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子紋 - 姑娘好想嫁【單】
頁: [1]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子紋 - 姑娘好想嫁【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黃淮一帶誰人不知,人稱南陵母夜叉的朔月堂堂主兼領震天鏢局於詠賢,
只愛美人兒,人若長得好看,押鏢錢都可少算點,
她的丫鬟手下都替她抱屈了,小姐人善良長得也好,怎麼有這麼難聽的外號,
她倒無所謂,只有讓人怕,她才能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呀!
像這個讓她一見鍾情的顧家大少顧晨希,多可憐,身為顧家棄子,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自家姨娘庶子奪走,長這麼俊的人她不好好護著怎行,
「美人兒,不如我幫你,跟我成親吧!」
顧晨希不想娶,她還苦苦哀求,反正女漢子皮粗沒在怕丟臉的啦,
終於如願抱得美夫歸,天天和夫君過著蜜裡調油的幸福小日子,
只是……他怎麼不管腦袋、錢袋跟功夫都比她還強?
顧家庶子姨娘一個被弄殘,一個被淹死,顧家大權回到他手中,
他的身手也很厲害,以一敵十不在話下,誰敢上朔月堂挑釁就是自尋死路,
不過沒想到他心機這麼重,跟她成親竟是另有目的,
佈局多年就是為了毀掉於家為他師父復仇,
如今夫妻只能反目,休夫或和離他選一條,什麼?他都不要?!
說啥被人襲擊失憶了,只記得親親娘子要討抱抱……

【出版日期】    2017/2/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323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1 04:51 PM 編輯

【楔子】 若見風雨,能見到你

        一匹棕色駿馬遠遠的從官道上急奔而來。

        馬上的人手上的馬鞭一揮一動,要底下坐騎再快一些。

        馬上的人一身暗黑色勁裝,她分心看了一眼天色,明明方才還晴空萬里,天氣怎麼說變就變?遠遠看到一道閃電,她的心不由一緊。

        四周已經暗了,她討厭雨天,更恨打雷閃電……

        有些記憶不受歡迎,但在這個時候總是令人憤恨的不請自來。

        她是朔月堂堂主,手握威震一方的震天鏢局,向來好強,從不願屈服於恐懼,卻每每一道雷聲響起就會令她驚慌。

        只要再快些,回到朔月堂就沒有事,只要身邊有人,有那些不會害她的人,就能令她心安。

        前方有輛馬車緩緩而行,她視而不見的擦身而過。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霎時光亮如白晝,拉著馬韁的手失了力道,底下坐騎前蹄仰起,她驚呼了一聲,連忙穩住自己,在落馬之時順勢抱住頭,機靈的避開馬蹄,滾到一旁。

        肩膀落地的痛幾乎使她暈了過去,但天空一陣雷聲更令她臉色蒼白,就連大雨落在身上,淋濕了自己都無感。

        突然被雨水淋濕的冰冷身子被人抱進懷裡,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溫暖,她緩緩的回過神,抬起頭—— 

        那是一雙她看過最漂亮的眼睛,和最好看的一張臉。

        四周的雨依然下著,伴著雷聲陣陣,但她恍若未聞,只是盯著他。

        「別怕,」他低低的聲音透著安撫,「不會有事。」

        「我討厭下雨,討厭雷聲。」她像傻了似的喃喃說道,或許是下意識想要解釋自己的狼狽,平時她很英姿颯爽的。

        他小心的避開她顯然脫臼的手臂,將她抱起,察覺她的身子因雷聲微抖,便道:「風雨過去,能見彩虹。」

        他在安撫她,她知道,但她又像傻了似的回道:「可是我不想見彩虹。」換言之,就是她不要為了彩虹而遭遇風雨雷電什麼的。

        他的腳步微頓,在雨中低下頭看她。

        只是一個眼神,就足以令她心跳莫名,「不過若見風雨,能見到你,我不介意。」

        他因為她的話,嘴角一揚。

        那抹笑容就像她心裡的光,於詠賢心中只剩一個想法—— 她要他!她一定要他。



【第一章】 南陵女漢子

        城外普陀山上百年古剎普陀寺,古樸清幽,矗立山林之中,彷彿與世隔絕。

        參拜一趟不容易,進廟門前至少得先登上一望上去似乎不見盡頭的千階石階,體力差些的別說參拜,往往在半路就暈過去。

        或許就應了那句「佛渡有緣人」,此地修行的人不多,平日也少見參訪香客,古寺更顯靜謐,就算偶有香客,皆是安靜禮佛,真正的有心人。

        一人一馬遠遠奔馳而來,山腳上讓人歇腳的茶棧小二亮著笑容跑出來招呼,看到俐落翻身下馬的人,他的腳步一頓,恐懼油然而生。

        來人不是長得青面獠牙,或是體格魁梧、五大三粗,事實上下馬的小姑娘雖稱不上絕世美人,但也算長得挺水靈的,只是一身黑色騎裝少了女子的嬌柔,多了份男子的英氣,且她的名聲……

        小二低著頭,一臉的恭敬。

        她的祖父是天下第一幫漕幫的副幫主,滿手血腥,殺人如麻,她更是手握朔月堂,掌握御賜天下第一鏢震天鏢局的堂主,七歲離開於家,九歲隨大鏢師護鏢上路,十一歲獨當一面押鏢入川地,十三歲接手朔月堂……她是黃淮、南陵一帶出了名的女漢子、母夜叉,身手了得,行事果決,無人敢得罪,若有人不長眼犯到她跟前,她手上的馬鞭絕對會不留情的上前伺候。

        「小二。」

        被叫喚的小二心裡打了個顫,正要向前,迎面而來就是一錠碎銀,他慌張的舞著手,接住了銀子。

        於詠賢看著店小二慌亂的樣子,不由心中冷笑,冷冷丟了一句,「照舊。」她便將馬留在山腳下讓店家看著,獨自一人爬上了通往山頂的石階。

        直到人走遠,小二才敢放鬆的呼了口氣,一抹汗濕的額頭。這麼些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見於詠賢來普陀寺參拜,她永遠就是一錠碎銀讓茶棧看顧馬匹,下山回城時再順道帶上一壺水酒。她的話不多,不見熱絡,卻也從未對人惡聲惡氣,但她的名聲實在太過響亮,總令人沒來由的心生恐懼,他這個男人連直視她的膽子都沒有。

        算算於堂主早過二八年華,轉眼雙十將至,也沒聽過有哪戶人家上門提親,不過想想也不令人意外,畢竟放眼黃淮、南陵一帶,誰有膽子娶她這尊大佛進門,看來她是注定要孤老一生了。

        小二搖搖頭,收回了心神,連忙照料好馬匹,先將水酒備好,讓人一下山就可以帶走,不敢有一絲怠慢。

        於詠賢如風般輕快的腳步越上石階,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算算從護鏢入川至今,也有兩個多月,上次來時普陀山上還是蒼茫一片,如今卻是春回大地,滿山青翠。

        微風習習,消去了暑氣,沒花多久時間便來到山門,在眾人面前總是張狂不羈的神情在古寺前也不由自主地收斂。

        在南陵,她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出了名的母夜叉、女漢子,眾人對她有欣賞、有厭惡,但無論任何眼神,她從沒放在心上,也從不在乎,笑罵皆由人。

        陽光從林間的樹梢灑下一點點光亮,映照在高聳廟門前,香煙繚繞,矇矓間依然可見座上觀音法相莊嚴,以及一抹纖細青灰僧衣、誠心禮佛的背影,看得她忍不住恍惚出神。

        她早已算不出在這些年有多少次,不論春夏寒暑,每每來到廟門前,看到的永遠都是這樣的一幅畫面—— 就算她護鏢離開南陵很遠很遠,這個畫面仍一直清晰如在眼前。

        一個於家的丫鬟,從不被重視的存在,日復一日的工作總是忙不完,永遠安分地守著一個身分—— 於家下人。

        丫鬟本來只有一個名字叫又晴,懂事一點才跟著灶房一個廚娘姓林,終於有了完整的姓名。

        自於詠賢記事以來,她的生命就一直有又晴的存在。府裡的其他人,只會冷眼看她沒爹疼、沒娘愛,只有又晴會溫柔看她,陪她說話。

        三歲那年,她被二叔父和三叔父他們騙上山,狼心狗肺的把她一個娃兒趁著夜色丟下,她一個人擔心害怕,在大雷雨中哭得不能自已,只有又晴不畏風雨,在黑夜中找到山溝裡命懸一線的她。

        那個雨夜裡,又晴抱著她安撫,跟她說了很多話,在那個時候,於詠賢才知道又晴是個丫鬟,但又不只是個丫鬟。

        又晴是她祖父年輕時花天酒地下與個低賤妓女所出,又晴的娘親生下她後就被趕出於家,於家上下當又晴是個賤種,當成丫鬟養大。

        一直以來只有於家大少爺對她這個「妹妹」還算照顧,在又晴七歲那年,把她帶到身邊,讓她學會讀書寫字。

        只是好景不長,大少爺死了,又晴最終直到離開於家,都因為照顧於詠賢而終生未嫁。

        於詠賢常想,祖父為了一個漕幫副幫主之位,機關算盡,雙手染了不少血腥,死在他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幾,如今世道報應,屢屢不爽,所以祖父落得子媳早死、於家子嗣單薄的下場。

        她不像又晴天真,以為吃齋念佛便能消罪孽,若是嘴巴念阿彌陀佛,那些殺人越貨的惡事便能相抵,善惡沒有是非報應,天下間惡人都去念佛好了,這世上何來公平一說?

        不過因為她喜歡又晴,所以她不會忤逆又晴,她不會讓又晴難過,因此又晴說什麼,她就算不以為然也從不反駁。

        若能選擇,她想一輩子跟又晴在一起,可是又晴跟著她離開於家去朔月堂住了幾天之後,最後決定搬到普陀寺,從此多年來伴著青燈古佛。

        離開了於家,她想了很久,終於決定要改口,她改叫又晴姑姑,但她清楚,之於她,又晴不只是姑姑。

        看著又晴虔誠的身影,她在她身後雙手合十朝觀音像拜了三拜後,也不打擾,直接繞到廟的後頭。

        這幾年,她捐給普陀寺不少香油錢,甚至拜託師太給她姑姑一個僻靜的地方建個小院,她這會兒便是來到此處,推開通往小院的門,小院裡滿園春意,各色花朵開得正歡。

        於詠賢彎腰,隨手碰了朵開得正好卻不知名的花兒,不料力道太猛,花瓣掉了一地。

        「小姐,下手輕些,這花都哭了。」

        聽到這打趣的聲音,於詠賢一笑,轉頭瞧向身後,那裡站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一樣穿著簡樸僧衣,一頭烏絲般的髮只簡單用支木簪盤在頭頂。

        於詠賢嘲弄的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略圓的臉頰,「沅沅本事了,竟然還能聽到花哭,改天也教教我這本事,讓我聽聽花怎麼哭?」

        「小姐成天就只知欺負人,沅沅只是要小姐別這麼粗魯罷了,」

        林沅也沒躲,任由於詠賢輕捏了下自己的臉,算算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她可想念得緊,興匆匆的說:「小姐喜歡花,那一邊還有更漂亮的,姑奶奶說要留著供佛,沅沅帶小姐去瞧瞧,順便摘幾朵讓小姐拿回鏢局欣賞。」

        「不用了。」於詠賢反手拉住林沅,「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對舞槍耍棍有興趣,那些花縱使長得再好,我也看不懂,所以還是讓姑姑留著供佛吧。」

        林沅想想自家小姐的行事作風,最後也沒有勉強,「姑奶奶這幾天正念著小姐,小姐來得正好。」

        「姑姑和老嬤嬤最近身體如何?」

        「姑奶奶身體挺好。」林沅老實的回答,「只是我奶奶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

        聞言,於詠賢眼中微黯。她口中的老嬤嬤,就是在又晴小時候給她一個姓的廚娘林氏。

        林氏在於家的廚房幹活了大半輩子,因為夫君早死,拉拔了個兒子長大,兒子娶了媳婦,本來以為就要享福,卻沒料到兒子、媳婦坐的渡船翻覆,只留下一對各三歲、一歲的姊妹花—— 林諾、林沅。

        於詠賢當年與又晴離開於家時,順道要走了林氏祖孫三人,之後在又晴決定在普陀寺生活時,讓祖孫三人陪同伺候。

        這幾年,林氏的眼睛越發不好,與其說是伺候又晴,不如說是又晴在照料她,慶幸的是,林諾、林沅兩個姊妹勤快又忠心。

        「改日我再讓人來瞧瞧老嬤嬤的眼睛,倒是今日來得匆忙,沒給妳帶妳愛吃的甜糕。」

        林沅一聽臉上也不見失望,笑道:「只要小姐記得沅沅,沅沅就開心了。恰好今日沅沅做了不少前些時候姑奶奶教我做的桂花糕,我正好讓小姐帶些回去,讓小姐嚐嚐沅沅的手藝。」

        「好啊!多帶些。」於詠賢拍了拍林沅的臉,「鏢局的幾個大老爺可喜歡這些了,沒想到沅沅現在有這般能耐,都能嫁人了。」

        「小姐別笑話人家。」林沅臉紅了紅,也顧不得主僕之分,拉著於詠賢的手,細心的打量,看她氣色好,心裡才安心了些。

        「我過些日子要護鏢入北域,妳和諾諾可得好好照顧姑姑和老嬤嬤。」

        聽到這個,林沅頓時苦著一張臉,「小姐又要護鏢?」

        於詠賢好笑的揉著林沅的包子臉,「我護鏢又不是第一次,這表情是怎麼回事?」

        「沅沅擔心小姐安危,小姐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明明是個姑娘家卻像個男子似的,小姐年紀也不小了,實在不該再護鏢出遠門,北域—— 那可不是個平和的地方,鏢局的能人不少,小姐就別去了。」

        「妳這是要我當個廢人?!」於詠賢不屑的一撇嘴,「朔月堂是我的責任,我可不想當個無用的甩手掌櫃。」

        「小姐太好強了。」

        「難道妳沒聽過我的名號嗎?」

        林沅不由嘟起了嘴,想想心裡就不平,「什麼名號?根本就是侮辱!小姐人好也長得好,怎麼就叫母夜叉了?」

        「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擔得起這名號,會叫我母夜叉,當然是因為妳家小姐我能力好,功夫強。」

        看著於詠賢說得一臉驕傲,林沅嘴一撇。南陵母夜叉—— 她可是為了這個稱號替小姐難過了好一陣子,偏偏小姐這腦子不知道怎麼想的,竟把這話給當成了讚美……果然當小姐的思緒,不是她這個當丫鬟的可以理解。

        聽到身後的聲響,看時辰,林沅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姑奶奶回來了,小姐快去瞧瞧,姑奶奶這些日子可叨念得緊了。小姐要去北域的事可得跟姑奶奶說說,姑奶奶肯定也不贊成。」

        「好啦!知道了,就妳話多。」於詠賢注意到林沅的地才清理了一半,「我自個兒過去見姑姑,等妳忙完,再跟妳聊聊。」

        林沅點了點頭,不忘交代,「我回頭叫諾諾多做幾個菜,小姐可要留下來吃了午膳再走。」

        「知道了!」

        林沅得到保證,這才踩著輕快的腳步去做事。

        「姑姑。」於詠賢一口氣跑到又晴面前,衝進了她的懷裡,「詠賢想妳了。」

        又晴的眼底閃著光亮,反手抱著她,「好些日子沒見妳,我正擔心著。」

        「我好得很,只是護鏢入川,回來又累,鏢局的事又多,所以才會耽擱了幾日。」

        她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可別累壞了身子。」

        「我有分寸。」

        「這次入川,可有事發生?」

        於詠賢搖頭,「有我在,有事也變無事。姑姑難道忘了,自我九歲押鏢以來,從未失利過。」

        看她一臉驕傲,又晴不由一笑,「妳的能力姑姑自然知曉,只是凡事小心為上。」

        「我知道。只是姑姑,」於詠賢老實的說道:「過幾日我要護鏢入北域,要隔好些時候才能再來看妳了。」

        北域?!又晴的笑容微黯,北域向來不是震天鏢局的勢力範圍,原本那裡有可與漕幫抗衡一二的馬幫,雖說亂,但也算是亂得有些規矩,沒料到在五、六年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雄霸一方的馬幫竟被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輕騎,在一夜之間滅了老巢。

        馬幫幫主身亡,群龍無首,馬幫很快敗落,分崩離析。朝廷趁亂派兵直入北域,雖說很快掌控了局面,但馬幫畢竟為亂多年,底下者眾,難免有些落網之魚淪為馬賊橫行,商隊經此地總要小心再三,畢竟北域一行太過險峻。

        於詠賢也深知其中厲害,這麼些年也不輕易護鏢入北域,但如今—— 

        「鏢物為何?」

        「一個人,」她一笑,「一個美人兒,賣藝不賣身的美人兒—— 天香醉的舞妓。」

        天香醉,名號優雅,但說穿了不過就是個勾欄院。

        天香醉是南陵最大的青樓,老鴇是個三十多歲雖不再年輕卻風韻猶存的美人兒,據說年輕時還是京城的四大名妓之一,五年前回到出生之地南陵開了這家妓院,短短五年就讓天香醉名震四方,成了南方最知名的青樓。

        「屈屈一個舞妓,怎會令妳不顧危險地護人入北域?」

        向來大剌剌的於詠賢難得有了一絲彆扭,「我是看在託鏢者的份上才點頭的。」

        「託鏢者何人?」

        「顧家大少顧晨希。」

        顧家大少?!「可是天下首富的顧家?」

        於詠賢用力的點了點頭,雙眼閃著光亮,「姑姑不知道,顧少長得好俊俏,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頭小鹿亂撞,幾乎快忘了怎麼呼吸了。」

        又晴向來沉靜的眼裡難得有了波動,她已經忘了上次看到這個孩子如此歡脫是什麼時候了,「妳喜歡上顧家大少爺?」

        於詠賢搔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我沒喜歡過人,所以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因為只要看著他,我就會覺得很開心,一直一直想要看到他,只要看到他就可以快樂很久很久。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在他上門來託鏢時,我一時沒多想就點頭同意了。」

        又晴聞言心中一嘆,顧家大少爺顧晨希出身天下首富,兩淮鹽商大家,江淮河畔一帶不少畫坊、酒樓、錢莊都屬於顧家的。

        他有個開國大元帥的外祖易崇岳,易家位高權重,他的姨母穩坐當今皇后之位,太子是他的親表哥,骨子裡流著顧家和易家的血,他一出生就擁有財富、權勢與聲望。

        一生盡乎完美,唯一可惜的是,他的親娘早死,死得還不太光彩,說是與下人私通被捉,羞憤之餘,自盡身亡。所以顧晨希雖佔了嫡子名頭,但顧家家主卻視為眼中釘,只寵愛小妾也就是漕幫前幫主的親閨女柳氏,其所生次子儼然比他這個喪母的嫡子來得受重視,他甚至被顧家丟棄在外不聞不問了十數年。

        如今他出現在南陵,還找上了震天鏢局……又晴心頭的困惑一閃而過,目光落在於詠賢閃著光亮的雙眸,「這趟鏢非妳親押不可?」

        「自然。」於詠賢回答得毫不遲疑,腦中閃過了初識顧晨希那日大雨滂沱的情景,她不小心墜馬,雷聲陣陣嚇得她面色慘白,是他在雨中抱著她,送她回鏢局,雖然只是片刻溫柔,卻也令她醉心至今。她原想跟姑姑說,但看著姑姑的神情,她沒來由的生了遲疑。

        「不妥。」

        又晴簡單的兩個字令於詠賢的表情微愣,「姑姑,這是什麼意思?」

        「這鏢—— 接不得。」

        她不解的搖頭,「為什麼?」

        「顧家當家主母柳姨娘乃是漕幫幫主的親妹子,當年為能入顧家可鬧了不小的風波。」又晴輕聲解釋,她與柳氏有過幾面之緣,只是對方可是高高在上的幫主之女,而她不過是一個從不令人正眼瞧上一眼的小小丫鬟。「她向來視顧家大少爺為眼中釘,與之扯上關係,於朔月堂不利。」

        「姑姑多想了。」於詠賢忍不住哈哈大笑,「據聞顧大少爺被逐出家門多年,趁著他爹生辰好不容易才進了顧家大門,誰知又被趕了出來,他帶著銀子和一個小廝坐車南走,船到了淮河渡口,又轉乘馬車,四彎八繞的來到南陵,遠遠離開京城,他儼然已是顧家棄子,毫無威脅。」

        又晴卻總覺得事情不若表面所見,只是於詠賢向來固執,只怕是說服不了她改變主意。

        「我知妳心意已決,震天鏢局又向來信守諾言,若妳已點頭接鏢,就不會反悔,總之出門在外,凡事小心為上。」

        「我知道,姑姑。」於詠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可是大名鼎鼎朔月堂的堂主,護鏢從未失利,只要我出馬,從無不行。」

        又晴看著她一臉的得意飛揚,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一抹笑,只盼一切真是她多慮了。

*             *             *

        一輪明月高掛,空氣中已帶秋意,微風輕送,吹落到腳下的葉子已開始泛黃。

        於詠賢俐落的一身黑色衣褲,臉上不見絲毫情緒,獨自一人在天香醉的後院,從天明站到天暗,滴水未沾,分毫不動。

        大齊開國至今日漸興盛,尤其是在南陵黃淮一帶,河道兩旁總是通宵達旦的熱鬧,喧囂到天明,在南陵西市更是有不少舞樂歌坊,還有武館,有賭坊,有錢莊,有令人聞之色變,實戰搏擊的比武擂臺,更有一個連朝廷都忌憚三分的天下第一大幫—— 漕幫總舵。

        從早到晚嘈雜喧擾之地,卻難得有一處清靜的地方,令人意外的是,這地方竟是在著名青樓天香醉裡—— 

        「堂主,失禮,今夜主子已歇,請回吧。」

        於詠賢黑黝黝、略帶哀怨的目光直視著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一趟護鏢失利幾乎令她羞愧得抬不起頭,一日未進食,她除了雙唇乾澀外,倒也沒有不適。她視線越過來人的肩膀,看著依然燈火通明的院落,知道說是歇了,不過只是個藉口—— 他,不想見她……

        她難掩一臉失落,想她至九歲護鏢以來,這還是頭一遭護鏢失利,偏偏託標之人還是顧晨希……一個原本與她沒半點關係,卻因為在城外救了墜馬的她而注定此生糾葛。

        雖然她心裡很想兩人真有個結果,只是現實殘忍,她喜歡他,他卻迷上天香醉的頭牌舞妓,替人贖了身不說,還溫柔多情的花大把銀子送人回鄉去省親。她知道此事後雖難過了好些時候,但也只能抱著祝福之心。原以為兩人終是無緣,顧晨希卻尋上震天鏢局。

        他心疼舞妓來自北域,無法忍受搭船的晃動難受,所以思量再三,決定請鏢局走陸路護送佳人回故里。

        就算明知該拒鏢,但壞在她的感情一上來,無法控制—— 他親自來震天鏢局,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便獨排眾議,點頭接鏢。

        就算不提自己喜歡他,就單只是為還他在雨中救她的一份情,替他送個人算什麼。他不愛她無所謂,至少她可以替他護著他的心上人……

        只是當她領著三十名鏢師,帶著佳人一路北行,才入北域,她就被現實狠狠的打擊了一把,一行人遇上了這幾年令朝廷頭痛、眾方勢力都無法壓制的馬賊,一陣混亂之中,她把人給護丟了。

        她抬頭無言望著天上一輪新月—— 震天鏢局屬於朔月堂,朔月本意為新月,代表新生與開始,當年前堂主創堂,該也是想給這個天下有一個新的局面,只可惜如此偉大的抱負,最終在前堂主一次護鏢身亡後消逝。

        想當初她爹和其義結金蘭的兄弟們拚死拚活才讓震天鏢局的堂上掛著一塊御賜亮金金的「天下第一鏢」牌匾,如今將因她護人失蹤而蒙塵……

        她不死心的在北域找了個把月,直到遍尋無果才不甘心的回到南陵。回南陵的第一件事,便是上門找顧晨希賠罪,只是她接連求見數日,人家卻是連見她一面都不肯。

        吃了閉門羹,她也不惱,她能體會他心頭難過,畢竟今日出事的是他的心上人。一想到他此刻的心情,她難受得幾乎飯都快要吃不下。

        若有可能,她真的想替他把心上人找回來,只是那一片大漠,她真不知從何找起……

        她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眼睛,她很少有脆弱的時候,但現在心裡堵得難受,因為她知道,她能賠禮、賠錢,就是無法賠他一個心上人。

        偏偏這個節骨眼,她的「好祖父」好似嫌她不夠煩,派人給她捎來消息,說她年紀不小,該定下親事了,對方好死不死的竟然也是顧家人—— 顧晨希的異母兄弟,向來視顧晨希為眼中釘的顧家二少爺顧寧飛。

        「顧少睡了也不好打擾,」於詠賢也沒鬧,好脾氣的說:「明日我再來。」

        她柔順的樣子若讓自己身邊的那些武師、鏢師見了,肯定會懷疑她病了,畢竟她母夜叉的名號響遍五湖四海,曾幾何時見她如此低聲下氣過?

        眼前高大的小廝微微一笑,「是。」

        於詠賢轉身要走,但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微側著頭看著小廝,「對了,我記得你叫如意?」

        如意點了下頭,「是。」

        「如意,替我轉告顧少,他要我賠出個人給他,我無能為力,至於賠禮、賠銀兩,顧少想來也是看不上眼的。我之前聽聞他與顧家主母之間的糟心事不少,前些日子,顧家上於家提親,我祖父要我嫁給顧家二少爺,不如……不如你去替我跟顧少說說,若是他能見我一面,不追究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我便回絕與顧家二少爺的親事,好不好?」

        如意微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光亮,沒料到於詠賢竟然會為了一次護鏢失利放棄這樁天下女子都期盼的好親事—— 顧家可是天下首富,顧晨希不受重視,顧家二少爺顧寧飛儼然是未來的當家,嫁給顧寧飛,將來不但吃穿不愁,還手握一方權勢,但她卻願意回絕?

        護鏢失利雖是震天鏢局有錯在先,但以顧晨希目前情勢,形同顧家棄子,她大可不用將其看在眼裡,她卻重視再三,絲毫不見一絲傲慢,這個被南陵人稱之為母夜叉的女漢子實在有點意思。

        「我知道這樣的條件未必讓顧少滿意,但至少是我一點心意。」於詠賢喉嚨乾得難受,不由自主的輕咳了一聲才繼續說道:「至少以後朔月堂絕不會與顧少為敵。」

        如意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房裡卻出了點聲,他的眼底一亮,道:「於堂主,請留步。」

        於詠賢點了下頭,停下了正要往外走的腳步。

        沒多久,進去稟報的如意又出來,恭敬的說:「於堂主,顧少有請。」

        於詠賢心中的興奮一閃而過,求見多日,今日原本已不抱希望,沒料到峰迴路轉,她甩著馬鞭興高采烈的進了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1 06:16 PM 編輯

【第二章】 與我成親吧

        進屋之後,鼻息間盡是焚香氣味,一道似有若無的薄紗阻在內室與花廳之間,隱約可以見到床上的身影,她不禁伸長脖子,可惜就是看不真切,心頭忍不住又是一陣失望。

        「堂主,請坐。」

        看不到人,至少聽到悅耳的聲音,於詠賢失望的心情稍稍平復,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看到桌上有茶,想想自己站了一天還真是渴了,也不等人招呼,逕自倒了杯茶,沒料到一杯看似不起眼的茶,竟帶著淡淡的花香,入口甘甜,她不由又多喝了幾杯。

        「這茶不錯。」她歡喜的脫口說道。

        「堂主若是喜歡,就送給堂主。」

        她一愣,她不過只說了句茶不錯,他就要送給她?!

        於詠賢的心跳忍不住又加速了些許,如此善解人意的一個人,她如何能不傾心?

        「謝謝顧少。」她難掩興奮之情,「顧少送的茶,我一定會好好珍惜。」

        不過話才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她今日來是來賠罪的,怎麼還沒賠罪就先拿了人家的東西,這可不是個讓人喜歡的行為。

        她苦惱的搔了搔頭,只好忍痛拒絕,「這茶葉還是別要了。顧少,咱們還是先來談談我護鏢失利一事。我知道天香醉的舞妓易琴姑娘是賣藝不賣身,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跟顧少站在一起真是挺相配的。」嘴巴說著,但自己心中實在彆扭,卻又不得不承認,兩個人確實很登對。

        她輕聲一嘆,頓覺有些無精打采,聲音也低了幾分,「你與她兩情相悅,不單替她贖身,還大費周章的親赴鏢局讓我送她回鄉省親,如今我卻弄丟了她,我真的是、真的是罪該萬死!」

        「堂主此話嚴重了,如此結果,堂主也是不願。其實我與易琴並非兩情相悅,只不過易琴自小不受家人待見才淪落風塵,而我如今如同顧家棄子被流放於此,身子不好,聽她說出遭遇,頓時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一時同情心起,便替她贖了身,原只是打算送她回返故里,揚眉吐氣一番,誰知天意弄人,紅顏薄命,說到底,是命。」

        於詠賢聞言,精神一振,也弄不清自己是因他不怪罪而鬆了口氣,還是因為他說他與易琴不是兩情相悅而開心,總之她就是心頭一鬆了。

        「多謝顧少,顧少不單人長得好,心地也善良。」於詠賢忙不迭的說:「顧少從京城而來,對我可能不太瞭解。我功夫很好,從九歲護鏢起從未失利,這次偏偏卻栽了。顧少如今不怪罪,我心中實在感激,日後只要顧少開口,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堂主果然是性情中人,爽快。」

        「當然!我可是南陵有名的母夜叉。」她忍不住哈哈一笑。

        這個詞說真的不算好聽,但她總是沾沾自喜,她當然知道母夜叉一詞代表著醜陋、可怕的意思,但醜陋、可怕可不打緊,因為她就是要人家怕她,只有讓人害怕,她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

        「明日我便回於府向我祖父表明,回絕了與顧家二少的親事。」

        「與顧家結親是許多人求之不得之事,堂主如此爽快回絕婚事,不怕日後後悔?」

        「我一旦決定之事,從不言悔。」於詠賢的口氣霸氣十足,「我知道你在顧家被打壓多年,最不樂見的該是二房再繼續壓在你頭上。今天我欠了你一回,不管日後如何,都不會不顧道義的與你為敵。」

        「堂主爽朗,英姿颯爽,今日是顧家配不上堂主。」

        「顧少這麼誇我,真令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得意忘形的順手拿起一旁的花生,丟了幾顆進嘴巴裡,咬了咬,也不知是花生的味道香,還是顧晨希的話令她覺得香,反正就是暈陶陶的,覺得開心。

        顧晨希透過薄紗看向她,雖然於詠賢的五官看不真切,但他能將她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絕對稱不上溫柔端莊,卻是個能夠令人自在的性情中人。

        「堂主爽快,護鏢失利一事,就此不用再提。」

        顧晨希一錘定音,這陣子於詠賢掛在心中的事算是徹底了結。

        她側著頭,透過薄紗,看著裡頭的人影微動,這種看不真切的情況,勾得她有些心癢難耐。

        「雖說顧少大度,但顧少放心,」於詠賢很有義氣的說:「我還是會繼續派人去找易琴姑娘。」

        顧晨希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些意外,但最後還是說道:「多謝堂主。」

        「別客氣、別客氣。」

        事情已經解決了,於詠賢自知自己沒理由再留下,看著阻隔兩人的薄紗,今日看來沒機會看到顧晨希那張好看的臉,她心中不免失望,畢竟兩人之間實在也沒太多交集,日後要再見面的機會不多。

        帶著不情願的心情,拖拖拉拉的起身,於詠賢腦子忽地靈光一閃,「顧少,不是我小氣,只是我們鏢局有個規矩,怕口說無憑,所以任何事都要有憑有據,所以咱們來立個字據,你過來蓋個印或畫個押,承諾從此不追究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成嗎?」

        她說的是一連串的鬼話,鏢局根本沒這規矩,但她就是吃定顧晨希不懂,等立好字據,要他蓋印、畫押,就不怕見不到他那張好看的臉,她實在覺得自己太聰明了。

        「悉聽尊便。」

        於詠賢視線四處找了一下,發現窗前的案上有筆墨,剛吃了花生的手有些油,她隨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在白紙上飛快寫下字句,不過直到她寫好,床上的人卻都沒有動靜。

        「顧少?」她心急的喚了一聲。

        「不如小姐拿進來吧!我身子有些不適。」

        於詠賢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又大步流星的走進房裡,手一伸將薄紗一扯—— 

        雖然早就知道顧晨希長得好,但現在看到半臥在床上的他赤裸著上半身,僅披著一件外衣的模樣,還是著實的令她驚豔了一把。

        美男子,名副其實的美男子,不論在漕幫或是鏢局,放眼望去都是粗漢子,根本沒有像他這樣俊美又白皙文弱的公子哥。

        她看傻了,連眼睛都忘了眨。

        顧晨希注意到她火熱盯著自己的眼神,低下頭,有些僵硬的拉了下自己的外衣,方才讓如意換藥,倒忘了自己眼下衣衫不整。

        「失禮了……」

        「行走江湖,這算什麼失禮。」於詠賢揮了揮手,要顧晨希不用放在心上,「衣服不用急著拉。」

        顧晨希的動作微頓了下,這實在不像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於詠賢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不禁尷尬的扯了下嘴角,心虛的晃了晃手中的紙,「就是走個形式,顧少隨意簽個字便成了。」

        顧晨希忍著後背的痛,微傾身,接過她手中的筆,隨意在紙的最下側落款寫下一個「晨」字。

        看著顧晨希的臉色,於詠賢臉上浮現擔憂,「美人兒,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美人兒?!這聲叫喚令顧晨希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陣猛咳。

        於詠賢見狀更是心急了起來,「怎麼好好的就咳了?」聽到他咳得快要斷氣似的,她連忙跑去倒了杯茶來,「快點喝些水,順順氣。」

        他的咳聲稍停,伸出手想要阻擋她送上的杯子,「不—— 」

        「別害羞,我餵你。」她說了就做,直接將杯子送到他的唇邊。

        她的熱絡令他沒來由的頭皮發麻,偏偏閃躲不開,只能如她所願的喝下她親自送上的茶水。

        「好些了沒?」看他將茶水喝下,於詠賢眼巴巴的問。

        他遲疑的輕點了下頭,兩人的距離靠得太近,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他是個男人,心中還記得男女大防,但她一個姑娘家,卻一點都不知道客氣。

        他下意識的拉開兩人的距離,只不過這一動,硬是扯到他背上的傷,他忍不住輕皺了下眉。

        於詠賢原本一張帶笑的臉,在看到他皺眉之後笑意一失,直覺不對勁,將手中的杯子甩到一旁。

        顧晨希聽到杯子破碎的聲音,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她已經伸出手,一把扯開他披在肩上的外衣,用力的扳過他的肩膀。

        他痛得悶哼一聲,幾乎在同時,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味,看來他背後的傷口又裂開了。

        於詠賢的動作很快,令他根本來不及回應或是阻止。

        「什麼時候傷的?」她的口氣聽起來快要炸毛了。

        「前幾日。」

        她看著傷口因她的動作又開始冒血珠子,心中莫名的燒起一把火,這麼好看的人,是哪個混帳東西捨得傷他?

        「可有藥?」

        顧晨希的目光飄向一旁的木櫃。

        她立刻會意的翻找出藥箱,隨意的掃了一眼,從小到大,她為了練功夫,大小傷不少,所以處理外傷對她而言不過小事一件。她手腳俐落的替顧晨希重新上藥,看到血止住了才口氣森冷的問:「誰動的手?」

        他沒有答腔。

        她冷冷一哼,他的沉默給了她答案,「你的好姨娘是嗎?」

        顧晨希還是沒說話。

        她將傷口處理好,重新坐到他的面前,目光須臾不移他俊美卻略顯蒼白的臉色,越看越覺得心裡難受。

        「你有外祖家護著,你姨娘都敢動你,若最後真讓你姨娘如願拿到顧家大權,我看到時連你外祖家都壓制不了他們。」

        顧晨希沒有答腔,只是斂下的眼神微冷。外祖家壓制不住無妨,怕就怕連朝廷都得讓個三分才駭人。柳氏上門替兒子向於家說親,圖的可不單單只是顧家的財富而已,她的野心遠比想像中來得大,她想要的是一整個漕幫。

        於詠賢看他不言,以為他心傷,心頭跟著不好過。沒有能力,受了傷,身邊只有一個看起來只長個子沒長腦子的小廝照料—— 此時在門外守著的如意還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嫌棄。可以想見,主僕倆未來的路難走。

        「美人兒,不如我幫你。」

        顧晨希側著頭,無言的看著她,他是個男子,實在聽這聲「美人兒」很刺耳。

        「我真能幫你,」她的臉色微微泛紅,「你跟我成親吧!」

        雖說是個女漢子,但開口要個男人娶她,她還是有些害羞。

        「什麼?」他平淡的神情終於有了波動。

        「跟我成親。」她神情堅定又認真的看著他。「你想想,你需要人保護,正好,我能力挺好,能護著你。」

        顧晨希黑得發亮的眸子與她的雙眼對上,這上趕著嫁人的思維……著實令人摸不著頭緒。

        「堂主該清楚,我已是顧家棄子,與我成親,對於堂主並無一絲好處。」

        「好處?為什麼要好處?」於詠賢一臉莫名其妙的反問。「我想與你成親,是因為我喜歡你。」

        她脫口而出的幾個字令他意外,若是旁人,這話他能視為玩笑,但是她是朔月堂堂主,手握震天鏢局,以她的性子說得出口,絕對是心頭所想。

        「堂主喜歡我?」

        「嗯!」她點頭,「第一眼見面就喜歡,那天下大雨—— 很溫暖。」

        他思索著她的話,但其實並不懂她的感受,「大雨那日不過是舉手之勞,堂主對我並不甚瞭解。」

        「之於你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之於我意義大不相同。不瞭解無妨,來日方長,成親之後,有的是機會。」

        顧晨希略顯清冷的眸子看著她,漕幫出身,鏢局長大,果然沒有常人的思維。「堂主是個未出嫁的閨女,不該貿然決定自己的親事。」

        「我無父無母,我的親事自然由我自己定奪。」她的腦中突然閃過又晴的身影,不由遲疑了半刻,但一想到顧晨希身上的傷,頓時萬事皆被她拋到腦後,她不想看到喜歡的人受傷,她要護著他。

        「漕幫副幫主是妳的祖父,一心只想與顧家將來真正能手握大權之人攀親,我一個顧家棄子,只怕他看不上眼。」

        「他看不上眼是他的事,只要我看中你就好。」於詠賢的口氣堅定,「以後你要對著的人是我,不是他,不用在乎他怎麼想。反正在我祖父眼中,第一看重漕幫權勢,第二是於家利益,與顧家二少的親事說穿了不過就是利益換取。

        「也不怕你笑話,我離開於家那一年,就已打定主意此生不受於家左右,我手中有朔月堂還有震天鏢局,底下二十餘分局,千名手下,」她看著他一頭黑得發亮的烏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手心的觸感就如同看起來一樣的細軟,摸起來手感很好,「跟我成親,不虧的。」

        他微微抽身,躲開了她的手。

        看著他的舉動,她不禁心微沉,雖然她很喜歡他,但是他似乎並沒有回報同樣的情感。

        「失禮了。」她收回手,頭微低,「我似乎唐突了。」

        她的低落看在他的眼底,讓他幾不可察的輕嘆了口氣,「不,只是有些意外。」

        聽到他不是嫌棄,她立刻就回復了精神,「意外是當然,我下次、我下次問過你再摸你,好不好?」

        顧晨希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雖說我長得沒你好看,但我會對你很好。」她繼續說服他,「你是弱者,本該由強者保護,與我成親,不論你想要什麼,我都能名正言順的替你出頭,全替你討回來。」

        弱者?!他也不過就這身皮囊可以騙人裝柔弱罷了。「我只怕堂主日後後悔。」

        「不會,肯定不會!我自小到大,一旦決定之事從不言悔。以後你有我護著,在南陵橫著走都成,只不過……我看你背上的傷痕挺深,八成會留下疤痕。」

        看著她的神情,怎麼想就是哪裡不對勁,他似乎還沒點頭要與她成親,但她的模樣卻像是他已經首肯似的。

        「無妨。」

        「不成,你一身細皮嫩肉,若真留下疤痕多難看。」

        「我是個男子,不在意這點事。」

        「你不在意,我在意。」看他因背後有傷,所以手不利索,她便順手拿起方才被她扯到一旁的外衣,怕弄痛他的輕手輕腳替他披上。

        這一近看,更覺得他一身細皮嫩肉的像個小姑娘,膚色賽雪,反觀她卻因為護鏢南來北往的奔波,那一身皮膚比他還要黑,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這樣國色天香般的相貌竟在一個男人身上,真是不讓人活了。不過沒關係,她滿臉的開心,這以後都是屬於她的。

        「我回去後派小七過來給你瞧傷口。小七大名夏凡,是我夏五叔夏景悅的兒子,因為是七月節生的,所以我叫他小七,他長得可好,不過沒你好看。他的醫術盡得他爹真傳,夏五叔這些年來都在川地的震天鏢局坐鎮,很久沒有回來,不過有小七在,只要他出手,肯定能讓你身上不留下半點痕跡。」

        這種無所求的關心,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他不自覺的揚了揚唇,「多謝堂主。」

        於詠賢見他神情一柔,姣好的面容霎時光彩奪目,不禁心花朵朵開。「別叫我堂主,直接叫我名字吧!反正咱們都要成親了。」

        他的笑容微斂,眼光回復向來的清冷,「還是叫堂主習慣些。」

        於詠賢聞言有些失望,但隨即振作起精神,「沒關係,你喜歡怎麼叫我就怎麼叫,我只問你一句—— 顧家你想不想要?」

        顧晨希一派理所當然的說:「那本是屬於我的東西,自然得物歸原主才是正理。」

        「說的好!」於詠賢心中一陣快意,看來顧晨希雖然外表柔弱,但也不像是個沒主見之人。她的手輕落在他的肩上,豪氣說道:「你要顧家,我就幫你拿回顧家!」

        他暗暗的瞄了眼她落在他肩上安慰的手,雖是個女人,但不論性格或行為都與個漢子沒兩樣,這樣的性子只要一心認定的事,就是一輩子……

        「我不需要堂主幫助,憑我一己之力,顧家早晚也能回到我的手上。」

        「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強。」她想伸手揉他的頭髮,但想到他好像不喜歡,所以她強忍住這股衝動,「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真的沒想過借助她之力奪回顧家,他只不過想要藉由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讓於詠賢回絕與顧寧飛的親事,本來一切如他所想,卻沒想到莫名的天外飛來一筆—— 她要嫁他,還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樣。

        顧家家主之位,本就是他的囊中物,縱使柳氏是現今漕幫幫主的親妹子,他也沒看在眼裡。他在南陵有更重要的事得辦,原以為事情難辦,於詠賢卻傻乎乎的送上門……

        他專注的看著她眼底閃著的期待,為了他,她不在乎可能與漕幫幫主的妹子為敵,心甘情願的要跟他站在一起。

        「堂主,如果我點頭,日後無論我做什麼,妳都會支持我?」

        「當然!我就算傾盡所有,也會助你。」

        他的眼中戾光一閃,隨即隱去。「就算有一天我要妳的命?」

        於詠賢一愣,「你為什麼要我的命?」

        「或許是背叛,或許是妳想害我……」

        「沒有這麼一天。」於詠賢啐道:「你真是想多了,若真有那一天,你就一刀殺了我,我也無怨言。」

        他玩味著她的話,專注的看著她,「堂主當真不後悔?」

        「不後悔。」她豪氣萬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不會傷害你、背叛你,我會護著你好好過日子,過一輩子。」

        感覺不會騙人,她對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與其日後隨便嫁個男人,她情願不顧臉面的巴著他,面子與將來的幸福,面子算什麼東西?

        她掏出腰間的一塊玉珮,「這是朔月堂的令牌,以後若有人找你麻煩就亮出來,在南陵別人不敢隨意動我的人。」

        看她說得一臉驕傲,顧晨希忍不住揚了下嘴角。

        「你笑起來真好看。」她彎下腰,笑瞇著眼地看著他,「以後一定得多對我笑點。」

        「妳是個姑娘家。」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他的臉又板了起來。

        她有些失望的摸了摸鼻子,「那又如何?」她咕噥道:「我們要成親了,你是我的人。」

        顧晨希張嘴想要反駁,但看她的神情,他識趣的閉上了嘴。

        瞧她一臉的舒心得意,壓根不知道,她心目中認定的小寵物可不是隻乖乖的小貓,而是似貓的老虎,她愛當他是可以拿來寵愛保護的貓就由著她,畢竟這親事是她自個兒求來的,不管日後局勢如何變化,都怨不得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1 10:48 PM 編輯

【第三章】 噁心的一家子

        一大清早,於詠賢才打完了幾套每日必練的拳法就收到於家來的消息,要她親自回去見祖父。

        她出了一身的汗也懶得換衣服,只是隨意擦了擦,就騎馬往於家而去。

        不等通報,她如入無人之境,直入大廳,也不待祖父開口,逕自尋了個位子坐了下來,還對一旁的婢女說道:「我餓了,隨便拿些包子、饅頭能填肚子的東西來,冷的無所謂,但要快。」

        正在上茶的婢女先是微愣,下意識的看了堂上的老爺子一眼。

        於民豐是漕幫最受敬重的副幫主,無人敢看輕,也就於詠賢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對他視若無物。看著她目中無人的樣子,他雖心中有氣,但對著自己長子唯一留下來的血脈,他還是表現出難得一見的耐性,揮手要婢女下去送點吃的上來。

        南方富庶,每年產食皆靠運河運至北方,漕幫向來往的船隻收取銀兩早就行之有年,儘管這要錢的手段有些無理,但是走在河面上,付點銀子,有漕幫護著,也沒幾個船東敢不給,畢竟誰也不想為了點小錢就丟了性命。

        因為大夥兒都心知肚明,不給這點銀子,走在河道上總會遇盜賊,至於盜賊哪裡來,各自也是心照不宣,偏偏在沿岸渡口官府永遠都捉不到匪徒。

        朝廷派轉運使掌管漕政,漕幫替朝廷運送囤糧,卻與各地縣令聯手,暗中剋扣不少,若有不長眼的官,漕幫下殺手時絕不會留情。

        朝廷命官又如何,在黃淮一帶,漕幫才是真正的主。

        早在幾十年前,漕幫底下那些暗著搶殺運河上商船、鹽商的手下,連皇室的船都敢劫,搶了錢財還殺了船上的王妃,讓小世子下落不明,朝廷追查之下,不過只捉到幾個可有可無的小嘍囉了事,拿漕幫沒半點辦法。

        雖說在馬幫被滅後,朝廷的聲威大振,眼見天下一統,集結水師,頗有整頓之勢,但漕幫稱霸南方多年,由上至下,漕幫者眾,就連天皇老子的朝堂上都有漕幫的助力,漕幫主事者只是縱容底下的人鬧些事,一下子弄出個封渡口、劫商船的事端,朝廷便束手無策,百姓怨聲載道,漕幫再裝個樣子,抓出鬧事者,接著漕幫聲勢更盛,令朝廷最終只能按兵不動。

        一場大戲演了大半年,河道上死了多少人,失蹤多少人,也沒幾個人敢議論。這個天下第一大幫是當之無愧,而這一切可都是靠著於民豐在後頭運籌帷幄,又豈能讓於詠賢一個小輩壓到他上頭。

        「聽說,這幾日妳天天上天香醉,昨日更在那裡留到了夜深。」於民豐神色不善的開口。

        「看來祖父消息倒是靈通。」於詠賢聞言也不訝異,她好歹一個朔月堂的堂主,在於家、在漕幫都有眼線,所以也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身邊沒有漕幫的人。

        她只要肯定能近她身的人都值得信任,偶爾放點可有可無的消息出去,讓她的祖父有點事做,沾沾自喜的自以為掌握一切,想來也挺愉快人心的,所以便睜隻眼閉隻眼。

        「妳—— 」

        「祖父,吃飯皇帝大,我餓了,沒興趣說話。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你要找我行,但別挑這個時辰,這個時候我剛打完拳,要吃點東西,再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我向來重眠,又怕餓肚子,只要沒吃飽、沒睡好,」她眼中的銳光一閃,「我脾氣可不會好。」

        於民豐耳裡聽著小輩略帶挑釁的口吻,不由眉頭一皺。

        「於詠賢!」於民豐能忍,但不代表於家其他人看得下去,於慶辛啐了一聲道:「哪來的規矩跟妳祖父說話?」

        「規矩?!」於詠賢用力的將手中的馬鞭放在桌上,發出的聲響令開口的於慶辛身子一僵,「三叔父跟二叔父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打了一架,把二叔父的腿給打瘸,將人給趕到淮河渡口去管倉庫後,我還以為不論是在於家或是漕幫,拳頭大就是規矩。」

        「那是妳二叔父技不如人。」於慶辛理直氣壯的道。

        「是嗎?那三叔父來跟我打一場吧!看今日是誰技不如人,又是誰該聽誰的。雖說我現在正餓著,但也無礙,就當尊老愛幼,讓讓三叔父老人家。」

        於慶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出身漕幫,雖說也不是什麼善茬,但這個丫頭卻是小小年紀就野蠻,也不知道性子是隨了誰,殺人不眨眼,面對血腥場面比個漢子還要面不改色,偏偏她在朔月堂那幾個鏢師和武師的細心教導之下,是有那份能耐說話大聲,震懾旁人。

        「賢姊姊別惱,爺爺和爹尋妳回來也只是關心,畢竟天香醉不是個適合姑娘家去的地方。」

        這輕輕柔柔的聲音聽在一般人耳裡算是舒服,但在於詠賢聽來卻只覺得厭惡,這個堂妹與她年紀相當,長得一副嬌柔的樣子,但她很清楚這模樣只是個假象,於倩如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不輸個男人。

        「虛情假意的關心我可無福消受。」

        於倩如的神情頓時有些僵,「賢姊姊這麼說真令人難受,於家上下由始至終都關心著姊姊,是姊姊堅持離開於家,隨著朔月堂那群野漢子……」

        空氣中響著一聲馬鞭聲,於倩如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自己的腰一緊,整個人踉蹌的被扯到於詠賢面前,她一張俏臉立刻變得慘白。

        「別說笑了,死丫頭!」於詠賢銳利的視線緊盯住於倩如,雙眼炯炯的看著她的雙眸,「說朔月堂都是野漢子?!那就不知道常在於家進進出出的那些漕幫手下又稱什麼了?」

        「我—— 」於倩如嚇得眼眶都紅了。

        「別哭,少拿眼淚噁心人。」於詠賢啐了一聲,「別拿我的朔月堂與漕幫相提並論,江湖之中誰人不知朔月堂上下從不隨意欺壓人,至於漕幫殺人越貨的事幹得不少,至於妳——手裡沒捏個幾條人命,我也不信。」她一哼,「一個人的出身如何便是如何,別以為妳現在穿了件好衣裳,捏著嗓子,裝個柔弱樣子就能成為世家高門的大小姐,烏鴉便是烏鴉,裝模作樣也成不了鳳凰,說穿了,我們就是漕幫出身,祖輩、父輩每個人都是雙手染著滿滿血腥,才能讓於家穩穩立在今天這個位置。所以下地獄有咱們姓於的份,但想要上天堂是妄想。」

        於倩如感到腰間的馬鞭越來越緊,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已是青紫一片了,她的心中暗恨,於詠賢竟膽大到在於家大堂之上,當著祖父和她爹的面前對她動手,她向來討厭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偏偏於詠賢的武功高強,若要打起來,她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她的目光立刻看向一旁朝兄長求救。

        「混帳。」一旁的於華全見自己的妹妹被欺負,立刻從椅子上跳起身來,一把抽了腰間的刀,怒斥道:「還不將倩如放開!」

        於詠賢一哼,手腕輕巧一轉,收回於倩如腰上的馬鞭,快狠準的打向於華全的手,讓他手中的刀應聲而落。她臉帶譏諷的看著兩兄妹,「想對我宣戰,再練個幾年再說。」

        「胡鬧!」於慶辛見情況一觸即發,立刻斥道:「妳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由得妳撒潑?」

        「若看不慣,三叔父大可要祖父別叫我回來。」

        於詠賢瞄了眼始終都沒有開口的於民豐,知道自己的張狂令他心中不快,卻也對了他的脾胃,畢竟老頭子也是用血汗打下今日一片江山的一方人物,懦夫絕對是於民豐最瞧不起的,而她果敢無懼,正是他最為欣賞之處。這也是為什麼她雖張狂,於民豐始終對她多了些縱容的一小部分原因。

        「本是一家人,」于民豐冷著臉說道:「妳收斂些。」

        於詠賢一哼,坐了下來,「我已經夠收斂了。」

        見婢女小心翼翼地送了吃食過來,她不客氣的大口吃著烙餅,嘴巴有些乾,又不客氣的一口喝光了一旁的茶。震天鏢局上下除了武師就是鏢師,她在鏢局長大,壓根沒有一般大家閨秀的扭捏,也不顧嘴裡還有東西,直接說道:「我沒在於家的大堂上讓他們見血,已經很仁慈了。」

        「妳……」於民豐想斥責她,最終只是一嘆。

        於詠賢不客氣的咬著烙餅,心想著雖然有些乾,但滋味還行,便自顧自的吃著餅,對於倩如和於華全兩兄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憤恨目光視而不見。

        小時她也曾經天真,夢想著一家和樂,只是當她三歲那年被二叔父、三叔父兩家人聯手騙出城,丟到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深山老林擔心受怕,差點丟掉一條小命的那一刻起,這些人已經稱不上是她的家人了。

        這些年要不是她有能力護著自己,命早沒了。她冷冷一揚唇,一個轉頭,銳利的目光對上兩兄妹,空著的手刻意往自己的脖子上輕輕比劃了一下,殘忍粗暴的暗示兩人,下次再惹她,她的馬鞭直接往他們的脖子伺候。

        兩兄妹見狀,不約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於詠賢的目中無人令於慶辛忍不住握緊了拳頭,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親,但一見父親的神情,也不指望他能做主了。

        想當年大哥身亡,他一心勸著父親收了朔月堂和震天鏢局,但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不單將朔月堂留下,還幫著震天鏢局在四方設下分局,如今加上於詠賢接手鏢局的這幾年,震天鏢局現在在江湖上至少已有二十餘處分局,在官道陸運之上的名聲勢力,直逼稱霸水運的漕幫,有了這些當底氣,於詠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更加目中無人。

        「妳年紀不小,我替妳尋了門親事,妳回朔月堂交代一聲,準備待嫁。」

        「爹!」

        「祖父。」

        於詠賢咬著烙餅,看戲似的看著於民豐一臉堅決,不過三叔父和於倩如一副著急的樣子,倒頗令人玩味,看來三叔父一家不想她嫁人啊!

        她不禁一笑,「待嫁?!嫁誰?顧家二少?」

        「是。」於民豐沒有理會孫女高傲的態度,依然耐著性子道:「顧家可是天下首富,當家主母還是幫主的親妹子,於顧兩家結為兒女親家是親上加親。」

        當年顧家家主納漕幫前任幫主的閨女柳氏為妾,這事兒還鬧騰了好些日子,畢竟漕幫前任幫主的閨女說什麼也得要為人正妻,偏偏柳氏一顆心全在顧家家主身上,前幫主向來疼愛女兒,最終也只能點頭同意了。

        「先別提親上親,祖父先跟我說說,」看著於民豐,於詠賢突然生起了絲捉弄的興趣,「顧家二少長相如何?」

        「長相?」於民豐似乎有些意外她這突然一問。

        「是啊!祖父手邊可有顧家二少的畫像?」

        於民豐微皺了下眉頭,「並無。」

        「這可不成,我要對著過一輩子的人可得是個美男子,若是顧家二少長得塌鼻子歪眼睛的,我不就虧大了。」

        「胡鬧。」於民豐氣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為她多方考量,她竟是看重沒有用皮相的人!

        「怎會是胡鬧?祖父,嫁個醜的,我可是一輩子傷眼又傷心,這可是比吃飯都要天大的事。」

        「於詠賢,妳丟不丟臉,這可不是個大家閨秀該說出的話。」於民豐氣得手直指著她罵道:「若傳出去,會說妳不知羞!」

        於詠賢的嘴一撇,嘲諷的看著他,「大家閨秀?祖父未免太抬舉了我,怎麼您老也跟於倩如一樣糊塗了嗎?我們都是流氓窩出身,再裝也成不了鳳凰。我如果出去跟人家說自己是大家閨秀,才真是不知羞。」

        「混帳!」於民豐氣得漲紅了臉。

        「確實混帳,」於詠賢氣定神閒的點頭同意,「不過我卻是個聰明的混帳。」

        「妳—— 」

        於詠賢哈哈一笑,打斷了於民豐將要脫口而出的咒罵,「祖父先別惱,我知道自己點頭嫁給顧家二少,於家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跟柳氏聯手,顧家二少說不準還能在祖父的幫助之下,搶到漕幫幫主的位置。

        「如果顧家二少聽話,就等我肚子爭氣,生了個娃兒,以祖父的手段,漕幫幫主之位當然是留給我的娃兒。不過若是顧家二少不聽話,大不了就替他弄個意外,反正在河道上,意外每天都不少,屆時我這個可憐寡婦心傷,不懂漕運,只好將位置讓給祖父。」她拍了拍手,「祖父雖然年紀大了,但算盤還是撥得挺精明的。」

        於民豐臉色大變,他心頭的盤算被個小丫頭像談論天氣般當著眾人之面說出來,這不單是顏面無光之事,若是話傳到幫主或柳氏的耳裡,只怕對於家就會有所顧忌。

        他用力的一擊椅把,「胡說八道什麼?」

        於詠賢收回戲謔的神情,一雙有神的黑眸閃著精明地看著於民豐,聲音陡然一沉,「祖父,我不是傻子。」

        於民豐咬著牙,「收起妳亂七八遭的猜測,顧家二少是妳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良配,回去後等著待嫁便是。」

        「一句話—— 不嫁。」於詠賢的聲音一冷。

        「這件事沒有妳說不的餘地,我已打定主意讓妳與顧寧飛成親。」

        「我乃朔月堂堂主,手握震天鏢局,行走江湖,看重的除了義氣,還有一言九鼎,說不嫁便是不嫁。我話既已說出,便無轉圜餘地。」於詠賢的眼底閃著不容置喙的光亮,「我的親事無須勞煩祖父,我自有盤算。」

        「妳能有何盤算?以妳的名聲,放眼天下有誰敢娶妳?」

        說到這個,於詠賢的嘴角不免得意的輕揚,「就是有人敢娶!而且還是個美男子,他已經點頭答應要娶我了。」

        「妳真是……」於民豐已經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早知當年他就該將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給收了,偏偏顧忌朔月堂裡那些江湖好手,若讓那些人離去,對漕幫不知是好是壞—— 畢竟漕幫的勢力在水路,陸路是弱點,這些高手若是讓他們四方遊走,不與漕幫為敵也就罷,若投身敵方或朝廷,可是對漕幫不利。多方思量後,他便拿著於詠賢當幌子,留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讓那些重義氣的傢伙效忠便是。

        幾個愚忠的漢子,果然如他所料,為了於詠賢而留下,除了他的嫡長子和當年為了護鏢而亡的創堂堂主外,餘下的三人,如今一個是鏢局的大鏢師,一個是朔月堂的大總管,最小的一個還有妙手回春的能耐。

        當年以為自己下了一盤好棋,有著於詠賢在手上,可以控制那些漢子,進而能手握朔月堂,可惜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於詠賢的性子如脫韁野馬,小小年紀便不將於家看在眼裡,離開於家自立門戶不說,小小一個女娃兒初生之犢不畏虎,短短幾年真讓她闖出名堂,如今就算是他這個漕幫的副幫主都無法小看。

        這個孩子是自己長子的遺腹子,就算是個女子,留在漕幫也會有她一席之地,如今老天爺就送來了個天大的機會,但她竟一口回絕,還不知羞恥的與人私定終身。

        「我雖虛長了於倩如兩歲,論起長幼有序,該是我先成親,但看於倩如的神情,對顧家二少頗有心思,所以我也不擋著她的路,祖父就如了她的願,反正都是於顧兩家聯姻,誰嫁也不是那麼重要,只要是姓於的便好。」

        「倩如怎麼跟妳相提並論?!」於民豐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直指著她罵,「妳是朔月堂堂主,手中的震天鏢局更是當年功在朝廷,只有這樣的妳才能與顧家跟於家相輔相成。我為妳盤算再三,一心讓妳過上好日子,讓妳的未來不單有名,有權,還有利,而妳卻枉費我一片苦心。」

        「有名、有權、有利又如何?」於詠賢譏誚反問:「我只篤信著,人打一出世便是一無所有的來,死時也會一無所有的走,執著的是祖父,從來都不是我。」

        「逆女!妳就不怕我將妳逐出家門?」

        於詠賢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笑了出來,「逐出家門也好,反正祖父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當年祖父也是把我爹逐出家門,我爹才因緣際會之下進了朔月堂。如此正好,反正我於詠賢早就不想跟滿手血腥的於家扯上關係。祖父可要立馬立文書,我可以替您老研墨。」

        「妳—— 」於民豐幾個大步上前,那氣勢似乎就要給她一頓拳頭。

        於慶辛見了,連忙上前安撫著於民豐。「爹先別氣,詠賢若不喜,就由著她,不然以她的性子,嫁入顧家也只是會惹出風波。」

        「是啊!祖父。」於華全也在一旁幫腔,「這個野丫頭怎麼配得上顧家,別不出幾日就被人休回來,為了於家顏面,就讓倩如嫁入顧家吧!」

        於倩如扭著帕子,露出嬌羞的樣子,「若是祖父開口,倩如一定遵從。」

        於詠賢看著這一家子的嘴臉,只覺得自己想吐。

        她幼時離開於家後,就以朔月堂為家,除非於民豐派人來請,不然她連過年都懶得踏入於家大門。

        於家如今只剩三叔父一家子在,後院有一堆鶯鶯燕燕,看似和睦,實則私底下爭來鬧去,偏偏女人再多,子嗣上卻仍單薄,三叔父只有一子一女,至於最後與三叔父反目的二叔父,因為比試輸了,離開於家,沒生出半個孩子。因此比起別人家裡妻妾、兒女成群,於家顯得有些淒涼。

        懶得看三叔父一家唱大戲,若他們有本事,就去說服祖父打消念頭,讓於倩如代嫁,反正她就是打定主意,此生認定了顧晨希,其他人她都不看在眼裡。

        「祖父,若不打算立下文書與我斷絕關係的話,朔月堂還有事,我就先走一步。」

        「於詠賢,我話還未說完,不許走!妳不許……」

        於詠賢置若罔聞,大剌剌的走了出去,氣得於民豐一張老臉通紅,卻又拿她莫可奈何。

        漕幫前任幫主曾經與他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在他死了之後,他這個德高望重的副幫主礙於幫主死前在眾幫眾面前傳位給其長子,所以只能勉為其難的護著新任幫主上位,但他才是實際上掌權之人。

        然而幾年前,原本還算安分的無權幫主竟開始網羅能手,培養自己的勢力,於民豐擔心再放任下去,自己的權勢不保。正好柳氏有野心,顧家是鹽商,商船不少,她動了心思,不單想讓自己的兒子擁有天下首富之家,更想讓其立足天下第一大幫,於是兩人商議聯手,最好的契機便是讓小輩結親。

        於詠賢手中的朔月堂和震天鏢局名氣直逼漕幫,柳氏與他的盤算並無不同,都想藉由朔月堂與震天鏢局的助力,讓漕幫換新主子,可惜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於詠賢向來就不是個可以任人左右的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1 11:11 PM 編輯

【第四章】 送你一束菊花

        這次上普陀寺的時間晚了,到了山門前已是夕陽滿天。

        進了寺裡,於詠賢一臉難掩興奮之情先在菩薩前拜了三拜,之後一溜煙的跑到後院找人,又晴向來愛花,滿園子的花草照料得極好,如今秋紅時節,菊花盛開,美不勝收,但她無心欣賞,直接跑進禪房。

        「姑姑。」她一頭抱住了又晴。

        又晴先是一驚,放下手上正在作畫的筆,轉過身,慈愛的拍了拍她的頭,「回來了。」

        她用力的點著頭,「回來了幾日,只是因為有事,所以沒有立刻來看姑姑,姑姑可是生氣了?」

        又晴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神一如過往的溫柔,「原還擔心著,看妳今日神情,看來已是雨過天晴。」

        於詠賢不太自在的眨了眨眼,「姑姑雖在古寺裡深居簡出,但外頭的事卻也絲毫瞞不過姑姑,這算不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又晴拉她坐了下來,看她出了一身薄汗,拿起帕子替她輕輕擦了擦,看著於詠賢的神情,知道她心裡多少還為護鏢失利而不快,縱使功夫再好,畢竟她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妳可是南陵的一方人物,妳的消息就算不用打聽也會有人談論。失利也就罷了,只要妳人平安便好。」

        於詠賢扯了下嘴角,為難的說:「可是這次護丟的是個人,想想就心塞。」

        人命關天,難怪會難受。又晴看著於詠賢的目光一柔,慶幸她與其他的於家人不同,其他的於家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妳誠心賠罪,該是能解。」

        「自然能解。」於詠賢一眨眼,一臉粲笑,「姑姑,我要成親了。」

        又晴微愣,每隔幾日她便會派林諾或林沅下山去打探消息,雖然她人在佛門之中,但六根不清淨,這輩子早有覺悟,她終其一生都只能是個身在佛門卻跳脫不出紅塵的凡夫俗子。

        她聽聞顧家盼迎娶於詠賢為妻,便知這門親事彎彎繞繞不少,依於民豐的野心,只怕會踩著這個機會,點頭這門親事,甚至傾全力助顧家二少取得漕幫幫主之位,最後則想法子取而代之。

        於民豐一生機關算盡,害死一兒、一媳,如今連孫女也要算計,人已半隻腳踏入棺材的年紀,卻還未看透權勢終是空。

        「妳願意與顧家二少結為連理?」

        於詠賢一笑,「我要嫁的人才不是他!」

        「不是?」又晴的神情已掩不住意外。

        「是顧家大少爺,顧晨希。」

        又晴聞言徹底沉下了臉,不論是顧家二少或大少,在她看來都非良配。「這門親事不成,我不願見妳陷入你爭我奪的權勢鬥爭中。」

        「可是顧少不一樣。」於詠賢急急辯駁。

        又晴看著她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柔光,「聽妳提及顧少,妳確實已經動心,只是妳與他不適合。與顧少走在一起比嫁給顧家二少之後的處境更為棘手,因為顧少不單是顧家嫡子,他還是易大將軍的外孫,當今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妳與他成親,牽動的不只是朔月堂與於家,還是漕幫跟朝廷。」

        於詠賢從不知道為什麼像她姑姑這樣一個深居簡出的一介女流,會有如此敏慧洞悉局勢的本事,每每只要跟她說上一番話,總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不過這次,她覺得姑姑錯了。

        「顧晨希是個柔弱之人,」她急忙說道:「他連顧家都守不住,哪來的能耐能影響漕幫或朝廷。」

        「有許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更別提妳此生第一次護鏢失利,託鏢者又恰好是他。」

        「這是緣分,姑姑—— 」於詠賢輕咬著下唇,「我只是喜歡他。」

        看著於詠賢,又晴無語了。

        這個孩子向來聽話,但只要是有關顧晨希的事,她就凡事不顧不理—— 想想光陰彷彿一個眨眼便過,十八歲了,她開始懂得喜歡一個人、戀上一個人,只有這個年紀才有勇氣義無反顧地飛蛾撲火,只求轟轟烈烈愛上一回。

        望著她的雙眼,想到自己的過去,又晴不由心頭一軟,「姑姑此生不求,只想著妳能找個好人家,不需多大的勢力或財富,只要對妳好就行了,一個女人這輩子求的不過就是個依靠罷了。」

        看出姑姑溫柔的眸子中有著沒說出口的擔憂,於詠賢的眼中一陣酸澀,知道這才是真心對她好的人。

        「姑姑,時間會證明一切,我一定會幸福的。」

        又晴也想相信這個保證,只是一想到顧晨希的身分……她嘆了口氣,「只怕妳祖父聽聞此事,第一個無法點頭同意。」

        「不同意又如何?大不了來打一場,三不管的擂臺上隨時等著。」

        在南陵北城外一片寬廣的土地上,圓形的巨大建築中間有個巨大的擂臺,上頭大大的寫了個「武」字,原沒有名號,只不過這幾年闖出了名堂,只要上了擂臺,就等同簽下了生死狀,不論死了、殘了都無法再向對方討什麼公道。在上頭拳頭就是律法,漕幫的手伸不進去,就連朝廷也無法管,久而久之,三不管這名號就傳了出來。

        三不管裡有不少功夫了得的宗師,也有沒沒無聞的遊俠,但都各有各的原因聚集到此一試身手。

        有的想要名,打遍天下無敵手,遊走四方,令人震懾。有的想要權,好被各家名門網羅,有漕幫、於家、震天鏢局或朝廷,只要得到重用,日後吃穿不愁。有的想要錢—— 每場比鬥都能下注,勝出者拿到的賞金豐厚。

        在臺上的人用命拚搏,在臺下的人下注看戲,每天熱鬧嘈雜,在她十三歲時,她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三不管裡與人拚鬥,她三天兩頭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卻從未敗過,直到最後,她被所謂三不管的老大銀豹相中,直接點名與她對打,在擂臺之上,他硬生生折斷她的手骨,害她休養了大半年才好,之後她就沒再上三不管的擂臺。

        因為她學到了教訓,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擂臺之上她感覺到死亡的逼近,真正的強手出招,招招凌厲,要不是因為銀豹不殺女人,那天應該就是她的死期。

        她不怕死,只是她知道若她死了很多人會傷心,尤其是姑姑,更別提若是死在擂臺之上,想來當初也實在是愚不可及。

        雖然從此之後她不喜歡再上三不管,但不可否認,這個龍蛇雜處之地也有好處,若有爭端,不失為用拳腳定輸贏的好地方。

        「妳年紀已不小,別總把打打殺殺放在嘴邊,要顧著名聲。」

        「名聲?」於詠賢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名聲就是母夜叉,而且我現在已經找到夫君,不會再被人在背後取笑說一輩子嫁不出去,所以他們愛說就由著他們說,我日子過得舒心就好。姑姑也不用怕我被欺負,我手腳功夫這麼好,就算成了親,也只有我欺負人的分,顧少欺不到我頭上來。」

        林又晴一聽更是無言,在鏢局長大,她的性子是漢子無異。

        「以小姐的功夫,當然不會令自己受欺負,只是怕這個愛美人的性子不改,用外貌定人品,早晚吃虧。」

        說話的是正在上齋菜的林諾,她與活潑的妹妹林沅不同,林諾沉穩,兩個姊妹倒是互補。

        「諾諾,妳說這話就不對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重皮相有何不對?」於詠賢也不客氣地承認從小到大,她就是喜歡看美人兒,她拋了個媚眼給諾諾,「瞧諾諾也長得越來越好,要不—— 跟著小姐我下山去伺候我如何?」

        「小姐說笑了,諾諾可配不上小姐。」林諾很淡然的處理於詠賢的調戲,「若小姐真要個人,不如把沅沅給帶上,她這丫頭心是野的,若再留著她,我怕就算小姐供了再多的香油錢,姑奶奶早晚還是會被師太給請出去。」

        「她做了什麼?」

        「她就是貪吃,前幾日捉了幾隻打算南飛的鳥,還大剌剌的去毛火烤,香味飄得四處都是,被師太捉個正著。」

        「這丫頭真是沒腦子。」於詠賢啐了一聲,「要幹壞事怎麼也不隱密點的幹?搞得人盡皆知,丟人。」

        「小姐,這是寺廟,由不得沅沅胡來,奶奶知道後,可氣得不輕。」林諾看著又晴,道:「姑奶奶,不如讓沅沅下山陪小姐一陣子如何?」

        又晴斂眉思索了會兒,以於詠賢的個性,若真要給她個丫頭,該是林諾較為合適,只不過嬤嬤這些日子的身子越發不見好,若沒有細心的林諾照料,她實在不放心。

        沅沅性子活潑,但做事也不是沒分寸,就是有時候管不住嘴,總是說個不停,不過忠心倒是絕對信得過的。

        「好吧!」又晴下了決定,看向於詠賢道:「妳年紀也不小了,身邊是該有個人伺候,就把沅沅帶著吧。鏢局上下對妳好,但畢竟沒有與妳年紀相仿的姑娘家,妳心裡有事也不知向誰說,有沅沅在,也能與妳作伴。」

        「可是沅沅是個開心果,若是我帶她走,妳們的日子將變得多無趣。」

        又晴聞言忍不住一笑,「我的日子向來清靜,在寺裡左右不過就是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但妳不同,沅沅雖然功夫不如妳,但她有一手好廚藝又善解人意,妳南來北往的奔波,把沅沅帶在身邊也好有個照料。」

        「姑姑總是處處為我著想。」於詠賢點頭,「好吧!看在沅沅煮得一手好菜的份上,勉強收了她。」

        「這話若讓沅沅聽到,她可會不開心的。」

        「她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於詠賢壓根就沒放在心上,說是主僕,但不如說跟林諾、林沅更像是姊妹。

        「既然妳同意,用膳後,我便讓沅沅收拾東西跟妳回去,只是妳與顧少成親一事……」

        「姑姑,我已經打定主意了。」

        又晴不由沉默,一雙眸子靜靜的看著她。

        於詠賢被看得有些心虛,她顯少不聽姑姑的話,然而這回在終身大事上,她卻是打定主意隨心而走。她低下頭,不想看到姑姑眼底浮現的失望。

        又晴沒再多語,靜靜的用完膳,便讓林沅跟著於詠賢下山。

        林沅一手拿著包袱,一手拿著一束新摘的菊花,雙眼紅紅的跟在於詠賢身後。跟在姑奶奶身邊多年,要離開還真是不捨。

        「小姐,」看到於詠賢有些失神,林沅開口道:「妳跟沅沅一樣難過嗎?」

        於詠賢有些無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只是有些累了。」

        林沅看出於詠賢沒有老實說,其實她大概能猜到小姐該是因為姑奶奶不贊成她跟顧少的親事而心裡難受。

        「算算與顧家大少爺也多年不見了,看來真是變成個美男子,讓小姐都不顧姑奶奶的反對也硬要嫁給他。」

        於詠賢聞言有些驚訝,挑了下眉,「妳見過他?」

        林沅一臉驚訝,「小姐忘了嗎?小姐與顧家大少爺也見過。」

        於詠賢還真忘了,「什麼時候?」

        「就是小姐四、五歲時,當時漕幫的大小姐,就是現在顧府的柳姨娘回南陵省親,當時還特地帶了顧家大少爺和二少爺來於府,兩位少爺在府裡起了爭執,是小姐出面幫了顧家大少爺。」

        於詠賢皺眉想了一會兒,但對那段記憶真的沒太多印象。「顧少小時候肯定長得不怎樣,不然我怎麼記不起來?」

        於詠賢的結論令林沅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時顧大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也瞧不出好看與否,小姐出手相助,只是單純的路見不平。」

       「沒辦法,」於詠賢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一絲驕傲,「打小我就是俠女性格,沒想到就這麼誤打誤撞的救了個美男子。」

        「可是他再好看,小姐也不該不聽姑奶奶的話吧?」

        於詠賢沒好氣的看了林沅一眼,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沅無辜的聳了聳肩,她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姑姑總把我當孩子,擔心我受傷,但她多慮了,時間終會證明我是對的。」

        林沅想了想,點了點頭,「我也相信小姐是對的。」

        於詠賢就算知道林沅這話只是哄她開心,她還是挺樂的。「好,那跟我去天香醉。」

        林沅不禁雙眼微瞠,「那是青樓。」

        「是啊!」於詠賢臉上帶笑的看了她一眼,「陪我上勾欄院,怕不怕?」

        林沅搖頭,「不怕,沅沅不單不怕,還會護著小姐。」

        看著她那嬌柔的小模樣,於詠賢撇了下嘴,「就憑妳那三腳貓的功夫,妳不要扯我後腿就好。」

        「小姐,妳別瞧不起我,我小時候也跟著大鏢師學過幾天功夫。」

        「不過學了幾天,瞧妳得意的,行了、行了。」林沅人好,但就是一張嘴不知消停,所以在她發揮長舌的功夫替自己辯駁前,於詠賢連忙制止她,「我突然想見顧少。」

        丟下這一句,她拉著林沅飛快的下了山,也顧不得林沅跟得好辛苦。

*             *             *

        到了山下,拿了壺水酒,與林沅共騎一馬直接回城,到了天香醉。

        她的到訪來得突然,天香醉此刻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她一介女流也不怕丟人,帶著林沅便大剌剌的從正門而入,兩女所經之處,都是眾人注目焦點,但她從不放在心頭。

        顧晨希剛沐浴好,正半臥在窗前的臥榻上,如意只來得及通報一聲,於詠賢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顧晨希微坐正身子,讓如意退下。

        於詠賢一笑,這是要與她獨處之意吧?她立刻迫不及待的也叫林沅退下。

        林沅見她歡喜的神情,不禁搖了下頭,小姐一對上好看的人就是個傻的。

        「堂主何故突然來訪?」

        「想見你。」於詠賢走到他的面前,側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頓時覺得心情變好了不少,姑姑不喜歡他,但是她相信終有一天姑姑會改變這個念頭。

        顧晨希指了指一旁,「堂主,坐。」

        「時候不早,不坐了。」於詠賢搖了搖頭,「今日我已約了叔叔們,要商量咱們的親事,回去怕是已經遲了。」

        「既然如此,小姐何須走這一趟?」

        「你不懂,我就是突然想要看看你。」她伸出手,原想要摸他,但想想又不對,輕聲的問:「我可以摸摸你嗎?」她可還記得之前自己承諾過,要動手之前都得問過他的。

        她向來膽大妄為,曾幾何時如此小心翼翼,顧晨希心中一嘆,站起身,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我不知堂主此刻心中為何事煩憂,但相信凡事都無法難倒堂堂朔月堂堂主。」

        她抬頭看著他發亮的雙眸,衝動的伸出手抱了他,就算察覺到他身子因為她的靠近而驀然一僵也不放,「你真好。」

        顧晨希有些意外她突然投懷送抱,低下頭看著她,遲疑了一下,仍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

        於詠賢靜靜的待在他懷中,鼻息間盡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冷不防想起自己在外頭跑了一日,這身上的汗味、塵土味肯定難聞,連忙從他懷裡退開,慶幸他臉上沒有嫌棄神情。

        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整身汗—— 」

        「無妨。」

        他輕輕柔柔的一句話,令她又是一笑,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道:「你等會兒,我有東西送你。」

        她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又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手裡捧著一束菊花地回到顧晨希面前,「送給你。」

        他垂眼看著花,沒有動作,因為他被弄糊塗了。

        她手舞足蹈的看著他,「我聽說美人兒都愛花兒,所以送給你,正好鮮花配美人兒。」

        「堂主,」他的口氣已經有些無力。「這是菊花。」

        「我知道,這菊花開得正好,本要拿來供佛,現在送給你。」

        「菊花可拿來供佛,更能拿來……」他沉默了片刻,慢悠悠的說:「送給往生之人。」

        「往、往生……」於詠賢的身子一僵,「哇」了一聲,「往生之人?!他娘的,我看到美人就犯傻了,真觸霉頭。我怎麼這麼沒腦子,你別生氣,我立刻拿去丟了、丟了……」

        看著她手忙腳亂,因為懊惱而苦著一張臉,他不由拉住了她,「別丟,終究是堂主一番心意,楓紅時節,菊花開得正好,我喜歡。堂主就放在窗邊吧!我這陣子受傷,只能待在屋裡,難得能賞些秋意。」

        她聞言,這才冷靜下來,「你喜歡?!」

        在她熱切的眼神之下,他只能勉為其難的點了下頭。

        「你喜歡就好。」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你喜歡菊花,我明天多送些給你。鏢局裡沒那些花花草草,但是朔月堂的花圃有一些,我把那些全摘來,讓你擺滿整間屋子。」

        這豪氣萬千的口氣,令顧晨希的眼角微抽,他不知道朔月堂的花圃有多大,但是一想到擺滿一整間屋子的菊花,他只覺得惡寒。「不敢麻煩堂主。」

        「不麻煩,你我成親便是一家人,送些花算什麼。」她的手摸了摸他好看的臉,「以後你喜歡什麼,我都能給你。」

        這是明擺著討他歡心,顧晨希的臉頰敏感的察覺到她碰觸時的溫熱,眼中不自覺的染上一絲笑意。

        「再待下去,我怕我可捨不得走了。」她俏皮的對他眨了眨眼,「我得快些回去,早點定下婚期,這樣我們就能朝夕相對。」

        這些話若讓外人聽到出自一個姑娘口中,怕只會覺得她不知羞,但是她向來喜歡什麼就說什麼,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在顧晨希的眼中看來,倒顯出她的與眾不同。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眼前,他頓時覺得手握朔月堂的她,身處於家、漕幫眾多恩怨之中,至今還能保有一片赤子之心,真是難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2 07:36 AM 編輯

【第五章】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已是掌燈時分,朔月堂的大堂之中比起以往更是熱鬧非凡。

        雖說女人長舌,震天鏢局的大鏢師薛天崗,說起傳聞配上那大嗓門,也絕對有以一敵十的。

        於詠賢窮極無聊的撐著自己的下巴,看著跟著自己的爹打江山的薛老三,激動的談論著她的婚事,她沒有多說自個兒的意見,只是像看戲似的看著堂下,腦中時不時的想著將與她成親的美人夫君,只覺得人生真是美好。

        他爹在生前與四位異姓兄弟義結金蘭,死去的創堂堂主年紀最長,她爹第二,依次下去的三個弟弟是大鏢師薛天崗,大總管彭正朗,還有醫者夏景悅。

        從懂事起,她便犧牲了玩樂,整天睜開眼就是跟著薛天崗學功夫,繞著彭正朗學看帳,因為行醫沒慧根,所以夏景悅只是教了她幾招救治外傷的手法,畢竟她總是打打殺殺,受傷難免,至少得有自救的能力。

        這幾個叔叔打小就對她極好,一手助她在她爹死後撐起朔月堂,將震天鏢局發揚光大,只是她想不通,她也不過就是成個親,薛三叔為何一副天要塌了似的模樣?

        彭四叔一開始也跟著勸了幾句,最後就回復了一如過往的淡定。

        幾個兄弟之中,彭正朗的脾氣最為溫和,臉上長年帶笑,說話也是慢悠悠的,但這幾個叔叔裡,於詠賢最怕的卻是他,因為懂事之後,才覺得這種不論見人見鬼都笑意盈盈、令人完全看不透的人最可怕。

        「瓜子上火,別吃太多,喝點茶。」

        於詠賢聽話的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揚唇一笑,「謝三嬸。」

        薛三嬸也回她一笑,不過笑容一聽到一旁自己夫君聲大如雷的話語時隱去。

        「不管如何,要娶咱們朔月堂的堂主,沒別的,就是得打贏我薛天崗,不然沒門!」於詠賢看著薛三嬸的表情,不由同情的看著大放厥詞的薛三叔,薛三嬸最不喜見的便是薛三叔掛在嘴邊的打打殺殺,雖說薛三嬸也未必多樂見她如此匆促的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但她更肯定薛三嬸討厭薛三叔動刀動槍。

        「三哥,」彭正朗向來心跟明鏡似的,除了於詠賢外,他是第一時間發現自己三嫂臉色大變的人。他似笑非笑的說︰「顧晨希來到南陵,我便派人去打聽過,說是個病秧子,從京城來到南陵的路上就病了,這幾個月都住在天香醉的上房,還跟舞妓好上,上次他親自來託鏢之時,我見過,多俊的一個人,這樣的人受你一掌,只怕就直接去見閻王了。」

        「這樣的貨色就是要讓他見閻王,免得禍害咱們堂主。」薛天崗也不客氣的直捶桌面,「也不據據自己的斤兩,破爛身子還妄想娶我們堂主,存心找死!」

        「薛三叔,」於詠賢一聽到薛天崗要對顧晨希動手,立刻不淡定了,「是我看上他,逼他點頭娶我,現在他已經是我的人,不許你動他。」

        薛天崗聞言雙眼一瞪,「丫頭,雖然你在男人堆裡長大,但還是個女的,這話是個閨女能說的嗎?傳出去你以後還要不要做人?」

        「我與他就要成親,夫妻一體,說是我的人有什麼錯?難不成……」於詠賢眨了眨眼,取笑似的說︰「三叔不承認自個兒是三嬸的人?」

        「這——」薛天崗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個妻管嚴,遲疑的看了自己的娘子一眼,「這裡沒你的事,時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著。」

        有娘子在,他說什麼都顯得氣虛,沒男子氣概。

        薛三嬸的丹鳳眼勾了薛天崗一眼,那一眼神隱含了不少警告,在外人面前,她向來給足丈夫面子,但是若他真不知分寸,進房去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薛天崗有些不自在的將眼神飄了飄。

        薛三嬸也沒說什麼,交代了林沅好好照顧於詠賢,又讓兩個下人將堂上主子們的茶給全換了,這才離開大堂。

        她前腳才走,薛天崗立刻活了過來,講話重新大聲起來,「於詠賢,你別任性!你是朔月堂的堂主,又是震天鏢局的當家,顧家大少如今不過就是顧家棄子,顧家說是首富之家,但是裡頭狗屁倒灶的事不少,當家主母還是漕幫幫主的妹子,顧晨希說穿了就是個麻煩,我們壓根無須去沾惹這個人的晦氣。」

        想到那張好看的臉,於詠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是他長得很好看,我喜歡他。」

        薛天崗一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好看?!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你這腦子——」正要罵個幾句,就被外頭的嘈雜聲給打斷了。

        薛天崗不由皺起眉頭,他正在說話,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打斷,一眼瞧過去,他臉色都變了,就見他家的兔崽子鼻青臉腫的從外頭走進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薛天崗衝上前,怒聲問道。

        薛日泓雖渾身痛得厲害,但心情正好,得意的眼神掃了堂上一圈,「今日我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拿了個頭彩。」

        「三不管?!」薛天崗也不顧兒子身上有傷,往他的後腦勺一拍,「我早就說過,不許你去三不管,也不想想銀豹和土狼現在都進了漕幫,那裡現在可算是漕幫的地盤,你去那裡小心著了別人的道。」

       於詠賢見薛天崗動手,連忙很有義氣的開口說道︰「薛三叔別打阿泓,他今日去三不管,是我讓他去的。」

       薛天崗火大的目光來回看著兩人,這兩個孩子存心想要氣死他。

       「爹,照著三不管的規矩,在三不管的擂臺上定生死,不論輸贏結果,下臺都不許私下報仇,所以就算是漕幫的人也沒法子動我。我今日不過上擂臺練練手,順道賺銀子。」

        薛日泓招來跟著他去的一個鏢師,拿出十數張銀票。他正年輕氣盛,雖說三不管看似沒有律法,但實際上真正的強者只要能在裡頭佔有一席之地,儼然就是個名震四方的人物。

        薛日泓雖說不是戰無不克,但也算是常立於不敗之地,所以每個人都懼怕他三分,只不過他爹娘整日擔心他會受到欺負。

        「你當你老子是財迷嗎?」薛天崗看他拿出銀票,瞪了一眼。

        「爹是鐵錚錚的漢子,自然看不上銀子,」

        薛天崗看不上,彭正朗卻是眼明手快的一把搶了去。

        對於彭四叔財迷的模樣,薛日泓早就司空見慣,「只不過面子事大,兒子我今日贏了范南天,替咱們鏢局出了口氣。他那家伙前些日子才打傷了我們局裡的幾個鏢師。誰都知這幾年,柳智言仗著自己是漕幫幫主次子的身分,更有了銀豹和土狼兩個高手,所以目中無人,存心四處找麻煩,若現在我再不給他點苦頭吃,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你瞧,今天老子一出手,輕輕鬆鬆就把他給打趴了。」

        范南天是柳智言的手下,很受柳智言重用,因為漕幫上下都熱衷於擂臺賽,所以幾個身手不錯的手下早晚都會被派上三不管的擂臺,一方面是娛樂主子,一方面也讓人震懾於漕幫的能耐。

        范南天這半年的威風正盛,不見敵手,只要看到朔月堂或是震天鏢局的人出現,逼也要逼著人家上擂臺,薛日泓這才忍不住,跟於詠賢商量之後,讓他去較量一番。今天他打著震天鏢局的名號,可是大大滅了漕幫一次威風。

        薛天崗聞言,雖然不樂見自己兒子上擂臺去打架,但聽到打敗了范南天,又覺得心裡痛快,臉色不由自主的好看了些。「你也不怕人家請出高手來。」

        「你說銀豹還是土狼?」薛日泓一個撇嘴,「銀豹已經好些日子沒見他出現在三不管,至於土狼,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然他不敢動我。」

        漕幫幫主這些年最為得力的兩個手下,無人知道其真實名姓,只知銀豹在之前與人打鬥時被潑了毒液,一張臉毀了,自此只能戴著銀製面具示人。土狼原是銀豹的手下,身手俐落了得,幾年前兩人帶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來到三不管,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因為出手狠絕打出了名號,就連那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也是個蛇蠍美人,是土狼的親妹子,眾人喚她叫太極。

        「人家會不敢動你?!」薛天崗覺得這些小輩,一個個的目中無人。「就憑你?」

        「是啊!就憑我,憑我這張臉,迷倒眾人,誰捨得?」

        「兔崽子,少在這裡噁心人。」薛天崗忍不住踢了他一腳,「這身傷快去找小七看看,這模樣讓你娘看了,可少不了叨念。」

        「知道了。」薛日泓對著於詠賢一挑眉,臉上寫滿得意,「堂主,今日表現還行吧?」於詠賢對他比了根大拇指,要不是今天被叫回於家,她也想去三不管看看薛日泓打敗範南天的得意模樣。

        「我可在你身上下了大注,票子給你,明日去幫我把銀子領了。」

        「知道了,」薛日泓的目光梭巡四周,「小七呢?」

        「小七出去了。」彭正朗分心回答,他正拿著薛日泓給的銀票算著,這可是不少銀子,雖說鏢局生意不錯,但是近千人要吃飯,眼一睜開就是米油鹽,他這個大總管做得可不容易。

        於詠賢接著說︰「小七被我派去天香醉,顧少身子不好,我讓他去瞧瞧。」

        顧少?顧晨希?!薛日泓對這個名字印象深刻,畢竟震天鏢局這次可是護丟了顧晨希託付的人身鏢。想起那個美人,薛日泓心頭也不免覺得可惜。

        「顧晨希還是不願意跟咱們好好談談嗎?」

        於詠賢得意一笑,「你解決範南天,我解決了他。」

        薛日泓微驚,「怎麼解決?賠了多少?」

        「沒賠什麼,還賺了。」於詠賢一臉說不出的得意揚揚。

        薛日泓聞言一臉好奇,注意到自己的爹神情有異,不由輕笑,「快說來聽聽,顧晨希為什麼決定放過震天鏢局?」

        「丟了他一個人,賠他一個人,」於詠賢揚起下巴,「我要與他成親了。」

        薛日泓睜大了眼,但因牽動了臉上的傷,所以痛得扭曲了下,「你跟他成親?!我在三不管向幾個來自京城的高手打聽過這個家伙,聽說他身子極差,你不怕嫁過去沒三日就守寡嗎?」

        「放心吧!我好藥、好吃的伺候著,不會讓他早死。」於詠賢的口氣霸氣十足。

        薛日泓看著自己的爹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就知道他還沒回來前,他爹已經勸過於詠賢,但是沒有成功。他又看著大總管,見他也沒開口,只顧著算銀子,就知道這個向來笑意盈盈的彭四叔也拿於詠賢沒法子。

        既然眾人都無法勸於詠賢打消念頭,所以他也沒有必要浪費唇舌,他可不像他爹那麼想不開,反正於詠賢早晚得嫁人,嫁入首富之家……想想跟他們朔月堂挺般配的。

        「我本來還擔心你嫁不出去,這下好了,不用犯愁了,肯定是你看上人家對吧?!」

        「你怎麼知道?」

        「我們倆從小打到大。」薛日泓露出一個「你問這是什麼蠢問題」的神情,「你愛長相標致之人,鏢局上下誰不知道?長得好看些的人來運鏢,你還會少算點押鏢費,更別提顧少帶著易琴上鏢局談運鏢一事時,你那雙眼睛直盯著人看,只差沒冒火了,要不是旁邊還有個易琴,我看你直接就要把人給綁了進房了。」

        於詠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己的喜好真有這麼明顯嗎?

        「這次護鏢失利,你面子掛不住,除了心疼易琴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丟了之外,應該更難過你自己讓顧晨希傷心,這才回來後天天親自跑了幾趟去向他賠罪。不過,顧晨希既肯花大把銀子送易琴回故里,看來是對易琴有情,你與他成親,夫君心中有別的女人,你心中無芥蒂?」

        「他說對易琴只是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憐惜。」

        薛日泓一哼,「你信?」

        「他既說出口,我便信他。反正在有生之年,我一定會盡力找到易琴,這是我欠他的。至於顧晨希喜不喜歡我……我相信我對他好,早晚他也會喜歡我。」

        「瞧你這德行,還以為自己是個萬人迷,你明明就是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女漢子。」

        「薛少爺,小姐很好。」一旁的林沅忍不住開口。

        「她是很好,只是能欣賞她的沒幾個。」薛日泓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要成親,我恭喜你,只不過顧晨希身子不好,你可得憐香惜玉些,不要沒幾天就把人搞死了。」

        於詠賢聞言,不客氣的把手中的杯子往他身上一丟。

        薛日泓的身上雖然有傷,但還是靈活的閃過,「惱羞成怒了?脾氣真差,怎麼,不服氣?不然來打一架,我雖然身上有傷,可未必會輸給你。」

        於詠賢也不客氣,直接一記馬鞭就甩過去。

        看著大堂上熱鬧了起來,薛天崗忍不住壓著自己發疼的太陽穴,他實在不想承認這兩個蠢貨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他看著因為手中的銀票而一臉滿足的彭正朗,不由啐道︰「都怪你,說是從小要把堂主當成男孩養,你看,現在她成了這副德行。」

        他指著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只見聽到聲響的幾個鏢師全都擠了過來,還在一旁吆喝,一下子把鏢局弄得像菜市場。

        身為鏢局的大總管,彭正朗的拳腳功夫雖說不行,但是腦子卻是最為活躍,不管周遭如何吵鬧,他依然一張臉笑意盈盈,「當年的情況,不把她教得強悍點,可活不到這時候。」

        簡單的幾句話,薛天崗被堵得發不出聲音——只有絕對的能力,才能護住自己,這是在刀口上討日子不變的真理。

        「三哥,堂主自小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現在不管我們同意與否,她與顧晨希成親一事已是板上釘釘。只是這門親事於民豐絕不會同意,畢竟他前一陣子才一頭熱的要讓堂主嫁給顧家二少爺,我看這幾日咱們鏢局可要熱鬧了。」

        薛天崗—哼,雖說覺得於詠賢的親事實在決定得草率,但若遇外敵找麻煩,他立刻口徑一致向外,「來便來,難道我們還怕他們不成?」

        「咱們自然是不怕,堂主向來不理會於家,只是堂主喜歡顧晨希,要與顧晨希成親,朔月堂就會與顧家大少綁在一起,若顧晨希真想要回顧家家主之位,堂主不會置身事外。」

        薛天崗忍不住啐了一聲,「想來就糟心,堂主這不是沒事惹事。」

        「沒辦法,堂主就愛美人兒。」彭正朗露出一副說笑的神情,「咱們這男人窩裡,堂主最喜歡的就是五弟和小七,不因為別的,就只因為他們長得最好,所以別的不說,顧少的皮相真是不差。」

        薛天崗啐了一聲,「我沒見過,改天我會會。」

        「免了,看你這五大三粗模樣,小心嚇壞人家,讓堂主心疼。」

        「敢情咱們還請尊大佛回來。」薛天崗哼道。

        「不論堂主喜歡與否,單單顧家大少這個身分,確實就是尊大佛,你可別忘了,顧家現下的當家主母可是柳氏,她可不是個善心大度之人。當年我們朔月堂吃過她的虧,現在又扯上一個顧家大少,只怕將來交鋒的機會不會少。」

        薛天崗眉頭不由深皺,尤其看到薛日泓被於詠賢一腳踩在腳下,臉色更是難看,這丫頭這身功夫雖說是他的驕傲,但一個姑娘家這樣強悍,實在令人看得眼疼。

        「別煩了。」彭正朗看著幾個鏢師上前將薛日泓給扶起,幾個年輕的孩子沒有嫌隙的談笑風生,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盈盈的笑,「堂主強悍,要找個般配之人也非易事,如今她自己看中的就由著她吧!若你真放不下,要不去趟普陀寺找又晴商量,這世上,興許堂主還會聽她幾句。」

        「她從於家離開之後,好不容易才過上幾年平靜的日子,讓她下山做什麼?」

        「既然你不願,這不就結了,等著咱們堂主嫁人吧。」

        薛天崗撇了撇嘴,「堂主要你出面去談親事,你可得好好談。」

        「放心吧!」彭正朗揮了揮手,「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顧家錢多得流油,我不好好砍一筆,可對不起老天爺。」

*             *             *

        於民豐畢竟老練,得知於詠賢要與顧晨希成親的消息,縱使氣急攻心也沒往朔月堂去,而是到了天香醉找顧晨希。

        在他心中,比起向來不受左右的於詠賢,身子虛弱的顧家棄子更容易對付些。

        只是他沒料到,來到天香醉,見到的除了顧晨希外,還有朔月堂的人彭正朗。

        在於民豐眼中,不論是朔月堂或是震天鏢局,都是將他的孫女給帶離於家的幫凶,只是情勢所逼,面對這位朔月堂的大總管,於民豐再不待見也得忍著厭惡,以禮相待。

        「副幫主,真是巧了,竟在這裡見到您老人家。」彭正朗亮著一張招牌溫潤笑臉,寒暄道︰「副幫主的身子看來硬朗,實在可喜。」

        於民豐點點頭,「彭總管有心了。」

        「副幫主是個大忙人,今日怎會得空來此?」

        「我與顧大少爺有事要談。」於民豐的目光看向顧晨希,眉間滿是戾氣。

        顧晨希身穿一身月白色長衫,黑髮簡單的用一支青玉碧簪挽起,看上去從容淡雅,於詠賢若在,肯定盯著直瞧,雙眼迷醉,但在於民豐眼中看來,這樣一個男人卻是弱不禁風,入不了眼。

        「顧少將與堂主成親,日後就是朔月堂之人,若有事副幫主可當著我的面談。姑爺,」彭正朗看向顧晨希,在於民豐面前故意改了口,「我這麼說,不知可否?」

        「甚好。」顧晨希輕點了下頭,看來有彭正朗在,無須他出聲對付於民豐。

        他打聽過彭正朗手握朔月堂財權,錙銖必較,絕不吃虧,這些年靠著他,朔月堂累積不少財富。要討一個人歡心,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投其所好——他的目光看向心思各異,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於民豐與彭正朗,不由微揚了下嘴角。

        「副幫主,有話就請直說,無話就請回。」彭正朗似笑非笑的瞅著於民豐,雖然心中多少也不看好於詠賢和顧晨希兩人的婚事,但於詠賢既然認定了,顧晨希就是朔月堂的人,不容外人欺壓。「我與姑爺還得商討擇定吉日等等諸事。」

        於民豐沉下了臉,「詠賢是我的孫女,她成親一事沒我點頭,全不算數。」

        「關於此事,」彭正朗一嘆,「副幫主還是去跟堂主說吧!我不過是個奴才,只是聽令行事。」

        奴才?!於民豐一哼,倒沒見過氣焰如此高張的奴才。

        於民豐不理會彭正朗,逕自對顧晨希說道︰「你不過是顧家棄子,憑什麼娶我於家孫女?」

        「晚輩自知處境,只是這親事是堂主堅持,我不過是順著堂主的意罷了。」說到底,顧晨希還是將事情推到了於詠賢身上。

        他讓如意拿來一個花梨木盒,將其打開,拿出裡頭的禮單交給彭正朗。

        彭正朗雙眼發亮的接過手,原以為被逐出顧家,顧晨希身上的銀子不多,沒料到這上頭寫的下定禮貴重得幾乎要閃瞎了他的眼——大小金簪各三支,上頭各銜珠寶,金釧三副,珍珠手串十八串,珊瑚樹兩棵,貂皮、狐皮各百張,衣料百套,錦三百斤,金銀各千兩……

        別說第一大幫幫主娶妻,就連王公貴族婚配都沒有這等排場。棄子又如何?出身首富之家,瘦死的胳駝比馬大啊!

        顧晨希看到彭正朗雙眼閃亮,就知禮單令他滿意。

        「這是我從顧家離開時所帶的所有身家,如數交與堂主。」

        彭正朗可沒料到顧晨希如此大手筆,忍不住哈哈一笑,「顧少果然誠心十足,副幫主,看來這麼好的孫女婿打著燈籠都無處找啊!」

        於民豐皺眉,顧晨希的大手筆確實令人微驚,但給得再多又如何?最終對於於家沒半點好處,還不是便宜了朔月堂。

        於民豐一惱道︰「縱有再多金銀,你也不過就是個無用之人。以顧家情勢,縱使你的背後有易家,但是顧寧飛才是將來當家做主的那一個,若你圖著與詠賢成親,於家便會助你奪回家主之位是作夢。」

        「看來副幫主對晚輩誤會頗深,我從沒指望於家相助。」

        「說得好聽,若不是有所圖,何必急急的與詠賢成親。」於民豐壓根不信,語帶警告,「總之我醜話說在前,若識相的話就收拾行囊,滾出南陵,不然你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倒想問問,祖父想要如何不客氣?」

        遠遠就聽到於民豐咆哮,於詠賢不留情的將守著門、試圖攔下她的於家手下給打趴,眼神含怒的大步從外頭衝了進來。

        於民豐蹙眉,沒想到於詠賢會突然到來,又看到自己的手下全都無用的被打倒,心中更惱,一群廢物!

        「祖父,若你敢動顧少一根寒毛,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混帳!」看著於詠賢當著外人的面出言頂撞,於民豐惱羞成怒,「你當真以為沒有我、沒有漕幫相助,你的朔月堂能有今日局面?」

        於詠賢一哼,「不可否認,因為有祖父在,漕幫這些年給了朔月堂不少方便,朔月堂也厚著臉皮承了這份情,但這一切你我心知肚明,這也是因為祖父另有所圖才有的。祖父要的是養出一個能與漕幫抗衡的勢力,等待時機成熟,水、陸兩路一把抓。只是最後祖父沒料到漕幫幫主雖然沒什麼能耐,但底下投靠不少能人,不再是吳下阿蒙,而我——天生反骨,不屑與於家聯手權謀算計他人。」

        不屑?!於民豐的眼光冰冷含怒,忍不住伸出手,用力的一巴掌打向於詠賢。

        以於詠賢的身手不是躲不過,但她硬是直挺挺的站著,等著臉上落下這一掌。

        沒想到顧晨希會拉了她一把,擋在她的面前,硬是替她挨了這一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2 01:10 PM 編輯

【第六章】   太子來撐腰

        「你做什麼?」於詠賢微驚,心疼的看著顧晨希的臉頰紅了起來。「他要打我,就讓他打,反正我以前也沒少挨打過,你擋什麼?」

        「無礙。」他握住了她的手,看向於民豐,「我與堂主的親事已定,副幫主祝福,晚輩感激,若副幫主反對,晚輩只能說遺憾,只是萬勿動粗,以免傷了彼此情面。」

         「你這是在與我叫囂?!」於民豐眼中浮現殺意。

         「不敢。」顧晨希不見畏懼的對上於民豐的眼。「只是終是一家人,喜事當前,打打鬧鬧的總是觸霉頭。」

         「一家人?!憑你也配!」於民豐一斥。

         「祖父。」於詠賢徹底惱火。

         「顧晨希的姨娘是漕幫前幫主的親閨女,他與你成親,便是壞了他姨娘的事,柳氏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她敢?!」

        於晨希冷靜的拉著於詠賢,輕聲說道︰「副幫主,晚輩敢問一句,柳姨娘不放過我又能如何?前幫主早已亡故多年,人走茶涼,墓木拱矣,柳姨娘雖與現任幫主是親姊弟,但彼此卻未必交心。」

        於民豐心頭一震,看向顧晨希清明的雙眼,幫主確實對柳氏多有防備,只是除了幾個親近之人外,根本沒有太多人知道,原以為只是個無用的病秧子,但他似乎錯看了……

        他的心一凜,瞪向於詠賢,「他是在利用你,才與你成親。」

        「祖父,是我逼著他跟我成親,不是他巴不得娶我,所以就算是被利用,我也心甘情願,反正——」於詠賢一哼,「祖父總不能指望我只能被你利用,別人利用我就不成吧?」

        於民豐大口喘著氣,怒道︰「你要嫁便嫁,但我不許你從於家出嫁,到時就看你怎麼淪為南陵笑柄。」

        「誰在乎淪為笑柄,只要我過得開心,管別人說什麼。不過既然今日祖父開了口,那也省了事,因為我本也沒打算從於家出嫁,」於詠賢得意一笑,「我早決定從鏢局出嫁,在朔月堂拜堂成親,成親那日,祖父要來便來,不來也罷。」

        「你這個逆女——」

        「對了,祖父,我還打算讓顧少帶著我的花轎繞南陵城走一圈,我要昭告天下,從今而後,我於詠賢與顧晨希為結髮夫妻,生死與共。他有朔月堂幫襯,將來顧家一定會穩穩妥妥的交到我的夫君手中。」

        聽到她如同誓言的承諾,於民豐沉下了臉,這孩子向來心高氣傲,令人生厭,認定了一件事便是直走到底,不知回頭,她的死心眼將會令她傾盡所有也會助顧晨希上位,他不禁氣得捏緊了拳頭。

        「我已經要讓倩如嫁入顧家。」

        於詠賢的臉冷了,她從沒想過跟誰爭斗鬥,只是現下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柳氏從未出嫁前就是個狠角色,雖說她與她從沒多少交集,但這些年聽漕幫和鏢局的弟兄提及這個貌美又心狠的女人的事跡不少,等自己進了顧家,嫁給顧晨希,擺明了會與這女人為敵,現在又加了個討人厭的於倩如。

        於詠賢冷冷的看著氣得快要暈過去的於民豐,「於倩如得償所願,倒也要恭喜她一聲,到時咱們就看最後鹿死誰手。」

        「你與顧晨希不過就是毛都沒長齊的兩個娃兒,不如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別妄想不屬於自個兒的東西。」

        相較於於民豐的激動,顧晨希顯得太過冷靜,「副幫主這話實在該向我姨娘說去,畢竟我才是顧家嫡子,無論禮法或祖訓,從始至終都是她厚著臉皮佔了不屬於她的位置和權勢。」他的話很輕,但字字句句都是赤裸裸的挑釁。

        於詠賢聽了心中大快,「沒錯!顧少說的實在太好,從頭至尾,顧家都該是他的。」

        「哼!就得意吧!」於民豐哼道︰「我看你們能得意多久!」

        眼見於民豐帶著手下離去,於詠賢忍不住在他身後扮了個鬼臉,但隨即想起了於民豐打的那一掌,她立刻著急地轉身看著顧晨希,「讓我看看你的臉,好可憐,都紅了,我給你上些藥。」

       顧晨希原想拒絕,但看她焦急的樣子,索性也不拒絕了,任由她折騰。

        於詠賢小心翼翼替他擦好藥,這才注意到一旁沒出聲的彭正朗,她沒好氣的說︰「彭四叔,你這眼睛都要黏到紙上去了,就只顧著看多少金銀珠寶,也不知幫著我與顧少。」

        「有你在,哪輪得到我出馬。」彭正朗的眼睛依然看著禮金單,「這婚期就定在了陽春三月,正好春暖花開,一片欣欣向榮。」

        「三月,這還有大半年,這麼久。」

        「堂主,」彭正朗無奈的看了一臉哀怨的於詠賢一眼,「你好歹是姑娘家,沒必要上趕著嫁人吧,連半年都不能等。」

        「我是怕夜長夢多。」於詠賢期待的看著顧晨希,「年前如何?我們年底成親,到時我還能與你回顧家過年。」

        回顧家過年?!他已經許久沒有在顧家過年,今年也不打算回去,但她要陪他……他一下會意過來,她是要替他回去出口氣。

        顧晨希點了下頭,「好,由你決定。」

        於詠賢一樂,立刻對彭正朗說道︰「四叔,快!婚期提前。」

        彭正朗見了只能搖頭,堂主這樣子是多怕顧晨希不要她啊!

        「我怕了你了!我現在就回去準備。」他揮了揮手,「不過我得提一句,這裡畢竟是青樓,顧少總是待在這裡也不好,不如就讓他——」

        「跟我回朔月堂。」

        彭正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堂主,你好歹是個姑娘家,還沒成親就共處一處,於禮不合,雖說顧家在南陵也有不少產業,但如今為了顧少安危,還是住到震天鏢局吧。」

        副幫主不樂見這場婚事,所以為了避免他出陰招,還是將人護在朔月堂羽翼下較安心。

        「彭四叔,江湖兒女顧什麼禮法,顧少的安全……」

        「在震天鏢局有眾鏢師,難道不安全嗎?」

        於詠賢被彭正朗一個搶白,不由嘟起了嘴,說是或不是都是打自己的臉。

        「一切就照大總管安排。」

        於詠賢聽到顧晨希的話,雙眼帶著委屈的看著他。

        顧晨希對她輕搖了下頭,「大總管顧慮的是,聽話。」

        顧晨希一說,於詠賢立刻用力的點了點頭,「聽話!你說的都對,我聽話。」

        真是看不下去了!這還沒成親就被牽著鼻子走,日後日子怎麼過啊!

        彭正朗無奈搖著頭走了出去。

*             *             *

        朔月堂這幾日是喜慶異常,畢竟堂主要成親,要娶的……該說要嫁的是天下首富出身的顧家大少爺。

        如意一大清早就替自己的大少爺打扮得體,只是一張臉一直沒舒展過,從搬進震天鏢局後,他就一直糾結至今。

        「少爺,你現在明明是娶妻成親,怎麼搞得像要入贅似的?」

        朔月堂和震天鏢局能夠獨佔一方,裡頭自然都是不簡單的人物,有男人婆似的堂主,還有粗魯得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大鏢師,不過這一個個都比不上替堂主出面來議親的大總管,一張臉總是笑盈盈,拿走了顧晨希目前手上所有身家,雖說是顧晨希自願給的,但如意原還以為朔月堂好歹也是一方大家,至少也得意思意思的回些禮,誰知道臉皮厚到天下無敵的大總管硬是說朔月堂堂主便是稀世之寶,嫁入顧家,就是最大的禮。

        這話他敢說如意還不敢聽,稀世之寶——如果南陵母夜叉的名號算的話,於詠賢確實稱得上是稀世之寶。

        總之最後結果顧晨希接受了一切安排,昨夜住進朔月堂,於詠賢則暫住進鏢局,就等今日顧晨希從朔月堂出發迎娶,在震天鏢局拜堂成親,之後也不用再想住處,直接在朔月堂落戶。

        「不過是隨著朔月堂的規矩罷了。」顧晨希的反應始終淡然。
  
        「這規矩也不該都是由朔月堂說了算,如今外頭的人都說少爺被顧家遺棄,所以不要臉面的巴上朔月堂尋求保護。」

        顧晨希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懶得回應,擺明了不在乎外頭的閒言閒語。

        如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嫡子成親,顧家家主不顧禮數,沒有現身也就罷了,甚至沒派人來關心一聲,最後還是顧家二少爺自個兒跑了過來,不過他可不是要來祝賀兄長成婚,而是想來嘲弄形同入贅的兄長一番。

        如意很清楚顧晨希不在乎這些虛言,但他聽在耳裡就是不舒服,不抱怨幾句不痛快。

        「大哥,時辰差不多了。」顧寧飛進了門,臉上掛著不太正經的譏笑,「堂外的迎親隊伍已經等著了,外頭的人都說那是朔月堂的安排,要不是我知道實情,我看了也要懷疑大哥打算入贅了。」

        聽出顧寧飛語氣中的嘲諷,顧晨希不驚不惱,只淡淡的說︰「堂主體恤我身子不好,成親大小事都由她張羅。」

        「大哥的福氣倒好,看來於堂主很是憐香惜玉。」顧寧飛一臉似笑非笑,「大哥長得好,也難怪堂主會一見傾心,拒了我的親事。不過也慶幸如此,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誰沾上了誰倒霉,還好有哥哥幫我解決了麻煩。」

        顧晨希平靜的臉上有了變化,他的眼神微冷,看著顧寧飛,「這些話別再讓我聽到,我不喜歡。」

        顧寧飛因他語氣裡的冷意而笑意微窒。

        顧晨希不再理會他,逕自越過他走了出去。

        一大清早,朔月堂和震天鏢局就派人把迎親隊伍要經過的路全都給掃得乾乾淨淨。

        朔月堂堂主成親早被全城百姓得知,一窩蜂全都擠到街邊看熱鬧,大夥兒都想要看看能讓朔月堂堂主不顧一切也要下嫁的顧家大少爺,到底風采有多迷人?

        顧晨希走到朔月堂堂門前,停下了腳步。

        「姑爺。」林沅笑臉盈盈的上前。於詠賢一早就知道看熱鬧的人肯定不少,怕顧晨希不自在,所以讓她來看看。「該起程了。」

        「等會兒。」顧晨希的聲音在鑼鼓喧天聲中淡淡傳來。

        林沅雖然覺得疑惑,但看時辰也還早,便沒有催促,只靜靜的站在一旁。

        顧晨希如局外人似的看著眼前喜慶的氣氛,這是於詠賢特別安排的,因為得知顧家對他的親事不聞不問——嫡子成親,雙親未到,連基本的禮數都不顧,她一怒之下差點將桌子給掀了,於是她故意辦得盛大,不是為了顯擺,而是打定主意要在成親之日給足他面子。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準備讓他迎娶時騎的馬匹,看來也是用了心思,是匹溫柔的母馬,毛色發亮,就是體型小了些,該是怕他不諳騎術,擔心他駕馭不了,就連牽馬的馬夫都找好等在一旁。

        果然先入為主、以貌取人的既定印象對於詠賢影響太深,但她這份心卻著實令他心頭有絲感動,就算清楚由她出面的禮數做得再多,落在旁人眼裡,不過只是更落實他的無能,他也沒有一絲介意。

        顧寧飛原預期看到顧晨希吃癟的神情,卻沒料到他的神情始終清冷,但眼底閃的光亮卻顯示出心情不差。不論外頭耳語如何,他永遠就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獨善其身,不屑與他人為伍的模樣特別令人厭惡。

        顧寧飛挑畔的目光看向柔順的站在一旁的小丫頭,「你是朔月堂的人?」

        林沅抬起頭,靈活的雙眸直視著他,「回二少爺,奴婢林沅是堂主的貼身侍女,今日小姐命奴婢來伺候姑爺,以免有什麼不周到。」

       顧寧飛聽了哈哈大笑,刻意提了聲量,「看來我大哥今日還真是入贅了朔月堂,以後生的娃兒看來也得姓於才是。」

        林沅眼底閃過不悅,「二少爺說這話太可笑,我家姑爺可是顧家嫡子,再怎麼著,姑爺也不會傻得選擇入贅,讓名不正言不順的小人坐享顧家富貴。」

        於寧飛聽出她的諷刺,不由一惱,「沒大沒小的丫頭,以為跟誰說話!回頭我便叫於詠賢——」

        「嫂子。」顧晨希冷冷打斷。

        「什麼?」

        「我與堂主成親之後,你該改口。」

        顧寧飛心中一哼,才不理會,逕自說道︰「大哥發個話,把這丫頭給我吧。」

        林沅心裡猛翻白眼,慶幸小姐當初有先見之明,拒絕了與顧寧飛的親事,不然眼前這男子就會成為小姐的夫君,她單只是想就噁心。還是帥氣的姑爺好,雖然一張俊臉上總是沒什麼笑意,讓人覺得清冷了點,但好歹為人實在,進退有度從不自視甚高,不過話說回來,這成親之日,姑爺這表情實在該開心點,她家小姐都興奮得坐不住,倒顯得姑爺太冷靜了。

        「朔月堂的人,我無法做主。」

        「朔月堂又如何?!不過要個低賤丫鬟。」顧寧飛也不在乎惹事,反正婚禮毀了,讓顧晨希失面子他更高興,「大哥這是瞧不起我這個當弟弟的?」

        顧晨希冷眼看著顧寧飛帶來的幾個人圍了過來,這是存心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難看。

        「可有可無的庶子,何須正眼看待?」顧晨希冷冷的看著對方。

        顧寧飛沒料到顧晨希會這麼不留情面,冷笑道︰「顧晨希,果然有了靠山,說話的口氣都有了底氣。」

        他打了個手勢,只見十數個顧府的家丁崗出陣仗。「漕幫幫主是我親舅,就算我今日毀了這場婚事,也沒人敢說半句。」

        林沅聞言忍不住一個撇嘴,顧寧飛就是個傻的,他手中有人,朔月堂和震天鏢局就沒有嗎?若真要廝殺起來,朔月堂可沒在怕的。

        喧鬧的鑼鼓聲詭異的靜了下來,原本圍觀的百姓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眼看著兩方人馬就要打起來,突然從東城門的方向響起如雷的爆竹之聲。

        眾人一驚,有志一同的全望向同個方向,只見一片煙霧彌漫,在煙霧之中走來長長的隊伍。

        原本氣焰高張的顧寧飛有些懵了,因為騎著駿馬走在隊伍前的俊秀男子而雙眼微瞠。

        馬背上的男人細看與顧晨希有幾分神似,只是眉宇之間比顧晨希更多了幾分霸氣。

        那可是當今太子,身後還帶著數百名身穿鎧甲的將士,這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太子親衛,不論身量、體態都嚴格挑選過,交由深受當今聖上寵信的恭王一手操練,京中早有傳聞,當年一夜之間滅了馬幫的輕騎,便是這批訓練有素的太子親衛幹的。

        關於太子親衛的傳說不少,只是聽聞的人多,真正有機會見著的人少,如今太子竟會親領親衛前來祝賀,真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本宮是否來遲?」太子帥氣的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表弟。

        顧晨希微揚了下嘴角,「時辰正好。」

        「如此甚好,你的迎雪,本宮給你帶來了。」

        顧晨希看著自己的愛駒,全身漆黑的高頭大馬,一看就知非尋常馬兒,他成親之日,自然得要如此駿馬才能與他相配,雖然體諒於詠賢多方為他設想,但他心中終究還是嫌棄那匹小母馬。只是……迎雪的頭上被掛上一朵紅花,此刻牠不停的甩著頭,看來因為那朵花而感到不適,且不單他的馬,就連身後五百名親衛,雖然身穿鎧甲,在冬日的陽光下鮮明耀眼,但人人胸前別了朵大紅花,看得人有些眼疼,他嘲弄的看了太子一眼。

        「喜氣、喜氣。」太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存心惡整這些向來鐵血的親衛部隊。

        今日要不是因為顧晨希成親,這些跟著顧晨希一起訓練的親衛還未必會由著他胡鬧。

        「人給你帶來了,面子做足給你,快發轎迎親,本宮親自替你主持婚事。」太子看著直盯著自己發愣的顧寧飛,一副笑咪咪的模樣。「二少爺,許久未見。」

        顧寧飛連忙跪了下來,心中忐忑,「太子殿下。」

        「二少爺無須多禮,留下與本宮一起等吧。」

        太子發話,原打算在迎娶路上惹點什麼夭蛾子的顧寧飛頓時臉色變得難看。

        顧晨希俐落的翻身上馬,這陣仗一出,什麼吃軟飯、無能入贅之類的話已經多餘。

        一場婚禮,百姓見識到皇家威儀,卻著實驚動了於家與漕幫上下。

        原本氣得不輕的於民豐打定主意不現身,但一聽到太子親臨的消息後,臉色一變,內心權衡利弊,最後顧不得換身衣服,急往震天鏢局而去。

        守在震天鏢局前方偌大練武場,打算給未來姑爺一個下馬威的眾鏢師遠遠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看到顧晨希身後五百太子親衛隨行,一下子都萎了。

        縱使是天下第一鏢局,但加上朔月堂的人馬眼下也不過兩百多人,顧晨希可是帶著五百人,且個個英姿颯爽,威武異常,只要不刻意去瞧人人胸前那朵很有違和感的大紅花……

        人數一對比,為首的薛日泓立刻表示,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以和為貴,壓根忘了自已昨夜還在大放厥詞說要讓顧晨希過五關,斬六將,文武考驗一番才讓顧晨希進震天鏢局的門將於詠賢帶走。

        「吉時已至。」顧晨希對薛日泓一拱手,「太子還等著,不得耽擱。」

        薛日泓摸了摸鼻子,只能讓自己的人都讓開。

        顧晨希在林沅的帶領下,直接進了鏢局。

        於詠賢興奮又期待的戴著蓋頭在房裡等著,聽到聲音,手連忙在半空中晃著。

        於晨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手中傳來的溫暖令她心中一蕩,「可有人為難你?」

        顧晨希淡淡的回道︰「無。」

        「你說謊。」於詠賢太了解自己那幫兄弟,難得有這種場面,怎麼會放過鬧人的機會,「放心,他們今日如何整你,改明兒個我一條一條替你討回來。」

        顧晨希沒有回答,只是握著她的手。

        她的手長年練刀劍,有些薄繭,並不柔軟,但握在手心之中,卻莫名的令人心安。若是換個時空相遇,或許他也會歡喜今日與她成親,結為夫妻。

        「小姐、姑爺別急著握手。」林沅拿著大紅色錦緞過來,「還得趕著時辰拜堂。」

        一人拿著紅色錦緞一邊,走了出去,於詠賢敏感的察覺到堂上氣氛有絲古怪,除了喜慶的鑼鼓聲外幾乎無人聲,她真想要將蓋頭掀起一探究竟,但還是強忍住好奇,畢竟成親事大,她丟人無妨,不能讓顧晨希顏面無光。

        覆著蓋頭的她不知道,因為外頭幾百個太子親衛,那威嚴嚇得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漕幫副幫主來了。」

        聽到顧晨希的低語,於詠賢微愣,還以為祖父氣得不輕,根本就不會理會她成親一事,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雖說對於家沒有太多深厚的感情,但礙於禮數,祖父既然來了就是得要磕頭拜別。

        「太子親臨,替我倆主持婚事。」

        「太子親臨」幾個字讓於詠賢心頭一震,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冷意,原來祖父現身不是因為顧念她畢竟還是親孫女,而是為了不得罪太子——這樣的人,要她磕頭跪拜,她心中著實不快不甘,卻也莫可奈何。

        正要雙膝一跪,卻聽到顧晨希的聲音不卑不亢的傳來——「前幾日堂主練武不慎,傷了腳不方便,副幫主又來得遲,磕頭跪拜之類的繁文縟節就省了吧。」

        於民豐原本被擋在門外,最後是因為於詠賢的人怕大喜之日吵吵鬧鬧丟人,這才勉為其難的讓他進來,他本就來得狼狽,眼下更失顏面的讓顧晨希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他視為無物。

        「時候不早,走吧,別誤了時辰。」顧晨希牽著於詠賢便走。

        見於詠賢也沒有一絲反抗,於民豐看得眼楮都快凸出來,老臉上滿是屈辱和羞憤。只是他再羞、再惱沒用,根本無人理會他,他急著趕來,得到的只有難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2 02:16 PM 編輯

【第七章】    洞房之夜我教你

        新房原就是於詠賢的閨房,因為要成親的緣故,所以重新整理了一番。

        拜堂之後,一進到屋裡,於詠賢立刻迫不及待的將蓋頭給掀開。

        一旁的林沅早有準備,立刻遞上杯熱茶,「這天冷了,小姐喝點茶暖暖身子。」

        於詠賢喝了一口,隱約還能聽到前頭的熱鬧。「快跟我說說,」她急急的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子怎麼會來?」

        「小姐問倒沅沅了,不過看姑爺的樣子,應該是他一手安排的才是。」

        於詠賢拉了下嫁衣的下擺,向來習慣馬裝的俐落,今天這身羅裙令她連走路都不自在。

        「小姐。」林沅遞來筷子,「雖說照規矩小姐得等姑爺回房,但姑爺交代,小姐今天事多肯定餓了一天,所以若餓了就先吃點,墊墊肚子。」

        於詠賢聞言,不由揚起大大的笑容,「我的夫君這是關心我。」

        既然是顧晨希交代,於詠賢自然就理直氣壯的坐了下來,開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你去交代下面的人,」嘴裡咬著雞腿,她吩咐道︰「他身子不好,別讓他喝太多酒。」

        「放心,不論朔月堂或震天鏢局都沒人敢為難姑爺,不過……姑爺自個兒那邊的就難說了。」
  
        「什麼意思?」

        「小姐,吃慢些,」林沅進一步解釋,「顧家沒人前來祝賀姑爺成親,小姐直到昨夜都在叨念擔心姑爺心頭難受,現在好了,太子不單來了,還領著親衛前來,可惜小姐蓋著蓋頭沒看到那陣仗,迎親一路上姑爺威風凜凜,百姓震懾,這幾年小姐的親事肯定會在南陵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論話題。」

        「太子親衛?!」於詠賢聞言,動筷的手一僵。太子縱使與顧晨希是表兄弟,但這陣仗未免也太隆重了。

        「小姐,怎麼了,菜不合胃口嗎?」

        於詠賢搖頭,眼底一抹沉思閃過,「沒事,只是今日前來的除了太子,還有太子親衛,總覺得有些古怪,來的人馬約莫多少?」

         「五百人吧。」林沅想起迎親時姑爺的威風神氣,雙眼發亮,「聽聞還有一班水師,也是約莫五百人。」

         「水師?!」

         「是,據說是漕幫特意放行,不過人就留在淮河渡口,說是等著太子返京時再一道回返京師。」

        於詠賢放下手中的筷子,五百親衛,五百水師,近千人前來南陵祝賀,竟然不走漏半點風聲,一路未驚擾百姓,還讓漕幫放行……她嗅出了一絲古怪,不知為何的聯想到北域一夜被滅的馬幫……

        「來的這些人不簡單。」

        「姑奶奶常掛在嘴邊的便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世上不簡單的事多了。」

        提到又晴,於詠賢神情微黯,「姑姑今日可有來觀禮?」

        林沅搖頭,「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姑奶奶鮮少下山,縱使要下山,也不可能挑小姐大喜之日,除了小姐之外,姑奶奶是不想再跟於家人有什麼聯繫。」

        林沅安撫的看了於詠賢一眼,拿出來一支沒有太多華麗裝飾,只是簡單用來挽髮的玉釵,「這是姑奶奶特地要沅沅在小姐成親日時送給小姐的,姑奶奶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卻是她平時隨身佩帶的玉釵,就送給小姐。」

        於詠賢接過了手,看著樸實無華卻閃著亮眼色澤的玉釵,就如同她的姑姑給人的溫潤。

        又晴由始至終都不樂見她與顧晨希成親一事,甚至連顧晨希的面都不見,如今手中這支玉釵,也算是因為疼愛她而給予的祝福。

        她緊握了下玉釵,暗自發誓自己一定要幸福,不會讓姑姑擔心,她會證明夫君是最適合她的良人。

        聽到門口響起了聲音,她早交代鏢局的人,別妄想要什麼鬧洞房之類的,所以知道進門的只會是顧辰希。

        她將玉釵交給林沅收好,就見顧晨希雙頰微紅的被如意扶進來。

        「喝醉了?」於詠賢立刻起身迎了過去。

        「回堂主,少爺喝了些酒,有些不勝酒力。」

        於詠賢將人接過手,親自扶上床。

        顧晨希腳步虛浮,看來真是喝了不少。

        「沅沅,去熬些解酒湯來。」

        「是。」沅沅點頭,就要往外走,不過才走幾步,注意到如意還杵在一旁,不由瞪了他一眼。

        如意一接收到她的目光,心頭先是一顫,最後才意會到這是大喜之日,自己還想留下伺候,太不識相,連忙跟著出去。

        於詠賢伸出手,扯著顧晨希的衣服,要替他更衣。她這是第一次給男人脫衣服,雖然生疏,但也沒見嬌羞,畢竟在鏢局常會看到光著膀子的男人,她早就處之泰然。

       「你身子不好,以後別跟人喝酒。」

       「不過只是些水酒,醉不了人。」

        聽到頭上傳來的聲音,於詠賢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對上顧晨希清明的雙眼,「你沒醉?」

        他搖頭,「太子帶來的幾個京城弟兄,個個打小一起訓練,閒暇之餘沒什麼樂趣,就是聚在一起喝幾杯,這酒量多年練下來,若我不裝個樣子,只怕最後真的會被抬回來。」

        他坐起身來,被解開的衣服鬆垮垮的罩在身上,原就俊俏的相貌,此時多了分迷人的風情。

        「說得挺厲害的,改天我跟他們喝,看誰灌倒誰。」

        顧晨希看著她揚起下巴,不置可否,目光又看向花廳裡滿桌的狼藉,「看來你真是餓了。」

        於詠賢不自在的搔了搔頭,「一整日都沒吃東西,是餓了,也多虧你有交代,不然等到你進房來,我可能都餓昏了。」

        「堂主身強體壯,要暈也不容易。」

        於詠賢一笑,目光盯著他暴露在她面前的美景,「夫君,你的皮膚真是白嫩。」

        她熾熱的目光令他忍不住輕挑了一下眉,也不在乎自己的衣襟被拉開,大方的讓她看個夠,「今日太子親領親衛和水師前來,沒事先知會堂主,還盼堂主別介意。」

        她微愣了下,老實的說道︰「我並不介意,畢竟是來給祝福,只是我覺得有些古怪。」

        「太子是以私人祝賀名義而來。他是我表兄,看不慣顧家視我於無物,便自作主張領人而來,若讓你為難,我明日便讓他們離去。」

        「難得來一趟,多留幾日無妨。」她臉上沒有掩飾因為他的解釋而閃現的開心,「只是好奇,你可打聽得到,到底是何人下令放行?」

        在於詠賢看來,讓朝廷的重兵進入漕幫總舵的所在之地,是件愚蠢至極之事。

        「我聽太子所說,似乎是銀豹。」

        於詠賢微驚,她自然知道銀豹這號人物,他是漕幫幫主最得力的手下,如今在幫裡的聲望甚至凌駕在副幫主於民豐之上,這也是為什麼於民豐近幾年來越來越沉不住氣,就是因為怕局勢有變。

        只是銀豹怎會放行太子所領的親衛和水師?

        「我想漕幫會放行,十有八九應該是因為副幫主的緣故。」

        於詠賢對上顧晨希清明的眼神,緩緩的鎖上眉頭,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思索,最後道︰「難不成是因為漕幫擔憂你我成親,於家與顧家會聯手?便讓銀豹放行,趁此機會拉攏太子,算是給朝廷也給你和我們朔月堂一個面子。」

       「或許。」他模稜兩可的說。

        於詠賢忍不住搖頭,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真如我姑姑所料,這門親事牽連太多。」

        於詠賢一愣,她還沒跟他提過又晴,不是因為故意隱瞞,而是又晴的身分特殊,於家從始至終從未承認之外,又晴自己也不願讓人得知她的存在,但現在既然說了,她也坦言不諱。

       「我姑姑在普陀寺帶髮修行,日子過得平靜,所以我鮮少向人提起,你以後也別跟人提。」

        顧晨希看她雙眼閃著祈求,緩緩點頭,之前聽如意提過,普陀寺四周有朔月堂的人暗中守著,如今算是解開了疑惑。

        只是沒料到於民豐還有個帶髮修行的女兒,看來還頗受於詠賢重視,他斂下的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鋒芒。

        這時,林沅進門將解酒湯交給於詠賢就又退了出去。

        於詠賢將碗拿到顧晨希的嘴邊,親自喂他喝。

        「我自己來。」

        「沒關係,」於詠賢對他討好的笑,「我喂你。」

        他聳了肩,最後隨她。

        等他喝完,她將碗給放到一旁,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她的眼神灼熱,令他身子忍不住往後靠,她竟不客氣的往前一壓,兩個人跌在床上,她就壓在他身上。

        「堂主——」

        「昨天……有人給了我很多好東西。」她壓著他,手往床上的暗櫃摸了摸,最後竟摸出了十多本春宮圖。

        顧晨希看著於詠賢獻寶似的眼神,心裡覺得有趣,身處男人堆裡便是不同,這春宮圖竟有這麼多。

        「這是成親要做的事,我……我能教你。」

        「不需要。」他的心中一嘆。

        「你別害羞。」話是這麼說,但臉發紅的是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臉都紅了,甚至紅到了脖頸。

        他的目光看著她臉上擴散的紅暈,一動也不動的看她吸了口氣,像是做出重大決定的模樣,將臉貼近,用力吻向他的唇。

        她的力道猛了些,撞到了他的唇,兩人都有些痛,但她沒有退縮。

        她的吻沒什麼技巧,只是不停在唇上擠壓。顧晨希在心中嘆了口氣,畫上看的始終與實做不同,自己的洞房花燭夜竟由妻子主動,這實在有損他男性雄風。

        他伸手壓住她的後腦,張開嘴,撬開她的唇,拿回主動權,舌頭長驅直入,親吻得深入而狂暴,一吻結束,兩人的衣衫都有些不整。

        她的雙眸帶上水氣,發現親吻時,他一貫清冷的神情似乎有些改變——她喜歡這個改變,似乎對她熱烈了些、喜歡了些。

        「再來一次!」

        他的眼神一深,翻身壓住她。

        她的身子微僵,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動作。

        「怕嗎?」

        她想也不想的搖頭,「只是嚇了一跳,若是平時,有人試圖壓我,就是要動手打架。」

        「打架嗎?」他伸出手,穿過她的衣擺,撫上衣服底下赤裸的肌膚,「或許也是如此……」

        他再次攫住她的唇,吻得她快要喘不過來,腦子不由自主的昏沉起來,雙手摟上他的脖子,發出些微呻吟。

        心頭模模糊糊的想著,成親前薛日泓才曖昧不明的要她對體弱的美人夫君憐香惜玉,但現在好像與預想的有些不同。

        他的身體覆蓋住她,她被他翻來覆去,最後竟然是她暈了過去……

        身體虛弱?!這是假象,自以為身強體健、驕傲一輩子的朔月堂堂主,在洞房花燭夜當晚,徹底丟了面子。

*             *             *

        隔天,當於詠賢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日上三竿,醒來時床畔的男人並不見身影,她猛然從床上起身,卻忍不住呻吟一聲。

        「小姐。」聽到聲音的林沅走了進來,看到於詠賢身上滑落的被子外露出來的赤裸嬌軀,愣得眨了眨眼。

        於詠賢忍著腰側和腿間傳來的一股酸痛,注意到她的眼神,低頭一看,不由倒抽了口氣,她的身上滿是紅印痕跡,想起昨夜,他在她身上的啃咬,情不自禁的臉紅了,被子一拉,蓋住身體,瞪著林沅道︰「你什麼都沒瞧見。」

        林沅回過神,立刻將視線移開,沒想到看來斯文的姑爺,竟有如此「禽獸」的一面,而看到於詠賢紅了臉,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沅沅還是第一次看見小姐臉紅。」

        「膽子大了,笑話我。」於詠賢啐了一聲,看著四周,「姑爺呢?」

        「大鏢師和大總管他們來請安,姑爺見小姐還在睡,要沅沅別吵醒小姐,自己去了大堂。」

        「請安?」什麼時候朔月堂有這個規矩?

        「嗯。」林沅點點頭,「大鏢師一大早就帶著薛少爺過來,他們是這麼說的沒有錯。」於詠賢隨便想也知道當中有古怪,平白無故跑來朔月堂做什麼?還是她成親後第一日,該不會是要給顧晨希一個下馬威吧?

        這樣一想可不得了,她的人可不能被欺負!

        也顧不得身體不適,她趕緊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換了身衣服,衝向大堂。

        剛成立時的朔月堂,不過只有正屋一所,三進院子,共十六間房,但隨著聲勢越來越大,財富越來越豐厚,這些年來又陸續增建了東、西屋各一所,各十五間房,彭四叔和夏五叔一家都住東屋,西屋則住著武師,為數不多的下人則住在東屋側房。

        於詠賢離開于家之後,住進朔月堂沒多久,叔叔們就特意為她在正房後建了處閣樓,還有花園,環境很是清幽。

        平時並不覺得什麼,今日於詠賢走在通往大堂的路上卻覺得此路漫長。

        大堂在第一進的主屋,視野正好可以看清前方的練武場,此刻有些練完拳的武師三三兩兩在交談,她也沒空理會他們的招呼,直接衝進大堂。

        「瞧,這是誰?這都什麼時辰了,終於捨得從床上起來了。」

        於詠賢才懶得理會薛日泓的打趣,目光急急的看向顧晨希。

        大堂之上的堂主之位在略高的臺上,而顧晨希現在坐在臺下左側的首位,與於詠賢成親之後,他在朔月堂的地位一躍而上,算來也是夫憑妻貴了。

        「沒事吧?」

        顧晨希輕搖了下頭。

        看著她一副護犢的樣子,幾個人都覺得好笑。

        「堂主,」薛日泓懶懶的開口,「我不過是來看看顧少,畢竟他皮嬌肉嫩,這才成親第一日,我擔心顧少吃不消,不過卻沒料到嘖嘖!堂主,怎麼是你樵悴了?」

        於詠賢鬧了個大紅臉,惡狠狠的瞪著薛日泓。

        看她臉紅,薛日泓覺得新鮮,「沒想到女漢子也有臉紅的一日。」

        於詠賢一惱,往腰間一摸,這才發現自己急著趕來,連向來隨身帶著的馬鞭都忘了,似乎遇到與顧晨希有關的事,她都會失了分寸。

        她才一動,薛日泓就知道她要動手,忍不住說道︰「這才成親第一日,你別衝動,以免這就嚇跑了顧少。」

        一聽到這個,於詠賢只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薛三叔、彭四叔,」於詠賢看著薛天崗和彭正朗說道︰「以後別嚇人,我們從沒有這種請安的規矩。」

        「知道了。」薛天崗搖頭,頗有一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感慨。

        彭正朗喝了口茶,臉上笑得一團和氣,「堂主與顧少成親,昨日著實轟動,只是太子來南陵,一陸路上有一營太子親衛,水路上有一路水師,如此陣仗,非屬尋常啊!」

       「彭四叔想多了,」確定顧晨希沒事,於詠賢幾個大步跳上階梯,坐在堂主之位上,「太子不過就是來祝賀罷了。」

       「祝賀?這陣仗?!」彭正朗笑咪咪的一張臉看著顧晨希。

       顧晨希神色未變,淡淡的說︰「確實是為祝賀。」

       「彭四叔,太子真的只是心疼我夫君。」於詠賢力挺顧晨希,「所以特領親衛來給他做足面子。」

        彭正朗在心中一嘆,看來這些全是顧晨希跟於詠賢說的,但這樣的理由,於詠賢居然也信,這愛上一個人,心眼都瞎了。

        「既然是如此便好。」彭正朗也不與於詠賢爭辯,於詠賢向來認死理,他縱使看出事情有古怪,但也不打算多說,她畢竟年輕,總要經一事長一智。

        他反覆思量再三,猜測顧晨希縱使有謀算,目標也不會是朔月堂,充其量他不過是藉由成親,與太子聯手將人引進南陵,意圖削弱漕幫的勢力罷了。

        其實要不是礙於於詠賢和死去的二哥與於民豐和漕幫的關係,他根本不屑與之為伍,現下有人出手教訓,他是樂得看戲,只是……

        看著於詠賢一臉幸福的小模樣,待事情水落石出之時,這丫頭別太傷心就好。

        「說到太子,」於詠賢看著顧晨希,「太子一行人落腳何處?」

        「在南陵東城城郊約三里處,顧家有座宅子,雖說年久失修,久無人煙,但稍做整理,還能居住,太子領著親衛便暫居於此。」

        於詠賢聞言搖了下頭,「這樣豈不是委屈了太子?」

        「堂主多心了,」顧晨希輕聲解釋,「太子年幼便被皇上交付恭王教導,在兵營中待了數年,別說是破宅子,餐風露宿的日子也不是沒有過,太子並不會感到委屈。」

        提到恭王,堂上的人神色各異。

        說到底,恭王這個人還跟漕幫有點關係,當年恭王年幼,還是個小世子時,陪著母妃回鄉省親,在將到淮河渡口時,船隻遭劫,恭王妃被殺,小世子失蹤,流落民間多年,吃了不少苦頭才被尋回宮中。

        雖說當時已經抓到凶手,但船上的金銀珠寶都不知下落,明眼人皆心知肚明真正的主使者並未被捕,而這主使者直指漕幫幾個主事者。

        只不過漕幫權勢過大,縱是皇室也只能吞下這個虧,只慶幸小世子找到了,後來繼位為恭王,聽說還挺受皇上重用,開始過上好日子,也算苦盡甘來。

        「若夫君這麼說,那就照夫君安排。」於詠賢很快的決定,「若有何需求,夫君盡管開口。」

        「謝堂主。」

        「這都成親了,怎麼還一口一聲堂主?」薛日泓不由在一旁哇哇叫,「這多生疏。」

        「叫得習慣了,一時無法改口。」

        薛日泓看著顧晨希疏遠有禮的態度,總覺得心頭疑惑,難不成這富家公子哥都天生傲氣,所以難以跟人親近?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反正跟他過日子的是於詠賢,於詠賢開心就好。

        「本來說定半個月後你要押鏢入川,但現在你成了親,就讓我代你去吧!」薛日泓很有義氣的要接下於詠賢的工作。

        於詠賢不禁遲疑的輕咬著下唇,每年此時南門山莊皆會要求震天鏢局護送他們所需的糧食、種子和藥材過去,多年來都是由她親自押鏢,可薛日泓說的沒錯,如今她才成親,這去或不去……

        似乎察覺到於詠賢的兩難,顧晨希抬起頭,對她淺淺一笑,「堂主若是顧念我則大可不必,正事要緊。」

於詠賢一聽,一臉甜笑,「夫君果然善解人意,雖然我也捨不得你,但既然答應了人家,我實在無法悔諾,所以這次還是由我去一趟,反正這一來一往不過是個把月的時間,到時小別勝新婚,我與夫君更甜蜜。」

        這丫頭真是不害臊,連小別勝新婚這詞都用上,薛天崗無奈的與彭正朗相視苦笑。

        「我會趕在過年前回來與夫君返京。」

        「你要去京城?」薛天崗的口氣有些激動,老實說,他對京城這個地方沒好感,他大哥是護鏢進京而亡,二哥則是進京城受封賞的時候死的,他總覺得天子腳下那塊地方跟朔月堂犯沖。

        「畢竟是成親頭一年,禮數上該回去一趟。」說是禮數,其實是想要回去將顧家給大鬧一場,不重視他的夫君,欺負他的夫君,就得付出代價!

        薛日泓嘆息,只要對上顧晨希的事,說什麼也勸不了,這個丫頭沒救了。



【第八章】    三不管擂臺

        「他們一大早便來,夫君肯定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肚子很餓吧?」也顧不得是在房外,於詠賢勾起顧晨希的手,將人往自己的閣樓裡帶。

        「方才在大堂之上有吃了點茶點。」

        「那一丁點東西塞牙縫都不夠,我們回屋去,我已經叫沅沅給咱們做好吃的了。」

        顧晨希靜靜的任由她擺弄,她一臉甜蜜的伺候新婚夫君吃東西。

        林沅發現自己在一旁根本沒事做,所以上完菜之後,就要如意跟著她出去,讓兩個主子獨處。

        於詠賢不停的替顧晨希夾菜,生怕他吃不飽似的。

        顧晨希也沒拒絕,一口一口慢慢用著。

        「夫君,這幾日你可有想去哪裡走走?」於詠賢眨著眼,略帶期待的看著他,她特地跟薛三叔和彭四叔說了,她新婚燕爾,所以別拿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的事煩她,她只想要好好陪陪自己的夫君,早日有相懦以沫的感情。

        「太子初來南陵,我想趁此機會與他聚聚。」顧晨希彷彿沒有看到她的期待,逕自說道。

        於詠賢聞言,略顯失望,又隨即想到太子確實難得來一趟,陪陪他也是應該,她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好啊!我陪你一起。」

        「堂主貴人事忙,為我費心,我很感激,只是我與太子久未見面,想與他多獨處聊聊。」

        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厚著臉皮硬要跟著,可是心頭的失望藏不住,再過不久她就要押鏢入川,一去個把月,剩下的時間他又要陪太子,兩人相處的日子好像變得不太多。

        「堂主可是心中不快?」

        於詠賢立刻精神一振,搖了搖頭,「怎麼會呢?你別多想,我確實事情挺多的,你就好好去跟太子聊聊,不用在意我。吃,多吃點東西,你身子不好,多吃點。」她又替他夾了好幾筷子菜。

        「我身子很好。」他看著自己的碗都尖成一座小山了,而她自己則不過才吃了幾口菜,「堂主看來似乎才該是要好好補身子的那一個。」

        她聞言,想到昨夜她在他身下暈了過去,腦袋突然「轟」的一聲,臉立刻紅了,連脖子也紅。

        顧晨希側頭看她不自在的模樣,她臉紅的樣子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他動手替她夾了一筷子魚,放到她的碗裡,「快吃吧!」

        看到他的舉動,她的笑容一燦,這是在關心她吧?她立刻甜蜜蜜的吃下,感覺真是太幸福了。

*             *             *

        接下來幾天,顧晨希早出晚歸,於詠賢知道他幾乎都跟太子待在一起,雖然沒法時刻看到他,覺得心中有些失落,但沒關係,她每晚都會等到他回來,每天只要說上幾句話就足以令她開心了。

        今天她在震天鏢局與鏢師商討護鏢入川的細節之後就踩著輕快的腳步,打算回朔月堂。

        「急著去哪裡?」薛日泓才踏進鏢局就看到往外走的於詠賢。

        「回朔月堂,今日我決定親自下廚,給我夫君備膳。」

        「你下廚?堂堂朔月堂堂主親自下廚?!」薛日泓忍不住恥笑,「這飯幾個人敢吃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於詠賢忍不住一腳踢過去。

        薛日泓眼明手快的閃過,「別鬧,有正事要說。」

        於詠賢一挑眉,收起玩鬧的神情,「什麼事?」

        「你之前交代的事有眉目了。」

        她的表情更正經了,「說。」

        薛日泓壓低自己的聲音,「顧寧飛就是個傻的,現在人在三不管。」

        於詠賢有些意外,「他去三不管?」

        薛日泓點頭。

        於詠賢微斂下眼,因為顧晨希的關係,她對顧家人一開始就沒好感,尤其是那個顧寧飛——這家伙為了取笑顧晨希來到南陵不說,還厚著臉皮跟他索要沅沅,甚至是打算強討的,這樣一個人渣,她不出手教訓這世上就沒天理了。

        「原本我還在顧忌顧家二少爺的親娘是漕幫幫主的妹妹,若讓我們的武師出手,會牽連到朔月堂,但現在不用煩了,他自個兒跑去三不管,去向土狼下了戰帖。」

        「土狼?他傻了!」於詠賢看過土狼動過幾次手,他出手狠絕,不留餘地,至今除了三不管的老大銀豹曾經讓他敗下陣來之外,還沒人打敗過他,連薛日泓對這個人都忌憚,「他下手挺狠的,怎麼會惹上他?」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薛日泓似笑非笑的說︰「他竟然在大街上調戲太極。」

        於詠賢微睜了下眼,太極是土狼的妹子,土狼這個人雖狠,但是對自己的妹子卻是愛護有加,誰敢惹他妹子就死定了。色字頭上一把刀,顧家二少還真是自找死路。

       「別讓他死了。」於詠賢想了一會決定道︰「我夫君心地好,絕對捨不得看到他弟弟受傷,所以給他點教訓可以,但命要留著。」

        薛日泓一臉愛莫能助,「若是遇上別人好說,但現在惹上土狼,這可不是我說了算。」

        「反正太極喜歡你,你去跟她說一聲不就成了。」多虧了有太極,不然以薛日泓這嘴賤的性子,早被土狼教訓百八十次了。

        「堂主,」薛日泓露出一臉受到打擊的樣子,「你這是要我出賣自己?」

        「你該慶幸憑你這長相竟然還有出賣的本錢,這太極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

        薛日泓翻了個白眼,「我就算比不上你的美人夫君,但好歹也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

        「夠了!憑你這長相也敢厚著臉皮說自己風度翩翩,快點跟我去三不管找太極,你去拜託她一聲,可別遲了。」

        「知道了。」薛日泓沒好氣的跟她一起騎馬出了城。

        在薛日泓和於詠賢踏進三不管時,原本喧鬧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安靜,隨即又被嘈雜的聲音蓋過去,各自尚談闊論。

        不論是在南陵或是三不管,朔月堂裡的人都算人物,不是因為名聲,而是他們自己的拳腳功夫獲得了足夠的重視。

        於詠賢雖然喜歡找人試身手,但如今已鮮少出入三不管,今日一來,這裡一如過往,裡頭混合著酒味、汗味與血腥味。

        正中間是個佔地廣闊,長寬各有一里範圍的擂臺,遠遠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空地上有著點點片片乾涸的褐色血跡。

        這是多年來,上擂臺打鬥之人用血、用命留下來的痕跡。

        「我先去找太極。」

        「你去吧!」於詠賢看了看四周,「我想四處轉轉。」

        薛日泓點了點頭,也不擔心於詠賢一個女人在這裡的安全,只有不長眼的像伙才會惹上朔月堂的堂主。

        與底下的嘈雜、烏煙瘴氣不同,在三樓高的房裡,正焚著安神香,微冒煙的焚香爐,散發著一股靜雅恬適氛圍。

        「顧寧飛怎麼處理?」

        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土狼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終於有了答案,「往死裡打,但別讓人死了。」

        土狼譏諷的看著對面戴著銀製面具的男人,「要往死裡打,又不能讓人死了,你是啥意思?」

        「讓他殘了。」銀豹的口氣平淡,沒有太大的起伏。「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你還真狠,當初設這三不管是為了在南陵立足下來,今天顧寧飛自己送上門,也算是意外之喜。」

        銀豹喝著茶,沒有反應。

        「其實除了你交代要設局引顧家二少上當外,還有一人也想找他麻煩。」

        「誰?」

        「震天鏢局的薛日泓。」

        銀豹不由沉默。提到震天鏢局,又提到薛日泓,就代表著後頭的朔月堂。

        「只不過薛日泓沒你狠,他不過是想要找人尋個機會教訓顧寧飛一頓,我看以他們這種小打小鬧,頂多就是讓顧寧飛受點皮肉傷。」

        「她是個心軟的。」

        「薛日泓?」

        銀豹沒好氣的掃了土狼一眼,「於詠賢。」

        「母夜叉?」土狼跟於詠賢沒太多交集,但是她的能耐南陵一帶的人有目共睹。

        聽到這個稱謂,銀豹的眼神微冷。

        土狼不禁一愣,「這也是外頭的人給她的稱呼,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叫。」

        銀豹沒有多言,推開一旁緊閉的拉窗,這個設計巧妙,可以讓上頭的人看清楚下頭情況,底下的人卻難以發覺。

        三不管今日比平時更為熱鬧,畢竟一個京城不長眼的小子調戲了「三不管一枝花」,還鬧到了打上擂臺,受到的注目自然不會少。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在底下四處轉悠的於詠賢。

        知道她膽子不小,少年得志,有些忘形,所以那一年,他直接點名她上擂臺,硬生生折了她的手臂,若她聰明,便該從那一刻起知道人外有人,收斂心性。事後證明,她雖衝動,但也不是有勇無謀,至少此後她鮮少再出現在三不管,放了更多的心思在提升自己的功夫和朔月堂與震天鏢局的事務之中。

        注意到只要她走過的地方,四周的人都自動讓出路,他又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母夜叉的名號確實讓人不敢小瞧。

        土狼看到銀豹站起身,問︰「要走了?不等會兒看我怎麼教訓顧寧飛?」

        銀豹沒有說話,逕自走了出去。

        土狼也早就習慣了他的陰陽怪氣,也沒留人,只是斂下心神,準備上擂臺去大殺四方。

*             *             *

        於詠賢四處晃著,左右兩邊都有賭臺讓人下注,不少人正吆喝討論,可惜今天上場的是顧寧飛,她也不好跟著眾人下注賭一把。

        隨意的看了看,敏感的察覺到原本嘈雜的大堂忽地一靜,熱烈的氣氛凝結成冰。

        她不經意的抬頭望過去,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銀製面具和一身潔白長衫——她暗暗倒抽了一口氣,沒來由的心裡一陣顫慄。

        這些年她少到三不管來,或許就是下意識的想要躲開銀豹,她很清楚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一種面對強者不能控制的懦弱,畢竟與他交手,那段經歷太過深刻。只是今日也未免太過好運,怎麼會這麼巧與他碰上?

        銀豹似乎壓根不覺自己的氣場強大,看也不看四周一眼,目不轉睛的昂首大步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人群間才慢慢有了聲響,於詠賢的心也一鬆,突然覺得好笑,大夥兒方才好像都死了一次,現在才活過來,自己方才與薛日弘進來時也是讓人一靜,不過跟銀豹一比,還真是沒得比。

        她不得不承認,兩人實力上確實有差距,不過都過了這些年了,她也不是沒有長進,說不定下次有機會再過招,她能再跟他多打個幾招,只不過這當然只是想想,她已經不像當年那麼衝動、目中無人,自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她現在有美人夫君,很愛惜自己的小命。

        人太多,沒有看到薛日泓,她覺得空氣太差,想去門外透透氣,誰知道還沒到大門口,就看到門口處有道熟悉的人影——她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夫君,你怎麼來了?」

        顧晨希的樣子有些狼狽,看來是急著趕來,「我聽聞寧飛的事,便趕過來了。」

        她的手輕觸著他的額頭,擔心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這個地方又亂又吵,不適合你。你先回朔月堂,有消息我一定立刻回去告訴你。」

        「不,先告訴我,到底出了何事?」

        於詠賢看出他雙眼中的堅持,只好簡短的跟他說了緣由。

        顧晨希不由一嘆,「以他的性子,今日看來是要吃苦頭了。」

        「土狼的身手不錯,他的下場看來不會太好看,所以你回去吧!以免心裡不舒服。」

        「不,」顧晨希搖頭,「我要留在這裡。」

        於詠賢向來捨不得跟美人說不,所以只好緊握著他的手,護衛之情溢於言表。「現在是找不著他,他應該在裡頭準備上臺。就算你見了他,要他別打,以他的性子只怕也不會聽從。你若想要待在這裡,我帶你進去看看就是了。」

        在外人眼中看來,被於詠賢牽著走在身後的顧晨希,懦弱得不像個男人,偶爾飄來的眼神有不屑也有譏諷,但兩人都彷彿未見。

        終於於詠賢停下腳,這裡與擂臺隔了一段距離,所以人少了不少,不過遠遠望去,還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片空曠場地。

        「待會兒若是看了,覺得身子不適的話,就躲到我身後。」

        「好。」顧晨希也乖順的點頭。

        於詠賢抬頭對他一笑,門口正好響起不小的騷動,她順勢望過去,門口出現的女子身段妖嬈,她一出現,眾人有志一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瞧。

        太極對周遭的目光視若無睹,她知道自己長得極好,不少地流氓或是公子哥都對她很感興趣,只是她的兄長強悍,除了一些初來乍到不長眼的家伙,不然還真沒人敢動她的歪腦筋。

        太極的目光一掃四周,最後落在角落的於詠賢和顧晨希身上,嫵媚一笑。

        於詠賢心中因為薛日泓的關係,對太極的印象不差,但現在她的笑,讓她覺得心裡一咯地一下,「你說她是對我笑,還是對你?」

        聽出於詠賢口氣有些不樂,顧晨希識趣的沒有答腔。

        於詠賢的嘴一撇,「肯定是在看你,畢竟你長得好看。」話一說完,她又莫名的得意起來,「由著她看,這證明我眼光好,選了個好夫君。」

        她的性子樂觀,真是無人能比。「她是誰?」他問道。

        「她就是太極。顧寧飛會上擂臺起因就是她,他看上了太極不說,還不知死活的放出風聲,說要打敗土狼娶回美嬌娘,他當這裡是京城,隨他橫行霸道,話傳到土狼耳中,直接就將人押進了三不管,現在他就算想逃都逃不掉。」

        「他向來自大、自我,以為這是在京城,能由著他興風作浪,或許也該受點教訓。」

        於詠賢點了點頭,「我還擔心你不捨呢。」

        「縱是不捨也管不住他。」

        顧晨希的話剛說完,便看到了顧寧飛。

        他從後頭的一扇門走出來,雖然臉色因為緊張而僵著,但竟還敢走到太極面前,看他身邊還有顧府的家丁和幾個漕幫的人,就知道顧寧飛到現在還天真的以為這場比試自己是穩操勝算。

        太極對顧寧飛沒好臉色,他人才靠近,太極便輕退了一步,身邊隨即圍上守護的一群人,其中一人還是薛日泓。

        「你看太極跟阿泓匹配嗎?」

        顧晨希瞄了一眼,太極縮在薛曰泓身後,一副柔軟嬌弱的樣子。許多人都以為她就是個軟弱可欺的姑娘,只有看過她出手的人才知,她下手比自己兄長還要狠絕。

        「堂主覺得他們般配,就是配。」

        於詠賢喜歡這個答案,不禁漾開笑容。

        四周的嘈雜聲因為土狼的到臨而更加熱鬧了起來。

        從沒人知道土狼到底姓啥名誰,在五、六年前,戴著銀製面具被稱為銀豹的男人,帶著土狼和太極兩兄妹來到這裡,不出三個月的時間,就在這裡打響了名聲,幾乎戰無不克。

        最後這三個人全都被漕幫幫主給看中,現在都在漕幫佔了一席之地,銀豹已經很少出現在三不管,倒是土狼三不五時便在三不管晃晃,一方面是找人練身手,一方面也是在替漕幫找能人高手。這次顧寧飛惹到他,是自找死路。

        在眾所矚目下,土狼上了擂臺,擂臺與看臺隔開一小段距離,如今看臺上的一道道視線全落在擂臺上。

        土狼微揚著下巴,享受著這樣的注目,趾高氣昂的對顧寧飛勾了勾手。

        這般挑釁讓顧寧飛一陣激動,爬上了擂臺。

        「這個家伙沒救了。」薛日泓來到於詠賢身邊,對顧晨希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才繼續說道︰「至今還以為他舅舅是漕幫幫主,土狼會讓他幾分。」

        「三不管的擂臺上,就算是死了、殘了也無法討回公道,這是簽了的生死狀。」於詠賢一撇嘴,顧寧飛這是趕著投胎,攔都攔不住。「而且若是漕幫幫主要幫他,土狼根本就不會派人押他進三不管。」

        她話才說完,這才想起顧晨希在身旁,遲疑的看了他一眼,她可不是存心批評顧家人,只是一時沒忍住。

        注意到於詠賢的眼神,顧晨希淡淡的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罷了!隨他吧。」

        顧晨希的話聲一落,看臺上響起了一陣肆意的哄笑聲。

        他們抬眼看過去,這才發現在擂臺之上,土狼就像逗弄貓狗似的,時不時打下顧寧飛臉,或踢他一腳,顧寧飛想反擊,偏偏土狼身形移動如風,他的拳頭才到,人已經閃到他的另一側。

        土狼興味盎然地看著顧寧飛的神情慌亂到了極限,兩人實力懸殊如天與地,眾人笑鬧著看好戲。

        「混帳,我可是漕幫幫主的外甥,竟敢戲耍我!」

        顧寧飛一聲大吼,看臺上突然鴉雀無聲,隨即又爆出笑聲。

        在三不管,拳頭大就是老大,就算是天皇老子進到這裡也沒人當一回事。漕幫幫主或許是一方人物,但他外甥是什麼東西?在擂臺上自報名號,擺明是種示弱,令人不齒。

        「憑你也配提到漕幫?!」土狼的眼中滾動著殺機,身子驟然上躍,凌厲的一掌往顧寧飛的胸膛打去。

        顧寧飛扛不住,往後退了好幾步,身子向後墜落,吐了一大口血。

        如果今日土狼真要取他性命,選擇刀劍相向,顧寧飛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冷冰屍體。不過就算沒要他的命,土狼也沒打算給他喘息的機會,抓住他的右手一扭,頓時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顧寧飛的肩頭白骨穿出,血肉四射。

        這樣的場景激起了觀眾的血性,吆喝叫好聲嘩然沸騰。

        「我認輸、我認輸.」顧寧飛慘白著臉,冒著冷汗,痛得快要暈過去,呻吟著求鐃。

        「怎麼搞的?」底下傳來不小的嘲弄聲浪,「才開始就投降?!土狼,讓他死!」

        於詠賢看著擂臺上已滿是鮮血,難掩擔憂的看著顧晨希,若是他開口的話,就算與規矩不合,她也會上臺去救顧寧飛。

        顧晨希低頭對上她的目光,以察覺出她心中所想,沒說話,只是握住她的手一緊。

        「不如別看了,」於詠賢低聲勸道︰「結束了。」

        「是嗎?可是,」顧晨希看向擂臺,「好似還沒完。」

        於詠賢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擂臺,顧寧飛淒厲的慘叫在空氣中迴蕩,他的雙腳被扭轉,刺目的白骨硬生生從膝蓋處穿出來,鮮血直流。

        土狼還不歇手,直接手一伸,將顧寧飛唯一完好的左手一折,白骨再次從他手腕處突了出來。

        這是擺明廢人四肢,要人終生身殘。

        有些今日初來三不管看熱鬧的人見了臺上的血腥,一時沒忍住噁心,吐了出來。

        於詠賢飛快的伸出手,摀住了顧晨希的眼。「夫君,別看了、別看了。」

        顧晨希微冷的情緒因為她的動作而心中一暖,嘴角掛上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

        於詠賢連忙將顧晨希往外頭帶,「我立刻派人送顧寧飛回去,讓小七來給他瞧瞧。」

        「你有心了。」

        於詠賢臉上的笑有些勉強,看顧寧飛的傷,她心知肚明,就算小七出手,那雙腿和手也該是廢了。

        土狼出手果然狠,雖說保住了一條命,只是這樣保住性命可比取人性命更令人生不如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2 04:13 PM 編輯

【第九章】    跟土狼喝杯茶

        人太多,所以要離開時還真費了些時候,只是於詠賢沒料到,他們還沒走出大門口,就被人擋了去路。

        「堂主留步。」

        本在擂臺上的土狼,竟然一個閃身來到於詠賢面前,看著他衣服上還沾著未乾的鮮紅血跡,她的臉色一沉。

        「堂主難得來,怎麼急著走?」土狼似笑非笑的看著被摀著雙眼的顧晨希,「這是怎麼了?沒想到堂主還有這情趣!」

        於詠賢沒好氣的瞪著土狼,「這裡髒,我怕污了我夫君的眼。」

        土狼意味深長的看著靜靜被摀著眼的顧晨希,這景象實在有損男子威嚴,顧晨希卻安然自得的聽之任之。

        「能令堂主如此護衛,眼前這位該是這些日子艷驚四方的朔月堂的俊俏姑爺吧?」

        土狼的眼神令於詠賢不舒服,「顧寧飛的事,與我夫君沒半點關係。」她唯一能想到土狼攔路的原因,就是想要把顧寧飛的事扯上顧晨希。

        「我土狼向來講理,自然不會將顧大少爺與顧寧飛的事混為一談。」

        「既然如此,還不讓開。」

        「堂主別惱火。」土狼吊兒郎當的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前些日子我收了個小倌,長得俊俏,不知與顧大少爺一比如何?今日有幸見顧大少爺前來,所以想來交個朋友,不如堂主與顧大少爺一道上樓去坐坐,讓我泡杯毛尖讓顧大少爺壓壓驚。」

        「你竟然把你的禁臠跟我的美人夫君相提並論。」于詠賢的火氣直衝,一個飛腿掃了過去。

        原就暗暗在四周盯著瞧的眾人,這下見這邊有了這麼大動靜,紛紛明目張膽的看過來,雖說聽不清楚他們之間談些什麼,但是兩人突然拳腳相向卻是看得清楚的。

        「小心,讓開些。」於詠賢一動手,還不忘將顧晨希推到自己身後,就怕拳腳無眼傷了他。

        她與土狼沒交過手,但在看臺上,看過幾次他在擂臺上的身手,知道自己真跟他打起來,沒有必勝的把握,但因為顧晨希被侮辱,所以她也想不了這麼多。

        薛日泓聽到聲響,立刻讓手下將顧寧飛送回朔月堂醫治,自己連忙衝了過來,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人,不由一急,忙問顧晨希,「這是怎麼了?堂主要替顧寧飛討公道嗎?」

        顧晨希無言,只是臉色略顯陰沉的看著動手的兩人。

        土狼明顯的感受到一道視線的壓迫,力道微收,動作雖狠,但明眼人看得出並未使出全力。

        兩方交手,土狼移動身形的速度幾乎無人能及,但是因為有心相讓,所以一時沒閃過於詠賢的拳頭,那拳擊中了他的肩。

        土狼悶痛一聲,聽到四周爆出一陣喧囂,他的心頭忍不住來了點興趣,抬腳一踢就要直接重擊於詠賢的肚子,突然——「土狼兄弟。」

        顧晨希的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進土狼的耳裡,原要踢向於詠賢的腳驀然在半空中一慢。

        盡管時間極短,但給了於詠賢閃躲的機會,她俐落的移動身形,一個手刀過去,直接打中土狼的頸子,他重心不穩跌落在地,於詠賢正要上前乘勝追擊,顧晨希卻擋住了她。

        於詠賢微愣,抬起頭看他。「夫君?!」

        顧晨希輕搖了下頭,「堂主武藝了得,勝負已定,如此便夠了。今日擂臺上的血流得已夠多,我不願再見。」

        於詠賢這才想到顧晨希是見不得血腥的公子哥,不禁一惱,「對不起,忘了你不喜這些打殺。」

       「堂主別往心裡去。」話落,顧晨希上前,對一臉氣惱坐在地上的土狼伸出手。

        土狼不領請,只是瞪著他,他也不多言,依舊靜靜的伸出手等著。

        土狼心中詛咒了一聲,伸手與他一握,讓他將自己拉起來。

        「土狼兄弟威震一方,」顧晨希說︰「果然身手了得。」

         土狼一哼,沒有答話。

         「土狼兄弟看來也是性情中人,既盛情相邀與在下一敘,走一趟無傷大雅。」

        於詠賢皺起眉頭,「夫君,他不是好人,是三不管的地頭蛇。他與漕幫交好,與你截然不同,他是壞胚子,與他相交,只會害了你。」

        土狼的臉色變得很精采,於詠賢當他是死人似的當著他的面評論他,實在不給面子,忍不住又握住拳頭想要動手,就看到顧晨希似有若無的瞟來一抹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立刻把不滿給吞了。

        「五湖四海皆兄弟,遑論富貴貧賤,我們隨土狼兄弟走一趟也好,我正好與他賠罪。」

        於詠賢眼底閃過困惑,「土狼打傷了顧寧飛,你還要向他賠罪?」這思路她想不通。

        「說到底,是顧寧飛失禮在先,要不是他唐突了人家姑娘,又衝動的與人相約武鬥,怎會發生今日這一切?」

        「夫君果然是明理的人。」於詠賢心想這不愧是她的夫君,在她看來,顧晨希就是完美,而她看向土狼的眼神明顯就帶著勉為其難,「既然夫君發了話,我們就跟你喝杯茶。」

        這施捨的口吻聽得土狼幾乎忍不住想翻白眼,自己真是失心瘋,竟會想要了解這個母夜叉,沒想清楚的來攔了路……

        他隨意的比了個手勢,「請。」

        「堂主?!」薛日泓有些遲疑的叫喚。

        「沒事,」於詠賢諒土狼也不敢再動手,「你先回去看看顧寧飛的情況。」

        薛日泓點了下頭,目光看了下身旁的太極。

        太極甜甜一笑,「泓哥哥放心,我會在門外待著,一有什麼動靜,就會進去打我哥哥一頓,不讓他欺負人。」

        土狼一惱,先有於詠賢不將他當一回事,現有自己的妹子一心向著薛日泓,這朔月堂出來的一個個都是討厭鬼。

        於詠賢跟在土狼身後,第一次進到三不管的內室。

        沒想到不大的內室裡頭別有洞天,一旁有個小門,推開竟是直通三樓的木梯。

        「走吧!夫君。」於詠賢牽著顧晨希的手,「小心。」

        「堂主,你這是當顧大少爺是三歲學走路的娃兒?」

        「要你管。」於詠賢不客氣的回了一句。「我夫君身子弱,你懂什麼?」

        「不懂、不懂,我確實不懂。」土狼搖著頭,快速的上樓去,一邊交代手下,「好好伺候堂主與顧大少爺,我去換件衣服便來。」

        上了三樓的裡間,空氣中的焚香味聞來有些熟悉,於詠賢微驚,「這是夫君慣用的安神香。」

        顧晨希輕點了下頭,「是。」

        「沒料到一個大老粗也點這些?」於詠賢打量著鎏金仙鶴的焚香爐,看得出這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看來土狼這些年就算沒有漕幫,靠著自己的身手在三不管也賺足了不少銀兩。

        換了一身乾淨衣物的土狼進來,正好看到於詠賢打量著焚香爐,「怎麼,堂主喜歡?送給堂主也無妨。」

        於詠賢站直身子,搖著頭,「我只是聞著這味道熟悉,是我夫君慣用的安神香。」

        「看來我與顧大少爺果然有緣,竟有一樣的愛好。」

        原本這句話也沒多少意思,但是於詠賢想起了方才土狼提到的小倌,意會到眼前這家伙喜歡男人,臉色不由沉了下來。「什麼有緣,不過是湊巧罷了。」

        「湊巧就是個緣。」土狼看著於詠賢一副要炸毛的樣子,雙眼閃著光亮,這護夫的樣子還挺逗的。「坐,別站著。其實顧少也無須賠罪,我也是心疼妹子才會動手,不過我下手還是有分寸,留了他一條命。」

        於詠賢撇了下嘴,「把人打殘了,生不如死,這叫分寸?」

        土狼得意一笑,「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是生死自負,顧寧飛該是有所覺悟才會上擂臺,總之一句話,色不迷人人自迷,」土狼對顧晨希挑了下眉,「顧大少爺,是吧?」

        於詠賢擋住了土狼的視線,「收起你色迷迷的眼神,這是我夫君。」

        土狼識趣的垂下眼,替兩個人倒上了茶,「顧大少爺、堂主,嚐嚐,上好的春茶。」

        於詠賢也不客氣,拿起杯子,一口喝光,味道確實挺潤口的,不過這麼一點也不夠解渴,正要再要一杯,才注意到一旁的顧晨希優雅的聞香,然後斂眉一抿,土狼也不像在擂臺上凶狼的樣子,動作如出一轍。

        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自己手中已空的茶杯,心頭有些糾結,不過就是喝杯茶罷了,怎麼還有這麼多規矩?

        她眼睛偷瞄了瞄細細品味茶香的顧晨希,感覺自己跟他還真不像在同一個世界的人,他似乎挺喜歡這茶的,不由微惱。她當然知他喜茶,所以前一陣她特地命幾個護鏢到嶺南的鏢師替她尋些好茶回來,但因為她不懂茶,所以鏢師送回來的茶到底是好是壞,她也不知道。如今看顧晨希的樣子,肯定自己特意尋來的茶,味道沒有土狼這裡的茶好。

        土狼——沒想到一個大老粗,竟也懂茶道。

        「顧大少爺以為味道如何?」土狼輕聲一問。

        「極好。」顧晨希將茶杯放下,淺淺一笑。

        「若顧大少爺喜歡,我派人送幾斤給你。」

        土狼意圖討好的眼神落在於詠賢眼中,心裡馬上不快起來。

        「無功不受祿,送,倒是不必。」顧晨希看著於詠賢,輕聲問道︰「堂主以為味道如何?」

        「你喜歡便好,我不懂茶。」於詠賢想拒絕土狼的茶,但又看出顧晨希喜歡,所以終是改了口,她的口氣有些惱,「你若問我大麴酒、小麴酒、酒糟麴的味道是清香、醬香還是濃香,或許我還能說出個道理,但茶——不成,再好的茶,在我喝來就是茶。就因為不懂,所以我替夫君尋來的茶,味道比不上人家。」

        「不,堂主尋來的茶極好,確實如堂主所言,再好的茶,說穿了本就是茶。」顧晨希看著土狼,「謝過土狼兄弟,這茶葉不要了。」

        「別,你不是挺喜歡的嗎?」

        他搖頭,「朔月堂的茶好。」

        「跟這裡的一比,比不上。」

        「是這裡的茶,比不上堂主的一番心意。」

        顧晨希的口氣雖然沒太多起伏,但這字眼已經稱得上情意綿綿。

        於詠賢一聽,果然也顧不得土狼在一旁,兩手握住顧晨希的手臂,眼中的濃情藏不住,看得土狼覺得自己留在這裡是多餘的,只能摸摸鼻子,不發出半點聲音,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土狼,」於詠賢突然看了過來,臉上已不見一絲陰霾,「你這裡還有多少茶葉?」

        「不多,大約就三斤。」

        「好,就請土狼兄弟割愛。」於詠賢爽快的說︰「要多少銀子,說個數。」

        土狼想他這輩子看過傾盡所有只為博紅顏一笑的男子,但還真沒見過一個女子也能如此豪爽,大氣的討男子歡心。

        「堂主開口,我自然得給個面子,說銀子也就傷了和氣,堂主想要就送給堂主。」

        「不行。」於詠賢很有原則,她才不想為了幾斤茶就欠下一份人情,「夫君方才說了,無功不受祿,該給多少便是多少。」

        土狼聞言也不堅持,「好吧!就如堂主所言,我等會兒叫手下包好,給堂主一個數。若堂主和顧大少爺喜歡,下次再替兩位留些。」

        「謝謝。」於詠賢也不客氣,畢竟她不懂茶,讓土狼購置的確較為妥當些,「到時多少銀子,我再算給你。」

        「好。」土狼也沒推辭,玩味的說道︰「看來外頭傳言不假,堂主果然重視顧大少爺。

        「自然,我們是夫妻,生死與共。」

        好一句生死與共!土狼慢條斯理的倒了杯茶,意味深長的看了顧晨希一眼。

        於詠賢行事雖衝動粗魯,但一片真心無庸置疑,原以為這些年在南陵運籌帷幄,麻煩的不過是削弱漕幫、滅了於家,如今看來,於詠賢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於詠賢本想自己與土狼之間沒話好說,沒料到土狼話多,讓她一張嘴也是不知消停,兩個話癆湊在一起意外合拍,算是不打不相識,從天南講到地北,從土狼在三不管擂臺的戰無不克,只輸一人——銀豹,又談到了於詠賢的護鏢從未失利,唯一失敗則是顧晨希託的鏢。

        顧晨希在一旁獨自品茶,看兩人一副相見恨晚就差沒有要燒黃紙、斬雞頭結拜成異姓兄妹,不覺有些好笑,尤其在看到土狼偶爾拋來一抹得意的眼神,更是忍不住眼中笑意。

        他輕抬起手,壓了壓自己的額頭。

        「夫君,你可是累了?」於詠賢雖與土狼交談甚歡,但還是分心關注著顧晨希,他一動,她立刻問道。

        「有點。」

        她趕緊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怪我不好,一時說得興起就忘了時辰,我立刻送你回去歇肩。」

        於詠賢只掛心顧晨希,連離開都沒跟土狼打聲招呼。

        土狼看出顧晨希反擊的小心思,不禁撇了撇嘴。

       想起方才交談時於詠賢說什麼來著——夫君柔弱,就像貓崽似的要人守護疼愛,真是見鬼了,貓?!

*             *             *

        回到朔月堂,小七來解釋了顧寧飛的情況,果然如於詠賢所料,命是能保住,只是人卻廢了。

        顧晨希得知之後,始終無言。

        於詠賢也沒打擾,只是交代林沅做些好吃的小點,又泡上了一壺今日從土狼那裡買來的好茶,又拿著紫砂壺,一旁煮上一壺水。

        茶道那些文雅的規矩她是不懂,但是為了迎合顧晨希,她很願意學。

        所以她雖是手忙腳亂,但還算有模有樣的泡好了茶,「嚐嚐。」她送上一杯茶,一臉的期待。

        顧晨希輕抿了一口,對她一笑。

        只是個簡單的笑,就是給於詠賢最大的鼓勵。

        「今年的過年,就不回京了。」

        她聞言微驚,手一斜,不小心被滾著水的壺給燙了一下,她立刻「嘶」了一聲。

        他連忙伸出手握住,「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關係,我皮肉粗,禁得起燙。」

        「胡說。」

        他隨即叫如意拿來傷藥,親自替她上藥。

        看著他臉上的專注,她的心忍不住一暖,頭一側,溫熱的唇就貼了上去。

        她的吻略顯笨拙,卻可以清楚地表達出自己對他的感情。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但舌尖隨即挑開她的唇,侵入她的口中。

        這個吻盡管是她主動,然而最後卻任他主控——他們之間似乎總是如此,明明好似所有事都由她做主,但最後還是順著他的意。

        感覺到他輕咬著她的唇,最後滑落啃咬著她的頸,覺得他似乎很喜歡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記,她不太懂,但也沒有覺得不舒服,也就由著他,沒多久功夫,她就被弄得氣喘吁吁,半倚在他的懷裡。

        「二弟的身子暫且不宜舟車勞頓,」她氣還沒喘順,只能靜靜的聽著他說——「等他身子好些,派人送他回京,由姨娘親自照料,他的身子或心境也會好得快些。」

        於詠賢窩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知道他不回京過年,十有八九是想到顧寧飛如今廢了,他姨娘肯定會把罪過都推到他的頭上,若是回去,這個年過得肯定糟心,與其如此,不如就別回去了。

        「夫君,你說人爭一輩子是為了什麼?」她半仰頭看他,「你姨娘的獨苗就這麼毀了,就算爭到了名利、地位,到頭來等她雙眼一閉,不也什麼都是空的。」

        「只盼姨娘這次終能想通些事,只要放下便成佛,若再執著便成鬼了。」

        於詠賢輕咬著下唇想了好一會兒,「算來也活該顧寧飛有此一劫,要不是他存心笑話夫君,自個兒跑來南陵看我們成親,他又怎會惹上這些事?」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於詠賢看著他超然的模樣,總莫名的有種自己賺到的感覺,「你講話的口吻跟姑姑好像。」

        「只可惜你姑姑不願見我。」

        於詠賢聞言,臉上的喜悅微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下的情況。

        姑姑對她向來心軟,但獨獨她成親這件事,似乎真的讓她難受,所以連帶的連顧晨希都不見。一個是她的姑姑,她最重視的人,一個是她的夫君,她最愛的人,但兩人卻沒法子相處。

        「對不起。」

        看出她的內疚,他安慰道︰「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因為認定我會傷害你。」

        她微微拉開與他的距離,「你會嗎?」

        看著她眼中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他反問︰「如果我說會,你會離開我嗎?」

        她無言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順其自然。」

        她的想法實在簡單,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臉上表情依然淡淡的,只說了一句,「傻。」

        於詠賢抬起頭,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她也不自覺的笑了。



【第十章】   天大的秘密

        於詠賢從自己有印象以來護鏢多次,但從沒有像此次一般的歸心似箭。

        成了親,有了家,有了歸屬就是不一樣,當她離開一個多月,越接近南陵,於詠賢的心情便越好。

        南陵鮮少下雪,但今年天冷,所以地上結成一層薄埂的霜,騎在馬上更得小心翼翼,偏偏於詠賢一看到城門,她的心就像飛出去似的,對著此行隨著自己護鏢的薛天崗說道︰「薛三叔,我先走一步。」

        薛天崗還來不及回應,於詠賢已經跑出了好一段距離。

        薛天崗見了只能搖頭,拿起懷中的酒,喝了一口,但也不敢喝多,只是暖暖身子,不然回到鏢局被他家婆娘發現,他可吃不完兜著走。

        看著早跑得不見人影的前方,他不由嘆道,還是年輕人好,這股子親熱勁,看得人眼熱。

        到了朔月堂,於詠賢俐落的翻身下馬,她向來就是個瀟灑的人,也做瀟灑的事,根本不在乎被人看笑話,衝了進去,從正屋開始一路跑,一路喊,「夫君,我回來了。」

        一路上引來不少側目,笑聲不斷,但沒人不識趣的去攔。

        跑到正屋後的閣樓,才穿過月洞門,於詠賢就看到推開門走出來的熟悉身影,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撲了過去。

        「夫君,我想你。」

        顧晨希穩穩接住飛撲過來的她,於詠賢覺得心頭一暖,被他緊抱進溫暖的懷裡的感覺就是令人心安。

        只不過她方才在寒風中奔馳得太久,想到自己一身寒氣,她立刻動著身子想要抽身,「放開我,我身上寒氣太重。」

        「別動,」他輕聲說道︰「讓我抱會兒便好。」

        他的話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動作,靜靜的讓他抱著。

        大地之間彷彿只有他倆,她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依稀好似回到初識那時,天上正下著大雨,打著雷,他也是用懷抱傳遞給她溫暖,讓她遠離害怕與不安。

        她閉上眼,更往他的懷中再靠近一點。

        他的手一遍一遍的輕撫著她的後背,用自己的身體,把冷冰冰的她慢慢的焐熱,於詠賢忍不住放鬆了下來,被撫摸的感覺很舒服……

        這次護鏢,她急著趕路回來,好幾天沒好好睡覺,實在有些撐不住。

        最後當顧晨希低下頭,看到的便是她靠著他,一臉安然的閉上了眼,睡了過去。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把她給抱起來,放在床上,讓林沅拿來熱水,自己動手替她脫下衣衫, 拭身子,輕柔無比的動作完全沒有將她弄醒。

        於詠賢大概真的太累,睡得很熟,顧晨希躺在她身旁,她主動的朝他的懷裡窩了過去,臉自然的貼在他寬闊的胸前。

        顧晨希低頭吻了吻她,柔聲道︰「好好睡吧!歡迎回家。」

        外頭是一片嚴寒,房子裡面卻溫暖如春。

*             *             *

        一大清早,於詠賢醒在顧晨希的懷里,她懶得動,就靜靜的窩著,連早膳都是林沅拿了張小木桌放在床上吃的。

        於詠賢看到林沅忍著笑,她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她與夫君恩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更別說他們剛分離了個把月。

        直到用完膳,林沅收拾好,退了出去,兩人就在床上待了一天,這一整天也沒有人不識相的過來打擾。

        顧晨希拿著藥,替她凍傷的耳朵上藥,因為急著趕路,在馬上奔馳多日,她連自己凍傷了都不知道,該怪她平時練武,常常與人近身搏鬥,受過比這嚴重的傷太多了,她根本不以為意,但倒也不介意讓自己的夫君關愛一番。

        「天寒地凍的,以後別在這種時候護鏢出門了。」

        他的口氣沒有太多起伏,但她聽出裡頭淡淡的關心。

        她坐直身子,面對他,勾起了他的下巴,輕佻地道︰「美人夫君,你心疼我啊!」

        看著她的樣子,顧晨希忍不住搖頭,依然簡單一個字,「傻!」

        常人絕不喜歡總被說傻,但顧晨希這麼說她時,於詠賢的心卻只覺得甜蜜。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原本彭四叔也叫我別去,可一方面這鏢以往都是由我押送,答應了人家,不好背信,再一方面,咱們分離幾日,小別勝新婚,感覺挺好。不過你放心,以後不會了。」她對他皺了皺鼻子,「以後護鏢,若是幾日便能回的鏢我就押送,但若是要個把月的,就給阿泓去傷神,因為相思的感覺太難熬,一次便夠了。」

        她說著又深情的看著他,「夫君,你想我嗎?」

        顧晨希沒說話,只是身子向前,溫存吻了下她的額頭。

        唇下傳來她額頭的溫暖,似乎有些不夠,他又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深深的吻住她,手腳俐落的扯著她身上的衣物。

        於詠賢只覺得身體瞬間燃起一團火焰,血液快速奔馳,她喘息的被他壓在身下,雖然之前有過肌膚之親,但這次他眼中的狂熱卻莫名的令她覺得有些不安,伸出手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但是他卻握住她的那隻手,直接鎖在她的頭頂。

        若她不願,他根本壓制不住她,可她在乎他,絕對不會對他動手,放棄了抵抗,任由他的親吻沿著脖子一路往下,胸前、腹部甚至雙腿內側隱密的位置,都留下他佔有的吻。

        於詠賢被吻得整身都泛紅了,她真真切切的體驗一場小別勝新婚後酣暢淋灕的情愛。

*             *             *

        「咱們的堂主成親後,身子都嬌貴了。」

        於詠賢一踏進震天鏢局的大堂,薛日泓帶笑的聲音便響起」「護趟鏢回來,就累得在房裡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說是累了不過是藉口,就是想跟顧晨希待在一起,至於三天內在房裡做什麼,大夥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於詠賢向來臉皮厚,但這回也忍不住有些不自在的紅了下臉,不過害羞什麼的,也只是一瞬間,她馬上反擊道︰「你若是嫉妒,就自個兒去娶個媳婦回來體驗一番。」

        「誰嫉妒這個了,我只是想咱們姑爺身子單薄,得要多補補,以免應付不了你。」

        「去你的!」於詠賢不客氣的馬鞭一甩過去伺候。

        薛日泓眼明手快的跳開,哈哈大笑,「別惱,跟你說正經事。」

        「你也知道你都不正經。」她俐落的將馬鞭給收起,放在一旁,喝了口下人送上的熱茶。

        「顧寧飛在後院靜養,身子已見好轉,小七說,可以送他返京了。」

        品味了下入口茶香,於詠賢放下杯子才道︰「回頭我問問我夫君打算。」

         「這點小事你做主不就成了。你才是朔月堂的堂主,要送、要留一個人,難不成還得看另一個人的臉色?」

        於詠賢沒好氣的看了薛日泓一眼,「你指的另一個人可是我夫君。」

        「你這腦子還真是一條筋通到底,沒救了。」

        薛日泓知道於詠賢對顧晨希眷戀頗深,但這些日子,看顧晨希與於詠賢的相處,顧晨希不是對於詠賢不好,卻總沒有於詠賢這般的熱愛,在旁看久了,他難免有些不安。

        於詠賢不知道薛日泓心中糾結,這次護鏢出去已經個把月沒進鏢局,事情壓得多,她處理起來得費不少時間。

*             *             *

       清明前後,有人託鏢要入北域,彭正朗原想拒絕,但鏢金頗豐,所以便將之留下,讓於詠賢自己定奪。

        於詠賢想起自己當初護易琴入北域,最後將人給丟了,這一事在心裡總是有個疙瘩。雖說她不可能與人共事一夫,但也不妨礙她至今還想將易琴找回來的決心,畢竟人是在她手中所丟,自然得要想辦法找回來。

        薛日泓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好奇的問了句,「什麼事難倒你了?」

        「沒什麼。」她將手中的紙給交了出去,「我想接此鏢。」

        薛日泓接過一看,挑了下眉,「北域?你要親自押鏢?」

        她有些為難,這一趟去,可比入川的時間更長,少說三個月都未必能回,但她真的很想去找人。

        「我知道你想找易琴,」薛日泓看出了她的為難,搖頭勸道︰「不過都快一年過去了,我看這個人已經凶多吉少,顧少也不在乎,你又何苦要掛在心上?」

        「這件事無關夫君。」於詠賢一嘆,「只是易琴也是個苦命之人,那次護她入北域,一路相伴,她是個不錯的好姑娘。」

        「你可別自找麻煩把人給找回來。」薛日泓連忙提醒。

        「我沒想把人找回來。」她又不是真的蠢,「我只是想,若她真有幸還活著,找到她後讓她回鄉安頓,至少這輩子衣食無虞。」

        「我們堂主這輩子就得敗在心軟上頭了。」薛日泓一嘆,爽快的做了決定,「這次的鏢,我來吧!反正北域這一年來也平穩了些,朝廷果然有點作為,我去替你找人,你就待在南陵,成親都一陣子了,該有個娃兒了。」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不生娃,幹麼成親?我娘前些時候還在叨念,說要給你補補身子,好早點有好消息。」

        「你還是管管你自己,媳婦兒都沒影,就管到我的娃兒了。」

        「瞧你,我可是關心。對了,說到媳婦兒——」薛日泓露出一副八卦的嘴臉,「你離開這段日子,於家出事了。」

        「什麼?」

        「於慶辛的女兒跑了。」

        「於倩如?」

        「你為了嫁給顧少,所以回絕了顧寧飛的婚事,於副幫主最後退而求其次的讓於倩如代嫁,誰知道這消息才放出來,顧寧飛就在三不管廢了,於倩如那丫頭自小就是個吃不了苦的,雖然看重榮華富貴,可也不想嫁個廢人過一輩子,但副幫主硬是不許她悔婚,鬧了好些日子,最後索性偷了不少銀子,帶著幾個下人跑了。」

        「她是個傻的,以為跑到外頭的日子好過嗎?」

        「反正也是她的命,於家現在鬧得烏煙瘴氣。」

        於詠賢搖了搖頭,原想開口,卻因為看到一身朔月堂暗紅色醒目堂服的人,穿過了鏢局前的練武場而一靜。

        「堂主,」這手下越過正在練武的眾鏢師來到於詠賢面前,「漕幫幫主帶了一群人到了朔月堂。」

        漕幫幫主?!於詠賢與薛日泓對視了一眼。

        薛日泓想也不想的跳了起來,往外頭跑去,還拉大了嗓門,「爹,快出來,拿家伙,要幹架了!」

        薛日泓還真是不嫌事多,於詠賢沒空等他集結人手,立刻趕回朔月堂。

        震天鏢局與朔月堂不過隔了一里多,一下子就到了,堂門口有不少漕幫的人,但看樣子還算安分。

        「堂主。」

        於詠賢神色未變的對那些致意的漕幫手下點了下頭,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來鬧事的。

        「小姐。」林沅一看到於詠賢立刻過來。

        「怎麼回事?」於詠賢的腳步不停,分心的問。

        「漕幫幫主突然過來,說是要來探望顧二少爺。」

        「姑爺呢?」

        「姑爺與如意出去了,說是要到太白居看帳。」

        太白居是顧家在南陵的產業之一,雖說顧晨希不被顧家待見,但畢竟還是自己人,顧家家主發話,交由他打點。

        於詠賢掃了林沅一眼,「為何你沒跟著?」

        「姑爺交代,說小姐這陣子護鏢辛苦,要我準備好菜,等他回來,要送去鏢局給小姐,所以將沅沅留下。」

        於詠賢點了點頭,但神情依然不太好看。顧寧飛受傷至今都快兩個月的光景,從未見漕幫幫主來看過一眼,今日卻沒知會一聲便來,著實古怪。

        庭院深處傳來一陣咒罵撕吼聲,遠遠就能聽見,她一走近,便看到土狼帶著幾個手下守在園子前,她的眼神一冷,這真是反了,這是朔月堂,不是漕幫的地盤。

        「堂主。」土狼看到她,立刻開心的迎了過來。

        雖說對土狼的印象不壞,但是如此不請自來,還是令人不快。「帶著你的人,出去。」

        「堂主別惱,幫主只是來瞧瞧自己的外甥。」

        「這麼久都不來看一眼,現在打什麼主意?」

        看著她眼底的防備,土狼一笑,「幫主只是內疚,好好的一個外甥來這裡卻被自己的手下打傷,不知如何跟自己的親妹子交代,所以才拖到這個時候來見。」

        這個所謂打傷人的手下,就是眼前得意揚揚的土狼……她好氣又好笑的掃了他一眼。

        「別進去,咱們站在這裡,顧寧飛被我打殘了,但那嗓門還是大得嚇人,裡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朔月堂。」她推開了他,逕自走了進去。

        可於詠賢沒料到屋內除了氣急敗壞大吼大叫的顧寧飛和一臉冷漠的漕幫幫主柳炎川外,角落還站了個一身雪白寬袖長衫,乾淨爾雅,帶著他慣用銀製面具的昂然男子——銀豹。

        明明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流氓頭子,卻慣穿著一身白色長衫,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一看到他,於詠賢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她能應付許多人,包括讓人聞之色變的漕幫幫主,但不知為何,就是對著銀豹覺得不自在。她下意識的不去看他,不讓他看出自己的惶惶不安。

        「於詠賢,你來得正好,」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顧寧飛吼道︰「報仇,替我報仇!殺了土狼,踏平三不管!」

        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使是殘了,還是一樣的囂張跋扈,不知悔改。

        「幫主大駕光臨,若只是來看人,人也見了,請回吧!」

        於詠賢知道朔月堂死去的創堂堂主厭惡漕幫勢力,所以當年才創了朔月堂,也與她脫離於家、不屑與漕幫為伍的爹一拍即合。

        雖說前堂主早死了,朔月堂如今也壯大,但卻不得不承認至今還沒能力與第一大幫抗衡,所以她不惹事,也不讓漕幫的人髒了朔月堂這塊地。

        柳炎川起身,看了眼於詠賢,沒理會她的不遜,逕自用敘舊似的口吻說道︰「多年不見,詠賢都已為人婦,歲月實在不鐃人。」

        於詠賢沒興趣跟柳炎川虛與委蛇,故意不答腔。

        被視為無物的顧寧飛憤怒得一張臉紅脹,「混帳!於詠賢,你沒聽到我的話嗎?我舅舅不顧情面,一心護著三不管,我要你立刻派人去把三不管給我踏平!」

        踏平三不管?!這小子真是傻了。「漕幫不想惹事,憑什麼你以為我會為你讓朔月堂出面?說到底,你與朔月堂是不相干的人。」

        顧寧飛氣得想要將擺在一旁的藥碗給丟出去,但是雙手無力,就連移動都是痛苦。「我可是你夫君的手足。」

        「一個時刻想要置兄長於死地的手足,不要也罷。」

        「你們這些該死的,等我好了,我一定要你們一個個都付出代價,我要你們的命……」

        於詠賢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當時土狼下手實在還是不夠狠,怎麼不索性將人給弄啞了?!

        柳炎川替顧寧飛蓋上被子,動作輕柔,但眼神卻是殺意滾滾,「身子還未好,別只顧著發脾氣,你的好娘親知道你出事,正急著回南陵。你放心,舅舅會讓你們母子團聚,待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顧寧飛看著柳炎川的眼神,心頭一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舅舅對自己起了殺意,他竟愚蠢的自視甚高,以為他不敢傷他這個顧家人,而今他娘親要來——看著他舅舅,難不成舅舅連自己的親妹子也要捨棄?

        「將來顧家都是我的,」他的口氣急了,「顧家的財富都是我的,我能助漕幫更壯大……」

        「以你這身子……」柳炎川一嘆,「還是好好休養吧。」

        顧寧飛心一寒,他的身子毀了,就因為如此,所以什麼都不再一樣,但他不想死,他還有顧家,還有那些金銀財寶。

        他試圖拉長脖子看向角落,「你……你過來!」他對著角落的銀豹喚道︰「我知道你是土狼的大哥,土狼很厲害,你一定更行。你帶著他在三不管闖出名號也是為了銀子,銀子我有的是,不是只有漕幫能給,你幫我,我給你,我能給你很多很多銀子。」

        透過銀製的面具,銀豹的目光很冷漠。

        他的沉默,讓顧寧飛以為自己打動了他,「我說的是真的,只要你能幫我,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顧寧飛,」於詠賢一惱,罵道︰「將來顧家可是我夫君的,你這是花別人的銀子不心疼啊!」

        「呸,你懂什麼?顧晨希的娘親紅杏出牆,自盡身亡,顧晨希未必是顧家的種,顧家才不會——」

        於詠賢的動作很快,不留情的往顧寧飛的胸前打了一掌,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顧寧飛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滿嘴的腥紅。

        「嘴巴放乾淨些。」於詠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許侮辱我夫君。」

        柳炎川在一旁玩味的揚了下唇,今日親眼所見,於詠賢可比傳聞中更重視自己的夫君。他伸出手,抹去顧寧飛臉上的血跡,「堂主下手未免重了點。」

        於詠賢不由嘴一撇,裝腔作勢的關愛,看了噁心人,要不是顧晨希不在,她不想擅自做主,不然還真想叫柳炎川把人帶走。

        這些人來實在晦氣,於詠賢氣得叫來朔月堂的人,將人全都「請」出去。

        就算被趕出朔月堂,柳炎川也不惱,神情甚至帶了絲愉快的越過於詠賢離開。

        於詠賢的目光沉穩的跟著柳炎川的身影,直到他與銀豹一同登上等在堂外的馬車。

        這些年來,她沒與柳炎川交過手,但聽她祖父偶爾談起,知道此人雖然陰沉,但性子軟弱,也因為這份軟弱,所以祖父才會留他坐到幫主之位直到現在。然而今日看來,這個人心狠心辣不輸祖父,祖父說他軟弱,該只是個假象而已。

        柳炎川坐在馬車裡,起程回位在江口的漕幫總舵。

        「銀豹。」柳炎川笑意盈盈的開口。

        「是。」

        「我妹子的船是否就要進淮河渡口?」

        「是,柳氏搭的是顧家的商船,已接近渡口,午時渡口糧倉將起暗火,漕幫弟兄慌亂,河道盜賊趁亂越貨殺人,漕幫來不及相助。」

        柳炎川揚著嘴角,閉著眼,輕拍著自己的腿,「明年這個時候,得提醒我在河口敬我妹子一杯水酒。至於於詠賢性子強悍,有點本事,可惜還是個丫頭,年輕,心又軟,這件事嫁禍到朔月堂頭上,可得做得乾淨俐落些。」

        「是。」銀豹依然一如過往的不多言。

        柳炎川就是喜歡這樣的銀豹,不多話又能力卓越。

        柳炎川一臉興味,「於詠賢重視她的夫君,但這人就是個軟弱的,他成親之時,你讓我不阻擾太子親衛來到南陵,還讓數十個親衛留在南陵護著,也算是賣與他跟朝廷一份情,如今我倒想看看這些小輩的情情愛愛能有多濃烈,若是於詠賢沒了朔月堂,顧晨希又將如何選擇?」

        「幫主此言何意?」

        柳炎川有些意外銀豹會追問,他這個手下向來冷冷淡淡,鮮少有事情會勾起他的興趣,「我手中有于詠賢天大的秘密,足以令她致命的弱點。」

        銀豹在面具底下的雙眸精光一閃,「幫主不如說個清楚。」

        「難得你有興趣,」柳炎川也不以為意,繼續說下去。「於詠賢不是於家嫡女,她甚至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不論對於家,對朔月堂或震天鏢局,她都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存在。」

        「幫主可有證據?」

        「當年於家嫡子死時,是我親自進京,運送著他的骨灰回南陵,當時他的娘子因喪夫大受打擊,病得下不了床,被我留在京城,我肯定她當時並無身孕,可在半年之後,就傳來了她在京中產下於家子嗣的消息。

        「於副幫主那老家伙至今還被蒙在鼓裡,朔月堂上下也都不知情,個個將於詠賢當個寶貝似的,我看在眼中,他們就是一群傻子。我隱瞞是因為當時我爹身子大不如前,我怕於老頭有二心,所以就當是捏著於老頭一個弱點瞞了下來。

        「如今只要煽點風,以於老頭絕情的性子肯定會滅了於詠賢,至於朔月堂那群重情重義的家伙,他們就算知情,但因為顧念多年情分,不會對她下手,可也不會再留她穩坐堂主之位。不過若是於家要殺她,朔月堂絕不會置身事外,到時我們只要坐山觀虎鬥便成。這些年,漕幫也夠隱忍他們了。」柳炎川得意看著自己手下,「我這才是高招啊!」

        銀豹斂下眼,「幫主果然心思細密。」

        柳炎川自豪的接受這份贊美。

        於老頭認為他軟弱,朔月堂也自以為能與漕幫抗衡,這些年,他讓著、忍著,能屈能伸才是真漢子,反正結果是由他笑到最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2 09:40 PM 編輯

【第十一章】   似貓的豹崽

        顧家商船被劫的消息在深夜傳來。

        於詠賢披著披風,神情嚴肅的在朔月堂的側廳中,靜靜聽著從鏢局趕來報訊的薛日泓說話,始終不發一言。

        「正值隆冬,天寒地凍,河雖未結冰,但人落入水中,不用多久便失溫,就算找到了人,也是凶多吉少。」

        於詠賢的心情複雜,沒料到顧晨希還未有所動作,柳氏就落河失蹤,顧寧飛也成了個廢人,原還以為得要拼鬥一番才能有個結果,沒料到還未開始便已落幕。

        世間情勢果然瞬息萬變,千算萬算不如老天爺大手一揮,改了這些人的命運。

        「你不打算去告訴顧少?」

        「夜已深,明日再說。」反正事已發生,半夜告知這種消息,只是讓他糟心,不如好好睡一晚,明早再說。

        「你還真是護著他。」薛日泓拉了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於詠賢的心頭寶還窩在溫暖的被窩裡,而他就只有頂著寒風,跑腿傳話的份,「我會派人去盯著,有消息再回報。」

        「辛苦了。」

        「自家人,說這個見外。」薛日泓拍了拍她的肩膀,「天冷,進屋去吧。」

        於詠賢點頭,送走了薛日泓,冷靜了下,才進入漆黑的房裡。

        身體有點寒冷,也不敢貿然的爬進被窩,怕過了寒氣給顧晨希,她在火盆旁烤了下火,有些出神。

        突然一雙手從背後環上她的腰,將她往後一拉,背就靠上了一堵溫暖的懷中。

        她的嘴角一揚,「吵醒你了?」

        「你起身時,我便醒了。」顧晨希輕輕的說。

        她站著不動,就靠在他的懷裡,靜靜的由他環抱著,「你不問我?」

        「朔月堂事多,」他的頭輕擱在她的肩上,氣息掠過她的耳際,「你若想說,便會說。」

        她伸出手,覆在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上,輕聲道︰「顧家商船遇劫,柳氏落湖,至今生死未明。」

        顧晨希的身子一僵。

        她轉過身看著他,「這個消息很快便會傳開,你得回京一趟。」

        顧展希靜了一會兒,最後搖頭。

        「為什麼?這是你的大好機會!」

        「姨娘方出事,我便急著返家,有奪權爭產之嫌。我不怕傳言不利,卻不想顧家名聲有損。」

        「你倒是為顧家著想,只是……」她幽幽一嘆,說出心中隱憂,「我擔心柳氏出事,你爹會以為是朔月堂替你出頭。」

        「不會。」

        她好笑的看著他,「對於一個不重視你的爹,你倒是挺有信心的。」

        他揉了揉她的臉,「你曾說過,於家的髒事不少,顧家的髒事也多,你自小有個姑姑暗中護著,我也有個爹默默相助。」

        她的眼底浮現困惑。

        「當年我娘親身亡,不是因為背叛了我爹,而是被姨娘下藥,讓人糟蹋,她不甘受辱,才會自盡身亡。姨娘為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硬是要嫁入顧家,她是漕幫大小姐,殺了她,我爹不怕家毀人亡,朝廷卻怕漕幫趁機為亂,當今聖上當時才登基,局勢未明。我爹心如明鏡,只能按兵不動,由著朝廷安排,納了姨娘為妾,但他多年來從未將之扶正,還有,顧寧飛不是我爹的子嗣,而是姨娘與人私通的孩子。」

        於詠賢被這話震呆了,久久回不了神,直到顧晨希擔心她冷,將她抱起,塞進溫暖的床上,她才說道︰「難怪你之前說,你根本無須靠我的幫助也能拿回顧家,原來一切都在你爹的掌控中,你爹真是個老狐狸。」

        「堂主,如此形容你的家翁不妥。」

        她俏皮的吐了下舌頭。原本擔憂他心裡難受,現在想來柳氏與顧寧飛的遭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說穿了,他們今日的痛苦遠遠不及顧晨希死去娘親生前所遭遇的屈辱。

        只是這件事十之八九與漕幫脫不了關係,就算不是漕幫所為,見死不救也一定有漕幫一份,柳炎川連自己的親妹子都能下毒手,接下來看來會有更大的動作,她得要跟幾個叔叔好好盤算,可以不介入他們漕幫恩怨,但也絕不能牽扯到朔月堂來。

        「趁消息還未傳開,明日一早,我便將顧寧飛送回漕幫。」

        既然知道顧晨希與顧寧飛之間的恩怨情仇,她也沒興趣再留著他,就讓漕幫幫主去處理,要生要死,是顧寧飛自己的命。

        顧晨希沉默,當是默許。

*             *             *

        雖說今年算是顧晨希與於詠賢成親以來,共同渡過的第一個年,但是礙於柳氏出事,顧寧飛重傷,就算於詠賢心頭覺得他們是罪有應得,但還是只能做個樣子,低調點過年。

        她與顧晨希跟著幾位叔叔在鏢局除夕圍爐吃鍋,於詠賢很開心,喝了不少,要回朔月堂時才站起身就覺得頭暈,腳步虛浮。

        「小姐都成酒鬼了。」看著於詠賢連路都走不穩,林沅連忙上前一扶。

        「不用,我沒醉。」於詠賢才不想在自己幾個叔叔、嬸嬸和自小長大的玩伴面前丟臉,推開了林沅的手,「我自個兒能走。」

        「別逞強。」薛日泓也喝得滿臉通紅,「小心摔了。」

        「你才摔了。」於詠賢不滿的一哼,「我清醒得很。」

        「小姐……」林沅有些無奈。

        顧晨希在後頭見了,沒多說,只是向前握住了於詠賢的手臂。

        於詠賢這次倒沒揮開,抬頭對他傻傻一笑,「美人夫君,你真好看。」

        看來還真是喝醉了,顧晨希聽到堂上響起的竊笑聲,眼底浮現了些無奈,「還能走嗎?」

        「能!跑步都成。」

        說著,她還真抽回自己的手,大步的向門口跑去,沒想到卻踉蹌一下跌倒,雙膝跪地,慶幸這是在堂內,因為冬天,所以地上鋪了厚毯,若在外頭肯定受傷。

       林沅一驚,連忙上前要扶,但顧晨希已經快她一步的蹲了下來。

       「疼吧?」他側頭打量著一臉迷惑的於詠賢。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伸出手,捧住了顧晨希的雙頰,「夫君,你不要在我面前一直晃,我暈。」

        堂上的人聞言已經不是竊笑,而是哄然大笑。

        顧晨希轉過身,背對她道︰「上來,我背你。」

        於詠賢一懵,沒有動作。

        「快,不然我生氣了。」

       她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夫君生氣,立刻爬起來,趴在他的背上。

       背起了於詠賢,交代林沅拿著大氅將背後的人給包得密實,顧晨希這才跟薛天崗、彭正朗等人告辭。

        原想要背她上馬車回去,最後顧晨希改變了念頭,回朔月堂不遠,他就背著她一路緩緩的走,這個年雖然過得簡單,卻算是有滋有味。

        顧晨希慢慢的往前走,遠處還不時傳來爆竹熱鬧聲,很多年沒有這般平靜的時候。

        「夫君……」

        於詠賢的臉貼在他溫暖的後背上,閉著眼睛,問︰「你開心嗎?」

        「開心。」

        「我也開心,」聽到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令她的嘴角一揚,「以後每個年,你都要這樣陪我。」

        顧晨希沉默,沒有回答。

        於詠賢雖喝得多,但還不至於醉到不清醒,他的沉默令她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她從未自欺欺人,知道她喜歡顧晨希遠遠比他喜歡自己還多很多,她不奢求,但總難免希望他能再多重視她一點。

       「你好似比成親之時重了些。」

       「什麼?」她一愣,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迷糊。

       「若你再重下去,我怕沒法子每個年都這樣陪你過。我總會老,背著你可是個體力活。」

        她的心情一掃陰霾,「沒關係。」她的雙手攀著他的脖子,用力的在他後頸吻了一下,「你背不動我,我背你。」

        果然很有女漢子的霸氣,顧晨希拍了下她的臀,「別亂動,小心掉下去。」

        她不安分的又吻了他一下,這才乖乖的讓他背著不動。

        空氣清冽,但心很暖。

*             *             *

        不知不覺過完年,三月初春,天氣微寒,顧晨希一進太白居坐下,就收到太白居掌櫃送上一封來自京城的家書。

        看完之後,便將之交給於詠賢,沒有多說一句。

        南陵此刻正值春意盎然,給原本蕭索的景象增添了許多艷麗光景,兩人閒暇之餘,便結伴四處春遊。只是這種時候實在不多,畢竟她有朔月堂的事要忙,而顧晨希解決了柳氏的事後,順理成章的打理起南陵一帶顧家的產業,忙起來反而讓於詠賢找不著人。

        今天倒好,難得兩人都有時間,於詠賢迫不及待的拉著人到顧家在南陵最大的酒樓太白居,這裡有來自各地的好酒,想與自己的夫君喝幾杯。

        於詠賢先是莫名其妙的看了顧晨希一眼,發現這是要她自己看的意思,便將家書接過手,不客氣的打開來瞧。

        看完之後,她不由一笑。

        這些日子,她還想著顧晨希不知什麼時候會開口提及要返京,畢竟現在顧家已經算是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回去也是名正言順,只是這裡畢竟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若要離開,實在不捨。

        當初與他成親之時,她沒想過嫁雞隨雞的問題,一味的以為他應該會陪她一輩子待在南陵,如今才發覺自己好像天真了點,若顧晨希不回京,偌大的家業由誰來打理?

        不過這封信倒暫時解了她心頭的憂,沒見過面的家翁善解人意,寫信交代顧晨希派人將人在漕幫的顧寧飛送回京,至於顧晨希則多留在南陵些時候無妨,等到想回去再回去也行。

        她開心道︰「如此一來,你就可以陪我了。」

        顧晨希沒說話,只是喝了口茶。

        於詠賢一時心情大好,喚來林沅,交代等會兒一起上街逛逛,順道準備祭祀用品。

        「準備祭祀用品做什麼?」

        「朔月堂前堂主和前堂主的娘親就葬在普陀寺的後山上,每年清明朔月堂上下都會去上炷香。過些日子,薛三叔和阿泓都各自要押鏢離開南陵,回來時清明已過,所以我想大夥兒不如趁著這幾日天氣好去祭拜。」

       「朔月堂倒是重情重義。」

       「這是當然,朔月堂的堂訓可是忠義傳世。」

       瞧她說得得意,顧晨希微微一笑,「朔月堂是你的驕傲。」

       「嗯!」她用力點頭,「我對朔月堂有責任。」

       「因為你爹?」

        於詠賢微愣了下,本不想多提,但最終還是道︰「一方面是為了我爹,一方面也是歉疚。」

        顧晨希不解的看著她。

        「其實邵老夫人的死,跟於家脫不了關係。」

        顧晨希看出她的為難,伸出手輕握住她,「若不想提,就別說了。」

        她搖頭,繼續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小時候我便聽薛三叔說過,當前堂主邵陽的死訊傳來,邵老夫人著實傷心了好些日子,最後不知是從哪裡聽到消息,說邵堂主在護鏢的途中會中了埋伏,全是因為我爹有二心,想要替漕幫奪取朔月堂。

        「雖說薛三叔他們都不相信,但是邵老夫人卻氣不過,衝動之下到於家要個公道,當時我爹正上京去受封賞,不在朔月堂,邵老夫人氣急敗壞之餘竟鬧到我祖父面前,祖父不解釋清楚也就罷,還命人把邵老夫人打了一頓,盡管最後有夏五叔醫治,最終邵老夫人還是回天乏術。」

        顧晨希靜靜聽完,輕拍了下她的手,「這些過往,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我是於家人,對邵家能做的不過每逢清明時節去給邵堂主及老夫人上炷香罷了。不論好壞,這輩子我與於家撕破臉也會守著朔月堂,當是給邵堂主一家有個交代。」

        顧晨希伸出手,輕摟著她。明明年紀不大,肩上卻倔強的想要扛上一切責任。「傻!」

        她順勢靠向他的肩膀,「就是傻,傻傻的做,至少問心無愧。給我點時間,我會陪你回京,我九歲護鏢,四海為家,進京過日子也沒什麼,只是你別拿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約束我,我不習慣。」

       「若真有那一日,一切以你自在便好。」

        於詠賢開心的笑了起來。「上了普陀寺,應該能見到姑姑,到時——」

        「我知道她對你有恩,縱使她不喜我,我也不會往心裡去。」

        她仰頭親了下他的臉頰,「真乖。」

        這口氣實在令人想嘆息,顧晨希摸了摸她的臉頰,「等會兒去趟三不管。」

        她微睜了下眼,「為什麼?」

        「前幾日在這裡遇上土狼,他說有些新茶,給我們留了些,還有東西要送我們。」

        對於土狼,於詠賢的感覺還挺複雜的,覺得這人爽朗,值得相交,偏偏他卻身處漕幫。

        「若有顧忌就算了。」

        「沒有,」她搖頭,「不過買茶罷了。」只要不要讓朔月堂的叔叔們知道便好。

         「若覺得累就歇會兒。」於詠賢時刻關注著顧晨希,一心只想帶他來祭拜,卻忘了上山前得先爬上千層石階,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還行。」顧晨希淺淺一笑。

        於詠賢看顧晨希臉色紅潤,稍稍放下心,讓他走在前頭,自己在後頭小心的看著,時不時的扶他一把。

        顧晨希不由覺得好笑,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

        「累了嗎?」

        顧晨希搖頭,「想與你一起走。」

        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於詠賢一笑,與他並肩走在一起。

        「母夜叉也有柔情的一面,真是要瞎了我的眼。」薛日泓走在後頭,一抬頭便瞧見了兩人的濃情密意。

        「羨慕的話,你也可以把太極給娶回來。」

        薛日泓聽到太極的名字,連忙看了下前方,慶幸其他人都已經走遠,這才放大膽的說︰「不要每次都拿這句話來堵我的嘴,咱們朔月堂有個母夜叉已經夠嚇人,若再有一隻母老虎,這日子就太不平了。」

        「太極長得好。」

        「我又不是你,」薛日泓取笑道︰「只要眼睛瞧著好看就能飽。」

        被薛日泓恥笑,於詠賢壓根不痛不癢。

        薛日泓微瞪了下眼,注意到於詠賢的衣襟裡有東西動來動去,「你肚子是怎麼了?」

        「少見多怪。」於詠賢伸手一探,把懷裡的小家伙給撈了出來。

        「這是什麼?」薛日泓好奇的上前瞧。

        「貓崽。」於詠賢疼寵的摸了摸,「還沒斷奶,可愛極了。」

        「貓?!看起來……」薛日泓看向顧晨希,「你送的?」

        顧晨希搖頭,他還不至於會送這樣的寵物給於詠賢,這是土狼找來的。他伸出手,跟著於詠賢一樣捏了捏小貓,但原本乖順的小模樣,卻突然對他揮動爪子,他心中咒了一聲,將手收回。

        要不是於詠賢喜歡,他早尋機會把牠丟了。

        看出薛日泓一臉懷疑的盯著瞧,顧晨希也沒多言,反正再養些日子,於詠賢自然就知道她懷中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貓崽。

        「該是餓了。」於詠賢揉了揉金色小貓,「先忍忍,等到了就喂你喝些羊奶。我們快走吧!」

        薛日泓看著揉著小貓一臉喜愛的於詠賢,挑眉看著顧晨希,「顧少,你這算是被冷落了嗎?」

        顧晨希淺淺一笑,「不過是隻畜生罷了。」

        「是啊!不如畜生,該是更難受。」

        顧晨希的笑有些僵,早知道薛日泓這人說話損人,但這還是第一次真實感受他陰損的功力,他決定還是少與此人說話為妙。

        邵陽與邵老夫人的墓位在山頂一處視野空曠之地,一眼望去,還能眺望遠方盎然綠意,山川起伏。

        上完香後,於詠賢便尋了塊平坦的地方坐下,不遠處薛天崗幾個兄弟也拿出酒,就在前堂主的墓前喝了起來。

        於詠賢手裡拿著林沅準備好的羊奶,小心的喂著懷中的幼崽。

        「倒是個清幽的好地方。」顧晨希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四周,「這附近看來有人打理。」

        「這裡離普陀寺不遠,我姑姑會帶著嬤嬤和諾諾來,」於詠賢分心回答,「邵老夫人是個可憐人,守了一輩子的寡,好不容拉拔了兒子長大,最後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樣的好人往生了至少也該許她個清靜安穩之地。」

        「前堂主雖身亡,但也曾為朝廷立下一大功。」

        貓崽還小,吃不了多少便不吃了,她也沒強求,將牠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牠舒服的灘開四肢曬太陽,覺得小東西可愛極了。

        「雖說如此,但是總覺得為皇室爭奪實在無趣。」她說完,匆匆抬頭對她一笑,「當今聖上是你姨父,我這麼說,你心裡可會不舒服?」

        他搖頭,「值得與否,爭奪之人自有定見,與我們無關。」

        於詠賢覺得有理的點點頭。「你小心些,前頭可是懸崖,底下有條急流,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顧晨希聞言,便沒再往前走,轉過身時,遠遠的看到林間小徑似乎有人影晃動。

        「似乎有人來了。」

        於詠賢好奇的看了過去。

        聽到聲音,薛天崗先認出了來人,「似乎是又晴來了。」

        對又晴來說,他與幾個兄弟也算熟悉,是他死去結拜二哥跟前的使喚丫頭,還在二哥死後,照顧於詠賢多年,鏢局或朔月堂事多,他與幾個兄弟都難得上山來,所以與又晴已經許久不見。

       「薛爺、彭爺。」又晴放下手中的竹籃,對薛天崗和彭正朗一笑。「最近可好?」

       「很好,算來我們快一年不見了。」彭正朗站起身,看向她手中的竹籃,「讓我猜猜,這裡頭可是百合酥?」

        又晴一笑,點點頭。

        「還是你有心,永遠都記得邵老夫人最愛的甜品。」

        「老夫人生前待我極好,這是應該。」她將東西放在墳前,虔心祭拜後才站起身。

        一看到她站起來,於詠賢立刻抱著貓崽獻寶似的捧到又晴面前,「姑姑你瞧,這是我的小貓,牠好可愛,我還沒起名字,姑姑替牠起個名字吧。」

        又晴已經好些時候不見於詠賢,不是不想見,而是她成親一事著實令她動了氣,她一心盼她不受傷害,偏偏她完全沒放在心上。

        但久了,心中的氣也淡了,於詠賢畢竟還年輕,初嘗情愛,自然是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她能做的也只是靜靜的守候,至少在她這裡,於詠賢永遠會有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她的目光看向於詠賢手中的小東西,「這是——豹的幼崽?」

        薛天崗和彭正朗上前,方才也見她在跟這小東西玩耍,遠遠地瞧也以為是隻貓,沒多留意,現在聞言才仔細的打量一番。

        「是啊!是豹。」薛天崗道︰「堂主,你怎麼有這個?」

        於詠賢一臉意外,「是土狼送的。」

        「土狼?!」薛天崗皺起了眉頭,「可是漕幫幫主最得力的左右手?」

        於詠賢不由暗自吐了下舌頭,一時不察,脫口而出,提到土狼,真是該死。

        「你怎麼會與土狼扯上關係?」薛天崗的口氣已經帶了絲火氣,「他前些日子才在三不管打廢了顧家二少爺。」

        「我與他算是不打不相識。」於詠賢很有義氣的沒把在一旁的薛日泓供出來,若說起來,薛日泓與土狼的妹妹郎有情妹有意,這才是最大問題。

        「他為何平白無故送你一隻豹?」彭正朗問的倒是個實際問題。

        「豹?!」於詠賢將懷中的小家伙好生的瞧了一遍,「這明明是貓,因為我之前向他說過,夫君就像貓似的溫柔,所以他就送了我這隻貓,說是像夫君。」

        薛天崗與彭正朗相視一眼,也跟於詠賢一樣覺得莫名其妙。

        又晴伸出手,將幼豹給抱入懷中,輕摸了下,小家伙舌頭舔了下她的指頭,她淺淺一笑,抬頭看向顧晨希。似貓的豹嗎?

        顧晨希對上又晴的視線,又晴的眉宇之間與於詠賢有些相似,卻比於詠賢長相柔美不少,縱使一身樸實灰色僧衣,也掩飾不住她的好相貌。很難想像,一個因出身低賤而不被於家承認的女子會有這麼敏銳的思緒,清明的眼神像是早看透了一切,只是不願說破罷了。

       「姑姑。」顧晨希跟著於詠賢喚了一聲。

        又晴微斂下眼,「顧少這聲姑姑,奴婢擔不起。」

        聽到自己的姑姑自稱奴婢,於詠賢的臉色都變了。

        在外人眼中,又晴總是自稱奴婢,畢竟在她多年的成長歲月裡,她就是個下人。

        「姑姑,他是我的夫君。」

        「我知道。」林又晴看出了於詠賢心中難過,不由一嘆,「但無法真心待你,我受不起這聲姑姑。」

        薛天崗聞言有些意外,又晴可是他此生見過牌氣最好的一個人,縱使為奴為婢,也從不埋怨,對於詠賢自小照料,傾盡一切。一直到這兩年,他們才從於詠賢的口中得知,原來又晴是於副幫主的女兒,只是因為生母出身低賤,所以只能在於家當個奴才。

        這樣一個能忍人所不能忍、從未明顯表達過心中喜惡的一個人,對顧晨希的懷疑不喜卻是如此顯而易見。

        「起風了,」又晴看到遠方一片烏雲飄來,「怕是要變天了,你們早些回去吧!」

        「姑姑?!」

        「這個小東西,就讓姑姑帶回去陪姑姑幾日,好嗎?」又晴似乎不想再多說,只是看著於詠賢,柔聲詢問。

        又晴開了口,於詠賢自然點頭同意,突然遠方一道閃電閃現,於詠賢僵了下身體。

        又晴正想上前安撫,就見顧晨希已伸出手,將她護在身旁。

        見到這一幕,又晴的目光一柔,這一刻,她希望自己猜錯了,顧晨希對於詠賢是真心,不是存心利用。

        「姑姑,我明日來看你。」

        又晴一如過往的溫柔地看著她,「三月天的,春雷陣陣,最近還是留在朔月堂吧,以免擔心受怕。」

        薛天崗他們自然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于詠賢就怕打雷閃電,於是也連忙收拾東西。於詠賢實在想要再多跟姑姑說些話,但是天變得太快,她只好在顧晨希的陪伴下走向下山的小徑,直到走遠,回頭一望,又晴依然站在墳前,久久都沒有離去……



【第十二章】     面具下的真面目

        於詠賢回到朔月堂就病了。

        她向來身強體壯,沒料到從普陀寺回來的路上淋了場雨,當晚就發熱。

        雖然有小七照料,但她依然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原本帶了點稚氣的圓臉消瘦了不少。

        今天起來,精神好了些,才在林沅的陪伴下在小園子裡曬太陽,只是這太陽一曬,又把她曬得昏昏欲睡了起來。

        「姑爺一大早就帶著如意上了顧家錢莊。」林沅在一旁給於詠賢蓋上薄被,輕聲的說道︰「小姐犯睏,要不要回屋子睡?」

        「不要,我瞇個眼就好,太陽太舒服了。這幾日,外頭沒事吧?」

        林沅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沒有。」

        林沅的口氣透露了絲不對勁,於詠賢睜開了眼,看向她。

        林沅一跟她對上眼,明顯愣了一下。

        於詠賢緩緩坐起身,「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於華全來鬧了一場。」

        「什麼時候的事?」

        「小姐從普陀寺回來的第二日,燒得正迷糊,於華全帶了於家的手下硬是要聞進來見你,他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進門就大吼著說小姐是騙子。」林沅老實說道︰「要小姐出來給個交代。姑爺一氣之下,動手將他們所有人都打出去。」

        於詠賢皺了下眉,「姑爺可有受傷?」

        林沅搖頭,想起那一日還像作夢一樣,不是說姑爺是個柔弱的公子兒、手無縛雞之力嗎?

        但是那一日,他的身手了得,朔月堂的武師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他一個人出拳俐落,招招狠絕,就把五十幾人全打了出去。

        從那一天起,姑爺在朔月堂的地位突然翻了好幾翻,以前是因為她家小姐而不得不尊重這位姑爺,如今則是因為顧晨希用拳頭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只是她家小姐——林沅有些無言,好像全然不知。

        漸漸的,她好像有點理解姑奶奶心中的擔憂,他們似乎、好像、真的不了解姑爺。

        於詠賢沒有再細問,只是確定顧晨希沒有受傷就放下了心,「於華全是腦子抽了什麼風,敢鬧到朔月堂來,慶幸沒傷了夫君,不然我肯定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林沅心想以顧晨希的能耐,根本無須任何人替他討公道。

        「堂主。」薛日泓人還未到,聲音就來了。「看來氣色好多了。」

        「打套拳都沒問題。」於詠賢揚著下巴說。

        「你還是省省吧。」薛日泓將手中的帳本給放下,「這是彭四叔要我拿來給你瞧瞧。」

        於詠賢實在沒什麼精神,「晚些再看。」

        薛日泓點頭,「也行,明日我再過來跟你拿。怎麼沒有看到你的美人夫君?」

        「聽沅沅說,一大清早便去了錢莊。」

        「看來這顧家家主也當得挺累的。」薛日泓不由感嘆,「太極說,最近渡口來了艘商船,來者有胡商、歌姬,頗有異國風情,等你身子好些一起去瞧瞧。」

        「不如今天去吧。」於詠賢坐起了身子,打起精神。

        「你身子才好。」

        「我躺了好幾日,身子骨都僵了。我們先去瞧瞧,若真有趣,等晚上夫君回來,我自個兒再帶他去。」

        「原來又是為了他——你什麼事都先想到他,你啊,這輩子,完了。」

        「胡說八道什麼。」於詠賢不客氣的踢了他一腳,「我去換衣服,等我一會兒。沅沅,你不要進來了,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她從小就不習慣有人伺候,所以除非必要很少讓林沅動手。

        「沅沅,我聽說前幾日,於華全來朔月堂惹事,被顧少打了出去?」

        林沅一聽,用力點頭。

        「而且我還聽說,顧少身手不錯?」

        「何止不錯,」林沅贊嘆,「簡直出神入化。」

        薛日泓一臉懷疑,「你這丫頭是不是跟在于詠賢身邊太久了,受她影響,也把顧少當神了?憑他?他就一個京城來的公子哥兒。」

        「薛少爺,我說的是真的,」林沅舉起手,一副對天發誓的樣子,「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姑爺的身手真的很好,還有人說,姑爺身手了得,說不定薛少爺跟小姐都會是姑爺的手下敗將。」

        「你說笑吧!就憑顧少那德行?!」

        「薛少爺,姑爺好像從來都沒說過自己不會功夫。誰說長得好看的人就不能是強者?」

        這個問題問倒了薛日泓,他撫著自己的下巴,顧晨希那外貌確實很難令人聯想到是個高人,但現在想想——

        「你說的有理,像我如此玉樹臨風,風華絕代,不也是個高手嗎?」

        原本一臉嚴肅的林沅,一下子就萎了。自戀也是種病,或許該請小七給薛日泓看看。

*             *             *

        或許是大病初癒,於詠賢模樣有些憔悴,但躺在床上好幾日,如今可以出來走走,精神看起來倒是好了許多。

        胡人帶來的歌姬、舞姬在渡口的一艘畫舫上表演,平時是一位難求,但因為有太極在,輕而易舉就給他們弄了個最好的位子,不單可以看到臺上的表演,還能見到外頭熱鬧的街道景色。

        於詠賢一臉興趣盎然的看著幾個妙齡女子穿著只能勉強遮體的絲紗,用著婀娜多姿的身段,配合著歌聲舞動,豪邁奔放得令在場的人都看得熱血沸騰。

        林沅看著於詠賢跟著鼓噪拍手,不由一嘆,看那些舞姬露出的半截肚子,她還真是有些接受不了,不料她家小姐竟然能看得樂在其中。

        「聽說晚上點起燈火,更是別有一番風情。」於詠賢對薛日泓說道︰「等等幫我向太極說一聲,晚上給我留張桌子,我要帶夫君來。」

        薛日泓一笑,「留張桌子自然沒問題,只是你不怕你的美人夫君被迷了去?」他故意看了看四周,「你瞧這四周的男人,那表情可巴不得撲上去。」

        「你也想撲上去嗎?」於詠賢好笑的反問。

        薛日泓一愣,「自然不會,這不過就是表演,欣賞便是,我沒那些男人這般下流。」

        「這就是了,我夫君與你一比,更是個君子。」

        薛日泓翻了個白眼,不想跟她說話。

        這場舞讓於詠賢看得痛快,還特別交代林沅多打賞些銀子。

        「累嗎?若不累就不急著回去,」薛日泓說道︰「我還叫了些酒菜,都是特色菜,嚐嚐。」

        「好。」於詠賢自然樂得接受。

        「病才好,別喝酒。」薛日泓制止了她伸向酒壺的手。

        「大口吃飯、大口吃肉,當然也得大口喝酒才痛快。」

        「我也不想管你,」薛日泓說道︰「只是若你因為不忌口又病倒,別說我爹不放過我,你的美人夫君也不饒我。」

        「難得——」她一臉玩味,「聽你這口氣,你怕我夫君?!」

        薛日泓露出「你很荒謬」的神情,「笑話,我怎會……」

        「薛少爺就是怕姑爺。」林沅不留情的在一旁放冷箭。

        「沅沅,話多。」

        林沅聳了下肩,閉上了嘴。

        於詠賢忍不住哈哈大笑,倒也沒再將手伸向酒壺,確實小七有交代,她暫時不能貪杯。吃得正樂,底下嘈雜了起來,於詠賢好奇的看了過去。

        原來是幾個方才表演的舞姬換了身衣服,下去逛市集。

        雖說穿的是漢服,但是輪廓深邃的五官騙不了人,自是引起不少的目光注視,只不過有群人突然擋住了那幾個姑娘,為首的是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小姐,」林沅也看到了,「是於華全。」

        看到三叔父的獨子,於詠賢想到在她病時,他竟帶人來朔月堂惹事,臉色微沉。

        看他走路不太俐落,應該是有傷在身,於詠賢不知道是不是來鬧事的時候受的傷,畢竟她病時實際發生何事她也不清楚,只是肯定這個家伙沒救了,傷都還未好全,就上街趕著惹事,她的眼神瞟了下薛日泓。

        薛日泓會意的嘴角一揚,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下去一探究竟。

        於華全當街就將自己看中的一名胡人舞姬拉進懷裡,當下把人嚇得臉色發白。

        「放手!放開我。」

        發出的驚呼帶了點異國風情的語調,就算是於詠賢聽來都覺得勾人,更別提色欲薰心的於華全了。

        「進了妓寮還想當烈女,昨夜收了爺的銀兩,說要陪我一日,現在翻臉不認人,以為爺好欺負。」

        於華全啐了一聲,前幾日才在朔月堂被他瞧不起的顧晨希給打了一頓,在家躺了好幾日,昨夜才好些出來看到這舞姬主動上前,還以為這是對他有意,誰知道收了銀子就翻臉不認人,今日若不讓她從了他,他的面子要往哪擺?

        正要將人拉走,這女子卻不知哪來的膽子,用力的咬住他捉住她的手,趁機跑了。

        於華全咒罵了一聲,立刻帶人追了上去。

        那名舞姬慌不擇路,竟直直的撞上從另一頭走來的一群人。

        若說巧,還真是巧了——於詠賢不由靠向前,看得更仔細些,那舞姬竟然撞上了漕幫幫主的次子。說起這個柳智言,應該沒人想得出一句好話形容,滿臉橫肉,腦滿腸肥不說,還不學無術,欺壓善良,若說於華全是渣,柳智言就是個滓,換言之兩人是半斤八兩,就是渣滓。

       於華全一邊咒罵,也不顧面前來的是他向來看不順眼的柳智言,直接要把人拉走。

       「這是做什麼?」柳智言見他伸出手,直接不客氣的將方才撞進他懷裡、看來是自動送上門的女人給抱進懷中。

        看到他的舉動,這是擺明了是跟自己搶人,這裡是渡口,來往商船、百姓川流不息,於華全斷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怒道︰「這是我的女人!」

        柳智言挑畔似的將懷中的胡人舞姬抱得更緊,「你的女人?!笑話!投入大爺的懷中,就是大爺的人。」

        「柳智言,你這是存心生事。」

        「是又如何?」柳智言不屑的一個撇嘴,「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識相的話給我滾!」

        於詠賢雙手抱胸,一臉興味,畢竟要看向來不順眼的兩幫人馬自相殘殺的機會可不多。果然一言不合,兩派人馬大打出手,一下子把大街弄得一團亂,一個是幫主之子,一個是副幫主的孫子,也沒人敢上前去阻攔。

        可惜於華全和柳智言就是個癟三,底下的人打成一團,他們兩人就在旁看好戲,有這樣不跟自己兄弟並肩作戰的主子,底下的手下又能忠心到哪去?

        於詠賢頓覺失了樂趣,正要收回視線,卻看到人群中一抹顯目的白,那人臉上的銀製面具閃著光亮,令她的雙眼微瞇,見一旁還站著土狼,她的心不由一提。

        雖說她不喜於華全,但他畢竟是於家人,若讓銀豹或土狼出手,於華全的小命就要斷在此時此地。

        柳智言身旁的胡人舞姬似乎沒見過這陣仗,嚇得渾身直發抖。他立刻將人攬在懷裡,抽出腰間的大刀,不停的揮動,「別怕,美人,我的手下都是高手,放心,沒事。」

        被抱在懷裡的胡人舞姬沒有說話,只是更往他的懷里窩,頓時柳智言一股被需要的驕傲盈滅心頭。

        「打!使勁的給我打。」他把這裡當成了三不管的擂臺,吆喝不已。

        於華全在一旁看了直咬牙,「該死的,一個個的都是沒吃飯嗎?給我打!往死裡打,打死一個賞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道人影竄出,土狼出手,一手捏住一個於家的手下,甩到了一旁。

        於華全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退了一步,轉身就要逃,但卻撞上一堵肉牆。

        他愣愣的抬頭,銀色面具的閃光嚇白了他的臉,銀豹伸出一掌,直接將他打向柳智言的方向。

        於華全踉蹌了一下,還沒回過神,竟然直直的撞上柳智言手中揮舞的大刀,伴著一聲慘叫,於華全的右臂已經染了血。

        於詠賢見了,想也不想的一躍而下,連忙趕過去。

        柳智言沒料到於華全會突然撞上來,看到刀上的血,忍不住心頭微驚。他雖與於華全不對盤,但也知道說到底兩人都是漕幫的人,讓底下的人拳腳相向可以,卻不可以真的舞刀弄槍傷了彼此,想到他爹——他的心頭一寒,這次爹肯定會氣得狠抽他一頓。

       還在發愣的當下,懷中的胡人舞姬害怕的發出一聲更淒厲叫聲,將他一推,他一時沒來得及反應,眼睜睜看著刀沒入了於華全的肚子裡。

       於華全瞪大怨恨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柳智言嚇得手一鬆,「不是……與我……與我無關,是你、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於詠賢趕到時,於華全腹部插著大刀,已經血流滿地。

        「一群混帳,」她一斥,「還不住手!」

        她的聲音含著威嚴,原還混亂打成一團的兩幫人馬頓時分開來。

        於詠賢飛快的蹲到於華全身旁,看著他大張的眼眸已經沒了焦距,她的心一沉,探向他的鼻息,且目光炯炯的看著已經嚇傻的柳智言。

       「出息!」她一個箭步上前,給柳智言一個巴掌,「為了個女人殺人。」

       「我沒有,是——」柳智言根本不知如何解釋,求救的目光看向銀豹。

        銀豹卻只是淡然的收回視線,轉身離去,傲然的模樣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於詠賢目光銳利的看向翩然轉身的身影,接著一躍而上,抓住他的手臂,但銀豹靈巧的一閃,她只抓到了空氣。

        她的出手沒有阻礙他的行動分毫,就算自知真的與他動起手,自己也沒有絕對的把握,但她就是要把他攔下來。

        別人不知,不過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他將於華全打向柳智言,他才是真的殺人凶手。前頭的街道有了聲響,沒料到向來不敢招惹漕幫的官兵這次來得倒快。

       「不許走。」

        沒有任何回應,銀豹直接往一旁的巷道閃去。

        於詠賢手中的馬鞭揮了過去,但是對方的身影輕敏如蝶地閃過,她不留情的再次出鞭。她的緊追不捨令銀豹微惱,驀然轉身,握住她的馬鞭,將她一拉,趁她身形不穩,掐住她的脖子。

        以他的力量,可以輕易殺了她,但他沒有,只是掐著她的脖子,威嚇的意味深濃。

        於詠賢眼楮一瞇,膝蓋一屈,不留情的一腳撞向他的跨下,聽到他悶哼了一聲,趁機抽出綁腿的匕首,直接架到他的脖子上。混在一群漢子裡頭,她不單學了正統的規矩拳法,還有很多下流的招式,只要能贏,無所不用其極,什麼君子過招,都是空話。

        「面對敵人有一絲遲疑,死的就是你!」她眼中滾動殺意,手中的匕首壓進他的頸子裡,一抹血絲滑落,她空著的手扯開他的面具,原只是想要一探這個眾人不知廬山真面目的男人長得是何模樣,卻沒料到眼前出現的臉孔讓她如遭雷擊,僵立無法動彈。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銀豹彎下腰,撿起面具重新戴回自己臉上,不發一言,轉身離去。這次於詠賢沒有再追,因為那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願意用生命保護、自己深深愛著的臉……

        「沒事吧!」薛日泓扶著她的手臂問道。

        「沒……」她的手緊握了下匕首,看著上頭的鮮紅,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的往回走。薛日泓一臉的擔憂,看著她幾乎從不離身的馬鞭掉落在地都忘了撿,他連忙回頭彎腰撿起,再跟了上去。

        於詠賢沒回於家了解情況,也沒回朔月堂,她像遊魂似的在街上走著,最後走進了太白居。

        這裡賣著各式各樣的酒,因為是顧家的產業,她一進去,就被請進了上房,她直接讓店小二打了三斤白酒過來。

        跟在後頭的薛日泓和林沅全都一臉的莫名。

        「不是才說了,你身子才好,別喝——」

        於詠賢惡狠狠的瞪著薛日泓。

        這眼神令薛日泓一愣,勸阻的話立馬吞進肚裡。

        於詠賢盤腿坐在窗前的臥榻上,用著頭大般的碗公,裝得滿滿,大口喝酒,她喝酒的氣勢別說女子,就連在男人身上都少見。

        林沅一臉擔憂,薛日泓也意識到有些不對,但他沒敢上前攔,只輕聲道︰「我來看著她,你去找顧少過來。」

        這丫頭誰都不看在眼裡,只有放在心頭上的夫君才能夠安撫。

        薛日泓眼見攔不住,乾脆陪著喝,別真讓她一人把這些酒都喝光。

        可是這酒還真是喝不過於詠賢,三斤喝完,又來三斤,再來三斤……

        薛日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奇怪不過去找個人,林沅怎麼花了快一個時辰還不見蹤影,再喝下去,倒的人不是於詠賢,是他了。

        終於,門被打開,薛日泓起身,甩了下頭,拋掉暈眩感,「來得正好,交給你了。沅沅,去叫他們泡壺濃茶來,今天我真是喝得多了。」

        林沅連忙交代下去。

        顧晨希的目光淡淡掃了下散在地上的酒壇,緩緩的走向於詠賢,坐到她身旁。

        於詠賢分心的瞄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子上一抹淡淡的血痕,眼神一沉,移開視線,以碗就口,吞了一大口酒。

        「能否跟堂主討杯酒喝?」

        於詠賢心底閃過嘲弄,率性的將自己手中的碗交出去,裡頭還有半碗她喝剩的酒。

        顧晨希神情未變,直接以口就碗,將酒全喝進肚子裡。

        「味道如何?」她的話語帶了濃濃的挑釁。

        「堂主親手所喂,味道自然極好。」

        「還真會說話。」於詠賢一哼,又倒了一碗,一口喝盡,這次連想都沒想要再分他一杯羹。

        「堂主看來已經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會醉。」

        「我酒量極好,要醉不容易,還越喝越清醒。」

        如果他是銀豹,這就代表多年前,很多陰謀都已經開始運籌帷幄,偏偏漕幫還沾沾自喜的得意忘形中。不過最可笑的是她,竟是自己送上門去,把朔月堂也給牽扯進去……

        「我雖喜歡你,但也不至於眼瞎心盲。今天你動手,漕幫和於家徹底亂了,你圖什麼?」

        「堂主應該猜得出,我所圖為何?」

        「是啊!」她的眼中厲光一閃,手中的碗甩開,應聲碎了一地,她從榻上一躍而下,「從頭至尾,你都是騙我?!」

        他們突如其來的針鋒相對,讓一旁的薛日泓差點把才剛入口的濃茶給噴了出來,他連忙吞下去,困惑的盯著他們,平時連句大聲話都不會對顧晨希說的於詠賢,現在卻像母老虎似的張牙舞爪……

        「我與堂主成親,確實另有所圖。」

        於詠賢瞪大了眼,沒想到他竟然理所當然的認了,一時之間,她發現自己好似失去了力氣,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眼睛微酸。

        「漕幫權勢太過,魚肉百姓,殺傷朝廷命官,天理難容。」

        這些指控,於詠賢沒法子反駁。

        「於民豐乃漕幫副幫主,在前幫主病榻之時,暫代幫主之位,當時正值江蘇水患,皇上多次降旨,賑濟災民,黃淮一帶宿州、鳳陽等八縣,更加賑一個月,誰知於民豐倒好,明著幫忙運糧送銀,暗中與幾位縣令勾結,中飽私囊,弄得屍橫遍野,百姓怨聲載道。

        「朝廷苦無證據,礙於漕幫顏面只能暫忍,偏偏五年前,新任運漕史死於就任途中,便是於民豐所為,而他不過就丟出了個手下認罪,縣令草草結案,之後只要有不如他意的朝廷命官,他要殺便殺,堂主以為他能放過?」

        她咬著牙,恨恨的說︰「不能!」

        「堂主果然是個明理人。」

        「去你的明理。」這聲誇贊在她聽來根本就是諷刺,於詠賢咒罵了一聲,「我知道我祖父罪該萬死,但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你殺了他。我不管你圖些什麼,朔月堂今日再也容不下你。你滾,從今而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的眼神因為她的話而變得陰沉,「堂主該是記得你成親之時對我說過,你會傾盡一切助我。」

       不提以前的事還好,如今他開口一提,她只覺難堪,「我反悔了,不成嗎?你可以騙我,我當然也能反悔。」

       「堂主未免太過孩子心性。」

        混帳東西,竟還有臉數落她?!她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她可以再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像方才在暗巷時一樣,只要一刀,她就能殺了他。

        只是下不了手,在看到他那張面具底下的臉,她就沒勇氣下手,第二次,更是無能為力……

        「我還真是——」她自嘲一哼,「就這點出息。」

        反正殺也殺不了,他不走,她走總行。

        雖然窩囊了點,但至少還能留點尊嚴,不用在他面前落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3 02:1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橋歸橋,路歸路

        於詠賢一躍而起,往門口走去,顧晨希伸出手,眼明手快的抓住掠過他身邊的她。

        「放手。」她用力的想要扯回手,卻沒料到自己沒有辦法撼動他分毫,他的內力深厚,她根本動不了半分,她不由有些恍神,自己到底看上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好像一開始就錯了,因為一廂情願,因為喜愛而魔障了。她緩緩對上他的雙眼,那雙眼睛實在太過深邃,就像能把她給吸進去,被深深吸引的感覺令人難以自拔,她不介意被他利用,但是卻不能隨他一起對付於家。她喜歡這個人,喜歡到心都疼,但他騙她……

        「放手,別逼我動手。」

        「不放。」

        她手拿匕首就揮了過去,待他身子一仰,她趁機得到自由,轉身就要走。

        他神色未變的將手一伸,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她的身後一折,手中的匕首應聲而落。

        「混帳,放開——」

        他直接用上身的力量將她壓在榻上。

        薛日泓在一旁見了,跳了起來,「有話好說,何必動手?」

        他急著消化方才聽到的字眼,怎麼顧晨希是為了要滅漕幫和於家而來的嗎?一開始成親就有所圖謀,於詠賢這一片真心不就看起來像笑話似的?

        顧晨希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我與堂主有事私談。」意思是要他別在一旁湊熱鬧了。

        薛日泓遲疑的僵在原處。

        「阿泓,我沒事,」掙扎不開,於詠賢忍著氣說︰「你先帶著沅沅出去等著。」

        薛日泓略微遲疑的看著兩人,「我出去可以,但你們——你們好好說話。」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於詠賢動了動身子,「人走了,現在放開我!」

        顧晨希依言鬆開手。

        她立刻從他的身下掙扎脫身,退了一大步,「看來你有話說,快說,說完,我走了。」

        「你我已是夫妻,便是生死與共。」

        她一哼,懶得多費唇舌談論這種無謂之事。「說完了?我走了。」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手,擋了她的路。

        她忍著氣,抬頭看他,「真要跟我打一架?」

        「你打不過我。」

        「笑話,就憑你——」

        「就憑我!」他直接彎下腰,直視著她的雙眼,「別忘了,當年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我還折斷過你的手骨。」

        這一段過往對於詠賢來說可是刻骨銘心,她有些啞口無言的看著眼前這張俊臉,心中生起一股莫名而熟悉的恐懼,「你到底想怎麼樣?」

        「繼續過你的日子,於家和漕幫之事,朔月堂不要插手。」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瞪著他,「你想對付漕幫我不管,但我不許你動於家,我畢竟是於家的人——唔……」

        他強勢的吻讓她有種窒息感,想要張嘴呼吸,卻沒料到他直接將舌頭探進來與她的舌頭纏繞在一起。

        「與我成親那日起,你便是顧家的人,姓於的與你沒有干係。」他欣賞著她被激怒時眼底閃著光芒。

        她的心一突。

        「當年朔月堂的堂主不畏艱難地維護太子回京登基,所以今日他一手所創的震天鏢局才有天下第一鏢的名號,他是條鐵錚錚的漢子,若他還在,絕不會選擇欺壓百姓。」

        他的話令她啞口無言。

        「你以為你不助長漕幫氣焰便是為善,實際不過是自欺欺人,你不阻擾,你也是幫凶。」

        她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是一陣氣弱。

        他輕捏著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雙眸,「你能選擇與我聯手,也能選擇繼續視而不見,但就是別想選擇站在我的對立面,背叛我。」

        「混帳!」她恨恨的啐道。

        「我確實混帳,但也是你自己送上門的。」

        她的臉色一白,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比被他打了一巴掌還難堪。

        沒錯!是她自己送上門的,她向來敢做敢當,這個夫君是她硬要的,所以今日的屈辱,她也只能咬牙認了下來。

        「好!顧晨希,就當我下賤,硬要巴上你。從今而後,我不插手你的事,不擋你的路,但是什麼夫妻一心、傾盡所有,你想都別想,從今日起你我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絕。」

        拿起桌上的馬鞭,她用力一揮,將上房裡能打爛的東西全打爛,最後更一鞭直接將花梨木桌劈成兩半。

        在門外的薛日泓聽見聲響,再也忍不住的衝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凌亂不由一怔。

        揮舞的馬鞭氣勢凌人,他也不敢貿然上前,直到東西全都砸了,於詠賢才冷著臉,大步的走了出去。

        薛日泓回過神,連忙喚著同樣愣住的林沅快步跟上。

        如意看了凌亂的上房,知道兩個主子如今是將話給說開,所以於詠賢震怒,今日他算是見識到南陵的母夜叉發起脾氣來駭人的氣勢。

        這間上房的物事可都是好東西,值不少銀子,不過看顧晨希那陰沉的神情,如意知道,毀了一間上房算什麼,若是能讓於詠賢消氣,就算於詠賢一把火燒了一整間太白居,他家主子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只是如意也注意到,就算再生氣,那舞個不停可以收控自如砸了屋內一切的馬鞭,始終沒有一鞭因不留神而碰到顧晨希——就算在震怒之下,她依然沒有捨得傷他。

*             *             *

        林沅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看著半臥在窗邊榻鋪發呆出神的於詠賢,看她的臉色始終不見好,想著要不要去請小七來瞧瞧,總是精神奕奕的一個人如今就像失了魂似的,令人不安。

        「小姐,」林沅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副幫主又派人來請,這都已經是第五次了,小姐真不走一趟?」

        於詠賢收回視線,低頭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上頭的血跡已乾,是她刻意沒有擦拭。

        輕搖了下頭,現在外頭肯定因為於華全被殺之事亂成一團,於家找她回去,說穿了,不過是希望她出面,代表著朔月堂也力挺於家,為於家增加點對抗幫主的底氣。

        兩家還在為了漕幫內部權勢爭鬥,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敵人已經殺到自己的家門前。

        「沅沅。」

        林沅聽到叫喚,連忙打起精神,「小姐。」

        「夫君……」她頓了一下,改了口,「顧少在客棧跟我提到朔月堂的前堂主——你說,如果他還在,今日是否會用朔月堂的力量打壓漕幫、對付於家?」

        「小姐,前堂主人都死了,他想什麼都不重要。」林沅才沒想太多,只是一臉關心地道︰「重要的是小姐怎麼想,姑爺說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不論是漕幫或是於家,這些年來都太過目中無人。」

        於詠賢心裡煩躁,壓了壓有些疼的太陽穴。「交代下去,說我三日後出發入北域。」

        「三日後?!」林沅微驚,「不是說過了清明再出發嗎?而且這鏢是薛少爺要親押,怎麼會是小姐……」

        「我改變主意了。」任何人都無法坦然的接受被欺騙的感覺,如今她在顧晨希的跟前狠狠栽了個跟頭,她認了,卻也不知該用什麼顏面面對。她從來就不是個勇敢的人,只不過現實的逼迫讓她只能勇敢,如今只覺得自己已失去了那層保護色。「接下來只怕南陵要變天了,我不在也好,」

        林沅心情跟著沮喪了起來,「我可以跟著小姐去嗎?」

        「你回普陀寺去照料姑姑。我可以一無所有,但姑姑不能有事。」

        林沅點點頭,「小姐放心,沅沅就是一條命不要,也會護著姑奶奶。」

        「傻丫頭。」於詠賢心情沉重,還是被她逗笑了,「姑姑重要,沅沅也重要,你們都不能有事。」

        「知道了,小姐。」林沅柔聲的回道︰「小姐也不能有事,我們是一家人。」

        「是啊!一家人……」於詠賢喃喃玩味著這句話。

        「小姐,時辰不早,該肚子餓了吧?」

        於詠賢根本不餓,只是看了林沅一眼,知道自己的模樣讓對方擔心了。她擠出一抹笑,「我看餓的是你吧!剛了,反正事情多如牛毛,煩不完,還是吃飽喝足,管他天下屬於誰。你快去替我做一桌好菜來。」

        林沅聞言稍稍放下心來,「小姐這麼想就對了,天大地大,沒事比吃飯重要,沅沅立刻去給小姐準備。」

        「好,順道去地窖給我拿壇桂花酒。」

        「小姐,」這個林沅可就不依了,「今日在太白居你已經喝了不少。」
  
        「拿來,不過只是想要再小喝幾杯罷了。」

        要她拿一壇,林沅可不信於詠賢只會喝幾杯了事。

        「對了,等會兒順便派些人把對面的小樓給清掃一番。」

        林沅的眼神一轉,「小姐這是要跟姑爺分房了?」

        「是我識人不清,我認了。」於詠賢灑脫的說︰「我不幫他,但也不擋他,只是與他夫妻情分無法再繼續下去。」

        林沅想不通為何短短一日功夫夫妻倆會有天差地別的轉變,她知道於詠賢從小到大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但也怪不得小姐,她這麼努力的討姑爺歡心,沒料到最終得到的是欺騙。

        「小姐,你別難過,姑爺以後會後悔的。」

        「不重要了。」

        於詠賢可不想花太多的時間陷在自己的情緒之中,要哭要痛就一個晚上,等明日天亮,她還是一條好漢。

        入夜,顧晨希回來,等著他的便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淡淡的掃了如意一眼,如意立刻會意的跑了出去,沒多久回來便道——「回主子,堂主讓人收拾東西搬到對面的小樓去了。」

        顧晨希臉色未變,轉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如意也立刻跟上。

        顧晨希一進屋,就看到已經醉癱趴在雕花桌面上的於詠賢,嘴裡還叨叨念念的咒罵,他不用聽仔細也知道她罵的人全是他。

        林沅看到顧晨希,眼神中立刻帶上防備,「時候已不早,姑爺還是早點歇息,沅沅會好好伺候小姐。」

        於詠賢聽到聲響抬起頭,迷迷糊糊中也分不輕真假,只覺得心頭的氣惱堵得難受,手一伸,拿起一旁的馬鞭,就往顧晨希的方向抽了過去。

        顧晨希輕鬆的伸手一握,順勢將馬鞭纏在自己手臂上。

        他的手一個用力,她手一鬆,馬鞭輕輕鬆鬆的落到他一中,他淡淡的丟了一句,「你喝多了。」

        「與你無關。」她伸手要將馬鞭搶過來。

        顧晨希只是隨手一丟就丟到角落裡。

        「混帳東西!」

        顧晨希的眉頭微皺,「別這麼稱呼自己的夫君。」

        她瞪了他一眼。

        顧晨希視而不見她殺人似的眼神,看了眼桌面,看來她真是喝了不少。他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伸出手,硬是將人給抱起來。

        她死命的掙扎,「放開我。」

        他卻抱得更緊,知道會弄疼她,但就是不願鬆手。

        「姑爺,還是讓——」

        顧晨希的眼神一掃,林沅不自覺的便閉上嘴。

        顧晨希直接將人給抱回房裡,將人放在床榻,手才鬆開,於詠賢狠狠的踢了他一腳,他連忙一閃而過。

        她找到機會,立刻翻身下榻。
   
        他隨即反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扯的讓她跌坐回去。她氣急攻心,手腳並用的反擊,他索性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再也掙脫不出他的鉗制。

        反正已經拆穿了面具,他也無須在她的面前隱藏實力,除非他願意,不然她根本就無法掙脫他的掌握。

        「你喝多了,別鬧了……」

        她瞪著他,「放開我。」

        他抱著她的手臂一緊,「放開可以,你得答應我不跑了。」

        她聞言一怒,「我偏要跑,還要跑得遠遠的,離你天涯海角遠,三日後——不!明日,明日天一亮我便護鏢入北域,這一去至少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夠你處理你想要做的事,等我回來之後,你就收拾你的東西,滾回京城去。」

        他的雙眼危險的瞇起來,「你要入北域?!」

        「是。」她微揚起下巴,「反正從頭至尾是我一廂情願,我也不讓你為難,再說了,男人——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你好看,又對我好的男人!」

        顧晨希心頭一股怒火冒起,欺上身去,「想要斷你我的關係,已經太遲。」

        他一口吻住了她的雙唇。

        於詠賢吃了一驚,想要掙扎,卻根本擺脫不了,只能任由他緊緊箍著她,舌頭霸道的伸進她的嘴裡,不論她如何反抗他都不鬆手。

        她被他吻得全身無力,眼中漸漸凝聚氤氳情慾,但心裡愛恨難解,羞惱至極。

*             *             *

        於詠賢醒來時,身邊已沒有顧晨希的身影。

        天還未亮時,她隱約察覺他自她的身邊起身。

        她知道有事發生,但沒她插手的餘地,她也無心起來一探究竟,只是翻過身,閉上眼不去看他。

        她想坐起來,然而昨夜酒喝得太多,頭痛欲裂,雙腿間還有些不適,看著全身上下斑斑點點的吻痕,以前看來只覺得甜蜜,現在卻覺得委屈,不由又躺了回去,恨恨心想,這個人就是個禽獸!

        林沅拿著裝水的水盆走了進來,正好看到躺在床上發呆的於詠賢。

        「小姐可是身子不適?」

        她搖了下頭,「沒有,姑……算了!」

        本想問顧晨希去哪,但又覺得問了挺多餘的,乾脆閉上嘴。

        雖然她很想在床上自欺欺人的躺一天,當外頭沒事發生,但這是痴人發夢,所以她最終還是強迫自己起身。

        梳洗一番,換了衣服,她也沒心情吃東西,直接就騎馬趕往鏢局。

        穿過了近百位正在練武的鏢師,她面無表情的進入大堂。

        「看來昨夜喝了不少。」薛日泓話語中雖帶著取笑,但眼裡卻真切的流露關心地瞧著於詠賢有些蒼白的臉色。

        「心煩,難免多喝幾杯。」於詠賢也沒在薛日泓面前逞強,反正在太白居時,他在一旁也看到她與顧晨希起了爭執。「現在外頭的情況如何?」

        「於華全死了。」薛日泓的神色正經了起來,「副幫主自然要漕幫幫主給個交代,漕幫裡親近於家的屬下都認為幫主該將柳智言交出去,一命抵一命。」

        「再怎麼扶不上牆,終是自己的骨肉,漕幫幫主怎麼捨得?」

        「但若是不捨,只怕很難收拾,總舵一處地下酒窖在天色微明時分燃起了一把大火,眾人猜測是副幫主給幫主的警告。這一把火是徹底把兩家人的顏面給撕了。如今你打算怎麼做,真不插手?」

        於詠賢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些年來,要不是礙於我的面上,朔月堂根本不屑與漕幫或是於家為伍,創堂堂主本就厭惡漕幫,而我祖父在漕幫做的惡事也是罄竹難書,如今於家出事,我沒理由要賠上朔月堂上下,幫著於家與漕幫爭個高低。」

        「你別胡思亂想,事情是一體兩面,這些年朔月堂也是因為有你,所以漕幫和於家才會禮讓幾分,得以壯大。」

        她無力的扶額,頭痛欲裂,很難好好思考,「過幾日由我護鏢入北域,你留在這裡,若是顧晨希需要,你就幫幫他。」

        薛日泓真沒聽過於詠賢連名帶姓的叫喚顧晨希,看來還真是出了大事。

        「你與你的美人夫君到底出了什麼事?上一刻才甜甜蜜蜜,怎麼轉眼間翻臉不認人?就算他替朝廷辦事,也不至於鬧得如此不可收拾吧?」

        「他是銀豹。」

        薛日泓一震。

        「我與他之間已經沒什麼好提的,他為了朝廷,運籌帷幄多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嘴邊浮起一抹苦笑,「不過也不是沒有好事,至少現在選對了邊,將來事成之後,朝廷封賞不會少了朔月堂一份。」

        「你以為朔月堂會看重這些東西?」

        「反正不拿白不拿,不能吃虧。」

        「真有你的,這個時候還能說笑。」

        「就算天塌了,日子還是得想辦法過,只是突然覺得,堂主這個位置,我不配。」

        「你真要嚇壞我了,好端端說起鬼話來。」薛日泓皺起了眉頭,「我不管顧少與你之間如何,說穿了不過就是個男人,你打小就堅強,就當被騙了一場,過些日子忘了就好了,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我知道,只是……算了。」她揮了揮手,反正她的問題只有她自個兒最清楚,難過什麼的還是留給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一定會好好的,於家毀了就毀了,只是我的祖父——別人我管不著,但至少,想辦法留他一命。」

        薛日泓很想點頭答應,不過很實在的馬上想到漕幫與朝廷之間的恩怨,於民豐這個副幫主實在不可能放過。

        「或許……你去跟顧晨希說說?」薛日泓給了個建議,「也許他能保住副幫主。」

        「在大忠大義面前,他不會理會我的小仁小孝,我就算不顧尊嚴地求他,他也不會答應。說是夫君,終究如夢一場,遠遠不如你這個好兄弟,至少我知道如果有一絲可能,你一定會幫我。」

        「放心吧!我盡力。」

        「若我祖父能保住一命,就送他去普陀寺,雖然他從來不待見我姑姑,但是我姑姑始終尊他如父,姑姑不會令老人家委屈。」

        只是若真到了清算總帳的那一刻,普陀寺也不再安全,到時又該何去何從?於詠賢斂下眼,沒有頭緒,暫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得回於家一趟。」再怎麼不願,於家出了事,情理道義上她還是得走一遭。

        「我跟你一道。」薛日泓擔心她不打算幫於家,於家人知道後絕不會給她好臉色。

        「不用了。」於詠賢揮了揮手,「我自己可以處理。」

        她已經打定主意,趁著此次,讓朔月堂與於家從此斷個乾淨!



【第十四章】    放過你兩次

        於家門前的白色燈籠很醒目,但門口前來吊唁的人卻是稀稀落落。

        如今漕幫幫主與副幫主兩家的不和算是徹底的浮上檯面,原本搖擺在兩邊的底下人,終究還是得要選慣站,於是最終看到的結果是於家的門庭冷清,誰輸誰贏昭然若揭。

        「終於捨得回來了。」

        於詠賢才踏進門,就被個丟過來的茶杯伺候。

        她靈巧的閃過,語氣中滿是譏諷,「三叔父,現在於家正走霉運,你還是別發脾氣的好,以免把剩下的一丁點運氣給嚇跑了。」

        堂上白幡飄飄,底下跪了好幾個低頭哭泣的女子,這些都是死去的於華全的妻妾,可惜妻妾再多,也沒留下半個孩子。她見沒人上前招呼她,逕自去點了炷香。

        於慶辛氣得渾身發抖,死命的瞪著她,昨天派人請了又請,竟連一面都不見,如今回來還一副神色自若、不把於華全的死當一回事的樣子。

        於詠賢拜了拜,將香插進香爐裡,這才轉身看著於慶辛。

        喪子之痛難平,三叔父一夜之間憔悴了不少。想想也是,於華全可是他們這一支唯一的男丁,人一死,於家等同絕後。

        「三天內,集結朔月堂和各地震天鏢局的人手。」

        於詠賢嘲弄的微揚唇角,「三叔父憑什麼要我集結朔月堂跟震天鏢局的人?」

        「就憑你是於家人!」於慶辛說得咬牙切齒,「自然要替於家討回公道。幫主不願將柳智言交出來,還不要臉面的說我要討公道不是不行,就約在三不管的擂臺上定輸贏,若贏了銀豹,他就無條件將人交出來。他的算盤撥得精,讓銀豹上擂臺,存心替他的兒子脫身,還要我賠上一條命。」

        與銀豹上擂臺?!於詠賢先是微愣,最後嘴角微揚,「這倒是個好辦法。」

        「混帳!」於慶辛罵道︰「你真想眼睜睜看著於家滅門?」

        「三叔父說這話言重了,只是多年來,上至祖父,下至現在躺在棺裡的於華全,咱們於家殺人越貨,讓人滿門成冤魂的事做得不少,如今看來斷子絕孫也剛好是報應而已。」

        「混帳東西!」於民豐正好把於詠賢的話聽得一字不露,一個大步向前,給了她一巴掌。

        於詠賢也沒躲,頭被打得微歪了下,嘴裡嘗到了血腥味,她心中不屑的一哼,將口中的血給吐到一旁。

        「早知當初就該殺了你,留著你這個逆女,吃裡扒外。」於民豐怒道。

        「祖父說的是,當年確實不該留我,今日或許就沒有為難。只是可惜,祖父失了先機。以我現在的身分,祖父也動不了我。」

        「你在這個節骨眼還向我顯擺?!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朔月堂和震天鏢局是你爹一手所創,要不是你爹——」

        「祖父,」於詠賢一吼,打斷了他的話,「創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的人姓邵,他叫邵陽,跟姓於的沒有關係。」

        於民豐倒抽了一口冷氣,沒料到她會反駁。

        「於家欠了邵家多少,祖父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單派人打死邵老夫人,還派了我爹——你指使我爹背叛邵堂主,讓邵堂主死在護鏢途中,最可惡的是你留下我,利用我叔叔們的情義,在不知道我爹是怎麼樣的一個惡人的情況下,讓他們甘心為了護我而留在朔月堂和震天鏢局裡。

        「我也夠壞的,明明在三歲那年被叔父們騙上山,叔父們以為我死定了,毫無顧忌的說出許多實情,什麼都知情的我卻跟著祖父聯手瞞下去,雖說我沒有跟著你一錯再錯,我沒有聽你的話讓朔月堂助紂為虐,但祖父也不要再逼我,不然我只能回去把事情全說出去,到時別說漕幫,就連我那些叔叔們都巴不得滅了於家!」

        於民豐氣不過,抬起手,又給了她一巴掌。「你敢!」

        這一掌於民豐更是用了十足的力,於詠賢被打得踉蹌了下。

        於詠賢一抹嘴角,看著手背鮮紅的血跡,若有似無的一嘆,「別再打了,祖父,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難不成你還想還手不成?」

        「我也希望我能還手,偏偏我就是嘴巴犯賤,說得出狠話,卻做不出什麼弒親之事,所以今天才會看著祖父一錯再錯。」於詠賢吸了口氣,挺直腰桿看著於民豐,「如今把話說開也好,祖父若圖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相助就別指望了,但是祖父若可以選擇放下屠刀,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安排人手送你離開南陵,尋處僻靜之地安度餘生。」

        「我拼了大半輩子,你現在要我將一切捨下?我今天就算一死,也不會將我的江山讓人。」

        「祖父心意如此,看來也是無解。」於詠賢早料到無法說服於民豐,看著這一屋子的白,突然覺得有些如夢似幻,不懂人這一生拼死拼活的到底為的是什麼,到頭來都是空。「我出面,替於家跟銀豹交手。」

        於民豐沒料到於詠賢會突然做下這個決定。

        「當年在三不管的擂臺上,他將我的手骨給折斷,不過如今我也長進不少,真要交手,未必會輸。反正我們於家現在也沒得選,於華全已死,祖父年事已高,三叔父的能力……」

        她不屑的上下掃了於慶辛一眼,「不值一提,於倩如那個死丫頭又因為不想嫁給顧家二少爺,現在人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點兵點將點來點去也只有我一個能上得了檯面,自然只能我上了。」

        「你是認真的?」於民豐有些難以置信,「上了擂臺可是生死相搏。」

        「我知道。三叔父去回個消息吧!若可以的話,就今日吧!早點把事了了。」她動了動脖子,嘴角微揚,心中莫名的覺得輕鬆不少,「不然三日後我要押鏢入北域,不過當然,這得要我有命去,若沒了命也無妨,反正還有三日,鏢局只要重新派個人,也不影響出發的時辰。」

        於慶辛懷疑的看著她。「你真要替我上擂臺,一旦交手便是不死不休,你不怕死?!」

        「怕!誰不怕死,」她的表情像是於慶辛問了個蠢問題,「我還有大好的人生,我還想留著小命。不過我不喜歡欠人,尤其是欠人情分。若我血中流著於家人的血,就是欠了於家人,我認了,就當報恩。」

        看她說得神色自若,於民豐的心中有些異樣的感受。

        「有消息來朔月堂說一聲,我得回去歇會兒。昨夜喝得多了,頭還痛著,不過放心,我會準時到。」

        看著於民豐若有所思的眼神,於詠賢的嘴一撇,可別說現在才來關心她,這可真會嚇到人。

        她沒再多留,疾步走了出去。

        上了三不管的擂臺,不是生便是死——或許這也是她跟顧晨希之間最後的了結,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             *             *

        「你說於詠賢是不是傻了?」土狼在三不管的樓上走來走去,「自己上門來送死?!」

        顧晨希戴著銀製面具不發一語,於慶辛親自送了消息到漕幫,幫主得知後立刻點頭同意,情況轉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土狼猛然停下腳步,像是做出什麼重大決定似的,「不如,我替你吧?」

        顧晨希搖頭,「她針對的人是我。」

        「可是你對她下得了手?」土狼懷疑的盯著他,「恭王想要除去於家所有人性命,這是個機會,如今檯面上看來,只有於詠賢的身分和身手最難對付,現在她自己上了擂臺,在擂臺上取她性命事情會簡單得多。只是動手殺她,別說是你,連我都捨不得。她是個真性情的人,沒半點像那些吃人骨、喝人血的於家人,偏偏她姓於,她爹還是副幫主長子於中……」

         「她不是於家人。」

         「什麼?!」土狼雙眼微瞠。

        「於中民死的時候,他的妻子並未有孕。」

        土狼瞬間坐到他面前,「這話可不能胡說。」

        「千真萬確,是幫主親口所言。他在多年前便已得知此事,他瞞著,打的是將來牽制於詠賢,進而控制朔月堂,毀了於家。」顧晨希淡淡的說道︰「這次我會借柳智言的手殺了於華全,便是因為於華全前幾日上了朔月堂大鬧,我懷疑,他已經知道了這段過去。」

        「該死!所以你才在我們還沒收集好那幾個該死的狗官與漕幫勾結的證據前就出手讓他們內哄,只是因為不想於詠賢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以朔月堂為傲,若身世浮出,她名不正言不順,她的堂主之位不保。」

        「顧少,我還真沒料到你是個多情種,於詠賢不是於家的人?!你說於家這是不是報應,唯——個有出息的竟然不是於家的種。可是你滿著,現在於詠賢卻要替於家上擂臺,這不是犯傻嗎?你該去跟她說清楚,只要她知道了,肯定打消念頭,不會笨到去替於家賣命。」

        「不,知情之後,她更會站上擂臺。」

        「為什麼?」

        「因為她恩怨分明,就算不是於家人,於家也養育了她,這份情她欠了就一定會還。」

        「麻煩,這事兒麻煩,真是麻煩。」土狼不由咕噥。

        雖有段距離,依然可以聽到底下的躁動。顧晨希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應該是於詠賢來了,今日三不管擂臺上的比鬥,未比先轟動,下頭幾乎是人頭攢動。

        於詠賢是死心的想與他有個了斷,他的欺瞞讓她難受,他知道,但依然什麼都不能做。他的手默默的摸著臉上的面具,這一點讓他的心微疼。

        於詠賢以為自己再與銀豹站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會令她害怕,但如今真到了這一日,她的心頭卻突然平靜下來。

        四周很吵鬧,但她彷彿都沒聽進耳裡,只是靜靜的盯著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因為懼意,所以在幾次短暫的碰面中,她從來不敢直視銀豹的雙眼,若之前她再更有勇氣一些,或許她早看出端倪。

        只是現在說這些都遲了。

        「今日,用刀?用劍?」

        若是拳腳相搏,還能留下一命,但一旦用兵器,就是不死不休,這個規矩於詠賢懂,顧晨希更清楚。

        「堂主選吧。」

        「好!刀。」於詠賢也不客氣,朔月堂的武師擅用劍,震天鏢局的鏢師則喜用刀,所以不論刀法、劍術她都發揮自如。她接過一把刀來,「護鏢途中若遇危難,大刀一揮,人頭落地,比起劍來,耍弄得更爽快些。」

        「好。」顧晨希伸出手,接過了土狼送來的刀。

        出刀時機是一門巧勁,最凌厲的便是第一刀,幾乎兩人才站定,說出了聲「請」,於詠賢已經不留情的出刀。

        顧晨希拿刀一擋,她的刀法勝在快速,可惜力道不足。

        他只是靜靜的觀察,她的攻擊凌厲,突然她一躍而起,刀由上而下,他眼裡戾光一閃,沒有躲開,但等到她刀要落在他肩上時他一個閃身,握住她的手,直接將人過肩摔在地上。

        於詠賢悶痛「哼」了一聲,拿刀的右手被反折,手上的刀落,直接被他壓制在地。看臺邊的鼓動聲響起,於詠賢的臉貼著地。

        「你輸了。」

        「還沒,我還活著呢!」

        「為什麼一定你死我活?」

        「這是規矩,放開我!」她敏感的察覺他的氣息靠近,噴在自己的後頸,原要掙扎的身子不由一僵,擂臺雖大,群眾也隔了點距離,但畢竟有無數雙眼看著,他竟然敢跟她如此接近,就算是近身搏擊,這也未免太過。

        他沒理會她,只是靠近她的頸項一吻。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沒被牽制的左手一個拳頭就要過去,但是後頸一痛——這個禽獸,竟然咬她,而且咬得好疼,幾乎像是要咬掉她的一塊肉。

        顧晨希口中嘗到一絲甜美的血味,他依舊沒有鬆開口,轉而輕舔了舔,察覺她的身軀明顯一顫,他不禁嘴角一揚。

        於詠賢正要破口大罵,頸子又是一痛,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刻,她在心中咒罵他,居然一掌直接把她給劈暈了。

        當顧晨希站起身,於詠賢已經躺在臺上一動不能動。

        四周的雷動聲讓薛日泓的臉色更是蒼白,他飛快的躍上擂臺,趕到於詠賢身旁。

        「我不殺女人。」銀豹的聲音不大,卻奇異的令躁動的聲音漸緩了下來,「這場比試,於家落敗,柳家智言公子的過錯就此揭過。」他的身子一躍,直接到了於民豐和於慶辛面前,「願賭服輸?」

        雖說戴著面具,但他迫人的氣勢,令於民豐和於慶辛都不容小覷,眾目睽睽之下,縱有不甘又能如何?

        於民豐一個咬牙,點頭。

        「爹。」於慶辛卻心有不甘,「既是不死不休就該接著打,不殺女人是你的事,等於詠賢醒了接著打,若你下不了手就直接認輸,將柳智言——」

        於晨希伸出手掐出於慶辛的脖子。

        「銀豹,夠了。」於民豐在一旁斥道︰「勝負已定,於家認輸,手放開。我們走。」

        於晨希緩緩的收回自己的手。

        於慶辛用力的咳著,滿臉通紅,一臉的恨意,但在於民豐的命令之下也莫可奈何,被家丁又扯又拉的帶走。

        顧晨希信步走回三不管內室,沒被外頭竊竊私語影響分毫。在三不管的擂臺上,他不放過任何一個人,但卻放過同一個女人兩次——

        他的視線堅定,由始至終也沒有看被薛日泓打橫抱走的於詠賢一眼。

*             *             *

        等於詠賢清醒,已經是月上樹梢,天地一片黑暗。

        她睜開眼,看著熟悉的房間,知道自己回到朔月堂,她想坐起身,卻因為頸上傳來的痛楚而「嘶」了一聲。

        她撫著自己的頸子,除了被打暈的地方外,被咬的後頸也疼得厲害,一摸上去,還能摸到深刻的齒痕,禽獸——就是個禽獸!

        「小姐,」林沅聽到聲響,衝了進來,「你醒了。」

        「我怎麼回來的??」

        「薛少爺帶小姐回來的,小七給小姐看過,小姐身子沒有大礙。」

        想到在三不管的擂臺上最後那一幕,於詠賢覺得自己就像被耍了。「顧晨希呢?」

        林沅的眼神不自在的動了動。

        「人呢?」

        「如意回來傳話,說姑爺這幾日有事,暫不回朔月堂。」

        有事?!她在心裡嘲弄,想也知道是得用銀豹的身分待在漕幫,不知道又在算計什麼事。

        「小姐,這次的事算過了,小姐輸了,於家不能再追究於華全的死。」

        這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林沅得知她家小姐要上擂臺,擔心得坐立難安,如今也算是個好結果,只是看著於詠賢的表情,她很清楚主子並不滿意。

        「小姐,你下次別衝動了,這次要不是姑爺手下留情……」看到於詠賢掃來的視線,林沅微微氣弱。

        「我知道你關心我,不會有下次了。」於詠賢的眼神微斂,起身換衣服。

        「小姐,天都黑了,你要去哪裡?」

        「去普陀寺。」

        林沅雖然困惑,但還是立刻準備,跟著於詠賢上普陀寺。

        在寺裡的日子平靜,又晴其實早早便已就寢,只是畢竟於家出了大事,傳到她的耳裡,她心情起伏,難以入睡。

        最終還是起來,換身衣服,在寶殿上的佛前跪拜。

        於詠賢來到普陀寺大門前,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她停下腳步,看著跪在佛前的身影。

        對姑姑的許多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她總是虔誠禮佛的身影,只是姑姑求些什麼,她從來沒問過,因為她很清楚姑姑心中最掛念的是什麼——最多的應當是望神佛保佑她平安。

        她抬腳跨進殿裡,也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讓姑姑自己發現她的到來。

        又晴睜開眼,轉頭望過去,「怎麼來了?」
   
        「突然想看看姑姑。」於詠賢一笑,跟著跪在一旁,磕了三個頭。

        又晴等她磕完頭才站起身,順道將她拉起。「你氣色不好?瘦了許多。」

        「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怕姑姑擔心,便不讓人告訴姑姑,但現在好了。」於詠賢輕拍了下臉,「過些日子就養回來了。」

        又晴拉下她的手,輕搖了下頭,「別打自個兒。」

        於詠賢臉上神情轉為正經,「姑姑,於家出事了,於華全死了。」

        又晴點頭,「今日寺裡有香客,談論之時被諾諾聽見,我已經知道了。」

        「接下來只怕要亂了。」

        「不管如何,朔月堂不插手,看著便是。」

        「這次難了。」

        又晴眼底滿是困惑。

        「姑姑,」於詠賢眼楮骨碌碌一轉,「我打算休夫了。」

        又晴微愣,意識到佛殿裡不是談這話題的好地方,拉著她回到自己所住的禪房,一進房便看到林沅與林諾窩在一起小聲說話,一看到她們就立刻閉上了嘴,退到了一旁。

        「說吧!」又晴一看便知除了於家的事外,還有她所不知情的事情,「出了什麼事?」

        「姑姑是對的。」於詠賢語氣輕快的說︰「姑姑真是聰明,姑姑到底是怎麼看出顧晨希與我成親是有所圖?」

        又晴先是一愣,最後輕輕一嘆,「一個孩子在險境中成長,就如同你,小時候便得學會自保的能力,或是隱藏,或是強悍,但不論為何,能在狼堆順利長成,都不會簡單,看來越是無害,越是駭人。」又晴將桌邊的竹籃拿來,裡頭窩著睡得舒適的小躬,「就如同牠。」

        於詠賢垂下眼,將小躬小心抱起,幾天不見,大了不少,想來這個土狼也算不錯,竟然送這份禮來給她,是她愚昧沒有看透。

        「顧晨希的意圖不單是拿回顧家,他要對付漕幫還有於家。」於詠賢深吸了口氣,口氣爽快地道︰「現下我已經知情,所以決定與他夫妻情斷。」

        她的灑脫看在又晴眼底卻越讓她擔憂,想當初於詠賢明知她反對還是要與顧晨希成親,她就知道她的心全撲到這個男人身上,如今決定分道揚鑣,這孩子心裡會有多難過可想而知,偏偏又在她面前倔強的不露分毫。

        「顧少的意思如何?」

        「他?!」於詠賢聳了下肩,「我不在乎他想如何,我想的是之前太子來時,他們提到恭王爺,當年是漕幫殺了他的母妃,又害他流落民間,他自然要跟漕幫和當時主使的於家好好算完這筆帳才肯善罷甘休。

        「如果這是那個王爺為報仇所為,之前顧晨希曾說過成親之後夫妻同生共死,王爺要殺我,身為我的夫君,他也得跟我一起死吧?他長得好,又有能耐,將來多得是姑娘想嫁他,何必跟著我死,所以不如我給他休書一紙,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你這孩子,終是捨不得吧!」又晴看穿她強裝的不在意。

        「是捨不得。」于詠賢也沒隱瞞,畢竟在姑姑面前還要偽裝未免累人,「但凡事終要有捨,才有得。後日,我要押鏢去北域,姑姑暫時帶著嬤嬤、諾諾和沅沅離開普陀山可好?」

        又晴搖頭,「等你回來,我們一起走。」

        「我一去三個月,不知局勢會如何變化,姑姑不能等我回來再走。」

        「在外人眼中,我不過是於家一個丫鬟出身,一個可有可無之人,你以為我能出什麼事?」

        「可是顧晨希知道你是我的姑姑。」說到這個,於詠賢就生氣自己曾經對顧晨希的坦誠。

        「他知情也好,」對此,又晴倒是不以為忤,「若他對你有一絲情意,替你瞞下此事,擺明願意放過你我,或許你與他還能重新開始。」

        於詠賢看著又晴溫柔的雙眸,輕咬了下唇,想著當中的可能……

        又晴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夜深了,別再想了,在這裡歇一晚再回去吧!」

        於詠賢點頭,逗弄著懷中的小躬,翻來覆去也沒讓牠醒來,身為凶獸,這小家伙還真是沒半點警覺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3 05:54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顧少失憶了

        這次到北域整整二十幾車的茶葉、布匹、種子和大米,連同於詠賢在內共三十個鏢師同行。

        直到出發那日,顧晨希依然沒有出現。

        騎在馬上,準備出發,於詠賢的目光不時的打量著四周,沒見到的時候,想他;見到的時候,她又生氣,這樣的心情,令人心煩。

        最終死了心,下令起程。

        不過才出城門,就聽到馬蹄聲由遠而近,於詠賢看過去就見到顧晨希騎著迎雪而來,她的心沒來由的雀躍了下,但一想到如今兩人的處境,臉上的神情又黯了下來。

        原來繃著身子的眾鏢師一見來人是顧晨希,紛紛笑了笑,他們自然不知道於詠賢與顧晨希之間出了事,印象中都是於詠賢護著顧晨希,甜甜蜜蜜的樣子。

        原本也疑惑,於詠賢遠行顧晨希沒出面相送,如今看來只是有事誤了時辰,眼下這才趕了過來。

        「有事?」馬一停到身旁,於詠賢就冷冷的問。

        顧晨希伸手直接將她撈過來。

        「做什麼?」於詠賢臉上的冷漠立刻崩壞,氣急敗壞的問。

        「我與堂主先行一步。」顧晨希交代下去,也不管眾人回應,逕自帶著於詠賢共乘一騎,往前奔馳了一段。

        「混蛋,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吼道。

        他分心看了她一眼,將馬匹的速度給慢下來,直至停住,「原來這就是南陵母夜叉應當有的樣子。」

        於詠賢的身子一僵,「是啊!我是母夜叉,以前為了討好你,才會在你面前當個小綿羊,你呢?你又是什麼?騙子、大騙子!」

        她幾乎是在他的耳朵邊大吼,他不由在心中一嘆,她一去至少三個月,他不想最後留下的記憶是兩人彼此爭辯。

        「一路小心。我會派人護著你。」

        她嘲弄的看著他,「這樣的關心多餘,我不需要。」

        「別把我的善意視為嘲諷,我是真心希望你平安。」

        「現在說這個,遲了。」她閃躲他的目光,不再看他,就不會再被他迷惑了吧?人蠢一次已經太多,別再來第二次。「這次去,我會替你尋找你的紅顏美人。」

        他轉過她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什麼意思?」

        「易琴。怎麼你忘了?你當初可是用一個易琴來讓我上鉤,把人家利用完了,就忘得一乾二淨?」

        「易琴沒事,你不用費心尋找。」

        她愣了下,心冷了下來。「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易琴和土狼、太極一樣,都是你的人?什麼護鏢、什麼劫鏢的馬賊都是假的?」

        他輕點了下頭。「馬幫已滅,北域已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想起一夜被滅了老巢的馬幫,她語帶訝異地問︰「該不會你也參與此事吧?」

        「太子親衛。」

        簡單的幾個字給了答案,她閉了下眼,「成親之時,太子親衛前來,如今他們何在?」

        「京城一路河口、渡口與京口。」

        她今天才體會到原來生氣到最後是種無力,一種說不出口由內而外的無力。「你到底還有什麼事隱瞞著我?」

        他沒說話,只是摸了下她的臉。

        但她一個轉頭,閃過他的手。

        「最近與漕幫勾結的官員的證據已漸漸齊全。」他也沒逼她,只是淡淡的說︰「到時便可一網打盡,等你回南陵,我們再談。」

        她沒有回答,遠處已見震天鏢局一行人的身影,突然,她像是失心瘋似的抬頭問道︰「那天也是假的嗎?」

        他不解的低頭看她。

        「初識那天大雨,我墜馬受傷,你的關心,你的溫暖——是假的嗎?」

        「是真的。」

        於詠賢緩緩勾唇,「就算是騙我,我也謝謝你。」

        她翻身下了馬,跑向自己的馬匹,「送到這裡就好,顧少。你貴人事多,別讓我耽擱了你。至於交談——免了,除了和離或休書一紙,不然你我之間已無話可談。」

        顧晨希靜靜的看著她,看出她的認真。她愛恨分明,今日就算能不恨,從今而後看來也無法再對自己像從前一般坦誠相對。

        但他還是不會放過她,只要等過了這一切……

*             *             *

        於詠賢離開南陵後,接下來的兩個月天氣漸熱,於家與漕幫的關係卻是降到了冰點。

        於家在漕幫多年,手下自然有忠心的人手,兩派明爭暗鬥,倒霉的是來往商船和百姓,一時人人自危,情願花些銀子,當是保命錢。

        震天鏢局是因禍得福,每日都有好幾趟鏢可護,鏢師不足,還得忍痛推了不少生意。

        薛日泓在於詠賢離開後,便代掌鏢局,忙得不可開交,暗中還替顧晨希收集消息,助他能早一日將與漕幫勾結的命官一網打盡。

        外頭熱鬧,三不管更是人聲鼎沸。

        於家和漕幫都派人在此,只要有些能耐的人便急於網羅為已用,就怕真要廝殺時,手下沒人。

        薛日泓一大清早才打完一套拳,就聽到手下急急跑來,小聲的說道「少爺,漕幫出大事了。」

        薛日泓拿著帕子,用力的擦著自己汗濕的臉,「說。」

        「漕幫幫主昨夜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現在人還沒醒。」

         薛日泓的神情一怔,是時機到了嗎?!「叫底下的人打起精神,別讓人鑽了空子欺到鏢局的頭上來。」

         「是。」

          薛日泓顧不得去換身衣服,急急的去了三不管。

        這陣子大夥兒都以為於詠賢護鏢不在朔月堂,顧晨希便趁機回了京城,只有少數幾個人清楚他是以銀豹的身分待在漕幫,最常待的地方便是三不管。

        不論於家或漕幫都被耍著玩,那些所謂在擂臺打出名聲、他們急於網羅之人,有大半都是顧晨希的安排,到時若真的打起來,兩派人都等著被滅。

        「有事?」土狼一看到薛日泓向來沒什麼好臉色,畢竟他貌美如花的妹妹誰不喜歡,偏偏喜歡這貨。

        「我今早聽聞漕幫幫主暈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話太多。」土狼啐了一聲,帶他走進內室,直上三樓,「誰知道堂堂第一幫主這麼不禁打,一拳就暈了。」

        「是暈了,還是死了?」

        土狼不由一笑,這個小子看來也不像面上看來的呆頭呆腦,「這個不好說。」

        「你動的手?」

        土狼搖頭,暗暗指著一身白衫、正慢條斯理泡著茶的顧晨希,「柳炎川向來防人,除了自家人,他就信銀豹。」

        「為什麼?」

        「用命換來的,之前柳炎川在船上遇劫,一陣混亂中,銀豹替他擋了一刀。」

        為達目的,對自己還真狠!薛日泓忍不住傅呼了口氣,不論是朔月堂或震天鏢局,都該慶幸於詠賢的「大義滅親」,不然與顧晨希為敵,下場難料。

        「過些日子堂主便回來了。」薛日泓不請自來的坐到顧晨希身旁,「若對於家有何盤算,動手時可否放過副幫主?」

        顧晨希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這清冷的眼神令薛日泓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堂主脾氣倔,但念在她一片真心待你,高抬貴手,不成嗎?」

        「小子,你不懂別亂說話。」土狼用力的拍了拍薛日泓的肩,「於家這些年害了不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不過只是因果報應,欠人的總歸得還。」

        薛日泓臉上的笑意一失,「難不成副幫主之前惹上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土狼看了顧晨希一眼,他沒說,他也不好答。

        薛日泓皺眉,「看來頗有來頭。」

        「恭王。」顧晨希冷冷丟下一句。

        薛日泓一愣,他原指望土狼多少露點口風,卻沒料到回答他的竟然是顧晨希。

        這算是中了頭彩了,顧晨希竟告知他於家得罪的是恭王——如果是恭王,那就真的難辦了,若是漕幫一倒,於家滿門抄斬,株連九族也不過是皇親國戚一句話的事。

       「於家那些髒事,不會連累堂主吧?」

       「她姓于。」土狼同情的又拍了拍薛日泓的肩,「你說呢?」

        「姓於又如何?」薛日泓一怒,「堂主早就脫離了於家,是朔月堂的人。」

        見顧晨希冷冰冰的看著他,薛日泓的怒氣登時一消,心裡一寒,不知自己哪裡惹了他,怎麼像要殺了他似的眼神,難不成顧晨希也忍心要對於詠賢下手?

        「我的人。」
  
        「什麼?」

        「她是我的人。」

        薛日泓霎時無言,與無奈的土狼對視了一眼。

        「好,」薛日泓順著他,「她是你的人,你更該護她,不能讓她有事。」

        「放心,她不會有事。」

        有了這句保障,薛日泓算是鬆了口氣。

        土狼卻是皺起了眉頭,從數年前於詠賢與顧晨希擂臺交手,顧晨希輕手放過,他就察覺事情有異,但當時沒有多想,到後來顧晨希與於詠賢成親,第二次交手,再次輕放,他便已經知道事情不好,顧晨希擺明要護人。

        土狼和太極是孤兒,因緣際會下被恭王收留,他們對恭王,除了感情,更多了份孺慕之情。但這些年與顧晨希並肩作戰,運籌帷幄,刀裡去火裡來,這份患難之情也深植於心,若恭王與顧晨希意念相左,他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何苦為了她跟恭王鬧不愉快?」

        「她值得。」

        這句話說得隱晦,但土狼聽出了端倪。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這人向來心冷,也沒見他多關心過一個人,現在為了於詠賢倒是優柔寡斷了起來,若說沒有情意,那是自欺欺人。

        土狼一臉焦躁的看著面前的顧晨希,「恭王近期將來到南陵,他已直接發話將副幫主、於堂主的命留給他,他要親自下手,若真到那日,你要怎麼辦?真跟恭王打起來?就算你有太子表兄護著,但恭王也是皇上的堂兄弟。」

        「三不管的擂臺上,拳頭大的人做主。」

       不會吧?!土狼瞪大了眼,無言了,難不成是要逼恭王與他上擂臺打一場嗎?

       薛日泓在一旁聽出了問題,看來這個想滅了於家的人連顧晨希都未必惹得起,這可難辦了……

        「鏢局有事,我先回去了。」薛日泓急急忙忙的告辭,他爹護鏢,不在鏢局,他得回去跟彭四叔商量商量,可別等人殺到了家門口還搞不清情況。

        薛日泓從內室出來時,三不管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他也沒心思留下來看比試,連忙往外走,但是卻差點滑倒,他輕咒了聲,低頭一看,地面似乎灑了液體,正想仔細再探究竟,不遠處就有人滑倒,然後又是一個——咒罵聲一時此起彼落,薛日泓心頭閃過一絲怪異,還來不及細思,就看到門外一道火光劃過,落在地面,液體迅速蔓延燒起。

        他立刻後退了一大步,大吼,「小心!地上有油。」他急急的轉身,退回內堂,直衝上三樓,推開了門,「樓下著火了。」

        顧晨希與土狼對視一眼,推開窗,探頭一看,果然看到底下的火勢因有油料助長,一發不可收拾。

        木梯傳來聲響,衝進來的是個薛日泓看起來眼生的人,大口喘著氣,應該是一口氣跑了上來的緣故。「不好了,於慶辛突然集結人馬,本要一路殺進漕幫,但途中不知為何,改向三不管而來,小的來不及報信。」

        不過才轉眼功夫,底下一片火海,四周濃煙彌漫。

        「火已燒到木梯了。」薛日泓說道︰「前頭無路。」

        「跳下去。」顧晨希直接一腳踢開已有火苗的窗,一、兩丈的高度對他們來說都非難事。

        顧晨希率先一躍而下,原圍著三不管丟火炬的黑衣人見了,立刻圍了上來。

        「你——」於慶辛看到從天而降的顧晨希先是一驚,再看到他一身醒目的白長衫,幡然醒悟,「你是銀豹?!」

        顧晨希冷眼看著對方,情急之下未將面具給戴上,還不巧的讓於慶辛碰上,這是老天要斷於家的路。

        顧晨希一個抬腳,將靠近自己的黑衣人一腳踢飛,漠然的轉身離開,對跟在自己身後躍下的土狼交代了一句,「妥善斷後。」

        土狼點了點頭,眼中浮現殺意。銀豹是顧晨希的身分還不能見光,所以在場的人都不能留。

        「你們——」看著土狼後頭的薛日泓和意圖離去的顧晨希,於慶辛心頭一股恨意,「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從獨子死了之後,他一股氣難平,聽到幫主病倒的事,便立刻集結人馬,打算燒了漕幫總舵,但聽聞消息,最為棘手的銀豹和土狼在三不管,想起自己在銀豹手下所受到的屈辱,便決定先來燒了銀豹的老巢,卻沒料到讓他發現顧晨希竟是漕幫的二把手!

        「原來你們早與朔月堂連成一氣,於詠賢——」於慶幸惡狠狠的念著於詠賢的名字,「這個忘恩負義、吃裡扒外的家伙,等我收拾完你們,再去收拾她!」

        顧晨希動作很快,一個閃身來到於慶辛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令於慶辛驚得雙眼微瞠。

        「你不配提她。」顧晨希的手微用力,很想直接將人弄死,但顧念到於詠賢,若再讓她知道他又殺了個於家人,只怕她對他會更加憤恨難平。

        於慶辛被掐著脖子,手在自己的衣襟裡摸索著,突然捏出了一把粉末,撒向他。

        顧晨希立刻將人給甩到一旁,用袖掩鼻退了一大步。

        於慶辛身旁的黑衣人立刻趁機拿刀向顧晨希砍去,顧晨希左袖被刺破,臂肘讓鮮血染浸,腥紅一片。

        於慶辛被甩在地,抬頭見顧晨希見血,心頭一喜,接著看他赤手空拳直接抓住黑衣人的頭,用力一扭,空氣發出骨骼斷裂之聲,人便軟軟倒下,他來不及怕,拿起地上的石頭,用力的砸過去——

        顧晨希的後腦被用力砸了一下,他的眼神一冷,轉過身用力的打了於慶辛一掌。

        內臟破裂的劇痛令於慶辛扭曲著臉,吐血倒地。

        「顧少!」薛日泓立刻上前扶著顧晨希,「沒事吧?」

        「沒……」方才不覺得疼,現在抬手往後腦一摸,才看到自己滿手鮮血。

        薛日泓驚得瞠了眼。

        顧晨希只覺得傷口劇痛,想開口,卻覺得眼前一花,腦袋一陣暈眩,眼前驀然一黑,整個人朝下摔去。

*             *             *

        顧晨希受傷,被薛日泓送回朔月堂。

        小七診斷之後並無大礙,只是醒來之後,他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如意得知後,一臉如喪考妣,派人暗自傳了消息給土狼。

        土狼心中著急,但處理好火燒三不管的於慶辛那群人之後,又得趕回漕幫總舵,畢竟正處多事之秋,他也不好與朔月堂接近,讓人懷疑到顧晨希頭上,只能忍著心頭的擔憂。

        可是於慶辛被殺的消失傳回於民豐的耳裡,當夜就領人殺至漕幫總舵,土狼無法,只好迎擊,最後將於民豐活捉,關入水牢。

        於家一夜之間敗落,最後土狼更在恭王的授命之下,一把火燒了於家老宅。

        突遭此變,朔月堂上下思慮各異。

        「顧少什麼時候會恢復?」一大清早,在震天鏢局的彭正朗就找來小七問道。

        小七也老實回答,「我也說不準,或許幾日,也或許一輩子。」

        彭正朗不由皺起了眉頭,對他而言,顧晨希的身分明擺在那,在顧寧飛身子廢了之後,他就是顧家將來當家做主之人,前陣子才說要回京,一去兩個多月沒消息,最後人回來了,卻是一身是血的被抬進門?

        漕幫正亂,於家被滅,於詠賢護鏢在外,顧晨希在這個節骨眼失憶,這一切的一切怎麼想就是令人不安。

        「彭四叔,別惱,小七也說了,或許只是暫時,」薛日泓勸道︰「不會有事。」

        彭正朗自然也希望如此,「你今天可有去看過顧少?」

        薛日泓點頭,「一大清早便去了。」

        「他的情況如何?」

        「他看起來挺好的,忘了一切,反而好相處了些,之前總覺得清冷得有些距離,現在可親多了。」

        彭正朗注意到他的眼裡閃爍著一抹可疑的興奮,「顧少失憶,你不許趁機欺負人。」

        薛日泓一個撇嘴,正經八百的道︰「彭四叔,我看來豈是如此陰險小輩?!」

        彭正朗一哼,「這可不好說。」

        小七冷冷的在一旁看著薛日泓沒臉沒皮的笑著。

        薛日泓確實沒有欺負人,只是說了些似是而非的事,糊弄失憶的顧晨希罷了。

*             *             *

        朔月堂裡——「如意?」

        聽到顧晨希的聲音,如意連忙上前,「少爺認得小的?」

        看著如意激動的模樣,顧晨希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不認得你,只不過我聽所有人都喚你如意。」

        如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顧晨希沒心思理會他一臉失落,只道︰「給我說說,我是誰?」

        「少爺姓顧名晨希,字松華,是顧家的嫡子……」

        「這些我都知道。」他從醒來之後,聽得最多的便是如意一而再、再而三的講自己的家世,聽得他都會背了,只是縱使如此,他的心還是空空落落,沒個踏實。「這幾日來的那人,你喚他薛少爺?」

        「是,薛少爺名喚薛日泓,乃是震天鏢局大鏢師的獨子,跟朔月堂的堂主算是自小一起長大,堂主這次護鏢入北域,還特意交代薛少爺多照顧少爺。」

        「堂主?!她叫……於詠賢?」

        「是。」

        「薛日泓說,我與於詠賢鶼鰈情深,感情甚篤?」

        這個問題問倒了如意,薛日泓來時確實是這麼對顧晨希表示,只是實際如何,旁人不知,他卻是一清二楚。

        於詠賢是對顧晨希極好,甚至為了顧晨希可以拼上一命不要,但是他家主子——如意為難的低下了頭,說穿了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人家,雖說是為了朝廷,但利用就是利用,沒什麼好解釋,有時想到於詠賢,他心中都難免同情。

        「為何不說話?」

        「少爺自然是喜歡的,」如意有點為難的說道︰「不然怎會與堂主成親。」

        顧晨希沉默,想起了薛日泓說他珍愛於詠賢如同性命,可他實在很難想像自己會有這樣的情感。

        盡管失憶,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他該是個清冷之人,不擅長表達情感,這樣的他,很難將另一個人看得比自己重要。

        「如此重要的一個人,我卻想不起她的模樣。」

        「少爺失憶了,自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如意搔了搔頭,門口有聲音,是林沅端了熱水進來,他立刻心頭一鬆,連忙說道︰「少爺可以問沅沅,沅沅是堂主跟前的婢女,她最清楚少爺和堂主兩人之間的感情。」

        林沅剛好聽到這話,不禁愣了一下,她原本聽了小姐的命令,回普陀寺照顧姑奶奶,但姑奶奶一聽三不管大火,擔心有事發生,便要她回來瞧瞧。

        一回來她都還沒來得及打聽到什麼,就看如意因為顧晨希失憶,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她一時心軟留下來幫把手,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沅沅,你快跟咱們爺說說,」如意對著林沅使眼色,「堂主是怎麼對待少爺的?」

        林沅自然老實回答,「我家小姐對姑爺自然是好得沒話說。」

        如意鬆了口氣,「少爺,你聽,這下你總相信自己與堂主的感情好了吧!」

        林沅不禁一個撇嘴,不知道這一個個的腦袋是抽了什麼風,薛日泓是如此,現在還來了個如意,顧晨希失憶了,在她眼中看來,騙他說他愛她家小姐愛得要死,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不過想起了她家小姐的一片真心和眼淚,她一時有些意難平,眼睛閃過一股惡意,「是啊!姑爺與小姐的感情可好了,姑爺你之前對我家小姐可是言聽計從,凡事都讓著小姐,處處維護關愛,小姐說東,姑爺連西邊都沒敢瞧上一眼。」

        如意怔了一下,這話說得就過了,他連忙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林沅用力一瞪,他立刻軟弱的閉上嘴。

        「姑爺把小姐視為天,做任何事都跟小姐商量,小姐同意了才能做。如今姑爺雖然失憶了,但以後姑爺一定還是要以小姐為天才是。」

        如意的臉都僵了,他不過一時心軟,同情於詠賢一片真心沒得到回報,所以趁著少爺失憶時順著薛日泓的話,說了幾句謊話,讓少爺能試圖回報於詠賢的情感,可是林沅這麼一說,未免言過其實,若他家少爺真照做,不就成了個妻奴?

        「沅沅,這不對、不對。」

        「怎麼不對?」林沅打斷他的話,撇嘴道︰「這裡是朔月堂,若不是姑爺愛慘了我家小姐,怎麼會甘心形同入贅般的住進來?」

        如意一時啞口無言了,這是非能被如此顛倒,林沅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也是一絕。

        顧晨希冷靜的看著眼前兩個人眼神交鋒,他淡淡一笑,他是失憶,不是傻了,知道他們誰也不老實,不過他也不急著一探究竟,實際如何,等那個於詠賢回來便明白。

        喜愛與否?他緩緩的閉上眼,心——不會騙人。

        如意一時啞口無言了,這是非能被如此顛倒,林沅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也是一絕。

  顧晨希冷靜的看著眼前兩個人眼神交鋒,他淡淡一笑,他是失憶,不是傻了,知道他們誰也不老實,不過他也不急著一探究竟,實際如何,等那個於詠賢回來便明白。

  喜愛與否?他緩緩的閉上眼,心——不會騙人。



【第十六章】    夫君好聽話

  天氣正熱,怕顧晨希晚上睡得不好,如意特地在屋裡多放了幾塊冰,才將一切安頓好,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意抬起頭,正好看到門被用力推了開來。

  於詠賢一身黑色騎裝,拿著馬鞭大步的走了進來。

  「堂主,」如意微愣,隨即一喜,「你回來了!」

  於詠賢臉上的心焦沒有掩飾,在回途中遇上了薛日泓派出來報消息的手下,說顧晨希出事,她一聽連忙獨自一人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

  「你家少爺沒事吧?」

  如意遲疑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少爺無礙。」

  於詠賢聞言著實鬆了口氣,聽到他出事的消息,她一急,根本無法多想,壓根不顧其他鏢師的攔阻,硬是趕了回來。

  她將手中的馬鞭甩到一旁,幾個大步走進內堂,沒親眼看他無事,心中總是不踏實。

  窗邊的燭光輕晃,斜臥在床上的顧晨希一如過去的飄然出塵,俊美得不似真人,除了他額頭上那刺目的白帕子外,看起來氣色還行。

  時辰已不早,顧晨希手裡拿著書,一旁還有如意替他泡上的好茶,這日子平靜滿足得令人想要嘆息。他放下手中的書,打量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女子。

  如意稱她堂主,所以是朔月堂的主子、他的妻子——他細細的打量著她,原還在懷疑這幾日婢女說的話,但如今看到她出現在面前,心頭的跳動騙不了人,他肯定自己喜歡她,甚至只要看著她,就忍不住覺得愉快。

  「你回來得早了。」他記得如意說過,她還要三日才回。

  看到他臉上的笑,於詠賢在安心之餘,又不禁有些氣惱。

  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她就一頭熱的趕回來,對一個不把她當一回事的男人而言,她擺明了存心讓他笑話了。

  他不在乎她,她卻還是沒辦法把他撇下。她不禁在心中咒罵自己:於詠賢,你就這麼點出息!

  「朔月堂有事,」她斂下眼,撫著馬鞭上的紅色瑪瑙石,「便趕回來。」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不由輕笑,「娘子無須怕羞,我知道娘子關心我。」

  於詠賢的身子微僵。娘子?!她懷疑自己聽錯了,縱是成親後,他也總是喚她堂主,雖說她曾盼他改口,但他總說如此叫喚習慣了,如今他叫她娘子?她有些傻了。

  看出她的神情有變,顧晨希挑了下眉,「怎麼?為夫平日不是喚你為娘子嗎?難不成直呼名字,詠賢?」

  於詠賢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

  「也不是,詠兒?賢兒?」他對她溫柔一笑,「愛妻?!」

     於詠賢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這一笑是風華絕代,但著實把她嚇得不輕,「不是說人沒事嗎?」她的目光急急看向如意要個答案,「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如意硬著頭皮向前,低聲說道:「回堂主,少爺失憶了。」

  於詠賢的心中一陣錯愕,失憶?!

  想她當初對他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非君不嫁,硬是讓他點頭娶了她,他對她不差,可總是有些清冷,如今卻對她笑得如三月春風拂面,這是她作夢都想要的溫柔對待,但卻是因為失憶?

  他笑得溫柔萬千,一時之間,她還真是百般複雜滋味在心頭。

  「你……真失憶了?」

  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顧晨希忍不住心頭一緊,動情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個簡單的碰觸,莫名的給他帶來心安。「對不起,我忘了你,但我一定會想盡一切方法將你記起,我的愛妻。」

  她看著他,腦袋有些無法反應,愛妻?!若在從前,這聲叫喚聽在耳裡她該是作夢也會笑醒,只是如今聽到卻是他失憶的情況之下……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拿何種態度來面對這樣的他,她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看顧少大病初癒,還是歇息為重。我一身狼狽,先去梳洗一番,有空再來瞧你。」

  於詠賢沒再多看顧晨希一眼,大步的走了出去。

  顧晨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頭有股莫名的失落,「她稱我為顧少?為何如此生疏,難不成她並不喜歡我?」

  「這世上,誰都有可能不喜歡少爺,但堂主絕不可能。」這點如意說得斬釘截鐵。

  以往於詠賢都稱顧晨希為夫君,只是在護鏢入北域前將一切都說開了,於詠賢擺明了從此與顧晨希恩斷義絕,稱呼自然也就改了。

  如今顧晨希失憶,他是可以從頭再來,但是於詠賢卻無法,畢竟被他的欺騙傷害太深。

  「堂主應該是累了,歇息會兒精神了就好了。」如意連忙說道:「我去交代下人給堂主準備點吃的,堂主趕著回來看少爺,肯定一路沒好吃好睡。」

  「她與我不同寢?」

  如意實在覺得不愧是自家少爺,怎麼失憶了還這麼敏銳。「因為……」果然從說了一個謊言開始就是條不歸路,如意在心中哀嚎。「堂主事多繁忙,有時回得晚,便會住在對面小樓裡,怕打擾了少爺歇息。」

  「是嗎?」顧晨希壓了壓有些疼的太陽穴,「好,你去吧!讓人好好伺候。」

  如意一臉從容的出去,不過一等門關上,他的臉色丕變,立刻急急穿過院子。

  朔月堂的後院住著顧晨希兩夫妻,原本兩人共處在正中間的小閣樓,但之前兩人爭執之後,於詠賢就搬到對面的小樓,距離不遠,只是中間隔了座園子,只要打開門,便可以透過栽滿花草的庭院看到彼此的房間。

  當如意進門時,就看到於詠賢坐在花廳,一旁的林沅低著頭正在解釋。

  看到他,於詠賢直問:「這是誰的主意?」

  如意看了林沅一眼,腦子靈光一現,「一開始是薛少爺對少爺說,少爺與堂主兩情相悅,少爺將堂主視若珍寶,如同性命。少爺事後私下問我,我也認了薛少爺說的一切屬實,至於之後……」

  林沅看到如意的眼神,嘴一撇,理直氣壯的開了口,「最後是我告訴姑爺,他視小姐為天,小姐說東,他絕不往西走,做任何事都會問過小姐,小姐點頭,姑爺才能去做。」

  於詠賢一嘆,「你是在惹事。」

  林沅眼圈一紅,「我只是氣不過姑爺之前欺騙小姐,趁姑爺現在失憶,小姐可以盡情的把公道討回來。」

  「感情一事,能說要討便能討回嗎?」離開近三個月,這一路她也想了不少,「我與他之間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穿了,是我喜歡上他,不然他怎麼有機會欺騙我?這是我的選擇,我認了,只是以後不想再與他有所牽連。你們如今騙他,讓他誤會對我有情,可有想過等他想起來了,一切不是又打回原形?」

  林沅聞言,內疚的低下頭,如意也不敢再多說。

  「算了。」於詠賢不像他們想得天真,實際的說:「我自己會挑個時間與他說清楚。先跟我說說,他是怎麼傷的?」

  「小姐不知道?」

  「阿泓派人來報,並沒有細說,我便趕了回來。」她追問林沅,「究竟出了什麼事?」

  林沅沒想到於詠賢竟然不知道顧晨希是被於家人所傷,她的目光遲疑的看向如意。

  如意不解的回望著她,沒有多想,直接說道:「少爺會受傷,便是在三不管與土狼見面時,於慶辛領人放火燒了三不管,大火蔓延,少爺脫身之時遇上了於慶辛,兩人打了起來,於慶辛用毒粉讓少爺分了心,才讓於慶辛有機會傷了他。」

  「是我三叔父傷了他?」於詠賢猛然站起身,「我三叔父現在人呢?」

  「他被少爺一掌打傷,然後被土狼了結了性命。」

  於詠賢的臉色一白。

  「堂主放心,土狼當時已將看到少爺真面目之人全都殺了,所以無人得知之中有少爺的手筆。」

  林沅在一旁聽了,一顆心直直往下沉,雖說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但這如意好歹也得把話說得婉轉點。

  若三叔父也出了事,一命嗚呼,於家一連死了兩個人,祖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於詠賢連忙問:「我祖父呢?」

  「副幫主帶人連夜殺進漕幫,被土狼給壓制住,如今被關在漕幫水牢,漕幫已發話,這事是漕幫出了內鬼,準備私了。」

  於詠賢再也待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

  林沅連忙攔住她,「小姐這是又要去哪?漕幫正亂著,現下小姐去了,怕會有危險。」於詠賢的眼神一冷,不顧林沅的阻攔繞過了她。

  只是她才剛走出門,就看到從外頭趕來的薛日泓。

  「我以為你至少還得三日才回。」薛日泓一接到她回來的消息就急忙趕了過來,「該是沒有休息的趕回來吧?」

  「我要去漕幫一趟。」

  「先別去。」薛日泓攔住她,「漕幫幫主死了,土狼派人給了消息,要我帶著顧晨希去趟漕幫,這陣子他對外都說銀豹被於慶辛傷了,還在養傷,但過了好些天,銀豹還沒現身,底下已經有人懷疑。

  「土狼身手雖好,但這些年來,深受幫主重用的人是銀豹,幫主死前也交代要由他暫代幫主一位,所以顧晨希一定得以銀豹的身分出面。然而他現在失憶,我擔心他進漕幫會出差錯,反而身陷危機,過去的努力付諸東流,你現在回來得正好。你覺得該如何?」

  「他們的事我不管。」於詠賢冷著心說:「我只管救出我祖父。」

  「你別惱,若是能讓顧晨希回去扮銀豹,等他成了代幫主,你再讓他放人不就成了?」

  「我何德何能可以左右他?」

  「以前或許不成,但現在他失憶了。」薛日泓一點都不認為利用失憶的顧晨希有什麼好內疚的,怎麼說都要過了現在這關再說。

  不可否認的,薛日泓的話打動了她,於詠賢冷靜了下來。

  「夜已深了,怎麼都站園子裡?」

  聽到顧晨希的聲音響起,眾人同時看了過去。

  顧晨希輕靠著門扉,臉色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目光靜靜的定在於詠賢身上。於詠賢與他四目相接,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伸手扶住他,「怎麼起來了?」

  「聽到聲音,一時好奇便起來瞧瞧。」顧晨希握住她的手,過往是忘了,但是這種感覺十分熟悉。「你該是累了,怎麼不早點歇息?」

  「沒什麼。」她下意識的閃躲他溫柔的視線,「你的傷還未好,先回去躺著。」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隱藏不住的關心,他的心頭一暖,「你陪我。」

  她幾乎就要點頭答應,但又想起過去,她不想再陷下去,搖了下頭,「如意,伺候顧少回去歇著。」

  顧晨希的笑明顯一黯。

  她轉開頭去,不看他。明明是他不喜歡她,現在卻拿這種像是被她遺棄的眼神看著她,實在令她無法承受。

  「娘子。」

  於詠賢沒有答腔。

  「詠賢?詠兒?賢兒?愛——」

  「別再叫了。」他似乎非要叫到她回應,她不由一惱,「都是假的,你向來只會生疏的叫我堂主。」

  顧晨希一怔,看到了她眼底受傷的神情,「對不起。」他的道歉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遲了。」於詠賢轉身丟下所有人,回到房裡,用力的關上房門。

  林沅連忙回過神,跟上去。

  薛日泓則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顧晨希微斂下眼,似有若無的嘆了口氣,「她果然不喜歡我。」

  這還真不好說,薛日泓原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想到於詠賢回來,人就在不遠處,最終將嘴閉上。

  如意小心翼翼的說:「少爺,夜深了,歇息吧!有事,等明日再說。」

  顧晨希試圖想要想起什麼,可惜腦中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只有當兩人手心相握時,滑過心裡的溫暖,熟悉又令人心動。

*             *             *

  於詠賢一大清早聽到如意說顧晨希不見她就不用膳時,不禁露出「這是什麼狀況」的神情。

  如意頭低得不能再低,他也不知道自己向來自視甚高的主子,如今怎麼像個無賴似的。

  「那就餓死他。」於詠賢不悅的啐道。

  「堂主,」如意可憐兮兮的喚她,「少爺的傷還沒好……」

  「小姐,你忘了昨日薛少爺所提的嗎?得要讓姑爺回漕幫,把副幫主給救出來。」

  於詠賢一臉煩躁,她做事向來坦蕩,不屑欺瞞,如今卻要趁人之危。

  「小姐?!」


  「堂主?」
  於詠賢咒了一聲,大步的越過園子,進了顧晨希的房。

  顧晨希一見到她,露出一臉燦笑,滿目的深情濃烈得讓人忽視不掉,她幾乎承受不起,只能閃躲,冷著聲音道:「為何不吃東西?」

  「等你一起。」口氣中滿是討好的意味。

  若這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也未免轉得太快。

  她坐了下來,因為顧念顧晨希的傷,林沅替他做的膳食都較為清淡,她自顧自的動筷。顧晨希也靜靜的坐到一旁用膳,但是這頓飯,吃得於詠賢滿身不自在,她極力想要忽略顧晨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沒法子,最後還是放棄的將手中的碗筷用力一放。

  顧晨希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娘子怎麼生氣了,難道不喜今日的菜色?我立刻叫人換別的。」

  「不是。」於詠賢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不喜這些菜色,這可是沅沅的拿手菜,只是不習慣我吃飯的時候你一直盯著我瞧。」

  顧晨希連忙收回視線,「我只是覺得娘子好看。」

  「顧少說這話是在笑話我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這裡所有人都好看不過你,你才是最好看的。」

  顧晨希一笑,「娘子喜歡我的長相?」

  「我——」跟失憶的他發脾氣,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惡聲惡氣的說:「你別一直盯著我,不吃東西傷就不會好。這是我特地要沅沅給你做的,所以給我吃,全吃下去。」

  明明是惡狠狠的口氣,顧晨希聽到卻是雙眼一亮一亮的,「我明白了,這是娘子的用心。娘子生氣,是因為娘子不希望我盯著你瞧而餓壞了肚子,娘子這是關心我。」

  他的思緒令她啞口無言,原本火冒三丈的心情,卻因為他跳脫的思緒而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心情頓時也好了些。

  「你可終於笑了,不然我以為你厭惡我。」

  「我對你沒有厭惡。」她不自在的收起笑,她對他有埋怨,但絕對沒有厭惡。「當初是我一心想要嫁給你。」

  「我明白,我當時一定也迫不及待的想與娘子成親,就算失去記憶,感覺不會遺忘。」他也不顧在一旁的林沅和如意,拉著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胸,「不受控制跳動的感覺,騙不了人。」

  看著他一臉的情意,想要與他劃清界線的心都快要崩潰。如果這樣能過一輩子該有多好……但他只是失憶了,若有一日恢復,一切又回到從前,到時只怕自己更難堪心傷。

  她抽回手,牙一咬,不去思索自己的趁人之危,只道:「我有事,需要你出面。」

  「娘子盡管說。」

  「我的祖父做錯了許多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被押在漕幫水牢,縱使取他性命也是他罪有應得,但養育之恩不可忘,我希望你能放過他。」

  「娘子要我放人,我便放人。」

  她心緒複雜的看著他眼底的全然信任,曾經她也在他的眼中看到這樣全然付出的自己?!她斂下眼,避開了他灼人的視線,「你隨土狼回去漕幫,做回銀豹,好好演場戲。」

  「我不要。」顧晨希緊抓著於詠賢的手,「我不要去什麼漕幫,我只想與你在一起。」

  「我沒有要趕你,只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再過一些日子,等到大局穩定,你就能回來,而且不急,」她輕聲的說道:「你還得再休養幾日,多記起些漕幫的事情,以免讓人看穿了身分,陷入危機。」

  顧晨希並不很清楚於詠賢的話,但只要是她說的,他都決定順心而為的聽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4 12:06 AM 編輯

【第十七章】   娘子,再摔我一次吧

  過沒幾日,受傷的銀豹終於出現在漕幫總舵。

  由他代理幫主雖有些反對的聲音,但因為幫主已死,而幫主其他的兒子也都不敢與銀豹抗衡,副幫主又因反叛被押入水牢,最終那些聲音很快消失於無形。

  見銀豹坐在總舵大堂之上始終不發一言,也不讓人懷疑,畢竟銀豹向來話便不多。

  大事已定,土狼放下心中的大石,將手中收集來的證據派人送回京城,只等最終時機成熟,就能將那些與漕幫狼狽為奸魚肉百姓的狗官一網打盡。

  只是突然間,顧晨希開了口,一句話便把土狼的好心情全都炸飛。

  「將副幫主給放了。」

  「什麼?!」

  戴著面具的顧晨希,沒什麼情緒的聲音又重複了一次,「將副幫主給放了。」

  這個聲調是於詠賢一而再、再而三交代的,她說他性子本就清冷,所以說話短而有力,沒有太多情緒。他很聰明,娘子的話他都乖乖的聽,不想惹娘子不高興。

  現在他做到了土狼要他做的事,所以他就要把娘子的祖父給放了。

  土狼啞口無言的看著顧晨希一副理所當然要他放人的模樣。

  有些還在堂上的幾個手下聽到顧晨希的話,忍不住竊竊私語。

  土狼神色一正,「小的想與幫主私下談談。」

  「退下。」顧晨希立刻意會過來,吩咐下去。

  大堂之上很快就只剩他們兩人。

  「於民豐不能放。」土狼一等到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再也不能淡定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看著坐在高堂上的顧晨希。

  「為什麼?」顧晨希皺起了眉頭,「他是詠賢的祖父,我要放了他。」

  土狼沒料到於詠賢竟會來這一招,讓顧晨希開口要他放人,他這才慢半拍的意識到,現在漕幫上下認了銀豹當主子,漕幫已在銀豹的掌控下,然而人是失憶的,只把於詠賢的話當聖旨聽,這不等於於詠賢間接把漕幫握在手上?

  「副幫主不能放,」土狼沉下了臉,「他是恭王要的人。」

  「恭王?」

  土狼煩躁的一拍額頭,「我的天老爺,你連恭王都忘了!恭王是咱們的師父,太子親衛和水軍都由他統掌訓練,他親點你為侍衛統領,他如師如父,我們都曾立下血盟,誓死效忠。」

        顧晨希聞言,腦中似乎閃過些模糊的影子,心頭一陣搖擺,但一想到於詠賢,他立刻定下心神,「我不管,將人放了。」

  土狼無奈,「過些日子恭王便來了,現在要我將人給放了,恭王來了怎麼交代?」

  「不過是放個人罷了,若你怕那個恭王,你就直說是我要你放的人,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我看你不是失憶,」土狼咒了一聲,「你是把腦子給撞壞了。」

  顧晨希不耐煩的看著他,「放不放人,一句話?」

  「我又打不過你,能不放人嗎?」土狼快要氣死了。

  顧晨希立刻站起身,「把人交給我,我要回去看我娘子了。」

  「不帶這樣過河拆橋的。」土狼啐了一口,「之前明明就說好,你才剛坐上幫主之位,底下人心浮動難免,你要留在總舵幾日。」

  「我已經來了三天,我三天沒見我娘子了,我想她了。」

  「不過三天——」土狼幾乎忍不住要用吼的,「之前她護鏢入川和北域的時候,一去幾個月,也沒聽你說想她。」

  「我肯定想她,想得思念成災,所以不好說出口。」

  思念成災?!土狼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了!

  「我要回去!」

  「今天不成,你若回去,我就不把人放了。」

  顧晨希惱了,眼中浮現戾氣。

        土狼不由心頭一冷,實力明擺著,若要動手,他穩輸不贏。

  「你可知朔月堂堂訓是以忠義傳世,信守承諾。身為堂主,於詠賢可不喜歡個不守約定之人。」

  提到於詠賢,顧晨希露出了遲疑的神情,臉色的戾氣稍減。

  「若是你現在走,就是背棄諾言,不值敬重,更不值得於堂主喜愛。」

  顧晨希徹底冷靜下來,「我明白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守諾。」

  土狼心頭鬆了口氣之餘又更覺事態嚴重,以現在的局面,別說將於民豐放走,於詠賢若不開心,要顧晨希領著漕幫與恭王為敵,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他不禁苦惱的搔著頭。

*             *             *

  於民豐被放出來時,被虐得只剩半條命。

  腳筋被挑斷不說,一身的功夫也被廢,狼狽、凄慘的樣子於詠賢看在眼裡,心情複雜。找了小七來看過之後,結果卻是一句——副幫主身子受損嚴重,大羅神仙難救,一口氣只能拖過一日是一日……

  於詠賢早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最終決定沒將人留在朔月堂也沒送到普陀寺,而是拿了筆銀兩,買了戶城外的農戶安置。

  安頓好之後,才要林沅去普陀寺給又晴送消息。

  才不過個把時辰的功夫,又晴將林諾留在寺裡照顧眼睛已完全不行的林嬤嬤,自己則在林沅的領路下來到農戶。

  「現下副幫主的情況如何?」一進屋,又晴摘下蓋著自己頭的披風,輕聲問道。

  「命是暫時保住了,」於詠賢壓低著聲音,沒有吵醒屋內的於民豐,「但小七說拖不了多久。」

  又晴聞言,神情看不出太多的悲喜,只是放輕腳步的進屋去看著躺在床上還昏迷不醒的於民豐。這是她的父親,卻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只因為她的生母出身低賤,但縱是如此,她心中還是敬他為父,就算從小她連聲「爹」都不配叫喚。

  「本想要姑姑帶祖父離開南陵,另外找處清靜隱密之處暫避風頭,只是祖父的情況現在看來也不宜舟車勞頓,所以只能暫時避居此地。」

  「你有心了。」又晴拉過於詠賢的手,輕拍了拍,「副幫主一生罪孽深重,走到今日,也算是因果報應,你救他一命,做得已經足夠。」

  於詠賢眼底浮現困惑,「姑姑,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我從今而後不要再管祖父的事嗎?」

  又晴清明的雙眼看著她,堅定的點頭,「我不想見你惹禍上身,若是這次於家真的難逃此劫,你又不想拖累朔月堂的話,你就走吧!離開這裡。」

  「姑姑,我不可能放下你。」

  「傻丫頭。」又晴揉了揉她的臉,「忘了姑姑說過的話嗎?在外人眼中,我不過就是個於家的丫鬟,誰有心思對付我?」

  「可是姑姑——」

  「別說了,以後你也別太常往這裡來,副幫主有我照料便好。至於沅沅,今日來得太過匆忙,你暫時先將她留下給我幫把手,等過幾日我再讓她回去。」

  於詠賢原想再說什麼,但知道又晴性子雖溫柔,卻是認死理的人,若是打定主意,很難打消念頭。

  她留下林沅,獨自一人心事重重地上馬離開,在夜色之中,回到朔月堂。

  回到房裡,她沒費心點燈,走進淨室,水已經冷了,她也沒叫人添熱水,直接就冷水洗漱。

  她對朔月堂的感情旁人無法理解,如今要她避禍離開,她心中不舍也不甘。

  走出淨室,黑暗中敏感的察覺到屋內有人,她眼神一凜,迅速移動身子,伸手探向掛在一旁的馬鞭,可她手還沒來得及摸到,一雙手已經纏住了她的腰,靠近的氣息她太過熟悉,正要開口,雙唇便被攫住,舌頭被吮得發麻,呼吸完全被掠奪。

  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連忙伸出手使勁推他,「放……放開……」

  顧晨希雖然捨不得,但還是聽話的結束這一吻,他的手輕觸著她被吻得鮮紅的嘴唇。

  「你怎麼會回來的?」

  「我想你。」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對,他的熱切,卻對上她的冷漠,他微笑,湊過來,又貼向她的唇。「如意告訴我,你生氣,是因為我把你忘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快的想起你。」

  於詠賢一聽,就知道又是如意向他胡說八道,她伸出手,果斷的摀住他靠過來的唇。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誰知他竟不顧她的阻擾,手無賴的伸進她的衣襟,還想繼續往裡摸,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伸手握住他的手,身子一彎,直接將他過肩摔倒在地,速度又狠又快。

  沒有防備會被過肩摔,躺在地上的顧晨希震驚的看著自己的娘子。

  「三更半夜,我懶得跟你瘋。」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擂臺上,他摔了她一次,現在算是討回公道。她故意踩了踩他的胸膛,一臉得意的說:「手下敗將,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

  走回內室直接躺在床上,報仇什麼的果然爽快,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

  顧晨希從地上爬起來,沒往門口的方向,反而眼巴巴的跟到床邊。

  她挑畔的看著他,「怎麼,還想被我打嗎?」

  沒料到他竟然點點頭,「娘子,你再摔我一次吧!」

  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他對她笑,想到方才她臉上飛揚的神情,「因為你打我,你會開心。」

  面對他溫柔的目光,心猛然一顫,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她只能用不耐隱藏自己的情緒。

  「三更半夜,懶得理你。」她翻過身,不看他。

  顧晨希爬上床,在於詠賢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前,直接把她按倒。

  雖然失憶,但男性的本能還是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扒下她身上的衣服,她抬腳想要踢他,但他這次有了準備,順勢將膝蓋擠進她的腿間,制止她的動作。

  在黑暗中,他目光中的灼熱藏不住,於詠賢被看得臉都不自在的紅了,她用盡力氣板著張臉,把頭扭頭,「顧晨希,放開我。」

  「叫我夫君。」他把她的頭扭回來,低頭貼著她的唇,「我記得你以前總是這麼叫我。」

  她的身子微僵,「你想起來了?」

  「一些片段,總是一閃而過——還有一場雨,很大的雨,有閃電,有響雷,你很害怕,會窩在我懷裡。」他自顧自在她鼻尖上輕輕留下一個吻,一邊親她一邊說:「我愛你。」

  輕柔的聲音如細語呢喃,於詠賢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這一生,她真是敗在這個男人手裡。

  算了!她放棄了抵抗,任他為所欲為。

  顧晨希抱著於詠賢纏綿了大半夜,於詠賢累得筋疲力盡,想立刻閉眼睡去,但還有一絲理智尚存的推了推他,「你得趁著天未亮回漕幫總舵,不能讓人發現。」

  「好。」他溫柔的輕輕吻她的額頭,「睡吧!」

  她幾乎是立刻沉睡。

*             *             *

  雖然一夜沒閉眼,但是顧晨希的心情很好。

  在漕幫總舵,土狼一個早上瞄了顧晨希好幾次,雖然他戴著面具,土狼依然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好心情。

  顧晨希沒理會土狼三不五時試探的目光,腦子裡只要想到今天離開時,熟睡的於詠賢那可愛的模樣,心頭就是會情不自禁的開心起來。

  他照本宣科的給幫眾發令,什麼不得再亂收保護費、要歸順朝廷之類的話,不過就是走個過場。

  等到將人都打發走了,土狼再也忍不住地問道:「老實招來,你做了什麼?」

  顧晨希瞪了他一眼,自然不會將自己的閨房之事說出去,不答反問:「我到底還要留在這無聊的地方多久?」

  土狼聞言差點瘋掉,不過失個憶而已,一個果斷、就事論事的大好青年,怎麼轉眼成了不負責的兔崽子。

  「再過些時候。」土狼只能敷衍他,想著盡可能不要讓他見到於詠賢,或許等恭王來時,顧晨希受於詠賢的影響就會少一點。

  若是以往,顧晨希或許可以忍住,但現在不同了,他可以感覺自己的娘子心也鐘情於他,兩情相悅的兩人自然得要待在一起才是正理。

  「給我個時間。」

  土狼苦惱的搔著頭,「等恭王來吧!」

  「恭王什麼時候來?」

  土狼被問得一個頭兩個大,「聽消息約莫還要半個月。」

  半個月?!感覺就像是幾輩子。不過沒關係,晚上再偷溜回去便好,只要小心不要被人發現。

  「好吧!」

  如此簡單就同意,對土狼來說就像是肚子正餓、天上掉下大餡餅的事情,讓他著實鬆了口氣,趁著顧晨希心情不錯,他趁機問道:「你可知現在於民豐被於詠賢安排在何處?」

        顧晨希眼神一沉,土狼可以明顯感覺四周突然生起了一片寒冷。

  顧晨希口氣陰沉防備,「你問這個,想做什麼?」

  土狼哀嚎,明明他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顧晨希卻當他是仇人似的,他真是不甘心。

  「就算把人從水牢放出來,但他的去處也得掌握。」他只能解釋自己的用心,「免得恭王來了,我們交不出人。」

  又是恭王……顧晨希皺起眉頭,「看於民豐的模樣,現在已經是個廢人,只剩等死一條路罷了,如此恭王還不放過?」

  土狼一嘆,「恭王還是世子時,與王妃一同搭著皇家御船回鄉省親,誰知卻半路遇劫,王妃被殺不說,世子因此失蹤,多年後才被尋回宮中,當年的事鬧得轟動,眾人皆知是漕幫所為,若是你,你能放過?」

  顧晨希的臉色沉了下來,「可是於民豐是詠賢的祖父,詠賢要救他。」

  「說到於詠賢,她自己都已是泥菩薩過江,卻還妄想著出手救人。恭王對於家人深惡痛絕,別說於民豐,連於詠賢的命恭王都不會留。別瞪我——」土狼無辜的舉起雙手,「這是恭王的意思。」

  顧晨希握緊了拳頭,站了起身。

  「你去哪裡?」

  「我要回朔月堂。」

  「不是說定要待到恭王來?」

  顧晨希瞪著土狼,恭王是打算殺他娘子的人,他還在這裡恭候大駕?當他傻了!

  「滾開。」他出手將人推開,不過還沒移動身軀,外頭就有人跑了進來。

        「哥哥,幫主。」是一身紅艷騎裝的太極,她興匆匆的說:「你們看是誰來了。」

  土狼的臉上因為看到太極身後的娉婷身影由遠而近,不禁露出大大的笑容,「易琴?!」

  「顧少,殷大哥。」易琴柔柔一笑,走到他們面前,「久違。」

  土狼難掩面上的喜色,「確實有些日子不見,你可還好?顧少你——」他的話聲驀然隱去,注意到顧晨希沒有任何反應,慢半拍的想起他失憶,立刻介紹說:「這是易琴。」

  顧晨希低頭看著緊盯他的易琴,只覺得是個長相極好的女子,而他們看著他的眼神,似乎他應該認識,但他毫無印象。

  「易琴是恭王義女。」土狼在一旁無奈的解釋,「跟著我們一同來到南陵,在天香醉當個賣藝不賣身的舞妓,暗地替我們打聽消息。」

  土狼簡短的陳述,顧晨希聽在耳裡沒太多的反應,只是土狼接下去的話卻令他失了冷靜。

  「你說什麼?!」

  顧晨希突然提高的聲線,令土狼一驚,愣愣的重複了一次,「恭王打算事成之后,讓你們成親,算來易琴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顧晨希一斥,「胡言亂語,我已成親,已有娘子了,現在又哪來什麼未過門妻子?」他只要想到這些話若是傳到於詠賢的耳裡,妻子心頭會是多難受,便面色一冷,「此事日後不可再提。」

  易琴聞言,臉色微白。

  太極一見,連忙在一旁安慰道:「易琴姊姊,你別往心裡去,顧少現在失憶了,不知道自已在說些什麼。」

  顧晨希聞言,殺人似的目光看向太極。

  太極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我知道顧少失憶。」易琴並不害怕顧晨希的眼神,畢竟她相信,縱使失憶,顧晨希也不會是個不講理之人。「我父王興許是怕我擔心,所以瞞著顧少受傷的消息。」她穩著心神,堅定的走到顧晨希面前,微抬起頭,溫柔的看著他露在面具外的雙眼,「前夜我偶然聽到我父王與跟前兩位副將的談話,一得知你失憶,便不顧一切趕過來看你。」

  顧晨希聞言,對她的話沒有一絲感動,只注意到——「前夜?!」他皺眉看她,「方才我聽土狼說,恭王還有半個月後才到?」

  「不,父王並非隨著水師而來,而是親帶親衛,約莫五十快馬輕騎走陸路,快則兩日,慢則三日便會到了。」

  土狼乍聽消息,臉色微變。恭王來了,這個消息瞞著他們這代表什麼?

  「顧少、殷大哥別擔心,」看到土狼表情的變化,易琴安撫道:「父王此舉只是擔心顧少身子罷了。」

  土狼卻沒有因此被安撫,他相信擔心是必然,畢竟顧晨希在恭王身邊十五年,算是恭王一手帶大,此次隱瞞,看來除了擔心外,更怕的是局勢有變。

  顧晨希沒有土狼的心思轉變,只知道這裡他再也待不住了,便直接往外頭走。

  土狼立刻捉住他的手臂,「去哪裡?」

  「回朔月堂。」

  土狼察覺手掌底下的肌肉繃起,對上顧晨希冷冽的眼神,知道他真的動怒,若他不放手只怕他真的會跟他交手起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只能勉為其難的將手鬆開,「你要回去也行,我帶你去太白居,你換身衣服,從密道走。」

  「密道?」顧晨希沒理會一直盯著他看的易琴,逕自問道。

  「是啊!不單太白居,還有顧家的客棧,只要是顧家的產業幾乎都有密道,三不管也有。你失憶了,所以忘了。對了,我似乎也沒跟你說過,天香醉也是你的。」

  顧晨希不在乎自己擁有多少產業,只問:「我娘子知道嗎?」

  「當然不知。」土狼說道:「這些事知情的只有自己人。」

  「我娘子是自己人。」

  土狼很識趣的沒跟他爭論,反正他現在腦子抽風,跟他談於詠賢,只會氣死自己。

  「隨便你,你想把你有多少條密道的事告訴她,把自己的老底全都給掀了,你就做吧!反正現在我也管不住你。」

  顧晨希不客氣的點頭,他打算回去後就立刻跟妻子說。

  看著顧晨希和土狼走遠,易琴有些失神,「顧少……變了許多,似乎開朗了些。」

  「失憶了,倒孩子氣了。」太極有些不安的看著易琴,「你別往心裡去,等顧少想起來就好了。」

  「想起來就好?」易琴失笑,「看來未必。他對於堂主極好?」

  太極遲疑的咬了下下唇,久久才道:「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去朔月堂走一趟吧。」

  「你要做什麼?」

  易琴一笑,看著太極的神情有點復雜,「怎麼,不單顧少,連你也擔心我傷害了於堂主嗎?」

  「自然不是。」太極連忙說道:「於堂主身手了得,可是出了名的女漢子,若論傷害,我倒還比較擔心她傷了你。只是……他們成親了,已是夫妻,不論顧少失憶與否,都已無轉圓餘地,你再去朔月堂,不具意義。」

  「不。」易琴不知道為什麼只是離開南陵不過一年的光景,不單顧晨希忘了自己,連向來與她最親的太極,似乎也與她不再同心,「我有些事,一定得讓於堂主知曉。」

  太極心中忐忑,卻也只能跟著易琴走一趟。



【第十八章】   又晴的秘密

  顧晨希騎馬趕回朔月堂,沒找到於詠賢,又轉往震天鏢局。

  他進鏢局大門時,於詠賢正好與薛日泓打完一套拳,拿著帕子擦著汗濕的臉,準備進屋去喝口茶休息。

  於詠賢看著他大步走過來,微驚道:「怎麼現在過來?」

  顧晨希本要開口提恭王將至的事,但一看到她因為練武而紅撲撲的臉,脫口卻是說:「想你了。」

  他們周遭還有不少還在練拳或是練完拳在休息的武師、鏢師,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出來。

  以前這話聽堂主跟顧晨希說得多,這卻是第一次聽顧晨希這麼大方的表露愛意,聽著新鮮。

  於詠賢斜瞄了他一眼,顧晨希看出她眼底的笑意,也揚起嘴角,他接過帕子,替她細心的擦臉,她也沒阻攔。

  「真是要瞎了我的眼。」薛日泓在一旁忍不住嘆道:「羨慕、嫉妒、恨啊!這要我們鏢局一把大老爺怎麼活?」

  於詠賢不客氣的一腳飛踢過去,「就你話多。」

  薛日泓往左側一躍,得意的一閃而過,不過他的得意沒維持多久,因為顧晨希接著出腳,直接踢中他的肚子,雖說是控制了力道,但還是讓他重心不穩的跌落在地。

  「活該。」於詠賢取笑。

  「夫妻聯手,果然天下無敵。」薛日泓撫著自己的肚子,一臉氣憤,「不過二打一,非君子所為。」

  「不然我讓夫君替我跟你打?」

  薛日泓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來,「算了吧!我還想留條命娶媳婦兒。」

  話才說完,就看到門口停下一輛馬車,太極俐落帥氣的跳了下來。

  「太極怎麼會過來?」薛日泓疑惑道。

     於詠賢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原本嘈雜的鏢局驀然一靜——全是因為太極身後被個婢女扶持過來的那道娉婷身影。

  食色性也,看到美人兒就失了魂是情理之內,於詠賢自己也愛看美人,所以才給自己挑了個美人夫君,但眼前的美人美則美矣,卻美到令她的笑意隱去。

  易琴?!天香醉的頭牌舞妓,被顧晨希贖身,卻失蹤在震天鏢局護送的返鄉途中……當然她現在知道那都是假的,但她才放下對易琴下落的擔憂,一心以為彼此不會再有交集,沒料到她會突然出現,一如過往的風情萬種。

  「堂主,久違。」易琴的五官有種別緻的嫵媚,柔柔一笑,足以魅惑人心。

  「你來做什麼?」一看到他,顧晨希覺得一整個都不好了,想到方才土狼說的未過門妻子,就急著想把人打發,「這不是你該來之地。」

  於詠賢目光疑惑的看著顧晨希,「你……記得她?」

  顧晨希的心一突,連忙說道:「我怎麼會記得她,只是回來前遇上了。」

  於詠賢懷疑的看著他明顯慌亂的樣子。

  「顧少所言屬實。」易琴溫柔的看了顧晨希一眼,聲音陡然一低,「顧少,是真不認得易琴了。」

  美人的失落顯而易見,於詠賢下意識的看向略顯不耐的顧晨希,敏感的察覺到,難道兩人之間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關係?

  「她是來找你的?」

  「我不認識她,怎麼會來找我?」顧晨希立刻將於詠賢的手緊握在手中,「娘子,我趕著回來,便是要告訴你,這個女人來了,還帶了一個消息,說恭王快則兩日,慢則三日就要到了。」

  於詠賢心中就算懷疑易琴和顧晨希以前的關係不若表面所見,但一聽到恭王要到了,天大的事也得暫拋腦後。原本以為至少還有大半個月才到,所以想等於民豐身子情況再決定下一步,但現在看來是等不了了。

  她立刻要人牽出自己的坐騎。

  「你要去哪裡?」顧晨希握著她的手一緊。

  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終只道:「你先回朔月堂,我……」

  「不,我要跟著你。」顧晨希隱約覺得有事發生,若現在鬆手讓她走,他肯定日後會後悔。

  「堂主莫急,」易琴柔聲說道:「我來便是想要告知堂主,我會替堂主向我父王求情,對堂主網開一面。」

  於詠賢玩味著易琴的話,緩緩的開口,「你說……父王?!」

  「是,我乃恭王義女。」易琴進一步解釋,暗暗看了顧晨希一眼,可惜顧晨希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父王承諾過我,事成之後,做主讓我嫁給顧少為妻。雖說堂主乃於家後人,顧少因一時權謀迎娶堂主為妻,但我看得出堂主對顧少是一片真心。我會向我父王請求,請父王放過堂主。」

  聽到易琴的話,於詠賢有好一會兒功夫腦子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是個天大的笑話,由始至終她想的就是嫁給自己心儀之人,心甘情願因他喜而喜,為他悲而悲,如今才知,她太天真了,從未弄清自己的處境。

  顧少與易琴已有婚約?若論先來後到,她似乎是奪人夫君的那一個。

  一個顧家嫡子,一個恭王義女,門當戶對,對比如今於家已滅、無父無母的自己,易琴願意替她求情留她一命,她是否應該感激涕零?

  「娘子,你別聽她胡言,我根本不知她在說些什麼。」顧晨希急著替自己解釋,「我沒打算另娶他人為妻,我只要你,一生只要你。」

  「顧少,你——」

  「閉嘴。」顧晨希瞪了易琴一眼,眼神似乎恨不得將人砍成十段八段。「我雖然忘了,不過我知道感覺不會騙人,我對你絕沒有男女之情。」

  易琴的臉色微白,別人不知,但她心知肚明,由始至終,確實是自己一廂情願,只是她可以等——父王已經發話,只要事成便做主讓他們成親,她相信終有一天能讓他對她有情,但她沒料到於詠賢的出現。

  看他處處維護,不惜為於詠賢對自己大動肝火,連讓她有一絲難過都不捨……看來自己已經輸得徹底,然而她還是不甘心。

  「父王疼愛我,」她堅定的看向於詠賢,「若我開口,能保你周全。」

  於詠賢的神情冷了,看著易琴,「所以呢?你開口替我求情,我得點頭同意跟你共事一夫是嗎?」

  易琴的臉上有些難堪,可是還是點頭,「是。」

  於詠賢憤憤撇唇,「你的大度我心領了,但我不需要你替我求情,若你有能耐,就把你未婚夫君帶走,我情願不要這男人,也不要與人共事一夫。」

  顧晨希臉色大變,「娘子,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於詠賢大吼,掄起拳頭,不顧一切的打過去,「我不要你!」

  她是真用了力,落在顧晨希身上的拳頭有些疼,但怕傷了她,他也不敢反抗,只能直挺挺的任由她打罵。

  「好,你別激動,我任你打,你開心、氣消便好。」

  「你——」於詠賢大口喘著氣,停下了動作,「要我消氣可以,去殺了恭王,他毀了我於家,我要他的命。」

  易琴的神情大變,斥道:「堂主,說話前三思。」

  於詠賢猛然轉身看著易琴,「他們說,我祖父毀了恭王一生,所以他要毀了於家,所以你們一個一個騙、一個一個算計,如今恭王如願毀了於家,他報了仇,那我呢?我就活該看著於家死了一個又一個,難不成我就不能為了替於家死去的那些人報仇?」

  「堂主這是強詞奪理,於家有此下場是罪有應得。」易琴的目光急切的看向顧晨希,「顧少,你絕不會聽堂主所言,對父王不利吧?」

  「若你不點頭答應,你就滾。」

  顧晨希看著於詠賢的眼神,他當然得點頭,但是心中卻有遲疑,驀然覺得頭一痛。

  「顧少?!」易琴見顧晨希臉色驀然發白,連忙上前扶住他。

  於詠賢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最終拿著自己的馬鞭,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顧晨希皺眉看著她的身影跑遠,也不假思索的推開易琴,不顧身體不適,大步追了上去。

  易琴被顧晨希推到一旁,踉蹌了下,太極連忙過去扶著她。

  薛日泓原本讓人去追,但最終發話讓大夥兒各做各事,這個時候做什麼都為難,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他神情微冷的看著易琴,也不顧太極的面子,硬將人請出去。

  若是恭王的人硬要對於詠賢不利,這就擺明了與朔月堂為敵,他們會隨時做好應戰的準備。

*             *             *

  於詠賢的坐騎被綁在鏢局前的大樹上,她一解開就俐落的翻身上馬,奔馳而去。

  顧晨希也連忙拉過自己的馬,雙腿一夾,追了上去。

  於詠賢聽到馬蹄聲由遠而近,轉頭一望,見到是顧晨希,立刻奮力的催促胯下坐騎。

  今日街上有市集,人潮不少,聽到馬蹄聲,人人連忙讓到道路兩旁。

  於詠賢肆意奔馳,直接出了城。

  一出城,沒了百姓,顧晨希這才放膽去追,迎雪不是一般坐騎,一下子兩人的身影就越靠越近。才與她齊肩,他便鬆開韁繩,身子騰空而起,於詠賢還沒回應過來,他已經穩穩落坐在她的身後,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的一拉韁,讓馬停了下來。

  於詠賢猝不及防,等回過神,人已被顧晨希用力的扯下馬背。

  「你做什麼?」她怒道。

  「這句話該由我來問,方才在街上,你可知如此衝動奔馳可能傷人?」

  「我自小便是如此。」於詠賢倔強的微揚起下巴,「之前也沒聽你數落過我半次,看來顧少心裡對我的不滿不少,只可惜為了權謀,只能一再隱忍。」

  顧晨希冷著臉,他想不起過去,至於權謀之類,他真的無法解釋。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喜歡她,想要護著她,不想見她難過。想起方才她的話,他的眼神一冷,堅定地開口,「若是殺了恭王能讓你開心,我便殺了他。」

  於詠賢沒料到他會點頭同意與恭王為敵,原本憤怒的心因為他的一句話驀然平息了下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入懷中。

  她靜靜的任由他抱著,想到初識時,就是這樣的一絲溫暖讓她丟了心,一份感情,開始的時候只要一點點眷戀便足夠,只是後來越來越貪心,原來不是只要她喜歡他就好,她也會渴望他回報她的感情。

        「我不要恭王的命,合該於家欠他的就得還。」過往恩恩怨怨,於詠賢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想到過往,一時情緒湧上心頭。「我聽得出,恭王對你有恩,你不能為了我而去傷害恩人,若將來有一日,你恢復記憶,你會一直生活在悔恨之中。」她不是什麼善良大度之人,只是不捨利用他。

  「若是他要傷你,我也只能與他為敵。」

  「何苦呢?你只是忘了……」

  「我對你的感覺沒忘。」他看著她的雙眼沒有一絲虛情假意,只有滿滿的認真和溫柔。看著他,她的心中生出一股希冀,或許從一開始並不全然都是算計,或許他的心中有她,只是因著身有任務,只能對她若即若離,如今失憶了,他便能坦然的交付真心。

  一片烏雲從遠處而來,明明方才還是陽光普照,轉眼間卻要變天了。她不由一笑,這人生就像頭頂這片天一般,變幻莫測,那就再義無反顧一次如何?反正面對顧晨希,一廂情願的事她做得多了,也不差再一件……

  「我們走!」她脫口說道:「離開這裡,帶著我姑姑遠走高飛,拋下一切,你願意嗎?」

  顧晨希沒有遲疑的點頭。

  她抬起頭,親吻他的臉,若有一天,他恢復記憶了,要走,她不會留他,但至少現在,他們可以在一起。

  離開是非,簡簡單單的在一起。

*             *             *

  外頭的雨下得急,又晴看了眼外頭,想起了於詠賢。這個孩子向來不喜雨天,尤其是打電閃電,每每下雨時候,她只要想起當年滿山遍野地尋找那個小小的身軀,她還是揪心。她吸了口氣,親自拿著藥碗,走了進去。

  雖是一間破舊的農戶,擺設清簡,但她和林沅卻打掃得極為乾淨。

  於民豐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屋頂,他知道自己精氣虧損得極為厲害,就算保住了一條命,也只是暫時,如今只能癱在床上,拖過一日是一日。

  只是算計一生,沒料到白髮人送黑髮人,最後還讓自己從不承認的女兒照料,而於詠賢——想到被押入水牢,土狼跟他說的話,他的雙眼大睜,於詠賢居然不是於家的種,原來這麼多年來,他白白的替人養了孫女。

  門口傳來聲響,他看也不看一眼。

  又晴靜靜的來到他身旁,「副幫主,該喝藥了。」

  於民豐沒有說話,神情木然。

  「副幫主將藥喝了,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於民豐正要開口,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一陣猛咳。

  又晴連忙將碗放下,拍了拍他的胸前。

  「不用……」於民豐原想揮開她,卻連半點力氣都沒有,「滾,不用你貓哭耗子……」

  又晴臉上沒有太多受傷的神情,畢竟從小到大的對待早就使她麻木,她也沒指望於民豐慈愛的對待。

  於民豐倔強的不張口,她依然耐著性子拿著木匙喂,折騰了好一會功夫,才將一小碗的藥湯給喂完。

  只不過沒多久,於民豐胃難受,一陣反胃,將藥都給吐了出來。

  傷得太重,連藥都喝不進,又晴眼中寫著擔憂,一邊收拾,一邊說道:「等沅沅回來,我讓她回朔月堂向詠賢說一聲,請大夫來一趟。」

  不說還好,一提到朔月堂和於詠賢,於民豐情緒更是一陣激動。

  「於詠賢……她不是……」他激動的大口喘著氣,「她不是……於家的種……」

  又晴原在收拾地上穢物的手一頓。

  於民豐雖病得重,但還是銳利的察覺到她的態度,猛然記起當年自己的長媳李氏抱著於詠賢從京城回到南陵時,身邊伺候的丫鬟便是又晴,李氏回來後沒多久就亡故,後來幾年,於詠賢也都是由又晴照顧。

  「你知道……你知道……她是哪來的?」

  又晴沉默的收拾好一切,緊閉著唇,不願多說。

  「說!」他怒目瞪她,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算死,我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副幫主——」

  「說!」看著放在一旁的藥碗,他用盡全身力氣拿起,砸向又晴。

  又晴為難的看著他,「副幫主別激動,奴婢……奴婢說就是了。」

  於民豐失了力氣的喘息著,「說,快說。」

  「大少爺身亡,大少奶奶年輕新寡,憂慮老無所依,病得不輕,得知奴婢當時懷有身孕,少奶奶便求奴婢將孩子生出來給她為子,奴婢一時鬼迷了心竅答應了此事,生了孩子之後,陪著少奶奶回南陵。少奶奶亡故後,奴婢也想過帶孩子走,可是她在眾人眼中已是於家嫡女。所以還請副幫主恕罪,于詠賢是奴婢的孩子。」

  於民豐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你的?!」

  又晴堅定的點頭,「是。」

  於民豐躺在床上,心中一片茫然又複雜,於詠賢確實不是他長子的孩子,卻是又晴的孩子,雖說他不認,但又晴確實是他的骨肉,所以說到底於詠賢還是於家的骨血,只是……「她爹是誰?」

  又晴的身子微僵。

  「說。」於民豐不認為還能有更了不得的事。「難不成你就像你娘親一樣下賤,人盡可夫,連孩子的爹都不認識?」

  又晴的心一痛,心一橫,喃喃說道:「當年大少爺與副幫主商議利用邵堂主護鏢進京的途中下殺手,奴婢偷聽到後,趕去向邵堂主通風報信,可惜奴婢遲了一步,大少爺已經動手,邵堂主重傷,奴婢暗中將他救下,保住堂主一命。」

  「你救了邵陽?」於民豐稍微平復的心又是一陣激動,「邵陽沒死?邵陽……沒——」

  「奴婢不知如今堂主是死是活。」又晴打斷了於民豐的話,「奴婢救了堂主之後,與堂主在一個廢棄的獵戶家中住了段時候。邵堂主復原之後,決定回到南陵打探消息,聽聞邵老夫人死訊,便從此音訊全無……」

  她的話聲隱去,思緒飛轉,當年得知惡耗,邵陽便生出殺意,趕赴京城殺了於中民。在得知邵陽的念頭時,她不是沒想過阻止,只是他沒有理會,將她撇下,獨自離去。

  她在黑夜中趕路,卻失足滑落山崖,雖說巧遇經過的樵夫救了她一命,但扭傷了腿,她想盡一切辦法,不顧腿傷,趕到京城時,得到的卻是於中民的死訊。

  在她七歲時,得知她身分的於中民便將她要到身邊當使喚丫鬟,還讓人教她讀書寫字,在於家,於中民待她最好,但她卻背叛了他,出手救了邵陽,最終讓他被邵陽所殺。

  如果說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她此生就注定為了自己救了一條命,卻又害了一條命,而活在反覆的糾葛與複雜思緒中。直到今日,所有人都以為於中民的死是場意外,但她清楚動手的人是邵陽,原本打算就算是死,她都再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此生這個秘密將跟她入土。

  「混——」於民豐聽出於詠賢是邵陽的孩子,氣急攻心,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用力的一揮。

  又晴一時不察,被推倒在地。

  在門外的於詠賢立刻衝進來,將人給扶起。

  於民豐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一雙眼死命的瞪著她。

  於詠賢看出他眼中的怨恨與不甘,縱使大限之期將至,於民豐依然不知悔改,認為是天下人對不起他。

  「得知我非於大少爺的女兒心中有恨嗎?」她忍不住脫口說道:「祖父心中一定有許多困惑,想問我是否早就知情?是!在我三歲那一年,我被二叔父和三叔父聯手騙至林中丟棄時,姑姑為了尋我,被蛇咬傷,擔心自己死期將至那時,就全都告訴了我。」叔父們說她非於家的種,但她姑姑——也就是她親生的娘,早在那時就將事實都告訴了她,要她一輩子都別說出這個秘密。

  「原來你們救我,是為了折磨我,你們、你們會不得好死……」

  於詠賢眼底閃過一絲憐憫,「到了這個時候,你竟還詛咒我與姑姑不得好死?」

  「賤種、賤種……」於民豐瞪大眼,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掐死又晴也想殺死於詠賢,他竟然被兩個賤種給耍弄了大半輩子,還讓於詠賢接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他算計一生,最後發現自己才是被算計的那一個。

  床上的於民豐一雙眼因暴怒而幾乎要凸出來,粗重急促的大口喘著氣,硬是吐了一大口血。

  又晴連忙上前,將人扶躺好。

  於詠賢臉色有些蒼白,一動也不動。

  顧晨希伸出手握了下於詠賢的肩,這才上前幫著又晴。

        於民豐吐了一大口血,現在已經是氣若游絲,「出……出去。」

  又晴聽到這聲虛弱的斥責,臉色未變的替於民豐擦掉臉上和脖子上的血。

  顧晨希幾乎忍不住想要一掌殺了這個只剩一口氣的老頭,死不悔改,活著也是個禍害。又晴替於民豐把染血的衣物和被子換好,這才直起身子,輕聲道:「副幫主歇息。」

        於詠賢一聽,率先轉頭走了出去,顧晨希立刻尾隨,由又晴輕聲關上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4 11:43 AM 編輯

【第十九章】    恭王是邵陽?!

  外頭的雨稍歇,於詠賢站在窗邊,看著外頭還是一片陰沉沉,本就沒指望過於民豐的關愛,只是他的態度還是讓她心裡難受。

  「我愛你,娘子。」

  聽到身旁的低語,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想了,不值得。」顧晨希伸手摟住她。

  她點頭,「對!不值得。」從他懷中,她看到又晴走來,她立刻上前,「姑姑。」

  又晴看著小倆口的樣子,看來已經冰釋前嫌,「兩個人都淋得一身濕,抱著也不舒服吧?」

  「姑姑笑話人家。」

  「可也沒見你有一絲害羞。」又晴點了點於詠賢的鼻子,翻出套乾淨的衣服和一件昨日才做來給於民豐替換的衣衫,雖說有些不合身,但勉強可以讓顧晨希湊合穿著。「快進房去把衣服給換下,我去煮些薑茶讓你們祛祛寒。」

  於詠賢點頭,拉著顧晨希進房。

  「你的生母真的是姑姑?」

  她一邊解衣扣,一邊點頭,「嗯,當我小時候知道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心裡多高興。」

  她抬頭對他匆匆一笑,「因為祖父出身草莽,所以不重嫡庶,雖說我身為長房嫡女,卻也沒有多了不起,反而因為這個,在財狼虎豹窩一般的於家受盡欺負,姑姑為了護我,吃的苦頭也不少。」

  雖然遲疑,他終究還是問出口,「你爹是誰?」

  「方才在外頭偷聽了這麼久,怎麼你沒聽出來?」

  他自然猜到,但沒有得到親口證實,他不想妄加論斷。他上前吻了下她赤裸的肩頭,道:「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她也沒躲,只是摸了摸他的頭,「我爹是邵陽,只是我那些叔叔們都不知道,我祖父讓我接了堂主之位算是誤打誤撞,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我的身世,這也是為什麼我把朔月堂和震天鏢局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說什麼也不跟於家的髒事扯在一起。只是現在,我得放棄朔月堂,不然以他們的性子肯定不只會與恭王為敵,還會為我拼命,我不想看他們被牽連。」

  這也解釋了她向來不會逃避,這次面對恭王卻選擇一走了之的原因。

  聽到門外的輕敲聲響,於詠賢連忙推開顧晨希,手忙腳亂的把衣服給拉好,再看看他也穿戴好了,這才去開門。

  「把薑茶喝了。」又晴拿了兩碗薑茶進來。

  於詠賢拿了一碗給顧晨希,自己小心翼翼的拿起另一碗喝著。

  「姑姑,怎麼不見沅沅?」

  「來此來得有些急,所以讓她回普陀寺去替我拿些衣物、被褥之類,方才那場大雨,她應該是被困在山上,等雨小些才會回來。」她摸了摸於詠賢的臉,「方下下雨時,心中可會害怕?」

  於詠賢搖頭,「別小瞧我了,姑姑,外頭只是下雨而已,又沒打雷、閃電,我不怕,而且就算怕——」她拋了個媚眼給顧晨希,「有人抱著我。」

  顧晨希上前,一把將她抱住。

  他的動作使她的身子微僵,難得不好意思的看著又晴,暗暗掙扎著,「放手,我姑姑在。」

  「你要我抱的。」

  這分明就是無賴!她忍不住抬起手,敲了下他的頭。

  「姑姑是一家人,不會在意這個的。」顧晨希看著又晴,「對吧?姑姑。」

  於詠賢聞言,期待的目光看向又晴。

  又晴一笑,點了點頭,「一家人,自然不在意。」

  於詠賢的臉瞬間亮了起來,「姑姑,夫君真的對我很好。」

  「我看到了。」對如今的又晴而言,沒什麼比於詠賢的快樂更重要。

  這一生,她失去很多,也得到了許多,若到最後,她的女兒能夠得到一生幸福,老天爺當真已經對她不薄。

  回朔月堂的路上,顧晨希依然抱著於詠賢與自己共乘一騎。

  於詠賢原想留在農戶陪著又晴,但是又晴堅持不用,最主要是屋子小,一進的房子,左右不過兩間房,她可不想委屈他倆睡地上,就算他們不在乎也不行,所以等林沅一回來,就讓他們離開了。

  「祖父的情況看來是撐不了幾日了。」於詠賢的背靠著顧晨希的胸口,在微涼的夜色中喃喃說道。

  「難過嗎?」

  她搖頭,「不知道,心情很複雜,畢竟還是血脈相連,不過短短一年時間,事情變化太快。」

  「對你而言是一年,但對朝廷而言卻已經是十年的運籌帷幄。」

  她的身子一僵,抬頭看他,「你想起了什麼?」

  他靜了一下,最後搖頭,「沒有,只是順口道出。」

  「看來有些念頭在你的思緒之中已是根深柢固,縱使失憶也不會忘記。」

  「就像我對你的感情。」

  明明她很正經,他就是有辦法扯到一邊去,她好氣又好笑的說:「現在看來是走不了,等恭王來的時候,我們要怎麼跟他說?」

  「見機行事。」對顧晨希而言,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他對恭王的印象全無,只隱約從土狼他們口中知道他是個待他極好之人,受他父親和外祖所託,照顧了他十五個年頭。

  「如果他真要你娶易琴才肯放過我,你怎麼辦?」她仰起頭,看著他問。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不可能。」

  她一臉甜蜜,「如果真要動手,你的勝算如何?」

  「應當不大。」

  「為什麼?」

  「土狼說,他是我師父,他的身手了得,所以應該在我之上。」

  「這也未必,青出於藍也說不定,像我是薛三叔教的,現在認真打起來,我也未必會輸,事實上,我還勝過他幾次。」

  「跟薛三叔動手,你勝了未必是勝。」

  「什麼意思?」

  「因為疼惜你,怕你受傷,所以會讓你。」

  她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好强的說:「我是憑著真才實學勝的,不是薛三叔相讓。」

  「或許。」

  這個回答實在令人不快,她的眼神帶著淡淡的挑釁,「若說相讓是疼惜,當年第一次在三不管的擂臺上交手,你折斷了我的手骨怎麼解釋?」

  「娘子,我失憶了。」他無辜的看著她,「而且第一次交手,我可能根本不知你是誰,我知道我們終會走在一起,當初我情願讓你打斷我的手也不會傷了你。」

  他的回答取悅了她,她又問:「那第二次在三不管,你把我打暈了又是什麼意思?」

  「娘子,」他肯定的看著她,「我相信事情一定有緣由,而且一定是為你好。」

  這話她確實無法反駁,畢竟當時情況,他的手段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但一想到……??她突然抬起頭,往他的脖子上一咬。

  他「嘶」了一聲,這一咬可真是疼,「娘子,你……」

  「我咬你這一下算客氣,你可知那日你在擂臺上壓著我,就往我後頸一咬,像要咬掉我一塊肉,都見了血。我帶著傷入北域,好些天才好,現在你看,」她露出自己的頸子,「是不是還有疤?」

  確實有個疤,但痕跡已淡。他的手輕撫而過,「這樣也好,我不在你身旁的時候,你摸摸疤痕就能想到我。」

  原來還有這一招!她立刻不客氣張口再次咬向他的頸子。

  她的舉動換來他哈哈一笑,用力將她抱緊。

*             *             *

  隔天天一亮,於詠賢和顧晨希就帶著小七去看看於民豐的身子。

  小七最終還是搖搖頭,於民豐並沒有好轉,反而因為吐了幾口血,氣血損耗得更厲害。小七離開後,於詠賢也沒有進去看於民豐,知道現在老人家看到她,身子不會好轉,反而會變得更差。

  她不像又晴,不論面對多惡意的言詞或傷害都能處之泰然,她若忍不住反嗆,將老人家氣死了,她就真的罪過了,索性還是圖個清靜,待在屋外,放過自己也放過於民豐。

  「想什麼?」

  她搖頭,看到他手中的百合酥,不客氣的拿了一個咬一口,「我姑姑做的最好吃。」

  「吃慢些。」

  她將咬了一口的百合酥放到他的嘴邊,他也沒有遲疑的吃了下去。

        「好吃吧?」

  他點頭。

  「我姑姑最厲害。」

  聽著她一臉驕傲的說,他的眼神一柔,「為什麼不改口叫娘呢?」

  「以前是因為姑姑還在於家當下人,等到離開於家之後,姑姑去了普陀寺,畢竟姑姑沒出嫁,我要替我姑姑的名聲著想,所以不叫娘。」

  最不在意名聲的南陵母夜叉現在竟然跟人說名聲?!

  「我是我,姑姑是姑姑,有人欺負我,我有能力欺負回去,但我姑姑不行,若讓人家知道我姑姑沒個名分跟人生了個娃兒,以為我姑姑是個隨便的人怎麼辦?」

  他好笑的看著她,「你想的還真多。」

  「聰明人總是想的比常人多一點。」

  顧晨希揉了揉她的頭,他的娘子臉皮真的厚得無人能及,不知道這份自信是哪兒來的。

  「走!」於詠賢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跳了起來,對顧晨希伸出手,「我們上普陀山去。」

  「做什麼?」

  「我姑姑做了百合酥,十有八九是想要去拜祭邵老夫人,姑姑在山上的時候,常會去給邵老夫人上香,現在姑姑照顧祖父也不方便走,不如我們去吧!」

  顧晨希聞言,自然沒有反對。

  一場雨後,天還有些灰濛濛的,上山之後,四周一片雲霧繚繞,別有一種虛無縹渺的美感。

  於詠賢站在邵陽和邵老夫人的墓前,虔心的喃喃自語。

  顧晨希仔細一聽,才發現她叫的是爹和祖母,還叨叨絮絮的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都講了一遍。顧晨希覺得有趣之餘也沒有打擾,只是目光專注在邵陽的墓碑上頭。

  於詠賢終於講完,轉頭看到顧晨希專注的神情,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解釋道:「這是衣冠塚。」

  「所以邵堂主至今是生是死未知?」

  「該是已經不在了。」於詠賢說道:「若是還活著,早該回來了。」

  顧晨希想想也是這個理。

  「你方才跟邵堂主和邵老夫人說了許多話?」

  「是啊!」於詠賢一笑,「小時候,姑姑只能趁著清明或過年用著到山上祈福的名義來普陀寺,偷偷過來祭拜,姑姑就會把最近發生的事說一遍,最後我也變成這樣,畢竟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祖母,我姑姑說,他們是因為不在了,不然一定會對我很好、很好。」

        顧晨希握住了她的手,「現在有我對你好。」

  於詠賢甜甜一笑,正要開口,卻見不遠處有人影閃動,並迅速的從山林間的雲霧走來。

        顧晨希也察覺到了,原本握住她的手一鬆,面向來人方向。

  幾乎才眨眼功夫,人已經到了幾步之外。

  「這裡的景色倒是清幽。」

  說話的人有張陌生的臉孔,挺直的鼻和略方的下巴,高傲中散發威嚴的氣勢,幾個侍衛慢了他幾步現身,看來要跟上一個能力超凡的主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於詠賢的心一沉,大概猜得出來人是誰——恭王來得快了!

  顧晨希幾乎同時猜出來人身分,不假思索的將於詠賢護到身後。

  恭王冷冷的看著他的舉動,「晨兒,你這是在做什麼?」

  一聲輕聲的呼喚,令顧晨希的身子微僵了下,腦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

  注意到顧晨希的不對勁,於詠賢擔憂的看著他,「夫君,你怎麼了?」

  顧晨希斂下眼,握住她的手,「沒事。」

  看著兩人濃情密意的模樣,恭王嘴角冷冷一揚,「晨兒,將人放開。」

  顧晨希平穩的對上恭王的視線,「此生不放,這是我的妻子,我以生命相守。」

  恭王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但眼中盡是冰冷寒意,「晨兒,過來,你還要大事待辨,不許兒女情長。」

  顧晨希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看著他的臉色,恭王進一步說道:「這十數年來的運籌帷幄,先北後南,個個擊破,如今大事將成,你該隨我而去。」

  「你……不殺我娘子?」

  恭王顯然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眼底閃過一抹殺氣,「殺!但不是現在。」

  他不會因私忘公,他可以等事成之後再來報私仇。

  見他緩緩靠近,顧晨希的身子防備的一繃。

  恭王見狀,停下腳步,對他的舉動他太過熟悉,顧晨希是真的會對他動手——養了十五年的孩子,竟然變得如此陌生,就為了一個女人?!

  他的目光看向於詠賢,她長得其實挺好,五官柔美,只是身上散發的氣勢不屬於女子的柔弱,一身騎裝反而顯得英氣逼人。沒想到於家竟會出了這麼一個坦蕩的人,只是終歸是仇人,他曾立誓滅了於家滿門,而今已經快要成功……

  目光懶懶的掃向一旁的兩座山墳,注意到擺在墳前開啟的竹籃裡放著百合酥。

  「似乎有點意思。」恭王的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嘲弄,「知道我娘親愛吃這些。」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於詠賢和顧晨希同時一震,交換了一抹不解又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說什麼?」於詠賢喃喃問道:「我是否聽錯了?」

  顧晨希很快的冷靜下來,「王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恭王沒回答,只是一腳踢翻了竹籃。

  「你做什麼?」於詠賢見狀,氣得要向前找他拼命。

  顧晨希連忙將她拉住,「王爺,別欺人太甚。」

  恭王靜靜看著顧晨希,久久才道:「你這樣子讓我彷彿看到了你六、七歲前的模樣,高興就笑,委屈就哭,一惱起便發起脾氣,不管不顧的。在我身邊待了十五年,學會隱藏了真性情,待人清冷,沒料到現在忘了一切,又恢復了點人氣。」

  「所以說,他是被你教壞了?」

  恭王的臉色因為於詠賢的出聲而變得難看,他的聲音一沉,「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他臉上的厭惡令於詠賢心中一惱,「你是王爺,不是天老爺,憑什麼說我不能說話?死老鬼。」

  恭王身後的侍衛先是一愣,回過神後連忙就要上前制伏住胡言亂語的刁民,但是恭王卻一伸手,將人給攔住。

  「看來膽子不小。」恭王冰冷的看著她。

  於詠賢惡狠狠的回視他,「你剛才的意思是,你是邵陽,是嗎?」

  恭王的目光冷冽,「怎麼?!氣惱本王沒死,從墳裡爬起來向你一家報仇嗎?」他一哼,眼神像在看個臭蟲般不屑,「無禮又囂張跋扈得令人生厭,於家人——就是這德行。」

  「混蛋!」於詠賢氣極,腦中瞬間閃過的是姑姑跪在佛前的身影,那是她大半人生的寫照,而原本以為是死了才沒回來的人,竟然沒死,甚至活得好好的,且是個王爺?!混蛋王爺——「天底下就你最沒有臉能數落我!」

  顧晨希的手安撫的拍著於詠賢的後背,很快的意識到事情瞬間有著天翻地覆的轉變。

  他努力的想著,試圖回憶腦中是否有一絲恭王與邵陽的連結,但沒有——其實不論失憶前後,他應當都不曉得此事,不然土狼也早該跟他提過。

  他同情的看了恭王一眼,於詠賢南陵母夜叉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她發起火來,足以鬧得天翻地覆。

  他遲疑自己是否該示個警,要恭王少說兩句,至少人家好歹也養了他十幾年,可是光一看到於詠賢的神情,心想到時連他都被遷怒,這不就大虧了,所以最終,他理直氣壯的選擇沉默。

  「夫君。」

  聽到自己突然被叫喚,顧晨希立刻應道:「娘子?」

  「你就跟在這貨身邊十五年?」

  這貨?!顧晨希沒去看恭王絕對精采的神情,只是專注的對上於詠賢的眼神,有些可憐的眨了下眼,「娘子,我忘了。」

  「你當然忘了,你現在失憶。」於詠賢用力的將被風吹到自己臉頰的髮給撥開,氣勢如虹的說:「他方才說你跟在他身邊十五年,所以你肯定是被他養大的。」

  「似乎如此。」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以前會對我做這麼多混蛋事,說這麼多謊話,畢竟跟在這貨身邊,好苗子都長歪了。」她的手直指恭王,「騙子、騙子——大騙子!」

  恭王向來沉穩,如今被個小丫頭,尤其是自己深惡痛絕的於家人用手指著,他一惱,立刻拔劍出鞘。

  顧晨希臉色一沉,毫不遲疑的也出手,擋住他一擊。

  恭王微退了一步,難以置信的看著顧晨希,「晨兒,你對我動手?」

  「王爺三思,以免日後悔恨。」

     恭王眼睛危險一瞇,「我等了多年才等到今日,大仇將報,絕不言悔,她得死,一定……」他的話還沒說完,耳邊響起了馬鞭劃過空氣的聲音。

  顧晨希心頭一驚,一轉身果然看到於詠賢手中的馬鞭出手。

  恭王立刻拔劍揮過。

  顧晨希無語問蒼天,一邊拉著於詠賢,一邊擋著恭王,雙方因為都顧念他,所以下手有所節制,沒傷到彼此。

  「夫君,讓開。」

  「晨兒,走開。」

  顧晨希嘆了口氣,兩人倒是有志一同,他心一橫,雙掌一出,將兩人推開。「先別動手,談談可好?」

  「無話可談。」兩人再次默契十足的開了口。

  他一嘆,看向於詠賢,「娘子,我相信,姑姑若在,她絕不會樂見你們倆揮戈相見。」

        提到又晴,於詠賢身子明顯一僵,握著馬鞭的手一緊。

  「姑姑?你有姑姑?!」恭王不記得於民豐有閨女。

  於詠賢冷冷看他,「你可記得於家有個叫又晴的下人。」

  恭王聽到這個名字,心臟猛然間一陣刺痛。

  於詠賢看到他難看的神情,稍稍得到了一點安慰,故意說道:「不記得嗎?忘了也不令人意外,畢竟她不過只是個下人,誰又會記得一個可有可無的低賤——」

  恭王的劍直指向她,「閉嘴!」

  「捨不得?」於詠賢一哼,「捨不得的話,這些年人都到哪兒去了?丟下她一個人,守著一座山,一間寺,兩座墳?!」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心頭一震,「又晴、又晴沒死?」

  「誰說死了,她活得好好的。」於詠賢啐道。「而且我還是她一手帶大的,她是——」她一頓,最後聲大如洪鐘的說道:「我姑姑。」

  顧晨希無奈的看了於詠賢一眼,看來他家娘子真心跟自己的爹結下梁子,要她認父,有難度……

  「姑姑?!」

  「對!我姑姑因為生母低賤,所以不被於家承認,只能在於家當個下人,辛苦的活著。不過於家大少爺待她好,把她帶到身邊當丫鬟,才讓她的日子好過了一點,只可惜最後遇人不淑……」她不屑的目光上下看了恭王一眼,「落得多年青燈古佛相伴。」

  恭王猛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卻被顧晨希制止。

  於詠賢靈巧的躲到顧晨希身後。

  「她在哪裡?」恭王的臉上掛著慌亂和近乎崩潰的神情。

  於詠賢原本還想嘴賤的諷刺個幾句,但看到他的神情,又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忍心,最後一哼,沒看他也不說話。

  顧晨希看出她的退讓,於是主動回答,「姑姑在西郊城的農戶,她在那裡照顧重傷的於副幫主。」

  恭王感覺自己的臉色轉白,原本因期盼而沸騰的心,一下子如墜冰窖。

  他想也不想的轉過頭,飛身下山,速度之快,一下子就消失了身影。

  他帶來的侍衛見了也連忙跟了過去。

  於詠賢不由嘟著嘴,「這麼多年,如果有回來看一眼多好,這樣算什麼?感覺就像笑話似的。」

  顧晨希斂著眼,一臉嚴肅。

  「夫君,你怎麼了?」

  顧晨希伸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快!快回去,可能出事了。」

  「為什麼?」

  「恭王的神情不對,可能兵分兩路,他來對付我們,另外一路應該是去抓於副幫主,姑姑可能會有危險。」

  於詠賢臉色一變,立刻下山。



【第二十章】    以後你就不要求我

  快點!再快點——恭王幾乎用盡內力奔跑,只為讓自己更快一點。

  看到遠方黑煙,他呼吸一窒,因為他下令土狼放火燒屋。見狀他差點跌倒,隨即穩住自已,心神一定。

  「王爺。」土狼一看到恭王立刻上前,「大雨過後,這濕氣甚重,火燒不太起來,就一團黑煙。」

  土狼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有私心,他是不同情裡頭的於老頭,但很同情堅持不願離開的那名婢女,她畢竟是無辜的。

  雖說多死一個人恭王不會在意,但一想到於詠賢……他可不想惹了南陵母夜叉,尤其是她現在還有顧晨希護著。

  於老頭在東側,他的火就從西側放,至少拖點時間,若拖到人回來能救得了,那就是於老頭命不該絕,只是沒料到沒等到顧晨希小倆口卻等到了恭王——他嚇得差點要跪下了。

  「我立刻……立刻丟點烈酒或者油……」

  「把火滅了。」恭王看也沒看土狼一眼,如風似的衝了進去。

  土狼一愣,連忙叫人將火滅了,也跟著進去,雖然火勢不大,但就怕有個萬一。

  「王爺,裡頭危險,您還是——」

  恭王沒理會土狼,目光焦急的看著四周,屋內已是一片濃煙,分不清方向,他聽到東側有聲響,立刻衝了過去。

  熟悉的身影一瞬間就擊潰了他的堅硬,十多年後的重逢,最終化成兩個字,「晴兒……」

  這聲叫喚包含了許多複雜的情緒,守在床邊的又晴緩緩轉身,認出來人時,臉瞬間蒼白,正要開口,卻被濃煙嗆得一陣猛咳。

  恭王連忙上前,將她護住。

  「王爺,這裡危險,出去再說。」土狼不知道為什麼恭王會跟一個婢女認識,但屋裡頭的煙越來越濃,嗆得人難受。

  恭王把人給抱起,往外走。

  「副幫主……」又晴連忙說道:「副幫主……救他……」

  恭王的牙根緊咬,救他?!救一個殺了他母妃,殺了養育他成人的養母的人?

  「救他……」她的手捉著他的衣襟,「求你……」

  他不想理會,但腦中突然閃過多年前她也這麼求他不要殺了於中民,只是他被仇恨衝昏了頭,將她撇下,最終導致兩人多年分離。

  「子恒。」他低聲的一喚。

  土狼聽到自己被叫喚,立刻會意,上前將早已昏迷不醒的於民豐抱起,幾個大步走了出去。

  遠遠看到一陣濃煙,越靠近於詠賢的臉色越蒼白,牙齒緊咬著下唇,睫毛顫個不停,眼淚隨時可能落下。

  她才趕到屋前,就看到恭王懷裡抱著又晴出來,她一把衝上前。「姑姑?!」

  又晴難受的咳著,於詠賢看得心焦,連忙伸出手,想要摸摸又晴的臉,確定她安好,卻沒料到恭王一側身,讓她的手撲了個空。

  「你不配碰她!」

  他的話令於詠賢雙眼立刻燒起熊熊大火。

  又晴咳聲才歇,一聽到恭王的話,又被自己的口水一嗆,更是咳得難受。

  恭王擔心又晴被嗆傷,立刻將人抱走,但又知道又晴有所顧慮,所以特意在她面前叫人安置好於民豐,卻連正眼都沒賞於詠賢一個。

  「說書的人說的都是假的。」看著恭王抱著又晴離開,於詠賢忍不住咬牙切齒,「什麼血濃於水、血脈相連,幾年不見一眼就能認出親骨肉,生出好感來,都是騙人的。」

  顧晨希的大手安撫的在她後背上下滑動。

  她一個轉身撲進他的懷抱,「夫君,我討厭他。」

  低頭看著懷中的人一眼,顧晨希嘴角微揚,說是討厭,但被自己的親爹如此無視,心中該是難受,只是倔強著不肯承認罷了。

*             *             *

  恭王帶著密令而來,一聲令下,一夕之間江淮一帶風雲變色,各地江口、渡口潛伏將士一同起義,來勢洶洶,真正做到穩、準、狠,一擊必中,讓多年來與漕幫勾結的大小官吏措手不及。

  不過十日,下至地方小吏、上至戶部大官,一時之間,入獄者近千人,最後京城更發御令,抓住害國肥已、與漕幫勾結的丞相議罪,短短時日,朝政一新。

  外頭風雲變化多端,南陵倒是因為顧晨希之前的運籌帷幄,所以除了街道上的官兵多了些,暫封江河渡口外,一切平和。

  顧晨希隨行恭王身側盡心輔佐,一去數日未歸。

  朔月堂後一處偏僻小院,屋子裡白幡輕揚,隱約露出堂上靈位木牌上的名字。

  於民豐終究沒有熬過多少日子,朔月堂一切如舊,除了這一小塊地方,白素遍地,於詠賢盡最後一片孝心,選擇在這個小院送他最後一程。

  人死如燈滅,再多的恩怨也都隨風,於詠賢將於民豐葬在城外北郊於家祖墳,又晴依舊穿著灰色僧衣,與於詠賢一樣都未素孝加身,畢竟一直到死,於民豐也不願承認她們,若以後代子女自居,也不敬逝者。

  這幾日,不論是於詠賢或又晴都一樣睡得不好,一回到朔月堂,又晴就道:「你快去歇歇,瞧你臉色很不好看。」

     於詠賢撒嬌似的勾著又晴的手,「我還精神著,是姑姑得好好休息才是。」

  又晴輕拍了下她的臉。

  「你夫君回來了。」薛日泓一看到進門的於詠賢就興匆匆的說。

  於詠賢的眼睛一亮,鬆開了勾著又晴的手,急忙的跑了進去。

  又晴看到她這焦急的樣子,不由一笑,身後的林諾扶著她,笑道——「小姐這是相思成災啊!一聽到姑爺的名字,就把姑奶奶給忘了。」

  「這幾日她也著實擔心,如今人平安回來,她自然掩飾不住好心情的。」

  林諾聽了笑瞇了眼,「姑爺回來了,王爺是不是也該回來了?」

  提起恭王,又晴是百感交集。恭王以為她已死,所以多年來從未回到南陵,而是一心復仇,陰錯陽差的讓兩人硬是錯過十幾年,如今他回來,重新開始卻始終有些隔閡,更別提於詠賢對他似乎多有埋怨不喜。

  穿過朔月堂前的練武場,注意到門口聚集了不少武師,隱約還能聽到吵嚷聲,眾人一見又晴,立刻讓出一條路。

  「朔月堂是你所創,還你就還你。」於詠賢緊抱著顧晨希的手臂,瞪著坐在堂主之位的恭王,「以後你就不要求我,你求我,我也不要接。」

  「笑話!」恭王一哼,原還以為要於詠賢交出朔月堂與震天鏢局會是件難事,卻沒料到她乾脆的交出大權,毫不眷戀。「念在你這些年來未幫於家作惡,我饒你一命,讓你留在朔月堂。」

  「聽這口氣,我是否還要跪下磕頭謝恩?!」於詠賢撇嘴道。

  「堂主,王爺給的是最好的安排。」薛天崗自從知道自己的大哥沒死之後,心裡一直激動莫名,他向來最佩服邵陽,雖然也不知道他最後為什麼變成王爺,但總歸在他看來就是個有本事的人,現在事過境遷,大夥兒又能像從前一樣開心在一起,這樣挺好的。

  恭王自始至終沒將自己當年被害是於中民所為之事說出來,他不是顧念於家名聲,反正於家早已無名聲可言,他只是在意又晴的心情。

  「今日你也該是累了。」恭王回來之時便已聽聞於民豐的死訊,也知道今天是送葬的日子,於是對於詠賢說道:「去歇著吧。」

  平心而論,恭王並不厭惡於詠賢,只是畢竟她是於中民的女兒,令他無法放下。

  「若你不想再住在朔月堂,」顧晨希輕聲的在於詠賢耳畔說道:「我們去顧家別院住些日子可好?」

  「顧家別院?」

  「就在東城外三里處。」顧晨希進一步解釋,「再過幾日便能修整完成,若你在朔月堂不痛快,我們就暫時去住太白居,今日你若是想喝幾杯,太白居的酒也隨你喝。」

  於詠賢眼睛一閃一亮,點了點頭。

  「王爺,」於詠賢看著堂上的恭王說道:「我不打算住在朔月堂,今天我就隨我夫君離開。」

  恭王輕揮了下手,並不在意她到底要去何處,只是又道:「晨兒,你與易琴的事該如何打算?」

  顧晨希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與易琴只有兄妹之情,此事莫要再提。」

  恭王原本還要再說些什麼,但因看到又晴的身影而話聲一頓,笑道:「怎麼站在那裡?快進來。」

  又晴走了進來,在恭王的示意之下,坐在下首的第一個——這已經算是給她一個身分。她看著於詠賢,「你還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

  於詠賢知道又晴問的是她與恭王之間的彆扭,因為恭王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大閨女。

  「很久、很久。」

  這賭氣的口吻很有於詠賢向來的風格,又晴一嘆,「好,等你不想鬧騰了,記得說一聲,我再跟王爺好好說說。」

  「知道了。」於詠賢甜甜一笑,突然拖長語調,「娘親——我要跟夫君去住在顧家別院,等改日娘有空要記得來跟女兒多住些日子。」

  這一聲「娘親」來得突然,堂上所有人全都是一靜。

  這孩子,果然知道怎麼打擊人心。

  又晴同情的看了有些懵了的恭王,接著看向顧晨希交代道:「晨兒,」她也跟著恭王如此叫喚顧晨希,「好好照顧詠賢。」

  「是。」顧晨希頓了一下,雖然神色自若,但眼底有著掩不住的笑意,不客氣的替了自己娘子再補一刀,「岳母大人。」

  「走吧!」於詠賢看到恭王呆愣的臉,實在開心不已,牽著顧晨希的手道:「我們走了。」

  「等……」恭王從堂上站起來,「等等,晴兒,於詠賢她為何叫你娘親?晨兒喚你岳母大人?」

  「因為詠賢本是我懷胎十月所生,被於家大少奶奶收養,當成於家嫡女長大,要不是因為如此,以她的性子,你以為她為何要接手朔月堂和震天鏢局?」

  這個訊息來得太突然,令恭王有些慌了,「你怎麼不早說?」

  「你的閨女不許我說。」至於原因,她相信恭王聰明,能想得到是自己先得罪了人在先,畢竟誰也不會喜歡一個時時刻刻說要殺了她的人。

  「你——」看著拉著顧晨希已經快跑出朔月堂的於詠賢,他大聲吼道:「站住!你不許走!」

  於詠賢轉身對他扮了個鬼臉,「我說過,你要我走的,你求我我也不會再留。」

  「那是因為本王不知——等等!」恭王吼道:「其實我在普陀山上見到你的第一眼,便覺得你長得很好看,對你深有好感……」

  恭王今日徹底的讓人見識到何謂見風轉舵、大丈夫能屈能伸,只可惜,於詠賢完全不吃這一套。

*             *             *

  於詠賢在太白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不管恭王正如何糾結,只顧著與顧晨希開心作樂,還找來薛日泓和土狼相陪。

  「王爺急著找你。」土狼一邊吃著烤乳鴿一邊說道。

  好幾天都顧著去清算那些貪官多年來搜刮的金銀財寶,忙得幾乎夜不沾枕,今日終於可以好好的大吃大喝一頓,沒想到還能聽到一個大消息——原以為無後的恭王,竟有個親生的大閨女,而且還是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

  於詠賢喝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抹了下嘴才道:「明明是他讓我走的。」

  「王爺又不知你身分。」薛日泓也不得不說句公道話。

  「所以做人還是要凡事留點情分。」於詠賢得意的說:「以免日後後悔,對吧?夫君。」

  「當然。」顧晨希自然是無條件的同意。

  對於顧晨希妻奴的行為,土狼和薛日泓已經是心中唾棄,面上徹底無視了。

  突然裡間的長軟榻有聲響,所有人立刻看了過去。

  就見軟榻被推開,太極跳了出來,「我來遲了,可有留酒給我?」

  薛日泓和於詠賢看得是雙眼微瞠,從不知原來太白居裡還有密道。

  「自然,過來。」薛日泓回過神後道。

  「這是……」於詠賢指著太極走來的方向,看著顧晨希眨了眨眼。

  「密道。」顧晨希多此一舉的回答。

  她的雙眼危險一瞇,「我怎麼不知道太白居還有密道?」

  顧晨希一愣,立刻回道:「我失憶了。」

  只要一說失憶,於詠賢就實在拿他沒辦法,確實他失憶,自己都不知自己以前做過的事,跟他鬧脾氣也沒意義,所以她立刻回復好心情,走過去打量道:「真是有趣,難怪這次你們可以在短短的時日之內將人一網打盡,這地道該是在建造太白居時就已有,從多年前就準備得如此完備,輸贏在一開始便已定下。這密道通往何處?」

  「太白居的密道能通往城外三不管一帶,還有天香醉的上房。」

  於詠賢露出了然的神情,興匆匆的問:「還有呢?」

  「錢莊也有條密道,但只能通往城外,這是為了躲藏所設。」顧晨希見她有興趣,知而不言的說得詳盡。

  他們說得開心,土狼則是聽得神色有異,不是說失憶?

  突然之間土狼覺得自己被坑了,他是跟顧晨希提過密道,但可沒說得那麼詳細,而且聽著聽著,竟還有幾條他也不曉得的密道。

  顧晨希說話時,無意間對上土狼的視線,他的眼神警告似的微冷。

  土狼吸了口氣,立刻收回自己打量的視線,喝了一大口酒。顧少高興玩失憶,就隨他開心,人家小倆口的事,他還是少插手。

  顧晨希輕摟著於詠賢的腰,繼續輕聲的說。

  失憶——顧晨希覺得這兩個字真是個好用的護身符,所以現在就算已經想起過去的一切,他還是打算等過些時候再來提,畢竟只要有什麼不對,就能拿出來讓娘子消氣,他不會傻到這麼早就讓真相見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12-10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4 12:02 PM 編輯

【番外】    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秋高氣爽好時節,滿園菊花盛開,涼風習習,顧晨希半臥在如意搬出來的臥榻上,榻下的豹也懶洋洋的跟著曬太陽。三歲的豹子已經長得壯碩,快比個成年人高大,一人一豹難得相處平和。

  這滿園的菊花是於詠賢特地用心讓人栽種,只因顧晨希喜菊——事實上,他並不特別喜歡菊花,只不過娘子一心認定,他自然順勢應下,不願見她有一絲難受。

  「怎麼不見堂主?」薛日泓一踏進滿園菊花的園子,疑惑的看著四周,本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兩人,現下卻缺了一個。

  「娘子在屋內小憩。」

  薛日泓看著站在一旁想笑不敢笑的如意,就知道有戲看。

  他賊兮兮的上前,推了推顧晨希,硬是擠坐到一旁問道:「怎麼,吵架了?」

  顧晨希挑著眉,看著他眼底的興奮,「你喜好看夫妻爭執嗎?」

  「不是。」薛日泓表達立場,「我是關心,快給我說說,出了什麼事?我給你出個主意。」

  「因為這家伙。」顧晨希指了指地上的豹,「我與娘子午睡,牠偏要硬湊上來,我踢牠下床,他就想咬我一口,娘子一氣之下,就把我們倆都給掃出來,要我們好好反省,和平相處。」

  薛日泓露出了然的神情,「瞧你這窩囊樣,好好想想如何重振夫綱才行。」

  「這問題不如你自個兒去跟太極好好談談。」

  說到太極,薛日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與太極成親年餘,妻奴的程度跟顧晨希一比,實在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到底咱們倆同病相憐,不過你怎麼會看上詠賢,不是說她不好,只是她畢竟是南陵出了名的母夜叉,而易琴可是個大美人,還對你一往情深。」

  「易琴已下嫁魏國大將軍之子,此事莫要再提。」

  「知道,不提、不提,我不過是好奇,聊聊過去罷了。」

  「綠分皆有先來後到。」

  「若論先來後到,也該是易琴先,我們堂主後才是。」

  「七歲那年我來過南陵,在於家被二弟欺負,娘子當年不過四、五歲,卻挺著小小的身軀擋在我面前幫了我。」

  薛日泓露出驚奇的表情,沒料到原來兩人早就相識。「我沒聽詠賢說過這事。」

        「當年我長得痩小又難看,只怕她根本就沒把我記在心裡。」

  薛日泓聞言,同情的拍了拍顧晨希的肩膀,他懂!他家堂主就是個愛美人兒的。

  「之後再見她,是在三不管的擂臺上,不過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娃,卻自負的四處下戰帖,我有意挫挫她,便故意點她挑戰。我傷了她,將她壓制在地,看她就算痛極也不求鐃。」

  「她本來就倔。」想起當時情況,薛日泓也是心有餘悸,就怕一個不好,於詠賢真會死在擂臺上,以他爹的性子,他也得跟著陪葬,「不過當時你可是狠心的打斷她一條手臂。」

  「嗯。」顧晨希點頭認了,「因為她說,要不就把她打死,若打不死她,把她打殘了就要負責照顧她一輩子,所以我就打斷了她的手骨。從許久以前,我就喜歡她。」

  薛日泓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敢情他家堂主斷了一隻手,是堂主嘴賤,而顧晨希指望因此照顧堂主終生……

  「顧少這情意實在非常人能理解。」薛日泓不由嘆道,眼角餘光看著出現在房門口的於詠賢,「但我想,堂主能理解感動便好。」

  顧晨希微轉身,對於詠賢一笑。

  於詠賢緩緩走過來,站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輕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很久以前就喜歡我?」

  顧晨希點了點頭。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最後手滑下他的脖子,原本溫柔的神情一變,一把掐住了他,「你不是失憶嗎?為何對過去的事記得如此清晰?」

  一旁的薛日泓原有心理準備又要被這對恩愛夫妻噁心一把,沒料到劇情急轉直下,連忙跳到一旁,誰說一孕傻三年,看他家堂主懷了五個月身子,但腦子還是精明得很。

  「娘子別氣。」顧晨希反應倒是淡定,伸手摸了摸她已顯的肚子,「小心嚇到孩子。」

  「騙子。」她整個人欺上前,一臉的凶狠。

  「前幾日突然記起,也不知如何跟你開口,所以才先不提,並非存心。」

  他說得真誠,但她卻是一臉的懷疑,「真的前幾日才記起?」

  「當然。」他抱住了她,小心的讓她坐到一旁。

  「你真是從很久以前就喜歡我?」

  顧晨希堅定的點頭。

  她一頭窩進了他的懷裡,「算你有眼光。」

  在一旁的薛日泓翻著白眼,還以為可以看到大肚婆舞刀弄槍跟顧晨希打起來,沒料到沒兩句話就被擺平,果然還是一孕傻三年,這麼簡單就被安撫了。

  顧晨希注意到他不以為然的神情,暗暗的踢了他一腳。

  薛日泓的嘴一撇,識相的走開。

  遠遠的看到他家太極,他立刻巴巴的跑了上去,成親前是太極追著他跑,如今則是他黏著她走,算來算去,緣分一事,說不清也道不明,只是終歸屬於自己的分分合合、吵吵鬧鬧仍會走在一起,半點不由人。

        【全書完】



【後記】     要的只是簡單 子紋
  
  這本故事緣起於我看到一篇介紹一代好萊塢艷星的報導,看她由始至終熱愛生命,勇於追愛——腦子就突然生出了這個念頭,打算寫個勇於追愛的女主角,就算看起來有點傻,有點天真,有點無厘頭,但愛就是愛了,無須隱藏。

  一開始時,她要的只是一個擁抱,眷戀一份溫暖,但漸漸希望被珍惜,希望有回報,失落時,才記起她一開始要的其實只是一份擁抱傳達的溫暖。

  她的愛正如同我們看待的愛情,一開始要的也簡單,或許一個笑容,一個眼神,一個擁抱,簡單的沒有過多的甜言蜜語包裝,就足以令我們心跳加速,喜悅許久。只是隨著年歲增長,環境變化,漸漸的想要的越來越多,快樂也越來越難,忘了初衷,忘了自己一開始要的只是一份「簡單」。

  這個世上,許多事沒有絕對的答案,人生也沒有一個標準的藍圖,只能說人會變,情感也會,所以不論要的是簡單或複雜,都是自己心中所念。只是難免有時會想,或許神經大條一點,心再寬一點,更能退後一步看清自己,千萬別隨著光陰流逝,發現失去的不是青春,而是自我就好。

  新的一年,代表著年度盛事到來——每到台北國際書展,半年前出版社就開始嚴陣以待,不過此次我還是照著往例拖稿了,因為我記錯了交稿日期,不得不承認,年紀真是騙不了人,應該吃點銀杏來補補腦才行了。

  在寫這篇序的時候,我的Line響個不停,因為有幾個國中同學神通廣大的幾乎將我們國中三年的同學給找齊,大家興致一來,你一言我一句,熱鬧非凡。

  有人的孩子已經大到可以結婚生子,有人的孩子才剛滿月,回想當年的天真年少,對比如今一人一口媽媽經,各有各的精采,興奮之餘卻也不得不有志一同的感嘆韶光似箭,歲月如流。

  緣分真是件挺奇妙的東西,若說在十三歲踏入校園時,是與她們的緣起,十五歲離開校園,各奔前程時是緣滅,如今多年後重逢,絕對是值得令人欣喜的緣分再起——看著每個人都經歷了歲月,各有各的故事,完整各自的人生,心中百感交集。

  期盼下次能有緣相見,談談彼此這些年的喜怒哀樂,風花雪月,從此緣起不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