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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01 PM

雲霓 -【娘子萬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4-2-12 12:14 AM 編輯

【書名】:娘子萬安

【作者】:雲霓

【內容簡介】:

  周如珺蒙冤慘死在大牢之中,再睜開眼睛已經變成了傻女顧明珠。

  對顧明珠來說,不但要報仇,還要為那些被陷害的「死囚」洗刷冤情,讓真相重見天日。

  顧娘子安分守己,人前也並不出挑,可他卻發現這樣一個害羞、膽小的女子有點黑,仔細看起來,她黑得深不可測……

  顧明珠:那些鼎鼎有名的大盜、騙子、美人、神醫都與我無關啊,我更不識得周如珺是何人,我只是一心一意幫大人查案,大人難道還不信?

  某人傾過身子,細長的丹鳳眼中迸射出一抹精光:除非你立下文書,若是此話有假,便嫁與我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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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10 PM

第一章 兩全

  隨著幾記驚雷在天邊炸開,七月的京城迎來一場瓢潑大雨。
  
  周如珺站起身來,少女鴉青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面容雖顯得清瘦、憔悴卻依舊美得動人心魄。
  
  牢門被獄卒打開。
  
  周如珺伸手提起了藥桶,跟著獄吏離開關押女眷的牢房,向大牢的更深處走去。
  
  「快給我一碗藥,我快要死了。」
  
  一個多月前,大牢裡突然流傳時疫,獄吏和犯人紛紛病倒,太醫院送來的藥吃後並不見效,最終請了一位孫郎中前來診治。
  
  被關押的女眷也紛紛病倒,她始終安然無恙,孫郎中看向她:「跟著我派藥吧!」
  
  她點點頭開始在大牢裡行走。
  
  一碗藥送出去,犯人立即喝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也有人開口說出污言穢語。
  
  「這麼漂亮的大小姐,怎麼會在大牢裡?到底犯了什麼罪,該不是與人私通……」
  
  換做從前她或許會憤怒,現在她卻淡然地道:「謀反罪。」
  
  輕佻的嬉笑聲頓時戛然而止,誰也不願意與謀反扯上關係。
  
  「真的是謀反罪?那豈不是要被殺,可惜了,我還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她剛剛被押入大牢時,也以為這是一場夢。
  
  她只是像往常一樣去長公主府宴席,之後聽說長公主和二皇子合謀欲在園子裡謀殺太子,被太子揭穿之後,兩人起兵意圖逼宮……
  
  長公主府中有人供述,長公主命她勾引太子前往花園中,於是她就成了叛黨。
  
  背著藥箱的孫郎中走到她面前:「藥都送完了?」
  
  周如珺道:「還差幾個。」
  
  孫郎中點點頭:「大牢裡的疫症已經無礙,刑部的大人吩咐我明日不必來了。」
  
  周如珺向孫郎中行禮:「多謝先生這些時日的照顧。」
  
  孫郎中道:「快起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已經向衙門稟告,治療疫病應有你一功,希望朝廷念及此事,好好查查你的案子。」
  
  周如珺再次行禮。
  
  孫郎中歎口氣:「我聽說定寧侯打了勝仗已經歸京了,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室,說不得他會為你求情。」
  
  就連周家都放棄了她,更何況崔禎。
  
  她與定寧侯崔禎的婚事是長公主做的保山,兩家定下婚事後她去崔家做客,崔禎未曾看她一眼,應是對她不喜,只是礙於長公主的面子不能拒絕罷了。
  
  現在長公主出事,崔家恨不得立即與她撇開關係。
  
  孫郎中道:「即便崔家不肯幫忙,只要有一線希望你就不要放棄。」
  
  「先生放心,我會努力活下來。」在大牢裡這麼久,看過太多的人和事,她知道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
  
  送走了孫郎中,周如珺向大牢另一邊走去。
  
  「丫頭,你來了。」
  
  一道聲音從心中響起,周如珺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入目卻是空蕩蕩的牢房。
  
  楊先生、容娘子、張老爺、嚴探花,在大牢裡她認識了不少人,與他們交談,又看著他們被押赴刑場。
  
  楊先生有眼疾,容娘子臉被燒傷,張老爺生了怪病,嚴探花雙臂盡斷,雖說他們這些被定了罪的囚犯,只等著秋後問斬,早晚都是死,她心中卻仍有不忍於是向孫郎中求藥。
  
  慢慢的她也知曉了他們的一些秘密和冤屈。
  
  「你這女孩子如此聰慧,將來必定能做大事,沒想到會遭此大難,可惜老夫一時失察追隨錯了人被送來替罪,他們現在急著讓老夫去死,否則老夫可為你籌謀,救你脫險。
  
  這些蠢笨之人,竟如此害我,要知道有我在,就算他現在一無所有,我也會為他籌謀一切,將來一飛沖天,沒了我,他們再難成事,他們捨棄的不是一個小小的幕僚,而是無雙的國士……」
  
  「丫頭將來從這大牢裡出去,可不要被困於內宅,都說這天下是男人的,女子只有依靠男子才能得到富貴榮華,都是些蠢話,為他籌謀,為他奔波,假以時日他功成名就只會棄你如敝履,何不自己逍遙?」
  
  「我有一筆銀子,你出去幫我做件事,我就將它贈與你可好?名聲都是虛假的,銀錢才最實在,拿著這些銀錢,你可以將它們一生二,二生四,悶聲發大財,做個富貴閒人……」
  
  「刑部大牢關著的都是朝廷重犯,窮凶極惡之徒,你派藥時無論聽到他們說什麼,都不要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不過你倒可以試著從他們的話語中斷出他們皆有何罪?」
  
  嚴探花曾任通判,輾轉去過幾個州府,栽在他手裡的凶徒不計其數。
  
  周如珺道:「那您呢?也是窮凶極惡之徒?」
  
  嚴探花一時沉默。
  
  ……
  
  他們離開時都送給了她一些東西。
  
  張老爺送她幾顆珍珠。
  
  楊先生道:「若能活著出去,日後不要再被人拿捏,能攪動風雨且深藏不露者方為大才。」
  
  容娘子是女犯,她與容娘子相處時間最久,容娘子被帶走時,她起身行禮相送。
  
  容娘子嫣然一笑,臉上的傷疤彷彿一瞬間不見了:「你那未婚夫婿雖然不喜你,有機會在牢中見到他,還是要讓他看到你的臉,男子之心就算磐石,也能找到縫隙撬動,利用他從這裡逃脫,到時候再讓他嘗嘗求而不得的滋味兒。
  
  要記住男女之間,誰不動心誰就是贏家,那些一心一意待你的良人,不過是話本上的荒唐言,至於那些規矩禮數更是折磨女眷的手段,不要為了所謂的名聲丟了性命。」
  
  大牢裡的人各有毒辣之處,外面那些人卻能罪於無形,到底誰更可怕?
  
  她的親人都棄了她,反而這些「罪大惡極」的犯人期望她能活下去。
  
  嚴探花臨走之前歎息:「我這一生追查那些凶徒,沒想到最終落得這般結果,可惜沒有了機會,否則定要將那些人都拿下……」
  
  他們都走了,被人陷害、算計投入死牢之中,多少秘密和不甘只能隨著他們一起無聲無息地死去,他們都不甘心。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
  
  周如珺又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黑暗中。
  
  她被關在這裡許久,兩位叔父開始還會讓人前來安撫她,到了後來就完全沒有了消息。
  
  「大老爺、太太去的早,老太太含辛茹苦地將您養大成人,如今看著您這般,老太太心急如焚已經病倒在床,恐怕也不成事了。
  
  家裡上下都為您打點,可這是謀反案,若是真的被定了罪,整個周氏一族都要被牽連。」
  
  這是管事媽媽最後與她說的話。
  
  「我懂,」周如珺頷首,「沒做過的事,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認下。」
  
  她當時以為祖母和叔父是怕她糊裡糊塗認下罪名,管事媽媽後面的話,卻讓她看清了事實。
  
  「二老爺和三老爺說了,若您在大牢裡有個閃失……他們也會想方設法保住您的名聲。」
  
  他們是在勸她自盡。
  
  女眷入過大牢,名聲全無,有人寧可自盡也不會受此大辱。
  
  可她要活,她只要活。
  
  她不期盼周家、崔家會救她,只要他們不落井下石,也許她還有機會走出去。
  
  正要繼續前行,眼睛輕掃時發現不遠處的黑暗中似有一個影子在晃動,她的臉色不禁一變,有人在暗中盯著她。
  
  會是誰?來殺她的人?大牢裡傳疫症時,他們沒有動手,如今見她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就忍不住前來取她性命。
  
  周如珺收回目光,她不想驚動那人,就像嚴探花說的那樣,沒有把握掌控一切之前,不可露出任何端倪。
  
  周如珺像是什麼都沒察覺般,緩緩地走到一處囚牢前,放下手中的藥桶,看向躺在那裡的少年。
  
  她蹲下身用手背去試探他的額頭,熱度終於褪去。
  
  楊先生他們被處斬之後,他被丟進大牢之中,不聲不響地躺在那裡,如同一個死人。
  
  她第一次分藥給他,獄卒開口阻止:「不用浪費藥了,已經不成事。」
  
  他身上有不少傷口,身上滾燙如火炭,看起來的確兇險。
  
  「先生說醫者仁心,知道我沒有將藥送到會責怪我。」
  
  之後她每天送藥過來,還向孫郎中要了些傷藥,到底還是他身體根基好,病情沒有嚴重,也未染上時疫。
  
  周如珺將藥碗湊在少年嘴邊,慢慢地等他吞咽下去,然後拿出乾糧塞入他嘴中。
  
  第一次給他吃食時委實費了番功夫,大牢中的飯食粗劣很難下嚥,她拿到的乾糧還是獄吏看在孫郎中的面色上捨給她的。
  
  冷硬的飯食一時半刻難以吞咽,這少年含在嘴裡半晌才吃下。
  
  看他如蒲葦般堅韌,難免想到自己,於是每日她都會來送些吃食。
  
  她又將冷硬的黍餅塞進他嘴中,然後摸索著袖子裡的利器,這一塊似鐵的物件兒,這是從一個犯人牢房裡找到的,那犯人已經病死,這利器也就被她收了起來。
  
  想想方才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為了以防萬一,她悄悄地將利器攥在手中,慢慢地在青石上磨動。
  
  磨的越鋒利,她也就能多一分勝算。
  
  半晌她抬起頭,卻不其然地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年紀不大,一雙瑞鳳眼異常明亮。
  
  她沒有去解釋,撕下衣裙纏住自己的手掌,這樣能將利器握得更緊些,殺人的時候不至於滑脫。
  
  剛準備放下袖子,她的手卻忽然被拉住。
  
  她再次抬起頭,他眼眸漆黑而深邃,似是能看穿她所想,片刻之後他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左腋下。
  
  周如珺遲疑片刻,伸手拉開他的衣襟,飽受傷病折磨讓他顯得有些瘦弱,皮肉上可見結痂的傷口。
  
  他是怎麼受的傷,她沒有詢問,如何傷成這般還被送入牢中?
  
  念頭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眼下的情形也顧不得許多,她的手向他腋下摸去,很快就觸到了一處傷口,傷口下彷彿有硬物。
  
  大牢安靜,彷彿連呼吸聲都沒有。
  
  她試探著用手指擠壓,一件物什和著溫熱的鮮血落入她掌心。
  
  「還在那裡做什麼?快點。」獄吏的聲音傳來。
  
  她來不及看手裡的東西,立即送入懷中,然後將身上剩餘的外傷藥塗在少年的傷口上。
  
  「謝謝。」她低聲道。
  
  他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周如珺起身提起藥桶繼續向前走去,做完了今日的活計,她這才被獄吏重新關進牢房。
  
  輕輕捶打著肩膀,活動著身體,最後才謹慎地查看從那少年身上取來的對象兒。
  
  小巧的竹筒裡面卻裹著鋒利的利器,利器精緻同一只飛刺,韌口三棱,用它殺人更為趁手。
  
  他是看到她手中的利器太過簡陋,才會讓她取了這件東西。
  
  子時,獄吏們也昏昏欲睡,最是安靜的時刻,現在動手殺人最不容易被人察覺。
  
  黑暗中的人影開始有了動作,他奉命要殺的女子已經縮在角落裡睡著了,這樣的內宅女眷十分容易對付,用手握住她脆弱的脖頸,輕輕一扭,不會遇到任何的反抗。
  
  那人從黑暗中站起身,慢慢走到周如珺身邊,將手捏住了周如珺的脖子,他即將施力時,一雙眼眸在這時忽然睜開,目光中帶著些許的迷離,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動人。
  
  那人不禁微微怔愣,還沒回過神來,卻感覺那女子身子向前一送,他的胸口一片涼意,他低下頭去,尖銳的利器已經被那女人送入了他的身體。
  
  容娘子說,只要動了殺心,就要一擊得手,男女差距太大,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利器送得乾淨俐落,雖然是第一次殺人卻沒有半點的遲疑。
  
  鮮血噴濺到她臉上,那人也揮起掌狠狠地打在她胸口,一股腥甜的液體頓時從她口鼻處噴出來。
  
  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不同的是那人掙扎幾下再也沒能起來。
  
  周如珺靠在角落裡喘著粗氣,等待獄吏的到來。
  
  這凶徒走入她的牢房內,想要加害於她,她為了自保才將其誤殺,她會「驚慌失措」地求衙門查出真相。
  
  既然是派人暗殺,就算串通了獄吏,也不會在出事之後再明目張膽地向她下手,過了這關,也許能換來短暫的平安。
  
  周如珺思量著閉上眼睛,要在獄吏來之前將對策想得萬無一失。
  
  耳邊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緊接著有人道:「有人劫獄,快……稟告大人。」
  
  大牢裡的犯人都紛紛驚醒。
  
  周如珺隱隱聽到有人喊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被關押的女眷也開始起身查看情形。
  
  周如珺縮起腿將纖弱的身形藏得更深些,刑部大獄守備森嚴,什麼人敢來劫獄?不管結果如何,與她都沒有關係,她沒有本事趁亂離開,只能躲藏著不要被殃及池魚。
  
  打鬥愈發激烈,混亂的腳步和廝殺聲不絕於耳。
  
  「快走,京營的人來了,你來關押女犯的地方做什麼?」
  
  「定寧侯未過門的妻室在這裡,我曾見過她,這些日子她跟著孫郎中在大牢裡派藥,說不得是要藉此脫身。」
  
  「定寧侯這個狗賊,陷害二皇子,我們就算逃不出去,也要咬下他一塊肉來。」
  
  說話間,周如珺只見人影一閃,有人大步向她的牢房走來。
  
  「咦,牢房門怎麼開了?莫非是那女人逃了出去。」
  
  「我們快走吧!」
  
  那人正被催促著離開,轉眼卻發現了大牢裡的屍體,邁步向大牢裡走來,然後環顧一周,目光果然落在了她的藏身之處。
  
  「在這裡。」
  
  周如珺的肩膀被人掐住,然後身體就被拖拽過去,緊接著下頜被人抬起:「是她沒錯。」說著那隻手立即向下掐住了她的喉嚨。
  
  周如珺忍著痛楚,努力大聲道:「我與那定寧侯沒有關係,陷入大牢之後就被捨棄了,帶著我與你們只是拖累,沒有任何好處。」
  
  「那又如何,老子捉了他的女人,就會讓他顏面無光。」
  
  周如珺被強行帶著向外走去,她緊緊握著手裡的利器,等待著時機。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晚上要遭遇兩次危險。
  
  前面有響動傳來,不少人奔向這邊。
  
  「他們在這裡。」
  
  聽到說話聲,那掐住她喉嚨的手再次收緊,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攥起拳頭苦苦忍耐,儘量不去掙扎。
  
  前來抓捕的人到了之後,定然會分散這人的精神,她會在這人鬆懈的時候再一擊得手。
  
  「崔渭你看這是誰?別過來,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崔渭。
  
  聽到這個名字,周如珺向前看去,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果然是他,崔禎的二弟,她曾在崔家宴席時見過,還曾低著頭向她行禮。
  
  崔家兄弟長得都很英俊,不同的是定寧侯崔禎威武,崔渭皮膚白淨多幾分文雅。
  
  崔太夫人說他:「我家渭哥兒雖說帶兵打仗比不得他兄長,卻最為溫順、謙和,平日裡對誰都不肯大聲說話,更沒見他訓斥過哪個,兩兄弟的性子勻一勻我可就順心了。」
  
  崔禎早早離開,崔渭卻一直陪著崔太夫人說了好一陣子話。
  
  「還不退。」一隻手離開了她的喉嚨,摸到了她的衣襟。
  
  布帛的撕裂聲傳來,她的機會也到了。
  
  周如珺揚起了手。
  
  「別讓侯爺蒙羞。」
  
  崔渭一聲令下,「嗖」幾支箭矢瞬間射出,緊接著她只覺得心窩一涼,滾熱的東西彷彿在胸口暈開,然後她的手臂跟著垂了下來。
  
  跟著她一起倒下的還有那牽制他的凶徒。
  
  「我會稟告兄長,儘量為你求來一個名聲,算是我欠你的。」
  
  名聲?
  
  容娘子叮囑她不要因名聲而死,最終她還是沒能做到。
  
  周如珺眼前開始模糊,她卻依舊竭力地喘息著,死死地盯著崔渭。
  
  崔渭正色道:「兄長不是個無情的人,他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安生去吧!」
  
  交代。
  
  呸。
  
  她張嘴想要啐他一口,吐出的卻只有鮮血。
  
  「去他的。」她用盡全力說出最後三個字,不知崔渭聽清楚沒有。
  
  昏昏沉沉中,周如珺依稀回到小時候,她坐在鞦韆上,衣裙在空中蕩起,仰著臉看著那絢麗的紫藤花。
  
  一陣風吹來將紫色的花瓣捲入空中,她彷彿也隨著那花瓣一起終於飛出了高高的院牆,融入那明亮的天地中。
  
  ……
  
  定寧侯府。
  
  崔渭跪在崔太夫人腳下。
  
  「快起來吧,」崔太夫人道,「這不怨你,你也無需因她而跪。」
  
  崔渭沒有起身:「事急從權,大牢裡還有二皇子還有餘黨,我不能耽擱太多時間,而且……那人已經將她……」
  
  「好了,」崔太夫人皺起眉頭,「早知如此就不該與周家過書,以為他們周家也是有名的大族,該是懂得規矩,過書後的女子就該守在閨房中,怎好還去長公主府中宴席,惹下禍事丟的是我們崔家的臉面。」
  
  崔太夫人說完看向旁邊的定寧侯:「你也不必與周家說什麼,我讓人送去些銀子給周家,也算是盡了情分。
  
  周大小姐的名聲還是我們保住的,周家實該謝謝我們。」
  
  崔渭抿了抿嘴唇:「母親,那周大小姐手中握著利器,即便我沒讓人放箭,想必她也會為了名節自盡。」
  
  崔太夫人聽到這裡放下手中的茶碗:「還算知恥,一早入獄時就下了這樣的決心,何至於再次受辱。」
  
  「將她葬入崔家,」定寧侯崔禎淡淡地道,俊逸的臉上沒有半點波瀾,「她最終也算是保全了我的臉面,我也該給她相應的名分。」
  
  崔渭不禁鬆了口氣,心中一塊大石算是落在地上,大哥這樣做也是怕他因此內疚,不過很快他又覺得對不起大哥,大哥連那周氏都沒有見過,卻要抬周氏進門,未免太委屈了些。
  
  崔太夫人皺起眉頭:「她並未入我崔家門,不曾孝敬長輩也沒為你生兒育女,怎能這樣抬舉她……」
  
  崔渭站起身:「母親就這樣安排吧!」
  
  崔太夫人捂住胸口,臉上厭惡之色更甚,早知如此就算得罪長公主她也會推了這樁婚事:「將她葬去山西,牌位也供奉在老宅中,吩咐下去誰也不准再提及她。」
  
  大周天武十四年秋,崔家將周大小姐屍身送去山西族中安葬,知曉此事的人無不對定寧侯交口稱讚。
  
  周家、崔家皆留了好名聲,周大小姐的貞烈,崔家的大度成就了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大周天武十五年冬,山西周氏墓前,有人站在那裡久久不曾離去,墓前擺著一碟黍餅和各式糕點,燒著火的紙錢緩緩飄起,然後變成灰燼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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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16 PM

第二章 傻女

  山西,崔家老宅門口,一輛馬車緩緩停下,崔四太太帶著管事立即迎了上去。
  
  這是五年前周如珺下葬之後,周家人第一次前來祭拜。
  
  周二小姐上前攙扶周三太太下車。
  
  一路的奔波,讓兩個人臉上都多了幾分疲憊,但是撩開簾子看到崔家的門庭之後,周二小姐的精神為之一振。
  
  周三太太拍了拍女兒的手,輕聲叮囑:「崔家規矩大得很,一會兒進去不要多說話。」
  
  「女兒記住了,」周如璋道,「女兒向崔四太太行了禮,就去拜祭長姐。」
  
  周如璋跟著母親一路到了崔家堂屋,陪著長輩說了一會兒話,才拿著祭品去供奉周如珺牌位的屋子裡。
  
  親手將糕點和手抄的佛經擺上,望著那黑漆漆的牌位,周如璋的表情十分感傷,她看向崔家管事:「我想為長姐念誦幾遍吉祥經。」
  
  崔家管事會意立即道:「周二小姐有什麼吩咐便喚我們。」說完帶著人走了出去。
  
  周如璋跪坐在蒲團上打開了手中的經書。
  
  屋子裡安靜下來,周二小姐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容,定寧侯兩年前迎娶了張家小姐,誰知張家小姐剛進門不久就重病纏身,眼看就不成事了,等到張家小姐去了之後,她嫁給定寧侯做繼室……姐妹同嫁一人也算是美談,所以她這才前來崔家,只要慢慢打通關節,到時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如璋想到這裡,抬眼向周如珺牌位上看去,牌位前青煙嫋嫋,她垂下眼睛正要開始念誦經文,卻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她再一次抬起頭,目光落在長案上供奉的糕點上。
  
  方才還齊齊整整擺在白瓷盤子裡的桂花糕少了兩塊。
  
  這裡除了她之外沒有旁人,那桂花糕是誰拿的?
  
  周如璋皺起眉頭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長姐生前最喜歡吃桂花糕,想到這裡她脖頸後突然感覺到一絲涼意,身上的汗毛也跟著根根豎起。
  
  周如璋攥緊了手中的經書,正準備將外面的下人叫進來問問清楚,供桌一旁青色的幔帳突然無風自起,幔帳落下後,多了一個白影背對著她站在那裡。
  
  緊接著一隻纖細的手從白影中伸出,又捏起了塊桂花糕。
  
  屋子裡的燈火開始晃動,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周如璋慌亂地起身,那白影似被她驚動了,突然轉頭向她撲過來。
  
  周如璋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從頭罩住,緊接著一雙冰涼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摸索,最後停留在她脖頸上。
  
  「來人啊……快來人啊!」
  
  周如璋忍不住大聲喊叫,手腳不停地動,恨不得立即將身上的東西甩脫。
  
  門口的下人聽到屋子裡的動靜,立即推開門查看。
  
  大風灌進屋中,吹滅了牌位前的蠟燭,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怔愣片刻才七手八腳地上前拉扯。
  
  周如璋如同一個將要被溺死的人,手腳不停地揮舞著,終於感覺到身上一輕,蒙在頭上的布帛也被人扯去。
  
  白媽媽的聲音傳來:「小姐,沒事了,沒事了。」
  
  周如璋強壓著心中的恐懼,她方才看到長姐的鬼魂了,就在那裡……
  
  她的目光掃向四周,慌張地尋找著,最終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少女身上。
  
  少女看起來十五六歲年紀,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臉上掛著抹純粹的笑容,光看五官本該很漂亮,但神情卻顯得太過稚氣、呆板,如同美玉上起了裂紋和瑕疵,再也引不起別人探究的興致。
  
  難道方才那團白影是這少女?
  
  那她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表小姐,您怎麼會在這裡,」崔家管事看著那少女,「寶瞳姑娘正四處找您呢。」
  
  「寶瞳在哪裡?」少女露出歡喜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的孩子氣,「我在園子裡採花,一眨眼就找不到她了。」
  
  少女話還未說完,一道聲音響起:「小姐,小姐……」
  
  緊接著一個丫鬟甩著大腳片子,風風火火地走進門,還不等周如璋等人看清楚,就衝到少女跟前:「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丫鬟說著仔細地打量著少女,當目光落在少女凌亂的衣衫,鬆散的髮髻上時,立即皺起眉頭,頗為不善地看向屋子裡的人:「誰欺負我家小姐了?」
  
  少女肩膀微縮躲在了丫鬟身後。
  
  崔家管事面色一緊,立即解釋:「寶瞳姑娘,我們怎敢怠慢表小姐,這都是誤會,方才……」說著去偷看周二小姐。
  
  周如璋道:「方才我在為長姐誦經,這位小姐忽然就向我衝了過來,我一時躲避不及摔倒在地。」
  
  寶瞳向周如璋行了禮,才冷聲道:「為何只有我家小姐這般狼狽?」
  
  周如璋不禁皺眉,只有她家小姐狼狽?屋子裡最狼狽的人分明是她,這丫鬟眼睛裡除了她家小姐,彷彿就沒有了旁人。
  
  白媽媽立即道:「你仔細問問這位小姐便知。」
  
  寶瞳似被觸了逆鱗,立即瞪圓了杏核眼:「我家小姐只有三、四歲,她怎麼能說得過你們。」
  
  三、四歲。
  
  周如璋驚訝地再次看那少女,這麼大的人怎麼可能是三、四歲?
  
  寶瞳接著道:「我家大小姐,吃了仙藥芳齡永駐,這是人盡皆知之事。」
  
  周如璋看向崔家管事,崔家管事微微點了點頭,她立即明白過來,這少女竟是個傻子,怪不得看著那般奇怪。
  
  雖說那丫鬟強詞奪理,但誰也無法與一個傻姑娘論長短,她再揪著不放,倒是她的過錯,周如璋看向那少女:「妹妹沒事吧?都是姐姐的不是,姐姐給你賠禮了。」
  
  少女露出笑容,一臉懵懂,沒去理會躬身的周如璋,高高興興地拉起丫鬟的手:「寶瞳,我要去園子裡。」
  
  「奴婢陪您過去。」寶瞳攙扶著少女,主僕兩個揚長而去。
  
  等到兩人走遠,崔家管事才上前向周如璋道歉:「周二小姐,都是奴婢們的錯,一時疏忽讓表小姐進了這屋子,驚嚇到了您。」
  
  「你說她是誰?」周如璋問道。
  
  管事媽媽回話:「懷遠侯家的大小姐,閨名明珠,是顧家上下的寶貝。」
  
  周如璋喃喃道:「原來是顧大小姐。」
  
  懷遠侯的夫人是崔太夫人的堂妹,兩家又都是勳貴,平日裡想必不少走動,不過這懷遠侯與定寧侯卻截然相反,定寧侯乃是國之肱骨,深得皇上信任,懷遠侯卻是個沒落勳貴,空有個爵位而已。
  
  雖說家世沒落,供養一個傻女是足夠了,可再寶貝又如何?一輩子嫁不出去,父母在的時候還好,父母走了難免落得淒慘下場。
  
  崔家管事上前躬身道:「周二小姐,奴婢服侍您去換件衣服吧!」
  
  周如璋點點頭,輕輕地舒了口氣,到底只是虛驚一場。
  
  ……
  
  顧明珠走到園子中,抬頭看向碧藍的天空。
  
  她在大牢裡被殺之後,再次醒來就成了顧明珠,開始時她精神不濟,大多時間都在昏睡,顧家上下仔細地照顧著她,就這樣將養了幾年,她才漸漸康復。
  
  從前她父母去的太早,未曾有機會承歡膝下,如今卻一下子全都給她補了回來,父親的縱容、母親的寵溺,讓她成了被奉在手中的明珠。
  
  父親、母親照顧她多年,也該讓她來守住顧家,不過在外人眼裡她永遠都是傻女顧明珠,顧家也不需要鶴立雞群、引人注意,只要穩穩當當地過好日子。
  
  「小姐得手了?」寶瞳低聲道。
  
  顧明珠從袖子裡拿出一隻荷包,這是方才她從周如璋身上解下了的。
  
  寶瞳看著顧明珠從荷包中取出的東西:「這是蠟丸?」
  
  顧明珠點點頭,蠟丸封的很好,沒有被人打開過。
  
  這樣大小的蠟丸裡面一般會放置密信,顯然一個內宅小姐身上不該帶著這樣的東西。
  
  這幾年山西匪患嚴重,就在月初時,又有商隊在官路上遭賊匪劫殺,周家馬車恰好從官路上經過,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商賈,周家將商賈送去最近的城中醫治,可惜商賈傷勢太重途中就不幸身亡了。
  
  案子到這裡線索一下子就斷了,倒是周如璋從這件事後,開始讓人查問那些商賈的情形,並送了書信給定寧侯,如今又大搖大擺來到崔家,邀功之意溢於言表。
  
  定寧侯崔禎這兩年在大同、宣府帶兵,糧草大多來自山西,山西的幾次匪患讓定寧侯大軍吃到了苦頭,糧草出了問題,不戰自敗,定寧侯對此事自然十分關切,周如璋是想要助崔禎抓住那些賊匪,博得崔禎的歡喜。
  
  她猜測周如璋從善賈那裡應該得到了些線索,這幾日她讓人盯著周三太太和周如璋,總算發現些蛛絲馬跡,於是今日趁機近身試探周如璋,果然在周如璋貼身的荷包中發現了這個蠟丸。
  
  顧明珠道:「看來定寧侯這幾日就要回來山西老宅了。」
  
  寶瞳道:「那這荷包怎麼辦?若不然奴婢偷偷地還回去,可是裡面的東西……」
  
  顧明珠將蠟丸收起來,她會找一個好法子讓這荷包自然而然的消失不見。
  
  「表小姐,」崔家管事媽媽快步走過來,「四太太說家裡來了客人,正好現在天氣也不錯,讓奴婢來請表小姐去划船。」
  
  顧明珠展顏露出欣喜的笑容:「走,寶瞳,我們去划船。」
  
  ……
  
  「快去找找,」周如璋吩咐白媽媽,「可能是在屋子裡,可能是換衣服的時候掉了。」
  
  荷包裡面東西她要交給侯爺,千萬不能弄丟了。
  
  想到這些周如璋就覺得懊悔,被顧大小姐嚇了一跳之後,她既然一時慌張忘記了荷包的事。
  
  她從商賈那裡得到那蠟丸,偷著藏起來沒有給衙差,又偷偷地去查案子,就是為了能讓定寧侯高看她一眼。
  
  如今來到了崔家,定寧侯也答應相見,她的荷包卻不見了。
  
  不說收買那些人偵探消息花了大筆銀錢,她要如何向定寧侯交待。
  
  周如璋心事重重無暇觀賞湖上的景致。
  
  「噗通」落水聲傳來,周如璋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那傻女顧明珠正站在船頭向湖中丟石子。
  
  「珠珠,」崔四太太不禁道,「你可慢著點,這湖水深著呢。」
  
  「好了,好了,丟完那些就回來吧!」崔四太太向顧明珠招手。
  
  顧明珠顯然還沒有玩夠,背著手不知在想些什麼,周如璋只覺得好笑,正欲從那傻女身上挪開眼睛,就發現顧明珠長長的袖子下露出一抹桃紅色。
  
  那桃紅色像極了她丟失的荷包,她想要看個清楚,顧明珠袖子一垂又將那抹桃紅色遮掩住了。
  
  周如璋卻已經按捺不住,急著開口道:「明珠妹妹,你手中拿著的是什麼?」
  
  周如璋的話彷彿將顧明珠嚇了一跳,下一刻,顧明珠手一揮,將手中的東西徑直拋入了湖水中。
  
  「啊~」周如璋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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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21 PM

第三章 對上

  周如璋再也顧不得別的,快步跑到船頭,只見湖面上只是微微蕩著波瀾,除此之外什麼都瞧不見。
  
  「姐姐不能跳,這湖水可深了。」顧明珠背著手向後躲了躲,很是小心害怕的樣子,半張臉藏在幔帳後,露出一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周如璋總覺得,她真的從這裡跳下去,這傻子會高興地拍手。
  
  「你方才丟了什麼進去?」周如璋顧不得與顧明珠兜圈子,急於知曉實情。
  
  顧明珠道:「石子。」
  
  周如璋道:「我瞧見你扔了個物什下去,並非是石子。」
  
  顧明珠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旁邊的寶瞳已經道:「周二小姐不用擔憂,我家小姐無論丟什麼我們顧家都絕不會心疼。」
  
  看著顧明珠的笑臉,周如璋只覺得胸口一滯,如果丟的是她的荷包,顧家當然不會心疼,不知為什麼遇到這個傻子顧明珠之後,她就做什麼都不順心。
  
  「明珠妹妹,」周如璋耐著性子,「你扔掉的是不是一個荷包?」
  
  周三太太皺起眉頭,覺得女兒頗為失禮:「璋姐兒你做什麼?」
  
  顧明珠卻不計較的點頭:「是啊,是個荷包,荷包不能丟嗎?」
  
  「能丟,」寶瞳說著伸手遞給顧明珠一塊銀子,「只要小姐喜歡,什麼都能丟。」
  
  顧明珠接過銀子未加思索「嗖」地一下丟入湖水之中,寶瞳立即又掏出一塊碎銀子,顧明珠不停的向湖中扔去,扔了八九次才住了手,向寶瞳莞爾一笑:「寶瞳,累,不玩了,我餓。」
  
  主僕兩個走到桌子旁坐下,寶瞳拿了糕點遞給顧明珠,顧明珠吃得津津有味兒。
  
  周如璋緊緊地攥著帕子,望著不遠處的湖面,船繼續前行,愈划愈遠,周如璋腿腳有些發軟。
  
  「璋姐兒還不過來坐。」
  
  周三太太再次開口,周如璋才走了回去,方才她著實沒有看清楚,總不能言之鑿鑿地說那只荷包就是她的,即便是她的又要怎麼撈起來?
  
  換了旁人她還能仔細問兩句,偏偏遇見了一個傻子。
  
  周如璋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船很快靠岸,周如璋起身想要尋顧明珠說話,卻見顧明珠打了個哈欠:「嫂嫂我想睡覺。」
  
  崔四太太笑著道:「快去歇著吧,等你一覺醒來夫人也就回來了。」
  
  寶瞳扶著慵懶的少女向院子裡走去,眼見就要消失在眼前,周如璋焦急起來:「明珠妹妹與我們去花廳裡再坐一會兒吧!」
  
  崔四太太笑著接話:「二小姐有所不知,珠珠身子不好,每日出來走動一會兒就要歇著,否則就會生病。」這是她親眼所見,她與懷遠侯夫人一起做針線時,顧明珠就躺在旁邊的小塌上酣睡,幾個時辰不曾挪動身子,這孩子的傻病可能就是這樣來的。
  
  周如璋臉色更加難看。
  
  天色漸漸黑下來,崔家在花廳裡擺了宴席。
  
  周三太太看著坐立難安的女兒,不禁皺起眉頭:「來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麼轉眼就如此神不守舍。」
  
  「母親,」周如璋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我的荷包丟了,裡面放著的就是我要交給侯爺的東西。」
  
  聽得這話周三太太委實吃驚不小,生怕被崔四太太看出端倪,找了機會將女兒拉到一旁:「哪裡丟的?在園子裡?快讓人再去找一找。」
  
  她也想找到,可只怕已經在湖中了,周如璋正要將顧明珠的事告訴母親,就看到崔家管事匆匆忙忙上前來道:「四太太,侯爺和二爺回來了。」
  
  崔四太太顯然沒有料到,吃驚不小,立即站起身:「人在哪裡?怎麼也沒有事先說一聲。」
  
  周三太太與周如璋也是面面相覷。
  
  崔四太太起身告罪:「侯爺回來了,我讓人去準備一下,侯爺知曉三太太和二小姐在這裡,還說要來見見。」
  
  等崔四太太離開,周三太太才看向周如璋:「一會兒見到侯爺,你要怎麼說?」
  
  周如璋吞咽一口,今天她做錯了太多事,只怕瞞不過去吧!
  
  ……
  
  崔禎翻身下馬,快步走進了大門。
  
  崔四太太忙上前行禮:「侯爺,您來了。」
  
  定寧侯府沒有跟著族中子弟排序,但論年紀崔禎還是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四嫂。」
  
  崔四太太看了一眼定寧侯身上的長袍和他腰間的長劍,風塵僕僕卻壓不住他身上的殺氣,一時不敢抬眼直視,早知道侯爺會回來,她就不會讓四老爺出去了。
  
  崔四太太道:「我讓人備好了飯菜,侯爺先梳洗一下就用飯吧!」
  
  崔禎大步向院子裡走去:「一會兒二弟和親兵也要過來,勞煩四嫂先安排他們。」
  
  崔四太太應了一聲。
  
  崔禎接著道:「周家人在哪裡?」
  
  「花廳。」
  
  聽到這話,崔禎吩咐管事:「去稟告一聲,我現在就過去。」
  
  「這……」崔四太太看向崔禎這身衣衫,本想說,侯爺這樣去恐怕不好吧!思量到崔禎的脾性最終沒有開口。
  
  崔禎大步向前走去,周家人知曉他為何回來,既然這樣也不用做面子上的功夫。
  
  周如璋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立即有人道:「侯爺。」她的心頓時一陣緊張,想要起身去屏風後做做樣子,卻發現崔家沒有幫她遮掩的意思。
  
  這是定寧侯的安排?
  
  就這樣毫不避嫌地與她見面,是不是承認了兩家姻親的關係?如果蠟丸還在她定然會歡喜,可現在她不知是福是禍。
  
  簾子一掀,高大的人影邁進屋子,周三太太下意識地站起身,周如璋心跳如鼓,手心都捏出了汗。
  
  「坐吧!」一道威嚴深沉的聲音響起,崔禎端坐在椅子上。
  
  周三太太微微皺眉,按照禮數她是崔禎的長輩,崔禎應該向她行禮叫一聲三嬸,崔禎卻沒有這樣做,顯然並不將周家當做姻親。
  
  不將這件事坐實,璋姐兒想要進崔家恐怕不易。
  
  周三太太端起茶潤了潤嘴唇開口:「如珺嫁過來快五年了,改日侯爺也該去周家看看長輩,我們家老夫人時常會提及侯爺和如珺。」
  
  崔禎並不在意,冷冷地道:「我將周大小姐送入崔家祖墳,只是為了保全兩家臉面,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說到底周如珺只是寫在他身邊的一個名字罷了,他給的臉面已經足夠多,周家該懂得適可而止。
  
  周如璋眼見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冰冷,侯爺的脾氣她聽說過,母親這樣說未免太過著急,崔禎那麼容易就能被壓一頭,這些年也不會在朝中有那麼多建樹。
  
  「侯爺不要怪罪,我們知曉侯爺要剿滅山西的賊匪,這次來崔家只想幫忙。」周如璋說著咬了咬嘴唇,儘量讓自己顯得沉著些。
  
  崔禎朝周如璋直直地看去,那漆黑的眼眸讓周如璋不禁打了個寒顫,都說常年征戰的武將眼睛中有殺氣,她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崔禎表情更加冰冷,他是要在山西剿匪,一來除掉後患,二來也能得了擁護,不過這些都要從長計議,算計不好就會落人口實,他接到周家送來的信函,對周如璋手中的東西有幾分興趣,卻也不至於因此從邊疆趕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盜匪案摸清山西的底細,他不能只顧得在前面打仗,將背後隨便交給旁人。
  
  不過既然回來了,他自然還是要看周如璋拿到的線索。
  
  「東西呢?」崔禎問過去。
  
  周如璋滿若金紙,戰戰兢兢地道:「丟……丟了。」
  
  崔禎皺眉:「什麼?」
  
  「丟了,」周如璋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就丟在崔家了,我讓人去尋一直都沒有找到,有可能……有可能……」
  
  崔禎不說話,周如璋硬著頭皮說下去:「有可能被顧大小姐扔進了湖裡。」
  
  崔禎面上波瀾不驚:「珠珠?」
  
  ……
  
  懷遠侯夫人林氏從知府家的宴席上回來,最終也沒帶回來太多消息,侯爺為朝廷籌備戰馬,不想卻遭遇了盜匪,戰馬損失了一半,朝廷追查無果,侯爺也被傳入京中問話,她留在山西打聽消息,如果能讓朝廷早些查明此案,也許侯爺就能少受責罰。
  
  沒想到韓知府也為盜匪之事一籌莫展。
  
  踏進院子,就有顧家管事迎上來:「夫人。」
  
  不管其他事,林夫人先問女兒:「珠珠怎麼樣?」
  
  喬媽媽笑著道:「大小姐在園子裡玩了好一會兒,還跟著崔四太太一起遊湖,方才回房安歇了。」
  
  林夫人臉上露出笑容,聽到珠珠好,她的煩惱也跟著去了一半似的。
  
  喬媽媽接著道:「定寧侯回來了。」
  
  林夫人早就聽說周家人會上門,崔禎回到老宅定是為了這一樁:「明日再見定寧侯吧。」想必定寧侯和周家有要事商談,她一時半刻也不會離開山西,不急於相見。
  
  林夫人快步走去住處,剛進院子,就看到一抹身影迎出來。
  
  「珠珠。」林夫人伸手將顧明珠摟在懷裡,低頭看著女兒的笑臉,她的煩惱一時全消了。
  
  母女兩個親昵地拉著手進屋,等林夫人換了衣服,顧明珠伏在林夫人膝上聽林夫人說話。
  
  林夫人叫來寶瞳,將顧明珠的飲食起居都問了一遍,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女兒的髮鬢,不時地低頭看女兒,總覺得女兒面容紅潤,現在比什麼時候都要康健,心中不由地感謝神佛保佑。
  
  這樣她就很滿足了,回來的路上她還思量,這場風波過後,就讓老爺遞摺子歸家,不再任什麼官職,他們一家靠祖上的田產過日子。
  
  「母親,」顧明珠的手輕輕地摸了摸林夫人的肚子,「要將弟弟好好生下來。」
  
  林夫人欣喜異常,她隨隨便便與女兒說的話,女兒竟然記住了,難道女兒的病也在慢慢好轉?
  
  她慌忙止住思量,不能奢望太多,也許是哪個丫頭多提了兩句,一會兒她問問寶瞳就知曉了。
  
  林夫人正要說話,伏在膝上的顧明珠卻爬了起來:「寶瞳說了,母親要多休息。」
  
  果然是寶瞳。
  
  林夫人點頭:「好,母親答應你。」她也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子,這樣等老爺和她老了,就能有人替他們照顧珠珠,她也就安心了。
  
  說完這話,顧明珠突然想到了什麼:「母親,我去洗澡。」
  
  到底還是小孩子。
  
  「好,」林夫人寵溺地笑著,「去吧,洗完澡母親再與你說話。」
  
  「寶瞳,走。」顧明珠拉住寶瞳向外走去。
  
  看著女兒的背影,林夫人欣慰地點了點頭。
  
  走出林夫人屋子,顧明珠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她要慢慢地將自己「痊癒」的消息透露給父親、母親,欲速則不達,更何況現在許多事父親、母親不知曉最好。
  
  回到自己的屋子,顧明珠脫去了身上的衣裙,換上俐落的短褐,然後將周如璋的荷包放在懷中。
  
  白天的時候,她裝作將荷包丟入了水中,其實是在騙周如璋,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她將荷包收入袖子裡,丟出去的是塊石子罷了。
  
  寶瞳遞給她的那些散碎銀子也是如此,這種偷樑換柱的手法是張老爺教她的,這兩年她躺在床上養病時勤加練習,不止能打發時間,多一技傍身也是好事。
  
  不過這些小把戲頂多就能騙騙女眷,瞞不過那些練家子,但對她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之所以沒有直接將荷包扔如湖中,是因為她還沒準備好,要想萬無一失騙過崔禎,就要做得更嚴密些,當時她沒有那個時間去應對。
  
  遊湖回來之後,她將蠟丸捏碎,拿出裡面的東西,又隨便換了一張紙放入其中,但蠟丸已經毀壞,入水之後紙張會濡濕,上面的字自然再不可辨,可暫時穩住崔家兄弟。
  
  「小姐要怎麼做?」寶瞳道,「定寧侯回到了崔家,小姐會不會有危險?」
  
  顧明珠道:「我會小心。」來到崔家她就知道會對上崔禎,如果連崔禎這關都過不了,那她就別想做後面的事。
  
  顧明珠避開人,一路到了湖邊,沒有遲疑她立即滑入水中,如同一條魚兒輕巧地向湖中游去,她要將荷包投放在白日裡丟擲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做好,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崔禎帶著人走到湖邊,他看著平靜的水面,天已經黑了,就算要打撈也要等明日,可他卻不是個喜歡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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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25 PM

第四章 賊人

  崔渭趕到的時候看到兄長正在脫外面的長袍。
  
  「大哥,」崔渭急忙道,「您要下湖去?天這麼黑,什麼都瞧不見,那周二小姐又含糊其辭,興許東西根本不在湖中,不如讓家人在園子裡找找,明天天亮了再去撈也不遲。」
  
  崔禎淡淡地道:「從小我就在這湖中鳧水,這幾年軍中繁忙也有許久沒下去了,也想去轉一圈,你們不用跟著。」
  
  他也並非就是要找尋那荷包,也想要借片刻的安寧理清一下思緒。
  
  說完話崔禎已經躍入水中。
  
  「二爺,」旁邊的親隨不禁擔憂道,「我們要不要去保護侯爺?」
  
  崔渭搖搖頭:「大哥對這裡很熟悉,應該沒事,而且就算你們現在下水也找不到他。」
  
  就像崔渭說的那樣,崔禎入水之後,身形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湖水中。
  
  顧明珠鬆開手,手心裡的荷包立即向湖水裡沉去,一切完成之後,她開始原路折返,湖水冰涼,她不能在裡面太久,萬一生了病還要母親擔憂。
  
  遊了一會兒,她浮出水上面辨別方向,天已經完全黑了又身處湖中,她自然要更多幾分謹慎。
  
  就在她環顧四周時,發現湖邊有火把亮起來。
  
  岸上有人,會是誰?
  
  黑夜裡來到湖邊的人,定然是來找那荷包的。
  
  火把立在那裡不動,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在為人照亮。
  
  有人下水了,她心中立即警鐘大作,不再耽擱立即快速向最近的岸邊鳧去。
  
  崔禎隱約聽到輕微劃水聲響,那發出聲音的地方離他稍遠,換做旁人可能不會注意到,但他天生耳朵比尋常人要靈敏。
  
  果然有蹊蹺。
  
  崔禎立即蓄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靠近,怎奈兩個人只見距離著實有些遠,前面的人彷彿又加快了速度。
  
  在水中追逐了一番,那人已經上岸,崔禎露出水面,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閃過,消失在竹林的方向。
  
  他畢竟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逃離。
  
  崔禎從來就不會輕易放棄,一邊以最快速度繼續追過去,一邊吹響了口哨,只要沒有出崔家的宅子,他就能將人抓住。
  
  原本等在岸邊的崔渭聽到口哨聲,知道大哥定然發現了蹊蹺,不敢耽擱立即帶著親隨尋過來。
  
  崔禎向前追了一段路,那人影卻彷彿上天遁地了,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哥,怎麼回事?」崔渭上前道。
  
  「方才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在湖中,」崔禎道,「進了這片竹林之後,他就不見了。」
  
  真聰明,不走青石板路選擇竹林,這樣一來即便那人渾身濕透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崔渭不禁一怔,有人在大哥眼皮底下行事,而且被大哥發現之後走脫了:「大哥回到宅子裡之後,我就讓親隨守住前院和後門,那人想要不驚動任何人從宅子裡出去也不容易,而且大哥在這邊,那人只能向北邊去,我現在就帶著人過去圍堵。」
  
  崔禎向北邊園子看去:「現在誰住在那裡?」
  
  崔渭進門之後就問了管事家中的情況:「姨母和表妹在那裡。」
  
  「快去看看。」崔禎神情更加深沉,萬一被那人挾持了女眷,那可真就麻煩了。
  
  ……
  
  林夫人正在屋子裡看書,只聽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管事媽媽快步走進來稟告:「夫人,定寧侯爺來了。」
  
  林夫人看了一眼沙漏,這麼晚了,崔禎來做什麼?
  
  「將侯爺讓到堂屋去吧!」雖然天色不早了,她是崔禎的姨母,也就不用太過避諱,再說侯爺不會冒冒失失找上門,定是有什麼急事。
  
  林夫人整理了身上的衣衫,這才帶著管事走了過去。
  
  因為要捉拿那可疑之人,崔禎只隨便換了件乾爽的長袍,擦了擦被湖水浸濕的頭髮就走進了屋子。
  
  林夫人目光落在崔禎還在滴水的髮稍上:「這是怎麼了?」
  
  崔禎規規矩矩地行禮:「打擾姨母安歇了。」
  
  雖然剛剛經過一場追擊,崔禎仍舊十分鎮定:「家中進了賊人,我怕姨母這邊有危險,讓人前來查看。」
  
  「賊人?」林夫人不禁緊張起來,轉頭看向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道:「我們院子裡沒聽到什麼動靜。」
  
  林夫人立即又想到什麼:「快去大小姐那邊看看。」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
  
  崔禎道:「那賊人在湖中鳧水被我發現,所以還要勞煩姨母讓人查問一下,院子裡有誰身上被水浸濕了。」
  
  事關她們院子裡的安危,林夫人自然不敢大意:「將院子裡的人都叫出來,再讓侯爺的親隨四處找找。」
  
  不一會兒功夫人都聚齊了,崔禎讓親隨去查看。
  
  「沒有人頭髮是濕的,」親隨進來稟告,「除了顧大小姐屋子裡,其他地方我們也仔細查過了。」
  
  林夫人吩咐道:「我已經讓人去喚珠珠,等珠珠來了,你們就過去看看吧!」
  
  不一會兒功夫,就聽到外面有人道:「大小姐您慢著點走,天黑路看不清……」
  
  說話間,穿著藕色的衣裙,散著長髮的顧明珠就走了進來。
  
  少女的眉目中含著幾分的稚氣,將屋子裡的人都看過之後,視線徑直落在了定寧侯身上:「大哥哥,你來了。」說著笑容滿面的走了過去。
  
  少女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豆香氣,顯然是剛剛沐浴過,鴉青的長髮上面還泛著一絲水痕,就這樣胡亂地散落地垂在那裡,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的弱小。
  
  林夫人見狀不禁搖頭:「怎麼又不肯梳頭了?」
  
  崔禎還沒有說話,少女已經歡快地走了過來,小手在崔禎腰上搜羅。
  
  「珠珠,」林夫人叫住顧明珠,「不准這樣。」
  
  少女卻好像沒有聽到。
  
  在顧明珠的記憶中,崔禎時常會帶些飴果來送她,久而久之,顧明珠見到崔禎就會下意識地動手去討要。
  
  在小孩子心裡,飴果永遠不嫌多。
  
  別看人人都怕崔禎,在「小孩子」顧明珠眼睛裡,卻沒有那些忌諱和威懾,今日的崔禎好像比顧明珠記憶中的更加和善,想來想去大約是因為他接二連三痛失子女。
  
  她這個從小到大都像個孩子的傻子,引起了他一些共情,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客氣地加以利用。
  
  崔禎不是個好糊弄的人,方才在湖邊她已經體會過了,如果不是她謹慎小心,之前又有所安排,說不得就已經被他捉住,利刃還需磨,現在的崔禎就是她最好的磨刀石,連崔禎都沒有半點懷疑,她這個顧明珠才算立得住。
  
  「珠珠,我從宣府回來的路上買了飴果,」崔禎依舊沉著臉,聲音卻略顯得輕柔,「明日這就讓人取來給你。」
  
  顧明珠這才再次露出笑容來,好像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大哥哥最好了。」
  
  顧明珠那雙眼睛裡雖然少了靈動,卻多了單純和純淨,讓人心中不必設防,每次看到她就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在沒見到顧明珠之前,崔禎還想著問問荷包之事,看到她之後,卻覺得沒有了那個必要,以顧明珠的心智,扔荷包還是扔銀子都一樣,只是淘氣玩耍而已,不可能記得其中的細節。
  
  「好了,好了,」林夫人不捨得責怪女兒,吩咐管事媽媽,「還愣著做什麼,快點帶大小姐進內室裡,別著了涼。」
  
  寶瞳和管事媽媽上前勸說顧明珠,發起了小孩子脾氣的她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挪動腳步。
  
  說完這些話,顧明珠被管事帶著向內室走去,到了門口她還又轉頭看了一眼崔禎,神情中全是對那飴果的盼望。
  
  這就是小孩子,崔禎不禁想到自己早夭的那些孩子,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這幾年他娶妻、納妾,接連得了兩男一女,卻都沒能長大,母親因此疑神疑鬼,聽道士說與周氏有關,想要將周氏的屍骨挖出來重新做法安葬。
  
  這些都是小事,他無暇去管,隨他們去折騰,只要他在外面穩住了大局,該有的他都會有。
  
  崔渭帶著人將整個院子裡裡外外都又查找了幾遍,結果一無所獲。
  
  「也許沒有過來這裡,」崔禎站起身,「我留下幾個親隨以防萬一。」
  
  林夫人點點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崔禎沒有說,她也不方便再去詢問。
  
  崔禎和崔渭起身告辭。
  
  出了院子,崔禎再次向周圍看去,帶兵打仗的人都懂得追蹤,這院子是那人最好的藏身處,可那人卻不在這裡。
  
  難道那人的身手竟如此之好?能夠轉眼就將他們甩下。
  
  不會,以他的眼力卻能看出那人的本事還做不到這一點。
  
  崔禎道:「將整個宅子的下人都叫到校場上去,我要一個個查問。」他是回來處置這樁事的,不能第一天就讓那賊人從他眼皮底下溜走。
  
  崔家兄弟離開之後,林夫人將顧明珠喚到她屋子裡。
  
  「今天就跟母親睡吧,」林夫人將被子蓋在顧明珠身上,「不要害怕,有母親在身邊。」崔家今晚恐怕會不安生,她怕有動靜嚇到女兒,也不知道崔禎能不能找到那賊人。
  
  顧明珠看著林夫人:「好,母親護著我,我也要護著母親。」
  
  雖然是孩子話,但林夫人聽了心裡暖暖的。
  
  ……
  
  找了一晚上,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崔禎看著天空漸漸放亮,看向崔渭:「帶著去湖裡打撈吧!」雖然他知道那證據必然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想藉此瞭解昨晚的那人。
  
  崔渭將要離開,崔禎道:「我讓你找一些偵探手段高明的人,可有眉目了?」
  
  大哥要的人,自然不是衙門裡的人手,也不是尋常探子,他們手下的斥候不比這些人差,大哥是想要那些混跡坊間,以捉拿凶徒領賞為生的人。
  
  借這些人的手段,能得到更多消息。
  
  崔渭道:「這兩年一個叫聶忱的人幫著朝廷抓捕了不少凶徒,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幫著朝廷破獲兩樁大案,這次山西鬧賊匪,朝廷也找了聶忱前來。」
  
  「再看看這聶忱怎麼樣,可用的話,早些招攬過來,」崔禎沉吟片刻道,「我收到消息,那人也動身前來山西了,要趕在他之前摸清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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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30 PM

第五章 大盜

  不用早早就起床,是做顧明珠另外一個好處。
  
  誰都知道顧大小姐大多時間都在睡,大小姐睡覺的時候誰也不會來打擾,萬一不小心吵醒了大小姐,大小姐會「頭疼」好幾日。
  
  這就給了顧明珠許多獨處的時間,以後她要經常出去,所以必須要讓身邊人知道她許多習慣,方便將來行事。
  
  不過今日顧明珠早早就起床了,因為林夫人答應會帶她出門。
  
  趁著林夫人去與崔四太太說話,顧明珠坐在軟塌上,仔細地看手中的字條,這就是從那商賈手中得到的線索。
  
  那是一張簡單的輿圖。
  
  寶瞳靠過來揉了揉眼睛:「小姐,奴婢的眼疾定然是嚴重了,要不然奴婢怎麼看不明白這是什麼。」
  
  顧明珠點點頭:「一會兒讓廚房用桑葉、甘菊、羚角尖給你熬水喝。」
  
  寶瞳捂住嘴巴:「奴婢這病是胎帶的,想必也就這樣了,小姐不用再為奴婢操心。」
  
  說到這裡,寶瞳向外看去:「小姐昨天看的那朵花開了,我去採過來。」
  
  那不知名的小花如同小拇指大小,虧寶瞳能看得清。
  
  顧明珠將輿圖重新迭好,這輿圖標注的地方離太原府不遠,她要先讓人去探探路。
  
  「寶瞳,」顧明珠道,「一會兒我們出門時,你將這輿圖送去老地方,不用說什麼話,他們會知道怎麼處置,那邊有什麼消息一併帶回來。」
  
  「小姐放心,」寶瞳道,「奴婢不會被人發現的。」
  
  她最喜歡做這樣的事,刺激的不得了,看到了許多不該看的,眼睛都跟著亮起來,照這樣下去,小姐多派她點這樣的活計,她就不用擔心什麼胎帶的眼疾了。
  
  「小姐,喝茶。」寶瞳將一杯茶端到顧明珠面前。
  
  顧明珠端起茶抿了一口。
  
  寶瞳忍不住道:「小姐從這上面定然看出什麼了吧?是不是很有問題?」
  
  顧明珠點點頭,除了這輿圖透露的線索之外,整件事都有些蹊蹺,周家女眷在官路上遇見受傷的商賈,又從商賈手中得到線索,這本身就很可疑。
  
  尤其她拿到蠟丸之後,覺得疑點就更多了。
  
  這種蠟丸裡藏書信的法子很是穩妥,小小的蠟丸可以藏在衣服裡,頭髮裡,更有甚者將它藏在身體中、谷道後竅內,只要傳信的人不將蠟丸拿出來,想要找到就要費一番功夫。
  
  周家走的那條官路,平日裡大約有幾十輛馬車經過,周家女眷遇到商賈時是巳時末,正是趕路的好時候,路上的行人不少,商賈能撞到周家求助的機會不太多,就算是巧合,周家管事看到一個渾身染血的人,首先想到的應該是保護家中女眷,如何能讓周如璋見到那商賈?
  
  周如璋是個內宅小姐,平日裡喜歡的都是女眷那些東西,又不擅長斷案,不會主動去向商賈問話,除非商賈說了什麼讓周如璋十分感興趣。
  
  她猜測那商賈說的大約就是:「我是從山西來的商賈,不小心聽到了賊匪說話想要報官,卻被賊匪發現半路被劫殺,我手中有重要線索,有了這個定然能抓住那些賊匪……」
  
  周如璋對崔禎覬覦已久,這樣的事送到她面前,無疑是瞌睡時有人遞枕頭,她自然萬分歡喜,想方設法也要將東西送到崔禎手上。
  
  崔禎欠她一個人情,他們之間就能有機會繼續來往。
  
  整件事巧合的地方委實有些太多了些,所以,這八成是針對崔禎設下的一個局,不過設局之人想要達到什麼結果,她尚不知曉。
  
  可惜周如璋不小心丟了荷包,線索沒能送到崔禎手裡,不過那些人既然要對付崔禎,就會再用出手段。
  
  崔禎想要查清楚這件事就要再多費一番功夫。
  
  ……
  
  「珠珠,」林夫人走進屋子,「等急了吧?娘這就帶你出去。」
  
  林夫人臉上滿是笑容,一雙眼睛中卻藏著憂愁,她剛收到京中的消息,和老爺一起籌備戰馬的官員畏罪自盡,御史上奏摺說,那官員是被逼著擔下全部罪名,至於為誰擔罪名,自然是他們懷遠侯府。
  
  她能想到皇上因此必然勃然大怒,這些年勳貴的日子不好過,總會被人彈劾,仗著祖宗的公爵為所欲為。
  
  老爺平日裡已經很小心,沒想到這次還是被人算計。
  
  林夫人現在不知道自己離開京城來到山西到底對不對,她來山西之後四處走動沒有任何結果,如果留在京城至少還能陪在老爺身邊。
  
  老爺寫信給她,讓她不用擔憂,這些年勳貴屢屢出事,但只要不參與黨爭,不投靠任何一個皇子,不會引來殺身之禍。
  
  她知道這是安慰她的話,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生下珠珠之後,她一直沒能再有孕,這次好不容易喜事臨門,她也希望能順順利利為老爺填個兒女。
  
  想到這裡,林夫人拉住珠珠的手:「這次法會人很多,你要跟緊了母親,別到處亂跑。」
  
  顧明珠點了點頭,她求了好久才讓母親答應帶她去法會,這法會是專為女眷辦的,許多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都會前去。
  
  而且如果有人想要偷點什麼,法會無疑是很好的地方。
  
  商賈的貨物被劫,或許還不能讓許多人關注,但達官顯貴家的女眷出了事,許多人的目光都會被吸引。
  
  山西發生的幾樁案子,從偷盜、劫貨到殺人,一次比一次嚴重,就好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所有人知曉他的存在。
  
  林夫人正拿不定主意穿哪件衣服,顧明珠指了指哪件淡藕色的褙子:「好看。」
  
  「好,」林夫人笑著道,「那就聽珠珠的。」
  
  這衣裙看起來十分普通,不會引人注意。
  
  ……
  
  法會就在太原城內的金塔寺,寺內金塔中供奉著太后娘娘手抄的佛經,平日裡就香火鼎盛。
  
  眼見太后娘娘的壽辰就要到了,此次法會也是為太后娘娘祈福。
  
  周如璋臉上施了厚厚的粉,卻依舊遮蓋不住憔悴的面容,昨日她將經過都稟告給定寧侯爺之後,侯爺竟然什麼都沒說,只是打發她離開。
  
  今天一早她遣人去問荷包之事,沒有任何的回話。
  
  周如璋捏緊了手,侯爺怎會如此的無情,再怎麼說他也是她的姐夫,都怪周如珺為周氏女眷丟了臉面,才讓她們被崔家這樣嫌棄,別人家的長姐都能為家中的妹妹撐撐臉面,周如珺倒好,差點搭進去整個周家,枉費了祖母含辛茹苦將其養大成人。
  
  周如璋跟著周三太太下了車,就聽到傳來一陣笑聲,她轉過頭就看到了顧明珠。
  
  那個傻子也來了,懷遠侯夫人也真敢帶傻女前來,就不怕傻女丟了顧家的臉面?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上前行禮。
  
  顧明珠如小孩子般隨意應付了一下,周如璋臉色頓時更加難看,胸口生出一股火來,卻又偏偏無法責難。
  
  這個傻子比長姐更可惡。
  
  顧明珠沒時間理會周如璋,她將目光挪去了寺門口,寺外有衙差把守,看來府衙也是怕出差錯,不過寺廟建在山間,常年香客絡繹不絕,賊人可以提前混進來藏匿起來,等待今日動手。
  
  進了山門,迎客僧將女眷引去後院歇息。
  
  「懷遠侯夫人。」
  
  女眷們開始上前見禮,跟著母親走了一圈,顧明珠就坐下來歇息,身邊傳來女眷們的低語聲。
  
  「這些日子山西不太平,希望法會過後能好起來。」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早些抓住那些賊人。」
  
  「那些賊人怎麼就盯上我們山西了,七年前就有人為了偷盜朝廷銀庫,燒了朝廷賑災用的糧食,許多百姓因此餓死,到現在那人還沒有抓到。」
  
  「七年前那賊人真是可惡,扮作了商賈開設粥廠,救濟流民,讓府衙對他少了警惕,他這才得手。」
  
  七年前的大盜……
  
  仍舊將污水潑在他身上嗎?
  
  聽到這裡,顧明珠拿了一塊飴果放在嘴裡,飴果甜甜的味道彷彿能化開那抹湧起的苦澀,安撫著她的心。
  
  「我有一筆銀子,你出去幫我做件事,我就將它贈與你可好?名聲都是虛假的,銀錢才最實在,拿著這些銀錢,你可以將它們一生二,二生四,悶聲發大財,做個富貴閒人……」
  
  當年他們都去了,可如今她活了,他們也要跟著她一起活。
  
  七年前官府雖然沒有抓到張老爺,但是他背著汙名,被人算計重傷,奔逃了幾年,最終做了最後一樁案子,心甘情願被抓入大牢之中。
  
  「我知道我活不長了,殺了那貪官我也不後悔,殺人抵命,我也當有這樣的結果,」張老爺笑得很豪邁,「只可惜……幾年前偷那些庫銀的人不是我,我始終沒能弄清楚……到底為什麼……如果你能出去幫我問問他,他害了我也就罷了,為何要害那些百姓。」
  
  她追問:「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張老爺沉默半晌才道:「算了,我已經到這個地步,沒有什麼放不下的,沒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誣陷他,等到黃泉相會時,我再去問個明白。」
  
  沒想到重生後,她遇見的第一樁大事就與張老爺有關。
  
  人已經不是那個人,盜卻還是那個盜。
  
  那個大盜要將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這次他們能不能抓到她?
  
  法會開始了,女眷們紛紛起身前往。
  
  顧明珠站起身也要跟上母親,目光一瞥就看到母親坐過的蒲團上,有個亮亮的東西嵌在藤條空隙中。
  
  那是一顆珍珠。
  
  普普通通的珍珠,成色不好,並不值錢。
  
  七年前的大盜,只要偷走東西都會放一顆珍珠,以此證明自己的身份。
  
  張老爺將最後幾顆珍珠送給了她。
  
  那些珍珠在她死後或是被人撿走了,或是與她一起埋葬了,這都無所謂,珍珠是常見的物件兒,出現在哪裡都不會讓人起疑。
  
  除非珍珠出現在案發之地,那它就有了特別的含義。
  
  有人要借珍珠大盜之名害人,他們盯上的人是母親。
  
  「這是什麼?」顧明珠捏著珍珠舉起手大聲道,「我撿到了一個東西。」
  
  珍珠在她手上,「珍珠大盜」想要揚名,殺手握珍珠的人豈非更合適?如果那假貨真的在這裡,那她就來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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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34 PM

第六章 獵物

  林夫人看著顧明珠手上的珍珠,不禁失笑。
  
  這孩子,無論什麼東西在她眼裡都是那麼的新奇,撿到一顆珍珠就高興成這般模樣。
  
  林夫人看了道:「八成是哪個女眷掉在這裡的。」
  
  「我的。」顧明珠寶貝似的將珍珠緊緊地握在手裡。
  
  「好,」林夫人笑著摸了摸明珠的頭,「你先拿著,若是有人來尋,我們再還給人家。」
  
  顧明珠點了點頭,將珍珠小心地放進了自己的荷包中。
  
  「走吧,」林夫人道,「一會兒法會上不要多說話,我們就祈福讓你爹爹平平安安。」
  
  顧明珠跟著林夫人向前走去,方才她的聲音很大,應該很多人都聽到了,那躲在暗處凶徒如果想要向母親下手,更會時刻注意這邊的一舉一動。
  
  他們的追逐從現在正式開始。
  
  當年在大牢之中,她學到了許多閨閣女子永遠都不會知曉的事。
  
  何處殺人最方便,何處掩埋屍身不易被官府查到,怎麼躲避官府的緝捕,嚴探花說過想要抓住凶徒,就要瞭解他們。
  
  官和賊,殺人者和被殺者,不到最終沒有定數,你追我逃,誰弱誰就會變成獵物,誰弱誰就會被殺。
  
  只要瞭解那凶徒的想法,就能將他引入局中。
  
  一個人獨行在僻靜之處會增加危險,但人多的時候同樣不安全,尤其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起,旁邊又有護院和衙門的人守著,不由自主地就會放鬆警惕。
  
  法會開始之後,女眷們全神貫注地聽講經,對周圍的變化一無所知,被人盯上仍舊渾然不覺。
  
  誰也不能想到,佛門淨地,眾人祈福之時,有人卻在等待時機害人。
  
  就在法會散了之後,許多人要去送供奉,剩下的女眷會被迎客僧引入禪房中等待,那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她不能等到那時候,身邊太多來來往往的人,局面不好掌控,而且她不能斷定,她取了珍珠之後,凶徒是不是就放過了母親改成來害她。
  
  所以要在那之前,她要先動手,讓躲在暗中的凶徒被她牽制。
  
  法會剛過了一半,顧明珠開始晃動身子,林夫人看著緊皺眉頭的女兒,忙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顧明珠看著母親:「我想去……」
  
  林夫人明白過來,時間太久了,珠珠大約想要去淨房,她站起身準備陪著女兒一起前去。
  
  「夫人,」周三太太發現蹊蹺叫住林夫人,「如璋陪著珠珠去吧,一會兒我們還要送供奉。」
  
  周如璋在母親的目光下,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方才見到林夫人和崔四太太之後,母親立即上前熱絡地話家常,這樣一來她自然躲不過要與顧明珠相處。
  
  林夫人看了看四周護衛的人,多了幾分安心,低聲吩咐管事媽媽:「請小沙彌幫忙安排一間禪房,讓珠珠就在後院禪房裡等著我。」
  
  僧人將顧明珠幾人帶著去了後院。
  
  周如璋看著那一舉一動都透著傻氣的顧明珠,立即想到荷包被丟入湖中的那一幕,與其面對這樣一個傻子,倒不如找其他女眷說說話,也許還能打聽出些消息。
  
  姐夫現在對她已經很是惱怒,再這樣下去,她就真的沒機會進崔家的大門。
  
  「明珠妹妹,你現在這裡歇一歇,」周如璋道,「我想起來還要結緣兩本佛經帶回去供奉,等一會兒夫人就來了。」
  
  周如璋臉上的笑容已經十分勉強,再多留片刻,或許她就會失儀,不等顧明珠再說話,她轉身走出了門。
  
  片刻功夫就有僧人送來了茶點。
  
  寶瞳倒了杯茶遞到顧明珠面前,茶看著不錯,素點心聞起來也很香甜。
  
  寶瞳道:「小姐,你怎麼不嘗嘗?」
  
  「你吃吧。」
  
  聽到小姐的話,寶瞳忍不住去拿了塊米糕。
  
  「小姐不是很喜歡吃這樣的素點心的嗎?」
  
  寶瞳將米糕送到嘴邊,剛要咬下,就聽到耳邊傳來顧明珠的聲音:「這樣的寺廟做出的素點心一定很好吃,可惜了……」
  
  寶瞳下意識地停住了嘴。
  
  顧明珠接著道:「可惜我不想癱軟半個時辰。」
  
  寶瞳驚訝中差點咬了舌頭,慌忙將嘴裡的米糕都吐出來,神情頗為哀怨:「這……這裡面被人下了藥?小姐您怎麼不早說。」
  
  顧明珠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我要出去了,你就在這些休息,若是實在睡不著,就吃些糕點,那味道聞起來是曼陀羅花而非草烏,吃了也沒有大礙。」
  
  「小姐自己出去怎麼行,奴婢得護著您。」
  
  「今日不同,」顧明珠道,「我不是獵物,他才是,莫要打草驚蛇,你跟著我只會更加危險。」
  
  禪房外有個人一直等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正想要查看禪房裡的情形時,禪房的窗子忽然打開了,顧大小姐踩著木榻從視窗爬出來,追著蝴蝶越跑越遠,禪房裡的丫鬟靠在木塌邊,彷彿已經睡著了。
  
  顯然丫鬟吃了他下藥的糕點,顧大小姐沒有吃,不過落了單的顧大小姐已經成了俎上魚肉。
  
  顧大小姐一路走,一路去採野花,沿著禪房旁邊的小徑向山坡上爬去,一時起了玩性,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不知是顧大小姐運氣不好,還是他今日太過順利,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顧大小姐的動向,他跟在顧大小姐身後,一起向山坡上走去,那裡會成為顧大小姐的喪命之地。
  
  顧明珠一直走得額頭上出了汗,才停下來歇腳,她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碧空如洗,正是驕陽熾烈時。
  
  她之所以選擇爬上山坡,是從這山坡另一頭下去就是存放金塔和高僧舍利子之處,既然他們藉著「大盜」的名頭來害人,就要做的縝密些,必然會去取些財物做遮掩。
  
  在這裡害了她,就能走另一條路去盜寶,實乃一舉兩得,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那人定會按捺不住動手。
  
  顧明珠將採來的花都抱在懷中,慢慢地靠向那平臺處。
  
  平臺足夠高,若是她這樣的內宅女子失足摔下,必然凶多吉少,但換做會些拳腳功夫的人,可以保住性命。
  
  她不想讓那人跌下去摔死,留下一條性命以便府衙審問。
  
  所以這裡對她和他來說都是絕佳之地。
  
  顧明珠走到平臺邊,蹲下身來擺弄旁邊的野花,嘴裡含含糊糊地哼著曲調,不時地用手去抓抓髮鬢,露出小孩子的憨態。
  
  一條人影終於從樹後走出來,慢慢地向顧大小姐靠近。
  
  他本來的目的是林夫人,可顧家傻女卻撞了上來,顧大小姐不但拿了那珍珠,而且半途離開了法會,又從禪房裡跑出來,孤身一人摸上了山,他還以為眾目睽睽之下害死懷遠侯家女眷不容易,如今卻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目的。
  
  身後的人影漸漸靠近,顧明珠去什麼都沒察覺,她的目光落在一朵更加漂亮的野花上,伸出手要去折來,大半個身子慢慢地探了出去。
  
  跟在顧明珠身後的人見狀,立即猱身而上,手臂直奔顧明珠後背,雖然對付的是個女子,他卻也用足了力氣,必須一擊得手。
  
  卻在這一刻,一道強烈的光突然刺向了他的眼睛,他眼前頓時白茫一片,驚詫之中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措手不及,還未穩下心神,腰上傳來一個力道,狠狠地將他的身體向前推去。
  
  腳下是細滑的砂石,加之方才他飛撲上前本就沒有了重心,他竟然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就這樣摔下了山坡。
  
  看著那掉落的身影,顧明珠翻開手,手心中躺著一面小巧的銅鏡,一切都如她設想的那般順利。
  
  她有些開心,卻也有些失落,這樣的人八成只是馬前卒而已,只希望能從他身上獲得些線索。
  
  接下來她該大聲喊叫,將所有人引來,念頭剛剛閃過,卻聽到樹枝斷裂的響動。
  
  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不會是那人的同黨,否則方才緊急關頭就該伸手相助。
  
  既然不是同黨,卻一直藏匿在旁邊不曾現身,是對她方才做的事起了疑心,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寶瞳……」
  
  顧明珠腳下一軟,跌坐在那裡,整個人慌亂起來。
  
  「寶瞳,你在哪?」
  
  驚慌失措中,少女的聲音變得沙啞,她彷彿沒有發現自己也在慢慢地向山坡下滑去,很快也要與那凶徒落得一樣的結果。
  
  就在她身體已經下去大半時,一條繩索捲住了她的腰身,她整個人被拉扯著拽了上去。
  
  顧明珠轉過頭,看到了一雙幽深的眼眸,那人面容嚴峻,目光冰冷,正靜靜地望著她,彷彿透過她的眼眸,窺探到她的秘密。
  
  她立即變得更加慌亂起來,眼淚不停地從臉頰上滑落,不敢發出半點的響動。
  
  「大小姐,大小姐……」
  
  呼喊聲傳來。
  
  「珠珠……珠珠……」
  
  聽到這聲音,顧明珠臉上湧出了喜色,艱難地爬起身,就要向前走去,卻「忘記」了腰間還束著繩索,她結結實實地被繩索絆了一下,整個人就向那男子撲了過去。
  
  顧明珠下意識地伸出手,張牙舞爪地扒住了那男子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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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39 PM

第七章 遇見

  顧明珠攀上那男子衣袍的瞬間,一股大力迎面而來,將她的身體甩開,緊接著她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男子的眼眸不悅地瞇起來,向外絲絲冒著寒氣,好似她敢再撲過去,他就會用劍將她捅個窟窿。
  
  尋常人自然嚇得臉色蒼白,可她只是個傻女,腦子混沌起來,看不懂那些隱晦的神情,要說她能有什麼情緒,那就是剛剛憑白被摔了一下,傷心無法自抑,於是尖聲大叫:「母親……寶瞳……嗚嗚嗚……」
  
  聲音震耳欲聾,彷彿能響徹整個金塔寺。
  
  魏元諶再次皺眉,眼前的女子一副癡傻的模樣,做出的事讓旁人看來可笑至極,可沒有這副懵懂的神情,只會讓人驚嚇。
  
  一個柔弱的女子,卻像個經常殺人的慣犯,動作俐落毫不留情,沒有給那人任何抵擋的機會。
  
  懷遠侯長女癡傻也算朝中人盡皆知之事,作為勳貴家的女眷,如何能裝瘋賣傻十幾年?除非整個顧家都在幫忙哄騙外人。
  
  侯府這樣費盡心機安排目的何在?他沒找到合適的理由,無法對顧大小姐的癡傻提出質疑。
  
  不過來日方長,懷遠侯的案子還在他手上,他會找機會探個虛實。
  
  魏元諶抬腳就向山下走去,那本來趴在地上的顧明珠卻立即起身追上了上來。
  
  顧大小姐臉上掛著淚珠,看著弱小無助,可憐至極。
  
  這就像草葉子上的露水,晶瑩剔透,細微無害,但只要走過去,就能被它們無聲無息地濕了衣角。
  
  魏元諶腳下不停,繼續向前走去。
  
  那男子的步子很大,顧明珠追得甚是辛苦,原以為他不想人前露面,轉眼就會加快腳步,消失得無影無蹤,到那時她就可以坐下來歇著,等待家人找過來,可他卻偏偏步幅不改,讓她能一路跟著,卻又追不上,如同在戲耍她。
  
  如果她因此心生惱恨,必定要在臉上露出些端倪,那就被男子抓住了痛腳,幸好她早就適應了顧明珠的身份,怎會隨隨便便就被戳穿。
  
  一個剛剛受了驚嚇的孩子,不敢再一人獨處,即便那人可惡也要緊緊跟在他身後。
  
  一個走,一個追。
  
  她掩飾的很好,他也很有耐心。
  
  顧明珠藉著抹淚的機會,掏了一顆蜜餞送進嘴裡,眼前這男子果然沒那麼好糊弄,好在他雖懷疑卻也沒有確切的證據。
  
  她手裡的銅鏡是金塔寺中的,她一直拿著擺弄,鏡子會將陽光照在那男子眼睛上,純粹是巧合,至於為何會推那男子,自然是因為她見到陌生人撲向她,心中驚慌失措,所以伸出手抵抗。
  
  這番說辭雖然不能出於她的嘴,但是大家經過猜測、查證會將整件事的經過整理出來,寺廟中人還會說她手裡握著的是准提寶鏡,是准提觀音大發慈悲救了她一命。
  
  這男子一人起疑,改變不了結果,不過日後她在此人面前要更加小心。
  
  方才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擔憂,才藉著一摔對此人稍作探看。
  
  她不能對這個可能會威脅到她的人,沒有任何的瞭解。
  
  男子的長袍下穿了一件貼裡,多裹上這樣一層衣衫,讓他整個人多幾分穩重、內斂,想來他往常也頗為注重這些。
  
  年紀不大,已經頗有幾分威勢,卻依舊還要如此,他平日裡做的事恐怕遠超他的年紀所能擔當。
  
  腰間至少有兩把匕首,長袍下應該有塊類似符信的對象兒,可惜她的手指只是「不經意」地在他腰間一掠而過,並沒有摸得清楚。
  
  這些細節讓她對此人做了大致的猜測,他八成是府衙中人,有官職在身,出現在這裡是盯上了那凶徒。
  
  到底是否如此,還要再做佐證。
  
  至於相貌,她沒有看的太仔細,人的臉最會騙人,對於一個陌生人,她首先感興趣的是他的習慣、裝扮,以及隨身攜帶的物件兒,最後才會琢磨他的神態,所以腦海中只有大致的輪廓。
  
  那雙深如寒潭般的鳳眼讓她覺得似是有幾分熟悉,只不過其中的冷漠和疏離卻是生平未見。
  
  顧明珠正在思量,不遠處隱隱見到有人尋了過來,等她看清楚了林夫人,立即大喊大叫:「母親……母親……我在這裡。」彷彿已經將那男子忘在了腦後。
  
  家人來了,陌生人自然就是過牆梯,用完即拋,這樣的表現才符合她的身份。
  
  林夫人看到女兒,緊繃著的心終於略微放鬆了些,她快步走到顧明珠身邊,一把就將顧明珠摟在懷裡:「珠珠,你去哪裡了,你怎麼會弄成這般模樣。」
  
  顧明珠摟住林夫人脖子,繼續流淚:「母親,我找不到你了,找不到寶瞳……」
  
  林夫人輕輕地拍撫著顧明珠的後背:「珠珠不用怕,母親在這裡,母親這就帶你回家去。」
  
  半晌,顧明珠才停止了哭泣。
  
  林夫人雖然不想女兒再傷心,但有些話還是不能不問,女兒身上狼狽顯然是經歷了波折。
  
  林夫人緊張地向周圍看去:「珠珠,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有沒有看到什麼人?」她從法會上回來時,見到寶瞳靠在木塌上昏睡,好不容易才弄醒了寶瞳,問清楚了整件事來由。
  
  這才知道有人故意在茶點中下了藥,珠珠不在禪房中定然是被人帶走了,想到這裡她嚇出一身冷汗,立即吩咐家人去找,好在將珠珠找到了。
  
  顧明珠聽到這話,彷彿一下子想起了什麼,立即抬起頭四處尋找。
  
  林夫人心中警鈴大作,立即看向一旁的管事。
  
  管事會意,將林夫人與顧明珠圍在中間。
  
  顧家人搜羅周圍,沒有發現其他人蹤跡。
  
  林夫人擔憂地望著女兒:「有人跟著你?」
  
  顧明珠點點頭。
  
  林夫人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口:「那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顧明珠仔細想了想,然後伸手摸了摸腰上被繩索纏過的地方:「他……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小臉上滿是急切的神情。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恰好趕過來,看到顧明珠滿身狼狽的模樣,周如璋心中不由地一喜,這傻子總算吃到了苦頭,她積壓在胸口多日的鬱氣登時散了些。
  
  站在旁邊看了半晌,周如璋愈發的歡喜,雖然顧明珠沒有說清楚,她卻看了明白,這傻姑娘分明就是被人輕薄了。
  
  被一個凶徒輕薄,傳出去了必然被人笑話。
  
  「林夫人,您還是別問了,」周如璋走上前低聲道,「這裡人多眼雜,恐怕會讓明珠妹妹名聲有失。」
  
  周如璋話音剛落,只覺得腰上一緊,顧明珠不知什麼時候脫離了林夫人的懷抱,走過來抱住了她的腰。
  
  周如璋剛要掙扎,忽然意識到顧明珠的意思,忙阻止上前的管事媽媽:「沒關係,明珠妹妹是要將方才的經過做給大家看。」
  
  真的似她想的那般,顧明珠被凶徒輕薄了。
  
  接下來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裡周如璋不再掙扎,抬起眼睛準備去看林夫人難過的神情,不過下一刻顧明珠的手突然鬆開,重重地在她身上推了一把,她沒有任何準備,腳下踉蹌立即跌倒在地。
  
  周圍登時一陣安靜。
  
  周家管事回過神來,忙上前攙扶周如璋。
  
  林夫人急忙賠禮:「這可怎麼好,傷到了周二小姐。」
  
  「珠珠你……」林夫人不捨得責怪,卻不免要做做樣子,周二小姐方才那看戲的神情,頗讓她心中不快。
  
  寶瞳道:「小姐是說,那人推了你一把?」
  
  顧明珠欣喜地望著寶瞳不停地點頭。
  
  那人用繩子纏住她的腰,又將她甩在地上,這些經過衙門也會問起來,既然如此她不妨借著周如璋說清楚。
  
  「夫人,衙門的人來了,說是在山下找到了凶徒。」
  
  林夫人心中一喜:「我們過去看看。」
  
  寺廟裡丟了女眷,這事非同小可,衙門與顧家人分頭尋找,顧家在山上找到了顧大小姐,衙門發現了從山坡上墜落下來的凶徒。
  
  此人身上穿著僧衣,一副沙彌的模樣,寺中主持上前辨認發現其並非本寺僧眾。
  
  「阿彌陀佛。」寺中僧人不禁念起了佛號。
  
  好在菩薩保佑,沒出什麼大事。
  
  太原府通判匆匆趕過來,看了眼那重傷昏迷的凶徒,立即去求見懷遠侯夫人:「夫人,能否請大小姐前去辨認一下。」
  
  顧大小姐本就心智不全,自然認不出那凶徒,只是她手舞足蹈地大概讓大家知曉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最重要的是,她透露出,今日在山上,她一共遇見了兩人,一個從山坡上掉下來,一個走掉了。
  
  太原府通判將整件事整理成口供,馬不停蹄地送到了一處院子裡,畢恭畢敬地交到魏元諶手上。
  
  眼看著魏元諶將整個口供看了一遍,太原府通判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魏大人,懷遠侯家大小姐說的那另一個凶徒,是不是……您啊。」
  
  「咯」。
  
  太原府通判似是聽到門外傳來笑聲。
  
  不過很快「咯咯咯,咯咯咯」的聲音再次傳來,太原府通判明白過來,原來那不是人在笑,而是魏大人的下榻之處有隻下蛋的母雞。
  
  「大人,這裡接近市井,不如下官再為您尋個地方落腳。」太原府通判額頭上有了汗水,若是讓崔家和皇后娘娘知曉他這樣怠慢魏大人,恐怕他的結果不會太好。
  
  這位可是深受皇上信任的外戚子弟啊。
  
  魏元諶口氣生硬:「你對那位顧大小姐可有幾分瞭解?」
  
  太原府通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那位從小就有癡傻病。」
  
  「不會有錯嗎?」魏元諶接著道,「我親眼看到她將那凶徒推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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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43 PM

第八章 純善

  太原府通判聽魏大人的話一愣,皺眉思量片刻,彷彿就已經想了明白。
  
  「大人,」太原府通判道,「下官以為,這只是個巧合。」
  
  魏元諶沒有說話。
  
  太原府通判緊張地吞咽一口,仗著膽子繼續道:「別說顧大小姐從小就有癡傻的毛病,就算是尋常女眷想要殺那樣的人也是不易啊。
  
  卑職等人仔細查看過,若是顧大小姐有意害人,便要事先知曉凶徒的目的,獨自一個人引凶徒上山,最後靠一己之力推那凶徒下山,這前後不能出任何差錯,這些事換做卑職也做不到。」比起這個,他覺得凶徒失手,機緣巧合之下顧大小姐逃過一劫,這樣的解釋才更加合理。
  
  太原府通判馮安平說完這些,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發現魏大人依舊沉著臉,他心中一涼,該不會沒有順著魏大人的意思說,魏大人就要懲辦他了吧?
  
  他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算丟了官職,也不該為魏大人做事,萬一沒有辦好差事,下場可能會更加淒慘。
  
  怪只怪他為了自保,太子的人來拉攏他時,他向太子爺送過禮物以保平安,結果不知怎麼被這位魏大人發現了,前幾日魏大人來到太原府,直接就進了他家大門,提起了這件事,雖然他覺得魏大人手中不一定有確鑿的證據,可他仍舊不敢冒險。
  
  朝廷明令凡結黨營私者一律嚴辦,當年二皇子和長公主出事牽連了許多官員,就連魏皇后的母家也因此被牽扯入獄,魏大人親身經歷過這些,其中的門道自然再清楚不過,想要找個藉口將他這個通判送入大牢,那簡直比摳腳丫子還容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馮安平想到這裡,趴在地上趁機再次為自己辯駁:「大人明鑒,卑職沒有結黨之心,拿出禮物真的只是為了能夠保住官職。」他怎麼敢去招惹太子爺,現在說整個山西都在太子手上也不為過,不拜太子這座大山,如何能在山西立足。
  
  魏元諶打斷了通判的話:「接著說這樁案子吧!」看來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對顧大小姐起疑,他手中也沒有確實證據,他會向馮安平提及也不過就是試探一下此人的態度。
  
  這件事無非兩個結果:要麼是他多疑了,要麼是顧大小姐手段太高,不管真相是哪個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都要多多留意那位顧大小姐。
  
  馮安平體貼地上前為魏大人倒了杯茶:「那凶徒什麼都不肯招認,不過我們從他身上搜出幾顆珍珠,顧大小姐也曾在金塔寺裡撿到一顆珍珠。」
  
  就是那顆珍珠,讓府衙許多人為之色變。
  
  馮安平道:「七年前山西曾鬧過『珍珠大盜』,那『珍珠大盜』盜走財物之後,都會留下一顆珍珠表明身份。
  
  「珍珠大盜」開始只對士紳、官員下手,後來竟然劫走了庫銀,為了能夠順利脫逃,他點燃了存放賑災糧的敖倉,吸引衙差前去救火,等府衙發現中計時,那『珍珠大盜』早已經逃之夭夭了。
  
  雖然後來朝廷四處緝捕『珍珠大盜』,可這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沒有半點的消息。
  
  現在這珍珠再次出現在太原府,衙門裡都在猜測是不是『珍珠大盜』回來了。」
  
  「當年的『珍珠大盜』不是憑空消失吧?」魏元諶淡漠的聲音傳來。
  
  馮安平立即紅了臉,雖然七年前他還沒入仕,可他來到太原府之後仔細整理過歷年案宗,讀過有關『珍珠大盜』的舊案卷,那盜匪犯案多次,卻都能全身而退,既然都沒有交過手,也沒有人目睹過案情的發生,自然就不知曉這「珍珠大盜」到底是何模樣,所以即便「珍珠大盜」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認不出來。
  
  「憑空消失」不過就是想要保住衙門臉面的說法。
  
  魏大人果然不留半點情面。
  
  馮安平咳嗽一聲接著道:「庫銀案之後,『珍珠大盜』再也沒有現身過,直到在金塔寺發現了珍珠,如果真是珍珠大盜回來了,那麼最近在山西發生的劫案可能都出自「珍珠大盜」之手。
  
  七年前的庫銀案一直沒能有結果,也許這次能將兩樁案子一併查清。」
  
  馮安平說著胸口湧上一股熱血,如果能抓住那大盜,他也算沒有白白做這個通判,尤其是當年的庫銀案,賑災糧被燒,害死了那麼多百姓,這本就是他做了太原府通判之後,發的第一個宏願。
  
  「既然是同一個人作案,必然要用相同的手法,前陣子發生的幾樁盜匪案沒有放置珍珠,如何說是珍珠大盜所為?就算這樁案子發現了珍珠,也可能有人故意混淆視聽,不可隨意妄下結論,你們太原府衙就這樣查案,不如早些卸下官職,向朝廷請罪。」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如同一盆冰水將馮安平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馮安平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噤。
  
  魏元諶淡然道:「不過現在的盜匪案與七年前也有些相似之處。」
  
  馮安平立即來了精神,看向魏元諶,一副臨聽教誨的模樣。
  
  魏元諶道:「不管是『珍珠大盜』還是現在出現的盜匪,每次都能輕易得手,等到衙門趕到時,查不到任何的線索。
  
  這次的金塔寺能抓到凶徒,衙門已算立了大功。」
  
  馮安平恨不得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在這裡,哪是他們立了大功,分明是那位顧大小姐運氣好躲過一劫。
  
  魏大人又事先猜到法會上會出問題,衙門只是撿了個現成的凶徒。
  
  馮安平哭喪著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沉默了片刻,又仔細想想魏大人的話,馮安平腦海中一道亮光一閃而過,魏大人好似在提點他。
  
  馮安平急著道:「莫非衙門裡有人與盜匪串通?每次都能互相通風報信,衙門四處盤查時,就能順利脫身。」
  
  魏元諶目光平靜沒有半點波瀾,卻讓人看一眼便不自覺地想要躲閃,馮安平立即垂下頭:「卑職這就回到衙門中仔細查看,若是有人故意接近那凶徒,卑職就會立即將他拿下。」
  
  馮安平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院子中特意仔細瞧了一眼,一隻大公雞正在地上找食吃。
  
  奇怪了,不是母雞嗎?怎麼變成了公雞,馮安平又看了一眼院子裡站著的人,那是魏大人貼身護衛初九。
  
  初九板著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如同尊泥塑。
  
  馮安平捏了捏懷裡的小紙包,這是來的路上他特意包的醬牛肉,想要用這東西賄賂賄賂初九,可再瞧瞧初九那嚴肅的模樣,像極了其主子的風範,想到這裡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立即卸掉了,萬一牛肉沒送成,初九跳起來給他一刀,那可如何是好。
  
  馮安平立即將懷裡的醬牛肉捅得更深了些。
  
  「你與懷遠侯很熟悉吧?」淡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馮安平後悔自己沒跑得快些,轉頭硬著頭皮道:「我祖父曾是老侯爺麾下千戶,不過也不是什麼委以重任的千戶,能任職純粹靠的是裙帶關係,我祖父沒什麼本事,後來因為賄賂副將被老侯爺責罰,如今我與懷遠侯府就只剩八竿子打不著的裙帶關係了。」
  
  魏元諶道:「這麼說,顧大小姐是你的表妹。」
  
  馮安平微微抬起頭:「是,不過卑職方才沒有替顧大小姐說話,顧大小姐從小就得了病症,懷遠侯府沒少尋醫問藥,大小姐雖然有頑疾在身,卻性子純善,平日裡連螞蟻都不敢踩,絕不會害人。」
  
  馮安平徹徹底底地明白為何魏大人會名聲在外了,年紀不大,卻行事沉穩,手段老辣,站在那裡讓人看不出他心中喜怒。
  
  「不要將我的事透露給顧家。」
  
  魏大人淡淡的一聲吩咐,遠勝於一切疾言厲色的要脅。
  
  馮安平躬身道:「卑職絕不敢向第三人提及。」
  
  走出院子之後,馮安平發現身上的衣衫都濕透了,做完這樁案子,他就要與魏大人徹底斷絕關係,否則他恐怕會活不到娶妻生子那一天。
  
  正想著,馮安平再次受到了驚嚇,一隻手從門內伸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馮安平轉過頭看到了初九。
  
  「初九,是不是大人……」
  
  「牛肉拿來。」
  
  馮安平的臉僵在那裡,初九怎麼知道他有牛肉,總不會行賄時又被抓個正著吧。
  
  「初九,你這是要……」
  
  初九道:「餵雞。」
  
  門被重重地關上,馮安平眨了眨眼睛,魏大人家的雞果然也這般與眾不同。
  
  屋子裡。
  
  魏元諶慢慢地喝著茶,初九走進來稟告:「公子,顧大小姐將凶徒推下山之後,您讓我去查看情形,我瞧見顧家下人正在尋找顧大小姐。
  
  顧家下人剛好走到那凶徒墜落處附近,若非聽到顧大小姐喊叫聲,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那受傷的凶徒。」
  
  魏元諶點了點頭,如果顧大小姐故意算計那凶徒的話,定然會讓人等在山腳下,以便確認那凶徒的生死。
  
  懷遠侯夫人從法會上回來,發現顧大小姐不見了,開始讓家人四處尋找,剛好就能發現那凶徒,如果這其中再有人做指引,發現的會更快些,可謂是萬無一失。
  
  性子最純善嗎?
  
  魏元諶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見得吧!
  
  ……
  
  顧明珠洗了澡,換好衣服,又變得乾乾淨淨了。
  
  林夫人心疼地給女兒腿上上藥:「疼不疼?」
  
  顧明珠搖頭,不過就是蹭破了些皮,算不上什麼,經過了今天的事,她拿定主意,儘量讓那些危險遠離顧明珠這個身份,也許做起事來會麻煩些,但可以減少危險,她要多給自己加幾層保護才行。
  
  顧明珠看向窗外,這個時辰了,她讓寶瞳送去的線索,聶忱應該拿到了吧?
  
  ……
  
  聶忱快步走進一處莊子中。
  
  下人將他領入書房,緊接著送上來一隻小巧的竹筒。
  
  等到下人離開,聶忱將竹筒打開,倒出了裡面的紙張,小心翼翼地將紙張展開,映入眼簾的是張簡單的輿圖。
  
  聶忱仔細地將輿圖上的消息記好,然後湊在燈下將那張紙焚燒殆盡。
  
  做完這些,聶忱才走出了屋子。
  
  「老爺沒回來嗎?」聶忱問過去。
  
  「沒有。」下人回答的很乾脆。
  
  聶忱點點頭,一年多以前他因為查案被人陷害入了大牢,幸虧被人伸手搭救,後來他與那人聯手查案,不過他卻從來沒見過那人真容。
  
  這次的盜匪案他們又開始各自尋找線索,若是有所發現就會只會對方,慚愧的很,這次他查到的消息不多。
  
  每次他都要輸上一籌,讓他不禁有些沮喪,不過既然還沒有到最後,一切尚有變數。
  
  聶忱快馬回到城中,正準備前往府衙,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聶先生嗎?」那人道,「我家大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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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47 PM

第九章 害怕

  聶忱走進了崔家大門,被人帶去了前院的書房之中。
  
  定寧侯府崔氏,太祖時立下大功授丹書鐵券,如今已經傳了四代,第三代定寧侯在邊疆打了敗仗,葬送了幾萬雄師被朝廷責罰,從此不得重用,崔家也開始顯出敗象,直到十三歲的崔禎偷偷離開家邊疆投軍,才算逐漸扭轉了定寧侯府的局面。
  
  崔禎總會挑選出挑的崔氏子弟帶上戰場,有意的培養族中子弟,可見崔禎是個目光長遠之人,所以與這位侯爺相處,要愈發多幾分小心。
  
  聶忱見到屋子裡的兩個人,立即向主位上的崔禎行禮:「聶忱拜見定寧侯爺。」
  
  語畢又轉向崔渭,喚了一聲:「崔大人。」
  
  崔渭伸手道:「聶先生請坐吧!」
  
  下人端了茶上來,輕輕地闔上了書房的門。
  
  崔渭接著開口道:「聶先生可知我們為何請你前來?」
  
  聶忱點點頭:「侯爺和崔大人為的是太原城內的幾樁案子。」
  
  聶忱不等崔禎和崔渭再問話,接著道:「在下常年在坊間行走,做的都是走鏢、緝捕朝廷懸賞的逃犯、為朝廷探查案情之事,能被侯爺喚來崔家,定是與這些有關,太原府如今鬧得最大的就是盜匪案,侯爺是想要在下在坊間幫侯爺查問消息。」
  
  聶忱說完話抬頭直視崔禎:「不過在下這樣行走坊間的人,也有自己的規矩,在下事先向侯爺稟告,以免日後侯爺怪罪。」
  
  崔渭微微皺眉,側頭看了一眼崔禎,見崔禎臉上沒有怒容,這才鬆開了眉角,不過這次卻沒有擅作主張回應聶忱。
  
  崔禎道:「說吧。」
  
  聶忱這才道:「我們這種人乃市井小民,靠的是朝廷懸賞過日子,讓我們查案,我們只會在意案子本身,絕不敢妄議權貴和時局。」
  
  這話說的十分含蓄,崔禎目光深沉,這聶忱的意思是說,只會拿錢為他辦事,不會依附他成為崔家的人,他還沒有開口提及這些,聶忱拒絕的倒是很乾脆。
  
  崔禎看一眼崔渭,崔渭掀開茶盤上的遮蓋,茶盤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個20兩的銀錠。
  
  聶忱站起身:「多謝侯爺。」說到這裡不禁臉上露出些遲疑的神情。
  
  「怎麼?」崔渭看出端倪,「嫌銀子不夠?」
  
  聶忱道:「在下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侯爺對此案應該有些線索,這一點恐怕衙門都及不上,為何會召在下這樣的人前來。」
  
  崔禎抬起眼睛,目光中略微帶著幾分殺氣,那是常年馳騁沙場的武將才會有的威勢:「你知曉些什麼?」
  
  聶忱不卑不亢:「周家女眷不曾帶消息給侯爺嗎?」
  
  崔渭臉上驚訝的神情一閃而逝,崔禎面色卻依舊平靜:「你怎知周家女眷會帶消息給我?」
  
  聶忱道:「那要從近來山西的幾樁盜匪案說起。」
  
  去年山西旱情,朝廷雖下發了賑災糧,卻還是因此多了不少流民,入春之後開始有流民踞山作亂,府衙發了種子和田地進行安撫,讓流民耕種恢復農事,此舉甚為有效,山西的流民也算得到了控制。
  
  誰知入夏之後,又開始發生盜匪案,那些大商賈有鏢局押送貨物他們不敢下手,那些獨自行走的小商賈屢屢受害,太原府同知親自查案卻一無所獲。
  
  這些情形崔禎、崔渭自然早就知曉,聶忱也不多說:「那些盜匪案中商賈雖丟失了財物,卻不曾有人因此喪命,直到丁老爺那一樁案子,盜匪不但搶奪了丁家的財物,還向丁家商隊所有人下了殺手。
  
  丁老爺重傷後僥倖逃脫,在官路上遇見了周家女眷的車馬,等府衙的人趕到時,丁老爺已經喪命了,丁家人死狀十分淒慘,特別是丁老爺父子全都受過折磨,這樣的情形要麼是凶徒洩憤,要麼是想要從他們口中得知什麼消息。
  
  我一路追查也想找到其中的線索,知曉了周家女眷在太原府落腳,就在周家女眷到定寧侯府做客當日,侯爺也從宣府趕回,於是大膽猜測,周家女眷也許從丁老爺身上獲知了一些重要的線索前來交給侯爺。」
  
  望著沉默的崔禎,聶忱道:「難道我猜錯了?周家女眷並沒有拿到線索?」
  
  「拿了,」崔禎淡淡地道,「但未能交到我手中。」
  
  聶忱臉上立即浮現出驚訝的神情:「怎會如此?難道周家女眷半路被人盯上了,所以……」
  
  崔禎接著道:「那線索是在崔家丟失的。」
  
  聶忱神情反而平靜下來:「這就是侯爺尋我來問話的原因。」面色雖然恢復如常,他心中卻並不平靜。
  
  他與長老爺分頭去尋找丁家案的線索,在長老爺宅院中,看到那張輿圖他就知道長老爺得手了,不過他想不到長老爺是如何找到的。
  
  聽到定寧侯的話,他才清楚其中細節,周家女眷拿著線索來到崔家,原本要轉交給定寧侯,卻被長老爺拿到手中。
  
  在眾目睽睽之下,拿到線索卻沒有被定寧侯抓到。
  
  長老爺當真是厲害,怪不得每次都能搶先一步,千金易得,良師難求,長老爺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是他半個師父,他日後要多向長老爺請教。
  
  崔禎道:「你可知太原府內有沒有一個輕身功夫極高之人?」
  
  聶忱不禁道:「侯爺指的是?」
  
  崔禎道:「我看到那人的身影,卻沒能將他追上。」事後他帶著人將崔家上下盤查一遍,確定那人已經不在宅院中。
  
  聶忱搖搖頭:「太原府懸賞捉拿盜匪,最近坊間的確來了不少好手,但能夠在侯爺面前逃脫,避過崔家的護衛的絕非尋常人。」
  
  崔禎道:「如果看到這樣的人,立即要送信來崔家。」
  
  聶忱應聲:「拿了侯爺的賞銀,在下必當盡心盡力,坊間探聽到任何消息都會稟告給侯爺。」
  
  崔禎站起身:「等會兒與我一起去府衙大牢。」
  
  崔禎快步走出屋子,崔渭立即跟了上去,兄弟兩個走到內院裡,崔渭忍不住道:「大哥為何要將丟失線索的事告訴那聶忱?」
  
  崔禎跨進東院內室中:「既然要他查案,就要說清楚。」
  
  崔渭不明白:「大哥之前還猶豫用不用坊間之人,怎麼會突然拿定主意?」
  
  崔禎目光閃爍:「你有沒有想過,今日在金塔寺,珠珠若是遭人毒手,結果會如何?」
  
  崔渭抿了抿嘴唇:「懷遠侯必定要追查此案,不找到凶徒絕不甘休。」
  
  懷遠侯在政途上沒有建樹,但是對妻女卻格外的愛護,這次丟失馬匹,懷遠侯寧願承擔罪責被罰,不曾有任何辯駁的話,可如果涉及妻女結果就會不同。
  
  崔渭道:「大哥是擔心有人故意將勳貴捲入其中。」
  
  「少用我們的人手,免得被人算計,」崔禎道,「如果就是簡單的盜匪案,沒有人在背後操控那是最好,萬一有人想要攪動風雨,我們還能為自己留下退路,用坊間的那些人查案,他們並非屬於我們定寧侯府,他做的事可以與我們有關,也可以與我們無關。」
  
  崔渭躬身:「還是大哥深謀遠慮,」說著歎口氣,「朝廷內鬥不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除此之外,」崔禎道,「還要防備魏家人。」
  
  「我始終不明白,那魏元諶為何總與大哥作對,」崔渭道,「我們崔家與魏家從未有什麼過節,那魏元諶卻三番兩次駁大哥的面子,仗著外戚的身份就任意妄為。
  
  魏皇后膝下無子,將來不管哪個皇子登基,魏家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處處樹敵對他絕非好事。」
  
  崔禎吩咐道:「不能小覷他,魏家出名將,就連皇上都心生忌憚,你哪裡來的膽識大意輕敵?」
  
  當今皇上在潛邸時,為了穩固自己的勢力,娶了魏氏為妻,登上皇位後,又恐魏氏權大加以制約。
  
  好在魏皇后先後生下兩個孩子紛紛夭折,第三胎雖是女兒,卻也只活了三日,魏皇后因此心灰意冷不再求孕,五年前魏家被捲入謀反案更是元氣大傷,魏皇后也因此擔驚受怕以致重病纏身,時至今日魏家對皇上已構不成威脅,皇上終於可以安心用魏家這柄利刃披荊斬棘。
  
  不管魏家和魏元諶最後結果如何,至少現在誰與魏家對上都不會輕鬆。
  
  「走吧,」崔禎道,「先去大牢裡看看。」
  
  ……
  
  「香不香?」林夫人吩咐人將熏香點上,笑著看顧明珠。
  
  顧明珠點頭:「香。」說著她深深地打了個哈欠。
  
  看著女兒的憨態,林夫人笑容更深了些:「那就早些睡吧。」這香有安神的作用,她是怕珠珠受了驚嚇,晚上會睡不安穩。
  
  顧明珠乖順地閉上了眼睛,本意是要裝睡等林夫人離開,誰知迷迷糊糊中倒真的睡著了。
  
  她依稀夢到了前世的情形,她提著藥桶走在漆黑、潮濕的大牢中,最終停留在一個牢房外,草堆上蜷縮著一個人影,她將手裡的黍餅掰碎送入那人嘴裡,那人昏迷之中不肯張嘴。
  
  「吃吧,不吃就真的要死了。」她張嘴勸說,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聽到。
  
  他的身上滾燙如火炭,她將冰涼的手壓在他額頭上,似是在對他說話,也似是在勸說自己:「活著才有希望。」
  
  「小姐。」寶瞳的聲音傳來,顧明珠豁然驚醒。
  
  奇怪了,她好久沒夢見前世的事了,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難道真的被嚇到了?
  
  可她明明沒有害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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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4:51 PM

第十章 消息

  一番思量之後,顧明珠已經徹底清醒過來,她坐起身,正覺得口渴,寶瞳倒了杯水遞到她手中。
  
  寶瞳低聲道:「崔四老爺回來了。」
  
  回來的還真快,顧明珠端起杯子放到嘴邊:「崔四老爺帶人去清源縣的莊子上,怎麼說也要一個月才能歸家,怎麼才走了兩日就突然回來。」
  
  寶瞳道:「奴婢也覺得蹊蹺,四老爺還將今天去金塔寺的管事媽媽叫過去了。」她沒事出去遛眼睛的時候,走到翠竹夾道,就看到那兩個管事媽媽提著燈快步去了主屋。
  
  「珍珠大盜」一出,果然太原府為之一震,她之所以在崔家玩的「開心」,央求母親多留在崔家幾日,就是因為在太原府崔氏根基很深,七年前崔氏就曾幫官府一起捉拿「珍珠大盜」,對這樁案子絕非一無所知,留在崔家方便她打探消息。
  
  現在就看誰先憋不住露出馬腳,希望聶忱能有所收穫。
  
  顧明珠下床走到桌子前,伸手調亮了桌子上的燈。
  
  寶瞳立即將準備好的書遞了過去。
  
  「小姐,」寶瞳望著顧明珠,「累了一天,您還是好好歇著吧,就別看書了。」
  
  寶瞳是真的心疼,小姐的病好了之後,每日裡都要寫字、讀書,她是識些字的,也想要做個貼心的陪讀,可小姐讀的那些書,其中許多字她明明認識,連在一起卻不明白什麼意思,還有一些藥理、醫理的書和方劑,更是讓她看過之後眼疾愈發嚴重,為了保住眼睛,她也只好放棄。
  
  不管能不能陪讀她都是貼心大丫鬟,小姐許多事都還要她來安排哩,只要想到這些,她就心寬不少。
  
  小姐讀完了就會讓她帶出去賣掉,這幾年她買來賣出的書,堆起來大約快要有房梁那麼高了吧!
  
  「小姐,」寶瞳認真地道,「您不是想要去考狀元吧?我聽說進貢院可是要搜身的,到時候萬一被人發現您是個女子,那可真就糟糕了,除非他們的眼睛都像奴婢一樣不中用。」
  
  顧明珠沒有抬頭:「我新學了一套治療眼疾的針法,還沒有試過。」
  
  話音還沒落,屋子裡就已經沒人了。
  
  顧明珠抬起頭,望著面前的書本,慢慢收起了嘴角漾起的笑意,狀元嗎?如果她是個男子,當初在周家時,說不定真的會被期望考取狀元,畢竟周家上下出過三個狀元,父親又是當中最年輕的一個。
  
  她在書房中看過父親的畫像,翩翩公子,一表人才,她的相貌大多源於父親,用容娘子的話說,便是畫也畫不出來的好姿容。
  
  父親十九歲進士及第,高中狀元,入職翰林院,後因品端識博,被申首輔舉薦為侍講學士,申首輔總在人前誇獎父親,將來必定大有所為。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父親在一次陪都隨員時,為了救大皇子失足溺亡,就這樣匆匆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父親過世之後,母親將對父親的思念放在了她身上,可最終還是沒能過這一關,突然在一天晚上母親投繯自縊,追隨父親去了。
  
  父母雙雙離世,她就被接到了祖母身邊教養,究竟是年紀太小,對父母全然沒有任何印象,可她稍稍長大一些,就去讀父親讀過的書,仿刻父親留下的印章,念父親寫的明經帖,彈母親留下的七弦琴,好像父親、母親還在她身邊一樣。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會很好吧,可她也做了牢中亡魂。
  
  許是父母庇佑,讓她成了顧明珠,她重新練字,改變習慣,做好顧家長女,完全與周如珺脫離關係,卻總有一天,周如珺還會出來做完她該做的事,了結未了結的恩仇。
  
  顧明珠剛將手裡的書翻了兩頁,一盤蜜餞子就被寶瞳端到了眼前。
  
  顧明珠拿起一顆放在嘴裡,好甜。
  
  ……
  
  崔四太太房裡,管事媽媽將金塔寺的事原原本本與崔四老爺說了一遍。
  
  吩咐管事媽媽們退下,崔四太太上前道:「老爺是聽說金塔寺的事所以趕了回來?」如果是這樣也太快了些。
  
  崔四老爺道:「我走到半路,想到太原府連連出事,懷遠侯夫人還在家裡做客,雖說莊子上的事也迫在眉睫,卻更怕你一個人在祖宅難以應付。
  
  這樣一看,多虧我回來了。」
  
  崔四太太點點頭:「想想都覺得後怕,珠珠也是個福大命大的孩子。」
  
  崔四老爺問道:「你可看見了珠珠撿到的那顆珍珠?」
  
  崔四太太奉茶給崔四老爺:「妾身就遠遠地看了一眼,那珍珠不大,看起來成色也不好,恐怕只能送去藥鋪用處。」
  
  不知道為什麼,崔四太太覺得老爺的臉色更加晦暗了些。
  
  「老爺怎麼了?」崔四太太道,「您也是想到了『珍珠大盜』?」
  
  崔四老爺不知在思量些什麼,目光微微凝滯:「還有誰想到了?」
  
  「大家都這樣說,」崔四太太上前幫崔四老爺更衣,「老爺你說,『珍珠大盜』應該有很多幫兇吧。」
  
  「胡說些什麼,」崔四老爺突然揚聲,「這也是你隨便議論的?」
  
  崔四太太嚇了一跳:「妾身只是看那害珠珠的凶徒,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的樣子,七年前他還是個孩子,怎麼能盜走庫銀,定然就是那盜匪的幫兇。」
  
  崔四老爺表情緩和了些,坐下來讓崔四太太服侍著洗腳:「侯爺怎麼說?」
  
  「侯爺帶著人去衙門審問那凶徒了……」
  
  崔四老爺的腳立即從盆子中拿出來。
  
  「是不是水溫不合適,」崔四太太忙用手試了試,「是有些熱,老爺長途跋涉燙一燙才舒服。」
  
  崔四老爺又緩緩地將腳送了進去,這次沒再說什麼,半晌才被崔四太太侍奉著躺在床上。
  
  黑暗中,崔四老爺再次道:「周家女眷來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崔四太太道,「就是對侯爺存著那樣的心思。」
  
  崔四老爺淡淡地道:「不自量力,張家這兩年是有些犯太歲,卻還不至於守不住自己的地位。」
  
  崔四老爺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彷彿要睡著了。
  
  ……
  
  昏暗的大牢中,獄卒正在沖洗地面上的血跡。
  
  凶徒被審問了整整一夜,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就在太原府同知轉頭去看案宗時,那「昏迷」的凶徒突然將自己的舌頭咬斷了。
  
  鮮血順著那凶徒的嘴裡湧出來,浸透了他的衣衫,流淌在地面上。
  
  凶徒看著地上的半截舌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本來從山坡上落下就摔的不輕,這樣一折騰眼見活不成了。
  
  崔禎帶著聶忱從大牢裡出來。
  
  「有沒有看出什麼線索?」崔禎問過去。
  
  聶忱道:「這樣的死士,不會吐露任何線索,只要讓他們找到機會就會自盡。」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犯人。
  
  聶忱繼續道:「從我們進來大牢到現在,除了府衙的人沒有誰接近這凶徒。」
  
  崔禎斂目:「死士與大盜相差甚遠。」
  
  聶忱道:「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死士行刺殺之事,大盜圖謀的是錢財,如果沒有抓到這個人,或許會以為這就是『珍珠大盜』所為,可抓到了他,親眼所見,他與當年那『珍珠大盜』十分不同。」
  
  崔渭聽到這裡道:「如果是共犯呢?」
  
  聶忱抿了抿嘴唇:「那『珍珠大盜』就不是僅僅要行偷盜之事,他還要殺人。」
  
  崔渭道:「時隔七年,『珍珠大盜』自然和從前不同了,不過一個盜匪收買那麼多死士要做什麼?難不成還要明搶?」
  
  崔禎在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轉過頭:「或許他們要拿的東西並不好取,比如山西將要押送去朝廷的祿米銀。」
  
  「七年前搶了庫銀,現在要拿祿米銀,」崔渭冷哼一聲,「我就看看這大盜怎麼從我們眼皮底下劫走銀子。」
  
  「大人,」聶忱向崔禎躬身,「我想再去看看那凶徒。」
  
  崔禎點點頭,聶忱轉身慢慢走向那凶徒的牢房。
  
  凶徒的牢房中,太原府同知正吩咐郎中為凶徒止血,他站在旁邊垂頭看著地上的人,彷彿陷入了深思。
  
  郎中忙碌了半晌才躬身退了出去。
  
  太原府同知蹲下身拉起了凶徒的手,手指從掌心和指腹上掠過,正在他思量著抬眼之時,那凶徒忽然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盯著他。
  
  「大人。」
  
  馮安平叫了兩聲,同知才回過神,轉頭看到了旁邊的聶忱。
  
  馮安平道:「那聶忱想要再來查看一番。」定寧侯真是多此一舉,非要來湊什麼熱鬧,還請來了聶忱幫忙,一個坊間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太原府同知點點頭:「讓他來吧!仔細辨認一下,看看坊間是否有人曾留意到這凶徒。」
  
  太原府同知站起身走開,馮安平將聶忱帶了進來,只見那聶忱仔細地在那人身上摸索著,馮安平湊上去:「你發現了些什麼?」
  
  「什麼都沒發現。」聶忱站起身走了出去。
  
  這個凶徒有些奇怪,聶忱走出大牢之後,看了看頭頂剛剛升起的太陽,他要將這些消息告訴長老爺。
  
  也許長老爺能想到更多線索,然後再聽長老爺的意思,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定寧侯。
  
  崔禎在崔家門口下了馬,將馬鞭丟給小廝,他快步向宅子裡走去。
  
  忙碌了一晚上卻沒有什麼結果,但是他能看出來聶忱還是有所收穫,只不過此人不能與他同心,沒有立即告訴他,他可以給聶忱時間,不過不會很長。
  
  崔禎從袖子裡拿出一隻已經損壞的蠟丸,這蠟丸還是被他找到了,就在湖中,蠟丸裡有一張字條,只是早就被水泡壞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湊巧發現那道身影,或許根本不會覺得有人打這蠟丸的主意,他忽然有種時時刻刻都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走進內院,崔禎抬起頭看到了頭頂飛著的一隻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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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09:54 PM

第十一章 提醒

  崔禎背著手站在那裡半晌沒有挪動腳步,一直等到顧明珠跑到跟前。
  
  顧明珠跑得氣喘吁吁,臉頰也紅彤彤的,見到崔禎也不知行禮,伸手指了指頭頂,那隻彩蝴蝶在風中飛舞。
  
  崔禎看著臉上沒有任何戒備和思量的顧明珠,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玩耍,不會受外面的情形影響。
  
  金塔寺的事好似也早就被她拋諸腦後了。
  
  「寶瞳,還要再高些。」
  
  說完顧明珠向崔禎伸出手:「走,去玩。」手掌張開,一點沒有戒備心。
  
  管事媽媽拉著風箏的線繩走過來向崔禎行禮:「侯爺,您去忙吧,有奴婢在這裡侍奉大小姐。」
  
  管事媽媽說完又向顧明珠:「大小姐,我們去園子裡,紙鳶在那裡能飛的更高。」
  
  顧明珠露出歡快的笑容,就要跟著管事媽媽離開,不過走了兩步又想到了什麼,轉頭招呼崔禎:「走……去園子。」
  
  管事媽媽忙道:「大小姐要叫表哥。」
  
  「表哥。」顧明珠痛快地跟著喊了一聲,卻忘記自己要與崔禎說些什麼,只是再次抬頭迎著光瞇起眼睛看天空,陽光太過晃眼,她伸出手去遮蓋,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褪去。
  
  來來往往的下人看著顧大小姐這樣,也都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
  
  自從顧大小姐來著之後,園子裡就歡騰起來,顧大小姐雖然有癡傻病,但不會亂發脾氣,也不會隨便責罰、折騰下人,這樣的主子真不多見。
  
  崔禎抬腳走了過去,伸手接過管事媽媽手中的線繩:「給我吧!」
  
  管事媽媽不禁一怔,顧明珠心中也不禁驚訝,方才見到崔禎時,她懷疑崔禎會向她詢問金塔寺的事,沒想到他沒有提及,反而要跟著她一起去放風箏。
  
  大概是要在她輕鬆毫無防備的時候問話吧?那樣也很好,她就是要在他面前展露出這樣的一面。
  
  崔禎是個很自信的人,尤其對身邊的人或事,只要他覺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不會起任何疑心。
  
  顧明珠跟在崔禎身邊,幾個人一起去了園子中。
  
  崔禎邊走邊收線,很快紙鳶落入了他的掌心,那五彩翅膀的蝴蝶很是漂亮,仔細看起來上面還印著女孩子凌亂的手印,顯然是顧明珠在做紙鳶時留下的。
  
  進到園子中,崔禎將手中的彩蝶放開,紙鳶再次迎著風飛起來,在崔禎手裡越飛越高。
  
  顧大小姐依舊追著紙鳶跑動。
  
  顧大小姐就不用說了,小孩子的模樣,風箏飛的越高她越是高興,可是侯爺也難得這樣好脾性的時候,就像是在哄自家的孩子。
  
  林夫人帶著人走過來,見到這樣的情形上前道:「侯爺費心了。」
  
  「姨母。」崔禎將手中的線繩交給了管事媽媽,立即向林夫人行禮。
  
  兩個人走到亭子裡坐下,林夫人才問起大牢裡的事:「那案子可有眉目了?」
  
  崔禎神情平靜:「抓住的那個凶徒是個死士。」
  
  林夫人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這件事遠比她想的更可怕。
  
  崔禎道:「我已經吩咐管事,姨母和珠珠出門多些護衛跟隨,以免那些人再尋機會對你們下手。」
  
  林夫人仔細思量:「是不是與侯爺丟失戰馬有關?」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緣由,可她不明白,戰馬失竊,朝廷自會懲辦侯爺,那些人為什麼要來殺她們。
  
  崔禎道:「恐怕是要逼著侯爺查明這樁案子,如果珠珠被害,害人的又是盜匪,侯爺會立即向朝廷請命前來山西。」
  
  林夫人心裡一涼,珠珠真的有事,她也定要將那凶徒抓出來為珠珠報仇。
  
  林夫人似是想通了:「那些人逼著我們去查那樁『珍珠大盜』案子,所以才會留下珍珠害人,我們侯爺早就不在朝廷任要職,他們怎麼還能三番兩次地向我們下手。
  
  先是讓侯爺丟了許多戰馬,現在又來害我們,侯爺不肯入局他們就誓不甘休?多虧珠珠沒事,否則……」
  
  否則他們在痛失愛女的情形下,即便知道這可能是人設下的圈套,也得查下去,他們一心想要查害珠珠的人,可那設局的人既然已經掌控了一切,他們多半會被那些人左右。
  
  「這些年太子在山西費了不少的心血,」崔禎面色冷峻,「案子查下去,恐怕最終會牽連上太子。」
  
  提到太子,林夫人臉色更加難看,太子也是他們能招惹的,凡是與太子對上的人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當年皇上立大皇子為太子時,朝野上下議論紛紛,都說太子母親出身卑微,就算得寵於皇上,為兒子謀得了這儲君之位,恐怕也難長久。
  
  這麼多年過去了,朝中你爭我鬥,梁王、長公主、二皇子,接二連三栽在太子手上,大皇子在太子位上穩如磐石,他的生母也被封為貴妃,名分上屈尊於皇后之下,其實早就代替魏皇后打理後宮事務,四年前貴妃娘娘又誕下九皇子,皇上對貴妃娘娘寵愛愈盛。
  
  林夫人歎口氣:「與太子無關還能查明真相,否則只怕最終此案也難見天日。」大家都知道貴妃和太子的行徑,皇后娘娘都做不到的事,誰又能去做呢。
  
  魏皇后是大周有名的才女,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在閨閣中時,不少的達官顯貴都托人上門求親,最終皇后娘娘嫁給了魯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魏皇后嫁過去之後,用了短短兩年就讓魯王府上下煥然一新,當年的魯王還曾許願,一生一妻絕不納妾。
  
  可惜魏氏一直未能有孕,不得不為王府抬了兩個妾室,其中一個妾室就是如今的貴妃姜氏。
  
  姜氏進王府第二年就生下了大皇子,那時候姜氏雖然生下子嗣卻並不得寵,魯王和王妃魏氏依舊感情甚篤,魏家也一心一意跟隨魯王。
  
  不幾年之後先皇駕崩,魯王正式登基成了如今的皇帝,也是從那開始帝后的感情大不如從前。
  
  皇后娘娘為了能誕下嫡子,用了許多法子助孕,可最終孩兒都未能保住,連著夭折三個子女之後,皇后的性情跟著大變,時常宮中癲狂,被皇上責罰了幾次,雖然沒有被廢掉皇后之位,卻也不能再打理後宮事務,魏家也知進退,見到這種情形,皇后娘娘的長兄以舊疾為由休養在家,過上了子女繞膝的閒散日子。
  
  就算這樣五年前太子和貴妃也沒有放過魏家。
  
  太子殺雞儆猴算是鎮住了朝臣。
  
  朝野之上誰敢說自己強於皇后和魏家,德嬪的五皇子體弱,安嬪的七皇子年紀尚小,沒誰能與貴妃抗衡。
  
  所以這幾年,太子和貴妃開始明目張膽地招攬人手為他們效命。
  
  想到這裡,林夫人的手指冰涼,真的是太子盯上了他們豈會有好事?太子上門讓侯爺低頭時,侯爺以無心政事拒絕,難道太子這是在懲戒他們?
  
  林夫人道:「殺珠珠的死士莫非是太子的人?」
  
  崔禎搖頭:「尚不知曉,但我以為太子想要殺人不必借用『珍珠大盜』之名,也許正好相反,派出死士的人暗中與太子作對,他這樣做,想要拉攏更多人一起對付太子。」
  
  林夫人一時想不出個道理。
  
  「姨母可知道魏元諶?」崔禎道,「魏皇后長兄的三子,我聽到消息他來到了山西,魏元諶奉命查問戰馬失竊案,也許會找到姨母,姨母要對魏元諶多加防備。
  
  此人手段陰狠,無所不用其極,不排除會為了對付太子,暗地裡用些手段。」
  
  殺珠珠的人有可能是魏家派來的,林夫人心中又驚又怕,驚的是他們已經被盯上了,怕的是珠珠再出什麼閃失。
  
  崔禎目光微斂:「我一直不想捲入這些爭鬥之中,我也知道姨母一家的心思與我一樣,多加小心總是沒錯。」
  
  崔禎說完看向旁邊,顧明珠跑累了,正在離他不遠處的長廊上坐著休息,兩隻腳一晃一晃十分自在。
  
  「有了消息我再來告訴姨母。」崔禎站起身向林夫人告辭。
  
  「甜。」顧明珠跑過來將手裡的蜜餞塞進林夫人嘴中。
  
  原來顧明珠跑過來是給林夫人送吃食的,崔禎看向顧明珠時,表情儘量溫和,面對一個患了癡傻病的少女,自然不能疾言厲色以免嚇到她。
  
  「不要亂跑,」崔禎道,「如果出去要跟緊了姨母。」
  
  顧明珠彷彿聽懂了,可轉眼她就笑著去摟林夫人的脖頸。
  
  崔禎轉身向外院走去,懷遠侯府就算平安度過此事,將來也是不免一直衰落下去,他來提點一聲,也是希望顧家不要因此丟了性命,事關朝局爭鬥,不是一個沒落的侯府插手的,魏元諶說不定已經來到太原了,他不想懷遠侯府為魏家所用。
  
  ……
  
  顧明珠在園子裡玩了一個時辰,耗盡了體力,靠在林夫人肩膀上,眼皮開始發沉。
  
  「珠珠,回去睡,聽話。」林夫人說著看向寶瞳。
  
  寶瞳急忙將顧明珠扶起來,顧明珠不情願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寶瞳,我要吃蜜果子。」
  
  「奴婢這就出去給您買,您睡醒了就能吃到了。」
  
  林夫人眼看著女兒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這才又囑咐了下人好生看護小姐,這才帶著管事媽媽離開。
  
  寶瞳也出門去買顧明珠說的「蜜果子」。
  
  顧大小姐將甜食都叫成「蜜果子」,也只有寶瞳才能買到顧大小姐願意入口的甜食,所以這差事誰也替不得。
  
  半個時辰之後,寶瞳回到屋子裡,顧明珠已經在翻看醫書了。
  
  寶瞳頗為得意地道:「大小姐,那邊傳回消息了。」每次順利將消息取回來,她都覺得自己好生厲害。
  
  將竹筒裡的紙箋取出,顧明珠看到了上面畫的東西。
  
  「這是鬼畫符?」寶瞳又看不懂了,使勁地揉著眼睛。
  
  「畫的是個人。」
  
  寶瞳嫌棄地道:「那可真醜,連鼻子眼睛都沒有。」
  
  「不用畫那些,」顧明珠伸手指過去,「他這是告訴我,這人都哪裡受過傷,身上有沒有特殊的痕跡。
  
  想要知道這個人都做過些什麼,不一定要他開口說,從他身上也能發現端倪,他們做過的事,都會在身上留下一些印記。」
  
  說完這些,顧明珠皺起眉頭,這個凶徒要死了,不是因為被她從山坡上推下,也不是因為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而是他本來就生了重病,已經活不久了。
  
  而且這種病,她還見過,不但見過,而且還時常會給這樣的病患送藥。
  
  顧明珠看向桌子上的醫書,難道她要從這裡入手嗎?
  
  今晚又要做一次夜遊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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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10:01 PM

第十二章 醫婆

  崔禎回到前院休息了一會兒,才知道崔四老爺已經來問了幾次。
  
  簡單梳洗了一下,崔禎讓人將崔四老爺請進了門。
  
  「侯爺。」崔四老爺先行禮。
  
  崔禎點點頭,示意讓崔四老爺坐下:「四哥不是去了莊子上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崔四老爺道:「最近太原府不太平,我又得了消息知道侯爺近日會回祖宅,周家女眷也要上門,想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就打發管事先去莊子上支應,進門就聽說金塔寺的事,真是驚出了一頭汗。」
  
  崔四老爺說完去看崔禎,崔禎一如從前般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喜怒。
  
  「這段時間仔細著些,」崔禎道,「我不希望這時候崔家出事。」
  
  崔四老爺心中咯噔一下,卻沒有表露出任何端倪:「一會兒我就回族中一趟,囑咐好族中子弟。
  
  這些年侯爺在外撐著,族中子弟許多都讀書、懂禮,想必不會出什麼亂子,如果侯爺這邊人手不夠,還能從族中選出人來幫忙。」
  
  「那倒不用,」崔禎道,「我還應付的過來,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從前崔氏子弟都做了些什麼事我不管,不是什麼大事,我也不放在眼裡,但是從今天開始到這樁案子結束,最好大家全都無事,否則誰弄出來的麻煩誰去承擔,我不會護著。」
  
  崔四老爺手指微微一縮,立即道:「我就將侯爺的原話說了,沒有人敢在這時候犯錯,平日裡已經夠讓侯爺操心的了,不可再讓侯爺難做。」
  
  崔禎不再有話。
  
  崔四老爺吞咽一口:「太夫人讓人寫信說要遷周氏的墳,要不要……」
  
  「不用,」崔禎回答的很乾脆,「我素來不信那些神鬼之說,人都死了五年,我崔家是否興盛還要問她不成?
  
  她能安居一隅,是拜我們崔家所賜,就算真有鬼魂,也要安安分分佑我崔家,哪裡敢興風作浪。」
  
  崔四老爺忙答應。
  
  話剛說到這裡,管事進來稟告:「侯爺,四老爺,懷遠侯夫人帶著顧大小姐要回顧家的小院子了。」
  
  崔禎眉頭微微一皺:「金塔寺的案子還沒有了結,讓夫人留下吧!」
  
  管事卻道:「可能留不住,顧大小姐吵嚷著要走。」
  
  「怎麼回事?」崔禎想起顧明珠方才一臉歡笑的模樣,「剛才不是還好端端的?」
  
  管事將因由說了一遍:「大小姐睡覺時不知被什麼蟲兒咬了一口,直說院子裡都有蟲兒,非要回家去,懷遠侯夫人也勸不得。」
  
  崔四老爺道:「要不然我去看看。」
  
  「隨她們去吧,」崔禎道,「多安排些護院跟著,不要出什麼差錯。」這就是癡傻病,不分什麼時候就能鬧騰起來,說道理她也不懂,只能順著她的意思。
  
  管事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屋子。
  
  林夫人本來就沒帶多少東西來崔家,要離開也容易的很,讓人收拾收拾就拉了馬車前來。
  
  林夫人向崔四太太道:「過幾日珠珠好了還會吵著過來,只是麻煩侯爺了,還遣人跟著。」
  
  「您這就是客氣,」崔四太太道,「當年崔氏年景不好,多虧了顧家幫忙,我們都記在心上了。」
  
  馬車慢慢向前馳去,一直不安生的顧明珠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安定侯府崔家大業大,族中子弟不少,在外面看著風風光光,實際上人多不容易掌控,業大容易被覬覦,崔禎與母親說的那番話,她聽到了一些,被魏皇后的母族盯上,崔禎的日子註定不會好過。
  
  崔禎說的話有一點沒錯,他們懷遠侯府只是崔家的姻親,不宜捲入這場爭鬥之中,免得被殃及池魚,所以一直住在崔家不合適,來回走動著保持距離,等到崔家倒了黴,他們顧家也方便及時脫身。
  
  顧家的宅院不比崔家那麼大,但是小有小的好處,護衛起來很方便,來來往往也都是顧家的下人,不用防備崔家的眼線,崔禎吩咐來的人,也都是懂規矩的,只會在外面把守,不會進內宅裡。
  
  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她想要從院子裡離開也容易許多。
  
  見到自家久違的院子,顧明珠歡歡喜喜帶著寶瞳在長廊裡跑動起來。
  
  「慢點,別摔了。」
  
  林夫人不禁囑咐,看著珠珠這麼高興,她也就寬心了,思量片刻她決定要立即寫封家書給侯爺,讓侯爺知曉太原府的情形。
  
  「夫人,馮家表公子來了。」
  
  林夫人聽到這話立即吩咐:「快跟廚房說一聲,多添雙碗筷,讓馮大爺在家中用飯。」
  
  馮安平走進院子,看著院子裡的景致,心中五味雜陳,這原本是祖父未雨綢繆,悄悄置辦的宅子,後來馮家落魄時被祖母賣了,祖父臨終前囑咐他定要買回來,他一直將這話放在心上,這些年他省吃儉用存了些銀子,托人來問這宅子的情形時才知曉,這宅子又被倒了幾手,如今歸了顧家。
  
  兩家雖說祖上有些淵源,可就是這點淵源讓他愈發不好開口,張嘴就像是要乞白食。
  
  似顧家這樣的勳貴,置辦的宅院和土地不會輕易發賣,他八成是沒機會讓這宅子物歸原主了,所以他就在不遠處租了個小院子住下,也好不時地前來看看聊以慰藉。
  
  「您還惦記著這宅子呢?」馮安平身邊的親隨開口低聲道,「小的倒是想到一個法子,顧大小姐這樣的情形,將來懷遠侯定會招女婿入贅,大人您這不就能順順利利拿回宅子了嗎?」
  
  馮安平立即瞪圓了眼睛:「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懲辦了你。」
  
  顧大小姐那般最是善良、純真的小姑娘,怎麼還會有人忍心算計她。
  
  那魏大人也是不長眼睛的,竟然懷疑顧大小姐故意害了那凶徒,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樣思量,他真懷疑魏大人將來的前程。
  
  顧家管事將馮安平迎進了堂屋,馮安平立即向林夫人行禮。
  
  馮安平道:「昨日在衙門裡聽說金塔寺之事,就想著去探望夫人和表妹,湊巧發現夫人回來了。」這是實話,原本他想要去崔家拜見,礙於崔家規矩多,崔禎又心思難測,現在好了沒有這許多顧慮。
  
  馮安平道:「表妹呢?」
  
  林夫人笑:「珠珠帶著寶瞳在園子裡玩,一會兒就讓她過來。」
  
  馮安平的目光向園子方向看去。
  
  顧明珠走到花房中,仔細地端詳著眼前這不起眼的花牆,花牆外是個狹小的空地,空地上爬滿了藤蔓,藤蔓下是個地窖的入口,這看似廢棄的地窖與外面相同,出口就在宅子外的矮倉中。
  
  有些人家為了應對災荒會在家中修個暗窖,發現事情不好,就會提前買些吃食存起來,藉此渡過難關,她住進宅院後,在宅子裡四處搜尋,想要找到那暗窖,藏匿些不能見光的物件兒。
  
  多虧寶瞳仔細,發現了這暗窖的入口。
  
  修建這宅子暗窖的主人十分謹慎,將暗窖修得極大,裡面能放許多東西,她第一次進去的時候不禁為之驚歎,幾個大大的陶甕能存放許多糧食,鍋灶等物一應俱全,可惜窖中太過潮濕,東西都壞掉不能堪用,不過這暗窖竟然與外面相通,危急時可以用它來脫身。
  
  修窖的主人貪生怕死的心思她算是感受到了。
  
  這暗窖廢棄了很久,現在正好方便了她,晚上她可以藉著這地窖離開,如此就不會驚動家中的護衛。
  
  從花房裡走出來,顧明珠立即看到了馮安平,馮安平正在園子裡四處打量著。
  
  馮安平正望著眼前的翠竹發怔,忽然看到到有人上前翻動竹子旁的花草,正是他方才盯著的地方。
  
  顧明珠將一隻蝴蝶捉住遞到馮安平眼前:「給。」
  
  看著顧明珠微笑的臉,再瞧瞧那隻蝴蝶,馮安平心中一暖,他就說表妹最為純善,方才表妹以為他在看蝴蝶,所以才會親手捉來。
  
  這麼好的表妹,雖然有病在身不那麼盡善盡美,卻也是侯爺和夫人的福氣,在衙門裡做事久了,整日裡面對那些窮凶極惡之徒,未免心情晦暗,如果人人都像顧家表妹這樣,天下也就太平了。
  
  「還有人說表妹不好,下次我定然懟回去。」
  
  聽到馮安平的話,顧明珠神情茫然,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
  
  魏元諶沉著臉從初九手中接過了驗屍的文書,那凶徒剛剛在大牢裡斷了氣,衙門仵作仔細查驗了屍身。
  
  不過衙門裡的那些仵作看得不過是表面,真正要發現些什麼還要用他自己的人手。
  
  此人胸腹、兩腿腫脹,脊骨幾處突出,膝蓋、手指上滿是老繭,指甲變形且右手食指指甲脫落。
  
  魏元諶將文書遞給初九。
  
  初九看過之後驚訝:「三爺,這和我們見過的那些人很像,難不成他是那裡的人?」
  
  「將那凶徒的畫像帶上,」魏元諶道,「去問問就知曉了。」
  
  ……
  
  顧明珠在暗窖裡換了衣衫,這套行頭還是在京城時,尋一個醫婆要來的,那醫婆年紀大了,已經不能四處走動,膝下沒有子女,要那些行頭委實沒有了用處,以為她也要做這樣的營生就傳給了她。
  
  她向醫婆學了不少的方劑,雖然大多都是偏方,在缺醫少藥的坊間這些也能有些效用。
  
  現在醫婆既已作古,她求教這樁事自然也不會被人知曉。
  
  換好了衣服,顧明珠吩咐寶瞳:「我會早些回來。」
  
  寶瞳為顧明珠戴好斗笠,放下沙羅,眼睛中滿是擔憂和不捨,她不能跟著小姐一起出去,這樣就會多一分危險,容易被人拆穿身份,她留在這裡萬一家中有個變故,她還可以替小姐遮掩。
  
  多虧小姐做醫婆時,身邊還有柳蘇保護。
  
  寶瞳道:「讓那個跛子小心點。」
  
  顧明珠點點頭。
  
  顧明珠從矮倉中出來,小心翼翼走出了巷子,一個人影立即迎上前。
  
  「小姐……」柳蘇想到顧明珠如今的身份,立即改口,「娘子。」
  
  顧明珠道:「走吧!」
  
  柳蘇接過顧明珠身後的藥箱,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後。
  
  一陣風吹來,顧明珠聞到自己身上濃濃的草藥味兒,當年她在大牢中跟著孫郎中學了些醫理,這幾年又讀了許多醫書,但也不過只是皮毛,自然與那些坐堂的郎中無法相比,更何況行醫靠的是經驗,看再多醫書也是紙上談兵。
  
  好在她不是要去坐堂,做個鄉野的醫婆,這些東西已經足夠,粗鄙的醫術,不起眼的人,她只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做與這身份不相符之事,沒有人會懷疑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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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10:07 PM

第十三章 賊窩

  「已經出門了嗎?」
  
  崔禎負手站在窗前,轉頭看向剛剛進來的崔渭。
  
  崔渭道:「帶著貼身的隨從剛剛出了宅子,我讓人盯上了。」
  
  崔禎點點頭。
  
  崔渭道:「大哥覺得這件事與他有關?」
  
  「那要看過才知道,」崔禎轉過身來,「他突然回來太過蹊蹺,到家之後就盤問金塔寺之事,還悄悄試探我的態度。
  
  崔氏一族在太原多年,他又為族中辦事,太原府有個風吹草動,他不可能不知曉。」
  
  崔渭目光微閃:「也許只是巧合,四哥他剛剛歸家還有許多事要辦,而且四哥的樣子不像是要走遠,也許是擔憂家中再出事,所以帶著人出去查看。」
  
  「希望如此,」崔禎道,「我不想崔家出任何差錯,該說的我已經與他說清楚,但若真的是他,我們就要先行處置,或是將他交給衙門,或是……」
  
  聲音中有幾分殺氣。
  
  崔禎目光微深,面色依舊平靜:「不能讓魏家先得手,到了那時整個崔家的命數都要握在別人手中。」
  
  崔渭也知曉此事非同小可,朝堂上的爭鬥,看起來不像戰場那麼血腥,卻更加兇險,五年前的二皇子案,若非大哥處置及時,恐怕整個崔家都要跟著受牽連,那周氏上下也不會安然無恙。
  
  崔渭道:「我都聽大哥的。」
  
  崔四老爺走出宅子,接過隨從手中燈向黑暗中照去,有幾個護衛就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
  
  崔四老爺已經聽崔四太太說過,自從崔家進了賊之後,侯爺就命人嚴加把守宅院,不親眼看看,不知道黑暗中到底藏了多少人。
  
  崔四老爺繞著院子仔細地看著,走了一圈之後,他彷彿沒有站穩,腳下一個踉蹌,手裡的燈也跟著上下搖晃。
  
  「老爺。」小廝忙上前攙扶。
  
  「沒事,沒事,」崔四老爺忙道,「天太黑,難免如此。」
  
  正說著話,只聽不遠處傳來清脆的打梆子聲響,一個更夫在黑暗中慢慢前行。
  
  許是看到了燈光,更夫不禁道:「是誰在那裡?」
  
  「我家四老爺。」崔家小廝立即開口。
  
  「四老爺。」更夫自然知曉這是崔家的祖宅,立即彎腰行禮。
  
  崔四老爺擺了擺手:「最近城中不安生,你這走街串巷的時候要多多注意。」
  
  「多謝四老爺。」
  
  崔四老爺說著自然地向一旁讓開:「就不耽擱你的差事了。」
  
  那更夫行了禮再次打著梆子走入黑暗中。
  
  崔四老爺看著那背影,似是自言自語:「希望不要再出事了。」
  
  崔四老爺轉身回到院子裡,兩條人影悄悄地跟上了更夫。
  
  ……
  
  太原府屬北方邊防重鎮,平日裡就有宵禁,這些日子鬧盜匪,巡夜的官差就盤查的更為嚴格,除了有特別的理由,諸如求醫問藥之類,其他人不准在夜裡出門。
  
  柳蘇被衙差攔住:「做什麼去?」
  
  「永安巷外有人求診。」
  
  柳蘇說著看向身後的顧明珠,「我家娘子是個啞巴,說不得話,勞煩官爺們了。」
  
  官差立即圍上來查看柳蘇身上攜帶之物,領頭的則走向後面的醫婆。
  
  剛剛靠上前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兒。
  
  官差捂住了鼻子,說什麼醫婆,根本就是些不識字的婦人,哪裡懂什麼醫理,請不起正經郎中的人才會用她們。
  
  「將斗笠取下來。」
  
  顧明珠聽到這話,慢慢地摘下頭上的斗笠。
  
  一道火光照在她臉上,她不禁緊閉起眼睛躲避,留給官差的就是一塊如樹皮般的瘡疤。
  
  官兵看得頭皮發麻,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惡臭的氣味兒從那瘡上傳來,嫌惡的擺手:「走吧,走吧!」
  
  反正她去的是永安巷外,那邊的人輕賤至極,就算有盜匪也不會去偷他們。
  
  顧明珠戴著斗笠繼續前行,身後傳來官差的話:「就應該讓永安巷外那些人搬得更遠些。」
  
  永安巷外是販夫走卒住的地方,遇到災荒或是戰亂流離失所的百姓湧進城中,那裡就成了最混亂之所,殺人、放火、瘟疫橫行,城中人提及此處都唯恐避之不及。
  
  太原城愈發繁華,可這裡卻依舊如故。
  
  顧明珠剛走進巷子黑暗中就有人竄出來,圍上了柳蘇和她,開始動手在柳蘇身上尋找。
  
  「是醫婆。」有人到了她跟前,立即喊了一聲,那些影子登時一哄而散。
  
  方才圍著他們的都是些孩童,他們不分日夜地躲在黑暗中,找到機會就會搶些吃食。
  
  「要去哪兒?陳婆家?」
  
  柳蘇點點頭。
  
  「陳二要死了,兩天沒出來了。」
  
  其中一個孩子跟著柳蘇和顧明珠向前走,喋喋不休地說著,然後幫他們推開了陳婆家的大門。
  
  院子裡的情形立即落入顧明珠眼中。
  
  一簇火苗緩緩燃燒,有人蹲在廊下正在燒東西。
  
  「陳二死了啊?」孩子喊了聲。
  
  「遭瘟的東西,你才死了。」陳婆子立即站起身,找了個石子丟那孩子。
  
  顧明珠趁著這機會向地上看去,地上有個破火盆,火盆中是燒完的灰燼,陳婆子手中還握著一迭紙錢。
  
  直到把那孩子趕走,才來招呼顧明珠:「讓娘子見笑了。」
  
  顧明珠看向陳婆子手中。
  
  陳婆子立即道:「唉,我那小二病癒發嚴重,怕是被小鬼兒纏上了,我燒些紙錢也好打發那些小鬼兒,讓他們離我家小二遠一些。」
  
  陳婆子說完用袖子蹭了蹭眼角的淚水。
  
  真的是這樣嗎?顧明珠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轉頭向旁邊的小屋看去,上次她前來,陳婆子要了付打胎藥給小屋裡的女子,那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已經賣了兩個主家,這次因為惹怒了主家的正室,雖然懷著身孕卻依舊被趕出來。
  
  陳婆子道:「上次娘子給的藥好,那小蹄子肚子空了出來,如今賣去城東的一戶人家了。」
  
  顧明珠彷彿並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用手向陳婆子比劃了一下,最後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陳婆子道,「再有這樣的事定然去找你,你這方子比那童婆子的好多了,童婆子上次用藥,讓那小蹄子足足叫了兩天兩夜。」
  
  原來那女子打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顧明珠想及那女子臉上滿是漠然的神情,就知道女子定然遭受了不少的磨難,以後還要繼續承受被買賣的痛苦,她可以幫忙讓人將女子買下來,不過這樣的事在這大周朝千千萬萬,就說著永安巷外又有多少可憐人。
  
  她此刻幫的了一個,幫不了那麼多人。
  
  她會扮成醫婆,就是想要深入坊間查到些線索,只有融入這些可憐人中間才能看到真相,但隨意就去改變什麼,就會打破這平衡。
  
  她以不同的身份行走大街小巷,慢慢發現,其實最容易戳穿這身份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一旦她做了這身份不該做的事,一切也只能止步於此。
  
  這就像是在與自己博弈,想要得到更多,就要付出更多、承受更多,前提是她認為值得。
  
  值得忍耐,值得等待。
  
  總有一天她的身份會被戳穿,她希望是功成身退之日。
  
  「我這小兒啊,吃過娘子的藥似是好了些,卻依舊咳喘不停,整日裡只能這樣坐著,睡不著覺,臉色也愈發黑了,肚子也漲得似鼓一樣,什麼都吃不下。」
  
  陳婆子小心翼翼調亮燈火,以便顧明珠看陳二的情形。
  
  陳二靠在那裡,胸膛不停地起伏,嘴唇乾裂蒼白,眼窩深陷,顯然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沒了力氣。
  
  顧明珠搖了搖頭。
  
  陳婆子的眼睛跟著發紅:「我早知道這病治不好了,早死早托生,下輩子興許能去富貴人家。」
  
  陳婆子雖然這樣說著,還是小心翼翼地給陳二餵水。
  
  顧明珠也開始仔細地為陳二檢查,其實上次她已經查的很清楚,今日這番是想要再次確認一下陳二身上的病症與那要殺她的凶徒有多少相似之處。
  
  膝蓋上有厚厚的老繭,脊骨異樣是常年處於狹小的地方造成的,手粗礪,指甲破損,是經常用手搬、挖東西。
  
  至於他的症狀,顧明珠之前查看醫書在《談苑》上找到記載:賈谷山採石人,石末傷肺,肺焦多死。
  
  大周近年來戰事不斷,宮中幾次大火,處處需要銀子,朝廷命各地尋找礦脈,於是多了不少採石人。
  
  採石危險且辛苦,所以他們因此鋌而走險做了盜匪?
  
  一個普通的盜匪如何能有死士那般狠厲的心性。
  
  有人故意利用他們行事,還是另有什麼緣由。
  
  除此之外,她會來到陳婆子家,是因為上次問診時,陳二模模糊糊說過一句:我有銀錢。
  
  那時她以為只是囈語,現在看來也許是她大意了。
  
  顧明珠從藥箱中拿出了些藥粉遞給陳婆子,這些藥粉不能治陳二的病,只能給些安慰。
  
  「之前我吃了你的藥……就覺得……好多了……」陳二盯著顧明珠,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娘子……我這病……你再試試……我不怕試……什麼藥都可以……」
  
  知道無論如何都是徒勞,陳婆子替顧明珠回答:「好,好,我這就去給你煮藥,你好好的。」
  
  陳婆子安撫著兒子,快步走了出去。
  
  陳二緊緊地攥著手,等到陳婆子出去之後,才匆忙將手裡的東西塞給顧明珠:「給我……最好的……藥,我有銀子……只要你……救活我……我還有許多。」
  
  陳二的那雙眼睛漆黑瘮人,手死死地拉住顧明珠,這一刻他的力氣極大彷彿要將顧明珠的骨頭攥碎了。
  
  柳蘇立即上前扯開了陳二。
  
  顧明珠攤開手一看,那是一塊大約五兩的銀子。
  
  陳二急促地喘息著:「我還有許多,許多許多,她不肯拿出來,她想看著我死。」
  
  一個採石人怎麼能有許多銀子?這銀子從何而來?顧明珠看向陳二,陳二不像在說假話,身後腳步聲傳來,顧明珠立即將銀子湊在燈下看,露出一副貪財的模樣。
  
  陳婆子剛剛化了藥,聽到陳二的聲音進了門,就看到醫婆湊在燈下正在端詳手中的銀子。
  
  「哎呦,」陳婆子立即上前去搶,「這可不能給你。」
  
  陳婆子顯得十分焦急,手上也用了些力氣,一把就將銀子搶了過去,然後塞進了懷裡:「娘子可別聽他亂說,他糊塗了,這可是我們家唯一的銀錢,沒了可就全都……」
  
  「我還有金……」
  
  陳婆子上前捂住了陳二的嘴。
  
  顧明珠無奈地搖了搖頭,背著藥箱走了出去。
  
  陳二看到大急,張嘴咬了陳婆子:「你就是這樣,要看著我們都死了,我恨你,恨死你了。」
  
  然後「嘭」地一聲傳來,屋子徹底安靜了。
  
  陳婆子慌亂地走出門:「娘子,快去看看,我那小二撞暈過去了。」
  
  將陳二頭上的傷口簡單處置了一番,陳二也悠悠醒轉,他再次盯著陳婆子。
  
  陳婆子被看得傷心,將手中的銀子遞給顧明珠:「還有什麼好藥能救我兒?」
  
  顧明珠立即將銀子接在手裡,然後迫不及待地放入荷包之中,神神秘秘地打開了藥箱,從裡面拿出個紙包,那紙包裹了幾層,彷彿極為珍貴。
  
  顧明珠指了指床上的陳二,不停地點頭。
  
  陳二盯著那紙包不停地吞咽,這一刻彷彿又想到了什麼,他急切地看著陳婆子:「也給我兄弟吃,給我兄弟吃。」
  
  陳婆子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半晌才拿起燈向顧明珠照去:「我還認識幾個人,也是這樣的病症,卻比我家小二輕的多,娘子可治得?」
  
  這世上有御醫、郎中治不好的病,卻沒有醫婆不敢治之症。
  
  顧明珠很篤定地點頭。
  
  「好,」陳婆子道,「我先餵小二吃藥,然後便帶你去看他們。」
  
  聽到「他們」這兩個字,顧明珠身後的柳蘇緊張起來,頓時捏緊了手,他看向娘子,期望娘子能夠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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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21-8-18 10:12 PM

第十四章 抓人

  柳蘇收回了目光,娘子現在的心思他猜不透,不過只要穿上這身衣服,背起藥箱她就是醫婆。
  
  醫婆怎麼會拒絕賺銀子的機會,這樣好的機會多少年都遇不到一次。
  
  顧明珠伸出手來,貪婪的模樣一覽無餘。
  
  陳婆子反而鬆了口氣道:「放心,少不了你的藥錢。」
  
  顧明珠點點頭,又看向床上的陳二,然後指了指陳婆子手裡的藥包,又從藥箱拿出一個小沙漏。
  
  柳蘇解釋道:「我家娘子說,病患剛用完了藥,要過一會兒再服用這神藥。」
  
  「我知道,我知道,」陳婆子道,「老婆子方才一時著急,竟忘了這一樁了,藥不能一起吃。」
  
  說完話,陳婆子將手裡的「神藥」收好,走到陳二床前:「我先帶醫婆去看看你兄弟。」
  
  陳二晦暗的臉上浮起淡淡的喜氣,連喘息都沒有那般急促了似的,彷彿很快他就能好起來。
  
  這份希望只是源於她給的那瓶「神藥」,那「神藥」不過是黃芪、當歸磨粉製成的,根本救不了陳二的命。
  
  陳二的命早就沒了,只有他自己不想相信。
  
  顧明珠跟著陳婆子一路前行,陳婆子停下來幾次,顯然對這個決定有所疑慮,不過最終還是拿定了主意,引子顧明珠走上條小路。
  
  「前面不好走,娘子小心著些。」
  
  走了好一陣子,在不遠處隱約看到了幾間破敗的房子,房子已經垮了一半,剩下半間房屋都被草木覆蓋。
  
  「生病的人不敢四處走動,會被人嫌棄,只好在這裡。」陳婆子解釋。
  
  顧明珠搖搖手示意不在意這些,伸頭向房子看去。
  
  「我先去說一聲。」陳婆子刻意咳嗽了一聲,提醒房子裡的人她來了。
  
  不多時候,陳婆子向顧明珠招手。
  
  顧明珠和柳蘇走了進去。
  
  房子從外面看很小,裡面還不算太過狹窄,這是屋子裡漆黑一片,只有陳婆子帶來的燈擺在矮桌上。
  
  顧明珠向周圍看去,陳婆子正站在不遠處與一個人說話,黑暗中似是還有幾個人坐在地上,她看不清楚他們,但她知道那一雙雙眼睛都落在了她身上。
  
  雖然早有準備,仍舊免不了在這時候心跳加快,這些人躲藏在這裡做什麼?
  
  只聽陳婆子道:「小二這幾天精神好了些,就是吃了她的藥,小二惦記著你們,讓我帶她過來。」
  
  那人聲音粗啞:「何必費那個事。」
  
  「人都來了就看看,這是小二的意思。」
  
  陳婆子話音剛落,顧明珠就轉身走出了那房子。
  
  「咦,娘子你做什麼去?」陳婆子急忙去阻攔。
  
  顧明珠伸手指了指那屋子,然後擺了擺手,彷彿十分害怕。
  
  「來都來了,你怕我們不認帳?我先給你銀錢。」
  
  陳婆子又掏出一塊銀子塞入顧明珠手中,這次顧明珠的掙扎的不再那麼厲害了。
  
  「這就對了,」陳婆子道,「賺錢的營生你怎麼還能推推搡搡。」
  
  顧明珠勉為其難地將銀錢收下,跟著陳婆子再次進了屋,柳蘇上前拿起了燈,跟在顧明珠身邊寸步不離。
  
  兩個人開始給屋子裡的人看症。
  
  「這裡只有一盞燈,照也看不到什麼,」陳婆子道,「娘子看脈就好了,還少了麻煩。」
  
  是不想讓她看到那些人的臉吧,這樣即便她出去說了什麼,也沒有大礙。
  
  顧明珠聽從了陳婆子的話,撥開那人的袖子,手指搭上了脈,仔仔細細一個個地看過去。
  
  這些人的病症都和陳二一樣,他們的手上也佈滿了老繭,他們都是採石人。
  
  顧明珠打開藥箱,開始在燈下配藥。
  
  「我這病能好嗎?」終於有人忍不住問。
  
  顧明珠沒有說話,陳婆子幫忙解釋:「她是個啞巴,不過她說過,小二的病能治,你們自然也能治得好。」
  
  「就算能治好,只怕我們也逃……」有人啐了一口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人阻止。
  
  顧明珠將藥包送到陳婆子手上,陳婆子露出笑容:「如果娘子能藥到病除,將來我為娘子找營生。」
  
  這話彷彿讓房子裡的氣氛輕鬆了些。
  
  顧明珠正要離開,外面又有腳步聲響起,立即有人前去門口查看,眨眼功夫外面的人進了門。
  
  「今晚不太對,報更的時間晚了半刻,照我們之前約定好的,報更遲了,就要立即離開,你們先走,我留下等消息。」
  
  來人說完話,才發現今晚有些不同,房子裡多了兩個人。
  
  那人皺起眉頭。
  
  「這是我帶來的醫婆,」陳婆子道,「剛剛給大家看了脈,現在正要走。」
  
  顧明珠只看得那人向她來看,流露出的態度頗為不善,她下意識後退一步,柳蘇立即擋在她身前。
  
  「出去什麼都不要說,」那人道,「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
  
  顧明珠忙點頭。
  
  那人又看向陳婆子:「你也快走,你與我們不同,他們不會查到你。」
  
  陳婆子還要說些什麼,那人急切地道:「還愣著做什麼,分頭走,真的出了事一個都逃不掉。」
  
  說完話,陳婆子拽住顧明珠的袖子向外出了房子。
  
  三個人比來時走得更快了些,剛剛走過那條小徑,還沒進陳婆子的院子,就看到四周有火把晃動。
  
  陳婆子整個人僵立在那裡。
  
  是官兵,在夜裡鬧出這麼大動靜的只能是衙門的人,顧明珠使勁扯了一把陳婆子,陳婆子這才回過神跟著顧明珠跑動起來,三個人一口氣跑進回了院子。
  
  陳婆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現在外面正發生的事彷彿擊垮了她,她眼淚跟著淌出來:「天殺的世道,不給窮人留半點活路啊,喊冤的反被冤,他們這是要趕盡殺絕……」
  
  陳婆子說完這些,就閉了嘴,半個字也不肯再提。
  
  外面的動靜漸漸遠去,顯然破房子裡的人已經將衙差引走了。
  
  顧明珠看了看陳婆子,今晚她不宜打聽太多事,反正那陳二行動不得,陳婆子不會丟下兒子離開,等到明天一早從衙門裡知曉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大概會有個猜測,那時候再來試探陳婆子不遲。
  
  至少陳婆子和那些採石人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否則就不會這樣輕鬆地放她離開,陳婆子說的「喊冤的反被冤」,意思是那些採石人身上背了冤屈。
  
  會是什麼冤屈?冤他們是盜匪嗎?
  
  城中出了事,她不宜再逗留下去,顧明珠指了指門外示意要走,陳婆子點點頭:「今晚嚇到娘子了。」
  
  顧明珠和柳蘇提著燈趕路,現在她只想快點回到家中,不管從崔家還是聶忱那裡打聽到今晚發生的事。
  
  顧明珠正思量著,忽然感覺到身邊的柳蘇快走一步擋在她面前,她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
  
  明亮而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顯得他格外的清朗,鳳眼微微揚起,目光中帶著幾分凌厲。
  
  夜晚光線朦朧,原本不該看得那麼清楚,大約是因為他十分白皙,正好合了這月色。
  
  這不是那個看了她一場戲,還想要拆穿她的路人嗎?
  
  八成他的命格與她犯沖,冤家路窄,又讓他給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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