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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43 PM

秦兮 -【權門貴嫁】《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4 11:48 PM 編輯

【書名】:權門貴嫁

【作者】:秦兮

【內容簡介】:

  朱元一朝重生,從百病纏身鬱鬱而終的填房變成了未嫁時的少女。

  娘早死爹不愛,周邊群狼環伺。

  如何從爛飯粒蚊子血變成朱砂痣白月光,

  這條路任重道遠。

  什麼?有人告訴她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就該認命?
 
    她挑眉冷笑:那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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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46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8 01:41 AM 編輯

正文卷

第1章·疾風

  夜幕四合,屋外的雨下的又快又急,順著簷角一刻不停的落在地上,新砌出的水泥地轉瞬間就被砸的坑坑窪窪,落花混著雨水落在地上,重重的被打進泥裡。

  燈影幢幢,有穿皂靴的人急匆匆的踏過青石板,飛快的越過雨幕進了屋子。

  「怎麼樣?!」朱三太太疾步從水墨梅花圖的屏風後頭轉出來,臉上帶著些焦急:「找到了沒有?」

  她身後的丫頭亦步亦趨的跟著,連忙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朱三老爺喝了口茶,眉頭皺的緊緊的,看向朱三太太的目光有些不善:「找?!往哪裡去找?你哪裡不好放,把她放在後山那座茶林的破樓裡,現如今下暴雨,山都塌了,我往閻王殿去挖她不成?!」

  朱三太太聽得臉上發白身上發顫,手抖了好幾下才舉起來,帶著哭腔跟他分辯:「那丫頭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杵在家裡跟個死人也沒什麼分別,成日的病懨懨的叫人看著討厭,我只不過是想著.....」

  朱三太太嘴裡的木頭人是朱三老爺的侄女兒朱元,是如今當著京官的朱家大老爺朱正松的女兒,她母親死的早,外家又隔得千里遠,就被朱正松送回來老家教養。

  留在家裡掌著老家中饋的朱三太太看這個丫頭實在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對她也沒存幾分善意,她在家裡住了一陣,就把她打發去家裡茶林上頭的家廟裡頭去住了。

  原本也住的好好的,誰知道偏偏最近連著下雨,茶林後頭的山塌了一塊兒,等到那邊的下人回稟過來,這邊再派人過去,已經是晚了,那座竹樓都已經被土埋得連影子也不見了。

  朱三太太嘴裡發苦,癟了癟嘴問朱三老爺:「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朱三老爺怒氣衝衝的,冷笑了一聲:「大哥不是有信回來,說是要接元姐兒進京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新夫人進門了,這世上哪裡有後母真心喜歡繼女的?

  朱三老爺向來就知道新進門的大嫂是權臣的女兒,也知道自己妻子跟她過從甚密,此刻不免就瞪了她一眼:「你們真是瘋魔了!那是大哥的嫡長女!大哥不是說過,要把她送進京城.....你們卻把水給攪合渾了!這回大哥要是怪罪下來,誰能擔待的起?老爺子還不生吃了我們!」

  前些天家裡就接到書信了,朱正松要把朱元接到京城去。

  大家也都知道是為什麼----如今朝廷正下旨給幾位皇子選妃,凡是正二品以下正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在適齡的都要參選,朱元也正在列。

  朱三太太被說穿了心思,反而不那麼怕了,冷笑了一聲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平靜冷漠得跟剛才判若兩人:「生吃了我們?怕不止是我們,還得有那位新夫人罷?」

  殺朱元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主意。

  朱三老爺被她這語氣弄得又有些惱怒:「你們女人就這點肚腸!不過一個女孩兒罷了,喜歡就養著,不喜歡就不養,用得著這樣喪盡天良非得要人家死不可?!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朱三太太搖著扇子不冷不熱的笑了一聲:「老爺這話別對我說,有本事對著新嫂子去說啊。」

  朱三老爺不說話了,他之後的前程還在大哥手裡,大哥也是靠著新夫人的娘家才平步青雲的。隔了好半晌,朱府的管事才冒著雨進來回話:「三老爺,已經挖了一晚上了,什麼也沒見著,附近有人說,似乎見到咱們家大小姐往廟裡去了......」

  朱三老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朱三太太卻一蹦恨不得三尺高,睜大了眼睛問:「你說什麼?!這麼大的雨,房子都塌了,她竟然沒死?!」
  管事打著哆嗦,他淋了一晚上的雨,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卻還是儘量把話說清楚:「也是挖了一半了,才聽見那些趕來的鄉親們說的.....」

  朱三太太愣住了。

  朱三老爺卻立即兩眼放光的站起來:「在哪裡?!快帶我去找!」

  朱三太太有些慌,瞪了他一眼,讓管事下去換衣裳,急忙扯住他皺眉:「你去哪裡?你知道大嫂的心思,恨不得這個丫頭就此死了,你還去找那個喪門星回來做什麼?!就當她沒了,反而大家都輕鬆了!」

  拿人家的手軟,她當然要跟朱大太太站在同一陣線,急朱大太太之所急,想她之所想了。

  朱三老爺騰的一下站起來,揮手將她弄得踉蹌了一下,才情急的道:「你懂什麼?!」

  他咬牙切齒的,見朱三太太不依不饒,就只好急忙說:「你不知道.....」

  雨下的越發的大了,簡直叫人睜不開眼睛。

  綠衣猛地關上了破廟的門,對著衣衫都濕透了的朱元帶著些哭腔的喊了一聲姑娘。

  她們原本日子就不好過,繼母進門了不耐煩見原配生的女兒,就把人送回來老家,老家的人拜高踩低,一個個的眼睛長在頭頂上,把她們打發去茶林的竹樓裡頭,竹樓一下雨就四處進水,早就已經求過三太太派人來修葺了,可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導致現在屋子也塌了。

  綠衣急的要哭,抿著唇看著朱元:「姑娘,咱們進京去找老爺罷?」

  朱三太太總是克扣東西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分明怠慢到連面子上的情兒都懶得做了,幾乎叫朱元直接被屋子壓死。

  繼續留在慶州府,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朱元靜靜的將破廟裡能燒的東西堆在一起,很快就升起了火,煙霧繚繞裡,她一雙細長又亮的鳳眼熠熠生輝,亮的驚人。

  綠衣被她看的有些發毛。

  自家姑娘好像變了個人,從前就算朱三太太派來的那些人的難聽話也能讓她掉眼淚,可是現在碰上這麼大的事,命都快丟了,她竟然還能鎮定自若的領著自己逃出來在這破廟棲身。

  她環顧了一圈這破廟,癟著嘴還是想哭:「姑娘,咱們難道就在這兒過夜嗎?」

  衣衫都是濕的,就算是生了火,又能有多大用處?要是待一晚上,肯定就要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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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47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2:01 AM 編輯

第2章·驟雨

  風很大,吹的破敗的窗子呼呼作響,綠衣搓了搓手,坐在朱元的對面,見朱元垂著頭聽外頭的動靜,心裡就有些發酸的勸她:「姑娘,你別傷心,老爺或許是不知道呢.....」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這安慰太勉強了。

  不把人帶在身邊教養,新夫人進門就把人給送回老家來還不聞不問,怎麼看都不是真的疼愛女兒的人。

  這個道理,綠衣現在都明白,上一世的朱元自己卻不明白。

  朱元諷刺的牽了牽嘴角,眼裡閃著熊熊烈火。

  她上一世到死都覺得自己是朱正松的女兒,虎毒不食子,朱正松總不會害她,可是事實上,卻正是這個她覺得是唯一依靠的父親,毫不留情的轉身就任由新夫人把她送給別人當了填房。

  她上一世活了四十餘年,卻並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到最後,連生的孩子都永遠要排在別人後頭拾人牙慧。

  她原本是恨的,未到中年就百病纏身,孩子們一個個的前途無靠,那幫原配留下來的孩子虎視眈眈,娘家又靠不住.....

  可是等她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仍舊躺在少年時的那張竹床上,還是未出嫁時的年紀,便什麼也不恨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一世她會讓那些要算計她的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火燒的很旺,綠衣終於不打冷顫了,抬頭望著朱元:「姑娘,風大的很,我們是不是回家去?去求求三老爺.....」

  不用求,朱家那幫人狼心狗肺的,放下自尊去也不過是得到又一場的羞辱罷了。朱元搖頭,側耳聽見外頭似乎有腳步聲,便眼睛一亮,示意綠衣安靜。

  綠衣有些不解,隨即就聽見外頭響起陣陣拍門聲,不由有些驚訝:「姑娘,難道是來找咱們的?」

  可是家裡若是真的這麼緊張她們,就不會看著她們的屋子塌了。

  門被拍的砰砰作響,外頭有婦人帶著哭腔的聲音傳進來:「還請行個方便,我們家夫人......」

  還好,沒有記錯,就是今天,幸好被她等到了。

  朱元終於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意,對綠衣點了點頭,自己緩緩的站了起來。

  門一開,風便順勢灌了進來,將火吹的更旺了一些,綠衣啊了一聲,回頭對朱元道:「姑娘,這是.....」

  綠衣有些無措,嚇得倒退了兩步-----這裡頭有個要生產的孕婦啊!

  進來的一行人都被雨淋濕了,狼狽的很,可是卻都簇擁著那個孕婦絲毫不亂,一個領頭的媳婦子上前看了她們一眼,客氣的說:「兩位姑娘,我們趕路遇見大雨,夫人又恰好.....」

  她見是兩個女孩子,覺得不大好說臨盆的話,有些為難的咳嗽了兩聲才道:「還請借個地方行個方便。」

  一面說,已經遞過來一隻精美的荷包。

  綠衣有些無措的回頭去看朱元,朱元已經讓到了一邊:「這原本也不是我們的地方,各位自便罷。」

  竟看不上?媳婦子有些愕然,這才正眼看她,見她簡單的穿著紫紗衫兒,白色挑線裙子,雖然被雨淋得面色發白,卻仍舊能看得出容貌穠麗,不由就有些怔忡----這樣漂亮的一張臉!

  這荒郊野地的,怎麼會有這樣的主僕?

  背後傳來一陣呼痛聲,她收起愕然急忙轉頭有條不紊的吩咐起來,很快便叫僕婦在周圍都用布圍了起來,又讓人去架鍋燒水。

  綠衣看的眼睛發直,悄悄跟朱元咬耳朵:「姑娘,這....看上去好像是誰家大官的夫人。」
  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排場?

  當然是大官,還是非同一般的大官。

  上一世朱元同樣差點被竹樓垮塌壓死,就在這破廟裡碰見的這幫人。

  一開始她不知道,後來回了家,才知道這幫人的身份來歷。

  這位要生產的婦人可是當今王太傅的嫡女----現在的慶州府知府孟符的原配夫人王嬙,她是跟自己的婆母鬧不和,連夜回城的路上見了紅的。

  上一世王嬙死了。

  朱元眼睛暗了暗,王嬙是難產死的,孩子也沒有活下來,一屍兩命。

  她想到這裡,看向那群僕婦身後,被一個伶俐的丫頭牽著的四五歲的小姑娘,眼神複雜。

  王嬙只留下一個五歲的女兒孟文嫻。

  被暫時圍起來的產房裡頭傳來陣陣的哭喊聲,孟文嫻驚慌的大哭起來,卻被那個丫頭拽的死死的。

  很快剛才給朱元銀子的那個媳婦子就跑出來,面色慘白的叫守在門口的婆子:「去!快去....去請大夫!」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朱元主僕了,幾乎是帶著哭腔的道:「是腳朝下的.....」

  眾人都吃了一驚,這可是難產啊!

  都說生產是過鬼門關,這要是碰上這種腳先出來的,十有八九是完了,不說這裡離城裡遠得很,就算是有大夫在,又能怎麼樣?女人生孩子,難道還能讓他進來不成?!

  綠衣嚇得拽住了朱元的袖子,低聲道:「姑娘.....」

  壓抑的氣氛裡,朱元忽然開口了,她說:「讓我進去吧。」

  眾人抬頭面面相覷,朱元鎮定自若的看著面前的那個媳婦:「我是個大夫。」

  大夫?!

  開什麼玩笑?!

  那個媳婦子惱怒起來,覺得自己被戲耍了,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孩子,敢說自己是什麼大夫?!搞不好,恐怕連什麼是生孩子都還弄不清楚,見這一行人人多又富貴,所以起了貪心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她冷笑了一聲,想要叫她滾的遠些,卻對上了朱元的眼睛,不由就愣住了----這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這雙漂亮得能叫人移不開眼的眼睛裡頭,滿是上位者的威懾.....

  朱元知道她不信,看了裡頭一眼便面無表情的說:「現在你們也不可能再去城裡請大夫和穩婆了,這裡離廟裡又還遠得很,為什麼不信我?若是我真的不行,你們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

  媳婦子遲疑了,孟文嫻也瞪大一雙眼睛看著她,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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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2:02 AM 編輯


第3章·貴人

  風雨聲在這樣的安靜裡愈發的清晰,那個媳婦子盯著朱元看了半晌,終於側身讓了一步。

  這個姑娘出現得的確是有些邪門,看她身上穿戴,再看看她身邊有丫頭跟著,看得出來應該是個富貴人家的姑娘。

  可是富貴人家的姑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荒郊野地裡?

  而且還口稱自己會醫術是大夫。

  她是世家大族伺候的家生子,也是見過些世面的,既然眼前這姑娘異于常人,說不定還真的就有法子。

  何況,她說的也對,如果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真的不成,也不過就是意料之中的

  事,還能找到個替罪羊,自己為什麼要攔著?

  她沒有再跟進去了,留在外頭看著孟文嫻,抿了抿唇歎了口氣:「大小姐,咱們夫人是為什麼到這一步的,您看清楚了.....」

  不管怎麼說,王嬙一個千金貴女會跑到這荒郊野外來生孩子,就是孟家的人欺人太甚。

  王家父母都是極愛孩子的,對王嬙更是寵愛有加,王嬙的死,一定要有人來負責,她們這些跟著伺候的下人已經盡力了。

  孟文嫻睜的大大的眼睛裡全是淚,啜泣著問她:「王媽媽,我娘是要死了嗎?」

  小孩子的感知是很敏銳的,伺候的人都哭喪著臉,她也知道事情是不好了。淚汪汪的看著王媽媽,不等她回答,又問:「剛才那個姐姐進去是做什麼?她會治病嗎?」

  孟文嫻是含著希望說這話的,她鄭重的道:「她說她是大夫,大夫就會治病的!」

  王媽媽眼神裡帶著些憐憫,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實在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了,那不過是個異想天開的小姑娘罷了。

  什麼看病不看病的?她根本沒指望。

  生孩子是九死一生過鬼門關,多的是人一命嗚呼的,主子原本就傷了身子,被婆母趕出來氣的動了胎氣早產,加上是腳朝下先出來的.....

  這種情形,只怕是宮裡的御醫來了,也要碰運氣。

  旁邊牽著孟文嫻的丫頭看了王媽媽一眼,驚恐的看著王媽媽:「媽媽,您怎麼能放一個不知底細的人進去?!」

  旁邊的人都議論紛紛,那些婆子原本就驚嚇的不知如何是好,主母出了事,不管她們服侍的人有錯沒錯,最後肯定都是討不了什麼好的,如果王嬙真的死了,到時候不管是孟符還是王家都不會放過她們。

  綠衣在外頭嚇得心驚膽戰,聽見她們說什麼太傅,說什麼知府夫人,就更是手都慌得不知道往哪兒擺。

  自家姑娘這是怎麼了?這哪裡是好開玩笑的事?她伺候朱元都已經幾年了,從來也沒聽說過朱元會醫術啊!

  這要是把人給治好了還說,要是治不好出了什麼事....

  她們現在本來就處境堪憂,再要是得罪了知府夫人和大官,那可真的就死路一條了。

  正想的心驚膽戰的,綠衣就被裡頭的一陣尖叫給叫的幾乎心跳出了喉嚨口,雙手使勁兒捂著胸口才算是沒有當場就倒下去。

  完了完了,她就說姑娘肯定是不成的,這治病哪裡是能無師自通的啊......

  她嚇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幾乎哭了出來。

  旁邊的王媽媽卻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原本就沒想過能成的,不過是想要拉個能暫時擋槍的罷了,她立即便嚎啕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夫人啊!......」

  她一哭,底下剩下守在外面的四個婆子和一個丫頭都放聲大哭起來。

  連孟文嫻也甩開了丫頭的手要跑進產房裡頭去。

  丫頭追著她,一面忍不住也放聲痛哭。

  守門的婆子不僅哭,還忍不住罵:「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丫頭片子,竟然也敢讓她進去給夫人診治.....現今夫人死了.....可怪不著我們......」

  另一個也立即出聲附和:「就是就是,小丫頭看上去跟我女兒年紀差不多大,知道些什麼?一定是她害死了夫人,說不得夫人原本還有救的,被她這麼一鬧也給鬧死了......」

  綠衣聽的手腳冰涼,幾乎轉身就想要逃走,可是想到朱元,又遲疑的立在了原地。

  姑娘要是出事了,她又能去哪裡呢?她原本就是伺候姑娘的......

  正鬧騰著,一片哭聲罵聲裡頭卻忽然響起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

  眾人都忍不住愣了,偌大的破廟裡頭一時之間除了風雨聲鴉雀無聲。

  王媽媽立即住了哭聲,擦了擦眼淚驚疑不定。

  難道是王嬙死了,孩子卻生出來了?

  那說不得剛才那個小姑娘還真的有兩手.....

  這樣的話,好歹保全了一個,回去也不會太難交差......

  孟文嫻顧不得其他的,已經不管不顧的闖了進去,很快便撲在地上喊了一聲母親。

  她的聲音太過淒厲尖銳,丫頭跟在後頭忍不住也落下淚來,夫人肯定是沒了。

  王媽媽也收拾了眼淚準備進去,不管怎麼說,孩子還活著,她得先把孩子給安置好。

  她滿心以為進去看見的會是王嬙的屍體,誰知道一撩開布便看見孟文嫻趴在王嬙身邊,又驚又喜的跟王嬙說話。

  ....沒死!

  沒死!

  孩子腳朝下先出來的,竟然沒死,還好好的?!

  王媽媽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停在那裡動彈不得,而後她下意識的就看向了旁邊的朱元-----女孩兒正在吩咐那些婆子們去接雨水煮沸:「條件有限,夫人現在身體虛弱,半點不容有失,水一定要沸了之後才能用,你們身邊帶有什麼藥材沒有?譬如參片之類的東西有沒有?」

  竟然還真的是個大夫!

  王媽媽目瞪口呆!

  這可真是絕了,走到半路竟然在這個破地方能碰見一個大夫!她反應過來,急忙揚聲喊道:「有的有的!帶了參片.....」

  這種大戶人家,身邊基本都是會準備這些東西的,朱元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既然如此,就勞煩去取來罷,夫人身體虛弱,先讓她含著,等收拾好了,再讓夫人休息一會兒。」

  王媽媽看她簡直跟看神仙也沒什麼分別了,一聽她這麼說,急忙點頭答應:「是是是,我這就下去準備......」

  真是奇了怪了,這荒郊野地的,還能遇見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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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53 PM


第4章·功勞

  孟家的下人畢竟訓練有素,女主人既然還活著,她們之前的慌亂和互相推諉便都迅速隱去了,如同沒有發生過一般,有條不紊的將後續工作都給接過手去安排好了。

  綠衣裹著孟家下人拿來的被子,擔驚受怕了一晚上有些受不住,迷迷糊糊的想要睡,可是一聽見外頭叫門的聲音,便又忍不住猛地睜開了眼睛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家裡來人了!綠衣聽見了朱三老爺的聲音,見了朱元從裡頭出來,便忙到了朱元跟前:「姑娘,三老爺來了......」

  她還是有些委屈和害怕的,三太太刻薄,嘴巴裡總是沒好聽的話,現在屋子明明是因為三夫人的疏忽塌了,可是等到回去,肯定又是自家姑娘得吃一頓排喧。

  可是向來也很怕三老爺三太太,住在後山茶林裡都不敢回家的朱元這回卻並沒有半點害怕之色,她哦了一聲,優雅至極的拍了拍手,現出一個微笑來:「既然來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的,那些人欠她的,也都該還了。

  這破廟早已尋不到舊主了,可是朱三老爺一看外頭守著的人,便知道裡頭還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在,客氣的在外頭亮明了身份,便不敢衝撞,在外頭等著領人。

  他心裡此時喜悅大於好奇,也不想問這批人到底是誰,怎麼會這個時候也在這破廟裡,只想著先把人給平安無事的帶回家再說。

  大哥親自來信叮囑過了,這個丫頭留著是有大用處的,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想著,他見了開了門帶著一個丫頭出來的朱元,便笑逐顏開的喊了一聲:「元丫頭!」

  這笑容跟上一世的朱三老爺的臉重合在一起,讓朱元的眼裡微微有了波瀾。

  她上一世未嫁之時很慘,爹不疼娘不愛,被如同豬一樣圈養在了老家後山茶林幾年,轉頭又被打包送上了京城。

  嗯,那個時候朱三老爺在破廟裡接到她的時候,也同樣露出了這樣豬肥了可以宰了的笑容。

  只不過,現在屠夫換人了。

  當然,朱三老爺還不知道,她快步走了幾步,到了朱三老爺跟前,徑直仰著頭看他:「三叔,竹樓塌了。」

  朱三老爺的笑容微滯,歎了口氣挑眉說道:「下了一個多月的雨了,也不止是我們家的房子塌了......」

  綠衣委屈急了,顧不得其他的,帶著哽咽搶白道:「不是的,三老爺,我們去求過三太太的....可是三太太說......」

  朱三太太說,一個剋死了親娘眾人厭棄的人,活在這世上都是浪費了糧食,若是房子真的塌了,那還說不定是老天顯靈,長了眼睛收了這掃把精。

  說起這些,那些委屈的往事就全都湧現在眼前,早春的天氣多冷啊,南方又多雨潮濕,竹樓裡幾乎天天漏雨,好幾次半夜的時候,姑娘都和她忙著到處擺破盆子接雨水,累的跟狗一樣。綠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朱元卻面上微微帶笑,人只有不絕望,才仍流的出眼淚,她已經流不出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呢,朱三老爺不好說什麼,忍住心裡的惱怒,含糊的說:「回去再說,我自有處置。」

  朱元也就點到為止,乖巧的跟在了後頭。

  一直等在家裡的朱三太太聽說人回來了,先是豎起了柳眉,回想起丈夫臨走之前說出的那番話來,又忍了忍,讓了個婆子出去帶朱元去休息。

  等見了朱三老爺,她嘴裡的刻薄話便一串一串的冒出來:「真是個掃把星,


那麼大的雨,竹樓都塌了,狗都死了幾條,她竟然也沒事!」

  朱三老爺有些不耐煩,喝了口茶心緒不寧的瞪了她一眼:「要做那壞事,又沒那個賊膽!好了,生怕你刻薄的名聲傳不出去麼?!」

  這些女人就是這樣,嘴上總是不饒人。

  朱三太太心不甘情不願的哼了一聲,不可否認,剛知道出事的時候她是怕過一瞬,可是那也就是那一下子的事罷了,緊跟著她就想起很多好處來了----新大嫂可是厭惡這繼女厭惡的跟什麼似地......

  不過說這些都晚了,她皺著眉頭說起了別的事:「今天為了那個掃把星的事兒,廣濟寺那邊都耽擱了,人家都到了廣濟寺了,我也沒能去請個安。」

  新來的知府可是要好好交好的,朱家怎麼也是慶州府的大族,更是早就給知府遞過拜帖了,誰知道這孟知府卻果然如同傳說中的那樣不近人情,這帖子遞出去個把月了,竟然也沒半點反應。

  這回好不容易打聽到孟家女眷們要去廟裡做法事,原本朱三太太該代表家裡去的,誰知道中途卻出了竹樓倒塌的事兒。

  朱三老爺心中一動----朱元棲身的那個破廟,可就是廣濟寺的前身,那裡無緣無故的多出來一大群人......

  只可惜當時朱元蹦出來便說起茶樓的事,他為了避免朱元說出些家醜來,什麼也來不及問,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皺了皺眉頭叮囑朱三太太:「待會兒你去見一見元丫頭,問問她今兒那破廟裡頭呆著的是哪戶人家的女眷?」

  看那嚴防死守的程度,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女眷。

  可是這慶州府附近能有這般排場,他又從不認識的人家,可少的很呢。

  朱三太太下意識便要開口反駁,她去見朱元那個賤丫頭?!就前些天,朱元破天荒的帶著丫頭來府裡,跟她說竹樓漏水的事兒,她也沒親自見呢,只是叫了個婆子出去打發了主僕倆。

  這跟狗一樣的人有什麼好見的?見了平白叫人生氣。

  朱三老爺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瞪了她一眼氣衝衝的打斷了她:「今兒那丫頭不是在那廟裡找著的嗎?我去的時候,還遇上一大幫人,看那排場不小,可又不是咱們家裡有來往的那些人家,不是說孟家女眷正好去上香嗎,我猜測,或許是她們有什麼事在那兒歇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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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55 P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7-15 12:03 AM 編輯


第5章·傻子

  朱家沒給什麼好地方,哪怕是死裡逃生以後親自被朱三老爺接回來,朱家的下人對朱元的輕慢也都仍舊表現在臉上。

  綠衣卻已經很滿足了,看著桌上的幾塊點心驚喜的撲過去,眼睛亮亮的拿起來遞到朱元跟前:「姑娘,您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她是外頭買來的,跟這府裡沒什麼關係,自五歲起就和朱元在一起了,跟著這麼不上進沒臉面的主子,委實沒過過什麼好日子,看見這些點心就開心的神采飛揚。

  可是上一世,她連這些點心都沒有機會吃到,就死了。

  朱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讓她自己吃,開始坐下來皺眉沉思。

  綠衣真是餓了,狼吞虎嚥的吃了幾塊糕點,就開始連珠炮的問問題:「姑娘,您剛才為什麼信三老爺的話?他每次都說會處置,可是每回都不管咱們的.....您救了那位官太太,她不幫咱們的嗎?」

  王媽媽也有同樣的疑問,她呆呆的看著朱元主僕跟在那一行人身後漸漸走遠了,才轉身進了王嬙那裡,有些詫異的問她:「夫人,她竟然沒有開口跟我們索要報酬嗎?」

  底下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瞞著那個姑娘,之前以為她醫不好人出了事的時候,婆子們甚至還說出過她們大人的官位,朱元若是個聰明的,便該趁機要求一些東西。

  從王家挑出來陪嫁,又在孟家得力的婆子,可不是沒有眼色的,光是看這對主僕的狼狽模樣,再看看來接人的那個老爺神態倨傲且不耐煩,便知道這對主僕的日子一定過的很艱難了。

  既然這麼艱難,怎麼還不開口求點好處?

  要知道,一府知府的夫人,能給的東西那可就太多了。

  莫非這真是個傻的?只是徒有一身好醫術而已?

  王嬙自己也有些錯愕,想起朱元臨去之時回頭告訴她,若是還有事找她,便去朱家找她,便覺得怪怪的。

  明明朱元自己都落魄成那樣了,為什麼還能施施然的說出那番話來。

  更見鬼的是,自己竟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她攬住了孩子,滿臉慈愛的看著他的小臉,抬頭吩咐王媽媽:「使人去城裡報信,再令人送封信回京城......」

  她說著,停了一會兒,又鄭重的補充了下半句:「派人去查一查,剛才這位姑娘的身份。」

  她心裡突突的跳的厲害,見兒子扁嘴哭起來,便交給了王媽媽,自己轉頭看著沉睡的女兒,心裡拿不准剛才朱元是不是看出了孟文嫻的身體有些問題。

  孟文嫻從四歲起開始便總是做噩夢,時常做出些人所不能理解的事,而且有些時候還脾氣異常暴躁,分明平時很乖巧的人,發作起來的時候竟然總是會暴起傷人。

  為了這個,她才會和婆母一起出來拜佛,求佛祖保佑,孩子能不再犯病。

  可是這些事只有孟家內宅的少數人知道,哪怕是底下不貼身伺候的下人都不知道,剛才那個小姑娘,真的就只憑著這一點時間,就能看得出來?

  王嬙搖了搖頭,有些失笑,覺得自己是病急亂投醫了,一個小姑娘,再神也是有限,她竟把人家想成神仙了。

  她一顆跳動不安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裡,王媽媽便急忙回來了,帶著些掩藏不住的驚訝說道:「夫人,真是巧了,您猜剛剛那個姑娘是誰?她竟是朱家的人!」

  孟符要來慶州府出任知府,王家自然要事先替他打探慶州府情況,王嬙早就已經摸清楚了慶州府數得上的名門,一聽說是朱家,她便怔了一瞬才問出來:「她是朱家的什麼人?」

  王媽媽帶著一點兒隱秘的笑意,壓低了聲音跟王嬙說了朱家的這個故事。

  朱元是原配留下來的女兒,原配死的時候,她也才五歲多一點,剛死了娘沒多少時間,朱大老爺就娶了新夫人,新夫人進門,哪裡有不磋磨繼女的?沒過多長時間,就說繼女命主刑克,就攛掇朱大老爺把人給弄回老家了。

  老家的人也都知道看風向的,自己的爹娘都那個態度,別人對朱元怎麼會有真心,都欺負她小不會反抗,把人給丟到後山茶樓裡養大的。

  王媽媽嘖了一聲,意猶未盡的搖頭:「這事兒知道的人也不少,原因便是朱三太太說這姑娘腦子有些問題,在家裡打雞罵狗的,才放去茶樓的。」

  朱三太太不以為恥,朱元的正經爹娘沒話說,其他人還有什麼話說,都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笑話來看。

  王嬙就緊蹙著眉頭,想一想自己若是今天生產死了,孟文嫻會是什麼處境,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物傷其類,朱元的遭遇觸及了她的心事,她有些難受的拽緊了孟文嫻的手,平復了一下情緒才說:「之前準備給朱家的帖子發出去了嗎?」

  王媽媽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搖了搖頭便道:「還沒呢,老太太當時不是說等到廟裡拜佛.....」說到這裡,看了看王嬙的臉色,見她面色不虞,才道:「就耽擱了下來。」她猶豫了一會兒,勸王嬙:「這個小姑娘怕也是個傻的,不然之前就在門口呢,她都不知道當著叔父的面求求您.....她自己的爹娘都不管,自己又癡傻,咱們還是別管人家的閒事了吧?」

  王嬙跟孟老太太相處不來,婆媳之間關係緊張,這回又出了這樣的事,自己家裡都一堆事呢,哪裡還分得出閒心來管別人的閒事?若是按照王媽媽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雖然朱元的確是幫了大忙,可是誰讓她是傻的呢?

  幫一個傻子,可沒什麼好處,人蠢沒藥醫啊!

  王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傻子怎麼能在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情況下活到現在,還學了一身的好醫術?

  蠢人怎麼知道點到為止,如何能最大限度的引起她的好奇心,進而引發她的同情心?

  這位朱元姑娘,別人都是聰明外露,她卻是外傻內精,誰說她傻,自己才真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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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4 11:58 PM


第6章·交鋒

  夜盡天明,朱家門上和角門上的燈籠都已經熄了,四處都開始熱鬧起來,朱三太太吃完早飯,趁著媳婦子們還沒來請事回話,先讓人去把朱元叫來。

  朱三老爺的話到底還是要聽的,要是那破廟裡昨天真是孟家的女眷在那裡落腳,也的確是該問問那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看是否能根據這事兒搭上孟家。

  她一下一下的撥弄著手裡的參湯,看著參片在其中浮浮沉沉,等到丫頭領了朱元進來,看也沒看,便徑直道:「已經打發人去瞧過了,屋子塌了是最近總下雨的緣故,你們就在家裡住幾天,等到屋子修好了,再回去。」

  沒人說不準跟著,綠衣自然就跟在了朱元後頭,聽朱三太太這麼說,就急忙道:「是要修了,竹樓漏水的,還有.....還有我們夫人墓邊上的雜草也太多了,都堆住了......」

  朱家的祖墳就在後頭茶山上,當初朱元就是被新夫人用刑剋和守孝的名義打發回來的,所以朱三太太也就理所當然的打發她去了後山,說是別人結廬守孝,如今也不用她結廬了,住在竹樓裡舒舒服服的守。

  舒服不舒服另外說,這一守就守了七八年,朱大老爺和新夫人這些年也都借距離遠等等藉口,讓弟弟們代為掛紙掃墓,並不曾回來過。

  朱家其他人的墳墓自然是有人按時清掃,可是朱大太太的墓,卻有意無意的被忽略了。

  往常每年都是朱元自己領著綠衣將那些荊棘野草給清理乾凈的,現在居然也要提要求了。

  朱三太太哦了一聲,竟然答應了下來:「是要清掃清掃的。」

  綠衣便歡喜起來,昨天給了她們屋子住,還有點心吃,今天又讓她們在家裡住一陣子,幫她們修屋子,現在竟然還答應給她們清理夫人的墓了,綠衣覺得朱三太太變得慈眉善目了,歡天喜地的拉著朱元笑起來:「姑娘,太太真是個好人......」

  真是記吃不記打,朱三太太冷眼看著她高興了一陣,才從鼻孔裡呼出一口氣來,陡然變了臉色揚聲問:「不過.....你們配麼?」

  她將目光定在朱元身上,滿心以為她要從興高采烈變得呆若木雞,緊跟著泫然欲泣,這也的確是從前固有的她戲弄朱元的套路了,次次都是奏效的。

  給個糖吃,等到糖紙都已經拆開了,才把這顆糖扔在地上踩爛,欣賞著她露出小狗一樣委屈心碎的眼神,向來是朱三太太的愛好。

  可是這回,朱三太太卻不能從朱元臉上瞧出半分情緒來,哪怕是失落呢,也沒有,她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甚至還含著一點微妙的笑意。

  倒是綠衣愣住了,看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滿臉愕然----這是.....在罵她們嗎?

  朱三太太沉下了臉,冷笑了一聲:「剋死了親娘的豬狗不如的東西,連這點事都不能親力親為,現在開口說是要請人清掃自己母親的墓,你配嗎?」

  綠衣頓時覺得有無數的箭矢從朱三太太的嘴裡飛了出來,讓人連躲都不知該往何處躲。

  失去了母親,被父親厭棄的小姑娘已經夠慘了,可是這些親人卻還覺得不夠,一個個的以踩著她的痛腳為樂,向上獻媚討好。

  綠衣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朱元已經記不清上一世為了這些冷言冷語掉過多少眼淚了。

  她從小被丟在後山茶林裡養,不知道人情世故,沒學過規矩體統,整個人跟朱家的姑娘們都格格不入。

  去了京城,朱正松看了她更覺得厭惡,甚至曾經指著她問她為什麼不去死,不如去死了的話。

  她以為是自己丟了家裡的臉的緣故,越發的自卑謹慎,拼了命的去學規矩學禮儀,可是不是的,等到她成了別人的填房,等到她熬出了頭,朱正松也仍舊從來不曾正眼看過她。

  朱正松過六十大壽的時候,她準備了珍貴的禮物回家去賀壽,新夫人的女兒卻從婆家受了氣哭著回家。

  連壽宴都被打斷了,這事要是放在她身上,朱正松非得親手殺了她不可。

  可是對著新夫人的女兒,他卻心痛得紅了眼眶,不厭其煩的安慰哄勸.....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朱元終於開竅了。

  不是她好不好的問題,她變得再好也沒用的,一個人再有本事,也沒有辦法讓毫不在意她的人喜歡她。

  朱正松根本就不當她是女兒,又何來的喜歡不喜歡呢?

  到如今,朱三太太的這些話已經傷不了她分毫了,她彈了彈自己的衣擺,冷淡的走到旁邊坐下:「我不配,你配嗎?」

  朱三太太愣住了,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朱元冷淡的望著她,面上沒有譏諷沒有蔑視,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如同一把刀,狠狠捅進了朱三太太的心裡:「舉頭三尺有神明,三太太去地底下的時候,見到了我娘,親口問問她,到底是誰不配吧。」

  這是在咒自己壞事做盡會早死?朱三太太氣的發怔,沒有想到這個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侄女兒忽然就吐出一把刀來,臉色變得有些猙獰:「你命中帶刑剋,剋死了你那短命鬼的娘也就罷了,還想著剋我?要死也是你先死,老天沒那麼不長眼......」

  她不過就是為著討好大嫂所以罵朱元幾句罷了,朱元竟然就受不了,變得牙尖嘴利起來,這樣的死丫頭,真是讓人生氣。

  不過對付朱元,她向來是得心應手的,朱三太太不過一瞬之間就平復了下來,冷眼看著她,輕蔑的笑了:「我知道你不平......可是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你花了大把的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人家勾勾手指就輕易搶去了,就因為彼此出生不同.......」

  綠衣有些悲哀的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太傷人了,這些話太傷人了。

  朱三太太滿意的看著朱元悵然若失的面色笑了笑:「這就是命,註定了的,你要學會認命。」

  認命嗎?

  「認命嗎?」朱元點點頭對朱三太太說:「我這個人,什麼都認,偏不認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三太太,你父母沒有教導過你嗎?風水輪流轉......莫欺少年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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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05 AM


第7章·來客

  若不是多年的當家生活已經讓朱三太太鍛煉得收放自如,她簡直想要無聲冷笑。

  新大嫂過門就給朱家添了兩個男丁一個女孩兒,三年抱倆四年抱三,娘家又帶挈著朱正松升了官,在朱家簡直如魚得水。

  朱元呢?

  一個連吃喝都要靠著家裡長輩一點兒善念施捨的東西,竟然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絕不認命。

  真是不知死活。

  想著朱三老爺交代的正事,朱三太太沒有再跟朱元廢話,垂下了眼簾遮住了眼裡泛起的厭惡和嘲笑,聲音沉沉的問她:「昨天晚上,你在破廟歇腳的時候,跟你在一塊兒的,是什麼人?」

  果然,朱家人永遠都是這樣,心裡要鄙視你,可是要利用你的時候,也一點兒不會客氣。

  上一世朱三老爺同樣問了她這個問題,她說了那是知府夫人之後,朱家就成功的抓住了機會,去了破廟雪中送炭,幫著把王嬙的屍體運回了孟家。

  孟家得了先機,將王嬙身邊的下人全都處置了,把王嬙因為孟老夫人的逼迫才動了胎氣負氣出走的事掩蓋了下來。

  王家人來鬧了一場,可是又死無對證,不能對孟家人怎樣,為了外孫女不受繼母磋磨,只好在王家族中又尋了個女孩子嫁去了孟家。

  這些男人,一個個在踏青雲路,每一步踩的,卻都是女子的血和淚。

  朱三太太見她沉默,就有些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姓孟的?」

  綠衣眼睛一亮,想起昨天那些婆子依稀就是提過孟家這兩個字,就立即想要點頭-----她家姑娘還救了人家的夫人呢!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朱三太太的心腹阮嬤嬤就疾步走了進來,看也沒看朱元主僕,便湊上去在朱三太太耳邊說了什麼。

  朱三太太立即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朱元,又問阮嬤嬤:「說了是為什麼沒有?」

  孟家竟然下了帖子來請朱元過府去做客?!

  昨天晚上的竟真的是孟夫人?!

  阮嬤嬤面上的神情變得不屑又奇怪,終於紆尊降貴似地拋了一個眼神給朱元主僕,便忍著笑意跟朱三太太說:「聽說是咱們大小姐給知府夫人治病了。」

  綠衣也眉眼彎彎的笑起來:「是啊,我家姑娘很厲害......」

  她話音未落,朱三太太已經轉過身來,猛地用盡力氣扇了她一個耳光,綠衣白嫩的臉上立即出現了幾道指痕,踉蹌著倒在了椅子上,話音戛然而止。

  旁邊的阮嬤嬤便疾言厲色的指著她呵斥說:「沒規矩的小賤蹄子,主子們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到底是上不得檯面!」

  朱三太太冷笑了一聲,飛快的說:「從前你們上不得檯面,幾次三番的鬧出笑話來,我都不理論,你們就越發的不知自己的斤兩了,如今連知府夫人都敢誆了!得罪了知府夫人,你們有幾條命來賠?!」

  朱元是朱三太太看著長大的,她哪裡會什麼醫術?!根本就是胡鬧!

  怪不得昨天晚上孟夫人會在那個破廟下腳,原來是病了,朱元這個賤丫頭,肯定是看竹屋塌了,就胡亂吹了一氣,想要博得孟夫人的同情。

  孟夫人肯定是被她給折騰出什麼毛病了。

  這個死丫頭!闖禍的是她,可是若是處置不好,一家子的名聲和前程都要被她給帶累了!

  想到這裡,朱三太太氣的咬牙,聲色俱厲的對著朱元冷笑:「若是出了什麼事,賠上你一百條爛命也不夠!」

  她說著,轉身便要出去。

  朱三太太向來如此,冷酷無情,尤其不把朱元主僕當人。

  朱元拉住身邊的綠衣,怒極反笑的喊住了要轉身的朱三太太:「三太太,孟家來人是為了什麼,綠衣說的話又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見分曉了,我等著你回來求我。」

  求她?!朱三太太嗤笑了一聲,覺得朱元是被垮塌的房子壓壞了腦子,看了左右一眼不無嘲諷的笑起來了:「好啊,那我就擦亮眼睛看著,你有什麼本事讓我求你!」

  朱三太太飛快的走,孟家來人,還是得勢的婆子,自家又理虧,她是怎麼都要出去瞧瞧的。一面思索著怎麼處置朱元。

  大伯來信說的很清楚,大嫂的娘家說,朱元的生辰八字跟那位的相合......留著是有大用處的。

  所以孟家雖然重要,可是卻也不能真的就把朱元扔給她們處置。

  實在不行......

  朱三太太轉頭吩咐阮嬤嬤去請三老爺,一面在心裡下了決心。

  實在是不行的話,那就讓朱元去孟家磕頭賠禮。

  這丫頭的膝蓋反正也不值錢。

  雖然朱元胡鬧,可是她恐怕連藥材都認不清楚,還知道什麼治病,對孟夫人應該造不成什麼壞處。

  只是孟夫人肯定是氣急了,被一個小姑娘這樣戲耍。

  朱三太太在小徑上碰見急匆匆的趕來的朱三老爺,就抱怨冷笑:「你看看這孽根禍胎,她簡直是要把一家子都給賠進去!」

  還說什麼等著自己回去求她,她這一輩子有什麼值得求到那個小賤蹄子身上去的?!真是可笑可憐天真又自大。

  朱三老爺聽了經過,同樣面色鐵青,他的意見跟三太太出奇的一致:「去跟孟家說,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不管怎麼處置她,我們都沒異議!」

  這就是把人扔出去了,只要不弄死怎麼都行。

  三太太有了三老爺這句話,便更放心的去見人了。

  到了會客的小花廳,三老爺背著手,立在屏風後頭,示意朱三太太出去跟孟家的管事媳婦周旋。

  王媽媽正焦急的等著,見了朱三太太上來,便滿面是笑的問了聲好。

  朱三太太腳步不停,一把上前攙住了她,皺著眉頭說道:「真是我們的不是,那個丫頭一直都是養在外頭的,蠻橫不堪沒有規矩,我已經重重的罰了她了,夫人沒有什麼事吧?」

  王媽媽愣住了。

  朱三太太見她表情,心裡更是咯噔一聲,面上含著憂慮搖頭道:「這個丫頭實在是死性不改,頑劣不堪......」

  王媽媽面色有些古怪,見朱三太太越說越過分,便擰著眉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夫人,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們夫人被姑娘治的不好了?」

  朱三太太滿腔的抱怨和賠罪的話就憋住了,臉漲成了豬肝色,有些意外的啊了一聲:「她不是說給夫人治病了嗎?」

  一個小丫頭,會治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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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07 AM


第8章·狗叫

  不是被治的不好了,難道朱元還有別的得罪了孟夫人的地方嗎?

  朱三太太詫異的睜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惱火和同仇敵愾的樣子,氣的牙疼的道:「她是不是還有別的冒犯貴府的地方......」

  王媽媽心裡就知道了,這位朱家姑娘果然是如同傳言的那樣不受朱家人的喜歡。

  她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搖頭:「朱姑娘醫術精湛,我們夫人請朱姑娘過府一敘。」

  醫術精湛?!朱三太太險些笑出聲來,

  孟家的人可真是會說反話,她儘量耐心的順著王媽媽的話說:「媽媽,我們家那個丫頭的確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根本就不會什麼醫術,我們一定會教訓她的......」

  這位朱三太太怎麼就是聽不懂人話?王媽媽有些急躁了:「夫人!我們夫人是誠心誠意的請朱姑娘去府裡做客的,現在轎子就在外頭......」

  看王媽媽這表現,不像是來尋仇的,朱三太太心裡有些拿不准主意了,聽見朱三老爺在屏風後頭咳嗽了一聲,才清了清嗓子笑著道:「既然這樣,那媽媽稍等,我這就去讓她出來。」

  她轉過了屏風,就皺眉道:「這是怎麼說?那丫頭到底做了什麼?」

  怎麼孟家這麼快就親自上門說要請她過去?

  朱三老爺也摸不著頭腦,沉思了片刻就道:「她不是說,元姐兒治好了孟夫人的病.....」

  「這鬼話你也信?!」朱三太太不屑一顧嗤笑一聲:「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們自己還不知道?那丫頭就是個針紮下去都喊不出一聲的廢物,她會什麼治病?!」

  「那也肯定是有別的緣故。」朱三老爺看了她一眼:「去問問元姐兒到底是為什麼。」

  朱三太太恍然大悟,是啊,孟家人不說,難道朱元也不說?

  她笑了一聲,正要轉身就僵在了原地------才剛出來的時候,朱元說等著她回去求她......難不成朱元竟真的早就料到孟家是來接她走的?!

  不管怎麼說,還是該先回去看看。三太太回了院子,朱元卻已經不在那裡了。

  問底下的丫頭,都說朱元回自己住處了。

  朱三太太就吸了口氣往朱元的院子裡趕,一進門便打斷了正在替綠衣敷臉的朱元,冷聲道:「孟家已經找上門了,你到底惹了什麼禍事回來?!」

  先聲奪人,這向來是朱三太太處事的絕招,朱元沒有理會,垂著頭當沒聽見,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藥膏。

  朱三太太就急匆匆往前走了一步,皺著眉頭冷笑:「你別在我跟前裝神弄鬼,你父親就要回來了,真要是在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事來,只怕沒有你的活路!」

  「孟家說要找我的麻煩了嗎?」朱元終於放下手裡的東西朝她看過來:「若是孟家真的來興師問罪了,三太太就不會是這個態度了吧?」

  朱三太太被一直看不起的人說中了心思,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

  「剛才我的丫頭本來是要告訴你的,我治好了孟夫人的病,孟家欠了我人情,所以來請我過去做客.....」朱元微笑起來:「三太太,還記得你打了她以後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她說,等著她回去求她.....

  朱三太太瞇起眼睛冷笑:「你不要得寸進尺!」

  「也行。」朱元微笑起來:「那就不去了,勞煩三太太出去謝客吧。」

  那怎麼行!孟家不好攀附,多少人想進門都不得,送上門來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朱三太太咬著牙極力忍耐:「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朱元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剔過面前的人,把朱三太太看的坐立不安。

  她不說接下來的話,但是誰都知道她的未盡之言-----她之前就已經跟三太太說過了,她等著三太太回來求她。

  朱三太太額頭青筋已經凸起來:「朱元!」

  朱元道:「三太太實在不肯求我,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這次竹屋要塌之前,綠衣來求過阮嬤嬤的......當時阮嬤嬤說什麼?」

  阮嬤嬤驚住了,想起當時隨口說的讓綠衣跪下來學狗爬學狗叫就去通傳的話,臉色一片慘白。

  「實話告訴三太太,孟家現在還有求於我,今天見不到我,只怕三太太名聲在外,他們不會信是我不肯去,只會覺得是三太太扣著我不讓我去......」朱元笑了一聲,如同狐狸一般的臉因為這些話越發顯得有些鬼氣森森:「要麼今天阮嬤嬤當著眾人的面爬出去學狗叫,要麼.....」

  朱三太太看了一眼驚住了的阮嬤嬤,搖頭皺眉說:「這成何體統?!」

  體統嗎?

  他們也配提體統嗎?!

  綠衣上一世是死在阮嬤嬤手裡。

  阮嬤嬤去求了朱三太太把人要過去給自己兒子當填房,阮嬤嬤的兒子年紀倒是不大,只可惜是個傻子。

  從哪兒都求不到人,偏偏又要挑三揀四,最後挑中了綠衣。

  朱三太太連她的意思也沒有問過,就答應了。

  這一世......

  她就要讓這些總是把豬狗不如掛在嘴邊罵人的人,看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豬狗不如。

  外面又派人來催了,朱三太太白著臉,卻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這個丫頭無非就是還記恨著這些年家裡對她的冷待,不過是一個下人,要是能讓她出了氣,受些委屈又有什麼?

  她看了阮嬤嬤一眼,沉聲道:「你這個刁奴,竟敢背著我刁難正經主子.....這一頓罰,你也是應當領受的!」

  那是不是欺負過朱元的下人,挨罰都是應當的?這麼些年,家裡沒欺負過朱元的人,那可是屈指可數,難道一個個都得學狗爬學狗叫,讓朱元出氣?

  朱元微笑著看了朱三太太一眼。

  朱三太太被她這麼一看,覺得自己的心思簡直如同小孩私下耍手段卻被大人一眼看穿一般拙劣,她不由得有些惱怒。

  那邊阮嬤嬤卻已經艱難的趴伏下了身子,艱難的學著狗叫爬出去了。

  朱元在她背後跟著,儼然如同遛狗的主人,光芒萬丈。

  朱三太太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只覺得胸口痛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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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09 AM


第9章·有病

  阮嬤嬤一路上都將唇抿的緊緊的成一條線,她在府裡風光了這麼多年,就算是年少的主子們也要給她幾分顏面,受主子們訓斥都是極少的,更別提當眾學狗叫這樣的事了。

  簡直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讓她從此抬不起頭來。

  她陰沉的盯著馬車,像是在馬車上盯出兩個洞來。

  有什麼了不起?!孟家讓她過去,說不得就是要找她的麻煩,到時候一定要讓她好好的吃些苦頭。

  王媽媽卻正跟朱元說起王嬙來:「今天才回了城,當是就覺得身上有些不好......」

  王嬙跟婆母孟老夫人的關係一直都不是很好。

  孟老夫人青年守寡,好不容易將孟符拉扯長大,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時時刻刻都不能離開,動輒插手兒子的房裡事。

  王嬙又是太傅嫡女,嬌生慣養長大的。哪裡受得了婆婆這麼刁難,兩人的關係一直都是硝煙味十足的。

  而這硝煙味因為王嬙生了女兒之後四五年無所出,便更是上升到了極點。

  若不是王嬙後來懷上了身孕,恐怕孟符的貴妾就要進門了。

  而就算是王嬙懷孕了,孟老夫人也沒有放鬆對兒子媳婦的管控,提出要讓孟符的表妹給孟符做妾,好雙管齊下,保證替孟符生下兒子。

  王嬙就是為了這事兒才跟孟老夫人在廟裡吵了起來,氣的連夜離開廟裡,動了胎氣的。

  這回王嬙難產生下兒子,簡直九死一生,王媽媽還以為孟老夫人怎麼也得彎腰低頭了,誰知道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孟老夫人陰陽怪氣的還說她們是在誇大其詞,哪裡會有什麼十二三歲的富貴人家的姑娘會醫術的,還偏偏就懂婦人生產。

  王嬙向來受不了委屈,孟老夫人直指她撒謊,說她挑撥她們母子關係,王嬙便讓王媽媽來把朱元接過去,讓孟老夫人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個人。

  換句話說,這回就是過去受氣的。

  王媽媽記著主子的叮囑,覷著朱元的面色帶著些小心的說:「我們老太太是個殺伐果斷的人.....」

  說的如此小心翼翼,朱元卻已經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了。

  她嗯了一聲,很自然的說:「我都知道。」

  王媽媽登時愕然。

  都知道?外頭人都說孟老夫人深明大義,一個寡婦艱難的帶大了兒子,兒子出息又是個清名遠揚的好官,實在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朱元難道知道的是這些?

  王媽媽還想再叮囑兩句,轉眼間馬車卻已經停了,外頭已經有跟車的婆子搬來了腳凳,她只好先下了車,又把朱元扶下來,借著走路的空隙小聲的叮囑朱元:「老太太重規矩,不喜歡別人頂嘴.....」

  已經到了孟老夫人的院子,果然連守在廊下的丫頭們都屏聲斂氣,絲毫不敢言語,見了人來,都垂眉斂目的去打簾子,一迭聲的往裡頭報信。

  朱元一進了們,先收入眼簾的便是手裡握著佛珠,也正朝她看來的面無表情的孟老夫人。

  她沒有上前行禮,孟老夫人的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率先發難:「這就是你們說的,這慶州府名門大戶人家的姑娘?進來了不聲不響,連個禮也不知道行,如此不知禮數!」

  王媽媽就急忙陪著笑臉:「朱姑娘是還不知道咱們家的規矩......」

  朱元挑了挑眉,眼睛直直的盯著上首的孟老夫人歎了口氣:「老太太,您有病。」

  整個屋子便更詭異的安靜了,連伺候著孟老夫人在她跟前跪下來捶腿的小丫頭,也收起了手大氣不敢出。

  孟老夫人也不過愣怔了片刻,便大怒著讓人來把朱元叉出去:「這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野丫頭.....快給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阮嬤嬤心裡咯噔了一聲,只覺得心直直的沉到了谷底,一時竟然都顧不上在心裡幸災樂禍了。

  說朱元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傻,一來就對著老太太罵人有病,沒好下場是肯定的了,誰不知道孟大人事母至孝,可是這樣一來,朱家也免不得被連累......

  王媽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面急忙去攔,一面對著朱元使眼色:「姑娘,話可不能胡說......」

  「老太太是否總是心悸,晚間無法入睡,不能仰臥,否則便覺得心臟不堪負荷,總是口渴.....」朱元落後一步,看著孟老夫人詫異的神情,鎮定的道:「又是否小解起泡......」

  前面的還可說是王媽媽提前給朱元漏了口風,可是後頭這個.....她可連兒子都不曾提起過!孟老夫人狐疑的皺起眉頭:「你如何知道?!」

  阮嬤嬤已經目瞪口呆。

  她能確定朱元是頭一次見孟老夫人,難道朱元能隔空診病不成?!

  「看出來的。」朱元面無表情的垂下了頭,捏了捏自己被婆子攥紅了的手腕,活動了幾下又抬頭看了孟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又是否時常覺得自己雙腿浮腫,有時早上起來甚至不能行走......」

  孟老夫人駭然:「你連脈象也不曾替我診過,你如何知道?!」

  這已經是她連續幾次問你如何知道這個問題了。

  朱元有些不耐煩,難道她師從楊若寧,不僅能讀推背圖,也能金針治百病也告訴她們嗎?

  「老太太治病嗎?」朱元挑眉望著她,見孟老夫人神情駭然,便微笑道:「加上孟夫人的診金,若是您要治的話,得付我雙倍的錢。」

  王媽媽:「......」

  孟老夫人一張臉真的瞬間就成了調料盤,什麼顏色都齊全了,竟然還真的是個大夫......

  不過就算是真的大夫,也是個眼皮子淺什麼都不知道的毛丫頭罷了,不值得放在心上,打發走了也就是了。

  孟老夫人將下巴合上,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說治便治?不診脈不開藥,你這種治病的方式,我還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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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11 AM


第10章·刁難

  「老夫人還要管大夫怎麼看病怎麼開藥嗎?」朱元聲音冷淡,瞥了多寶格後頭隱隱綽綽的人影一眼,微笑問道:「老太太既然得了病,而我又能治,為什麼不僅不求我治病,反而盤問不休?」

  孟老夫人一時語塞,努力板著臉冷哼了一聲:「自然是因為你行跡古怪,一個大家閨秀竟在破廟歇腳,竟還說什麼會醫術,我如今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醫者,反而倒像是......巫!」

  大周律,除雲貴湘地之外,若是有人以巫自稱,那是要殺頭的。

  這是大罪,阮嬤嬤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孟老夫人,噗通一聲便跪下了:「老太太明鑒,這是我們朱家的大小姐,自幼就養在家裡,怎麼會什麼巫術呢?!」

  孟老夫人立即便抓住了關鍵:「那便更奇怪了!一個世家貴族的姑娘,哪裡學來的一身古怪的醫術,又師從何人,有何憑證?!」

  阮嬤嬤說不出來。

  朱元一直都被丟在後山上養著,朱家人對她的要求僅僅是不要死了,誰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一身本領。

  倒是綠衣從朱元身後探出頭來:「我們姑娘的醫術是神仙教的!」

  孟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無稽之談!那便是沒有憑證了,既然沒有憑證,還說不是巫術?!」

  朱元卻根本不怕,呵了一聲便冷笑反問:「既然若是少見稀有便是巫,那這麼說,孟大人三元及第,大周立朝到現在也不過出了兩個這樣的人物,孟大人也是巫了?」

  屏風後頭傳來幾聲咳嗽。

  孟老夫人愣住一刻,緊跟著便暴怒:「胡說八道......」

  「既然這世上真有天生便聰明的人,那我會醫術,到底有什麼奇怪的。」朱元冷冷的看著孟老夫人:「再說老夫人難道見過真正的方士巫醫,不然怎麼如此斬釘截鐵的將人歸類?」

  孟老夫人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吐著信子怨毒的看著朱元,半響才冷笑了一聲:「我不要你治,你既然治好了我的兒媳,便依照你的要求,你要多少診金,去帳房取就是了!」

  阮嬤嬤鬆了口氣。

  「等一下一起取。」朱元卻不走了,笑著看著面前的孟老夫人低聲說:「你們府裡除了你,還有人有病。」

  王媽媽張著嘴:「......」姑娘,你這樣是會被我們老夫人打死的!

  孟老夫人目光沉沉,面色不善的看了她身後的阮嬤嬤一眼:「你們朱家的人,都是這個德行?」

  阮嬤嬤被點了名,看了朱元一眼,立即就要搖頭撇清。

  可是朱元下一刻就往前走了一步,好巧不巧,一腳正好踩在了阮嬤嬤撐著地的手掌上。

  十指連心,朱元用的力道恰好讓她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尖叫。

  孟老夫人愕然,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朱元開了口問王媽媽:「昨天晚上見的那位小姑娘,今天是不是又病了?」

  ......!

  真是神了,真的是神醫!

  王媽媽顧不得孟老夫人的愕然和滿屋子的寂靜,急忙說:「可不是,不知道怎麼的,昨天晚上還沒事,今天一到家就不好了,哭著喊著.....把別人的臉都給撓花了,後來被人捆著.....」

  說著說著,王媽媽真哭起來了:「我們夫人剛生產完,虛弱的很,想去抱她都不成.....現在正困在屋子裡......」

  這原本是孟家的秘密。

  不管是孟老夫人還是孟符,或者是王嬙,都不想讓女兒時不時會發瘋傷人這個秘密傳出去。

  可是在瞞著的同時,大家的心裡都糾結不已。

  孟符和王嬙自然是希望遍尋名醫給女兒治病。

  孟老夫人卻覺得這是個影響家族前程的隱患,極力阻止。

  瘋病傳揚出去可不好聽,誰知道瘋病會不會傳染?若是女兒有病,父親會不會也忽然發病呢?家族中有這樣的人,誰敢讓你放心在官位上當官啊?

  孟老夫人的意思,是找個機會,把這孩子給靜悄悄的處理了,或是弄啞了,送去哪座廟裡庵裡也是一樣。

  可是王嬙怎麼捨得?!

  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捨得。

  婆媳之間因為這件事已經吵了無數次的架,向來不以娘家勢大壓人的王嬙都忍不住寫了信回娘家求援。

  可是從前還算是給王家臉面的孟老夫人在這件事上卻堅決不肯讓步,一口咬定這就是個禍害,不僅影響孟符的前程還影響王家的名聲。

  王家只好暗地裡尋找名醫給孟文嫻治病,另一面再努力的在這中間調停。

  原本孟文嫻已經好一陣沒有發病了,大家都以為事情在變好了,誰知道今天早上回了家之後,孟文嫻就又犯病了。

  她竟然想去動繈褓裡的弟弟。

  這讓孟老夫人大怒,不管王嬙的哭求逼著孟符把人給連夜送到莊子裡去,以後再尋個由頭送去哪座庵裡。

  少則珍奇多則貧賤,孟家不缺女孩兒,孟老夫人有不少的孫女兒,孟文嫻又是高貴的王嬙生下的,在她看來尤其礙眼。

  她當然不在乎孟文嫻的生死。

  可是王嬙怎麼忍心?

  幸好.....這位朱姑娘真的是料事如神......

  王媽媽急忙請朱元去看孟文嫻的病:「您快去給我們姑娘看看......」

  孟老夫人卻聲色俱厲的阻止:「不許去!你這個來路不明的東西,誰知道你是不是把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帶進我們家來!」

  王媽媽僵住了身子,有些不解又有些憤怒更多的還是委屈的回過頭去,看著孟老夫人辯駁:「朱姑娘當真是慶州府名門出身,又有一身好醫術,昨天還救了夫人一命,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事.....為什麼老夫人卻偏偏不肯讓她給姑娘治病?」

  難道真的要孟文嫻死了才好嗎?!

  一般人家的當祖母的老人家,聽見孫女兒的病可以治了,該多歡喜,哪裡還會跟孟老夫人這樣,千方百計的加以阻攔,咄咄逼人?

  孟老夫人固執己見,絲毫不肯退步:「我們家的事,不勞一個外姓人操心。」她皺紋密佈的臉上現出些厭惡來:「更何況你還只是一個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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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14 AM


第11章·告你

  屋裡寂靜無聲,孟老夫人滿意的看著一眾靜默的人,冷聲下了逐客令:「我們這裡沒什麼需要治病的人,更不需要看什麼大夫,凡是大夫,都喜歡把病人的病症說的嚴重,好來襯托自己的醫術......」

  阮嬤嬤心中快意,朱元敢在家裡橫行霸道,竟然還敢讓她學狗叫,所仗的無非是孟家人會給她撐腰,可是看現在孟老夫人的態度,分明是對她不以為然的很,甚至把她打成巫.....

  真是小孩子啊,不知道高門大戶裡遍地都是隱秘。

  更不知道這後宅真正能做主的是誰。

  現在別說跟孟家關係再進一步了,連救了孟夫人的好處都拿不到.....

  她眼裡露出不屑和譏諷來,要不是在座的是孟家人得罪不起,她現在已經跳起來嘲諷朱元的異想天開和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只是她的得意沒有維持太久,就被快步進來的一個虛弱的婦人打斷了。

  王嬙被丫頭攙扶著艱難的走進來,片刻不停的朝朱元走過去,鄭重其事的朝朱元緩緩跪了下去。

  太傅嫡女,知府原配,給她行這樣大的禮,為的只是自己的孩子。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要朱元來說,世人常說寧跟討飯的娘,不跟當官的爹,是絕對漁有道理的。

  管生不管養,管養不管教的男人多了去了,唯有女人最苦,十月懷胎九死一生誕下孩子,從此一生都被孩子套牢,悲歡喜樂都隨著孩子的一舉一動而被牽動。

  就如同她,死了娘便什麼都沒有了,有父親跟沒有父親有什麼兩樣?

  也如同孟文嫻,她的母親為了她可以做到這個份上,不惜下跪求醫,可是她的父親呢?

  上一世孟符可是很快就聽從王家建議從王家族裡又娶了一個繼室,孟文嫻過的並不如意,最後更是因為瘋病而被退了親一頭吊死了。

  孟老夫人已經氣得發怔了,氣怒的冷笑了一聲:「好!好!好!我的話如今是沒有人聽了,仗著你自己娘家勢大,在我們家作威作福,連婆母的話也時常頂撞,你這種不賢惠的婦人,你這是要把我們孟家的名聲至於何地?孟文嫻有瘋病的事傳揚出去,要我們阿符以後如何在孟家和朝堂立足?!」

  孟老夫人咳嗽了幾聲,漲紅了臉指著已經被朱元扶起來的王嬙冷笑:「你今天要是敢違逆我的意思,讓這個來歷不明的巫醫給文嫻看病,我拼著這張老臉不要,也要一紙訴狀告到御前去,告你大不孝!」

  她有一座貞節牌坊,因為替亡夫守孝三十餘年,一力帶大兒子,連庶子都給帶大了,又將嫡子供成了進士,孟家族裡和當地衙門給她立了一塊貞節牌坊。

  天下人都知道孟老夫人是個頂頂有情義的女子,她要是開口數落一個人,這個人的名聲基本上也就完了。

  而她要是真去衙門裡告王嬙大不孝,哪怕王嬙的爹是太傅,也吃不消----大周向來是以孝治天下的,一個孝字壓在頭上就是一座大山,什麼也不動就能讓你喘不過氣來。

  綠衣有些犯嘀咕,悄悄的對著朱元說:「姑娘,這位老夫人好凶啊.....」

  王媽媽也是手足無措,一邊要去扶著王嬙起來,一邊就勸她:「夫人,要麼就.....算了.....」

  誰不知道孟老夫人把孟符看的跟寶貝疙瘩一樣,孟文嫻的瘋病傳揚出去會影響孟符的官運的話,孟老夫人可不是就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孩子麼.....只要身體健康,遲早都是生的出來的,現在不就又有一個小少爺了嗎?以後還會有更多的.....

  王嬙的目光卻瞬間變得兇狠至極,她狠狠地瞪了王媽媽一眼,才斬釘截鐵的道:「朱姑娘,我求您給我女兒治病.....」

  她對著孟老夫人譏諷的笑了一聲:「至於老夫人要去衙門告什麼大不孝,也不必了,現在本地的父母官不就在屏風後頭嗎?您要是去告我大不孝,那我是該去告他什麼?告他沒有人性,愚孝懦弱,眼睜睜的看著親生女兒去死而置之不理嗎?!」

  孟老夫人被氣的一個趔趄,要不是身後的嬤嬤扶的快,險些就要摔倒了,可饒是這樣,她也被王嬙這番話氣的夠嗆,捂著胸口一直叫痛。

  一直在屏風後頭的孟符終於坐不住了,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個箭步便奔上去扶住了孟老夫人,嫺熟的將孟老夫人安置在了座位上,急忙讓人去拿藥來。

  孟老夫人被他扶著,之前的尖酸刻薄一掃而光,跌坐在座椅裡老淚縱橫:「阿符啊!當初我便說過,齊大非偶,門不當戶不對,註定不好結親.....你唯有那次忤逆了娘,看看,看看你娶了個什麼東西回家來?!這些名門貴女,哪裡知道我們孤兒寡母活到如今的艱難......」

  一屋子的人都被孟老夫人這轉變給驚住了,唯有王媽媽和王嬙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王嬙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譏諷的淺笑。

  孟老夫人握住孟符的手,猛地咳嗽了幾聲又哭了出來:「阿符!你為了山匪的事忙的腳不沾地,可是你看看你媳婦兒她何曾心疼過你?!這是什麼光彩的事麼......要是鬧出去,你以後如何立足?旁人會說,你有個得了瘋病的女兒,說不得自己也是有瘋病的.....」

  孟老夫人一定是唱戲的天才,這唱作俱佳的,說不得年輕的時候也能登臺成個角兒呢,朱元摸了摸下巴,鎮定自若的出場了:「老夫人,您很看重孟大人的官聲和名聲嗎?」

  王媽媽在旁邊重重的點了點頭,她就沒有見過比孟老夫人更看重名聲的人,孟老夫人這一輩子,就是為了名聲兩個字活著的。

  孟老夫人握著孟符的手看過來,淡淡的帶著輕蔑笑了一聲:「像你這等拋頭露面不在乎臉面的女孩子,當然不知道這名聲兩個字何等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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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16 AM


第12章·罵誰

  若是一般的姑娘家,聽見主人家這樣不留情面的指責起自己,早就已經受不住了,面皮薄些的,肯定要轉頭就走再也不來了。

  王嬙在京城長大,很清楚名門世家的女孩子的自尊和驕傲,立即便出言反駁:「若是沒有朱姑娘伸手,如今我已經不在這裡了!遇上這種生死之事,我只看得見朱姑娘的醫者仁心,看不出什麼不合規矩來!」

  她翹起嘴角譏誚的笑了一聲:「名聲自然好,若是沒事,誰不想要名聲?可是難道名聲比命還重要?!」

  孟符一直呆在一邊,從始至終除了關懷母親之外,不發一言。

  王嬙看的心灰,自嘲似地垂下了頭:「不管你們怎麼說,朱姑娘是我請來的,就是我的貴客......我要她替嫻兒治病。」

  孟老夫人氣的厲害,一口氣沒有上來,胸口急劇起伏,很快就已經喘不上氣。

  孟符有些慌了,急忙催促下人:「老夫人的藥呢?!快拿上來!」他一面說,一面看了王嬙一眼歎口氣:「阿嬙,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我娘身子不好......」

  以後再談?王嬙忍不住反唇相譏:「還有以後嗎?次次都是這樣,每次不管什麼事,只要老夫人不願意,下次再談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可是這次不一樣.....嫻兒是你的女兒!她的病明明能治,她就為了所謂的名聲不肯讓人治,你竟然也就答應?!」

  孟符皺著眉頭看著孟老夫人,對王嬙的話充耳不聞,看見孟老夫人撐起身子指著朱元,就厲聲吩咐下人們:「請朱家姑娘出府!夫人的診金是多少,讓帳房盡數結給她!」

  綠衣睜大眼睛,看看朱元又看看王嬙,莫名發覺這大官的夫人也不是那麼好當。

  這位大官的娘真是好厲害,簡直完完全全把高門兒媳踩在了腳下。

  王嬙面色蒼白,見了那些婆子想來拉朱元,便急忙要喝止,可是她產後虛弱,又氣急攻心,一站起來便覺得天旋地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孟符看也沒有往這裡看一眼,正忙著給孟老夫人按胸口,讓她順氣。

  戲看夠了,朱元拍了拍手躲開那些婆子,上前一步將王嬙扶起來,搖頭歎氣:「看你嫁的是什麼豬狗不如的東西。」

  孟符的手一頓,不可置信的朝著朱元看了過來。

  好聽的話他聽的多了,清官、孝子、探花郎.....這些詞他都已經聽的耳朵生繭了,罵他的話他也聽的多了,左右也不過是些奸猾,沽名釣譽之類文雅的話,豬狗不如這四個字.....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有人用在他的身上。

  何況慶州府的山匪尾大不掉,朱家這回可還牽扯其中,正是急著找他幫忙的時候,這個朱家的姑娘竟然敢如此大膽!

  孟老夫人比他更激動,如同是被踩了尾巴一樣指著朱元就道:「拉出去!拉出去!辱駡朝廷命官.....打她一百殺威棒!」

  真是太大膽了!阮嬤嬤瞪大眼睛,這個朱元是中邪了嗎?一天之內像是變了個人似地,見誰懟誰,竟然連知府和知府的娘都敢得罪!

  誰看不出來啊,這知府家裡頭,王嬙是做不得主的,孟老夫人和孟符才是主人家....

  她想著,又在心裡忍不住冷笑。

  真是蠢,到底還是太天真了,連馬屁都拍不准,這回可要拍在馬蹄上了....這樣也好,回去以後,讓三太太準備厚禮來賠罪道歉就是,至於朱元.....等到大老爺和大太太回來,有她好受的!

  朱元上前一步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孟符的視線,小姑娘生的瘦弱,連聲音也是細細的,如同琴弦繃在上好的沉香木上:「當孝子當昏頭了嗎?我為什麼罵你,你都不知道?」

  .....!

  這個小姑娘!她罵人,好像還很有道理,還要別人自己想想為什麼!

  王媽媽有些驚恐的看了她一眼,孟符平時在家裡可說一不二,王家帶來的老人,犯了錯,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連王嬙求情都沒用。

  朱姑娘,你這麼說話,真的會被我們老夫人和大人打死的!

  孟符終於捨得正眼看她了,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問:「你知不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好大的官威啊。」朱元笑了一聲,雖然這麼說面上卻半點害怕的表情也沒有:「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孟大人,你不是豬狗不如,你是什麼?」

  ......這哪裡是個小姑娘該說的話!孟老夫人氣的喘不過氣來,手指發顫的指著她問:「你說清楚,我兒子一生清清白白的,他為官清廉,樂善好施,他做了什麼,你這個黃毛丫頭竟然敢張口就這麼辱駡他?!」

  「為官清廉、樂善好施或許都是真的。」朱元挑了挑眉,上前一步站到孟符面前:「可是清清白白嗎?從他知道你對你孫女兒做的那些事卻視而不見開始,他就不清白了。這不過是一個愚孝的、受盡了妻族好處卻還是能反咬一口的....豬狗不如的人渣罷了。」

  我的娘!王媽媽這麼想著,竟然也就真的喊了一聲,拍著胸口後退了一步。

  受盡了妻族好處,卻還是裝著清高的樣子,這話王家的人其實都在心裡抱怨過,可是抱怨歸抱怨,真的說出來.....沒有人會嫌自己太命長的,眼前這個小姑娘,可真是.....膽量驚人啊!

  王嬙卻已經被她話裡的訊息給驚住了,她拉住朱元的手,看了面色鐵青的孟符一眼,問朱元:「什麼....他們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因為生產大出血,她到現在還虛弱的很,臉色剪紙一般脆而薄,看著朱元重新又問了一句:「他們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朱元看了她一眼,問孟符:「是我來說,還是你們自己說?」

  她環顧了一圈屋子裡一直努力裝木頭的下人們,似笑非笑的看了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

  孟老夫人忽然猛地拔高了聲音:「妖言惑眾,胡說八道!」她指著已經懵了的阮嬤嬤,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讓你們當家的夫人來見我!讓朱家能說的上話的人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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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18 AM


第13章·打你

  阮嬤嬤嚇得簡直快要尿褲子,一聽孟老夫人這話,如獲大赦一般的飛快的跑了,連看也沒有再看朱元和綠衣一眼。

  管她是死是活,她才不要跟著這個傻子瘋子丟了性命呢!這個瘋子!

  朱元沒有害怕,冷笑了一聲說:「有理不在聲高,老夫人還是留著點力氣說說,孟文嫻的病到底是怎麼來的吧。」

  她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落在孟老夫人身上,淡淡的問她:「那麼小的孩子,還是你的親孫女,你怎麼就能下的了手呢?」

  王媽媽睜大眼,她聽見了什麼?什麼下的了手?老夫人到底對孟文嫻做了什麼?!

  孟符已經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冷著臉對一屋子的木頭沉聲道:「都出去!去前頭叫幾個衙差進來!」

  木頭們一刻都沒有耽誤,爭先恐後的跑了,我的娘啊,這是碰上家醜了!看老爺生氣的樣子.....

  剩下的不木頭的王嬙立即便擋在了朱元跟前,木然的看著面前的孟符,嘴唇動了動,好半晌才帶著哭腔問他:「朱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她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孟符有些焦躁了,避開王嬙的眼神不耐煩的道:「不過是個不知哪來的瘋子說的瘋話,你也信?」他看著朱元,漆黑的眼眸裡一片暗沉:「待會兒我帶她去衙門審一審,就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麼來我們家裡妖言惑眾了。」

  這是威脅,朱元聽懂了,她微笑道:「既然這樣,那孟大人也順便審一審孟老夫人吧,問問她,將針紮進親孫女的身體裡時,她是怎麼想的,她有沒有想到過這是她兒子的骨肉,這是一個才五歲的小孩子......」

  扎針?!

  王媽媽目瞪口呆,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朱元剛才是說,孟老夫人用針紮了孟文嫻?!

  這怎麼會?!

  她張著嘴一時合不上,呆若木雞的朝著孟老夫人看過去,看她怎麼反駁。

  孟老夫人卻顯然有些失去分寸了,猛地抄起了自己的拐杖就朝著朱元打過去:「我打死你這個胡說八道的賤人!」

  王媽媽啊了一聲,她就說朱元會被老夫人打死的。

  朱元輕輕往旁邊一閃就閃過了,等到王嬙撲上來拽住了拐杖,就問孟符:「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

  她看著猛地抬頭的孟符,聲音和緩卻字字如刀:「是你真的孝順到連自己的孩子的生死都隨她掌控,還是你對於這個霸道跋扈的母親已經厭惡透頂,所以才把她縱容成這個樣子。」

  「夠了!」孟符額頭上青筋暴起,整個人已經如同一塊爆碳:「你再說一個字......」

  朱元便真的不說了,她看了王嬙一眼,問她:「孩子在哪裡?」

  王嬙怔怔的看著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半晌才問她:「你怎麼會知道?」

  這些事肯定都是做的很隱秘的,否則不會連她這個當娘的都不知道,那麼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那朱元為什麼會知道?

  她跟自己和孟文嫻,也不過就是見過一面而已。

  孟老夫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脫口而出了:「還說自己不是巫醫?!這麼駭人聽聞的事.......」

  「昨天晚上,我看見過孟文嫻,替她把過脈。」朱元言簡意賅:「我曾經見過這樣的病例,是被重男輕女的祖母在頭頂上的穴位用銀針刺入......人頭痛欲裂的時候,難免就會失去理智,所以這不是什麼瘋病,不過就是人為罷了。」

  王嬙聽的毛骨悚然,不可置信的看著孟老夫人,有些艱難的說:「那....那也不能.....」

  「沒有別人了。」朱元冷冷提醒她:「你自己想一想,孟文嫻的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有些事最怕的就是深想,王嬙想起孟文嫻頭一次發病,就是孟老夫人接過手去說是帶一陣的時候,眼淚便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你還是不是人......」

  這麼小的孩子,經常整晚整晚的睡不著,痛的蜷縮起身體像是一隻小蝦米......

  王嬙哭的幾乎失聲,指甲已經嵌入了掌心也毫無知覺,怔怔的望著孟符:「你知道,你竟然也無動於衷?!」

  成親這麼多年,王嬙不是沒有委屈。

  剛嫁過來的時候,她也晨昏定省絲毫不敢放鬆,可是她漸漸的就發覺要保持對孟老夫人的尊敬實在是太難了-----這個老太太對兒子的掌控欲簡直非同一般的厲害,她時常腹痛,就要孟符晚上打地鋪睡在她房裡,一個月三十天,孟符最多也就只有五六天是睡在自己房裡的。

  這樣的日子過的久了,她再傻也知道不對,可是每次只要提起這件事,孟符便會說,母親從小把他帶大,如今是他伺候母親的時候了......

  孟老夫人的專橫跋扈還不僅僅是在這裡,生下孟文嫻之後,孟老夫人便不大高興,要將孟文嫻要過去養,讓他們抓緊再生兒子,王嬙那時候已經隱約覺得這個老太太重男輕女,並不肯將孩子交給她,孟老夫人便乾脆一年到頭的各種病了,這幾年來,婆媳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緊張。

  前陣子孟老夫人更是提出要給孟符納妾,說的還是孟符從前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表妹。

  王嬙堅決不肯,這事兒便鬧的越發的尷尬難堪,她以為事情再壞也不過就這樣了,可是沒想到原來還是她將人想的太好。

  孟老夫人被問的臉色青白交加,憤憤指著王嬙痛駡:「你這個不賢的婦人,耳根子如此軟,寧願聽這種瘋子傻子的沒有憑據的話,也不信自家人.....等等,等到朱家來人了,我讓她們好好給我一個交代,為什麼放出這個瘋子來敗壞我的名聲!」

  做錯了事的人還總是義正言辭,大約是被別人恭維的習慣了,自己也把自己想的是傳言裡那麼深明大義的賢人了,朱元嗯了一聲,絲毫沒有退讓的說:「好啊,孟老夫人要是不怕這件事傳揚的人盡皆知的話,盡可以多請一些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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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7-15 12:21 AM


第14章·休書

  朱元不想再跟孟老夫人糾纏下去,這個老太太出了名的難纏,一輩子就只認死理,她根本不知道錯字怎麼寫,因為在她心裡,錯的永遠都是別人,不是她自己。

  上一世王家在王嬙死後又從族中挑選了一個女孩嫁給孟符當填房,這個後來的孟夫人朱元也是見過的,是個很和氣很愛笑,頂溫順的人。

  可是就算是這麼溫順的人,也不能得孟老夫人的喜歡,孟老夫人最終還是把孟符的表妹弄給孟符做妾了。

  後來過了幾年,新孟夫人在孟符上任的路上難產而亡。

  這一次王家沒有罷休,在孟文嫻也因為退親而吊死之後,將所有的孩子都接回了王家,並且一查到底。

  最後終於查出了孟老夫人在背後所做的事。

  她掌控欲極強,連孟符和妻子之間敦倫的次數都要管,而王嬙心高氣傲,極為不喜歡婆母窺探自己的房中事,就跟孟老夫人起了幾次較為激烈的衝突。

  孟老夫人倒不是真的就那麼心狠,她只不過是不喜歡女孩子罷了。

  孟符從前也有過幾個姐妹,可是後來都夭折了,這世上孩子夭折的事實在是太常見,連宮裡那樣好的地方,孩子也有許多養不活的,因此就沒有多少人往別的地方想。

  可是孟家怪就怪在,死的都是女孩子。

  後來才知道,是孟老夫人親自或者扔進池塘,或者是冬夜開窗.....

  孟老夫人是寡婦,寡婦的日子本來就很艱難,維持生計也是靠給人縫縫補補,漿洗衣裳,還有族人的接濟。

  要養孟老太爺留下來的這六七個孩子,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孟老夫人的選擇顯而易見,她連庶子都肯養,只厭惡女孩子。

  這個人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深刻進了骨子裡,無法轉圜。

  王嬙生了孟文嫻之後,四年無所出,孟老夫人一是對媳婦不滿,二來是疑心自家風水被孟文嫻影響了,竟然就真的聽那些走街串巷的婆子的話,對孟文嫻下了手。

  幸好,按照上一世王家人查出來的時間來算,現在孟老夫人應該也就是剛動手不久的時候。

  一切都還來得及。

  朱元不想再任人宰割,做事也不喜歡困在後宅裡低眉順眼的討生活,使那些心計讓朱正松回心轉意。

  因為她對著這些不負責任的種豬,覺得連低頭都噁心。

  上一世到了後期,她做事就更喜歡殺伐決斷,重來一次,就更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了。

  她救王嬙和孟文嫻,當然知道要得罪孟符和孟老夫人。

  可是她不怕。

  因為王嬙身後站著的可是王太傅啊。

  想到這裡,朱元看了孟符一眼,輕聲問孟老夫人:「您既然這麼捨不得您的兒子,那為什麼不乾脆讓他不要成親,就一輩子侍奉著你單過呢?既要媳婦為你們生兒育女繼承香火,又厭惡媳婦兒霸佔了你的兒子.....這不是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碗來罵娘,是什麼?」

  王嬙也已經扶著王媽媽的手站直了身子,她不再去看孟符和孟老夫人一眼,懇切的對著朱元問:「治病有沒有需要準備的東西?我這就讓人去準備......」

  孟符上前一步聲音急急的喊了一聲阿嬙,王嬙就警惕的倒退了一步,冷然道:「你要麼便殺了我,否則別想攔著我給孩子治病!」

  她聲音猛然拔高,根本不再給孟符任何機會,對著王媽媽說了幾句話,就疾步帶著朱元離開了。

  孟文嫻正在睡覺,折騰了半天,她終於累了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昨夜那個小丫頭守著,見了王嬙和朱元,急忙站了起來。

  王嬙對她搖了搖頭,目光殷切的看著朱元。

  朱元沒有說話,讓人去外頭守著,拿了竹條,按照前世的記憶緩慢的替孟文嫻漸漸將頭頂上的那根針找到了。

  王嬙捂著嘴,連舌尖都已經嘗出了血腥味。

  等到朱元從孟文嫻的頭頂緩慢的取出那一根針的時候,她更是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她簡直沒有辦法想像,孟文嫻遭受的到底是怎麼樣的痛苦和折磨。

  「這些針全部都取出來了嗎?」王嬙拉住朱元的手,實在已經顧不得其他,有些崩潰的問:「會不會還有留在身體裡的?以後對她有沒有什麼影響......」

  朱元將這枚針包裹在白布裡,對著王嬙的疑惑緩緩的搖了搖頭:「若是沒有差錯的話,應當沒什麼問題了......」

  「這些針會不會順著經脈遊走進入心肺呢?」王嬙膽戰心驚:「我曾經聽過前朝折磨宮人用這種法子,要是真的是那樣,那孩子的性命是不是就......」

  「這個應當跟前朝的折磨人的法子不同。」朱元冷靜的安慰她:「這是一種某些地方上流傳的邪術,傳言這麼做,家中以後便不會有女胎,老太太應當是有經驗,所以掌握的很有分寸,刺入頭頂又留出那麼一點在外面,不會被人發現,她還是可以取出來.....這一次若是沒有我,或許是下午,或許是剛才,老太太應當就已經取出來了。」

  為什麼查不出病因,這就是原因了。

  王嬙臉色泛白的剛握住女兒的手,外面的門就砰砰被敲響了,王媽媽急忙奔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夫人.....老夫人.....老夫人讓老爺寫休書.....要休了你......」

  王嬙眼裡的淚意一下子收的乾乾凈凈,她垂下頭替女兒掖了掖被子,冷聲吩咐王媽媽:「讓你丈夫現在就拿著我的名帖出府,不要耽擱立即進京去找我父親......」

  孟老夫人想要休了她?

  正好,她也不想在這個污水池裡呆了,老太太能成全她,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理了理衣裳,溫和的握住朱元的手,鄭重的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從此以後就是我王家的座上賓......」

  綠衣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看著朱元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姑娘為什麼好像走每一步都是想好的?從破廟到現在.....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這句話是沒錯的,古人誠不欺我,王太傅是個正人君子,他的女兒是也個愛憎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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