皮淘氣。

  「是乖順。」他自個糾正。

  「好,乖順,以後把自己和娘照顧好,別讓在柳城的我為你們擔心。」唉!當寡婦多好,還能以夫君不在為由躲回娘家,偏偏她遇到的是冤家,硬生生打亂她的計劃。

  「我會的,二姊姊。」他眼圈兒紅了,泛著淚光。

  「若是遇到為難事或困難就去威揚武館,請求幫助或讓他們帶信給我,你在武館學武也算是武館的一份子,他們不會不幫。」看在她和雙櫻的交情,雙櫻那幾個師兄弟若敢拒絕就等著挨抽,赤焰九尾鞭專抽不仁不義之人。

  「嗯……」他哽咽地不想說話。

  說完話,望著住了八年的清凌院,她有著深深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親手種下的,她摘下草橙葉子萃取精油,用岩蘭草混蒔蘿製香脂,第一塊桂花香胰子也是在這裡做成的,還有許多說不完、道不盡的回憶……

  她是真的不捨得離開,有嚴重戀家癖的人要割捨自己一手築成的桃花源,那跟生離死別沒兩樣。

  她在天水城出生、長大,可是卻不知天水城有多大,因為她沒出過幾次門,只待在眼前的一方天地。

  「渝哥兒,你先回你的院子,娘有話對你二姊姊說。」秋若嫻忽然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有什麼話我不能聽,我是你兒子,二姊姊的親弟弟。」他一臉納悶,賴著不走,想聽悄悄話。

  「去去去,沒你的事,什麼熱鬧都想湊,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一個爺們聽不得。」她像趕蟲子似的趕兒子,揮手讓他趕緊走,不要留下來礙眼。

  「娘……」他扁著嘴,眼帶不滿。

  「我和你姊說話你聽什麼聽,小孩子家家一邊玩去,大人的事你不懂。」她用「你不懂」打發他。

  「娘,我長大了……」怎麼老當他還是孩子。

  「于潤渝,娘的話你不聽了?」于香檀臉一板,端出姊姊訓弟的架勢。

  「聽。」他無力地一應。

  他誰都不怕,就怕二姊姊。不是怕她凶,而是她軟刀子割肉叫人暗暗生疼,她不會當面下狠手,可是轉身狠招無數,招招讓人跪地求饒。

  「聽話才有糖吃,乖。」這就是所谞的大棒加甜棗。

  于潤渝眼巴巴地等娘和姊姊留他,但是兩人面容一致地笑著看他,他頭一低,垂頭喪氣的抬腳。

  「等一下。」

  「二姊姊……」她留他了。

  他又喜孜孜地往回跑。

  「這給你。」

  清秋捧著一只看來尋常的小箱子走向于潤渝。

  「這是什麼?」不會是書吧!看來有點重。

  「這裡有一千兩銀子,十兩、五兩、一兩,以及一些碎銀。」她讓丫頭打開,大大小小的銀錠子排列整齊。

  看到銀子,他反而不興奮了,因為他手中的匣子裡躺著三萬兩銀票,一千兩根本不算個數兒。

  「讓你打賞人用的,做人要大氣,別老想著自己開小灶,該給的就要給,府裡的下人也懂得看風向,誰給的好處多就偏向誰,先不提能不能收買人心,若能幫你盯著那邊的人,有事提點一二,這銀子就用得值得。」人心易變,銀子最真心。

  他了悟的兩眼一亮,不等清秋給,自個搶了箱子就走,還調皮地轉過頭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出門去。

  「這孩子……」才覺得他有點穩重了,這會兒又浮浮躁躁,猴兒似的沒個規矩。

  「娘,你得盯著他,敢交些狐群狗黨你就揍,要不讓他師父拘著他。」小孩抱金磚走在大街上,叫人不安呀!

  于潤渝的師父是威揚武館的武師,為人嚴謹,管徒弟管得非常嚴格,從不許他們偷懶怠惰。

  「成了,我不會讓他胡來,倒是你,就要嫁人了,連嫁妝都備好了,不用娘操心,你的一切都是自己賺來的,娘也沒什麼好給你,這個你收著,等新婚夜再翻開來看。」秋若嫻莫名兩頰飛紅,眼神游移不定,四下飄著。

  一物快速被塞到手裡,于香檀先是一怔,繼而低頭一看,她突地有被雷到的感覺,差點笑出聲。

  這不是春宮圖嗎?紙質還有點粗糙,書頁邊緣褪了色,看得出被翻閱無數次,封面都磨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破損。

  原來她也會遇到這種事,真是令人發噱,前一世誰沒看過這種東西,還是真人秀,有的還公開演出。

  「你……呃,自己看,娘先回去了。」明明都生了兩個孩子,她還羞紅了臉,飛快的離去。

  「清秋,收起來壓在箱底。」她是無所謂,見怪不怪,是怕其他人瞧見了難為情。

  「是……」

  清秋尚未接過冊子,一隻如玉白皙的手先一步搶走它。

  「什麼東西壓箱底,我瞧瞧……」《玉女春閨夢》?

  「啊,柳笑風,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快還我,你不能看……」于香檀也有羞恥心,不想他看到畫冊裡全身光溜溜的小人兒,那多尷尬啊!

  「為什麼不能看,我回來迎娶……」呵!是這玩意呀丨畫得真醜,誰看了還提得起勁。

  「看什麼看,小心眼睛生翳病……」她伸手欲搶,不讓他津津有味地從頭看到完。

  「別搶,撕破了就不能壓箱底,我們會少掉不少樂趣。」他故意將畫冊拿高,讓她伸長了手臂也拿不到。

  「那是我的,你搶什麼,還我……」驀地,她兩眼圓睜。

  于香檀踮腳要搶回春宮圖,柳笑風正好低下頭要取笑她,兩人一上一下唇對唇,貼合。

  驟然間,四目相對,望進彼此的眼底。

  柳笑風動了,他不是頭往後拉離開香軟的唇,而是壓住她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吻得纏綿悱惻。

  「你下去。」

  「不下。」

  「你要不要臉呀!」

  「不要臉。」要臉娶不到老婆。

  「你怎麼敢這般蠻橫。」簡直跟攔路打劫的山大王沒兩樣。

  「我是病人。」哎!他頭暈目眩,全身乏力。

  「你哪裡有病?」早就比牛還壯了好不好。

  「心。」他摀著胸口。

  她忍、她忍,她忍不下去了!「柳笑風,你還有點羞恥心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很可恥。」

  「不覺得。」嗯!真舒服,溫玉軟香。

  于香檀手握成拳,很想往他腦門捶下去。「不要亂摸,你曉得我非常樂意當個寡婦。」要不是外面一堆送嫁、迎娶的人,她真會上演新娘毆夫記,把聽說病得只剩一口氣的新郎官揍得面目全非。

  「我摸我的夫人,你管太多了。」頭枕在比香枕還軟的大腿,樂不思蜀的柳笑風撫著不盈一握的細腰。

  「我還不是你的夫人。」尚未拜堂。

  「你說了算?」他低笑。

  「……」她氣悶。

  雖然不太想嫁,但柳城城主府的花轎已到門口,不想出門子的于香檀還是披上嫁衣,坐上搖搖晃晃的八抬大轎。

  一出了城門往柳城方向走,吹吹打打的噴吶聲和鑼鼓聲震耳欲聾。

  天水城與柳城相隔甚遠,于香檀不想一路坐著花轎到柳城,光是那個顛呀!就能顛得叫人沿路吐,等到了地頭人還有沒有氣不曉得,但肯定瘦上一大圏。

  因此她早就準備好改良過的馬車,車輪是鐵打的圓軸,車軸外包著三層硝製過的牛皮,車軸和牛皮中間塞入削薄的木屑,把牛皮車輪塞得鼓鼓地,馬車一跑起來感覺不到上下的震動。

  而在馬車內的布置就更費心了,座椅底下能裝物的櫃子直接釘在車板上,將座位底下的板子一拉直,便和座椅相接成了一張能躺能臥的床,再鋪上幾層厚實的褥子,躺在上面軟乎乎的,跟在家裡沒兩樣。

  這輛馬車花了她兩百兩銀子,但非常值得。

  花轎一出城門十里處,她便喊人停轎上了馬車,換下嫁衣改穿尋常衣裙,繼續往柳城的方向行進。

  誰知馬車才走不到半曰光景,一個「病號」就被抬上車,他面色如紙、冷汗直流,還全身打擺子,把護送的眾人嚇得差點以死謝罪,連忙找了隨行的大夫看診開藥。

  原本柳笑風要先回柳城再來迎娶,他的大紅喜服還在城主府趕製中,不料剛要啟程他就兩眼翻白,氣若游絲,幾個領頭的怕他死在半路上,便自做主張讓他留在于府養病,等迎娶隊伍一來再一起回城,省得來回奔波。

  他裝病裝得很像,瞞過很多人的耳目,大家都以為他活不久了,奔走相告,把柳城那一位樂得笑開懷,可是如今的他哪有一點病容,分明在享受。

  這季節居然還弄得到櫻桃,他一邊吃著櫻桃,一邊調戲快過門的妻子。

  「別氣惱了,氣壞了身子還不是我心疼。你這馬車怎麼弄的,挺舒服的,躺著躺著都快睡著了,回去後我也做幾輛。」車速快,行進平穩,少了嘎吱嘎吱的雜音。

  「你想賣?」

  他想了一下。「也行。」

  「我要分成。」別人有不如自己有,銀子沒人嫌多。

  聞言的柳笑風怔了怔,隨即低聲輕笑。「你鑽進錢眼了,你家夫婿有良田千頃,莊子鋪子上百,古玩字畫、玉石擺件好幾庫房,你還看得上那點蠅頭小利?」

  「蚊子腿再細也能刮下一點肉,而且那是你的,還能掛上我的名字?」她聽了只能過過乾癮,即使眼饞也不會變成她的。

  「我不是說過我的就是你的,你看上什麼盡管拿,我還給不起你一點小玩意兒嗎?」那些身外物他本來就沒放在眼裡,原本他以為過不了年頭,還挺發愁身後物要留給誰。

  人能活著便是最大的財富,哪管得了其他,身為柳城少城主他不愁吃、不愁喝,不愁沒銀子花用,他娘留給他的死物只能錦上添花,沒多大的用處。

  柳笑風視金錢如糞土,有也好,沒也罷,他照樣過他的日子,不過銀子是好物,能用來砸人。

  此時坐在後頭小車的楊嬤嬤抱著一個小盒子呵呵直笑,不時打開盒蓋看兩眼,她生肖屬雞,十二隻小金雞躺在紅綢布上,一隻小雞重三兩,十二隻金雞三十六兩金。

  再加上少城主允諾的五百兩銀子,她走這一趟就賺得盆滿缽滿,能在鄉下買地當地主婆了。

  她想她年歲也到了,差不多該榮退了,再幹個一年半載她就該和夫人提一提,辭了差事回家去。

  楊嬤嬤的賣身契早就在嫁人那日自贖了,她是良民,擁有自由身,只是成親沒幾年丈夫就過世,為了生計她又求著從前的主子讓她到身邊侍候,兩個兒子留給婆婆帶。

  如此十五年過去了,她的兒子也長大成人,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沒她回去掌掌眼怕是不行,她那婆婆是一般人家出身的老婆子,沒看人好壞的眼力,她可不放心。

  「如果我要全部呢?」她打趣的說著。

  「給你。」一句話。

  她嚇了一跳。「這麼豪氣?」

  「給我一口飯吃就好。」他要求不高。

  「不心疼?」他的米大概要上貢的珍珠米。

  他低哼。「當我是沒見過銀子的人?」意指眼皮子淺。

  「得了,你敢給我可不敢收,要是被你那位『心慈面善』的繼母知曉我身懷巨資,她還不一片一片割下我的肉,再沾著你的血慢慢吃。」一定很好入口,開胃又滋補。

  聽著「心慈面善」,柳笑風諷刺的輕笑。「她還沒那個膽敢動你,她上面還有一個婆。」

  「你是指老夫人?」自從駙馬過世,柳老夫人茹素已久,很少插手府內的事,一心向佛。

  「你該改口喊祖母了。」

  于香檀暗暗咕噥兩句。「你就這樣回去不會有事嗎?那一位的疑心病應該很重。」

  該死之人一直不死,一拖再拖,換成她也會起疑,閻王要人三更死,豈能留人到五更,他早該死了。

  「在她眼中我就是死人。」他自嘲。

  「但是你畢竟還沒死,就沒人心存疑慮?」換成是她會派人查一下,看看是否有奇人異士出現。

  柳笑風呵呵冷笑。「不死也離死不遠了,誰會在乎我這個棄子,不然她怎會大方的讓你進門,給我多一個籌碼。」

  「籌碼?」她嗎?一個平民百姓,于香檀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

  柳笑風骨節分明的手往她平坦小腹一放。「孩子。」

  「孩子?」她先是不解其意,而後桃腮泛紅。

  「我若有了親生兒子,我的父親再多活一二十年,我的兒子就能接我的位置,成為柳城城主。」前提是他不在人世。

  「不是傳給你三弟嗎?」他也是嫡子。

  「不,我們柳城的規矩只能傳給嫡長子,若無嫡長便是嫡長子之子,兩者皆無才由嫡次子接任。」而且必須是嫡系長房子孫,嫡二房、嫡三房、嫡四房……以此類推,得嫡長房無子孫方可另外推舉,庶出不在其中。

  「為什麼?」孩子還小能擔當重責大任嗎?在一般宗族中大多挑選有能力的成年人繼承,交給幼子形同兒戲。

  為什麼?他略微失神的回想過往。「因為我祖父就受過這樣的迫害,他二叔為了謀奪他的侯爵之位,先害死他的母親,讓他孤立無援,再聯合族老、宗親逼他除籍……」

  祖父孤軍奮戰、努力突圍,但因年幼獨木難支,難挽狂瀾,最後被親二叔搶走他父親用戰功拼下的爵位。

  當時年方十二的祖父什麼也沒有,他投靠了他父親的好友平源將軍,平源將軍帶他上戰場殺敵,他才有出頭的一天。

  之後在班師回朝的慶功宴上,他和平陽長公主相遇了,兩人雖非一見鐘情卻在相處下互有好感,皇上因此下旨賜婚。

  改換門庭的祖父因尚了公主而青雲直上,頓時成了朝廷新貴,身為皇帝的女婿,他終於有權有勢找二叔報仇。

  「祖父的二叔是庶出,所以祖父十分痛恨庶子,他和祖母只生了我爹一個嫡子,他在臨終前立下遺囑,要所有後代子孫遵從,嫡長子方可為家主,長房亡,長房長孫續,其次是嫡二子、嫡二子的嫡長孫、嫡三子、嫡三子的嫡長孫……」

  意思是一脈相傳,只能直系嫡子,立長不立幼,庶子是旁支,除非無嗣,否則家主之位絕緣。

  用了「絕」這個字,可見他有多恨庶出。

  「所以說你若有……呃,嫡子,那就是實打實的小少主,他的地位無可取代,柳城未來的主人?」

  「沒錯,我們的長子是將來的柳城城主,你就是未來城主的娘,整個柳城你最大。」他取笑的說著,但眼神也出奇清亮,一瞬不瞬的盯著「孩子的娘」,想著將她壓在身下恣意馳騁,把「孩子」放進她肚子裡面。

  「咳咳,什麼未來城主的娘,我都還沒成為城主的兒媳婦、城主夫人,你想太遠了,我們還沒走到那一步。」想到要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她孤僻的性子讓她想跳車逃婚。

  柳笑風手一舉,撫向她白如雪玉的面頰。「你還沒認命嗎?我們這一輩子注定要綁在一起。」

  「世事無常,不到入土的那一天都很難說。」身處他那個位置,想要一生一世太艱難,隨時有人等著給他致命一擊。

  「放心,我會拉著你。」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忽地用力握緊,幾乎捏碎她的手骨。

  「拉我去死嗎?」痛讓她眉頭一顰。

  「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有我在,我會護住你。」他說出近乎生死與共的誓言,以他們以往的恩怨情仇,這已經是很重的承諾。

  「萬一護不住呢?」他看來不太可靠。

  柳笑風拉下她的頭重重一吻,狠狠咬破她的唇。「那就由你來保護我,我不想讓你當寡婦。」

  「柳笑風,你是個混賬!」居然咬她。嘴唇發腫的于香檀忿然一瞪。

  「我是,可惜你是混賬的嫡妻。」死後和他躺同一穴,同受宗祠香火,他牌位旁立的是妻柳于氏。

  一想到他們連死都分不開,柳笑風看她的眼神更熾熱。

  于香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人得志不長久,你多吃櫻桃噎死吧!讓你繼母額手稱慶。」

  她一把抓起銀盤上的櫻桃,往他嘴裡一塞。

  「謀殺親……夫……」

  他含糊不清的說笑,嘴巴直動,一會兒一粒粒櫻桃籽吐回銀盤,看得于香檀咋舌,心裡暗驚,直言禍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30 05:19 PM 編輯

【第九章】   大喜之日裝虛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禮成。」

  一聲「禮成」一落下,屏氣已久的于香檀終於鬆了一口氣,她走得有點急促,想快點到喜房,偏偏前頭的「老先生」像頭垂垂老矣的老牛,腳步緩慢,動作遲緩,還邊走邊喘氣,要人攙扶。

  著實太壓抑了,她是成親,真不是參加喪禮嗎?

  隱約間,她似乎聽見有人捂著口鼻輕泣,好像過了今日沒明日,哀傷氣息彌漫,全場沒有一絲交談聲,安靜得恍若誰高聲就是不敬,讓新人更加神傷。

  誰家死了人嗎?

  還是準備掛白幡?

  成親是喜悅的事,歡天喜地,是誰搞得這麼肅穆,連爆竹聲都免了,鴉雀無聲地看她跨火盆、摔瓦,在嚴肅的氣氛中走向廳堂中央,禮官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喊行禮。

  她當初的決定果然沒錯,她還是適合當寡婦,那今日的拜堂就是未亡人上香,為亡夫守節,多符合氣氛。

  「柳……」

  一進喜房,于香檀正想掀開蓋頭一喊,一隻大手忽地摀住她的嘴,狀似體力不支的跌向她,差點將她撞倒,但是另一隻手始終扶著她的腰,讓她踉蹌幾步卻沒摔倒。

  「噓!別說話,外頭有人聽壁腳。」

  「聽壁腳?」居然還有人幹這種事。

  「要不要做場好戲讓人看?」看似腳下虛浮的柳笑風俯在他的少城主夫人耳邊低語。

  「你想讓人看戲?」秋水般眸子輕輕一閃,那道教人忽略的狡光一閃而過,快如流星。

  「有何不可。」他那雙醺人欲醉的眼睛異常光亮,心裡想著的是被翻紅浪的洞房花燭夜,全然沒聽出她聲音中的異狀。

  「好呀!我配合你。」想玩是吧!真把她當傻子看了,自食惡果可別怪她,她下手沒分寸的。

  「香檀娘子,我們……」該就寢了。

  裝作極度虛弱的柳笑風正想伸手解開新娘子的盤扣,取下她重達十斤的鳳冠,誰知忽地天旋地轉,他被壓在喜床上,一道幽香傳入鼻息間,令人迷醉的玲瓏嬌軀伏在他身上。多善解人意的新娘子,知道他「身子羸弱」,所以決定主動點,餓虎撲羊把他吃了。

  好、很好,他太滿意了,有妻如此,他一定會好好待她。

  想得太美好的柳笑風兩眼一閉,打算當個逆來順受的好夫君,讓他家娘子盡情蹂躪他,他絕無怨言。

  但是……

  「不好了、不好了,少城主暈過去了,暮夏、清秋快把雪蔘丸拿來,少城主快不行了!」

  啊!他暈了?

  這一招用得可真狠呀!

  果然是好計謀,既能坐實他命不長久的傳聞,又能避開被人窺視的新婚夜,一舉兩得。他都不能不佩服她的急智,一眨眼之間一石二鳥,讓他也跟著懵了,差點忘了他的體弱設定。

  躺屍的柳笑風又好笑又好氣,沒法將這隻小狐狸騙上手,他兩眼一閉,裝得煞有其事,牙根咬得死緊。

  「小姐,雪蔘丸。」暮夏取來一粒雪白藥丸,濃濃的蔘味撲鼻而來。

  那的確是雪蔘丸,千年雪蔘提煉出的保命藥丸,年邁體衰或天生病弱一吃定有療效,能補元益氣,補血順肝,把只剩一口氣的半死人給救回來,多幾日生機好尋醫問藥。

  它是救急藥丸,一服見效。

  不過對氣血旺盛、身強體健的柳笑風而言,吃了不會如何,只是會心跳加快,滿臉通紅,全身充滿一股熱得要衝破任督一一脈的氣勁,亢奮地想爬起來打兩套拳。

  因為太補了,雪蔘丸的功效不下一大碗鹿血,但它是補元益氣的,藥性較為溫和,沒鹿血那般烈性,一顆下肚頂多丹田暖呼呼,氣衝胸口造成急症發作的假象。

  「快讓少城主服下,他快沒氣了……」于香檀語氣急迫,一副自己快當寡婦的驚慌樣子。

  叫相公!躺著裝死人的柳笑風微睜一條眼縫,動動嘴皮子,無聲的蠕動。

  懂唇語的于香檀面上一熱,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手摀住他的嘴,又把他微睜的眼覆住,讓他裝得像一點。

  撿起掉落在地的紅蓋頭,掩著唇的清秋笑得很壓抑,但她很識趣地收起笑意,裝出一副憂心的神情,有意無意的站在床頭邊,擋住床鋪內的小姐、姑爺,不讓人看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小姐,沒法喂藥,少城主的嘴閉得太緊,奴婢沒辦法將雪蔘丸讓他服下。」唉,姑爺太辛苦了,大喜日子還要裝死,真晦氣,甚至連累她家小姐陪著受罪。

  大丫頭暮夏心裡有點埋怨,城主府裡的彎彎繞繞實在太多了,她家小姐最不耐煩應付這種明爭暗鬥。

  護主的丫頭十分忠心,只想著主子。

  「找個東西把嘴撬開,藥不吃不成,會沒命的。」

  于香檀往「死人」腰上一掐,然而柳笑風不吭氣就是不吭氣。

  最毒婦人心,真想我死呀!雙眼緊閉的柳笑風偷摸新娘一下,準確無誤的捉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心輕撩。

  「放手。」她小聲的怒喝。

  不放,誰叫你擺了我一道。唇動,以口形示意。

  他汗水淋漓、肢體交纏的一夜沒了,整個人泡在她的狠心裡,他千算計、萬算計,算計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誰知唯一的敗筆落在她身上,她聰慧得叫人……恨呀!

  這女人的反應太快了,快到他只有傻眼的分,原本只想捉弄捉弄她,沒想到反而整到自己,自食惡果。

  早知道他就不多事的提醒她門外有人聽壁腳,不然此時他早就得手了,讓她插翅也難飛,只能做他名符其實的妻子。

  哭笑不得的柳笑風真想死了算了,他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以為聰明的傻子,好好的新婚夜被自己搞砸了。

  「是,小姐。」

  暮夏正想著找什麼來撬嘴,清秋眼一眨遞來一根銀匙,她愕然看了她一眼,不由失笑,果然是好姊妹,不用開口便能心意相通。

  兩丫頭也調皮,被自家小姐寵出來的開朗性子,打從小姐訂親前兩人就服侍在她身邊,因此對這小夫妻的吵吵鬧鬧知之甚詳,也曾為兩人的不和感到憂心忡忡。

  自從姑爺賴在小姐屋子拔毒後,小倆口昔日的恩怨似乎化解了,小姐雖然被姑爺的無賴行徑惹得每每上火,幾度想在他的藥里下巴豆,可是看他解個毒那般痛苦,她一忍再忍,決定忍到毒清了再秋後算賬。

  多聽、多看、少說話是小姐的要求,她要絕對的安靜。

  不過她們看多了、聽多了,多多少少看出兩個人之間的一點小彆扭,他倆鬧得再凶也不會要了彼此的命,反而一方有了危急必會迅速出手,先把事情擺平了再論恩仇。

  像這回姑爺一得知中毒,小姐二話不說的讓出自己的屋子,一邊打掩護,一邊為他尋來名貴藥材,即便氣得牙癢癢的,還是費盡心思打理一切,讓姑爺平安度過劫難。

  暮夏、清秋是門兒清,雖然嘴上不說但兩眼看得明白,他們就是一對明明有情卻裝著糊塗的小冤家,多年來的互相攻訐產生依賴,又因依賴生了情分,只是兩人都太聰明了,不肯先向對方低頭,把萌生的情愫隱藏起來。

  身在局中看不清,唯有身邊的局外人才看得最清楚,他們不就是自我掙扎,以為別人看不出其中的曲折。

  「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在前院招待賓客時就聽見喜房出事,是不是大哥他……」死了。

  急匆匆趕來的顧雲煙眼角帶著淚,一副心急如焚的慈母樣,唯恐繼子遭逢不幸,無力回天。

  但若是細心人一瞧,仍能瞧見她眼底的興奮異彩,說是淚眼婆娑卻隱含笑意,彷彿等這一刻已許久,終於等到這個小賤種死了,以後她可以高枕無憂了。

  當她踏進喜房的瞬間,正好看見新媳婦不知喂了繼子什麼,像是一粒白色藥丸,他喉間一動咽了下去。

  剎那之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她的願望又要落空了,微瞇的眼中迸射出毒蛇般的冷芒。

  「少城……相公他沒事,只要服下護心的雪蔘丸,他的呼吸便會順暢,恢復平穩。」本想喊少城主的于香檀手心一疼,她惱意暗生的改口,趁人沒注意時反擰一下。

  「沒事?」人都不醒人事了還能多留一口氣?

  「雪蔘丸是千年雪蔘煉製而成,其中還包含七十多種珍貴藥材的精華濃縮在裡面,因此只要不是斷了氣的都能救得回來。」她誇大其效,卻也有幾分噎人的意味。

  「雪蔘丸?」顧雲煙目光深沉,指尖因無法消失的恨意而深入掌心,尖細的指甲剌入肉裡。

  「是的,相公在天水城忽地全身抽搐,口吐黑血,面色黑紫的倒地不起,幸逢有一神醫經過,便用銀針扎穴解一時之急,相公才緩緩醒來,深吐了一口氣。」演戲要演全,「神醫」遠走他鄉了,任這位城主夫人翻遍天水城也找不到人。

  「真有這麼神?」該死!顧雲煙恨到差點咬碎銀牙。

  「神醫的確頗有辦法,幾針下去相公就蘇醒了,不過要根治得費一番功夫,他得琢磨琢磨。」說得都像真的,連她自個也相信了,芷娘的醫術確是高明。

  「可以根治?」她錯愕。不是說必死無疑嗎?神仙下凡也難救,十幾個太醫、大夫說出相同的話,她信以為真,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沒想過另下毒手,都注定是死人了,何必瞎折騰,白費心思。

  沒想到等到的並非是紙錢紛飛、打幡送葬,而是打臉,她的一時掉以輕心反而給了他一條生路。

  這得多諷剌呀!她有多少下手的機會都被她自個浪費了,要是她早早動手,不要妄想以慈母模樣換得丈夫的心,讓他不再繼續處處留情,他哪能長大成人,還順利娶得如花美眷?

  她被騙了嗎?難道所有的太醫、大夫都被收買了,聯合起來欺瞞她一人,將她瞞得死死的,讓她以為小畜生活不了多久。

  整座城主府掌控在她手中,裡裡外外都是她的人,不可能有人內神通外鬼,連她都瞞了去……

  等等,不對,還有一人——平陽長公主,她的婆婆柳老夫人。

  顧雲煙想到能瞞天過海、讓她毫無所覺之人,唯有在佛堂吃齋念佛的柳老夫人,只有她做得到。

  因此她把柳老夫人也恨上了,認為是她從中作梗,以致於她功敗垂成,錯失良機。

  「中毒而已,沒什麼不能治的,只是比較麻煩,需要很多世間罕見的藥材,要花很多銀子去買,幸好相公身為柳城少主,在銀錢方面不成問題。」要坑錢坑自己人,豈能讓城主夫人置身事外。

  中毒而已,她說得可真輕巧,都過了二十年了,顧雲煙仍覺得恍若昨日。給她藥的人曾說此藥無解,服下後會日漸疲憊,一日比一日衰弱,面黃皮皺,人會越來越嗜睡,四肢無力,查無原由地在睡夢中去了,為時三個月,算是一種慢性毒,可不知為何她的姊姊卻活著生下孩子,拖過一段時日才死。

  她不信顧雲霞母子運氣這麼好,如得神助,他們總是在她面前逃過一次又一次,讓她痛苦的扯髮大吼。

  不,不會了,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如果小畜生還死不了,她便助其一臂之力,讓他早登極樂。

  殺心一起的顧氏走向躺在喜床上的柳笑風,雙手一張一握,似要將人活活掐死。

  見她神色不對勁的于香檀連忙側身一擋,不著痕跡的占了床頭位置,不讓「婆母」近身。

  她不怕顧氏痛下殺手,以其能力還殺不了柳笑風,貓有九條命的話他至少十條,怎麼也死不了,繼婆婆還沒那個本事能將他殺了。

  她最擔心的是形跡敗露,露出馬腳,把布好的局面打散,他們又得從長計議,另謀他法。

  「我兒子中毒了?」

  聲如洪鐘,一道壯碩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慢人一步的柳向天也趕到兒子床前。

  「夫君……」見到丈夫,顧雲煙喜笑顏開,歡快地迎上前。

  可是她剛一靠近便被大掌撥開,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經過,顧雲煙頓時面色漲紅,羞憤難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竟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當著小輩的面讓她難堪。

  她所謂的「小輩」指的是仍穿著嫁衣的于香檀,婆媳第一回見面便這麼難看,大失顏面,曰後她如何在媳婦面前端起婆婆的架子,「教導」她為媳之道。

  「好好的給我講清楚,為什麼會中毒,中了什麼毒,有沒有辦法解?需要什麼盡管去庫房拿,銀子我有,再多都不打緊……」他給得起,也不怕花更多的銀子,只要他兒子沒事。

  這才是親爹,為了兒子什麼都肯付出。

  「神醫說是胎裡帶毒,相公尚未出生便已在胎中中毒,主因是母體有毒,當娘的透過自己的血傳給腹中胎兒,因此相公一落地便已自身帶毒,這才身體虛弱。」于香檀轉述好友說過的話。

  聞言,柳向天臉色陰沉。「你是說霞光兒中毒了……」

  「霞光兒?」那是誰?于香檀不禁問出口。

  「笑風的娘,生下他不久就死了。」說起深愛入骨的女人,柳向天全身一顫,仍不願接受她離他而去的事實。

  霞光兒是柳向天給顧雲霞取的小名,是夫妻間的昵稱。

  「神醫診治過後,斷定相公体內的毒名為『纏綿』,意思是纏綿病榻,終身難治,至死方休,是一種非常歹毒的害人毒藥,無色無味,中毒者毫無所覺,卻會慢慢死去。」

  他一聽,目露冷意。「有什麼法子能解?」

  他的妻子、他的兒子深受其苦,他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他們遭受毒害。

  他是無能的丈夫,不中用的父親,事隔多年才知妻小不是身子虛弱,而是遭人下毒,他竟一無所知。

  「目前還無法解毒,只能壓制,神醫用了一根千年雪蔘,約我的手腕粗吧,製了近百粒的雪蔘丸,只要服下一粒便會舒緩許多,可暫時壓抑毒藥的發作。」她說得極其凶險,恍若沒有雪蔘丸吊命隨時會喪命。

  「還有多少,上哪兒買?」先保住兒子的命再說。

  她螓首一搖,「不多了,也買不到,這些時日相公一直在天水城養著,他命人四處找尋第二根千年雪蔘,可是除了神醫無意間得到的那根外,再無其他。」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喪妻之痛痛徹心腑,想到即將面臨的失子之殤,他不願再承受了,那跟要他的命沒兩樣。

  「若要完全解毒,需要玉顏草、雪融花和赤焰蠍三種藥材為主藥,但神醫手中只有玉顏草,另外兩種打探不到,聽說世上已絕跡,再也找不到一株。」這是她胡亂編的,真找得到才奇怪。

  「找,去找,翻遍千山萬水也要找到,我不會讓我的兒子死!」柳向天目光堅定,讓下屬立即張榜懸賞。

  兒子、兒子,他眼中只有柳笑風,可有她的存在?妒意如泉湧的顧雲煙一雙眼睛快冒出火了,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衝動,忍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她一定活得比小雜種長壽,他活不過她。

  可是看到丈夫眼中的急切和不捨,她為自己的儿子感到不平,同樣是親生子,為什麼會有差別待遇,她的乘風一點也不比長子差,憑什麼他眼中只有那個女人的孩子。

  她忍,忍得口中微帶血腥味,還得溫言小意的賣好,把她妒恨的面容收起來,假裝她的關心不假。

  「夫君,別急,先問問婆婆那裡有沒有,再看看宮裡有無存貨,若兩處都沒有,那真是回天乏術了……」她低頭拭淚,情深意切得叫人無從挑剔。

  「滾開,不用你在這虛情假意!」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眼中一抹怨慰一閃而過。「你怎麼這麼說,我也是大哥兒的娘,我對他的用心日月可鑒。」

  「他娘在墳地裡躺著,你要去陪她?」柳向天冷語如刃,對她沒有半絲溫情。

  「你……」他想她死嗎?

  「爹,你來了……」一道氣若游絲的聲音如幼貓嗚咽般響起,打斷了顧雲煙拙劣的做戲。

  「小圓子,你醒了,身子還好吧!會不會難受,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爹。」這孩子他虧欠太多了。

  小圓子?避到一旁的于香檀差點笑出聲。

  「爹,我長大了,能不能別喊我的乳名。」佯裝剛清醒的柳笑風懊惱在心,他用眼角餘光瞧見某個無良女子忍笑忍到雙頰漲紅。

  「好好好……你怎麼說怎麼是,好好的休息,不要多思多想,你的身子爹一定會讓它好起來,千萬不要著急,以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才莫可奈何,如今……」誰敢阻攔他救兒子,他遇神殺神、遇鬼殺鬼,殺遍十方也在所不惜。

  柳向天霸氣十足,為了兒子不畏鬼神,全然展現為人父的氣勢,讓顧雲煙看了又愛又恨,想成為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             *             *

  「好個于香檀,你真是能言善道,我以往還真是小看你了,子虛烏有也能說出朵花來,讓我不得不甘敗下風,幾乎相信你所言為真。」

  連當事人都能糊弄,可見看戲人全然入戲。

  「躺好,你是剛死過一回的人,要有點自知之明,別自扯後腿,要是你繼母的人再闖進來一探究竟,你的父子情深就白演了,前功盡棄。」

  于香檀把想跳起來找她算賬的柳笑風又壓回床上,一溜煙溜到屏風後頭,換下一身沉重的負累。

  「我和我爹從不生分,不用演,他對我的看重出自對我娘的情深意重,這些年他一直沒忘了她。」這也是他肯認他的原因之一,父親心裡也很苦,卻無人能訴說。

  「妻妾成群還和人生了兒子,這叫情深意重?」若是她,寧可不要這份情意,使君有婦,那就各自相忘。

  于香檀的心中仍保持一夫一妻制的觀念,來自現代靈魂的她始終無法接受三妻四妾,除非是不愛了,她可以把丈夫當成室友,同處一室,否則只能分開,破鏡難圓。

  「他也是迫於無奈,柳城是祖母的封地,他是祖母唯一的子嗣,為免落於外人手中,使祖母的封地成為別人的,他必須有自己的親生子,而我……說句觸楣頭的話,當年,人人都說我活不過十五歲……」

  他爹不想續弦,在眾多的壓力中仍想守著母親一人,甚至想過放棄城主之位,做個平頭百姓。

  可是祖母一巴掌打醒他,要他以大局為重,柳氏宗親多達萬人,嫡系、旁支以及依附主家的柳家人,全都要靠他獨撐全局,誰都可以一走了之,唯有他不行,柳城城主只能姓柳,因此他只好被迫娶妻。

  只是在眾多選擇中並無顧家女兒,因為柳向天不願再看到相似面容,勾起深藏心底的傷心事。

  那個時候他幾乎是醉倒了才能入睡,心太痛,痛到無法安眠,因此才被有心人鑽了空子,將他算計了一回。

  寡廉鮮恥的顧雲煙藉口要代為照顧出生不久便無母的可憐小外甥,眾人想著她與已故的城主夫人是姊妹,所以毫無防備的放行,讓她在城主府進出自如。

  一日,柳向天又喝醉了,朦朧間,他錯看穿著自己妻子衣服的女子,思念太深,便當亡妻心疼他前來探視,他一把將人抱住,一夜纏綿,直到天明。

  等到酒醒後想找尋愛妻芳蹤,赫然發現躺在身邊的女人竟是妻子的妹妹,她一絲不掛,全身青紫,看得出歡愛過的痕跡,眼中無淚、眼角含春的說他欺負了她,要他負責。

  柳向天頭痛欲裂,不肯為了此事再娶新婦,但是顧府二老爺,也就是顧雲煙的父親率著顧氏親族前來討公道,浩浩蕩蕩一群足有五百多人,逼著他給一個交代。

  事已至此,沒有人是傻子,他也知中了圈套,為了攀附他這個城主,藉此得到更多好處的顧氏族人早已不顧道義,他們要這門親好提高身分,在外以城主府姻親自居。

  他們被顧二老爺煽動了,群情激奮,此時的顧二老爺再以二房家主姿態出面,一副寬宏大量的大度樣,只要求讓他女兒入門,其他可以不計較。

  這一招以退為進他自以為耍得漂亮,無懈可擊,猶自沾沾自喜計謀得逞,等著當城主大人的岳父。

  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

  「爹他是娶了,但是只送過去十抬聘禮,和當年給娘的一百二十抬聘禮相差甚多,著實給顧府二房難堪,令他們顏面無光,而後的迎娶爹並未出面,由柳家一位族叔代為前往,連拜堂也是由族叔代勞……」

  他爹全程未參與親事,實在打臉,成親當天他更去了顧府的長房那邊,和他唯一認的岳父一醉方休。

  三日未回門,積了一肚氣不滿的顧二老爺上門理論,他不能接受女婿目中無人的冷待,但柳向天冷冷回他一句——

  你不是說只要入門就好,其他全然不計較嗎?

  自打嘴巴的顧二老爺啞口無言,像吃了黃連般苦不堪言,他當天說的是客套話而已,豈能當真,誰不想趁著嫁女兒出一回風頭,收幾十箱金銀聘禮,抬高他在族中的地位。

  誰知什麼都沒有,還落得眾人奚落,說他賣女求榮,人家根本不稀罕他們父女,他是賠了女兒又丟臉。

  至此一整年他都不太敢出門見人,面上無光的當縮頭烏龜,直到柳乘風出世他才敢出府走動。

  「你爹雖做得太狠了,不過也是他們活該!」

  女子一生之中也就風光這一次,她的繼婆婆是帶著屈辱進門的。不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也得償所願,沒什麼好抱怨,路是自己選的,是好是壞都得走下去。

  脫下嫁衣,換上藕荷色繡蓮紋雲緞衣裙,于香檀一身清爽的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臉上的脂粉已卸掉,乾乾淨淨的一張臉猶如初雪洗滌後的白蓮,透著清靈與純美。

  柳笑風看得有點呆了,呼吸為之一滯。「過來。」

  「不過去,你這人心眼黑,又想使壞。」他這人沒有半句話可信,蔫壞。

  「就聊兩句,不做黑心事。」他裝得很正直,一臉無害,目光清正到無欲無求,恍若塵緣已盡的僧人。

  「我不信你。」她和他認識好幾年了,豈會不知此人生性腹黑,她以前可是吃了不少虧。

  見她不上當,柳笑風輕笑地拍拍床榻。「新婚頭一個月床不落空,否則夫妻不睦,家宅不寧。」

  「你信?」她側首斜睨。

  「你不信?」他反問。

  「半信半疑。」信者則有,不信則無。

  「我們已經成親了,你還想隔山隔海與我疏遠嗎?」他在提醒既定的事實,兩人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說的也是,是她矯情了,都上了賊船還能跳海不成?

  認清自身身分的于香檀剛一走近,隨即落入某人懷中。

  「柳笑風,你說話不算話。」可恨!信錯了豺狼。

  「叫相公。」他是她的夫。

  「哼!」無賴。

  「你是我拜過堂的正室夫人,我不對你動手動腳你才該哭吧!在這府裡失寵婦人的下場很凄涼。」下人們看人下菜碟,他們擅於看人眼色,誰得寵、誰受冷落一清二楚。

  于香檀略微掙扎了一下,掙不開便由他抱著,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嫁人了,這兒不是她說了算的于府。「在你繼母手底下討生活,想必我也不會過得太好。」

  「我還沒死。」他目光一冷。

  「就是沒死才糟糕,她把沒法向你發的怒氣全往我身上灑,我還不無辜?」她承接了他該受的氣,而他坐山觀虎鬥,一點事也沒有,揮揮衣袖當神仙去。

  婆婆磋磨媳婦根本無須理由,一句不孝就能打得人脫一層皮,任勞任怨地被當牛馬使,受了委屈含淚吞,吃苦受累還得笑著說:婆婆您教訓得好。

  「不怕不怕,我護著你。」他往她胸口輕拍,趁機朝鼓鼓的胸脯捏了一把,還掂了掂手。

  「你能不能給自己留點臉面,這種下流事怎會做得如此順手。」他已經無藥可救了,她多說無益,入了虎穴只能任人擺布。

  「夫妻敦倫天經地義,在這屋子裡我什麼都能做,你是我的。」他一翻身便將人壓在身下,上下其手。

  「敦什麼敦,你敢嗎?」她推了推他,意指他得記得他是快死之人,想要一下子生龍活虎盡管作夢去。

  「別激我。」他正值血氣方剛,氣血一衝腦,什麼都不管不顧,先嘗了甜頭再說。這是他的妻子,他卻不能和她翻雲覆雨、幾度春風,身為男子還有更悲憤的事嗎?

  柳笑風有些怨起讓人不得安寧的顧雲煙,他錯過了人生一大喜,到嘴的肥肉一口也咬不得,還得吐出去。

  「你該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毒都清了,接下來你會面對什麼,是要查清你母親的死因,還是就讓它平靜地過去,不再揭開舊日的傷口?」如果顧雲煙少出點妖蛾子,她不會主動挑釁。

  人都死了快二十年,就算真相大白又能彌補什麼,不過是平添更多的傷痛,叫活著的人困在無邊的痛苦中。

  若是她的做法,會悄悄弄死吧!既得利益者必是下毒者,無利可圖的事誰會做,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為,只是尚無人證、物證罷了。

  「你認為我會放過她?」柳笑風冷笑。

  「所以我們要同舟共濟,要是她要加害於我,你要第一時間跳出來護著我。」

  「給點甜頭。」他趁勢勒索。

        于香檀氣得往他兩頰一拉。「我是你妻子,你護著我不是理所當然的,你好意思跟我談條件?」

  「護你、護你,不護你行嗎?快把手拿開,看你威武的樣子,我還能不夫從妻命嗎?」他嘴上說著求饒話,故做驚嚇狀,一雙墨瞳卻漾著笑意,映著她的嬌顏。

  「你說我是母老虎?」她雙目怒瞠。

  「我是頭公老虎,你是頭母老虎,我們一雄一雌咆哮山林,讓萬獸趴伏足下。」他是頭猛虎,專門吃人,尤其是害他母子之人,必定啃得屍骨無存。

  「有人不當你非當個雜毛畜生,你這人腦子有毛病呀!別拖著我下水。」四隻腳得趴著走,沒得昂首闊步,有啥好?

  「夫妻一體,你得陪著我長毛,咱們夫唱婦隨,看能不能一起白頭。」與子偕老,白首不分離。

  白頭呀!他畫了好大一個餅,讓人為之心動。「柳笑風,別鬧我,把手拿開……」

  「叫相公。」他一手探入她衣衫裡頭,撫著滑嫩如凝脂的後背,慢慢地往前移,一覆。

  「你……你這是無恥伎倆。」

  她扭著身,想避開他無所不在的手,誰知他更肆無忌憚。

  「管用就好。」不能吃肉,起碼喝口湯。

  「你不怕城主夫人派人在外頭盯著?」剛才她似乎氣得不輕,也許一時咽不下氣來個回馬槍。

  聞言,他一頓,豎直耳朵聆聽四周的動靜,驀地他眼中寒氣森森,「有兩撥人。」

  于香檀訝然。「真的有人盯著?」

  她不過隨口一說而已,真有人半夜不睡,就看他們有沒有圓房,這些人是多怕他真的留下後代呀!

  「我活著的一天她都不會安心。」柳笑風眼神一黯。

  「既然半死不活他們都不放心,那麼我們就反其道而行,活得比他們更精彩,讓他們嫉妒原來我們是老天爺的寵兒,怎麼弄也弄不死,是有福之人。」

  何必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去打一場,打得他們落花流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30 10:31 PM 編輯

【第十章】   敬茶送禮買人心

  古話說,打草驚蛇。不打草,草叢裡的蛇怎麼會因驚慌失措而紛紛往外逃呢?牠們也想逃命。

  捕蛇人以逸待勞,蛇頭一冒出先捉七寸,蛇想逃也逃不掉,一一受縛,等著被燉成一鍋蛇羹。

  于香檀的計劃便是打草驚蛇,既然柳笑風身上的毒全解了,他們還有醫術出神入化的林芷娘準備的各種藥品,解毒丹、止血散、起死回生丸、九轉金丹……每一樣都千金難覓,有足夠的後盾與人一搏。

  不管刀裡來、火裡去,或是暗殺、下毒,以他二人的腦子還是能預做提防的。

  因此新婚的小倆口像是掉入蜜罐裡,以養病為由在自個院子看書、作畫,還搭了個花棚架,在架子底下弄了秋千,秋千一動,纏著秋千的花蔓便會掉下一朵朵小花,秋千蕩得越高,輕快的銀鈴笑聲便傳得越遠,令過往之人都忍不住好奇駐足。

  除了事務繁多的柳向天不在意還樂見其成外,其他人都坐不住了,心裡發癢,想進去看看小倆口過得如何,明明是用藥吊著的病秧子,怎麼會過得這麼歡樂,難道他真死不了?

  原本過門的隔日要敬茶認親,誰知硬生生拖了五天,等著如意院傳出少城主能下床了的消息,恨到老了好幾歲的顧雲煙才開始張羅,把一府老小親眾喊到大廳。

  不過人都到齊了,小夫妻還沒到來,一連催了好幾回才姍姍來遲,兩人你儂我儂的相依偎。

  一入內,尚未向各位長輩行禮,一臉睏色的于香檀忍不住打了哈欠,堂內的眾人見狀,形色各異,紛紛露出鄙夷、訝異的神情,心裡想著這新婦真沒規矩,太過失態。

  只是人家的夫婿並未說什麼,還一臉寵愛,別人也不好開這個口,只好默然地看兩人走近。

  畢竟沒人願意出頭做壞人,柳笑風雖然身子弱,但脾氣不小,他冷眸一掃還是十分嚇人,上有長公主祖母寵著、城主護著,下為三兄弟之首,長房嫡子,實為城主府中一霸。

  就連顧雲煙也得讓著,不敢正面招惹他,因為他一發怒六親不認,誰一靠近誰遭殃,他曾活活打死一頭熊,別小看將死之人,反撲之力能血流成河。

  「還沒睡醒嗎?都日正當中了。」見不慣她那份慵懶姿態,忍不住的顧雲煙率先出刀。

  「是沒睡夠,我叫她再睡一會,可她說敬茶不能遲到,催著我起身。」柳笑風笑得無奈,好似拿妻子沒轍,他想寵著她,她卻惦記著敬茶,叫他難做人。

  顧雲煙嘴角一抽,將心底的不滿藏好。「我問的是你媳婦,你一個大男人怎好替她開口。」

  「她不是睏嗎?腦子渾渾噩噩的,我代她回答也一樣,我們是夫妻。」他擺明著寵妻,要眾人明白點,別刁難他的妻子,誰要讓她受氣,他讓誰過不了冬。

  「哪能一樣,夫是天,妻為卑,對於丈夫當妻子的得敬著,不能爬到頭上撒野。」她以婆母的身分教媳婦夫妻之道。

  還沒上茶,顧雲煙已端起婆婆的譜給下馬威,讓新婦知曉府裡是誰做主,她若懂事才有好果子吃,否則別怪她只認規矩不講情面,錯了她就教到沒錯為止。

  而所謂的「懂事」指的是對婆婆要尊著、敬著,事事聽從,婆婆說什麼就做什麼,不准頂嘴。

  不過光是頂嘴這一項于香檀就做不到,因為她獨立自主慣了,很有主見,不喜歡聽命行事。

  「不爬頭上,那爬身上可行?我可愛死了她玲瓏身軀所帶來的香味。」柳笑風眼帶笑意,說著令人面紅耳臊的話。

  那股得意勁,在場的男人都聽出其中含意,不免露出「我知、我知」的曖昧微笑,意味深長的瞄了新媳婦一眼。

        睡眠不足的于香檀原本有點迷迷糊糊,一聽細細碎碎的低笑聲,她不敢迷糊了,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保持清醒,同時也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身側的丈夫,要他別說些把人往溝裡帶的歪話。

  他的一句話,她的名聲就毀了,還辯白不了,夫妻房裡的事夫妻最清楚,他說什麼別人就信什麼,她百口莫辯。

  「胡說什麼,還不敬茶。」柳向天咳了兩聲,看到兒子神清氣爽、紅光滿面,他不由得笑容滿面。

  「是她先說我媳婦的,我不過回個兩句而已。」柳笑風笑不及眼,牽著妻子的手走向前。說好了護著就護著,大丈夫一言九鼎。

  「嗯哼!我還說不得了。」到底誰是婆婆,她還得給媳婦端水、捧腳不成。

  顧雲煙面色不悅的一哼,在丈夫面前倒是不敢太拿喬,但是也表現出新媳婦不得她喜愛,可見日後婆媳的相處不會太和睦。

  「少說兩句,還敬不敬茶了?」一家之主不給情面的斥了一聲,眼神連一眼都沒看向顧雲煙。

  「……」今天你不給面子,明日看我如何「調教」媳婦,這口氣她咽不下。

  柳笑風前兩日已帶著妻子拜見過祖母,也喝過孫媳婦的茶,柳老夫人給的那份見面禮著實貴重,把于香檀嚇得差點不敢收,是柳笑風在旁邊勸她收下,那是祖母對她的疼惜,她才驚嚇不已的收著。

  因此今日的敬茶柳老夫人就不來了,對外的說法是要虔誠禮佛,她九九八十一遍《金剛經》尚未念完,要誠心念經,旁人不要打擾,她讓佛祖保佑一府老小平安,事事順心。

  只是她不出席,私底下就有人自行揣測了,認為新媳婦不得柳老夫人喜歡,所以她連一面也不肯見,倒讓于香檀在府裡的地位有些微妙。

  「爹,喝口媳婦茶。」素手高舉過頭。

  「好、好,以後小圓……」

  「爹。」柳笑風抬頭一瞪。

  好好,爹知道你長大了,不喊你乳名,你這孩子還跟爹鬧脾氣。「呃,是笑風,以後他就交給你照顧了,他一向性子橫、不講理、有些脾氣,你就多體諒,別與他計較。」

  性子橫、不講理,有脾氣……果然缺點一大堆。「是的,爹,媳婦會讓他改改性子,變得謙和些。」

  「讓我改性子?」她還真敢說。

  柳笑風小聲的在妻子耳邊說著,取笑她大話滿天飛,他要能改,大風都能從平地起,雨能倒著下。

  「別鬧我。」她將他撓癢癢的手頂回去。

  兩人的小動作在首位者看得一清二楚,柳向天是滿臉欣慰,兒子終於有人管了,他對得起死去的亡妻,而面帶冷色的顧雲煙卻是不言不語,覺得小戶人家的女兒太不自重了,大庭廣眾之下也敢嘻笑胡鬧。

  可是她有臉說別人,卻忘了自己是如何當上城主夫人的,人家新婚燕爾,感情好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在吃味什麼,比起她當年見不得光的手段,小夫妻倆還光明些。

  「笑風,敬茶,不要鬧你媳婦。」

  大家長說話了,底下就消停了,牛婆子把準備好的茶水端上來。

  顧雲煙看了一眼丈夫給的紅封,頓時感覺就不好了,裡面不是銀票,而是一整迭的房契、地契,看得她怒火中燒,想把紅封搶回來。

  那是她兒子的,城主府的每一片瓦,每一塊磚都屬於她兒子,他怎麼可以給一個沒教養的外人。

  好,沒關係,等一下她用一根銀簪子將人羞辱一番,再用婆婆的威勢逼媳婦將公爹給的財物都交給她保管。

  嗯,就這麼辦。

  她想著要把媳婦拿捏得死死的,面上才少了一點冷意,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掃人面子,讓人在府裡無立足之地。

  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因為——

  「娘,喝口媳婦茶。」

  于香檀高舉的茶碗敬的不是顧雲煙,而是柳笑風從祠堂中請出的親娘牌位,由柳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捧著,兩夫妻雙雙下跪,給亡母(婆婆)敬茶。

  一叩首,茶水往地上潑,禮成。

  此時的顧雲煙還有什麼不了解,這兩人就是來氣她的,在元配面前她就是個妾,不能受他們的全禮,臉色鐵青的她氣到想殺人,除掉兩人的念頭油然而生。

  不能再留著了,都該死,她不會再傻傻苦等,快二十年了,夠了,該送那小子下去陪他娘親了!

  起了殺念的顧雲煙暗暗思忖,是該買通殺手斬草除根,還是在飯菜中下毒?這次一定要做個了結,用最毒的劇毒,入口封喉,讓他們死得不能再死,再無回天之力。

  屆時死無對證,丈夫能奈她何,就算有天大的懷疑也拿不下她,反正夫妻走到這地步,他也不可能一反常態對她憐愛有加,為了兒子的將來,她怎麼也要冒險拼一回。

  蛇動了,引蛇出洞。

  「夫人,喝茶。」

  看到送到面前的白瓷青花茶碗,顧雲煙頭一回想將茶碗往行半禮的女子砸去,但她忍住了,端茶一飮。「嗯!好茶,茶甜,小夫妻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說著,她脫下手腕的羊脂白玉手鐲,這鐲子是某官員孝敬的,價值不菲,她眉頭不皺的給出去。

  「左側夫人喝茶。」

     于香檀行的也是半禮,但對方不敢受,也回了禮,彼此有來有往。

  有孩子的左側夫人在府裡地位較高,有子撐腰自是有底氣,故而先敬茶,無子的蘇側夫人坐在下首,神情括靜。

  一輪敬下來,柳氏宗親的長輩算是敬完了,接下來是同輩,不敬茶而是認親,依輩分各自見禮。

  「這是二弟默風,只比我小兩歲,生母左側夫人。」柳笑風口氣異常溫柔,領著妻子見弟弟。

  「二叔。」于香檀頷首致意。

  「見過大嫂。」面目如畫的柳默風有著一副好相貌,但眉眼間有股冷意,看似陰冷。

  「你大哥說你好武,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你,就讓人打了把匕首,你瞧瞧中不中意。」她特意讓人打造的,耗時半個月,趕在她出閣前三日才完成,把她弟弟饞得也鬧著要一把。

  原本面無表情的柳默風一見鑲著七色寶石,以北斗七星方式鑲鑄的匕首,平靜無波的雙眼忽然亮了起來,看著匕首的眼神多了狂熱。「多謝大嫂。」

  這話真誠多了,臉上也有少許親近之意。

  他是庶出,行事作風不敢太出挑,在顧雲煙有意無意的為難下,如非必要他盡量少出現在她面前,以免她一不順心就找他麻煩,嫡母想拿捏庶子的手段非常多,她是不會放棄每一個挑剌的機會。

  因此他學會隱忍,低調做人,也不與府裡身處高位的人走得近,和兄弟間的相處也平淡如水。

  可是身為城主柳向天的兒子,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野心,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子,凡是男子都有想出人頭地的一天,站在高位上睥睨曾經凌辱過他的人,將其踩在腳下。

  而他生母亦非簡單人物,能搶在城主夫人前頭生下庶子,左側夫人也有她的本事在。

  既是側夫人,也有想扶正的心思,在她眼中顧雲煙不過是跳梁小丑,表面風光,實則外強中乾,把持著中饋卻接觸不到核心,府裡吃穿用度的銀兩從外院賬房撥出,她手中並無太多錢財,是個空殼子。

  雖然有底下人的孝敬,那也是杯水車薪,因為她的娘家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顧二老爺仗著城主府這點姻親關係,在外開銷極大,眠花宿柳,大包花娘還養外室,常常入不敷出的他便上城主府打秋風,跟女兒要錢。

  所以顧雲煙十分妒恨柳笑風,她沒錢,可他手邊銀子如流水不斷地湧進,他寧可幾百兩甚至上千兩地打賞身邊人,卻一兩銀子也不肯給她,讓她看得眼紅又氣憤。

  而左側夫人在等時機,她也是盼著嫡長子死的人,只要柳笑風一死,她的兒子就不用隱藏實力,能在兄弟間冒出頭來,和柳乘風那個膿包一比,武藝過人的柳默風顯得出色多了。

  只要一在武將前露臉,她不信城主大人會無動於衷,將一根好苗子生生掐斷,有了好的表現必定會受到重用。

  他們母子若能攏住柳城五萬兵馬,顧雲煙又有何懼,秋後螞蚱而已,她隨時都能捏死她,上位為城主夫人。

  一旦她成為主母,她生的兒子也將由庶轉嫡,順理成章地接下少城主之位,日後便是一城之主。

  「喜歡就好,不枉我一番費心。」送禮要送到人的心坎裡,否則便失去送禮的意義。

  看來這個少年也不難對付,投其所好即可,他能擁有的東西太少了,公爹對底下兩個兒子的關心顯然不夠。

  柳向天最關注的是長子柳笑風,為了能讓他多活一天他無暇分心其他人,夙夜匪懈地想辦法為兒子延長壽命。

  「嗯!」柳默風感激地一點頭,對這位大嫂多了敬意。

  「哇!好漂亮的匕首,真好看,還鑲著寶石,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顆不同顏色的寶石,能不能借我玩一下?」孩子心性的柳乘風兩眼發亮,一臉羨慕。

  柳默風握著匕首的手一緊,很明顯不想給三弟,他知道一借出去就再也拿不回來了,一時興起的三弟真的就只是玩一下,只是他玩後隨手一扔,不會放在心上,連自己都不知賞給誰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給,在嫡母淬毒的眼刀下,舉凡三弟要的東西他都留不住,但他真的很喜歡這柄匕首,頭一次生起反抗的叛逆心,他想要它,誰都不能搶,這是他的。

  就在他打算拒絕時,他的好大嫂出言解圍了。

  「也有你的,別眼饞你二哥,你大哥提點我了,說你性子浮、愛玩、心性不定,所以我送你的是文房四寶,讓你練練字,把心定下來,不要老往外頭跑。」偌大的柳城並非一個人管得了,還得要有人幫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聽到這話,坐在上位的柳向天贊許的點頭,他這兒子生性太跳脫了,讓他上書房多磨一磨。

  一聽是文房四寶,端著一張笑臉的柳乘風頓時垮成哭臉。「大嫂,我不要練字,坐不住,那會殺了我的。」

  「所以我還送你絕對會滿意的對象。」于香檀故作神秘的笑笑,吊一吊他的胃口。

  「什麼東西?」他非常好奇。

  暮夏捧著一物上前,上面蓋著一塊紅布。

  「你喜歡作畫,我娘家開的是胭脂鋪子,因此我將嫣紅、絳紫、淺綠、鵝黃、天藍等多種顏色搗鼓成顏料,你可沾著這些畫出你心中想要的色彩。」她做的是仿水彩,加點水便能調出好色彩。

  胭脂有顏色,作畫的顏料也有顏色,為何不能將兩者調和在一塊,形成更豐富的顏色。

  「真的嗎?」他欣喜地掀開紅布,看到一瓶瓶用琉璃瓶子裝著的顏料,他高興得都想往上蹦。

  「一共二十三色,足夠你發揮你的才能了。」現今的圖畫顏料只有七種,花青藍、玫紅、石綠、藤黃、赭石、白粉,以及最基本的黑墨,依深淺渲染出畫作。

  「哇!大嫂,你對我太好了,真是我的知音……」他興奮地失了分寸,衝上前想捉住嫂子的手道謝。

  「柳乘風——」一道冷颼颼的聲音響起。

  看到大哥冷著臉站在大嫂身前,面上一訕的柳乘風連忙止步,露出難為情的傻笑,一手撓耳。

        「還有畫架,讓你走到哪就能畫到哪。」背在背後便能四下寫生,不用帶著厚重的案桌四處走。

  「畫架?」那是什麼東西?

  一見到清秋手中的現代化畫架,柳乘風根本是老虎見到肉,兩眼亮得不能再亮,一下子就往前衝,開始擺弄。

  「玩物喪志、玩物喪志,給二哥兒的是匕首,到了三哥兒就是不中用的玩物,老大家的,你的心也太偏了,想讓三哥兒變成不成器的紈褲嗎?」見到兒子對繪畫的著迷,來氣的顧雲煙遷怒到新婦頭上,話說得有點重,認為她想讓她的兒子成不了大器,養成廢物。

  「娘,我喜歡,和二哥的匕首比起來,我更中意大嫂送的顏料和畫架,我可以畫很多的畫。」沒人知道他愛畫畫勝過一切,他娘只會逼他讀書、習武,處處和大哥爭鋒。

  「沒出息,畫畫能當飯吃嗎?你爹是柳城城主,日後你也會是城中要員,整個柳城都是你柳家的,你不務正業畫什麼畫。」就不能長進點,給她爭點顏面嗎?

  「娘……」他眼露不滿的抱起畫架和顏料,尋求認同和保護的站到柳笑風身側。

  在城主府內唯一能壓住他娘的不是他爹,而是大哥,長兄臉一沉,周遭的人都噤若寒蟬。

  「誰說作畫不能當飯吃,青山先生一幅田園山水畫價值萬金,有人出價他還不肯賣,嫌俗氣。」甘居草蘆,與青山、溪流為鄰,怡然自得,粗菜淡飯,畫出一方天地。

  聞言的柳乘風直點頭,大哥說得真好,他要效法青山先生,不為五斗米折腰,徜徉山水間。

  「孩子喜歡,你囉嗦什麼,老三文不成、武不就的,就讓他朝繪畫走,就算成不了一代大師我也養得起。」他的兒子不需要為生計奔波,他自會給他們一個穩妥的將來。

  「夫君……」顧雲煙氣得唇色發白,直想砸碗。

  一個小插曲沒阻止于香檀接下來的認親,嫡系完了便是旁支,見過幾位族老後接著是同輩弟妹。

  柳笑風是他這一輩中最大的,所以她只有送出去的禮,而無收回來的禮,一個個小輩依長幼排著等收禮。

  她也不偏心,依個人興趣,男的送刀劍、長戟、馬鞭或文房四寶,姑娘家是依生肖打出五兩重的金豬、金雞、金牛……人人有分,沒有遺漏。

  她這一出手,所有在場的明眼人都驚呆了,暗道這媳婦不簡單,顧雲煙不是對手,于香檀並非收買人心,可是送的禮卻拉住所有小輩的心,讓他們不自覺傾向她,對她產生尊敬和喜愛,更樂於接近她這位大嫂。

  因為眾人看到的是「用心」,有心才能換得真心。

  「對了,最後有一件事我們夫妻要在這裡告知各位,前兩日我們收到神醫的來信,相公的身子有救了,神醫無意間找到一個鐘乳石洞,裡面收集到三滴萬年石乳,石乳能延年益壽、脫胎換骨,把他體內的病氣排出去。」

  于香檀說得含蓄,但知情的人都曉得她口中的「病氣」指的是毒,她不想讓人產生驚恐,多了變故。

  「什麼?」柳向天驚喜得紅了眼眶,但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轉過身將眼淚拭去,他終於可以不用白髮人送黑髮人。他真的很害怕兒子比他早死,無法向死去的妻子交代。

  「怎麼可能?」一臉慘白的顧雲煙驚掉了手中的茶碗,震驚地不願相信這件事,不是說是解不了的毒嗎?

  「……恭喜。」左側夫人語氣澀然,不見喜色,只有淡淡的失落,但她抓著手絹的手卻用力地泛白。

  在場眾人神色各異,但以欣喜居多。

  蘇側夫人一如往昔的平靜,只是臉上多了抹笑意,看不出她是否真心希望柳笑風好起來,不過至少心意到了。

  而柳默風則神色平平,他抬頭看了大嫂一眼,接著垂目細思,他的目光落在精緻的匕首上,指腹撫著七顆光采奪目的寶石,若有所思的眼中浮現依戀。

  他很喜歡這把匕首,也不討厭待人和善的大嫂,至於大哥,只有尊敬,在大哥活著的時候,他不會有任何心思。

  至於柳乘風是個人來瘋,沒什麼心機,他一聽大哥不用再病懨懨了,高興得往上一蹦,有人能陪他打馬溜圈了。

  「餌已丟下,就看收獲了。」

  一認完親,互相說了一會兒話,連繫連繫一下親族的感情,柳笑風便帶著妻子回到他倆的居所如意院。

  一入屋,他便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小伙子,一把抱住他的好娘子,就對著紅艷香唇吻下去,意猶未盡的來回吸吮。

  而後將她抱坐在大腿上,又笑又親昵地喊著「卿卿」,毫無保留地將他內在的感情展露出來。

  「你夠了,別在我臉上舔來舔去,都是你的口涎。」她想到她以前養的一條大丹狗,牠每回一見到她便十分興奮,用牠的長舌頭替她洗臉。

  「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這是在寵愛你,讓你感覺到身為女人的無上光榮。」柳笑風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覺得是實在到不能更實在的實話,誰能料到一年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會變成夫妻,而他居然會對她情根深種,成親五日尚未圓房也縱著她。

  若是以前的他早就拔劍相向,怒斥她不知好歹,然後兩人再次彼此憎厭,口出惡言。

  聞言,于香檀幽然一嘆。「你的臉皮越來越厚了,你要不要量一量有几寸,與城牆一比。」

  「肯定沒你薄,我家娘子皮薄肉嫩,吹彈可破,水一般柔軟,叫人愛不釋手。」他一說,手也來了,手指微涼地撫上柔細臉龐。

  「你調戲我。」他越來越沒原則,什麼膩死人的話都說得出口,昔日的高、冷、傲哪去了?要堅持住,別走調了。

  「我調戲我的妻子就大逆不道不成,哪條律法不允了?在閨房內這叫情趣,你要學著點,討好你夫婿我。」柳笑風大言不慚地關門教妻,把自個當成坐享其成的大老爺。

  「德性。」她一啐。

  不看妻子的滿臉嫌棄,他不怒反笑。「還不是高興嘛!你沒瞧見顧氏那臉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汁了。」

  「大概是沒人給她軟刀子戳吧!這些年過得太順風順水。」人一順心就容易得意忘形,以為一切掌握在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人能和她逆著來。

        他點頭。「說的沒錯,她還擺出架子要讓你沒臉,誰知咱們反將她一軍,讓她灰頭土臉。」大快人心。

  「她作威作福慣了,先入為主認為我是上不了檯面的小戶人家,她只需擺個臉色就能將我威懾住,往後的日子任她擺布。」誰曉得自己是油鹽不入的硬茬子,不會和她正面對上,而是迂迴繞道,掏心窩的攻其不備。

  于香檀想著柳笑風的親娘有可能遭到顧氏雲煙毒手,她新婚後又要以婆婆之禮給殺母凶手上茶,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也覺得對不起亡故的婆婆,顧雲霞若死於顧雲煙手裡,他們敬了茶也算認賊作母,讓先婆婆九泉之下難以安息。

  於是她提了一句,以牌位代之,不讓顧雲煙占了這杯媳婦茶,柳笑風一聽拍案叫絕,直說就該這麼幹。

  他們兩個狼狽為奸的夫妻,不想著好,盡使著壞,把人搞得柳目直豎,怒髮衝冠,真是罪過。

  「把老虎看成耗子,也該是她吃虧,這些年來她想盡一切辦法要壓制我,讓我在一畝三分地打轉,若非祖母護著我,不用等定一大師為我續命,早就活不過七歲。」一想到他是被人直接抱起往護城河一扔,他心中仍有恨意。

  那一年他們舉家回京為皇上祝壽,祖母喝多了便在京裡的長公主府休息,他的繼母假意說他從未進過京,要帶他去見見京中的繁華,看一看世族勛貴如何過日子。

  走到一半,他的身子就飛起來了,一個蒙面黑衣人攬著他跳上屋簷,快速踏瓦而行,他回頭要喊人救他,卻見繼母立於簷下,面露微笑地看人將他擄走,不曾高聲喊人。

  那時他便知是她所指使,即使他還年幼。

  幸好他命不該絕,那年定一大師正好進京為皇上祈福,見到有孩子在河中載浮載沉,便命身邊的武僧下河救人。

  而後定一大師看了他的面相便言,此子有大福,但也有三波四劫,四年後再到清涼寺找他。

  那件事後,祖母便把他拘在她的院子裡,讓人教他習武,給他請當代大儒傳道授業,啟蒙增智。

  「又說我是老虎,我到底有多凶猛呀!讓你三句不離嘴。」略有不滿的于香檀往他肩上一捶。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笑著把人拉進懷裡。「苛政猛於虎,可見你還不夠瞧,再接再厲吧!」

  聞言,她噗喃一笑。「我還沒那麼大臉面和朝政扯在一塊。」

  「朝廷又要徵兵了,怕要亂上一陣子。」皇子們為了那個位置爭得你死我活,居然還有人來求他祖母支持。

  真是病急亂投醫,祖母手上無兵,也就長公主府有一千名精兵,在奪嫡中根本派不上用處,不過是滄海一粟。

  不過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位皇親國戚看中的其實是柳城五萬兵馬,若是柳老夫人肯選邊站,那便是如虎添翼,為其千秋大業添一分助力。

  「天高皇帝遠,再亂也不會亂到我們這邊來,當務之急是防著你繼母狗急跳牆,看得出她十分痛恨你和我。」他們兩人是她的頭號大敵,不死不休。

  「是我們後娘。」他倆是一體的。

  于香檀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挑語病,人一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她黔驢技窮,玩不出老把戲,我把她的路都堵上了。」眸色一深的柳笑風泛出冷意。

  「喔?」她目有疑慮。

  「原則上我們是足不出戶的人,你是憊懶,我身子弱,既然不出府,她雇的殺手就動不了我們,你想得有多傻才會越過高牆,進入府兵最少五百名的城主府殺人,那不叫藝高人膽大,而是找死。」

  嗯!說的有道理,如意院還有戰字輩侍衛,一人可抵十,身手不在話下。于香檀心底略微一安。

  不出府還有不出府的好處,她就是有人群恐懼症,一見人多的地方便煩躁,想躲開避開。

  如意院也因為她喜靜的關係少了不少人,除了暮夏、清秋和她買的四個小丫頭外,其他人不得入內服侍。

  小丫頭們也就是打打雜而已,很少讓她們近身,一次最多兩個輪著來,幫著暮夏、清秋做些不重要的瑣事。

  「我讓人在院子東邊的空地上搭了間小廚房,找來善蔚藝的廚娘和幫廚的丫頭,米糧、雜食、肉菜一類讓戰一他們從外面買進來,咱們不用大廚房的飯菜,連茶水也不沾。」要防就防得徹底點,讓顧雲煙急得跳腳。

  「你的意思是說防人下毒?」他想得倒周全。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娘就是從不防人才遭受毒害,咱們寧可多點心也不要事後後悔。」雖然他們有許多保命藥丸,但人若有心害人,總有來不及的時候,一刀斃命神仙難救。

  「好,聽你的。」說的有道理。

  「真聽我的?」他笑得一臉狐狸相,頭頂著她珍珠白的耳肉,在她雪頸處嗅呀嗅,面色陶然。

  「別動歪腦筋。」她心口一跳。

  「你是我的妻子,我想對你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他當不成柳下惠,夜夜身處溫柔鄉仍心如止水。

  「你不是『力不從心』嘛!要多加保重。」對於那回事,她還是多有猶豫,以她的身子骨來看還是太小了,一且有孕,怕是難生產。

  「要不要試試我是不是力不從心?」嘴角一勾的柳笑風眉目傳情,一笑之間如沐春風。

  「不,我睏了,要補眠。」她打了個哈欠,眼皮子慢慢往下垂,因為太睏了,幾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再下一夜的棋?」他取笑。

  「不要,臭棋蔞子。」棋品差、輸不起,一盤下完再下一盤,下到公雞啼晨還不罷休,所以起晚了,差點趕不上敬茶。

  來到這個朝代,她占了于香檀的身體活了好幾年,居然不曉得本朝沒有象棋,原本是做著自娛,不知被哪個丫頭放進來,她無意間從箱籠翻出,乍然看見十分懷念。

        誰知被這廝瞧見了,覺得稀奇讓她教他玩,這一玩就上癮了,楚河漢界、兩軍交戰,將士像車馬炮卒,帥仕相俥局炮兵,下兵攻上將,黑卒吃紅帥。

  玩著玩著天昏地暗,有如電玩上癮症,他對她唯一會的『棋』大感興趣,玩到她大呼受不了。

  「誰臭棋簍子,明明我快臝了,你耍賴。」眼看她的帥被卒包圍了,她卻說她睏了,不下了。

  「空口說白話,你還差我一大截。」她不認。

  見她頻頻打盹,柳笑風抱起她往床榻走去。「記得你欠我一回,睡飽了就得補償我。」

  「嗯……」昏昏欲睡,她以為他說的是象棋。

  而于香檀這一睡睡掉整個白日,天擦黑才清醒,她用過晚膳後想繼續再睡卻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煎烙餅。

  「既然你不想睡,就來做耗體力的事,保管你一夜到天明……」

  慾火難耐的柳笑風一翻身,遲來數日的洞房花燭終於來了,沒有紅燭垂淚,于香檀在這一夜成了名符其實的少城主夫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30 11:18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城主夫人夢到鬼

  無月,風大。

  樹影搖晃,樹冠因風的吹動發出嗚咽的沙沙聲,似女子的哭泣,一聲一聲十分悲切。

  今夜,睡夢中的顧雲煙睡得非常不安寧,眼皮不停的顫動,像是作著極驚恐的惡夢,一個披頭散髮、身穿白衣的女鬼飄浮在空中,伸出長長的鮮紅舌頭,不斷吐出血……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彷彿從地底深處發出的森森陰聲,近得在她耳邊說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她想逃,卻雙腿重如巨石,明明是她的腿卻動不了,眼看著越來越大的白影飛到她面前。

  啊!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是你該死,誰叫你搶了我的男人,你不死,他的眼中不會有我!

  不,這話不是我說的,我什麼也沒做,不要來找我,我是城主夫人,你不能靠近我……咦!我是誰?

  「呵呵……我是顧雲霞,柳笑風的娘,我才是城主夫人,你是鳩占鵲巢的假貨。」

  不,我不是,我是顧雲煙,顧雲霞你走開,你已經死了,不要妄想奪回我得到的一切,那是我的。

  是呀!我是顧雲煙,不能讓夢騙了,這是在夢中!

  睡夢中的顧雲煙拚命要醒來,可是怎麼也醒不過來,光怪陸離的情景不停變化著,一下子是白天,一下子是晚上,她感覺身子異常沉重,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無底深淵。

  她好累、好累,可是她不能停下來,因為有人在後面追著她,那個人是她……姊姊。

  她死了,又從幽冥回來找她,她終於知道毒是她下的,所以回來找她報仇了,要她以命相抵。

  不行,她一定要醒過來,不能被追上,不然會被帶到陰曹地府,她還不想死,她要看著她兒子當上城主。

  驀地,自己一人躺在床上的顧雲煙忽地睜開眼,她全身被汗浸濕了,連身下的褥子也濕成一塊人形。

  屋子內,燈火昏黃,六角宮燈無風搖曳著,她心口驚懼的看看四處,一個守夜的下人也沒有,不知為什麼,她感覺屋內特別陰涼,凍得她手腳微顫。

  疑心生暗鬼,她看什麼都鬼影幢幢,雙手抱膝仍不覺得暖和,感覺四面八方有無數雙陰沉的眼睛在盯著她。

  「來人呀!快來人!丁香、秋月,你們死哪裡去了,還不來服侍我……你們……」顧雲煙大聲的喊,可四周靜悄悄,只有風的聲音。

  呼——

  呼——

  「你在找我嗎?」低冷的女聲緩慢而綿長。

  「丁香,你死……嚇!你……你是誰?」

  正想揚聲罵人的顧雲煙一回頭,一道白色影子緩緩飄至。真的是用飄的,腳不著地,把她嚇得像射出的箭往面前的牆一貼,整個人抖如篩糠。

  「你不是曉得了,我是死人。」

  她將覆面的髮撩高,露出一張青白的臉,眼睛下方浮著濃黑,除了眼珠子是黑的,整張臉白得猶如死人。

  見狀,顧雲煙尖叫出聲,幾乎昏厥。

  可奇怪的是,她叫得快要破音了,聲嘶力竭,整座院子還是沒有一絲動靜,似乎所有人都睡死了,聽不到半點聲響,屋裡屋外安靜得猶如一座死城,蛙鳴蟲叫聲倶寂。

  「你……你是雲霞姊姊?」太像、太像了,她居然真的回來了……她不是在作夢吧!

  清醒、清醒,快醒來,她在夢裡,她還沒醒……快快醒來……以為還在夢中的顧雲煙用力拍打臉頰,想把自己打醒。

  「不用把自己打成豬頭,你沒有作夢,是清醒的,我回來了,回來看看你這個好姊妹……」她飄來飄去,語氣幽怨,彷彿帶著無數的委屈和不甘,她在陰間太寂寞了。

  「不,我……我不用你看,快滾……滾回去,我在作夢,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假的,全是假的……」她驚恐的喃喃自語,兩手胡亂的揮動著,想把幻影揮散。

  「我是真的,你看我就在你面前,咱們當了二十年的姊妹,難道你認不出我來……」她桀桀陰笑,甩動三尺長舌。

  顧雲煙和顧雲霞是隔房姊妹,兩人相差僅僅六個月,妹妹顧雲煙驕縱成性、性情外向,一有詩會、牡丹宴等必定盛裝赴宴,成為全場最出色的一個,姊姊顧雲霞溫柔可人、性情靦腆,喜歡躲在妹妹身後當布景。

  兩姊妹感情原本還不錯,說說笑笑,互相換著衣服穿,姊姊受了欺負,妹妹會代為出頭。可是隨著長房越來越富裕,私房超過其他房的總和,而二房因為顧二老爺的愛喝花酒漸漸掏空家底,姊妹倆的穿著打扮也就有了差別,慢慢地出現叫人心酸的對比。

  顧雲霞總是穿著花樣百出的新衣裳,一年三十幾套換著穿,頭上的珠釵髮飾不重樣,好幾只匣子都滿出來。

  因為長房只有她一個孩子,所以大老爺、大夫人很捨得在女兒身上花銀子,他們寵女如命,如珠如寶,什麼最好的都想給她,就算要天上的星辰也會找來登天梯去摘。

  反觀顧雲煙所在的二房,兄弟姊妹眾多,嫡庶子女一大堆,她爹有一妻四妾三通房,光是這些人就把二房吃窮了,所以她有三、五件衣服穿已是不錯了,配戴的釵環簪子裝不滿半匣子。

  可是她奢華的性子不變,又極愛出風頭,不時地向姊姊「借」金釵、銀簪、新裙子之類,而且從不還,一次、兩次、三次……次數一多,心地善良的顧雲霞還沒開口索要,心疼女兒的大夫人先看不下去,把她屋裡的貴重物品全收了去,讓顧雲煙想借也借不到。

  從此兩人的姊妹情出現裂縫,不若往日和諧。

  再加上長房無子,顧二老爺有意過繼自己的兒子謀奪長房私產未果,兩房的關係更加惡劣,幾乎少有往來。

  但是真正決裂的原因卻是柳向天,兩姊妹愛上同一名男子,卻只有一人如願,奪愛之恨撕毀往日情誼。

  「……你不要過來,走開,我不記得你,你……你一路好走,不要再來纏著我……」她死了、她死了,不會傷害到她,人鬼殊途,她害不到她。

  顧雲煙驚恐的自我說服,她閉上眼睛暗念各方神佛,觀士音菩薩、佛祖、十八羅漢、阿彌陀佛……她想不起任何一句經文,因為她從未向佛,臨時才來抱佛腳,祈求眾神明護佑。

  「這麼無情呀!你占了我的屋、睡了我的床、霸占了我的丈夫,還搶走我城主夫人之位,你還給我、還給我,通通還給我……」女鬼嘴角流出血,一滴一滴往下滴。

  一聽她要索討自己所有的一切,顧雲煙也癲狂了,兩眼赤紅。

  「休想,那是我費盡心血得來了,你死都死了還要這些幹什麼,我還活著,所以你的全變成我的,哈……」

  「我為什麼會死呢……」女鬼十分哀愁的問著。

  聞言,她身子一縮,目光閃爍。「大……大夫說你身子弱,不適合懷孩子,但你偏要生一個孩子為柳家傳宗接代,孩子一生便傷了身子,因而一命嗚呼。」

  「是這樣嗎?」她偏著頭,長髮低垂,兩顆黑幽幽的眼珠子似乎沒有瞳仁,相當駭人。

  「我是你妹妹,我不會騙你。」她悄悄拉高腳邊的被子,把自己包在被子裡,恍若一個蛹。

  她在害怕,害怕被女鬼看出她在說謊,她想找個東西保護自己,不讓女鬼有機會傷害她。

  「好吧!我去城隍爺那兒問一問,他管陰司審判,我求他讓我看看功過簿便一目了然。」她飄至窗欞坐下。

  「城……城隍爺?」

  「你不曉得城隍爺專管死人的事嗎?呵呵……我忘了你還沒死,等你死了之後就會到陰司報到,然後再看你一生功過,看要打入畜生道還是上刀山、下油鍋、拔舌地獄……」

  「啊!不要說、不要說了,我哪裡也不去,我不會死,我不下地獄!」她又開始尖叫連連,驚慌失措。

  女鬼看了一眼快要天亮的天邊。「是人都會死,早死晚死而已呀!妹妹,我在下邊等你。」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已經有點神色瘋癲的顧雲煙哭喊著,搖頭搖得像波浪鼓。

  「不去行不行,誰叫你心術不正……呵!雞啼了,我該走了,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白影飄飄,忽上忽下。

  「什麼,你還要來!」她大叫。

  女鬼幽幽看了她一眼。「這裡是我的家,有我的丈夫和孩子,以及妹妹你,我的牌位還供奉在祠堂裡,我本來就沒走遠,顧雲煙,善待我的孩子,不然我饒不了你。」

  倏地,鬼影飛到顧雲煙面前,與她相距不到三寸,她慘叫一聲兩眼翻白,昏厥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是被叫醒的,已是近午了,幾個婆子、丫頭圍著倒在地上的她,她全身濕答答的,頭髮在滴水。

  一怔,她還回不了神,像是中邪般雙眼呆滯。

  又過了一會兒,丫頭丁香端了碗溫茶讓她喝下,她才逐漸回過神來,一巴掌甩向倒茶給喝的丫頭。

  「夫人……」她錯愕的睜大眼。

  「你為什麼沒來,我喊你一夜,你的本分是侍候我,不要妄想攀高枝,你的賣身契在我手中,我隨時都能活活打死你。」小賤蹄子,不知上哪與人廝混,居然敢讓她找不到,讓她處於極度恐懼中。

  丁香噙著淚,撫著被打的地方。「夫人,奴婢沒有走,一直在外間榻上,您睡得很熟,一直未傳喚奴婢。」

  「你是說我冤枉你了?」她抬腳一踢,把人踹倒在地。

  「奴……奴婢不敢。」她咬著唇,沒膽哭出聲音,但是晶瑩的淚珠兒不斷往下掉。

  「不敢?我看是膽大包天,自行下去領罰二十板子。」哭,就會哭,半點本事也沒有,主子嚇個半死,當丫頭的呼呼大睡,沒將人打死已是她心胸寬大了。

  「是。」

  抹著淚的丁香低頭走出去,看她無故受到處罰,其他幾人也三緘其口,唯恐一開口又惹怒了夫人的怒氣。

  「你,去把牛婆子和楊嬤嬤叫來,叫她們腿腳快些,別讓本夫人等。」都是些沒用的,不能為她分憂解勞。

  被手指點到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她面生畏色,連忙拔腿就跑,腿兒邁得飛快。

  在牛婆子、楊嬤嬤過來的空檔,顧雲煙命人服侍她梳洗,換下汗濕的衣服,換上茜紅色綃繡輕羅春裳。

  等人來了的時候,她已是一身清爽的坐在羅漢榻上,梳了個墮馬髻,髮上插著十二根小燕蝶金釵,她力求表現出氣定神閑,可發白的面色看得出她的驚嚇過度,餘悸猶存。

  「夫人,您找我們做什麼……哎呀!您的臉色怎麼差,是發生什麼事了,瞧您眼眶下方都發青了。」真是喪天良的,哪個殺千刀的惹得夫人煩躁,把她折騰得人都憔悴了。

  一見夫人的灰敗神色,牛婆子放聲乾嚎。

  「說不定是作惡夢了,才會精神不濟,夫人,您要是有什麼煩心的事盡管交給老奴來做,我楊柳什麼都不會,就會為夫人赴湯蹈火。」見利忘義的楊嬤嬤拍拍胸脯保證,一副「我就是夫人養的狗」的樣子。

  「得了得了,你們也別打量我了,昨兒夜裡摔了一跤、疼了一夜,我這是沒睡好鬧的,不過我讓你們辦的那件事你們辦得如何了,怎麼還是沒有一點動靜?」快把她急死了。

  一提到「那件事」,牛婆子、楊嬤嬤同時面有難色,看著夫人苦笑。

  「這是沒辦成囉!」看了看她倆的表情,顧雲煙心口重重一跳,渾身都覺得不舒服起來。

  「夫人,不是老奴們無能,而是少城主夫妻從不出府,我們請的人在府外守株待兔多時,可是始終不見他們的蹤影。」人不出門她們也有心無力,半點勁都使不上。

  「怎麼會不出府,難道那個小蹄子不用胭脂水粉,不買首飾、衣服?柳城可不是天水城那種小地方,能玩樂的去處多不可數,還有本地的知名小吃、酒樓,那都值得一逛。」像她那個討債的猴崽子整日往外跑,說他兩句還嫌她見識少,不懂得他在廣交知己。

  「夫人,你忘了少城主名下就有珍寶齋,賣珠寶首飾的,還有玲瓏閣,本地最大的衣料鋪子,以及玉珍軒、七巧坊、吉祥酒樓……少城主夫人想要什麼只要吩咐一聲,那些掌櫃的還不誠惶誠恐送到她面前。」有錢真好,人不出門也有貴妃般的享受。

  一提到柳笑風那些個數不盡的莊園、鋪子,顧雲煙就恨得牙癢癢的,若是當初顧府長房肯過繼她的兄弟為嗣子,這些私產她起碼能得一半。

  可是大伯太固執了,死也不要過繼嗣子摔盆送終,寧願把財產給了女兒當嫁妝,寵女寵上了天。

  「他們不出門,難道就不能讓人入府?肯下重本,不信這事兒不成。」這十幾年下來她也撈了不少油水,除了被爹搜括去的,她手頭上銀錢不少,還是花得起銀子。

  「老奴試過了。」牛婆子欲言又止。

  「然後呢?」這老婆子敢吊她胃口。

  「三次。」她比出三根指頭。

  顧雲煙不耐煩地輕敲榻面。「我要聽結果。」

  她乾笑。「呃!全軍覆沒。」

  「你說什麼?」全軍覆沒……

  「夫人,第一回請的是逍遙樓的殺手,三個,可是他們才剛翻過牆,老奴一個哈欠還沒打完,人就被割了喉往牆外扔,血流滿面,老奴的鞋子都被血浸濕了。」五千兩呀!就這樣打水漂了。

  她還擔心被人發現屍體,花錢請了兩個閒漢往亂葬崗一扔,而後不敢直接回府,在外繞了一大圈才由後門溜進去。

  「你請的是廢物不成,該死的人不死反而被殺。」當她的銀子是大風颳來的,隨便灑。

  「所以老奴第二回花大錢請來傳說中的頂級殺手,希望他能一舉得手,可是……」她喘一口大氣。

  「可是什麼,快說。」憋死人了。

  「一去不回了,隔日一口大箱子送到咱們院子,老奴打開差點嚇死人,人被切成七、塊了,老奴怕嚇到夫人所以沒有跟您說。」她嚇得三天不敢睡,去廟裡求了平安符。

  「什麼?」她一驚,居然送到她這兒,莫非已知是她主使的……

  目光一沉的顧雲煙微露不安,但也更加確定那兩人得死,既然都曝露了心思,那就必須連根拔起,她沒有退路。

  「老奴又做了第三次安排,這一次有高達三十多名高手,老奴以為定是萬無一失,誰知突然平白出現百名鐵甲騎兵,以人數上的壓倒優勢屠戮一空,老奴後來悄悄的問了,那是從老夫人私下給的五百名精兵中又精選出的暗衛部隊……」

  顧雲煙聽了之後整個手腳發麻。

  「老夫人……」那個不死的老妖婆,總是壞她好事,三哥兒也是她嫡孫,為什麼一個精兵也不給他。

  偏心、太偏心了,偏得毫無道理。

  「夫人,您要老奴找空子下藥,老奴也費心盯著,不過如意院有自己的小廚房,咱們的人進不去。」楊嬤嬤佯裝十分無奈,其實她是牆頭草,風吹兩面倒。

  誰給的銀子多她就為誰辦事,這年頭不是人在做人,而是銀子在做人,別人要送銀子給她花,她怎好不收。

  聞言,她面色一陰。「看來他們真的在防我,防得這麼嚴密,把我的每一條路都堵死。」

  「夫人,老奴看這件事就算了吧!一個少城主就極難對付,搞得咱們人仰馬翻,他娶的少城主夫人更非省油的燈,才幾日光景就讓柳氏宗親對她贊譽有加,在同輩間更是深得人心。」

  她都不曉得少城主夫人是怎麼辦到的,也沒露過幾次面,為何人人愛戴、贊聲如潮。

  這是夫人努力了十幾年也做不到的事,直至今日還有不少柳氏族人不願接納她,有她的地方就不屑出現。

  「你讓我算了?」她面冷如霜,充滿陰惻惻的恨意,「那我這十餘年的付出是什麼!一場諷刺嗎?」

  楊嬤嬤心裡想著,不就是笑話,誰叫你誰都不嫁,非要和自家姊妹爭夫。

  「夫人,您鑽進牛角尖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會將我費盡心機得來的位置拱手讓人,當年我能除去顧雲霞,如今也能要了她兒子的命!」他們都失手了,那就她自己來,薑是老的辣,她就不信鬥不過兩個小滑頭。

  「噓!夫人噤聲,謹防隔牆有耳,當年的事千萬不要說漏嘴。」不然她們全脫不了身,死定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們以為那小畜生不曉得我做了什麼嗎?他只是不說,想看我自己露出馬腳。」瞞了十幾年還能發現身中奇毒,肯定會鍥而不捨追査毒源。

  雖然已經是柳笑風出生前的事,當年服侍顧雲霞的下人也被她打發得差不多了,一大半已不在人世,可世上最難預料的是萬一,她……呃,都回來了,真相還離得遠嗎?

  想到昨夜那個嘴角流血的白衣女子,心中有鬼的顧雲煙手指發顫,她全身的冷意始終散不掉,縈繞心頭。

  「夫人……」

  「別再說了,去給我找個法力高深的道士,或是會念經的和尚,到我院子除除穢,近日來事事不順,做個法事看能不能改改運。」最好不該出現的穢物都魂飛魄散,連牌位都無法寄生。

*             *             *

  「呵呵……小姐,你瞧見了沒,奴婢裝得像吧!把她嚇個屁滾尿流,真是解氣,看她還敢不敢動不動向小姐撒氣,想把你當包子拿捏。」她總算是幫小姐出了氣,真是歡快。

  披散的頭髮一梳直,綁了個小丫髻,露出一張嚇死人的陰沉鬼臉,嘴邊還有血絲流下,可是一盆水打來,洗淨了臉上的白粉和炭灰,活脫脫是個長相清秀的小姑娘。

  她叫曉春,是被于香檀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頭,日前才從二等丫頭升為一等丫頭,和另一個叫拂冬的丫頭一起入了小姐屋裡,與暮夏、清秋輪著服侍主子。

  某一日,一位城主府的老僕乍見曉春的面容,嚇得兩腿發軟,以為白日撞鬼了,因為她長得十分神似故夫人。

  這讓于香檀靈機一動,三分相似再加五分打扮,加上當時昏暗不明,她稍稍利用了一下現代化的電影特殊化妝,腦子裡想著喪屍的模樣,巧手畫出一張鬼面,乍看之下還真像死去多年的先城主夫人。

  老是挨打有什麼意思,也該反擊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太失禮了。

  「別太得意忘形了,還不謝謝戰五哥哥。」要不是他拉著繫在她身上的繩索,她哪能飛來飛去、忽上忽下。

  曉春俏皮的一吐舌,朝窗外的樹上一福身。「謝謝戰五哥哥,曉春玩得很開心。」

  高大的樹冠陰影處,有一處茂密的枝椏無風搖動了一下,一個傻大個撓著後腦勺,臉微紅的傻笑。

  「做了虧心事,她的膽子還算滿大的,始終沒說漏嘴,還強忍懼意破口大罵。」財帛動人心,利慾薰心,為了眼前的利益,連命都能豁出去。

  「小姐,讓奴婢多嚇她幾回,不信她不吐實。」扮鬼太好玩了,她都玩上癮了,還能把人嚇得半死不活。

  「不用多,頂多三次,她就撐不住了。」眼帶笑意的于香檀搗弄著手上白色粉末,由種花形碩大的潔白大花曬乾輾碎,再細磨成末。

  「才三回呀!小姐,不能玩久一點嗎?」曉春有些失望,她的性子本來就活潑,正是愛玩的年紀。

  「你還想玩多久,不怕把小姐累著了,她裡裡外外還要打理好些事。」沒好氣的清秋往她腦門一敲,要她分出輕重,裝鬼是為了套話,不是為了讓她玩樂。

  曉春噘著嘴,不敢頂嘴,揉揉發疼的地方。「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再去,我把舌頭再弄像一點。」

  她拿著紙糊的三寸長舌甩來甩去,嫌它不夠真實,沒把人嚇暈了,她要弄得像真的舌頭,冷冰冰的。

  「你還真玩上癮了,不怕鬼摸鬼樣扮久了會嫁不出去?」不能縱著她的性子,要不都翻天了。

  「小姐……」曉春臉紅的跺腳,羞得不敢抬頭見人。

  「還喊小姐,該改口喊少夫人。」沒規沒矩,都快和她主子一個德性,不知天有多高,無法無天。

  「姑爺。」幾個丫頭聞言連忙一起福身請安。

  聽到稱呼,肩寬背挺的柳笑風眉頭一皺。「教教你的丫頭們,這裡是城主府,不是天水城,瞧她們一口一口的姑爺喊著,好像我是入贅你家,是個沒啥地位的贅婿。」

  眾丫頭掩嘴輕笑,覺得這比喻真貼近。

  「怎麼,誰給你氣受了,和你二弟的秉燭夜談不甚順利?」

  于香檀背著手一揮,要清秋等人退下,房門輕輕闔上,屋裡只剩下小夫妻兩人。

  柳笑風看著她笑,將人摟進懷中。「你還真寵丫頭,怕我罵她們了?」

  「不是寵,她們也跟了我好些年了,過段時日也該為她們操辦操辦,到了明年就該一個個嫁人了。」原本她想多留她們幾年,別像她一樣那般早嫁,可是她們卻不那麼想,不給嫁不行,都思春了。

  「相中了?」他問。

  「差不多了,女大不中留。」還不到高中生的年紀,一個個都急得上火了,似乎她這個主子虧待了她們。

  罷了罷了,想嫁就去嫁,留也留不住,大不了轉為管事娘子,再買一批七、八歲的小丫頭讓她們去帶,她身邊得用的人太少了,得再訓練一些。

  以前的于香檀只是開胭脂鋪子的商家女,她的地方就那麼大,無須衝鋒陷陣,開疆闢土,她只要賺銀子就好,人情練達、世事洞明一概不用,躲在她的院子裡做做胭脂水粉就好,府裡沒人敢管她。

  可是她出嫁了,成為別人的妻子,還是一城的少城主夫人,不能再過得像以往一般散漫了,她得肩負起責任,幫助丈夫護著城裡百姓,對內還得做好身為媳婦的份內事。

  她不再是只管屋裡事的小姑娘,一旦嫁了人,身邊發生的事並非自己的事,而是牽涉到整個家族,甚至是各大姻親。

  因此她要更謹慎,方方面面要做到叫人挑不出刺兒,她不能再自掃門前雪,別人的瓦上霜也得管一管,畢竟顧雲煙一旦倒了,對外的雜事還是得由她出面。

  柳笑風低笑著往她頸後一吮。「瞧你說話的語氣,真是老氣橫秋,一副要嫁女兒的丈母娘樣子。」

  她想了一下,自己也笑了。「可不是嘛!真像要嫁自家閨女,她們和我相處了好些年,真有點不捨。」

  「不捨就別讓她們嫁人,你是主子,還看她們臉色不成,敢甩臉子先打二十大板,不服再打,打到她們寧願自梳。」柳笑風霸道護妻,不讓她受一點委屈,自找的也不行。

  「升米恩、斗米仇,要是心中有怨慰,你敢用?」

  表面上是服了,但心中不曉得有多怨恨。不怕敵人的刀劍鋒利,就怕自己人背後捅刀,傷的不是身子而是心,那份錯愕和震驚難以言喻。

  「那就全換了。」有銀子還怕買不到一個人的忠心?

  于香檀笑著推推丈夫。「說得輕省,一個得用的多難得,推心置腹的更是少之又少,我要的是她們的不背叛,而非埋怨我做人不厚道,人的一生很短,轉眼就過去了,犯不著為了一點小事找麻煩。」

  「你真心大。」凡事不看重,隨心所欲。

  「別說我了,你那邊怎樣了,開誠布公的談妥了嗎?」他這人看似無情,實則最重情了。

  柳笑風一頓,目光中略顯疲憊。「他藏得很深,不容易刨開,我費了一番功夫才打開他的心。」

  其實若無祖父遺言,讓給二弟又何妨,他從來就不是戀著權勢的人,他更向往江南的煙雨濛濛,魚米之鄉,造一艘大船在江上航行,看哪處景好便停船住上十天半個月,聽漁女歌唱、江波垂釣,書寫瑰麗景致。

  可是他沒有選擇餘地,他一出生便是嫡長子,一生該做的事是守護柳城,讓先人的心血不白費,世世代代傳下去,香火永存,為柳氏宗親帶來安穩,子孫繁茂。

  「他不爭了?」少一個對手總是好的,兄弟隔牆傷的是彼此的心,更會波及許多無辜之人。

  柳笑風苦笑。「他說我能活得比他長,他可以當做沒這念頭,否則他不爭只有……死。」

  若是顧雲煙得勢了,她絕對容不下左側夫人母子,若是未斬草除根,也會逼得他們活不下去,走上絕路。

  所以他想爭,給自己和生母一個生存機會。

  「你沒告訴他你的毒解了嗎?」這才是關鍵。

  「說了。」他拿出十足的誠意,希望化解僵局。

  「然後呢?」于香檀追問。

  他賣個關子,低頭輕啄粉嫩香唇,在妻子的杏目橫瞋下咧嘴一笑。「他願意接下我給他的守備位置,先從五千名兵卒帶起,我給他一條建功立業的路,讓他去打出自己的一切功勳。」

  他能做的是成為二弟的靠山,讓他少走一些彎路,在他有需要時幫扶一把,至於其他則要靠他自個努力了。

  「他也不容易了。」在顧雲煙的威脅下還能有堅韌的心志,沒被她打得畏畏縮縮的。

  他一嗤。「誰又容易了,我還不是一身病痛,要不是遇到林姑娘,還不曉得天生身子骨弱是中毒,死得無聲無息當個糊塗鬼。」

  「吃味了?」她取笑。

  「是吃味,在你口中只能有我一個,不許有其他男人。」即使是他弟弟也不能分走她的關注。

  「你動了情?」于香檀面上多了調侃。

  「是動了情,為你。」在感情面前,他只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凡人,她便是他的軟肋。

  聞言,她羽睫一垂,面色酡紅。

  「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說出口,你這人有時太叫人恨了。」

  「是又愛又恨吧!」他眼神一柔,凝視她羞紅的臉。

  「有恨無愛,討債的冤家。」記世債、今世還,夫妻本是相欠債,欠的是情債。

  「反話。」他懲罰性地在她唇上一咬。

  「你屬狗呀!要是咬出傷口看我找不找你算帳。」若非顧及他少城主的面子,她肯定在他臉上、頸子留下被人嘲笑的紅印子,看他有何臉面見他的下屬。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接下來的無數次,如今小夫妻過了磨合期,房事和諧,甚至有些過激了,他們是倒吃甘蔗越發品出甜味,不時膩在一塊做些令人臉紅的事。

  不過鴛鴦交頸時也來了不少波的刺殺,意圖下毒,但都被一一化解了,如意院守得像鐵桶似的,插翅也飛不進來,只會撞得頭破血流,如垂死鳥兒落地亡。

  「你也可以反咬我,這兒、這兒,隨你下口。」他指著自己的嘴和下顎,笑容朗朗。

  「不要臉。」厚顏無恥。

  「要臉當不了大丈夫,我要重振夫綱。」知道她怕癢,他搔著她鎖骨和胳肢窩,逗著她玩。

  「啊!別鬧了……哈哈……癢……你再搔我……哈……癢……哈……我真的要……咬人了……」她東躲西閃,還是逃不過丈夫的魔掌,咯咯直笑。

  「咬,用力的咬,我還怕你不咬,你……咦!這是什麼,你又搗鼓新的水粉?」細細白白,粉質細膩。

  「別碰。」

  于香檀一喝,正要拿起桌上一盒妝粉的柳笑風頓然停住,眼中透著疑問。

  「這是曼陀羅花磨成的粉末,用對地方可以除濕熱、鎮咳、止痛,但是全株有毒。」

  尤其是花和種子毒性最強。

  「什麼,有毒?」柳笑風是聞毒色變,連忙將妻子抱離毒源,遠遠避開。

  「不服用或吸入鼻中就不會有事,懂得用法的人會拿來入藥。」輕微的量反而對人體有益,有麻醉、催眠等功效。

  做香露、胭脂的多少得與花草為伍,她要知道花花草草的屬性和功效才能進行調配。

  「你弄這個做什麼?」簡直是胡來。

  于香檀狡猾一笑。「曼陀羅的毒性是令人口乾舌躁、心口灼熱、呼吸凝滯,吞咽困難,甚至興奮,產生幻覺,咱們的繼母有薰香助眠的習慣,你說灑一點點在她的薰香中會如何?」

  會如何?會令人發狂吧?一日少許,一天天地添料,日積月累之下,那功效著實驚人,美麗的曼陀羅花形同百合,但誰也料不到外形潔白的花朵居然有毒,從根、莖、葉、花、種子皆是毒。

  顧雲煙長期以來有失眠的毛病,因此她在入睡前會點上安神的薰香,那她才能一夜安寧,不會夜驚多夢。

  可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顧雲煙以為她手握大權,掌控了全府上下,人人不敢有二心,但她對人越嚴苛,別人也還她越深切的痛恨,全無忠誠。

  就算忠心也是可以收買的,譬如此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1 03:01 PM 編輯

【第十二章】 真相大白獲幸福

  這一天,入夜後,一名身形窈窕、容貌秀美的女子走了進來,她一如往常的往獸足鏤花香爐中添加香料,同時從手絹包著的白色細粉捏了一小撮,灑在香料上頭,引火薰香。

  裊裊輕煙升起,一股兒濃香中伴著淡淡的清香飄散開來,一絲絲、一縷縷地鑽進人的鼻腔裡。

  女子腳步輕緩的走出屋子,如廁後的顧雲煙淨過手便上床躺下,自從生下兒子柳乘風後,丈夫便不與她同床了,孤枕難眠的她常常睜眼到天明,因此才要燃香助眠。

  這時候,她慢慢的睡著了,曼陀羅花的香氣也由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中吸入體內,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面色潮紅,胸口有股莫名的灼熱讓她感覺吞咽困難,喉間好像有什麼被梗住一樣,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

  院子裡彌漫著晚香玉的氣味,不論看門的婆子還是守夜的丫頭,所有人都睡著了,越睡越沉,沒人叫得醒。

  顧雲煙也睡著了,正作著被鬼追的惡夢,她在夢境中無處可逃,被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懸崖邊,無數無肉的枯骨從黑暗深處伸了出來,紛紛捉向她的手和腳……

  不要、不要、不要……放過我……

  驀地,顧雲煙被惡夢嚇醒,又是一個恐怖的夜晚。

  接連著半個月,她都重複同樣的夢魘,一次又一次,夜夜不停歇,她變得雙頰凹陷,膚色黯淡,兩眼無神,眼眶下方形成一道很深的陰影,唇瓣也失去往日的光澤和豐潤。

  原本是艷色過人的美婦,如今卻似年過半百的老嫗,臉上出現明顯的皺褶,雙頰的肉往下垂,髮色由烏亮變得灰白,雙手也像夢中追著她的枯手一樣瘦得見骨,青筋浮動。

  「良心不安了……」

  黑暗中,浮起陰森森的女聲。

  「誰、誰在說話?」心中慌亂的顧雲煙瞪大混濁的雙眼,她已經分不清在作夢還是清醒。

  曼陀羅花的毒性已深入她腦子,她連白日都能產生幻覺,看到好多被她害死的人回來討命,她咆哮,他們獰笑,她退一步,他們飄到眼前,伸出長著長長烏黑指甲的手要掐她的頸子。

  她嚇得尖叫,跑回屋裡關上門,門上貼著道士畫的鎮宅除邪符,她很安心,外面那些東西進不來。

  可是她一轉身,曾經服侍過她又被她活活打死的丁香出現,她一身是血的問她——夫人,你為什麼不讓奴婢活,奴婢不想死……

  日日夜夜的折磨下顧雲煙不僅憔悴不堪,還有些癔症的狀態,像是和人對話般喃喃自語,把一院服侍的下人嚇得不輕,奔相走告夫人瘋了,她已經瘋了,見人就罵,扯著髮毆打一通。

  大家都怕受到責罰,不敢往上報,最多偷偷地請大夫來瞧,看還能不能醫治,減緩症狀。

  然而看過大夫吃過藥,顧雲煙的情形還是時好時壞,有時神色清明的說有人要害她,讓楊嬤嬤請顧二老爺過府,要她親爹幫她,有時又瘋瘋癲癲的大喊鬼來了,要下人們去捉鬼,誰敢不去就打板子。

  柳老夫人不管事,柳向天接連數日在城外的軍營中練兵,沒人告訴他府中發生的事,即便他知情了也不會做任何處置,在他心裡只有一個至死不渝的妻子顧雲霞,顧雲煙算什麼,下作的東西。

  其他人如左側夫人、蘇側夫人是更加樂見她不能理事,一旦她不能蹦躂了,她們的日子便好過些了。

  至於柳默風、柳乘風兄弟,一個被柳笑風送入柳家軍,被老將們錘打磨練,一個讓他送到江南大儒處學畫,帶上嫂子送的顏料和畫具,正在江岸柳畔架起畫架,畫下無數畫作。

  也就是說府裡主子只有柳笑風夫妻,於是他們一一蠶食鯨吞各方勢力,把顧雲煙的人收拾掉,換上自己的人,再斷絕她的後源,令她孤立無援,逼也要逼出當年的實情。

  楊嬤嬤便是柳笑風安插在顧雲煙身邊的眼線,只要有銀子她連老娘都能賣,何況是舊主。

  「妹妹何必裝瘋賣傻,我前兩天才來過,你忘性不會那麼大吧!」

  怕嗎?怕就快露出原形。

  曉春裝扮的女鬼飛進屋裡,原本燃著的六盞宮燈為之熄滅,是戰五施了內功一掌打滅的,她飄呀飄,飄到高處,立在半空中,垂頭往下一瞧,血紅的大嘴滴著長涎。

  「你……你怎麼又來了?陰魂不散,走開、走開,我不要看見你,走、走……走開……」

  她揮著雙手想驅趕,可是怎麼也碰不到眼前的「人」,好像有一股阻力推著她,讓她無法靠近。

  她身邊無人,這股非人為的力量讓她心生畏懼,她真的相信世上有鬼,而且回來找她報仇了。

  「怕什麼,咱們是自家姊妹,你為什麼不敢見我,難道是你對我做了什麼?」曉春把特製的長舌頭從口中吐出來,為求真實感,用的是煮過的牛舌頭,嘴巴裡一股肉味,讓她嘴饞了,想好好吃一頓。

  不過要先把戲演好了,小姐……少夫人才會賞她一頓好吃的,她要好好表現,當個稱職的女鬼。

  「沒有、沒有,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人……呃,殊途,你快回去你該去的地方,不要再來糾纏不清……」活著的時候她能把顧雲霞吃得死死,為什麼死後竟變得這麼厲害,居然不怕她了。

  顧雲煙心中浮起兩個字——厲鬼。

  「你搶走我丈夫還說沒對不起我,那什麼才叫對不起?」她聲音凄厲,像在痛斥妹妹的私心。

  「是我先看上他的,你才是橫刀奪愛,我拿回自己的男人有什麼不對。」一說到狠心背棄她的男人,她話中有著恨意和不甘,卻又盼著他回過頭發現她的好。

  「拿回?」她陰陰嘲笑。「感情這種事哪有什麼先來後到,愛就愛了,不愛便是不愛,他真的心悅於你也不會向長房提親了,你不是他要的,自做多情、自做多情……」

  曉春說出的大部分話是于香檀教的,她教她如何回答應對,有些話一說出口她也是懵的,不解其意。

  但她聽不懂,有人聽得懂,看到城主夫人又氣又恨,卻又嚇得全身抖個不停,曉春非常有成就感,少夫人說只要她做得好,以後月俸加二兩銀子,她很快就會成為小富婆了。

  為了年年加棒,為了成了少夫人面前的第一丫頭,她要更賣力,拼了!

  「我不是自做多情,他最後還是娶了我、娶了我……哈哈……他不能不娶,他欠了我、欠了我呀!」顧雲煙又哭又喊,眼淚鼻涕糊滿臉。

  「他什麼也不欠你,你下套設計了他,你用陰險的手段逼他就範。」少夫人說這女人太壞了,別人不要她硬是纏上來,把女人的臉丟光了,少夫人叫她不要學,知足就好。

  「那又如何,我達到我要的目的,誰也不能再搶走我的位置,我是最後的贏家。」她得意的仰頭大笑,露出她醜陋、貪婪的嘴臉,發皺的面皮堆成一層,恍若惡鬼。

  「所以我回來了,讓你無法笑到最後……」嗚嗚的鬼聲低低如泣,一陣陰風從窗外灌入。

  「你……你想幹什麼?」她真的怕了,顫得連嘴唇都闔不上,乾裂發紫。

  「你傻呀!讓道士設壇壓制我,還想打得我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我是柳氏宗族供奉的正室元配,享後代子孫香火,可不是孤魂野鬼,你請來的牛鼻子老道怎麼奈何得了,不過是自取其辱……」

  設了祭壇過後的次日顧雲煙又見鬼了,那時她便知道銀子白花了,道長根本不是仙家弟子,被罵傻的顧雲煙不敢動彈,她全身都僵硬了,猶如一塊石頭。

  「我去問過城隍爺了,前兒個他終於查清楚了,有很多人向他告了陰狀,我的死和你有關……」

  一見城主夫人下身流出黃尿,曉春向外打了個手勢,慘淡白影往後飄了幾尺。

  「我……我沒害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假的,她做過的隱私事怎麼査得出來?

  「敢不敢跟我到城隍爺面前對質?」陰聲慘慘,冷風凄凄,半開的窗戶啪啪作響。

  怎麼又是我?苦著臉的戰七蹲在窗口下,不時用一根棍子拍打窗戶,讓它開開關關,多了陰森感。

  不遠處的于香檀依偎在丈夫懷中,小夫妻氣定神閒的看戲,不時低聲交談哪裡演得不到,有瑕疵,若事先排演一遍應該會更出色,曉春不當戲子實在太可惜了,她肯定是要角。

  「不……我不要,你……你死了二十年還回來做什麼……你一個死人不要再插手陽間……」嗚……誰來救救她,爹、娘、乘風,他們為什麼還不來……

  「因為我死、不、瞑、目。」曉春的聲音很軟,在夜裡顯得寒氣森森。

  聽到「死不瞑目」四個字,顧雲煙眼珠子往後翻,暈了過去,但是隨即一股冷意將她凍醒,她發現她身上滿是鴿卵大的冰塊,凍得她衣服,袖口全是冰,散落一地。

  但是哪來的冰呀!大小一致成圓球狀,把她冰得宛如一個冰人,眉毛都結霜了。

  「不、不,別過來,你的死和我無關,你是生孩子傷了身子……」她咬緊牙根不鬆口,一旦認了,她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呵呵呵……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你就要死了,你一死還是得到城障爺那看你的生前功過,到時便可一目了然,無從狡辯。」少夫人,奴婢盡力了,她不說就是不說,嘴硬的很。

  就在此時,屋子外傳來拖地的鐵鏈聲,連裝鬼的曉春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突然有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出現,身形也是一高一低,一人手拿勾魂索,一人手持奪魄令,身上掛著手腕粗的鐵錬和枷鎖。

  「陽世女顧氏雲煙,時辰已到,快隨吾行,你壞事做盡,罪無可恕,快隨吾等入地府受審……」

  白無常嘴未張開卻發出聲音,把顧雲煙嚇得癱軟在床,連連求饒。「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還沒讓我兒子坐上城主之位,我不死、不能死,你們不可以帶我走……」

  「像你這種犯錯卻不肯招認的人,留在陽世無益,下面有人等著要見你,你快快隨吾等走……」黑無常鐵鏈子一敲,叮叮噹噹的聲響讓人心裡發寒。

  「我招、我招,你別拘我,是我在姊姊的安胎藥裡下了藥,我想要她一屍兩命,再也沒法跟我爭……」看到地府鬼差到來,顧雲煙的心防終於撐不住了,為之崩潰。

  「你只做了這件錯事嗎?」白無常又問。

  「被人捉奸在床那件事也是我設計的,我事先在屋裡點了令人神智不清的催情香,再穿上姊姊常穿的衣服,一句話也不說的站在姊夫面前,他便錯認我為姊姊,一把抱著我痛哭……」

  他認錯了,她順理成章成為他的人,至今她還是認為那是她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如果她沒那麼做,她不會得到心中所愛的男人,和他生了一個兒子,並當上一心所盼的城主夫人,擁有別人求之不得的權勢和地位,對這件事她從不後悔。

  「沒人幫你嗎?」

  「怎麼可能沒人幫我,你以為我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能弄到害人的藥?那是我爹……」她和她爹商量好的,一個弄藥、一個下手,父女倆聯手將眾人耍得團團轉。

  「住口——」

  屋外忽然傳來男子氣急敗壞的狂吼,屋內神情渙散、陷入癲狂的顧雲煙忽地一怔,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爹?」

  「她瘋了,胡言亂語,說的全不是真的,我們雖是父女,但她的所做所為我全然不知情。」

  這個孽障,居然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她就不能忍一忍嗎?多忍一會他就能聲討城主府,讓他們為這場鬧劇付出相對的補償。

  偏偏他被女兒拖累了。

  院子裡忽然火光大亮,照出顧二老爺漲紅臉的神色,他一臉怒色裝出氣憤樣,眼中卻閃燥不定,十分心虛。

  「爹,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女兒快被害死了……」

  見到親爹,顧雲煙神智稍微清醒一些,她以為得救了,朝爹飛奔而去,誰知快到跟前了,竟被他一腳踢開。

  「孽女,你還敢喊我爹?」為了撇清關係,顧二老爺狠下心不認女兒,決定大義滅親。

  他還想靠著城主府過上富貴日子,處處受人吹捧,送金送銀的奉承他,即使沒有女兒還有外孫,人倫大義前,乖孫兒乘風不會不照顧他到終老,他還是有銀子拿。

  「爹……」錯愕不已的顧雲煙吐出一口血,她不敢相信親生的爹居然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翻臉不認人。

  「戰五哥哥,快放我下來,我吊得快吐了。」飄在高處的白衣女鬼聲音清亮,一反先前的森寒陰冷。

  「好。」

  一名高大挺拔的黑衣黑子從暗處走出,他手裡拉著一根粗黑的繩索,他慢慢的鬆開,面容猙獰的女鬼也緩緩落地。

  然後,黑白無常也拿下可笑的高帽,一黑一白的外袍一脫,露出精兵所穿的勁裝。

  這才是真相——扮鬼。

  「你們騙了我——」騙得她好慘。

  顧雲煙厲聲的咆哮,摀著臉放聲大哭。

  「不騙你,我們怎麼知道母親的真正死因,然後讓心存不良的殺人凶手逍遙法外。」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公道。

  于香檀一走出來,她身後的一群人也露了臉,一共有兩撥人,一邊是面色羞愧的顧府耆老和族親,一邊是直搖頭的柳氏宗親和族長,他們都是柳笑風請來的,只是前者被點了穴,無法出聲,而後者是出自自願。

  當顧雲煙一認罪後,戰一等人便為顧家人解開啞穴,因此才有顧二老爺的驚天一吼。

  「我沒有殺她,是她該死,樣樣不如我的人憑什麼跟我爭,她是什麼貨色,早該識相的退到角落,我要的男人誰敢搶!」

  被逮個正著的顧雲煙還敢狡辯,認為全是別人的錯,她只是撥亂反正,做了她應該做的事。

  「那我要挖下你的眼珠子你肯不肯給?」這人已經入魔了,執迷不悟,以為所有人都該繞著她轉。

  「你敢——」

  她瘋狗似的想衝上前咬人,卻被護妻的柳笑風當胸一踹,連滾了好幾圈才撞上花磚。

  「她不敢,我敢,你以為弒母之仇我會就此揭過?你還多次試圖謀害我,這筆帳還有得算。」想想該給她一個什麼樣死法,是直接了當一刀斃命,還是一刀一刀片肉,讓她眼睜睜目睹自己的死亡?

  「你不能殺我,我是你父親的妻子,你動我便是弒母不孝,為人不恥,世間難容。」

  滿嘴血的顧雲煙仍得意洋洋,看著面色陰沉的繼子哈哈大笑。

  她贏了,她還是笑到最後。

  後娘也是娘,他再橫也不能手刃她,即便兩府宗親都在,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夫人,沒人能擼下她。

  「如果是弒妻呢?!」

  冷冷的聲音一落,現出一道身穿戎服的身影,從軍營趕回的柳向天正好聽見顧雲煙如何毒害他的妻兒。

  「柳向天?」他怎麼回來了。

  顧雲煙驚得直喊丈夫的名字,忘了叫他夫君。

  「你殺了霞光兒,還想害我的兒子,柳城容不下你。」她該以死謝罪。

  「你敢不要我——」顧雲煙目紅如血,厲聲大喊。

  「是呀!女婿,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能改便是大善,何況還有乘風,你不能不顧他的感受,夫妻床頭吵床尾和,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別為了一點小事傷和氣……」為了自身利益,顧二老爺腆著臉跳出來說和,他以為女婿會看在丈人的面子上體諒。

  但是……

  「弒妻滅子這叫小事?那什麼是大事,要不是看在老三的分上,我早一刀砍下她的腦袋,讓她身首分家。」柳向天看著顧雲煙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在他眼中她已經死了。

  「呃!這……呵……哪那麼嚴重……」他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感覺女婿身上傳來衝天殺氣。

  「還有你,我妻子的死也有你的推波助瀾,從今日起,除了顧大老爺一房,其余的顧府眾人我一概不認,就此斷親。」情斷親斷無往來。

  「不行呀!女婿,斷不得,我家乘風不能沒有外祖父……」他還想藉著從不放在心上的外孫挽回兩家關係。

  其他顧家人則面色如土,沒臉求情。「我心意已決,各位請回。」柳向天冷著臉,做出送客的姿態。

  眾人魚貫而出,不肯離開的顧二老爺是被戰三、戰四給架出去的,毫不留情地往門口一扔,接著關上大門。

  「至於你,顧氏,先關到地牢,為了乘風,我不會休了你,不過……」他冷笑,未說出下文。

*             *             *

  一年後。

  「爹,你真的要這麼做?」一臉不捨的柳笑風極力挽留,但仍留不住意志堅決的父親。

  「你長大了,不用爹再為你操心,我很放心的放下了,看到你的成長,爹很欣慰。」

  看著和妻子相似的眉眼,柳向天心裡酸澀,他一心護著的兒子也有娶妻生子的一日,可惜妻子卻看不見。

  「爹,我還有很多地方欠缺經驗,需要你來帶領,你放手了,我可接不了,要是柳城在我的治理下變成盜匪橫行的三不管地帶,你便是最大的罪人。」他還想多放縱幾年,不想太早接下足以壓死人的重擔。

  聞言,柳向天哈哈大笑,一拳往兒子的胸捶去。「你這小滑頭還想跟爹耍心眼,兒子威脅起老爹了,真把你爹當成那些嘴上說放權,實則戀棧把持不放,盯著子孫看他們出錯了沒的老家伙?」

  這些年他也累了,為柳城百姓、為三個兒子,他可說是用了心,沒半點對不住,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

  他的兒子就像天上的雄鷹,該看得遠、飛得高,翱翔天際,他這顆垂垂老矣的心已沒往日的雄心壯志,再也激不起一點波瀾,他心如止水、風平浪靜。

  從一出生他都是為了別人而活,沒有想過自己,除了娶顧雲霞外,他始終走在別人安排好的路上。

  這一次就讓他自私一回吧!他想去修和妻子的來生,這一世是他負了她,他用剩下的日子償還她的情債。

  定一大師說:「放下了,心就寬了。」

  不愧是定一大師,一句話便讓人大徹大悟,他的心,寬了,人也像放下心中一塊巨石,頓時輕鬆不少。

  「那你也不用想不開,這裡哪是你能來的地方,若是你對修佛感興趣,兒子在柳城外給你修一座寺廟,讓你在裡面虔心修行,不問世事。」他以為爹想開了,沒想到還是想不開,讓人傷透腦筋。

  因為柳乘風的因素,顧雲煙逃過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在眾人的同意下送往日子過得清苦的家廟。

  一旦送入柳氏家廟的女子是許進不許出的,一直到死才能抬回去,看罪行的輕重決定葬入祖墳或另行安葬,有的一口薄棺由義莊安排,有的連墓碑也不立,草草下葬。

  平時她們沒有肉食吃,家廟裡有一塊十畝大的菜田,由裡面的女子自食其力栽種,她們種多少就吃多少,不種的人就沒得吃,誰敢偷懶就餓肚子,一視同仁。

  顧雲煙一進去還以為丈夫氣消了就會接她回府,十幾年的夫妻還能老死不相見嗎?因此她大擺城主夫人的架子,對人吆喝,指使人服侍她,頤指氣使的嫌飯菜難吃。

  家廟內都是犯錯的女子,誰理她的作派,才第一天她就被人打得滿臉是血,身上的衣物遭剝光只剩下單衣。

  挨過打後她有稍微的收斂,但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大言不慚的向所有人說只要順服她,奉她為主,她很快就會帶大家出去,她入家廟不過做做樣子,堵住某些人的嘴。

  結果她又被打了。

  家廟的管事是個壯實的婦人,她手底下也有幾個粗壯的婆子,她這番煽動的話犯了戒律,因此被打,殺雞儆猴,叫其他人不要有蠢蠢欲動的念頭。

  「你呀!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狹隘了些,我就是悟了,才想放下執念,重新做一個新的自己。」幸好他還來得及,不致於帶著遺憾埋入土裡,他想再見妻子一面。

  柳向天是個痴情種,即使他又娶妻納妾,可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女人,她們進府了也是擺設,他很少碰府中的女子,這也是顧雲煙最在意的事,因為她怎麼爭也爭不過死人。

  她是牆上的蚊子血,顧雲霞是柳向天的明月光,胸口的朱砂痣,是無法抹去的。

  柳笑風還是不能理解。「做一個新的自己就要剃度當和尚,光著腦門念阿彌陀佛?」

  「笑風,不得無禮。」佛門之中不得放肆。

  暮鼓晨鐘,香煙繚繞,彌佗山的清涼寺,每到清晨時分便湧起白霧,霧氣薄透,如水流般流動,日頭一出便消散,迎來上山的香客。

  「定一大師,我爹塵緣未了,不能剃度,你叫他死心,吃素沒有吃肉好,他不用十天就瘦如竹竿了。」柳笑風這話有點賭氣,他惱和尚拐人看破塵世,讓他沒了爹。

  「施主,你浮躁了。」面容光滑的定一大師看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年近六十卻猶如三十出頭,眉目如畫,長相清俊,有著得道仙人的安然愜意,他此時雙手合掌,口念佛號。

  「我不是浮躁,而是想拆廟,過去二十年我有一半時日躺在床上,想和父親共享天倫之樂難上加難,如今能打能跳,能為他分憂解勞,他卻把手一放一走了之,叫我當兒子的心裡有多難受。」他就是無理取鬧,想讓爹陪在身邊,多感受感受父子情。

  「笑風……」柳向天苦笑。

  「你不是個好父親,拋家棄子,連年邁的母親也不顧,放她一人孤苦無依,她就你一個獨子,你忍心讓她老而無靠?」他越說越激憤,把不問世事的柳老夫人形容得非常無助。

  「相公,夠了。」要是祖母聽到他這番話,肯定用木魚敲他,他那腦袋跟石頭一樣硬。

  一聽到妻子的聲音,柳笑風臉色陰沉的走向她。「你應該向著我說話,幫我勸勸腦門被佛祖砸到的爹。」

  「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有個人想走的路,我們可以捨不得,但是不能代替他活一輩子。」如果遁入空門是個解脫,那麼又何必阻攔,退一步海闊天空。

  人生有四苦:看不透、捨不得、輸不起、放不下。

  人生有三難:做人難、人難做、難做人。

  「女施主大善」。言之有理。

  「大師,我也是想過簡單生活的人,不愁吃、不愁穿就好,可是老天爺不允許,讓我遇見他,我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隨他當個操勞人。」公爹一放手,她就成了城主夫人,裡裡外外的事根本打理不過來,她快要一個人當兩個人用。

  柳向天將城主之位交給長子繼承,一個人默不吭聲的出了城,準備到清涼寺剃度為僧。

  誰知這事被兒子知曉了,他立刻派出百名精兵將人攔下,再帶著妻子隨後趕上,可柳向天的腳程很快,等眾人終於遇上了,人已經在清涼寺裡,一把剌刀都擺在盤子上了。

  知道妻子在調侃他,柳笑風鼻子一摸,輕扶她後腰。

  「我答應你的事要往後延幾年了,都怪爹不負責任。」

  他瞪了父親一眼,怪他害自己對妻子失信,原本他們說好要去江南走一走,吃肥蟹、煮活魚,看江水奔騰入海流,在畫舫上聽吟詩唱曲,再去找跟大儒學畫的柳乘風。

  原本計劃好的行程全都泡湯了,只因父親的一時任性,讓他食言而肥,無法做個信守承諾的好丈夫。

  「你媳婦那樣子也哪裡都去不了吧!」柳向天忍不住回了一句,這小子真把老子當兒子教了,不孝。

  聞言的于香檀噗哧一笑,素手輕撫微隆的小腹。

  「去不了和不能去是兩碼子事,一種是不得已,一個是遭人陷害,你就是個壞爹,見不得兒子夫妻和樂。」他橫起來和父親鬧,沒有一城之主的風範,倒像個小霸王。

  被兒子指責,柳向天好笑的望天。

  「夫人,以後咱們孩子生了不帶來給他看,讓他當不成祖父,饞死他。」反正和尚四大皆空,六根清淨,六親不認。

  他可以再幼稚一點,她在心裡一嘆。「不用等孩子出生爹已經是祖父了,看不看都是。」血緣天性,斷也斷不了。

  「夫人,你胳膊肘往外拐。」偏心。

  于香檀往他手指一拍。「不要在孩子面前說胡話,他能聽見,以後他有樣學樣,你就頭疼了。」胎教很重要。

  「耳朵摀住、耳朵摀住,兒子女兒呀!好好睡覺,該出生的時候出生,爹娘說的話當沒聽到,要乖。」傻父親的柳笑風連忙對著腹中胎兒說話,因不知是男是女,索性兒子女兒都喊,若是一對雙生子更好。

  自從得知妻子有孕後,原本行事沉穩的他有些孩子氣,有時會跟孩子爭風吃醋,有時又把他當寶,能自言自語說上老半天,他的心思都繞著妻兒轉,離高、冷、傲越來越遠了。

  于香檀常笑稱她多了一個兒子。

  「施主,你的拖延術不管用,柳施主的剃度不用看時辰,他覺得準備好便可以開始。」與佛有緣之人,他再阻止也無濟於事。

  真正為其剃度的不是定一大師,而是清涼寺的住持了然大師,他對著柳笑風一行禮,讓他別做無謂的掙扎。

  「看破不說破,這是做人的原則。」被人一點破,柳笑風收起蠻橫無禮,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

  「施主說的對,老納受教了。」他雙手一合掌,念著阿彌陀佛,目光看向柳向天,意思是該落髮了。

  柳笑風雖然不捨,卻也緩緩走上前,替僧人接下裝剃刀的木盤,走到父親身邊,看他慢慢雙腿盤膝坐下。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如今老納為你斷塵緣,第一刀,還你父母恩,第二刀,捨棄骨肉情,第三刀,朋友再無義,第四刀……」

  隨著地上落下的頭髮越多,柳笑風的心思越複雜,他鼻頭一酸,不自覺流下兩道男兒淚。

  看得鼻酸的于香檀往後一退,正好與定一大師並立。

  「前世因、今世果,另一世的你因肯拖捨,捐贈所有財產助人,因你善舉而受益者無數,故而老天再給你一次重生的機會,要好好把握。」多行善事積功德,兒女成雙福滿門。

  「大師你……」她訝然的一轉頭。

  「種善因、結善果,心存良善者必有善緣,柳施主是你的歸宿。」因為她,另一個人的命盤也變了,讓這塵世間多了美好。

  她一點頭。「多謝大師開釋,我會多行善事。」

  定一大師垂目,輕捻佛珠,嘴角揚起一抹笑。

  須臾。

  「……今入佛門,皈依三寶,賜法號,忘塵。」

  「是。」今日起再無柳向天,只有忘塵師父。

  「爹……」看著光溜溜的腦袋瓜子,柳笑風真不習慣。

  「貧僧忘塵。」他左手托著右手一行禮。

  柳笑風眼中淚光閃動。「忘塵師父,保重。」

  「施主保重。」他的兒子呀!比他爹有出息。

  剃度之後,塵緣已盡,柳笑風扶著妻子走出大殿,一手放在她腹上輕摸,這是他的孩,他生命的延續。

  「放晴了。」不知誰喊了一句。

  此時天際橫過一道彩虹,七彩奪目,帶來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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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7-5 12:4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7-1 03:03 PM 編輯

【後記】

  房間的密閉大窗戶是由陽臺擴充出去,請人來安裝的,把陽臺變成房間的一部分,顯得房間大一些。

  那時覺得不算太貴,連同樓上的「公媽廳」改落地窗,和裝上一、二、三樓的鐵窗,一共十萬元。

  當時秋負擔得起就一並做了。

  多年之後,秋才知道自己的房間有多好,只要把門窗都關上,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多大,秋完全沒聽見。

  每每秋出門買東西遇到熟人,總會聊聊天氣,然後對方忽然冒出一句——

  「今天的雨下得好大,我衣服都濕了。」

  咦!今天有下雨嗎?

  秋納悶加狐疑,還說「我們那邊沒下雨」。

  其實相差不到三公里,地都濕了怎麼可能沒下雨,只是秋出門的時候沒雨,便判斷雨下秋家的密閉窗很不錯,可以一覺到天明,不怕被雨聲吵醒,因為完全沒感覺。

  可是問題來了,秋很喜歡聽落雨聲,尤其是滴滴答答聲,讓人聯想到雨打芭蕉的詩情畫意。

  因為聽得少了,感覺很落寞,就像喝拿鐵咖啡不加奶精一樣,全都走味了。

  秋還是喜歡聽雨聲呀!

  可惜成也密閉窗,敗也密閉窗。

  世上難兩全。

  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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