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寫離聲 -【虐文女主只想煉丹[穿書]】《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11:38 AM

寫離聲 -【虐文女主只想煉丹[穿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1-10 09:38 AM 編輯

【書名】:虐文女主只想煉丹[穿書]

【作者】:寫離聲

【內容簡介】:

  小頂本是九天上一隻金燦燦、圓滾滾的煉丹爐,一朝穿進一本名叫《我是師尊的極品藥鼎》的小文文裡

  她一心以為自己能繼續老本行,誰知卻成了個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少女

  小頂:???

  回頭拜讀原文,她才知道此鼎非彼鼎。原書女主痴戀清冷師尊,師尊卻只把她當修煉工具

  不可描述了百八十章,女主被榨乾最後一絲靈氣,然後被無情拋棄,淒涼地死在師尊迎娶真愛的當晚

  小頂:……

  她決定遠離渣男,發揮特長,煉丹自救

  後來,師尊斷了筋脈,原文用女主療傷

  小頂「呸」地吐出一顆極品仙丹:逆天回春丹,原價十萬靈石,親情價一百萬

  師尊:?

  再後來,師尊傷了元神,原文用女主續命

  小頂:十全大補丸,原價五十萬靈石,親情價一千萬

  師尊:??

  再再後來,師尊中了情毒,原文用女主解毒

  小頂:葵花斷根丹,這個可以白送你

  師尊:???

  忍無可忍的師尊堵上了她的嘴:「閉嘴……張嘴。」

  一句話簡介:鐵鍋燉師尊

  立意:天生我材必有用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12:41 PM

第一章 腰細腿長

  鳳麟城外,九獄山。

  兩個男子抬著一口大木箱行走在崎嶇山道上。

  兩人都穿著灰色道袍,腰間插著法尺,背後插著拂塵,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的像竹竿,矮的像冬瓜。

  冬瓜在前,竹竿在後,一邊健步如飛,一邊小聲交談。

  冬瓜:「師兄,這小娘們怎麼不哭了?別不是悶死了吧?」

  竹竿瞟了眼箱子:「留了氣孔,哪那麼容易死,八成是哭累了睡著了。」

  冬瓜又說:「師兄,這小娘們真值十萬靈石?香氣那麼淡,師父不會看走眼吧……」

  竹竿哧笑一聲:「你懂什麼,這種極品都有一道內風門,平常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那時……嘿嘿……」

  冬瓜嚥了口唾沫,露骨道:「真想嘗嘗這銷魂滋味……」

  竹竿啐了一口:「呸,趁早收了心,就憑你這修為,再煉一千年也消受不起這個,不知道你採她還是她採你。不過……」

  他話鋒一轉:「到了歇腳的地兒可以讓你過過乾癮,只別玩廢了,賣不出去,回頭可不好跟師父交代。」

  話音剛落,箱子裡發出「砰砰」幾聲悶響。

  冬瓜猥瑣地舔舔嘴:「嘿,小娘們兒醒了。」

  ……

  小頂醒過來,發現四周黑咕隆咚,狹小逼仄,還在不停搖晃。

  她有些找不著北。

  前一刻,她還是九重天上的一隻煉丹爐,器靈當得好好的,眼看快修出人形了,不知怎麼引動了雷劫,一個天雷把她劈得差點魂飛魄散。

  好在她的主人青冥仙君眼明手快,千鈞一髮之際把她塞進了三千小世界裡避難。

  每個小世界都是一本書,有個聲音催促她挑,她也來不及細挑,瞥見封面上畫著一隻爐子,就一個猛子紮了進來。

  接著就傻了眼——她不是該變成煉丹爐的嗎?怎麼成了個活物?

  那聲音只是叮囑她,不可將書中的「天機」洩露出去,便再沒了聲息。

  小頂潛入靈府,在裡面找到了自己縮得小小,被雷劈焦的原身,還有一本書。

  書名叫做《我是師尊的極品爐鼎》。

  她拿起書,準備研究。

  但是還沒翻開第一頁,就遇到了困難——書名一共九個字,就有六個不認識。

  身為一隻爐子,她的文化水平有點低。

  除了原身上幾十個篆體銘文,她就只認得幾十個常用字,還是仙君給她講故事的時候順便認的。

  誰能料到有一天爐子也需要讀書呢!

  這本書也很奇怪,不但是橫著寫的,許多字還缺胳膊少腿。

  小頂翻了半天,連猜帶蒙,大致鬧明白了,書裡的小頂是個凡人。

  凡人怎麼當爐子?

  她一邊納悶一邊繼續翻,翻得兩眼成了蚊香,終於抓住一個重點:要變回爐子,先要找到書裡那個「師口」——師後面的字她不認識。

  反正只要找到這個「師口」,就能過上日日烈火焚身的幸福生活。

  小頂放下書,長出一口氣。

  不管原身是人還是爐子,只要能幹回老本行就行。

  解決了最大的問題,她稍微安心,打算適應一下這具新身體。

  她當器靈的時候沒有形體,只是一團光霧,她的原身更是一動也不能動,這還是她第一次擁有軀體。

  她試著抬了抬手,覺得很新奇,又摸了摸臉,滑溜溜,戳一下,軟軟彈彈,還不錯。

  就在這時,她的肚子發出一串「咕嚕嚕」的響聲。

  她往肚子上一拍,呆了呆,差點沒「哇」一聲哭出來。

  她的肚子沒了!

  小頂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的肚子,圓滾滾,厚墩墩,鼓嘟嘟,鋥亮鋥亮的,三昧真火一照,還會放出絢麗的七彩寶光!

  她一早下定決心,等她有了人身,一個溜溜圓的漂亮肚子絕對不能少,像彌勒佛那種就很合適。

  誰知道這個肚子扁塌塌,不鼓就算了,兩邊竟然還往裡凹。

  小頂噙著淚花繼續摸,越摸心越涼。

  她這具新身體,該鼓起的地方凹下去,該平坦的地方又鼓了兩個高高的大包出來,凹凸不平,裡出外進,實在醜得可以。

  小頂蔫蔫地發了一會兒呆,重新打起精神——畢竟她是九州貢金鍛造的,異常堅強。

  總之先弄清楚自己在哪兒,再想辦法找到書裡的「師口」。

  她抬手往前摸了摸,碰到了一塊硬板。曲起手指扣了扣,外面傳來個男人的聲音:「嘿,小娘們兒醒了。」

  小頂皺眉,雖沒見到人,但這聲音黏糊糊的,光聽著就不舒服。

  她又敲了敲:「你,是誰?放,我,出去……」她一直聽著仙君說人言,但第一次開口,說話不太利索。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說:「別急,到地方就放你出來。」

  小頂沒什麼法子,乾脆把眼睛一閉,打起了盹。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咚」一聲響震醒。

  兩個修士把箱子放下,竹竿環顧滿是蛛網塵土的小破廟:「先在這兒一晚,養精蓄銳,明日就到歸藏派地界了。」

  小頂連忙把耳朵貼在箱子上,書裡經常出現「歸某派」——中間那個字她不認識,但他們說的「歸藏派」多半就是了。

  矮冬瓜聲音打著顫:「那……那個連……真那麼厲害?」

  竹竿白他一眼:「連山君。瞧你這沒出息的慫樣,連人道號都不敢說。」

  小頂這會兒更加確定,這個「連山君」,便是那用她煉丹之人的名號。

  只聽那竹竿接著道:「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吹得天花亂墜,誰見過真人了?連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話是這麼說,他自己聲音也發虛。

  冬瓜更慫了:「他們不是說……見過他的人都活不了麼。我聽人說,他活扒人皮做燈籠,歸藏派那幾千盞燈熬的全是人油……老話說,『日裡莫說人,夜裡莫說鬼』,在人家地頭上呢,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竹竿:「呸呸呸,烏鴉嘴。少說這些不吉利的,不是要找樂子麼?」

  兩人交換了一個猥瑣的眼神,冬瓜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朝大木箱走去。

  小頂聽見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不等她回過身,忽聽「哐啷」、「吱嘎」兩聲,蓋子打開,一張大臉出現在她面前。

  乍然照進來的光讓她覷了覷眼。

  「你,是誰?」聲音軟綿綿的,又甜又黏,像是能拔出絲來。

  冬瓜不是第一次看見她,但對著那張豔光四射的臉,還是忍不住嚥了口唾沫,伸出一隻肥短的手,不由自主放軟了聲氣:「小心肝,餓壞了吧?別急,哥哥這就餵飽你。」

  小頂認出這就是那個黏糊糊,此人臉油汪汪的,還長著很多疙瘩,她一點也不想吃他的飯。

  另一個聲音不耐煩道:「囉嗦什麼?把她拖出來……等等,腳步聲,有人來了,噓,先關上……」

  「吱嘎」一聲,箱蓋又合上了。

  兩個修士抽出法尺,嚴陣以待,落日餘暉中,一個身著白衣的年輕人慢慢走近。

  待看清來人形貌,兩人鬆了一口氣,這人一沒佩法器,二來感覺不到絲毫靈力,三來瘦骨嶙峋、腳步虛浮,看著病病歪歪的,像是只有一口氣吊著。

  冬瓜:「嘁,看你一驚一乍的,不過是個凡人病秧子。」

  竹竿咂咂嘴:「病歸病,小臉身段可真真風流……」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猥瑣地笑起來。

  許多修士葷素不忌,不拘男女,凡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螻蟻草芥。

  白衣男子卻彷彿看不出他們臉上的惡意和慾念,走到近前,往門框上閒閒地一靠。

  舉手投足說不出的好看,竟像個世家公子哥,生生把個破爛門框靠出了朱門繡戶的效果。

  矮冬瓜早已按捺不住:「小公子有何貴幹吶?」

  話音未落,白衣人忽然扶著門框咳嗽起來,咳得長長眼梢飛出了一抹薄紅。

  他白衣墨髮,膚色蒼白,薄唇的顏色也淺淡,通身上下竟似只有眼角這抹顏色。

  白衣人喘了口氣,抬了抬微垂的眼皮,聲音如二月初融的冰河水:「與兩位借點燈油。」

  冬瓜修士一時沒回過味來,涎著臉:「借什麼,哥哥有什麼都給……」

  一句話沒說完,他忽然覺得脖頸間一涼,像是有一絲涼風拂過,眼前的白衣人,連同他靠著的門框,突然一起飛了起來。

  不知何時,他的手裡多出一把劍,劍刃輕薄若無物,劍身上隱約可見銀光流淌,彷彿截了一段月光。

  冬瓜很快明白過來,不是那人飛起來,卻是他自己的腦袋從脖子上掉了下來。

  「撲通」一聲,腦袋落在地上,瞪大的雙眼中滿是驚恐和死不瞑目。

  直到這時,他那沒了身體的腦袋才向前僕去,鮮血從脖頸斷口中噴湧而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1:02 PM

第二章 心機深沉

  變故發生在頃刻之間,直到同伴的身體「轟」一身倒在地上,竹竿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們只有兩個人便敢押送價值連城的「貨物」前往魔域,自然有兩把刷子。

  可這人卻在瞬間就取了師弟的性命,他甚至沒看清他如何出手!

  竹竿慌忙躍開數丈之地,一手掐訣,一手從腰間抽出法尺,口中唸唸有詞。

  只聽轟隆隆一陣震響,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拔地而起,將他牢牢護在其中——這是他們金甲門的鎮派絕學北斗術,可借北斗罡氣護體,他已練至八重境界,便是神兵利器也不能傷他分毫。

  他大喝一聲:「金甲門掌門守靜真人首徒在此,誰敢裝神弄鬼!」

  白衣人輕嗤一聲,雖然不發一言,但態度明白無誤:你這種雜碎不配知道。

  只見他足尖在門框上輕輕一點,忽地飛躍而起,只聽「鏘」一聲,劍已出鞘。

  他身姿翩然,似斜風中的乳燕,劍意連綿不斷,如煙如霧,如山間湧動的雲氣。

  竹竿心下稍安,此人劍法靈動縹緲,走的是四兩撥千斤的路數,對上他的北斗術卻是束手無策。

  正得意間,忽見那人手腕一抖,他的笑容僵在臉上,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

  轉瞬之間,白衣人的劍勢陡然一變,從至陰至柔直接轉為至陽至剛,中間竟然絲毫沒有過渡。

  他有生以來就沒見過這麼邪性的劍!

  然而不等他回過神,「銅牆鐵壁」已經在洶湧的劍意中分崩離析。

  隨即,他感到雙腿劇痛,低頭一看,他的血肉正被劍氣一點點絞碎。很快,膝蓋以下便只剩白骨。

  排山倒海的磅礡劍氣,將他的血肉銼成一團血霧,但卻絲毫不觸及骨骼,難度不下於用丈八長矛在頭髮絲上雕花。

  此人的修為簡直深不見底!

  可惜他沒能感慨多久,頃刻間,胸部以下便只餘白骨。

  他只來得及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連山君……」

  白衣人面無表情地斂起劍氣,三尺寒劍縮成繡花針大小,沒入他左腕筋脈中,寒光一閃沒了蹤影。

  他不疾不徐地跨過門檻,來到大木箱前,嘴唇微動,默念了一個口訣。

  銅鎖應聲而落。

  隨著箱蓋緩緩升起,一股淡淡的幽香從縫隙中滲出來。

  隨即,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探出箱子,卻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光裸的手臂攀在木箱邊沿上,小巧的下巴頦擱在手背上,微微側著頭,用一雙水杏眼打量他,宛如林間的幼鹿:「你是,誰啊?」

  白衣男子沒有回答,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筋脈中的小劍若隱若現。

  修仙界中,模樣越漂亮,看著越無辜的東西,往往越危險。

  片刻後,他眼中的戒備退去,不過是個身具鼎器的凡人女子而已。

  他對玄素之術瞭解不多,也從未用過這種修煉手段,但他曾見過幾個所謂的極品,無不是香氣濃鬱,以至於到了刺鼻的地步。

  眼前這個香氣卻很是幽淡,若是不加留意,恐怕會錯當作少女身上天然的體香。

  倒是意外的不難聞。

  不過他還是不免失望,金甲門經手的「貨物」大多是價值連城的天材地寶,他因此才出手,沒想到卻是只爐鼎——還是中看不中用的那種。

  鼎氣如此淡,藥效想必有限,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小頂沒有身為人的脾氣,又不會看人臉色,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理人,只以為他沒聽清,提高嗓門又問了一遍:「你,是誰啊?」

  她頓了頓,費勁道:「兩個人,你看到,沒有?」

  她剛才悶在箱子中,沒聽清外面的動靜,只依稀聽見打鬥聲,見箱蓋打開,便迫不及待地伸出頭來一探究竟,誰知道外頭站著的卻是個陌生人。

  身為一隻爐子,小頂沒見過幾個人,對美醜只有個模糊的概念,方才那個滿臉疙瘩的修士看著便不舒服,眼前這個白衣人就順眼多了,她也說不上來哪裡順眼,大抵是眉目比較合式。

  只可惜也和她同病相憐——生著個癟肚子。

  那人甚至比她還瘦,活像沒吃過一頓飽飯。

  白衣人見她這麼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目光冷下來:「他們死了。」

  小頂一愣:「啊?怎麼,死了?」

  那人淡淡道:「我殺的。」

  小頂咬著下嘴唇努力思索,她飽滿的嘴唇泛著水光,像是熟透的櫻桃,彷彿那排小巧的牙齒再使一點勁,就會有香甜汁液迸濺出來。

  白衣人看在眼裡,微微蹙眉。

  有的爐鼎雖藥效平平,但憑著出眾的皮相,也能賣出高價——自有人樂意一擲千金買個玩物逗自己開心。

  做這門生意的人也深諳此道,不但將這些爐鼎打扮得冶豔妖嬈,還讓他們修習媚術,以便取悅買主。

  眼前這爐鼎身上只有幾片輕薄鮫綃,半透明的鮫綃用細金鏈子連綴在一起,幾乎不能蔽體,幾綹微捲的烏髮垂下來,擋著胸前的風光,卻擋不住兩抹飽滿的圓弧。

  另有兩條細金鏈子繞過脖頸,穿過琵琶骨,再從鎖骨間的凹陷穿出來,隱隱看得見血跡。

  爐鼎這東西,生來便是造化不公的明證。他們身具靈力,卻不能轉化為修為,只可為人所用,助人修煉。若是出生在修道世家,有族人庇護,還能平安過完一生。

  而像她這樣的凡人,手無縛雞之力,又無人庇護,只能任修士踐踏。

  從十五六歲鼎成門開,到靈力被採盡,通常只有兩三年。眼前這只多半活不到二十。

  可憐,但與他何干?

  他只是瞥了一眼,無動於衷地收回目光:「出門西行兩里,有小路通往山下。」便轉身欲走。

  小頂這時總算把事情盤算清楚了,那兩個修士把她關在箱子裡,顯然不是好人,這人殺了那兩人,又放她出來,自然就是好人了。

  她一看白衣人已經走到了門邊,連忙七手八腳地爬出箱子,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一邊喊:「哎,你,等等!」

  仙君說人間講究知恩圖報,人家救了她,她還沒來得及道謝呢!

  順便也可以打聽打聽怎麼去歸藏派。

  那人卻恍若未聞,徑直朝外走。

  小頂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雙腿,駕馭起來不太熟練,心裡一急,冷不丁被門檻絆了一下,摔了個臉朝地,額頭磕在門口石板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白衣人總算停下腳步,轉過身:「何事?」

  小頂痛得眼冒金星,淚花直往外冒,搓著額頭上的腫包:「謝……」

  她歪坐在地上,原本擋在胸前的兩綹烏髮滑至肩頭,胸前便沒了遮擋,一抬手,什麼都一覽無餘。

  白衣人目光一冷:「不必。」

  小頂見那人轉身欲走,忙道:「請問,歸藏派,怎麼去?」

  那人停住腳步,挑了挑眉:「你去歸藏派做什麼?」

  小頂:「我,找人。」

  「誰?」

  小頂不知道書上那字怎麼念,就地找了根樹枝,在泥地上畫出了「連山君」三個字:「找他。」

  「找他何事?」

  小頂驕傲地挺了挺胸:「我要做,他的,爐鼎。」

  白衣人臉色一沉,他看這女子傻乎乎的,似乎心智不全,這才留下與她多說幾句。

  誰知她裝傻充愣,惺惺作態,不過是為了攀附於他。

  倒也無可厚非,在修仙界,弱者依附強者是天經地義的事,修士尚且如此,何況是天生的菟絲花。

  若是能得強者憐惜庇護。日子便會好過許多。

  有心機不是錯,只可惜,她挑錯了人。

  他冷冷道:「你不怕他?」

  小頂仰起臉,眼中滿是困惑,為什麼要怕?

  「連山君」的名號不止令修士們聞風喪膽,在凡人中更是如雷貫耳,據說能止小兒夜啼。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沒聽說過。

  「他殺人如麻,手段殘忍,你不怕?」他抱著胳膊靠在門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庭院中一片狼藉的屍體。

  小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注意到兩個修士慘絕人寰的屍體。

  可惜她看人類殘骸就和人類看一堆破鍋爛碗差不多。

  她側側頭,眼睛微微睜圓,長睫毛忽閃忽閃:「不怕呀。」

  為什麼要怕?她本本分分地幫連山君煉好丹就是了。

  白衣人掀起眼皮,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她。

  不管是真不怕還是裝不怕,這爐鼎的膽子倒是不小,也難怪敢向他出手。

  他體質特殊,每每月盈時都會經脈逆行,必須閉關調養,若是用這手段,的確可以緩解一二。

  只是他一向不喜歡熏人的鼎氣。

  眼前這隻……氣味倒是不討厭,但也僅止於不討厭而已。

  他一哂,嘴角雖含著笑,卻越發顯得涼薄:「先活著到歸藏再說吧。」

  誰都知道九獄山遍地妖邪,擅闖歸藏者更是九死一生,能活著抵達山門的只有兩種人:修為極高的大能,或是道心堅定,摒除慾念的聖人。

  這爐鼎顯然兩邊都靠不上。

  他向來不管閒事,能出言告誡,已是仁至義盡。

  小頂卻哪裡聽得出他話中深意,還想細細詢問,忽聽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吟嘯。

  她抬頭循聲望去,只見一條通體銀白,生著翅膀的蛇在彤彤的雲霞間若隱若現。

  正愣怔時,卻見白衣人輕輕一躍,翩然飛至半空,穩穩落在蛇背上。

  飛蛇甩了甩尾巴,飛快地向日落的方向飛去。

  小頂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這才想起恩人並沒有告訴她歸藏派怎麼去。

  怎麼話說半句就飛走了?難道是她說錯了什麼話?

  正想著,天上忽然掉下一物,不偏不倚地罩在她頭上。

  小頂揭下一看,是件衣裳。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山風吹在身上有點冷。

  裹上衣裳,頓時舒服多了。

  小頂眼中不由湧出感動的淚水,初來乍到就碰上個絕世大好人,她的運氣真是太好了。

  若是能當他的爐子倒也不錯,她惆悵地摸摸肚子,只可惜她注定是連山君的爐子。

  只能再想別的法子報答恩人了……

  想到這裡,她抬手懊惱地一拍腦門,方才竟然連恩人的名號都忘了問!

  ……

  小頂呆呆地在原地站了會兒,晚霞褪成黯淡的粉色,融進灰青深紫的暮色中,天黑了。

  她只好轉身回到破廟中,打算就地歇息一晚,天亮再趕路。

  她有點餓,但翻遍了兩個修士的包袱和屍體也沒找到吃的,只有一堆晶瑩漂亮的石頭。

  小頂只能餓著肚子,撿了一些枯枝,用修士身上找到的火符生了一堆篝火取暖。

  做完這些,她便潛入靈府——閒著也是閒著,正好把那本書拿出來啃一啃。

  不知不覺起風了,夜風呼嘯,吹得搖搖欲墜的門扇「嘎吱」作響。

  如果修為夠高,就能聽到風中的喁喁私語。

  「是生人,有生人來了……」

  「看起來好鮮美,嗞溜……」

  「可是那件衣裳,有……那,那個人的氣息……」

  「是那個人,好可怕……」

  「你們怕他本座可不怕,待本座吃夠一千個人,定要把那人扒皮抽筋……」

  「可是她穿著那人的衣裳,近不了身……」

  「你們這些憨貨,想法子讓她脫下來不就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1:13 PM

第三章 爐子兇猛

  小頂一無所覺,只顧著啃書,可惜她認識的字實在太少,啃了半天也沒找著怎麼去歸藏派,反而更懵了。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出靈府一看,卻見牆邊橫躺著個赤裸的男人。

  此人生得面如敷粉,朱唇皓齒,一雙桃花眼煞是勾人。

  小頂嚇了一跳:「你你,哪裡來的?」

  男人紅唇中銜著一縷頭髮,妖媚地一笑:「小可見姑娘孤身一人,故此特來作陪。」

  他說著,狀似不經意地挺了挺腰,交疊的長腿分開了一瞬,豐厚本錢若隱若現。

  可惜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小頂有些狐疑,畢竟破廟裡憑空出現個光腚男人,連一隻爐子也知道不正常。

  不過人家畢竟是一片好心,她領情道:「多謝你。」

  男人長指纏著一綹頭髮,嗓音越發繾綣:「姑娘,春宵苦短……」

  小頂:「現在,是冬天。」

  外面的樹都光禿禿的,山上還有積雪,人間的四季她還是略有所知的。

  這人大約腦瓜大約有點問題,難怪大冬天光著腚到處跑,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也是怪可憐的。

  「你,冷嗎?」她憐憫道。

  光腚男人:「……」

  他努力找回狀態,朝她勾手指:「怎麼不冷?不如你脫了衣裳,做點讓我暖和的事,可好?」

  小頂有些遲疑。

  男人抱著肩,媚眼如絲:「快啊,我要凍死了……」

  小頂咬咬牙,利索地解開氅衣領口的繫帶,脫下衣裳,露出那身薄如蟬翼的鮫綃衣裳。

  男人眯眯眼,笑得越發妖冶:「原來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話音未落,他的笑容忽然僵在嘴角:「不,不要,不要,你別過來!」

  小頂嘆了口氣,早聽說凡人喜歡虛客套,口是心非。

  她不由分說地把衣裳往光腚男人身上一罩:「衣裳,是別人的,先借你,蓋一蓋。」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像是被扔進了烈火中,痛苦地扭動著身體,「拿走,快拿走!」

  小頂甜甜一笑,露出一對梨渦:「不用,客氣。」

  光腚男人抽搐了兩下,叫聲戛然而止。

  他像是突然被人夾斷了喉嚨,只能欲哭無淚地瞪著眼睛,嘴角慢慢滲出白沫。

  小頂搓了搓肩膀,深藏功與名:「那我,先去忙啦。」

  說完又潛入靈府和書作鬥爭。

  啃了半天,她大致弄明白了,歸藏派在這個世界的南邊,那往南大抵不會錯了。

  她有些犯睏,出了靈府,打算睡覺,朝牆邊一看,那憑空出現的男人又不見了,只剩下恩人的衣服,下面似乎有什麼微微隆起。

  小頂走過去,掀開衣服一看,發現衣服下有隻大鳥,尾羽很長,在搖曳的火光中閃爍著璀璨的五彩光芒。

  她撿了根樹枝戳了戳,那鳥一動不動,顯然死透了。

  小頂明白過來,這一定是那光腚男人留下的謝禮了。

  山裡的人可真是太淳樸了!

  她重新裹上恩人的衣裳,抹抹因為感動而濕潤的眼眶,蹲下身,開始給那大鳥拔毛。

  拔完毛,她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拿起撿來的法尺,「嘶啦」一聲把那死鳥開了膛。

  呼嘯的夜風驟然停息,萬籟俱寂,彷彿有無數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頂專心料理那大鳥,她知道凡人不能吃生食,要先用火烤熟。

  身為爐子,她常和火打交道,不一會兒便想出法子,用樹枝把鳥串起來,架在火上烤。

  不一會兒,鳥被烤得滋滋冒油,誘人的肉香夾雜著松枝柏木的香氣,一篷一篷地溢出來。

  小頂撕下一條鳥腿啃了一口,肉很香,不過有點柴,這隻鳥歲數大概不小,嚥一口「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似乎有什麼絲絲縷縷的東西,往她靈府中的小鼎裡湧去,微微有些不舒服。

  不過她忙著啃肉,沒放在心上。

  風一瞬間又呼號起來,淒厲又凌亂,像是傳說中的百鬼夜哭。

  「她……她竟然把妖王吃了……」

  「這這這……到底是什麼品種?」

  「嗚嗚嗚,阿娘我怕……」

  「太可怕了,大家趕緊逃命吧……」

  ……

  小頂一無所覺,啃了兩條腿一個翅膀,心滿意足地摸摸肚子,安心地閉上眼睛。

  一夜太平無事,小頂把吃剩晾乾的鳥肉、死鳥的羽毛都裝進包袱,開開心心地走出破廟,大步向著歸藏派進發。

  —————————————————

  歸藏派中,現任掌門雲中子望著薄暮籠罩的群峰,舒坦地伸了個懶腰——只要那祖宗不在,他就心情舒暢。

  這回他去魔域尋釁滋事,沒個十天半月回不來,門派上下都彌漫著一股祥和之氣。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盡情享受,一聲鶴唳撕開了寧謐的空氣。

  緊接著,一個大塊頭青年從鶴背上一躍而下,像塊攻城的巨石,「轟」地砸在他跟前:「師……師父,大事不好了!」

  卻是他座下排行第二的徒弟金竹。

  雲中子「嘖」了一聲:「怎麼又毛毛躁躁的,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

  喋喋不休地教訓了半天,見徒弟急得一腦門汗,這才道:「出什麼事了?」

  金竹:「方才守門弟子來報,有……有個姑娘找上門來……」

  雲中子又「嘖」了一聲。

  金竹搶在「子曰」之前一口氣道:「守門弟子說那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生得可標致了她說自己是師叔的爐鼎……」

  雲中子:「子曰……等等,她是你師叔的什麼?」

  金竹漲紅了臉,囁嚅道:「爐……那個……鼎……」

  雲中子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半晌方才穩重地點點頭:「個中定有誤會。」

  連山君凶名在外,偏偏好這一口的人委實不少。

  時常有不怕死的仰慕者找到九獄山來,十之八九被山間的妖物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偶爾也有一兩個漏網之魚找到山門,哭著喊著要給他當道侶當爐鼎,下場通常不太美觀。

  眼下祖宗不在,這姑娘還算命大。

  金竹知道師父不信,哭喪著臉道:「徒兒本來也不信,可那姑娘身上穿著師叔的法衣……」

  雲中子腳下一個趔趄。

  他師弟有個毛病,自己的東西從來不許別人碰,哪怕要廢棄,也是一把真火燒了,絕不叫別人染指。

  這姑娘既然能穿他的衣服,四捨五入等於把他……

  雲中子心裡不由信了五六分,捏捏眉心:「為師先問問你師叔。」

  他掐訣唸咒,不一會兒,耳畔響起個冷淡的聲音:「師兄找我何事?」

  「師兄沒什麼事,就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傳個音問問你可好,」雲中子清了清嗓子,「子曰……」

  「我很好。」

  話音未落,傳音咒已被掐斷。

  雲中子:「……」

  他重新唸咒,半晌,那邊方才傳來聲音,有幾分無奈:「師兄,我正忙。」

  旁邊適時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嚎,不知是哪個倒黴蛋。

  雲中子這回沒敢再子曰:「你先別掐,師兄長話短說,不耽誤你殺人。」

  「好。」

  「師弟啊,當初師父他老人家駕鶴西遊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要師兄好好照看你……」

  又是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

  饒是修道之人看淡生死,雲中子也不禁毛骨悚然:「……知道了,我就說兩句。」

  「好。」

  「有個姑娘找上門來,說是你的爐鼎。」

  對面沉默了片刻,忽然幾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

  雲中子一見他這反應,五六分信頓時變作七八分,無可奈何:「你怎麼……真是……如今可怎麼是好……」

  「師兄隨意處置便是。」

  雲中子:「……」這是打算始亂終棄了?

  雖然早知道他師弟冷心冷肺,可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他心裡總還是抱有幾分幻想。

  他嘆了口氣:「畢竟……人家都找來了……」

  對面懶懶道:「師兄若是想要就留著,與我無關。」

  雲中子:「我不是,子曰……」

  「我先進魔域了,師兄若無他事,容我回來再敘。」

  話音未落,只聽「嘶啦」一聲,咒已經破了。

  雲中子再施法,卻再也聯繫不上他。整個魔域布滿了禁制,無法與外界通消息,千里傳音之類的法術也用不了。

  他捏捏眉心:「此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守門的外門弟子,」金主如喪考妣,「徒兒已叮囑他切不可張揚。」

  「你做得很對,」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為師先去會會那……姑娘。」

  聽他師弟的態度,顯然是打算棄之不顧了,那姑娘留下無益,萬一糾纏不休,惹怒了那祖宗,恐怕傷及性命。

  怎麼都是一條命,雲中子搖搖頭,還是補償些靈石,送她下山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1:27 PM

第四章 盛世白蓮

  小頂在歸藏派的山門外蹲了半天,進去報信的青衣弟子終於折返回來,掖掖腦門上的汗,紅著臉道:「掌門有請,姑……姑娘請隨我來。」

  說著從懷裡掏出隻紙鶴,展開吹了一口氣,紙鶴迅速膨脹,眨眼間變作一隻真鶴,在離地三尺處拍動著雙翼。

  小頂從未騎過鳥,學著那人的樣子爬到鶴背上,剛坐穩,鶴發出一聲長唳,向著雲端飛去。

  與此同時,彷彿有一柄看不見的巨劍,把眼前的高山從中間劈成兩半,赭灰、雪白相間的冬山轟然分開,露出一道寬闊的裂谷,數座層巒疊嶂、雲霧繚繞的青峰緩緩從谷底升起。

  小頂抱著鶴頸,從雲端俯瞰山光水色,夕陽下一切都在閃光,山谷裡彷彿鑲著無數顆璀璨寶石。

  九座青峰間,高台樓閣星羅棋布,閣道和虹橋將它們彼此相連,織成一張恢弘雄奇又精巧細密的網。

  美得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不過小頂這會兒沒什麼心情欣賞。

  她有點鬧肚子。

  昨晚吃那隻大鳥時,她隱隱感到有一縷縷奇怪的「氣」往她下丹田中的小鼎中匯聚。

  她沒放在心上,今天在路上又把剩下的鳥肉吃了,那種難以名狀的感覺越發強烈,脹鼓鼓的,還有點犯噁心。

  在平地上還好,這會兒飛上天,那股不適立即變本加厲。

  還好掌門住的山峰不遠,紙鶴很快降落在一座懸空的院落前。

  小頂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踉踉蹌蹌地爬下鶴背。

  青衣弟子見她臉色蒼白,以為她緊張,好心寬慰:「我們掌門曾做過幾十年夫子,最是寬和惇厚,姑娘不必擔心。」

  小頂點點頭,跟著那弟子進了門。

  雲中子知道他師弟挑剔,能近他身的女子,定然生得沉魚落雁。

  但那少女的美貌還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

  身為以美貌著稱的狐族,凡間少有人美到能叫他刮目相看,他師弟算一個,這姑娘是第二個。

  這樣傾國傾城的姿色莫說人間稀世罕有,連妖精都要自嘆弗如。

  若是九天上真有神女,大約就是這模樣了。

  也難怪那眼高於頂的祖宗也……

  更要命的是,這少女一派天真懵懂,若非確定她是凡人,恐怕要把她當成個剛學會化形的小妖。

  雲中子準備了一肚子說辭,叫她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一瞅,頓時卡在了喉嚨口。

  他在心裡把那管殺不管埋的師弟罵了百八十回,定了定神,指指坐榻:「姑娘請坐。」

  小頂露出個明媚的甜笑:「謝謝你,掌門。」

  少女的聲音像是破開新橙時溢出的汁水,芬芳清甜,叫人從心底生出好感來。

  雲中子和顏悅色道:「敢問姑娘貴姓?」

  小頂:「我不知道,他們,叫我小頂。」

  爐子不需要姓氏,書裡也一直管她叫「小頂」。

  雲中子心臟一縮,凡人生作鼎器,通常年幼時便被修士或掠或買,看她不諳世事,話都說不利索,多半是從小就離開了父母。

  他的手心沁出汗來,棘手,太棘手了。

  小頂也在打量眼前這一派掌門。

  他看著年紀和恩人差不多,也是個瘦長條,眉眼好不好看她說不上來,只覺得挺舒服,莫名讓她想起九重天上白髮白鬚、慈眉善目的老仙翁。

  若說恩人像把鋒利的劍,這掌門便是隻溫潤的碗。

  小頂身為爐子,對鍋碗瓢盆天然有種親近之意,笑容越發甜了。

  她乖乖在榻上坐好,由於沒學過人類的坐姿,便怎麼舒服怎麼來,此時並腿側坐,一對赤足連同精巧的腳踝從寬大的氅衣下擺中露出來。

  她走了一天的路,絲履磨穿了底,方才被她扔在了山門口,腳底磨得紅彤彤的,半透明的粉嫩趾尖微微腫起,隱約能看見水泡。

  雲中子不小心瞥見,心裡又多了幾分憐憫:「姑娘孤身一人上山,不曾遇到什麼虎豹熊羆、山精水怪?」

  小頂茫然地搖搖頭,她早上出了破廟,用太陽辨別方向,一直朝南走,一路上順順當當,別說妖怪,連飛禽走獸都沒見著幾隻。

  在一片密林裡,她好不容易遇見一隻老虎,但那老虎見了她,耳朵一趴,「嗷嗚」一聲,立即掉頭狂奔。

  雲中子摸摸下巴,目光落在她披著的氅衣上。

  這是他師弟的法衣,不僅有他的氣息,還下了不知多少刻毒的法咒,有這衣裳震懾,想來那些猛獸和妖物不敢輕舉妄動。

  他指指那件衣裳道:「姑娘這衣裳,是從何處所得?」

  小頂如實道:「是恩人,借我的。他殺壞人,救我出,大箱子,借我衣裳。」

  雲中子心中嘆息,這少女一看便涉世未深,竟還把他師弟當好人。

  那廝無利不起早,哪會無故出手,定是一開始便存了利用之心。

  怪只怪他生了張顛倒眾生的臉。

  雲中子硬著頭皮切入正題:「姑娘前來敝派,有何貴幹?」

  小頂毫不扭捏,昂首挺胸:「我來給,連山君,當爐鼎。」

  雲中子扶額:「此事恐怕不行,還請姑娘三思。」

  小頂歪了歪頭,困惑地睜大眼睛:「可是,我就是,他爐鼎。」

  雲中子對上她純真又堅定的目光,慚愧地避開視線:「師弟無心此道,姑娘怕是誤會了。」

  小頂恨不能把靈符裡的書掏出來指給他看,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她就是連山君的爐鼎。

  可惜那書不能示人,她只能倔強地強調:「總之,我要當,他的爐鼎。」

  雲中子脫口而出:「他不會要你當爐鼎。」

  小頂沒料到會被人嫌棄,張了張嘴,垂眸看看癟肚子,有些委屈:「連山君,在哪裡?」

  她一激動,下丹田中的「氣」又開始翻湧,忍不住摀住了肚子。

  雲中子:「師弟有事外出,不在派中。」

  「那我,等他回來。」

  雲中子沒想到這少女看似柔弱,竟然如此執拗,只能咬咬牙放狠話:「我已傳音於師弟,請他定奪,他說請姑娘回去。」

  「師弟有冒犯姑娘之處,都怪我這做師兄的未加約束。不過行此道於姑娘有損無益,姑娘還年輕,稟賦又……如此特異,為一時兒女情長葬送自己,實在不值當。」

  「況且師弟修的是無情道,實在不是你的良人,姑娘聽我一句勸,還是下山去,好好過日子,姑娘不用擔心生計,敝派願意略作補償……」

  對爐鼎來說,「主人」的修為越高,採補越狠,汲取靈氣越快,自然越是致命。

  連山君的修為眼下到了什麼境界,連他這做師兄的也不大清楚。

  雲中子不知道她被師弟採過幾次,但鼎氣這麼淡,再採幾次怕是就要枯竭了。

  他暗暗搖頭,這些個傻姑娘啊,被情愛迷了眼,為了一時歡愉飛蛾撲火,連命都可以不要,真真作孽!

  能勸一個是一個,也算替那祖宗積德了。

  小頂本來就不習慣人話,此時又在鬧肚子,壓根沒聽明白掌門的言下之意,只聽見「生計」兩字,捂著肚子,雙眉緊蹙,低聲道:「我只會,做爐鼎。」

  雲中子一向濫好人,心中越發酸澀。

  「不會可以慢慢學,總之姑娘不可留在敝派,我這就命弟子送姑娘下山……」

  話沒說完,面前的少女臉色一變,突然彎下腰,摀住肚子乾嘔起來。

  雲中子嚇了一跳:「姑娘怎麼了?」

  小頂好不容易壓下噁心,摸摸肚子,噙著淚花道:「肚子,難受……」

  說完又捂著嘴乾嘔起來。

  雲中子忙道:「我略通醫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替姑娘看一看。」

  小頂毫不見外:「多謝,掌門,真是好人。」

  雲中子起身走上前去,讓少女伸出手來,將一縷靈力打入她經脈中。

  靈力順著她的經脈遊走,雲中子微微眯著眼,神識跟著靈力在她經脈中查探,探著探著,心裡冷不丁一咯噔,後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分明在這凡人少女的身體裡,探到一股不屬於她的靈脈,且這股靈脈靈力高強,正在向她腹中匯聚,凝結……

  除非這少女身體裡還有另一個修為高深的靈體,否則就只剩下一個解釋。

  她懷了那祖宗的孩子!

  雲中子心神巨震,若是現出原型,怕是已經炸成個火紅毛團了。

  他哆哆嗦嗦地問道:「姑娘可知……自己為何身體不適?」

  小頂早有猜測,點點頭,摸摸不消停的肚子:「因為,光腚男人的,大鳥。」

  雲中子:「!」他並不想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1:36 PM

第五章 為母則強

  雲中子生怕聽到更多細節,趕緊打斷了那小爐鼎的話頭:「我明白了,不必細說。我先替你緩解一二。」

  說完,他將手輕輕覆在她頭頂,施了個簡單的清心咒。

  小頂只覺一股涼涼的清風灌入她的肺腑,然後擴散到全身,肚子瞬間沒那麼難受了。

  她發自肺腑地感激道:「掌門,真好,真厲害。」

  雲中子看著她清澈純淨的雙眸,沒有一絲陰霾的小臉,心裡一團亂麻。

  怪只怪那殺千刀的混賬,近百年來成天一副不近女色的清高模樣,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搞就搞出個崽子來。

  雲中子沒仔細研究過玄素之術,不過他博覽群書,相關典籍涉獵過一些,此類功法大同小異,原理大抵是「還精補腦」,不但每一滴精元都要留著滋潤自己,還要額外採女子的陰精補自己。

  總之按正常步驟操作,絕對不會弄出人命。

  雲中子忍不住瞥了眼那嬌豔的小姑娘,暗暗嘆息,他師弟看著凶狠,說到底是個未經人事的雛兒,第一次就遇上這麼個天仙似的小美人,一時失守也是難免。

  本想採補人家,結果反被採了元陽,說起來也是丟人,怪不得惱羞成怒。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根刨底也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收拾這爛攤子。

  雲中子捏了捏鼻樑,看向小頂:「事已至此,你作何打算?要留還是要去……」

  他自拜入師門便與人為伍,但說到底是隻狐狸,按照他們狐族的規矩,崽子天生歸娘,去留都憑她這親娘作主。

  若她不想留下這崽子,倒是省去了許多麻煩。

  小頂卻會錯了意,以為掌門回心轉意,願意留下她,立即欣喜地仰起臉:「要留,要留!」

  「這條路艱險坎坷,你可曾想過?」

  小頂歪了歪頭,有些迷茫:「嗯?」

  雲中子抿抿唇:「選了這條路,將來必定水深火熱,你不怕?」

  小頂恍然大悟,她在九重天上做爐子,大部分時候都被三昧真火烤著,偶爾為了快速冷卻,仙君也會把她投入萬年冰潭中,水深火熱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

  人身雖然不那麼防水耐火,但書裡既然說她是爐鼎,想來總有辦法的。

  她驕傲地挺了挺胸:「水、火,我不怕。」

  雲中子對上她堅毅的目光,心中感慨萬千,為母則強,哪怕是軟弱而慣於依附別人的爐鼎,為了孩子也可以如斯剛強,不免叫人動容。

  只是這麼一來,事情就更難辦了。

  他苦惱地踱著步。

  這小爐鼎懷了他師弟的骨肉,就這麼打發下山是不行的了。她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又是個美貌爐鼎,拖個幼崽是雪上加霜。

  可若是先斬後奏將母子留下,又不知那祖宗是什麼態度。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他幼時經歷過那種事,近來性子又越發捉摸不透,若是知道自己突然當爹,會做出什麼來,連他這師兄也拿不準。

  他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想了個穩妥的法子,對那小爐鼎道:「這畢竟是你和師弟之間的事,我不便越俎代庖,只能即刻修書一封,將此事告知於他。只是他身在魔域,傳信不便,至少要三四天,你先在敝派中休養幾日。」

  無論如何先摸清那祖宗的態度,若他認下自己的種,那就皆大歡喜。

  若是他要做什麼糊塗事,他自然要勸著——他如今再怎麼狂,小時候也是他這師兄拉扯大的,不至於一點情面都不顧。

  小頂對掌門的話一知半解,只知道自己可以留下,甜甜道了謝,滿懷期待問道:「那我,可以,做爐鼎了?」

  雲中子扶額,怎麼還惦記著這個!

  他耐心規勸:「這不是長久之計,便是不替自己想,也要考慮……」他的視線落在少女平坦的小腹上,立即像被燙了似地移開。

  小頂注意到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肚子,明白過來,掌門定是見她肚子癟,這才信不過她。

  她不由委屈起來。她凝出神識的時間雖不長,但原身已當了近千年爐鼎,一直很稱職,卻因為肚子的緣故,屢屢遭人嫌棄,真是沒道理!

  她秀眉微蹙,腮幫子氣得鼓鼓的:「我是,好爐鼎。」

  雲中子:「總之,還是要有一技之長。」

  小頂越發不高興,她不知煉了多少爐靈丹妙藥和神兵法器,爐身還是光可鑑人,一點瑕疵裂紋都沒有,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好爐子」。

  竟然有人質疑她身為爐子的技藝!

  她倔強地昂起脖子:「我,技藝,很高。」

  雲中子心力交瘁:「我知道……」當然高,不高怎麼能把那祖宗的元陽採了。

  「可是……罷了罷了,此事可從長計議。」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叫徒兒先帶你去安置。」

  說罷,他揚聲道:「金竹——」

  片刻後,金竹掀開門簾走進來。

  雲中子對小頂道:「這是我徒兒金竹,」

  小頂抬起頭,只見那青年生得高大敦實,往那兒一站好似一座小山丘,他的臉生得圓潤豐肥,皮膚白皙光滑,五官被肉擠得有些侷促,不過看得出形狀頗為秀氣。

  最要緊的是,他有個好看的圓肚子,連寬鬆的道袍都掩蓋不住那飽滿的線條,氣派的弧度。

  小頂不由兩眼發直,櫻唇微張,雙頰泛出紅暈,久久說不出話來。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好看的人,從頭到腳都長在了她心坎上!

  金竹見她張口結舌,只當她是見自己肥碩而目瞪口呆——修道之人不食五穀肥腴,大多清瘦,他這身板,放眼整個修仙界幾乎找不出第二副。

  許多人初見他都覺驚詫,區別只在於掩飾得好不好。

  他早已經習以為常,並不見怪,倒是被這姑娘的美貌結結實實震撼了一下。

  難怪連師叔都對她刮目相看,他思忖著,想到她的身份,臉不由一紅。

  師父既然把她留下,可見師叔已經承認她了,就算是爐鼎,也是一百多年來第一個近他師叔身的女子……

  這四捨五入就是半個師娘啊!

  金竹心頭一凜,態度多了幾分鄭重,作個揖道:「見過姑娘。」

  胖子中氣十足,他的聲音就像是用大杵撞擊厚實的銅爐,繞樑三日,余韻悠長。

  小頂臉上的紅霞頓時燒到了耳朵根,搓搓衣裳,小聲道:「金道長,好。」

  雲中子正一腦門官司,沒注意她神態有異,只吩咐金竹帶她去客館安頓,又對她道:「缺什麼便同金竹說,不必客氣。」

  辭別掌門,小頂跟著金竹出了門。

  兩人分騎兩隻紙鶴,一前一後向著客館所在的恆陽峰飛去。

  金竹的紙鶴是加大號的,幾乎有一般紙鶴的兩倍大,不過還是不堪重負,飛得有些勉強。

  小頂看在眼裡,越發覺得這位金道長威武雄壯,不由看得怔住了。

  金竹不經意一轉頭,就發現這小姑娘正盯著自己瞧,眼神迷迷瞪瞪的。

  他尷尬地撓撓後腦勺,指指下面的山峰,沒話找話:「姑娘是第一次來歸藏吧?」

  旋即發覺這是一句廢話,不等她回答又道:「我們歸藏派分外山和內山,外山九座峰,便是九獄山,內山也是九座峰,掌門居於正中大昭峰,內門弟子住在南四峰,北四峰則是外門弟子居處,敝派內門弟子特別少,外門弟子卻是每年都招的,今年又招了一百人,不過能留下的可能不到一半……」

  他說著說著發覺自己離題萬里,忙收回話頭:「咱們要去的客館在恆陽峰,也是北邊。」

  他頓了頓,指向一座陡峭孤峰:「看那邊。」

  小頂心裡讚嘆了一下他蒲扇似的大手,粗壯有力的手指,這才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山峰高聳入雲,與其餘八座山峰相距甚遠,顯得特立獨行、桀驁不馴。

  「那是掩日峰,是師叔的住處。」

  小頂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師叔便是她這一世的主人連山君,便「哦」了一聲。

  金竹見她心不在焉,以為自己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便體貼地住了嘴。

  小頂心裡卻在盤算別的事。

  雖然書上白紙黑字寫著她要給連山君當爐鼎,但當爐鼎也沒有一年到頭不停歇的。

  便是在九重天上,仙君每每煉完一爐丹,都會給她放幾天假,讓她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這個連山君似乎沒有前主人那麼好說話,不過總要爭取一下。

  若是有假期……

  她看向金竹,水眸盈盈:「金道長,你真好看。連山君,不用我時,我能來找你,玩嗎?」

  金竹:「!」

  小頂滿心期待等著金道長的回答,卻見他瞪著眼,張著嘴,活像被雷劈了一樣。

  緊接著,金道長身子一歪,直直栽下了雲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1:46 PM

第六章 虎狼之詞

  待徒弟與那小爐鼎走後,雲中子不敢耽擱,立即取出文房,開始給師弟寫信。

  他胸中有鬱氣,下筆便越發如有神助,不一會兒就寫禿了兩支筆。

  一封信洋洋灑灑、掏心掏肺,便是石頭看了也要慚愧落淚。

  寫完,他滿意地擱下筆,把厚厚一疊信箋裝進匣子裡,再把匣子綁在紙鶴背上。

  那紙鶴頓時被壓得哀叫了一聲。

  雲中子抱歉地拍拍它朱紅的頭頂:「去吧。」

  收到信的時候,連山君蘇毓正在魔域城主的夏宮裡。

  宮殿主人不知所蹤,四下裡一片狼藉,橫七豎八的屍體倒了一地,統共只剩十來個還能喘氣的元嬰期魔修。

  蘇毓一劍削去九顆腦袋,還劍入鞘。白衣滴血不沾,纖塵不染。

  唯一的活口雙膝一顫,癱軟在地上,抖得如同篩糠。

  蘇毓輕淺一笑:「你可以去報信了。」

  語氣溫和中帶著點與生俱來的矜貴,儼然是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幾乎能讓人產生如沐春風的錯覺。

  然而見過他殺人的樣子,此時這溫文爾雅、雲淡風輕,便比一目瞭然的狠戾更可怕。

  那魔修好容易撿回一條命,生怕又丟了,趕緊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夏宮。

  送信的紙鶴便是這時候到的。

  蘇毓從鶴背上解下信匣,抽出沉甸甸的一沓信箋,懶懶地往王座上一靠,一目十行地掃了幾頁,發現滿眼都是「子曰」,不禁懷疑師兄是不是抄了整本《論語》寄給他。

  他不耐煩細看,便直接翻到最後一張,目光落到紙尾,卻見他師兄寫道:「愚兄欲留將此女收入派中,未知賢弟意下如何……」

  原來繞了半天還是為了此事。

  那爐鼎心機深沉又拉得下臉,撒嬌賣痴扮可憐,師兄這濫好人如何招架得住。

  蘇毓以指尖輕拈信箋,嘴角不屑地一揚。

  費盡心機,打的不過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主意。

  他向來不喜歡被人覬覦,不過許是那爐鼎太過痴心妄想,此事過於荒唐可笑,他反倒懶得計較了。

  蘇毓沒再多想,抽出一張信箋,翻到背面,隨手拔了根鶴羽,蘸了點血,給師兄寫了封簡明扼要的回信。

  此事本來與他無干,師兄善心無處揮灑,便由他去吧。

  橫豎歸藏每年都有幾十名新弟子入門,多她一個不多。能活著找到山門,也算她的造化。

  ……

  兩日後,雲中子收到了師弟的回信。

  輕飄飄的一張紙,還是從他的信箋中抽出來的。

  字跡是一如既往的蕭疏落拓,散漫中暗藏筋骨,鐵鏽般的紅色一看就是乾涸的血——他一向就地取材,雲中子已是見怪不怪。

  回信只有寥寥數語:「但憑師兄定奪,此女與愚弟並無瓜葛,不必相詢。」

  雲中子看著師弟長大,對他的字跡瞭若指掌,見字如見人,可以從一筆一劃中察覺他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運筆隨意,字形舒展,說明他心情不錯。

  稍欠腕力,似乎有點疲倦,多半是剛血洗了什麼地方。

  筆畫略顯潦草,看來有些不耐煩。

  沒有震驚,也沒有隱怒。

  雲中子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可以確定,他師弟並非佯裝雲淡風輕,而是真的冷漠——壓根不在乎自己的骨肉,也不在乎崽子他娘。

  親手拉扯大的師弟如此涼薄,他不免有些失落,不過同時也長出了一口氣——至少沒有趕盡殺絕,算是默許了他把母子倆留下。

  雲中子一邊踱步一邊思忖,那祖宗是鐵了心不肯給母子倆名分了。

  可那姑娘不能平白無故留在門派中,總得有個說頭。否則名不正言不順,一來壞了門派的規矩,二來也不利於崽子的成長。

  他左思右想半天,終於定下主意,傳音給徒弟金竹:「你帶著小頂姑娘過來一趟。」

  小頂再次見到金竹,眼角眉梢是毫不掩飾的歡喜:「金道長,好久,不見啦。」

  那天金道長突然從鶴背上栽下去,嚇了她一跳,還好那隻紙鶴及時接住了他,沒有釀成慘劇。

  不過後來金道長便不像之前那般熱情了,把她送到院門口,匆匆交待兩句,便落荒而逃,活似有野狗在他身後追著咬。

  後來給她送衣裳送飯食的是個外門女修士,金道長就沒露過面。

  小頂有些惆悵,不過沒怎麼放在心上。

  那女修士說了,金道長是掌門的嫡傳弟子,所有外門弟子都歸他管,每天都很忙的。

  她這幾天閒著沒事,把靈府中的那本書從頭翻到尾,將所有「金竹」出現的段落都圈了出來。

  金道長在書裡出現的次數不多,而且有他出現的段落都很短,小頂有些失望。

  不過轉念一想,薄薄一本書,當然不可能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寫進去。

  既然書名叫做《我是師尊的極品爐鼎》,寫的當然是連山君和她煉丹的事,金道長難得出現,多半是和煉丹關係不大。

  這麼一想,小頂也就釋然了。

  反正她要留在歸藏派當爐鼎,以後有的是時間和金道長交朋友。

  仙君說過這叫什麼來著……

  對了,近水樓台先得月!

  金道長不就是活脫脫一輪滿月麼?臉是圓圓的,肚子也是圓圓的,完美無缺,叫人百看不厭。

  小頂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肚子,心中豔羨不已。

  等她和金道長交上朋友,一定要問問他養出圓肚子的秘決。

  金竹叫她看得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佯裝不覺,把她帶到掌門居處,急忙退了出去。

  雲中子已經想好了說詞,不過一見到那小爐鼎純真無邪的臉龐,頓感難以啟齒。

  她換上了歸藏弟子的青色道袍,衣裳有些大,更襯得人嬌小,一張白皙小臉宛如出水芙蓉。

  雲中子對上她濕漉漉的杏眼,立即慚愧地垂下眼簾,硬著頭皮道:「小頂姑娘,這幾日可好?」

  小頂不知道什麼是寒暄,想了想,把手按在肚子上:「別的都好,就是肚子,有時難受……」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雲中子一聽「肚子」就心驚肉跳,勉強笑道:「稍後我傳你個清心訣,難受時唸一唸,庶幾可以緩解一二。」

  他清了清嗓子,接著道:「今日請姑娘來,是有一事相告。」

  小頂微微側頭,眼中流露出天真的好奇。

  雲中子:「不瞞姑娘,師弟的回信到了,你可以留下。」

  小頂雙眼倏然一亮,欣喜道:「我就知道,他不會,不要我。」

  雲中子眉間幾乎皺出了川字文,但是又不忍心潑她冷水,只能含糊其辭:「這不是一回事……總而言之,師弟同意姑娘留在敝派。」

  他頓了頓道:「不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姑娘若要入敝派,便要守敝派的清規戒律。雖說你與師弟那個……咳咳,關係匪淺,不過敝派對弟子向來一視同仁,請恕貧道不能為姑娘大開方便之門。」

  「姑娘需與其他新入門的弟子同食同宿,一同上課,一同參加三個月後的試煉,通過後才酸是我派弟子。」

  雲中子看著少女懵懂的小臉,有些不落忍,但他此時心軟,只會害了她——她必須拋棄爐鼎那套依附別人、不勞而獲的想法,學會自食其力。

  崽子的爹已經無可救藥,娘雖然失足,但好在年紀小,還能挽救一下。

  小頂皺著眉,咬著下唇,費了老大的勁才把這通話消化,點點頭:「好,我不要,什麼『大便之門』。」她只要安安靜靜做她的爐子。

  雲中子:「……」

  他苦惱地搔了搔頭,這幾天他愁得一撮撮往下掉毛,再和這姑娘聊下去,怕不是得禿。

  「若是姑娘沒有異議,我便讓金竹盡快安排,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派外門弟子了。若是有什麼難處,你可以找金竹,也可以來找我。」

  小頂雙眼一亮,她眼前正巧有個天大的難處。

  「我有,難處。」

  雲中子心頭一突,便聽她接著道:「我,不識字。」

  雲中子聞言鬆了一口氣,又有些感動,誰說爐鼎都是好逸惡勞的菟絲花?這不是很好學很上進嘛!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我來教你便是。」

  小頂喜出望外:「掌門,不忙嗎?」

  雲中子臉頰有些發燙:「偶爾抽點時間出來,還是可以的。」

  他自告奮勇,一來是因為門派中沒有開識字課,也不可能為了她一個人開一門課,二來,是因為他有些技癢——當初他剛修成人形,在凡間當了幾十年蒙師,如今雖然貴為掌門,好為人師的毛病一直沒改。

  可惜師弟連同那群徒子徒孫,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沒一個虛心好學,他不免有些孤單寂寥。

  難得遇上這麼好學的弟子,自是求之不得。

  小頂也很高興,除了當爐鼎之外,最要緊的便是弄明白那本書上寫的是什麼。

  雲中子躍躍欲試:「時辰還早,我今日正好沒什麼事,你既來了,我便教你認幾個字。」

  當即拿出筆墨紙硯,撩起袖子,端端正正地寫下「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耐心地教她念。

  這小爐鼎悟性不錯,學起東西來很快,不一會兒便將八個字認熟了,問道:「掌門,我能,問個字嗎?」

  書裡的內容不可以示人,但是只要拆成單獨的字來問,就不怕洩露天機了。

  雲中子喜出望外:「自然可以。」沒有哪個夫子不喜歡勤學好問的學生。

  小頂抓起筆,緊抿著唇,陷入了沉思。

  書上大部分的字她都不認識,應該從哪個開始問呢?

  她想了想,決定從特別常見的那個問起。

  打定了主意,她便認真在紙上畫起來。

  片刻後,她撂下筆:「好了。」

  雲中子一看,只見紙上寫著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1:53 PM

第七章 衣冠禽獸

  雲中子對著這個沒頭沒腦的「操」字,有些莫名其妙。

  但這是學生第一回提問,還是得勉勵一番,免得澆滅了人家學習的熱情。

  「咳咳,這個問題提得很好,」他斟酌著答道:「『操』字有把持、抓拿、控制、運用等諸多含義。同一個字,放在不同的地方,意義也有所不同。」

  他頓了頓:「如『操琴』,便是撫琴之意;再如『操管』,即執筆;『操心』,是勞心之意,在『操行』 、『節操』裡,指的則是品行……」

  小頂擰眉沉思片刻,仍舊有些不解:「那後面接上『幹』呢?」

  雲中子:「?」

  「後面接上『弄』呢?」

  雲中子:「?!」

  「後面接上『你』和『我』,『死你』、『死我』呢?」

  雲中子:「!!!」

  沒等那小爐鼎繼續直擊靈魂的發問,他搶先道:「學習不可好高騖遠,先把千字文學好再說。」

  小頂不禁有些懷疑這位掌門的識字水平,書裡的幾種主要用法,他竟然一問三不知,一個也答不上來。

  不過她見掌門臉漲得通紅,看起來都要哭了,料想他自己也覺得很丟臉。

  小頂將心比心,很是替他尷尬,體貼道:「沒事的,我去,問問別人……」

  雲中子驚恐萬狀:「萬萬不可!」

  小頂不解地歪了歪頭:「為什麼?」

  雲中子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這些話很不像話,切不可對人說。」

  小頂越發困惑了:「可是,這些話,連山君說的……」

  書上寫得清清楚楚,這些話大多是連山君用她煉丹的時候說的。

  如果這些話不像話,那連山君豈不是不像人?

  雲中子:「……」

  用雙手掩住臉,用力搓了兩下,心力交瘁:「那等他回來,你自去問他吧。」反正是那混賬自己造的孽。

  問連山君可以,問別人卻不行,這是什麼道理?

  小頂冥思苦想,終於隱隱明白過來。

  若是她去問別人,弟子們便會知道掌門沒文化,那可就太沒面子了。

  而連山君是掌門的師弟,大約對師兄的真實水平是有數的。

  小頂不由同情起雲中子來,要維持一派掌門的威望真是不容易!

  她乖巧地答應:「好,我不問,別人。」

  雲中子撫了撫額頭,也沒有了傳道授業的興致,推脫道:「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冗務在身,今日的課暫且上到這裡。」說完便叫金竹送她回去。

  金竹雖不知小頂「懷有身孕」,但師叔始亂終棄是毫無疑問的了——否則她也不用以外門弟子的身份入門派。

  他對這孤苦無依的小姑娘多了幾分同情,對她病急亂投醫,急著找下家的行為,也多了幾分理解。

  當然理解歸理解,他還是要跟前的半個師娘保持距離。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離她五尺以上,一邊向她介紹門派的情況。

  歸藏如今有弟子三千,多是外門弟子,內門不過區區三十人。

  而要進入內門,不但要天賦異稟,機緣也是必不可少——得被某個師父挑中才行。

  可以說,實力和運氣缺一不可。

  而內門能收徒授業的只有七人,其中又有一人是從不收徒的。

  「師叔眼光高,等閒人入不了他的法眼。」金竹解釋道。

  小頂點點頭,她這幾日聽說不少連山君的事,這個新主人不但脾氣差,一言不合就削人腦袋瓜,還十分挑剔。

  攤上這麼個刻薄主人,真是爐生多艱。

  金竹見她情緒低落,以為自己又戳到了她痛處,連忙扯開話題,又開始向她解釋修仙常識。

  小頂雖然來自九重天,卻不曾修過仙,自然也不知道修仙有那麼多門道,不由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小頂姑娘不曾修過道,入門之後,先要按自己的天賦,選一門合適的道法來修習,」金竹解釋,「如今各大宗門以劍修和五行法修為主,我派便是以劍修見長。」

  劍修和法修被視為正途,對天資要求很高。歸藏內門三十人,不是劍修,便是劍法雙修。

  而爐鼎大多根骨不佳、資質平庸,只能勉強做個雜修。

  不過金竹見她聽得認真,滿臉期待,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只道:「不同的根骨適合修習不同的道法,小頂姑娘不曾測過靈根吧?無妨,入門禮上每個新弟子都要測過,不出幾日便知道了。」

  頓了頓又道:「師父常道『天生我材必有用』,雜學修得好,也是大有前途的。」

  「什麼,是雜學?」

  雜學,顧名思義,就是雜七雜八。

  一言以蔽之,不入流。

  但是金竹不好說得這麼直接:「除了劍修與五行法修外,其餘道法統稱雜學。比如觀星、卜筮、奇門遁甲、樂修,醫修之類。所謂的邪魔外道也歸在雜修一類,比如煉魔、煉鬼、煉屍……不過那些小頂姑娘便無須涉獵了。」

  「我派雖不以雜學見長,但也開設了好幾門雜學課,供弟子拓寬眼界,姑娘可以去聽聽,看看自己對哪門感興趣。姑娘家做樂修、醫修都是很合適的,好的醫修到哪兒都受歡迎。」

  「那,鼎修呢?」小頂問。

  金竹險些又栽下去,好在及時揪住鶴羽,沒有重蹈覆轍。

  「那什麼……咳咳,玄素之術自然也算雜學,」金竹漲紅了臉,「不過小頂姑娘……那個稟賦特異,不適合修習此道。」

  身為爐鼎,她天生便是被人採的,再修這個,豈不是死得更快?

  小頂卻十分委屈,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讓她做爐子,掌門還說得委婉些,這金道長竟是直接說她不行。

  她心裡不服氣,但低頭一看癟肚子,又自慚形穢起來——自己肚子不爭氣,能怪誰呢!

  不過她不是隻輕易服輸的爐子,嘴上雖然不說什麼,心裡卻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養回圓肚子,爭取早日做隻合格的爐子,挺直腰桿,揚眉吐氣。

  金竹見她不吭聲,以為她聽進了勸,鬆了一口氣。

  送完小頂,他去替她辦了入門手續,回到大昭峰掌門的山堂。

  一進屋,便看到師父現了原形,懨懨地趴在榻上,見他進來,也只是動了動耳朵——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掌門向來持重,哪怕在親近之人面前,也是很少現出原形。

  金竹再打眼一瞧,師父那蓬鬆的大尾巴縮水不少,不但毛量減少,光澤度也不比從前。

  師徒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嘆了口氣。

  「小頂姑娘的入門事宜,都安排妥當了麼?」雲中子問。

  「今日徒兒已將文書檔案辦妥了,玉符金簡和令牌也已備好。」

  「她的身份……」

  「師父不必擔心,」金竹忙道,「徒兒已替她施了克制鼎氣的法咒,等閒不會叫人看出來。她亦答應守口如瓶,不會將師叔的事告訴旁人。」

  雲中子頷首:「往後你多費點心,時常照拂她一下,畢竟是你師叔對不起人家在先。」

  「是。」

  「住處安排在哪裡?」雲中子又問。

  「在玉函館庚院。」

  「同院者何人?」

  金竹報了幾個名字,都是不久前新入門的女弟子。

  雲中子皺著眉頭道:「為師記得,這三個都是禽鳥?」

  「一個山雞精,一個孔雀精,另一個是百靈,」金竹抱歉道,「今年妖族人少,玉函館那邊空房多一些。」

  雲中子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不妥。」

  雖說子曰「有教無類」,但每一族都有與生俱來的特點,比如他們狐族喜歡搞男女關係,山雞自戀,孔雀愛慕虛榮,百靈則碎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環境的影響不容小覷。

  這姑娘受到的荼毒,比他料想的還要根深蒂固。偏偏命途多舛,又遇上那不要臉的混賬……

  一想到剛才那些虎狼之詞,雲中子的太陽穴又突突跳起來。

  他伸爪子撓了撓頭頂,薅下一把毛:「把新弟子名錄給我瞧瞧。」

  挑揀一番,這才道:「知霜山房甲院不是還有間空屋子麼?看著不錯。」

  同院的三個女弟子都是這一屆新弟子中的佼佼者,雖說爐鼎的底子放在那裡,修仙也修不出個花來,但和精英弟子同住一個屋簷下,接受一下熏陶也好。

  金竹:「那間屋子房樑斷了,需要修繕一番,不如讓小頂姑娘暫且在客館住著,入門禮後,屋子修繕好了,搬過去也不遲。」

  雲中子也覺如此妥當,此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這幾日外山沒什麼事吧?」他又問道。

  「徒兒正要向師父稟報,前幾日妖族似乎出了點變故,妖王伽陵不知去向,眼下群妖無首,看樣子是要推舉個新的妖王出來。」

  雲中子有些驚訝,旋即便推測道:「那隻老鳥想必是躲到哪裡換毛去了,無需多慮。」一千多歲的老傢伙,還能叫人吃了不成?

  頓了頓又吩咐道:「不過你還是派人稍加留意,若是群妖亂起來,少不得要維持一下秩序。尤其是西峰那群妖蛾子,叫人盯緊些。入門禮在即,千萬別讓他們瞎胡鬧。」

  「弟子遵命。」

  金竹領了命打算告退,忽又想起一事:「不知師叔何日歸來?能趕上入門禮麼?」弟子們都指望著在入門禮上一睹連山君真容,至少有一半弟子是沖著這塊「天下第一劍修」的活招牌才報考歸藏的。

  金竹好性子,便有不少弟子天天纏著他問。

  雲中子也明白金竹的難處,但是那祖宗在魔域,不能傳音,他也給不出準話。

  闔派上下翹首以待,卻是連日不見連山君蹤影,也沒有他的消息。

  就在眾人都快放棄希望的時候,蘇毓卻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2:00 PM

第八章 口是心非

  連山君蘇毓是在入門式前一日回來的。

  雲中子在峰頂打完座,回到自己的山堂,就見師弟坐在堂中,手捧一杯清茶,眉目被茶爐上升起的氤氳水霧半掩,看不真切。

  正是紅日西沉的時分,熔金般的斜陽灑了滿院,把芝蘭和竹柏都鍍上一層暖色,落到他身上,卻頓時冷了幾分。

  看到這樣的他,雲中子總是不由自主一恍惚,當年師父撿回來那個滿身血污的孩童還歷歷在目,卻已經恍如隔世。

  他的修為比年紀長得更快,身上的人味卻是一日比一日淡。

  想到他對小頂母子的絕情,雲中子心肝一顫,好好個孩子,怎麼就長成了個衣冠禽獸呢?

  蘇毓聽到腳步聲,放下杯盞,抬起眼,淡淡地一笑,喚了聲「師兄」,漆黑深靜的眼眸微微一動——對著自小帶大他的師兄,他還剩下一點稀薄的耐心,好歹願意略假辭色。

  雲中子在他對面坐下,接過他遞來的茶碗:「此去魔域,可還順利?」

  「嗯。」蘇毓微微頷首,伸出長指,將案上一物往師兄面前推了推。

  雲中子定睛一看,卻是枚三寸見方的金印,印鈕鑄成姑獲鳥的形狀。

  他眼皮一跳:「這是……」

  蘇毓淡淡道:「路過燃丘城,順便拿了下來。」

  雲中子登時一腦門官司,燃丘城是魔域九城之一,地處要隘,向來是三大宗門暗中爭奪的要地。

  更要緊的是,毗鄰此城的燃丘山,是十洲唯一產離朱草的地方——單是這一項,便是每年數百萬靈石的收益。

  孤身一人搶了人家一座城,可聽他那輕描淡寫的勁頭,彷彿只是出門買個菜,順便捎了一把蔥。

  狂是這祖宗狂。

  雲中子一個頭變兩個大:「如此行事,恐怕過於打眼了。」

  雖說魔域如今群龍無首,九城主割據,但誰都知道,燃丘和大衍宗勾勾搭搭,就差在城門上掛牌了。

  大衍宗是當今天下第一大宗門,人家不要面子的嗎?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蘇毓淡淡道。

  雲中子一時語塞,他也明白如今十洲境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底下暗流洶湧。

  三大宗門呈鼎立之勢,就屬他們歸藏根基最淺。

  他雖有點迂,卻不蠢。爭地盤時講仁義,定然要吃虧的。

  他們早已不是百年前那偏安一隅,不滿百人的小門派了。

  即便我不犯人,人未必能容我。

  這世道,只有劍夠快夠利,才有人坐下跟你講道理。

  然而他心底隱隱有些不安,他近來如此張揚,幾乎是明著與大衍宗為敵,真的只是因為目下無塵麼?

  他偷覷一眼師弟,見他神色如常,心下稍安。

  應當是……他想多了吧。

  他抿了口茶,旋即又皺起了眉頭。

  公事說完,該輪到私事了。

  「咳咳……」雲中子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前日那封書信,你看了吧……」

  師兄的信向來絮絮叨叨,蘇毓從來只看頭尾,不過這事他自然不會承認。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讓師兄費心了。」

  仍是一貫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可惜他背地裡是什麼德行,雲中子已然一清二楚。

  裝,繼續裝,他腹誹。

  不過當面自是不好戳穿,只能旁敲側擊:「小頂姑娘身世淒涼,孤身一人路遠迢迢地找過來,實屬不易……」

  蘇毓眉宇間流露出些許不悅:「我與此女不過萍水相逢,她的事亦不便過問。」也不知這爐鼎給他師兄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屢次三番這麼幫她說話,倒是小看了她。

  雲中子觀他神色,心裡卻偷偷納罕,他已經很久沒從這祖宗臉上看見過這麼生動的表情了。

  雖然裝得滿不在乎,但一提那姑娘便如此不耐煩,不正是因為惱羞成怒麼?

  雲中子頓時燃起希望,還想再提一句孩子,然而蘇毓已經站起身:「師兄若無他事,我便回掩日峰去了。」

  雲中子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比平日又蒼白了幾分。

  畢竟以一己之力拔了魔域一城,他的體質又不同於旁的修士,自身無法從天地間汲取靈氣,只能借助外力。

  他忙道:「你先回去好生歇息。」

  想了想又道:「明日便是新弟子入門禮,你來觀禮麼?」

  蘇毓對外門的事不太上心,往年的入門禮,三次裡大約出席一次,不過今年不比往年,多了他崽子的娘,故此雲中子特地多問了一句。

  蘇毓腳步一頓,本來他是無可無不可,但師兄一提那爐鼎,他卻莫名不想去了:「我要閉關,明日便不來了。」

  他一閉關,少則十日,多則數旬。

  雲中子微覺遺憾,不過也料到師弟會如此回答,便由著他去了:「今年新入門的弟子中,倒是頗有幾個資質過人、卓爾不群的。你座下迄今沒有一個半個徒兒,也委實不便。」

  頓了頓:「入門禮明日辰正開始,若是想起來,便看看吧。」

  他若是想看,不必到場,只需施個小法術即可。

  蘇毓點點頭:「知道了。」

  ……

  歸藏派一年一度的新弟子入門式照例在大昭峰頂的鏡湖舉行。

  小頂在鶴背上俯瞰,只見平靜無波的湖水倒影著綠樹,在陽光下猶如一塊碧琉璃。

  從空中看,水域只有巴掌大,比一面真銅鏡也大不了多少。

  但是當紙鶴降落到湖畔,湖面卻驟然開闊起來,水氣與雲霧交融,氤氳在水面上,杳杳冥冥,竟如瀚海般望不到盡頭。

  許多弟子已經到了,成群結隊地立在湖畔,便如一簇簇細小的芥子。

  小頂感覺十分新奇,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

  殊不知許多人也在看她。

  修士們大多生得不錯,便是本來其貌不揚的,要改善也並非難事,故此比起美貌,修士們更看重的是實力。

  不過美到小頂這種地步,便沒有人能忽略了。

  紙鶴落地的那一刻,便有許多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緊緊跟隨著她穿過人群,站到同樣身穿梅子青色新弟子服的隊列中。

  同樣的道服,穿在她身上便格外的玲瓏有致。

  「此術叫做袖中天地。」一個清潤的男聲在她耳邊道。

  小頂扭頭一看,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和她一樣穿著新弟子的道袍,手裡拿著一把摺扇。

  那人收起摺扇,慢悠悠地行了一禮:「在下西門馥,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小頂還不怎麼會分辨人臉,只覺此人一雙眼睛要比旁人細長一些,還有些吊梢,臉上沒肉就算了,下巴頦還特別尖。

  她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這幾日她也見了不少人,就屬這個最難看,乍一看像個錐子。

  西門馥注意到她眼中的驚愕,得意地勾起嘴角,他生得玉樹臨風,清俊不凡,這種仙氣飄渺的長相在修仙界最是無往不利,沒有女子能抵擋他的風姿。

  小頂察覺自己失態,羞赧地低下頭來。仙君說過,以貌取人是不對的,更不能因為別人生得奇形怪狀就大驚失色。

  她禮貌答道:「我叫,小頂。」

  西門馥見她臉紅,心下越發得意:「小頂姑娘不曾見過袖中天地罷?此術修到上乘時,可以將方寸之地延展至無際,也可將天地縮成彈丸大小。」

  他說著話,細長眼睛微微眯起,眼裡精光閃爍,不動聲色地在她臉上身上來回打量。

  小頂並未察覺他目光中的深意,倒是對這法術頗感興趣,她的仙君雖然位列仙班,但在她面前很少施展仙術,大部分時候就坐在她身邊靜靜看著爐火。

  來到歸藏後,她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有人耐心向她解釋,她是很感激的——這西門小哥雖然人醜,但架不住心善。

  她便客氣地向他微笑,表示謝意。

  西門馥越發飄飄然,側了側身,佯裝不經意地撥了撥腰間的碧血玉精佩,這玉精佩乃是上乘秘寶,價值連城。

  小頂只是瞥了一眼,壓根沒留意。

  西門馥見她無動於衷,有些悻悻然,暫且將目光收回,轉而打量周圍人。

  新弟子們這幾日都住在紫玉峰,第一次來到主峰,自是十分雀躍。

  他們三五成群,小聲交頭接耳,不時有竊竊私語聲隨風飄來。

  連山君昨日歸來之事,無疑是最受歡迎的話題,眾人都在猜測這位神秘莫測的師尊今日會不會露臉。

  連山君號稱天下第一劍修,若論整體實力,據說與大衍宗主不相上下,單論劍道上的修為,說不定還更勝一籌。

  何況與時常拋頭露臉的大衍宗主不同,這位連山君行蹤飄忽,在門派中也是深居簡出。

  許多入歸藏多年的弟子,也只是在入門禮上遠遠看過一眼而已。

  眾弟子正議論紛紛,半空中突然傳來鐘磬之聲,眾弟子不覺安靜下來。

  小頂循聲向天際望去,便見雲中子、金竹並其餘內門諸人,騎鶴而下。

  仙鶴落到湖面,化作朵朵青蓮,浮在雲氣之上,道君們便站在蓮花上。

  雲中子今日特地穿了隆重的黑底繡金法衣,內門弟子則著天青色道袍,衣袂無風而動,飄然若仙——只有金竹與眾不同。

  小頂一眼就認出了圓圓胖胖的金道長,開心地沖他微笑。

  其他人卻不如她這般興高采烈,許多人都失望地耷拉著臉——傳說中的連山君果然還是沒露面。

  此時,連山君正一動不動地浸在掩日峰的靈池中。

  大昭峰頂傳來的鐘磬聲悠悠傳至他的耳畔,入門禮開始了。

  他長睫微顫,雙目緩緩睜開,復又闔上。

  入門禮年年有,年年都是那一套,他不感興趣,如往常忽略便是。

  可那鐘聲卻越來越響,彷彿直接敲擊在他的耳膜上,竟然令他有些靜不下心來。

  多半是雲中子昨日那番話的緣故。

  他不去理會,鐘聲總有停的時候。

  幾息之後,鐘聲果然停了,蘇毓卻睜開雙眼。

  他師兄的話也不無道理,收個徒弟的確方便些,省得運氣療傷要找人護法,都得去跟師兄借。

  想到此處,他從靈池中站起身,披上搭在池邊的中衣,坐在池畔,以指在眼前凌空畫了個圈。

  一股水流像白蛇般從靈池中湧出,在他面前結出一面銀光閃閃的水鏡。

  片刻後,大昭峰頂的情形清晰地映在了水鏡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2:08 PM

第九章 見義勇為

  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法術,名喚離婁術。施術者便如開了天眼,可以將千里之外的景象呈現在水鏡中,一草一木都一覽無餘、纖毫畢現,還可以隨心所欲變換視角。

  理論上只要修為夠高,十洲境裡沒有哪個犄角旮旯不能看。

  大昭峰上自然下了防窺伺的禁制,但這些禁制對蘇毓來說就像紙糊的一般。能防住他的禁制暫且還沒有,若是他願意,連大衍宗主的浴室都能看——只不過對方法力越高強,被發現的風險越大。

  況且他也沒有窺私的癖好。

  靈氣凝聚成的鏡子中,首先出現的是雲中子。

  掌門師兄為了入門禮特地換了身行頭,耀眼奪目,富貴逼人。

  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形容的憔悴和毛髮的稀疏。

  「我就簡單說兩句,」人模狗樣的掌門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

  蘇毓捏了捏眉心,他師兄一開口,別說兩句,兩百句都不一定打得住。

  他當然不耐煩聽他長篇大論,心念一動,水鏡中的情形亦隨之一變,無數人臉和景物飛掠而過。

  就在這時,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水鏡一角。

  腦海中某個念頭一閃而過,畫面便定格了下來。

  是那恬不知恥的爐鼎。

  饒是蘇毓也不得不承認,即便是驚鴻一瞥之下,這爐鼎也分外惹眼,總是叫人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正想移開視線,忽見一個尖嘴猴腮的小白臉湊到她身邊,洋洋得意道:「小頂姑娘看見湖中央的那塊石頭沒有?那便是我歸藏的鎮派之寶河圖石了。」

  蘇毓不屑,不過一個外門弟子,能不能通過三個月之後的試煉還是兩說,就以主人自居,不知誰給他的大臉。

  他將視線轉到那男弟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人亦穿著統一的梅子青色道服,不過腰間掛著價值連城的碧血玉精佩,佩劍一看就是名家所鑄,連手中那把摺扇都是大有來歷的高階法器。

  單是這身行頭,便值數十萬靈石了。

  紈絝,蘇毓立即有了定論,也不知是哪家出產的不肖子弟。

  只聽那人接著道:「別看這河圖石外觀與普通石頭並無二致,其實是上古神物,開山之初便在的。內九峰的靈氣如此充沛,便是因為有這河圖石吸納日月精氣。這九座山峰地脈彼此相連,靈氣都來自這塊石頭。」

  蘇毓輕哼了一聲,略知皮毛便大放厥詞,半瓶水晃蕩,實在淺薄。

  其實那紈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歸藏各峰各有靈物鎮守,與河圖石相連的只有一座——便是蘇毓所在的掩日峰。

  確切說來,是單單與他眼前這方靈池相連——當年他剖出半條靈脈,無法自行從天地間汲取靈氣,師父便造了這方靈池,專供他療傷和恢復靈力之用。

  河圖石的靈力,如今只供給他一人。

  「此外,河圖石還有個作用,」那紈絝接著道,「一會兒我們便要用它來測靈根。小頂姑娘可曾測過靈根?」

  那爐鼎搖搖頭:「沒有。」

  蘇毓目光微冷,那紈絝看似不經意的一問,實則是在試探爐鼎的出身——但凡是修道世家,孩子呱呱墜地,第一件事便是測靈根。

  長這麼大還不曾測過靈根,便意味著出身不顯,沒準還是平民。

  生得美貌,出身又低,在某些人眼中便代表可以肆意玩弄,而無需付出任何代價。

  果然,那紈絝臉上現出了然之色,又往爐鼎身邊湊近些,恨不得把嘴貼到她精巧圓潤的耳朵上,神態舉止輕佻膩味。

  語氣也越發曖昧,每個字都像是浸飽了豬油:「不瞞姑娘,在下乃是單金靈根,測靈計測出的是甲級九等,不過測靈計上限只有甲級九等而已。」

  此言一出,周圍人頓時投來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

  單靈根已是十分罕見,天生高靈力的單靈根放眼整個修仙界也是鳳毛麟角。靈力高到了突破測靈計的上限,那簡直可稱天縱奇才了。

  那紈絝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嘴上假意謙虛:「在下的資質不過爾爾,讓姑娘見笑了,」

  蘇毓見多了這樣的人,從來將他們當作蒼蠅蟑螂,一個眼神都不願給,這會兒不知怎的,感到有些礙眼。

  他不自覺地屈起手指,正打算給那登徒子一點教訓,卻見那爐鼎聽得出神,仰著臉,杏眼微微睜圓,一派天真懵懂的樣子。

  他便即鬆開手,他與這爐鼎非親非故,何必多管閒事。

  一個是道心不堅的紈絝子弟,一個是心機深沉的妖豔爐鼎,到頭來還不知是誰把誰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漠不關心地移開視線,重新走進靈池中,讓水銀般的池水滿過腰際,然後是胸膛,充溢的靈氣源源不斷地透過肌膚滲入他的經脈。

  不過他卻沒有將術法收回,任由水鏡浮在空中。

  弟子們身上都快長出青苔的時候,雲中子的長篇大論總算到了尾聲。

  他意猶未盡地清了清嗓子道:「接下去便請諸位遠道而來的新朋友,依次測一測靈根。我不得不提醒各位,大道漫漫,根骨不能決定一切,靈根強者切忌沾沾自喜,靈根略遜一籌,也不必妄自菲薄……」

  那紈絝搖著摺扇,趾高氣揚道:「此言有幾分道理,不過未免有些冠冕堂皇。譬如登山,有人從山腳起步,有人從半山腰,有人則生來就在山巔,如何能一樣?」

  一旁早有人看不慣他輕狂,忍不住出言反駁:「兄台此言差矣,據在下所知,連山君的資質也並非上佳,靈根不出眾,亦非天生劍體,還不是穩坐天下第一劍修的寶座?」

  紈絝一時語塞,支支吾吾道:「那不過是傳聞罷了……還有人傳他點人油燈呢,都是些村夫野老的胡言,不足取信。」

  與連山君有關的事都是雲山霧罩,便是歸藏弟子,對這位師尊也知之甚少,更別說外人了。

  另一人道:「連山君乃不世出的天才,自非常人可比,又怎能以常理度之?」

  那紈絝聽人吹捧連山君,雖然點頭稱是,心中卻頗有幾分不以為然,悄悄地撇了撇嘴。

  小頂見這醜陋的錐子臉越湊越近,心裡有些發毛,胳膊上都起了層雞皮疙瘩,但強忍著不動,免得人家看出自己的嫌棄傷了心。

  她肚子本來就有點不舒服,這麼一憋,就隱隱犯起噁心來。

  紈絝見她臉色蒼白,以為她擔心測靈根之事,便道:「方才我說的是尋常人,如姑娘這般羞花閉月的佳人,自是有許多捷徑可走的……」

  這話已是十分之露骨。

  蘇毓看在眼裡,不覺冷下臉來。

  就在這時,湖面上水霧散去,雲中子一揮手,一條白練飄到湖面上,變成一座浮橋,一直通往湖心。

  與此同時,金竹手捧寫著新弟子姓名的卷軸,念道:「璇璣山,林微霜。」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女弟子越重而出,踏上浮橋,徑直走到湖心,依照金竹的指示,把手掌按在河圖石上。

  她的手剛觸到石頭,本來青灰黯淡的岩石,慢慢變得瑩潤剔透,從內部放出淺青色的光華,彷彿活了過來。

  光越來越盛,片刻後分成青色和白色兩束光,青色的長,白色的短。

  西門馥在小頂耳畔道:「青色為木,白色為金,這位同門乃是金木雙靈根。」

  話未說完,便聽金竹道:「金木雙靈根,金丙等四級,木甲等七級。」

  大部分新弟子臉上都露出緊張之色,本來根骨好不好只有自己知曉,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交底,未免尷尬。

  西門馥等少數幾人卻是胸有成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不一會兒,金竹叫道:「西門馥。」

  人群有些騷動,西門氏是當今最顯赫的世家大族之一,他家子弟大部分都入大衍宗和太璞門——歸藏近年來雖然聲名鵲起,但有些世家仍舊視大衍和太璞為正宗。

  西門氏一族以嗅覺靈敏,善於站隊著稱,他們送子弟入歸藏,無疑是個訊號——短短數年內,歸藏已經可以和那兩個歷史悠久、地位超然的宗門分庭抗禮了。

  「弟子在。」西門馥微微揚起下頜,閒庭信步一般走上前去。

  靈池中的蘇毓聞聲向水鏡瞥去,原來是西門家的敗家子,難怪這麼不可一世。

  西門馥走上浮橋,還不忘回過頭,越過人群朝那爐鼎明送秋波,儼然已將她視作囊中之物。

  蘇毓屈起手指,凌空向那水鏡一彈,水鏡泛起一陣漣漪,河圖石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閃,旋即恢復原樣。

  西門馥胸有成竹地把手放在河圖石上,那石頭如方才一樣透出光來,只不過是白色的。

  長長的光柱又白又亮,足有碗口粗,直直地射向雲霄。

  他聽到很多人小聲驚呼,心下得意,即便在歸藏這樣的大門派,單靈根也是不多見的,何況靈力還如此之強。

  可他沒得意多久,臉色驀地一變,因為那白色裡突然透出紅色來。

  圍觀眾人都大吃一驚,然而事情還沒完,紅色光柱裡很快又分出一根黃色的,與此同時,那白光也從碗口粗的一柱擎天縮成了又細又短的一截,甚至還軟塌塌地打彎。

  三色彩光照在西門馥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黃一陣,煞是好看。

  內門弟子面面相覷,雲中子尷尬地咳嗽兩聲:「這位小友,想必是用法寶靈藥改過根骨,河圖石可測先天靈根,故此……」

  有件事他沒說破,河圖石能測先天靈根,也能測後天,但為了給弟子們留面子,一向是用禁制壓著,只測後天——畢竟不管是不是天然,都不影響修煉。

  顯然是有人臨時除去了禁制。

  能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一點的,除了那祖宗還能有誰?

  雲中子同情地看了一眼西門家的小公子,也不知他一個剛入門的弟子,怎麼就和那祖宗結下了梁子?

  金竹雖不落忍,還是如實宣佈:「先天三靈根,火丁等四級,土丁等七級,金乙等二級。後天單金靈根,三甲九級。」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竊笑起來,旋即笑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高。

  西門馥臉色灰敗,低著頭回到岸邊,全然沒了方才的氣焰,自然也沒心思搭訕小姑娘了。

  蘇毓在鏡中看得一清二楚,心情莫名舒暢,忍不住撩了撩池水。

  這點小風波無傷大雅,弟子們繼續一個接一個地上去測靈根。

  說來也怪,河圖石又恢復了正常,不再給其他人測先天靈根,好似認識西門馥似的。

  始作俑者看了一會兒,便覺無趣,這屆新弟子中有幾個根骨不錯,甚至還有一個女弟子是單火靈根加天生劍體——還是先天的,沒有摻半點水。

  不過在連山君眼裡,也不過是差強人意。

  他看了一會兒便失了興致,抬起手,正要將水鏡拂去,忽聽金竹唱出一個名字:「蕭頂。」

  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來。

  蘇毓的手一頓,停在了半空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2:13 PM

第十章 天賦異稟

  爐鼎大多資質不佳,四五靈根最常見,三靈根便是爐鼎中的翹楚了,不過他們也不在意這個,即便靈力高,不能為己所用又如何?

  蘇毓閒適地靠在池壁上,雙臂搭在池邊,悠然望著鏡子裡的少女窈窕的身影,彷彿在看戲。

  鼎氣那麼弱,便是在爐鼎中也是平庸之流,上去測靈根,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

  若是換個心軟些的,這會兒多少有點於心不忍。

  蘇毓卻是愜意得很,只管冷眼看著,甚至有幾分期待——一會兒測出個四五靈根,不知她會如何惺惺作態。

  小頂乍然聽見自己的新名字,還有些不習慣,愣了一愣,這才意識到是在叫她,連忙走上前去。

  「蕭」這個姓氏,是填寫文書時金道長幫她想的。

  她沒有姓氏,文書上總不能填個小名,金道長問她意見,她自然打算姓「盧」,可不知為什麼,金道長一聽臉就變了顏色,連說不妥,讓她再想一個。

  小頂不知道哪裡不妥,不過既然金道長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想了想,又覺得跟金道長一樣姓「金」也不錯,她原身金光閃閃的,金字很襯她,可是金道長臉更綠了,鼻尖上還冒了汗。

  最後她既沒有姓成「盧」,也沒有姓成「金」,退而求其次,用了金道長替她想的「蕭」字,雖說有點遺憾,但蕭頂、小頂念著差不多,倒也沒什麼不好。

  小頂踏上浮橋,腳步像林間小鹿般輕快。

  其他弟子見她這泰然自若的模樣,都以為這小姑娘天賦異稟。

  小頂的確是氣定神閒、成竹在胸——她昨日去掌門那兒學認字,特地向掌門打聽過,當爐鼎不講究靈根。

  想來也是,當初在九重天,她連靈根是什麼都不知道,照樣紅紅火火當她的爐子。

  不過來都來了,順便測一測也好。

  她很快走到湖中央,向掌門和內門的道君們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忍不住多看了金竹兩眼,雙頰飛起薄紅。

  蘇毓自然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目光裡的戲謔漸漸化作冷漠。

  這爐鼎果然本性難移,不放過任何機會,便是測個靈根,也想借機蠱惑內門弟子——雖是沖著他而來,卻也不忘廣撒網。

  金竹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小頂姑娘,請吧。」

  語氣裡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熟稔,蘇毓的臉色又是一沉。

  小頂聽見金竹提醒,驀地回過神來,忙撩起袖子,把纖細小巧的手輕輕放在河圖石上。

  她這時才發現,這塊形似日晷的圓盤形石頭上,原來還刻著許多花紋,有很多一簇簇的圓圈,還有許多叫不上名來的珍禽異獸。

  雖然不明白那些是什麼,她卻感到莫名的親切,那古樸而有些斑駁的刻紋裡,似乎流淌著某種她很熟悉的東西。

  石頭看著光滑,摸上去卻有些粗糙,像是沙礫聚成的。

  她靜待著河圖石的變化,其他人也在等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幾息過去,河圖石毫無變化。

  蘇毓一怔,便是幾乎沒有靈力的凡人,也多少有一絲半縷的靈根,只是十分微弱,一般手段測不出罷了。

  然而河圖石極為靈敏,再弱的靈根也能測出來,無論換誰來測,都不會全無反應。

  這爐鼎的情況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忍不住蹙眉,完全沒有靈根,幾乎可以說是另一種天賦異稟了。

  岸邊的弟子看不出端倪,內門諸人卻都微微變了臉色。

  雲中子亦是摸不著頭腦,難不成是年久失修,壞掉了?

  他向金竹使了個眼色,金竹會意,讓小頂把手拿來,換自己按上去試了一下,河圖石剎那間變成了玄色,一根粗壯的黑色煙柱直沖雲霄——金道長是單水靈根。

  金竹收回手,納悶地咕噥:「沒壞啊……」

  雲中子對小頂道:「你再試試,這回試著運氣,氣沉丹田,用意念從氣海中引起,再用意念引導它,讓它順著經脈湧到手心。你不曾修習過道法,需多花些力氣。」

  小頂聽得如墜雲霧,只抓住兩個重點:氣沉丹田,用點力氣。

  她老實地點點頭,再次把手放到河圖石上,一邊使勁用丹田發力,直憋得小臉通紅。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回河圖石終於有了動靜——動靜還十分不小。

  原本微帶蒼青色的石頭,忽然變成水晶般剔透。

  緊接著,四周忽然狂風大作,大風呼嘯著穿過山林,霎時間山泉激蕩,聲震如雷,原本晴朗的天空很快陰雲密佈,原本平如鏡的湖面掀起萬丈波濤。

  內門諸人駭然失色,好在他們反應夠快,迅速飛騰至半空,這才沒被巨浪吞沒。

  外門弟子更是慌了神,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狼狽不堪,只能相互把臂扶持,勉強站立。

  小頂身處風暴中央,卻是出乎意料的風平浪靜。

  眩目的虹光從河圖石中噴湧而出,映得週遭一片雪亮。

  她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她掌心湧,手掌連同整條胳膊都被震得發麻。

  她有些難受,想把手挪開,可是掌心和石頭表面彷彿黏合在了一起,半寸也挪不開。

  這股力量如洪流一般沖刷著她的經脈,在她的身體裡左衝右突,然後湧向她的下丹田。

  她渾身酸脹,漸漸麻木,身體彷彿已經不是她自己的。

  好在這個過程並未持續很久,片刻之後,灌入她身體的洪流忽然斷開,結束和開始一樣突兀。

  眾人回過神來,光芒斂去,風雷收歇,雲破天開,金芒灑向大地,湖面恢復平靜。

  河圖石也變回灰裡泛著蒼青的本色。

  雲中子長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後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他正打算查看一下河圖石,忽聽小頂輕輕「啊」了一聲,放下的心又瞬間提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河圖石快速下墜,不等他回過神來,「撲通」一聲掉進湖水中,濺了周圍人一身水,然後果斷地沉入水下,「咕嘟嘟」翻出幾個水泡,很快沒了蹤影。

  小頂只覺手下一空,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隨即,她感到下丹田脹得難受,墜墜的,和上回吃大鳥時有點像,但又有些不一樣。

  眼下不便進靈府查看,她只得忍著鼓脹的難受,悄悄摸了摸肚子。

  在場眾人再一次呆若木雞。

  半晌,有人回過味來,努力轉動僵硬的脖子,小聲對同伴道:「鎮鎮鎮……鎮派之寶,這是……沉了?」

  可怕的寂靜過後,眾人紛紛嘩然——河圖石在歸藏傳承千年,非但是深具象徵意義的鎮派之寶,也兼具了實用功能——傳說歸藏九峰的靈氣全賴這塊石頭供給。

  眼下河圖石沉了,弟子們自然震恐。

  雲中子忙伸手示意眾弟子安靜:「不必驚惶。」

  他特地用了黃鐘術,聲音如雷迴蕩在上空,慢悠悠的溫和嗓音,此時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河圖石是上古靈物,行事並非我等凡夫可測,沉入湖底不過是養精蓄銳,」他慢條斯理地解釋,「諸位不必擔心,內九峰地脈各有靈物鎮守,諸位的修煉和起居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他這番話倒是不假,河圖石出故障,受影響的只有一個祖宗。

  掩日峰上,靈池裡水銀般的池水迅速變成水汽消散,水位不斷下降,剎那間便乾涸殆盡,露出了白玉和上好靈石交錯鋪就的池底。

  蘇毓微微一怔,隨即回過神來,臉色一變,當即盤腿打坐,闔上雙眼,讓靈力在經脈中運行,不等轉滿一個小周天,他便感到有一股無名的力量,試圖從他經脈中抽取靈力。

  他凝神屏息,與那股力量搶奪靈力。

  好在持續的時間不長,片刻後,那股神秘莫測的力量驟然消失,然而他身體中的靈力還是被抽去了大半。

  他睜開眼,便看見眼前的水鏡正在緩緩化作霧氣,逐漸消散,水鏡中妖冶的面容也淡成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

  饒是蘇毓處變不驚,這會兒也有點懷疑人生。

  他賴以生存的靈氣來源,消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2:36 PM

第十一章 金玉良言

  一派掌門言之鑿鑿,自然不會是胡說八道。

  眾弟子心下稍安,那麼多人拼了命擠進歸藏,與歸藏內九峰上佳的環境密不可分——這裡山清水秀、冬暖夏涼、四季如春,最重要的是靈氣豐沛,修煉自然事半功倍。

  坊間有言,就是一隻蚊子,在歸藏待上一夏天也能成精。

  雖說鎮派之寶沉水不是什麼好兆頭,但只要不影響山川靈脈,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外門弟子放寬了心,內門諸人卻都神色凝重。

  他們是知道內情的,河圖石是連山君的靈力源泉,河圖石沉沒,不知對掩日峰的靈泉有多大影響。

  小頂低聲對掌門道:「對不起……」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把人家鎮派之寶弄沉了,總是過意不去。

  雲中子輕聲安慰她:「不是你的過錯,用不著多想。」

  他這麼說倒沒有半點虛情假意,而是真心覺得此事與小頂無關。

  她一個靈力低下,從沒修過道法的凡人小爐鼎,哪來那麼大的能耐把河圖石弄沉?

  多半是那塊石頭自己鬧出的么蛾子。

  河圖石是上古靈物,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收聚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時間一長,難免生出點自己的想法——許是哪裡不順意了,消極怠工鬧起了小脾氣。

  這小姑娘不過是運氣不好,趕上了趟兒。

  連蘇毓本人也不認為此事是那小爐鼎的責任,不過他的想法與師兄略有不同。

  變故發生時,在場諸人被狂風巨浪鬧得措手不及,沒看清河圖石當時的異狀,他這個旁觀者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河圖石中蘊含的靈力,分明是向那爐鼎的體內湧去的。

  這事極為反常,就像把汪洋大海灌入一隻小茶壺裡,按理說無論如何也裝不下,甚至很可能把茶壺沖毀,但她卻安然無恙。

  始作俑者自然不會是那凡人爐鼎,只能是河圖石——大凡這類老東西,總有一些特別的作妖手段。

  大抵是想偷奸耍滑,又兼為老不尊,見那爐鼎生得美,便見色起意,跑她軀殼裡去了。

  他雖不喜那爐鼎,倒也不至於因此遷怒於她。

  蘇毓從靈池裡站起來,披上衣裳,走出洞窟,從袖中取出紙鶴,正要注靈,臨時又改了主意,把鶴收回袖中——出了這樣的事,師兄一定會來掩日峰查看,屆時搭他的順風鶴回山巔便是。

  也不知流逝的靈力能不能討回來,還是能省則省罷。

  他折回洞窟中,在池邊坐下,凝神入定,盡量將消耗降至最低。

  ……

  小頂回到隊伍中,許多人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誰都不會以為這麼個嬌嬌悄悄的小姑娘能把上古靈物弄壞。

  但是河圖石是在她摸過之後沉水的,不知掌門會不會追究了。

  小頂看了看手心,看不出什麼異樣,不過上面還殘留著方才那種麻麻的感覺。

  她又將神識潛入靈府中,一看便吃了一驚——她的原身被雷劈得焦黑焦黑。可是眼下卻恢復了不少,隱隱能看得清原來的顏色和光澤了。

  她喜出望外,連忙往爐膛裡一看,原先那紅光凝聚成的小團還在,比昨日又凝實了許多,看得清楚形狀了,卻不是丸形,而是橢圓形,一頭大,一頭小,不似她以前煉的藥丸,卻像一枚紅彤彤的小蛋。

  小紅蛋彷彿能感覺到她目光似的,叫她一看,便躲進了角落裡。

  小頂覺得很新鮮,她煉過丹藥,煉過法器,還從沒煉過蛋。

  她有心仔細研究一下,然而大庭廣眾的,不能在靈府中待太久,她只能依依不捨地出了靈府。

  入門禮還在繼續,河圖石沒了,靈根自然是測不下去了。

  好在小頂本來就排在後面,剩下沒測的不過四五人,雲中子承諾擇日補測,又安撫了眾弟子幾句,便打發他們分批乘鶴離去。

  不一會兒,弟子們差不多都走光了,大昭峰頂只剩下內門諸人和小頂。

  雲中子臨時設了個禁制,防止別人闖入,便有兩名內門弟子潛入湖底,將河圖石打撈出來,放在湖邊。

  雲中子上前查探一番,神色凝重,搖搖頭:「河圖石靈力盡失,已經與尋常岩石無異了。」

  聞言,弟子們臉上都現出憂色——河圖石與連山君的靈池以術法相連,只要石中靈力還在,便是沉入水底也無妨,可石中靈力散盡,那麼靈池自然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雲中子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狐,沉思片刻,吩咐了內門諸弟子幾句,然後將小頂帶回了自己的山堂。

  取得她的同意後,雲中子如上回一般將一縷靈氣探入她經脈探查,這回深入她的奇經八脈,連同靈府、識海、氣海都兜了一轉——然而他所進入的靈府與小頂自己的神識可進入的靈府卻不是一回事。

  雲中子查探到的靈府狹小而昏暗,猶如一個小小洞窟,既沒有書,也沒有煉丹爐,完全符合一個凡人靈府該有的模樣。

  不過這一圈轉下來,他仍是大吃一驚。

  他在小頂的經脈裡發現了充盈奔湧的靈氣,幾乎要滿溢出來——顯然那河圖石中的一部分靈氣,順著她的經脈湧入了她體內。

  她不過是一個凡人,資質平庸,也不曾修過道,經脈不曾受過經年累月的靈氣沖刷與拓寬,十分細窄。

  那樣海量的靈力瞬間灌入,按理說她的經脈根本無法承受,凡人之軀又怎麼能容納這麼多靈力?

  雲中子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想了想,讓小頂先回去歇息,然後立即駕鶴去了掩日峰。

  蘇毓果然還在原地,盤腿而坐,雙目緊闔,沒有呼吸之聲——已是入定了。

  雲中子不由佩服這個祖宗,若是換了他,一定忍不住立即去大昭峰看個究竟,再不濟也會回自己房中去打坐,這祖宗卻在這冷颼颼的洞窟裡原地入定,等著自己來尋他,連催動紙鶴的這點靈力都不肯花,這是何等的精打細算!

  他往靈池中一瞥,嚇了一跳,情況比他料想的更糟,非但石頭裡的靈力沒了,連池子裡的也被抽乾了。

  他忙用神識喚了蘇毓一聲。

  蘇毓便即出定,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師兄請坐。」

  外間傳言連山君氣度非凡,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今日他這做師兄的算是領教了一回,都火燒眉毛了還請坐,坐哪兒,光禿禿的池底麼?

  他瞥了眼滴水不剩的靈池,搔了搔頭頂:「河圖石出事了。」

  「我知道,」蘇毓還是一派雲淡風輕,「我經脈中的靈力也被抽去大半。」

  雲中子一聽炸了毛:「什麼?!」

  蘇毓無奈:「師兄,耳朵露出來了。」

  雲中子尷尬地搔搔頭,把炸出的耳朵縮了回去。

  蘇毓:「可知是何緣故?」

  雲中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其時弟子們挨個測靈根,到小頂姑娘測時,突然狂風大作,異象頻生,石墜水中,打撈上來後發現一看,靈力已消失殆盡。」

  這些蘇毓都在水鏡中看到了,但他開離婁術看那爐鼎測靈根的事自然不能讓師兄知曉,便挑挑眉,露出恰到好處的訝異:「竟有這等事。這麼多靈力會去何處?」

  雲中子總覺得他的神色不太對頭,狐疑地盯著他的臉。

  蘇毓臉不紅心不跳,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

  雲中子懷疑自己想多了,嘆了口氣道:「我探了探小頂姑娘的靈脈,她體內靈氣充盈,石中的靈力似乎有大半到了她軀殼裡,不知她一個凡人,為何能容納這麼多靈力……那河圖石是上古靈物,想來有什麼不得而知的能為吧。」

  蘇毓微微頷首:「既已如此,探究原因於事無補。」

  要緊的是想個對策。

  最簡單的方法是找個寶貝替代河圖石,但上古靈物豈是那麼好找的?

  河圖石這樣的,放在大衍、太璞都是鎮派之寶,一時半會兒可找不來。

  且他自十一歲靈脈損毀,一直用河圖石中的靈氣蘊養,若是突然換成別的,經脈不適應,沒準直接崩了,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雲中子急得眉頭都快打結了,不住地撓頭:「你還剩多少靈力?」

  「十之一二。」

  他昨日才從魔域回來,氣海中本來就只剩一半不到,在靈池中沒浸多久便出了這檔子事,不但沒養多少,還倒找回去不少。

  雲中子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原本想著,若是能剩個四五成,還能支應個三五月,也算有個迴旋的餘地——畢竟這祖宗的四五成,比起十來個元嬰綁一起還多。

  可是只剩一二成,出一次門就用完了。

  除非他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安安生生在門派裡待著,不出去搞事。

  「你能安安生生待個一年半載,不出去搞事嗎?」雲中子問道。

  蘇毓用一聲輕嗤回答他。

  雲中子長嘆一聲:「既如此,只有請師叔祖他老人家出山了。」

  蘇毓嘴角諷笑一僵,原本就缺少血色的臉又白了幾分。

  這位師叔住在萬艾谷,並非歸藏門人,只是與師祖相交莫逆,歸藏弟子便以自家長輩視之。

  老人家乃是修士中的奇葩,與師祖同輩之人,天資再怎麼差也修到元嬰了,就他還是個金丹。

  不過他修為雖數百年如一日的低下,但卻精通旁門左道——就沒有他不擅長的雜學。

  當初蘇毓自剖靈脈,是師叔祖給他治的。

  用河圖石給靈池供靈力的法子,也是師叔祖想出來的。

  蘇毓沒有猶豫太久,捏了捏眉心,無奈地點了頭。

  雲中子施了傳音咒,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阿修啊。」

  「師叔祖,別來無恙?」雲中子硬著頭皮寒暄了幾句,隨即將河圖石的變故簡單說了一遍。

  「噫,小毓在旁邊嗎?師叔祖跟你說……」師叔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洞窟中迴蕩,「你這情況得雙修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2:47 PM

第十二章 一拍即合

  師叔祖純陽子雖不是醫修,但是醫道上的造詣十分高超,在整個修仙界屈指可數。

  只是有一個毛病,過分誇大雙修的效果。

  陰陽失調?雙修吧。

  經脈受損?雙修吧。

  身中奇毒?雙修吧。

  毛髮稀疏?雙修吧。

  得了不治之症?那必須雙修啊。

  雙修治百病,雙修解千愁。

  要是修一次不能解決問題,那就修兩次。

  雲中子和蘇毓深諳這位師叔祖的脾性,若非萬不得已,他們也不敢勞他大駕。

  眼下就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

  果然,師叔祖一聽河圖石出事,靈池乾涸,立馬開始鼓動他雙修:「我早就跟你師父說了,河圖石只是權宜之計,要不是你當時年紀小,就該直接找個道侶雙修。

  「權宜之計就是給你過渡幾年的,到成年就該雙修了,怎麼還一直湊合下去了,真真不思進取……」

  雲中子聽他越說越激動,生怕老頭一個不小心背過氣去,他們奉師祖之命給老頭養老,可不想給他送終。

  忙道:「師叔祖教訓得是,不過事已至此,該如何是好呢?還請師叔祖賜教。」

  「什麼如何是好,當然是雙修啊。你都說了,河圖石的靈力被那小姑娘吸進身體裡了,雙修吸回來不就行了,」老頭嘖了一聲,「你們這些劍修大能別瞧不上玄素之術,陰陽相交,沖氣為和,方能順應天道。」

  「可是……」

  「別可是了,雙修吧。」

  蘇毓思忖片刻道:「敢問師叔祖,除此之外可有別的法子?」

  師叔祖不情不願道:「別的法子也有,離那姑娘五步之內,用流珠九轉之法,慢慢吸收靈氣也可以。只是效果比之雙修差遠了,朝夕相對幾個日夜,也比不上雙修一次的。」

  蘇毓陷入沉思。

  老頭繼續苦口婆心:「雙修有百利而無一弊,真的。」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阿修啊,小毓總是不肯雙修,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蘇毓:「……」以為他聽不見嗎?

  雲中子笑容僵硬:「呵呵,師叔祖真會說笑,我們小毓怎麼會……」

  純陽子頗有醫者的嚴謹和嚴肅:「有病得治,切不可諱疾忌醫。」

  雲中子偷覷了一眼師弟的臉色,忙打圓場:「沒病沒病,絕對沒病,他只是不想,不是不能……」

  蘇毓:「……」真是謝謝你了!

  「可惜我這爐丹剛開始煉,得守著火,」師叔祖頗為遺憾,「不然我親自來輔導小毓……」

  雲中子驚恐萬狀:「不必不必,豈敢勞動師叔祖的大駕。」

  「先不說了,我這裡還有點事,」師叔祖一邊說一邊掐斷傳音咒,最後還不忘叮嚀:「小毓,記得雙修!」

  「雙修」兩字在洞窟中久久迴蕩,餘韻悠長,大有繞樑三日之勢。

  雲中子撫了撫額角,覷了覷師弟:「師叔祖就是這樣子……」

  蘇毓已經平靜下來。

  他向來冷情又寡慾,還有些骨子裡的清高,不想找道侶,亦不喜用爐鼎,故此寧願費點事,隔三岔五浸泡在這冰寒刺骨的靈池中。

  不過那是有得選。

  真的走投無路時,他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修道之人壽命動輒以百計,人活得久了,對人倫綱常便不那麼看重,在男女之事上本就比一般人隨意得多。

  況且轉念一想,河圖石生變也並非全是壞事,以往他每次靈氣行將耗盡,或是身負重傷,便不得不回到門派閉關,少則數日,多則數月。

  如今只要將那爐鼎帶在身邊,豈不是可以省去來來回回的麻煩?

  蘇毓不喜歡強人所難,若換了別人,他或許還會猶豫,可那女子既然哭著喊著要給他當爐鼎,如此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雲中子囁嚅道:「回頭我把小頂姑娘的情況與師叔祖說說,請他再想別的法子。」

  蘇毓卻道:「不必,有勞師兄將那爐鼎喚來。」

  雲中子一臉錯愕:「你打算做什麼?」

  蘇毓目光中微露詫異,旋即明白過來,雲中子滿腦子腐儒的三綱五常,自然看不慣他用爐鼎。且那爐鼎慣會裝乖扮可憐,引得師兄憐惜她也不為怪。

  他道:「師兄不必多慮,我與她不過各取所需,我不會傷她性命,若虧損太過,事後與她些靈藥蘊養便是。」

  他雖不喜那爐鼎,也不會故意去難為她,比之一些以折磨凌虐爐鼎為樂的修士,已算厚道主人了。

  生而為爐鼎,通常不能指望太多。

  他頓了頓,催促道:「有勞師兄傳信。」

  雲中子卻遲遲沒有動作,臉卻越憋越紅,眼看要把尖尖毛嘴都憋出來了:「這……不太妥當吧……」

  「師兄多慮了,我有分寸。」蘇毓胸有成竹。

  「這……恐怕不太安全吧?」

  蘇毓想了想,但凡修道,多少都有些風險,玄素之道也不例外,師兄想必是怕他沒經驗,岔了真氣,適得其反。

  便出言安慰道:「師兄不必擔心,我小心些便是。」

  雲中子欲言又止半晌,終於還是傳音給金竹:「帶小頂姑娘來一趟掩日峰。」

  ……

  小頂正窩在靈府中啃書,得知新主人召喚,頓時喜上眉梢,當即跟著金竹出了門。

  到得掩日峰,紙鶴落下,金竹帶著小頂走到洞窟門口,停住腳步,躬身行禮:「啟稟師父,師叔,小頂姑娘到了。」

  便聽裡頭有個清冷的聲音答道:「進來。」

  小頂走進洞中,只見裡頭不似一般洞窟般幽暗,洞中懸著顆明珠,散發著瑩瑩冷光。明珠的光並不強,但岩壁上遍生水晶,頂上亦有無數晶簇流蘇般垂下來,便將洞窟映照得猶如冰壺世界。

  小姑娘沒有不愛亮晶晶的,即便小頂是隻爐子,面對這樣美麗的景象,也不由睜大眼睛,看得入了迷。

  雲中子輕咳了一聲:「小頂姑娘……」

  小頂這才回過神來,按著這幾日學的規矩,一板一眼地向兩人行禮。

  掌門身邊的瘦高男子,自然就是連山君了。

  這幾日她聽不止一人說連山君乃是修仙界第一美男子,難免對這新主人寄予厚望,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往往不可信。

  這位連山君雖然說不上醜,比那奇醜無比的西門公子順眼許多,但是要說第一美男子,那實在言過其實了,不說別人,單是金道長,便可以甩他百八十里了。

  不過她還是盡量掩飾自己的失落,身為一隻爐子,挑剔主人的相貌,實在很不應當。

  蘇毓見她打量自己,全然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臉色微沉——雖說他不在意皮相,但是但凡見過他這張臉,怎麼會記不得。

  這爐鼎定是在裝模作樣,妄圖引他多想——想得多了,便自然而然在意起來。

  這卻是高看了小頂。

  她是真沒認出眼前這個瘦子,便是當日破廟中解救她的恩人。

  十個修士九個瘦,除了像西門馥那樣醜得出類拔萃的,在小頂眼裡都差不多。

  若是易地而處,就相當於把幾十隻形狀一樣,花紋也差不多的爐子放在一起,讓你辨認哪一隻幾天前見過,想必也不太容易。

  雲中子夾在中間,見兩人之間氣氛僵硬冷淡,越俎代庖地替他們尷尬起來。

  正想著怎麼緩和一下,便聽他師弟道:「你可願意做我爐鼎?」

  小頂本以為新主人好歹要煉一爐丹試試她的本事,沒想到這麼爽快,一見面就肯收她,頓時喜出望外,兩眼放光:「願意,很願意!」

  連山君頷首:「可以,但你我之間,僅此而已。若有非分之想,便到此為止。」

  小頂連連點頭,雙頰因為激動透著紅暈,眼中水光瀲灩:「我只想,做你,爐鼎。」

  她不知道什麼叫做「非分之想」,但她除了當爐子沒有別的想法,自然樂意。

  蘇毓臉色微微一沉,若非他知道這爐鼎心機手腕了得,也要被她這無欲無求的模樣騙了。

  他冷冷道:「你放心,是我有求於你,該補償的,不會少了你。」

  小頂連忙擺手:「不,不要,能當你的,爐鼎,就行了。」

  蘇毓不想再看她做張做致,捏了捏眉心道:「我也乏了,你先退下。」

  小頂滿懷期待:「什麼時候,開始?」

  饒是蘇毓知道這爐鼎恬不知恥,也被噎了一下。

  就如此……迫不及待麼?

  不過他也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既然下定了決心,遲早都一樣,想了想道:「明日。」

  小頂眉花眼笑,這新主人雖然話少,也不愛笑,做事倒是很爽快:「好,我等著。」

  雲中子憋了半天,不知怎麼開口,眼看著兩人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敲定了,終於再也憋不住了。

  這崽子真可憐,怎麼攤上這麼對不負責任的父母!

  他越想越氣,終於在沉默中爆發:「你們好歹等胎坐穩吧!」

  蘇毓:「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3:17 PM

第十三章 火上澆油

  雲中子觀他神色,越發驚愕:「你不知道?」

  饒是蘇毓寡情,這會兒也生出了怒氣。

  這爐鼎懷有身孕,竟還來招惹他,莫非是想成事後把腹中的孩子栽到他頭上?

  他睨著那爐鼎,目光裡閃過殺意。

  小頂壓根不明白「坐穩胎」是什麼意思,眼眸中露出困惑,就如秋水生霧,煙水迷離的樣子越發勾人。

  她當然也看不出殺意這種高級情緒,見新主人瞪自己,便沖他嫣然一笑。

  這一笑當真是千嬌百媚,能讓石頭開出花來。

  可惜她在蘇毓眼裡已然是個毒蘑菇,越是色澤鮮妍越是身懷劇毒。

  他一口氣堵在心口,甚至懷疑這爐鼎在挑釁自己。

  這會兒雲中子終於回過味來,對師弟道:「你不是看了我的信……你!」

  蘇毓被當面揭穿也毫不心虛,面不改色,避重就輕:「此事稍後再說。」

  雲中子也懶得同他計較這些:「現在你知道了,雖是意外,總也是喜事……」

  說著向他是眼色,繃著一張冷臉,一副要拔劍殺人的樣子,崽子娘多心寒吶!

  蘇毓面無表情:「不是我的。」

  雲中子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睛,摀住嘴:「這……」

  他看看一臉坦蕩的小爐鼎,又看看面沉似水的自家師弟,彷彿明白了什麼,立時住了嘴。

  蘇毓捏了捏眉心,懶得與師兄多解釋,走到小頂跟前,睨了她一眼,冷聲道:「伸手。」

  小頂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有些不安,不過主人發話,她還是乖乖地伸出手來。

  蘇毓瞥了一眼她白皙小巧、柔若無骨的纖手,眉頭一蹙:「手腕。」

  小頂撩了撩袖子,露出凝脂般的皓腕。

  蘇毓視若無睹,將兩指搭在她腕上,便將一縷靈力打入她的經脈中。

  小頂只覺手腕上先是一涼,彷彿一塊寒冰貼上來。

  隨即一痛,像是被人用一根紮滿冰芒的鞭子抽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想縮回手,手腕卻被蘇毓的另一隻手牢牢禁錮住,一動也不能動。

  那條冰鞭子像是鑽進了她的經脈,在她身體中遊走,游到哪兒,便是一陣針紮般的疼。

  同樣是以一小縷靈力入經脈探查,掌門的靈力像個彬彬有禮的客人,每行一寸都小心翼翼,唯恐打擾了主人。

  蘇毓的靈力卻十分蠻橫,到處興風作浪,如入無人之境,恨不得把主人家房頂都掀了。

  小頂紅了眼眶,抬眼看向新主人,有些委屈,又有些茫然。

  蘇毓撇開眼,薄唇裡吐出兩個字:「忍著。」

  他並非故意折磨她,卻也沒什麼憐香惜玉之情。

  雲中子卻是見不得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樣子:「你倒是輕點……」

  蘇毓沒理睬師兄,靈力在她經脈中運轉一圈,便即收回手,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師兄:「妖氣。」

  雲中子眉頭一跳,他探查的時候怕傷及這小姑娘的經脈,有所保留,只探到令脈便急忙收了手,卻不曾深究。

  蘇毓一挑眉,問小頂:「孩子是誰的?」

  小頂揉了揉叫他捏得發紅的手腕,怔怔道:「孩子?」

  蘇毓見她還在裝傻充愣,目光越發冷戾:「你腹中的孩子,別說你不知道。」

  小頂連忙搖頭:「不不,沒有,孩子。」

  頓了頓,用手比劃,食指拇指做個圈,三指翹起:「肚子裡,是個蛋。」

  蘇毓有一瞬間的疑惑,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裝傻:「蛋是哪裡來的?」

  小頂再不會看人臉色,這會兒也知道新主人不開心,是不滿意她爐子裡有個蛋嗎?

  她想解釋,但越是急,便越是詞不達意:「光腚男人……在廟裡,我脫衣裳,給他蓋……他給我,大鳥吃……」

  蘇毓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不必告訴我這些。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著。」

  想到那衣裳還是他給的,他們居然就在他的衣裳底下行那齷齪之事,不由一個激靈,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

  本來是形勢所迫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心裡已是不甘願。

  如今得知她有孕在身,此事便只能作罷了。

  但是靈力是必須拿回來的。

  蘇毓想了想,對小頂道:「你先退下,明日會有人去接你。」

  小頂垂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紅痕,心裡對這新主人有一萬個不滿意,若是叫她自己挑,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要這麼個主人。

  但是書上既這麼寫,連山君也收下她了,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

  向來只有主人挑爐子,沒有爐子挑主人的。

  ……

  待小頂走後,雲中子偷偷覷著師弟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安慰:「小毓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蘇毓捏了捏額角:「我與她真的沒瓜葛。」

  雲中子一臉瞭然,拍拍他的臂膀:「師兄都明白,大丈夫何患無妻,那個……咳咳,節哀順變吧……」

  蘇毓太陽穴突突地跳:「不是……」

  只好耐著性子,將如何在外山破廟中如何殺金甲門二弟子,如何無意救出此女,又如何與她衣裳蔽體之事說了一遍。

  「我與她只是萍水相逢,並無肌膚之親。」

  雲中子半晌才想明白,隨即眼皮一跳:「你還殺了金甲門的人?!」

  同樣是大開殺戒,也分對象。魔域那種法外之地,殺來殺去全憑本事,或者犄角旮旯裡的小門派,滅了滿門也沒人替他們喊冤。這在修仙界的名門正派中,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但是金甲門不一樣,此派不大不小,屬於二三流,背地裡幹的勾當盡人皆知,但明面上是個正道門派,掌門又難纏,殺他門徒就有些麻煩。

  蘇毓滿不在乎:「殺了就殺了。」

  「他們哪兒得罪你了?」

  「醜。」

  雲中子:「……」

  他揪了揪頭髮:「罷了,此事暫且不提。小頂姑娘那邊,你打算如何?我看這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多半是被妖物蠱惑……」

  蘇毓壓根不關心她與妖物的瓜葛,她被騙還是騙了別人,又與他何干?

  他無所謂地拂了拂袖子:「該如何便如何。」

  雲中子:「你……」

  蘇毓閒閒道:「師兄別多想,她懷有身孕,我自不會碰她。只用流珠九轉之法汲取靈力便是。」

  雲中子鬆了一口氣,隨即皺眉:「那她豈不是得寸步不離地待在你身邊?」

  蘇毓掀了掀眼皮:「自然。待我七海充盈,便讓她回紫玉峰去。」

  在他眼裡,那女子仍舊是個爐鼎,只是換種方式用罷了,自是他需要便用,不必同她客套。

  未料雲中子卻翻臉道:「不行。」

  蘇毓一怔。

  雲中子:「雖說我收她入門是陰差陽錯,但既然她已是我門下弟子,便不能缺課。」

  他平時是個麵團性子,但若是有小崽子敢缺課,他能吃人。

  蘇毓瞭解他師兄,略一思索,深感沒必要在這些事上與他對著幹,便退了一步:「那便讓她每日放課後過來。」

  雲中子得寸進尺:「你打算讓我弟子給你白幹活?」

  蘇毓挑了挑眉。

  「本來是你們小兩口之間的事,我不好多說,」雲中子無情道,「但既然你們沒關係,小頂姑娘又是我門下弟子,就是另外一說了。只要我一日是掌門,門派中便沒有以上欺下,以強凌弱的道理。」

  歸藏與大衍、太璞等宗門不同,師徒之間的等級沒那麼森嚴,便是最下等的外門弟子,也不用對掌門卑躬屈膝。

  他挺了挺腰板,振聾發聵道:「我歸藏弟子沒有做白工的道理。」

  他看那小姑娘傻乎乎的,不替她談妥,哪裡鬥得過這吃骨頭不吐渣的祖宗。

  蘇毓:「……」

  雲中子正氣浩然,迎著他的目光,一副幫理不幫親的架勢。

  蘇毓情知拗不過他,點點頭道:「我傳她一門道法便是。」

  雲中子這才心滿意足,這祖宗一身絕學,至今沒有親傳弟子,只有他首徒得他偶爾指導幾招劍招。

  小頂能同他學點東西,這一遭倒也不虧。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

  是夜,小頂把僅有的幾樣東西打了個包袱——幾根鳥毛,幾塊靈石,還有一件恩人給她的衣裳,她前幾日已經托照顧她的姐姐用法術洗淨了,又在院子裡曬過,只等著什麼時候見到恩人好還他。

  打點好行李,她便鑽入靈府中,繼續啃書。

  掌門這幾日教她認字,除了《千字文》以外,時不時教她一些常見的字,她已經能連猜帶蒙地讀一些短句子了。

  連山君和她說的話,大部分都不長,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

  不過懂的越多,她的心就越涼。

  這個新主人,顯然不怎麼愛惜爐子,經常把她弄得喊疼。

  她提醒他【小頂不行了,要壞掉了嗚嗚嗚,真的要壞掉了】,但是他卻從來不理會。有時候還會故意對著幹,用「口口」狠狠地口她。

  不認識的字太多了,不過她懷疑是用撥火棍之類的東西捅她爐膛。

  為什麼要這麼對一隻爐子呢?

  她看不下去了,合上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終於找到了新主人,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雖然爐子不該挑剔主人,但哪個爐子不想要個仙君那樣和氣的主人呢?

  她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第二天天一亮,掩日峰便來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7 03:23 PM

第十四章 好聚好散

  第二日一早,小頂聽到敲門聲,連忙把收拾好的小包袱挎在肘彎裡去開門。

  打開門一瞧,門外站著個著紅衣的年輕男子。

  「你就是小頂姑娘吧?」他熱情地接過小頂手裡的包袱,「哎喲喲,可真是個小可人兒。這小臉水靈的,怎麼長的,嘖嘖……」

  小頂一頭霧水:「請問,你是?」

  她已經放棄認人了,這些天遇上的人,個頂個的瘦,除了衣裳頭髮能看出男女,眼大眼小、鼻子高低哪裡那麼容易記。

  「哦哦!忘了自報家門了,瞧我這糊塗的!」紅衣男人一拍腦門,摘下腰牌沖小頂一亮,金光閃閃的牌面上刻著「大淵獻」三字。

  「這是我大名。」

  小頂只認識一個「大」字,抱歉道:「我,不太識字。」

  紅衣人忙道:「我大名叫做大淵獻,大淵獻姑娘知道麼?地支最後一位,你稱呼我小名『阿亥』就行。我是掩日峰的傀儡人,奉主人之命來接小頂姑娘。」

  小頂困惑:「傀儡人?」

  「噫,小頂姑娘不曾聽說過傀儡人?」傀儡人阿亥一邊請她騎紙鶴,一邊解釋,「傀儡人就是假人,修士做了來替自己做雜事的,我們歸藏沒有雜役,灑掃庭除啊,修剪花木啊,燒火看灶啊,都用傀儡人。明白了嗎?」

  小頂明白過來,點點頭,她是爐子,同樣是替主人幹活的,說起來他倆差不多。

  她頓時對這阿亥生出了些許親切感。

  一爐子一傀儡騎上鶴,向著掩日峰飛去。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騎鶴的弟子,弟子們一見阿亥,就像看到了瘟神,連忙控著鶴避讓。

  阿亥得意道:「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躲著我麼?」

  小頂捧場:「為什麼?」

  「他們怕不小心蹭到我,」阿亥嘚瑟,「我們掩日峰的傀儡人很貴的,蹭破我一塊皮他們得賠掉褲子。我們和其他傀儡人不一樣,我們是有心的。」

  他拍拍心臟的位置:「這裡嵌著慧心石。當年純元道君,也就是現在這位連山道君的師父,尋到十洲最後一塊慧心石,剖成二十二小塊,造了我們二十二個。我這樣的,值五十萬上品靈石呢。」

  小頂肅然起敬:「哇!我才值,十萬。」這是她聽綁她那兩個修士說的。

  「能賣十萬已經很了不起了,畢竟你是真人嘛,真人賣不出價錢,」阿亥安慰她道,「其實我還是最便宜的一個,因為我是最後一個,慧心石不太夠,缺了一小塊,所以我有點缺心眼。」

  小頂欣喜地睜大眼睛:「我,也是!」仙君以前就經常笑著說她缺心眼。

  「這麼巧?」

  兩人相視片刻,一起沒心沒肺地「哈哈哈」笑起來。

  阿亥一路自顧自說個不停,一說一串,得啵得啵的沒個停歇。

  他語速快,小頂聽不大明白,不過十分捧場,聽得很認真。

  「我話是不是有點多?」阿亥喘了口氣道。

  小頂實誠地點點頭:「真多。」

  「沒辦法,我們二十二個傀儡人共用一張嘴,」他解釋道,「道君喜靜,要誰回話就把嘴給誰安上。」

  他臉色嚴肅起來,好心提醒她:「對了,你到了掩日峰,可得小心些,我們道君脾氣不好,又最討厭缺心眼,你別惹惱了他,回頭他把你嘴給摘了,等等……」

  他一拍腦門:「忘了你是真人,那還好,最多砍你腦瓜,看我這缺心眼!哈哈哈!」

  小頂:「哈哈哈!」

  她喜歡這個阿亥,都是瘦子,他可比凶巴巴的新主人可愛多了。

  「換了從前,道君是不肯用我的,」阿亥笑了會兒,幽幽嘆了口氣,「不過現在他倒了大黴,就想起我啦。我缺心眼,最省靈力……啊呀,飛過頭了。」

  一爐子一傀儡忙掉轉鶴頭往回飛。

  連山君的府邸在掩日峰頂,比之掌門山房的簡樸,他的住處簡直可稱窮奢極欲。

  從半空中俯瞰,成片的翡翠瓦閃著粼粼的光,猶如萬頃碧波。白玉鋪就的迴廊百折千回,蜿蜒在樓閣與芳樹之間,如同仙子的白練。

  屋後的山林便是苑囿,成片成片的霜花瑩白如雪。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府邸,便是人間帝王的宮殿,也難以與之比肩。

  仙鶴落到大門前,阿亥上前推開大門:「小頂姑娘,有請。」

  他一邊帶著小頂往後院去,一邊給小頂介紹:「這裡原是老主人純元道君的住處。老主人就愛蓋房子,攢了錢就蓋房子,看這些廊柱,每棵都是萬年以上的西儀樹。」

  繞過屏門,便是前庭。

  正當中是一方巨大的水池,池中央栽著一棵數十人合抱的玉梧桐。

  枝幹是黑玉,樹葉是綠玉,枝葉間點綴著一串串粉白桃紅的玉果,微風拂過,發出泉水般泠泠淙淙的聲響。

  一隻金鳳站在枝頭輕輕吟唱,時不時停下啄一顆玉果,見有人來,也不躲,只是擺擺金流蘇般的尾羽。

  小頂看得眼花繚亂,一雙眼睛不夠用。便是九重天上仙君的仙宮也沒有這麼富貴的。

  她跟著阿亥繞來繞去,走了半天,兩條腿都發酸了,終於走到了連山君的住處。

  他的院子倒是挺素淨,也不算大,三進的院落,前頭是正堂、書齋,後頭是寢堂、靜室和內書房。

  放著那麼多侈麗的樓台不住,住這麼個不起眼的地方,很有點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意思。

  一走進院門,小頂便看到廊下整整齊齊站著一長溜傀儡人,每個都是和阿亥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高矮胖瘦分毫不差,眉眼也一模一樣,只是這些傀儡人都沒有嘴。

  本來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阿亥,立時收斂,壓低聲音道:「這會兒道君應當在書齋,今早我看他臉有點黑,怕是不太爽利,小頂姑娘可小心著點,別得罪他。」

  小頂感激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話音未落,便聽書房竹簾裡傳出個冷冷的聲音:「為何去了這麼久?」

  阿亥打起竹簾示意小頂進去,一邊小心翼翼賠罪:「那個……」

  不等他解釋,蘇毓便不耐煩地一挑眉:「退下。」

  阿亥捂著倖免於難的嘴,劫後餘生般地退了出去。

  傀儡人一走,書房裡只剩下蘇毓和小頂兩人。

  蘇毓坐在書案前,手捧著一卷書,他今日著了一身玉色的廣袖羅衫,不曾束髮,墨髮用絲絛鬆鬆地一束,隨意披拂在肩頭。

  和煦的晨光穿過窗前竹影,斑斑駁駁地灑落在肩頭,便像是畫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不過小頂腦袋裡沒有半點詩情畫意,全然欣賞不來。

  她的目光落在他脖頸下面露出的那一小片白皙肌膚和鎖骨的凹陷上——蘇毓穿的是家常衣裳,中衣的交領開得有些低。

  不但乾癟沒肉,骨頭也是裡出外進,小頂暗忖。

  蘇毓感覺到她大剌剌的視線,微微蹙眉,抬手掖了掖領子,將脖頸以下全部遮掩住。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這模樣太寒磣,不好意思見人,小頂對這新主人生出幾分同情,大人不記小人過地原諒了他昨日的所作所為。

  蘇毓放下書,撩起眼皮,冷淡地看了小頂一眼:「從今往後,你便住在掩日峰。」

  他頓了頓:「不過若是存了什麼別的心思,休怪我不客氣。你可明白?」

  小頂茫然地搖搖頭,老老實實道:「不明白。」

  蘇毓眉頭一跳,不由自主捏住了一塊玉鎮紙,捏得指節發白:「……總之你要守這裡的規矩,若自作聰明,犯了忌諱,我絕不會輕饒。」

  小頂隱約有些明白了:「我,不聰明。」

  雖然掌門常誇她聰明,但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再說爐子聰明還是笨有什麼關係?

  她自辯:「可是我,結實耐用。」

  蘇毓:「……」

  這爐鼎腰如約素,彷彿一折就會斷,哪裡結實耐用了……

  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捏了捏眉心,竟不知不覺叫這狡詐的爐鼎帶偏了,真是好險。

  他沉下臉色,紆尊降貴道:「我已答應師兄授你一門術法,你想學什麼,自己說吧。」

  小頂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半晌,雙眸忽然一亮:「什麼,都可以?」

  「只要是我會的。」

  他頓了頓,拉下臉又補上一句:「除了玄素之術。」

  「認字,也可以?」

  蘇毓有些意外,他以為這爐鼎不是選劍術便是學五行法術,尤其是劍術,能得他指點一招半式,一般劍修怕是會喜極而泣。

  不過轉念一想,他便明白過來。這爐鼎資質不佳,無論選劍術還是法術,都會露短,他最不喜資質駑鈍之人,她自然討不得好。

  反倒是讀書習字,手把手地教,難免耳鬢廝磨,再來個紅袖添香……

  蘇毓心中冷笑,這爐鼎想得倒是美。

  「可以。」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小頂粲然一笑:「多謝……」這可幫她解了燃眉之急。

  蘇毓見不得這爐鼎巧笑倩兮的樣子,不欲與她多言,三言兩語交代完,便叫來阿亥吩咐道:「你帶她去認認地方,說清楚規矩。」

  又對小頂道:「放課後立即回來,不可在外嬉遊。」尤其是與男弟子勾勾搭搭。

  小頂趁機問道:「今晚,就要嗎?」

  蘇毓一張謫仙般的俊臉頓時黑如鍋底,難以置信地盯著她,這爐鼎簡直是令人髮指!

  他薄唇裡吐出的話語比冰還冷,比刀刃還薄:「事已至此,你以為我還會要你當爐鼎?」

  小頂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不知所措,愣怔半晌,忽然回過味來。

  這是好事啊!

  她不喜歡書給她找的主人,但是身為爐子怎麼能主動換主人呢?

  眼下可是連山君先不要她的,這就怪不得她了。

  畢竟是來到這裡後的第一任主人,雖然不咋的,還是要和他好聚好散。

  她禮貌地問道:「那我能做,別人的,爐鼎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