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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3:54 PM

寒暑無常 -【苦戀】《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2 05:22 PM 編輯

【書名】:苦戀

【作者】:寒暑無常

【內容簡介】:

  《苦戀償債》:

  她,是在滅門慘案中逃生的欽犯

  他,是曾與她訂親的天之驕子

  十幾年後,她成了神醫之徒,他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

  他早已認不得她,她卻執意找他

  他終于肯正眼看她,但卻是看一枚棋子的眼光

  她要的很少,只求待在他身邊,讓他的心有一點點她的位置

  許多的陰謀和較量她陪他一路走來,傷害太多,她卻無悔,只希望看到他的真心

  如果,他執意不肯交出真心,那她只能結束這場由她一手挑起的苦戀

  《苦戀複仇》:

  爲了愛他,她失了身,失了心,失了聲音。

  她償清了她的情債。

  當她再度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她和他,已成陌路。

  只是,當她深陷危險時,她在他眼裏看到了恐懼;

  當她成爲別人的新娘時,她在他眼裏看到了嫉妒……

  可是,她早已割裂了她的情,不願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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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3:5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13 PM 編輯

  [苦戀償債:楔子]

  火,到處都是火。

  一個個四處逃散,蓬頭垢面的僕人,臉上全是對死亡的恐懼,帶血的刀刃隨處可見,穿著官服的官兵竟像是嗜血的強盜,見人就砍,見物就搶。

  人群中站立著一個小小的身體,眼中同樣是對眼前景象的恐懼,但是她卻不哭不鬧,只是專心地尋找著自己的爹娘。

  這就是7歲的上官憬瑤。

  她太小了,在這樣一個混亂血腥的夜晚誰也沒有發覺人群中小小的她。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嗆人的煙味,小小的憬瑤是這麽的怕,她的生活一向都是富貴祥和的,她哪裏見過這樣恐怖的夜,這樣瘋狂的人們。

  忽然,嘴被猛然捂住,憬瑤怕極了,不停地掙紮。但耳邊卻穿來娘親熟悉的聲音:“小瑤兒,不要怕。”接著小憬瑤就落入了娘親溫暖的懷抱裏。

  不知道怎麽忍住的眼淚見到爹娘以後再也忍不住了,憬瑤像所有的找不到爹娘的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起來。上官夫人極力忍住快要決堤的淚水,輕輕哄著女兒。上官將軍把妻女擁在懷裏,聲音顫抖地說:“小瑤兒,爹和娘以後都不會在你身邊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要怨恨皇上,我們是被奸人所害,你不要想著爲我們報仇,爹娘不希望用仇恨捆住你。”

  說完,在小憬瑤還沒明白她爹爹說的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就被遞到了老傭人王媽的手裏:“王媽,快帶小姐走,再晚就來不及了,你的恩情我們夫妻下輩子再還了。”

  “老爺夫人,就是拼上老奴的一條老命也一定會保小姐周全。”王媽說完,向上官夫婦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她知道這是真正的生離死別。

  王媽起身,再不顧憬瑤的掙紮,向後院奔去,那裏有一些爲上官將軍誓死效忠的部下會保護她們離開。

  “娘……娘……爹爹……”憬瑤斷斷續續的哭喊聲越來越遠,上官夫人再也受不了地放聲大哭:“孩子……娘對不起你……。”

  上官將軍擁緊了妻子,剛毅的臉龐留下了兩行男兒淚:“如雪,瑤兒逃出去還有生的希望……”忽然,他頓住了,臉色一變,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拍著妻子的肩膀。

  周圍,已經站滿了拿著刀的官兵。

  夜,黑的沒有一顆星,一群人在黑夜中匆匆前進,後邊是拿著火把的追兵。背後不斷有人倒下,但誰都沒有回頭,因爲他們知道生命沒有留給他們回頭的時間,現在活著只是爲了保護懷中已經哭昏過去的遺孤。

  在這樣一個生命都在顛簸的夜晚,憬瑤並沒有感受到死亡的恐懼和威脅,她一直在王媽懷裏安然地睡著,手上一直死死攥著半塊晶瑩剔透的蝴蝶型白玉玉佩。



  [苦戀償債:第一章]

  12歲的上官憬瑤成了一個小乞丐。

  五年前,王媽和父親的舊部下拼死保護她逃出重圍,只有王媽活了下來,但肩上也挨了重重的一刀。

  王媽也是會點功夫的,一直帶著憬瑤東跑西逃,兩年前她們回到了京城,不得不說王媽做對了,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不會認爲他們有膽子回來京城,所以京城以外到處都是通緝他們的畫像,京城裏反而是一片甯靜。

  被王媽帶著逃命的時候,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時任震遠大將軍的爹爹得罪了當朝丞相趙雲濤,被趙雲濤以謀反之名,參上一本,並得到聖谕,私下調查。等爹爹察覺一切陰謀時,已經是“證據確鑿”。爹爹面對趙丞相陷害栽贓而刻意制造的“證據”,縱有百口,也是莫辯。不幾日,皇上下旨抄其全家並“斬立決”,從抄家到問斬都是由趙雲濤監管。許多家人都還沒上刑場就在抄家那一夜枉死了。抄家的官兵像是得到特赦一樣地盡情地對上官府進行燒殺搶掠。

  沒有人性的掠殺之夜是上官憬瑤一生的夢魇。很多年以後,京城的居民還對那一夜上官府滅門般的抄家心有余悸,當然,上官憬瑤知道這一切都是誰幹的。

  後來,等她回到了京城,曾經也回到過上官府,那裏已經是一片大火燒盡後的殘骸。她想她在這個燒毀的院子裏和爹娘過的幸福平和的日子,就連現在這裏燒成廢墟了她仍舊能一眼認出哪裏是她曾經的臥房,哪裏是和爹娘一起避暑的亭子……一直謹記爹不記恨皇帝的憬瑤,卻在那時湧上一股強烈的恨意:什麽樣的天子可以縱容在他的腳下,在他曾經寵信的臣子家裏發生像被土匪滅口的慘案?

  那一個黑的沒有星星的夜晚過後,上官憬瑤便成了姜離落,從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官家千金變成了受盡苦難,嘗遍人間冷暖的流浪孤兒。在這許多年的逃難生涯中,王媽帶著她吃盡了苦,曾經3天吃不到一口冷飯;在破廟裏躲藏的時候差點凍死;有一次生病不敢去看大夫,高燒差點燒瞎了自己的眼睛……太多的苦難早已磨掉了她原先的嬌氣,變成了敏感早熟的孩子。

  近兩年回到了京城,生活安定了下來。王媽靠給人家補衣服過活,雖然貧苦,可也沒有了逃難時的提心吊膽。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王媽的身子卻因偶染風寒而迅速衰弱下去。王媽當年的肩傷並沒有好好療養,落下了病根,這次的風寒引發刀傷的舊疾,再加上多年的奔波勞苦,王媽已經衰老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了,就這樣一病不起。仍舊幼小的離落擔負起了家裏的重擔,每天洗幾盆幾盆的衣服來換取一點點錢給王媽請大夫買藥,晚上再去討要一些剩飯剩菜來果腹。

  但這些都沒有壓垮離落孱弱的肩膀,她依舊乖巧,依舊時不時地逗王媽開心,而且她還有著自己小小的秘密。每天正午時分便是她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她會隱藏在荀王府左邊巷子裏的陰影中靜靜地等待著,握著手裏半塊溫潤的白玉蝴蝶,等待著激起他少女心事的少年出現。她永遠也忘不掉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嗚……嗚……我的風筝……”7歲的小憬瑤坐在地上哭的好傷心,不知道的人以爲是誰欺負了上官將軍的寶貝女兒,其實只不過是因爲風筝掛在了樹上而已。貼身侍女不斷哄著她,可是根本不起作用。

  看來真的必須要把風筝從樹上拿下來才能止住小姐哭了。可是她也只是十來歲的女孩子,哪可能爬上那麽高的樹把風筝給取下來呢?侍女在心裏想著。

  “乖,小姐,別哭了,我找長工給你拿下來,你在這裏等我一會,我一會就回來。”接著她不放心的看了仍舊做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一眼,匆匆跑出了後院。

  上官憬瑤還是在地上放聲大哭,她只希望趕快把她的風筝給拿下來,那可是在娘的幫助下自己親手做的第一只風筝,過了一會侍女還沒有回來,她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夠回風筝。她脫下外衣,手腳並用地往樹上爬,可是她只是了7歲的小娃,哪能爬得上樹,剛爬了幾下就重重摔了下來,這一次加上摔下樹的疼痛,她哭得更厲害了。偏偏爹娘都在前廳招待客人,沒有聽見她“慘烈”的哭聲。

  “笨死了,哭什麽哭!”一聲稚嫩卻低沈的罵聲傳進了上官憬瑤的耳朵裏,她暫時止住了哭聲,好奇地擡起頭看向來人。

  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劍眉星目,高挺鼻梁,比實際年齡高大的身體顯的欣長挺拔。一雙眸子裏直直地看向憬瑤,裏面有一抹大人才有的深沈。

  憬瑤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半晌,才傻傻地吐出一句話:“你怎麽這麽好看?”

  少年聽了,先是一愣,然後竟緩緩地笑了,眸中的深沈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澄澈清明。

  “怎麽在一個人在這裏哭。”語氣也歡快了些。

  “我的風筝,掛在樹上了。”憬瑤又想起了她可憐的風筝,嘴一撅,淚就又要決堤。

  少年皺皺眉:“爲這麽點小事哭?”

  “才不是小事,它可是我親手做的。”小憬瑤不想被他看輕,有點氣惱地嚷著。

  少年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朝上看了看,便走到樹下,一撩衣擺就爬上了樹。

  憬瑤看見少年上樹就知道他是幫她拿風筝去了,便在樹下喊到:“小心。”語氣竟是歡快的,不知是因爲風筝可以拿回來還是少年竟然肯幫忙。

  荀隱本就已經學了好幾年功夫,輕功已經不差,沒幾下就把風筝拿到手,然後極爲優美地跳下樹。

  風筝已經被樹枝掛壞了,但能拿回來憬瑤還是很高興,她歡快地跑過來,想要拿回風筝。

  荀隱在遞給她的時候手一旋,不動聲色地折斷了風筝突出來的刺。

  “以後別再這麽輕易地哭了,你這樣愛哭以後怎麽當我的王妃。”

  “什……”小憬瑤不明白他的話。

  正在這時,上官夫婦和荀王夫婦走了過來。

  “小兩口自己見面了。”荀王爺開著玩笑。

  上官夫人也笑著對憬瑤說:“這個小哥哥叫做荀隱,等小瑤兒長大了,就是他的新娘子。你從小帶著的蝴蝶玉佩小隱也有半塊,你們兩個的玉對起來正好是一塊。”

  那時憬瑤就知道了眼前這個英俊的少年是自己指腹爲婚的未婚夫,貼身帶著的玉佩便是這份緣分的見證。

  憬瑤拿余光偷偷地窺向荀隱,他正溫順地站在荀王爺身邊。她不知道此時心裏是的感覺是什麽,只覺得能嫁給她是那麽好的一件事。

  情愫如藤蔓植物般在小小的憬瑤心中悄悄蔓延。

  此後,憬瑤默默地等待著長大,一心一意等著做他的新娘。如果一切沒有發生過,那麽她的願望一定會實現,可是,半年以後,上官府被滿門抄斬。

  憬瑤聽王媽說荀王爺在得知皇上定下她爹的罪以後曾到處奔波,但趙雲濤做的“證據”實在是太過完美,荀王爺雖然貴爲王爺,也無力回天,眼睜睜地看著爹娘被斬首,最後能做的也只有讓他們在最後少受點苦刑。

  自此,上官將軍被定名爲“罪臣”,上官憬瑤也成爲了“欽犯”。任何人都不想和欽犯撤上關系,她和荀隱自小指腹爲婚的承諾自然當作沒有發生過,他們的緣分已經到了盡頭……

  不一會,荀隱出來了,姜離落趕緊拉回自己的思緒,默默地跟著他。他知道他已經接手荀王府名下的産業,每天這個時候便是他巡查的時候。許多年來她都沒有忘了這個五年前幫她揀風筝的少年,在逃難最苦的時候,在她每次都以爲她要死了的時候,她都死死地抓著那半塊玉佩,它對她的意義已經不是只有訂婚信物那麽簡單,玉佩是爹娘唯一留給她的遺物。每次握著它,她仿佛感覺到娘親、爹爹和他都圍在自己身邊,陪她走過每一道坎。回京城的時候離落先去了上官府,在心裏蓄滿了滿滿的恨意和悲苦,然後她跑到荀王府,蜷縮在王府威嚴的石獅子腳下哭了許久。她把他當作這個城裏除了王媽以外她唯一的親人。

  雖然他們已經不可能做夫妻了,但是她還是打聽關于他的一切,知道他還有個妹妹,比自己小;知道他很得聖上喜愛;知道每天正午他會巡查店鋪。她在他巡查的時候會默默跟在他身後,陪他走這一段路,他從來沒有發現過她。就是發現了,應該也認不出了吧,她現在像乞丐一樣的肮髒,沒人會相信她還是那個爲了一只風筝就哇哇大哭的千金小姐了。

  離落就這麽跟著他,兩人的距離只有十幾米。可是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他們已經咫尺天涯。

  兩個月以後,王媽已經病得快要說不出話了,請來的大夫全都搖頭。王媽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不讓離落再請大夫。可是離落依舊請著大夫,她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王媽的生命慢慢衰竭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但是,在死亡上,離落太過天真,以爲不斷地請郎中不斷地吃藥就可以阻擋死亡的腳步。

  半個月後,王媽死了。

  她臨死前,什麽也沒交代,只是嘴裏不停地說:“老奴對不起老爺,對不起夫人……”

  離落不知道爹娘到底對王媽有什麽恩惠,值得她在臨死前還感到愧疚。她只有死死地拽著王媽的衣襟,似乎要拽住一點活的氣息,一次次哭昏過去。

  她知道她真的是孤單一人了。

  可是王媽沒有錢下葬。

  要是等離落洗衣服或乞討賺錢,那麽等到能安葬王媽的時候,屍體恐怕早已經腐爛了,她不能這麽虧待王媽。

  離落想過很多來錢的辦法,甚至她都想過去找荀隱幫忙。可是她沒有這麽做。如果,被別人知道她的身份,那麽對荀王府造成的後果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她知道趙丞相也一直記恨荀王爺,如果這次她帶給趙雲濤什麽能打擊荀王爺的“證據”,那荀家的結果會不會和上官府一樣?離落硬生生打了個寒戰,她不能害他!

  最後,離落決定賣了自己,像說書的段子裏的賣身葬母一樣。

  可是她的運氣似乎不是很好,幾天下來幾乎沒有人來問她。就是有人問,看到她瘦的不成樣子的身體和不怎麽漂亮的臉蛋,都紛紛離去。就連妓院的老鸨也來過,可是也是失望而歸。

  就這樣等了兩天,離落還沒有把自己賣出去,她不禁有些著急了。就在離落猶豫是不是要想其他辦法的時候,一位鶴發童顔的老者來到他面前。

  “小姑娘,你要賣身?”老者摸著胡須說。

  “是,您要買我嗎?”

  “死的是……”

  “我奶奶。”

  “家裏都沒人了?”

  “是。”

  老者輕輕撩起蓋住王媽的席子,端詳了一下,似在自言自語地說:“我要是早碰見兩天,她就死不了了。”

  他放下席子,慈祥地對離落說:“我看你挺可憐的,不如跟我走吧。”

  離落點點頭,隨老者抱起王媽的屍體安葬了。

  幾天以後的深夜,離落悄悄來到荀王府的門外,因爲王媽的死和後事處理,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著他了。明天,她就要離開,跟著老者離開這裏。離落並不知道老者是什麽人,但現在的她連被賣到妓院都不怕了,想老者領她去的地方應該不會比妓院再差了吧。

  只是,她這一走,舍下的東西太重,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荀隱,何年何月才能見到。荀隱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前未婚妻”默默地注視了他兩年。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五年前的相逢便是她一生的劫難。

  “我要走了,你要保重。”離落喃喃說著這句話,圍著荀王府走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時候才離開。

  誰都不會留意到她的離去,只有微醒的古老京城看著晨曦中有一個瘦弱的身影慢慢地走出了它的懷抱。



  [苦戀償債:第二章]

  六年後

  “公……子,咱們這是去哪?”身後傳來柳兒的聲音,做男子打扮的姜離落知道她又落後了,便停下腳步等她。

  看著柳兒一落小跑地奔過來,漲紅了小臉,微微喘著氣,姜離落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的確,誰讓事事難料呢。

  當年姜離落怎麽也想不到買了她的老者竟然是聞名于世的神醫薛招,只要他出手就沒有救不活的人,世人稱他爲“回春妙手”。

  當年王媽死的時候,荀王爺也正好得了惡疾,薛招就是去給他看病的。機緣巧合遇上離落,便把她帶到了昆侖山,離落也拜薛招爲師。師父帶她極好,教他讀書寫字,教他醫術醫德,教他怎樣做人。她遠離了曾經的苦難,生活無憂,她以爲她可以陪著師父永遠過這樣平淡幸福的日子,但師父卻死了。

  離落一直以爲師父是無堅不摧的,他能治百病,自然不會讓自己得病。但她忘了,師傅也只是個凡人,他也會衰老、死亡。

  師父死的時候很安詳,只交代了幾種珍貴丹藥的存放位置,然後給了離落一本醫書,上面是他畢生的心血,平淡得像是去拜訪朋友一般只離開幾日似的。

  離落對學醫極有悟性,已經得到了師傅的八九成功力。這些年裏,她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遇見過各種各樣的病症,積累了許多經驗,可以說早就是個小神醫了,在世上也頗有名氣。

  安葬了師父,離落靜靜在師父墳前守了三天,師父的死,她不是特別悲傷。也許是因爲師父死的時候沒有痛苦,也許是因爲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她忽然覺得死亡並不是特別可怕的事情,死的痛苦,並不在于死亡的本身,而是在于死的人對活的態度,是留戀還是放手,這才是是否恐懼死亡的源泉。

  三天以後,離落把她和師父在昆侖山頂的住所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然後,她離開了。

  因爲她心中還有一個夢。

  “荀……隱……”不自覺地輕喚這個從不曾忘記的名字,每次喚這兩個字,心都會微微抽痛,她從師父嘴裏知道了四年前荀王爺已經病逝,他也成爲了一個能獨當一面的男人。

  他是否已經娶妻,他一切是否還好?

  “公子!公子!”

  離落回過神,看見柳兒可憐兮兮的樣子,微微一笑:“到前邊的茶鋪休息一下吧。”

  “好耶!”柳兒聽見她這麽說立即向前面的茶鋪狂奔過去。

  柳兒是姜離落在破廟裏救的,柳兒的爹剛死,後娘就把他賣給了青樓,她拼命地逃跑,卻總是被抓回去,然後就是一陣毒打。後來在她第四次偷跑失敗後的幾天她又跑了,躲到廟裏,傷口卻一直發炎,等離落發現她的時候,她的傷口甚至已經爬滿了螞蟻。在她的救治下,柳兒慢慢地恢複了健康,但是她還是被妓院的打手們找到了。離落實在不忍心她再被拉去青樓,便幫她贖了身。

  都是天涯淪落人。

  她以爲他們的緣分就到此爲止了,但柳兒卻執意跟著她,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就這樣,柳兒成了她的小跟班。其實柳兒是她的好姐妹,但柳兒卻一定要主僕之稱,說是已經賣身給她了。離落拗不過她,只好隨了她。但讓她感到高興的是,柳兒並沒有真把她看成主人,她執著的,只是一個稱謂。

  “嘿,知道嗎,皇上又下了一條指令,說浙閩兩地的災區免收五年的稅。”

  “對啊,真是好皇帝。”

  臨桌高聲談論著當今天子新頒發的指令,離落知道當今天子卻是一個好皇帝。起碼,比他的父親強,三年前先帝駕崩,四皇子繼位,趙雲濤仍是朝中重臣,誰也記不得十幾年前那場滅門慘案了。

  “要我說啊,沒有荀王爺的輔佐,天下也不能這麽太平。”

  “傳言荀王爺辦事幹練,不留情面,冷酷無情,賞罰分明,是皇上身邊不折不扣地左右手呢。”

  離落微微一笑,他們口中的“荀王爺”必定是荀隱了,他繼承了老王爺的精明強幹。當年老王爺娶的是先皇的妹妹,本來爵位只是郡王。但老王爺爲朝廷多次立下汗馬功勞,破格提爲王爺。荀隱接位後更是超越了老王爺,成了新皇上不可或缺的助手,他們已經是表兄弟了,但皇上仍和他結拜爲兄弟,可見天子對他的重視程度。荀王府的勢力也是如日中天,全是荀隱的功勞。

  “但是,聽說最近老王妃得了怪病,怎麽都醫不好,京城都張了黃榜了。說是誰能治好老王妃將重重有賞……”

  後面的話離落還沒有聽完就忽的站了起來。嚇了柳兒一跳。

  “公子?”

  “走吧,我們加快速度去京城。”

  許多年後再回到京城,姜離落內心複雜,這個見證了她人生轉折點的古老都城。今後,還會再見證她些什麽?

  不顧衆人詫異的目光,離落神情自然地揭下了黃榜,只走向荀王府。

  刻著“荀王府”的,三個字的匾額就在離落的面前,她已經換回了女裝,許多年不曾穿過的女裝,她一直想著她和荀隱再次見面的情景,就像現在,雖然並不是她打扮的最漂亮的時候,但最起碼,是她真實的面目。

  柳兒跟在她身後,此刻極爲安靜,她早就覺得離落心裏有一個人在思念。在茶鋪聽見那幾個人人的談話後日夜兼程地趕到北京,她猜這個人和住在這個王府的那個王爺八成脫不了幹系。

  姜離落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走到守衛面前。

  “麻煩您通報一聲,說我是來治病的,我揭下了黃榜。”

  侍衛一聽,不由得一驚,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柔柔弱弱的女子揭下了黃榜,而且還是個大夫。

  “請……等一下,我去通傳。”看傻了的侍衛良久才想起他的職責,趕忙跑進了府裏。

  不一會,出來了一個中高個頭,精明強悍的男人。一雙眼睛不斷在離落和柳兒身上打量。

  “哪位是揭下黃榜的姑娘?”

  “是我。”姜離落微微向前一步。

  男人又細細打量了她一下,才笑著說:“我是王府的管家荀放,王爺已經在大廳等候,姑娘請隨我來。”管家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姜離落又深吸了一口氣,又把藥箱往肩膀上靠了靠,邁過了荀王府的門檻。

  姜離落看著出乎自己想像的大院落,不得不佩服荀隱的富有和權勢,在她的記憶中,上官府遠沒有這麽大。

  但對于府的裏美景,離落完全看不進去,此刻她的腦子亂哄哄地,心跳的快極了,甚至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才比較好看。原以爲自己早已經老練沈穩,卻不想遇到他,遇到這份感情時竟叫她像回到了六年前的樣子。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朝廷通緝她的畫像不知在多少年前就已經沒有了,似乎大家都形成默契,認爲不會再找到她了,所以也就不再提這件事。可是她“欽犯”的身份從未消失,但隨著歲月的流逝,上官憬瑤長大成人,兒時的面貌早已不複存在。姜離落笃信,除非她自己親口承認,世上誰也認不出她就是那個十一年前上官將軍滅門慘案中幸存的遺孤。

  我現在已經可以有尊嚴的做人了,那麽能不能呆在你的身邊了?姜離落在心裏輕輕說。

  來到大廳,姜離落擡起了一直低垂的頭。一擡頭就看見了讓她朝思暮想六年的人,荀隱的面貌和十八歲的時候沒有很大的變化,只是褪去了十八歲僅剩的稚氣,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的眸子依舊深沈,可但再也找不到當初揀風筝時的澄澈清明了,而是變的冷酷和陰沈。她的心深深地痛了,爲他心痛:這麽多年來,你在這個官場了是經曆了怎樣的苦難?

  離落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從進門來一直盯著這雙眼睛,想要看到它的波動,但,沒有。

  “你就是揭黃榜的大夫。”他的嗓音依舊低沈好聽,只是多了一絲懷疑。

  姜離落的心微微泛起苦澀,他沒有認出她……

  但隨即她又笑自己傻,就算是爹娘活著分開這麽久都不一定能認出她,何況是他。

  “我是‘回春妙手’的徒弟。”她聽出了他話裏的懷疑,就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你?你這個女子?”荀隱在心裏感到驚訝。他知道回春妙手收了一個徒弟,但沒想到是女子,還是個這麽年輕的女子,但他的聲音乍聽不出變化,但微高的尾音卻顯示出了他的訝異。

  “是,我這個女子。”她微微笑起來,他表示驚訝,是不是在心裏會感到她的特別的了呢?想到這,她的笑容又擴大了些,嚇壞了從未見過她這樣燦笑過的柳兒。

  荀隱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眼前忽然綻放的笑靥,似乎對她沒由來的笑感到些許困惑。

  “你怎麽證明?”他的目光又恢複了森冷。

  離落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畢竟神醫之徒是這麽年輕的女子任誰都會感到懷疑,以往行醫都從來不仗著師父的名號,但對于一位王爺,見過太多醫術高低的醫者,她的年輕讓她的資格也一樣年輕,要不弄出點響亮的名號,恐怕連老王妃的臉還沒見著就被轟出去了。

  姜離落慢慢從腰間掏出一枚玉牌,上面刻著“妙手回春”四個字。世上的人都知道見此牌如見薛招本人。這玉是天下第一玉店梳玉齋的玉,梳玉齋産的玉每一個只有一塊,世上絕沒有第二塊,姜離落和荀隱的玉蝴蝶也是梳玉齋的玉。

  管家接過玉牌來看了看,然後還給了離落,動作恭敬了許多。姜離落看他的態度就知道她已經肯定了她的身份。

  荀隱也看到了管家恭敬的態度,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失禮,看看王妃吧”他說著抱歉的話,但卻是命令的口氣。

  又走了許許多多的回廊和庭院,才來到了老王妃的住的院落前。

  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室的金碧輝煌和老王妃病得骨瘦如柴的樣子形成強烈的對比。現在她正痛苦地呻吟著,姜離落顧不得別的,先來到她的床前爲她把脈。

  但老王妃似乎疼的厲害,在床上來回翻滾,好幾個婢女都才能壓住她,對于這樣“搗亂”的病人,姜離落的診也看的不太順利。就算這樣,她也已經初步診斷出老王妃的病情了。不忍老王妃如此痛苦,也因爲她需要好好的休息養足精神來配合離落以後的治療,離落從藥箱裏取出一顆藥丸爲老王妃服下,便來到荀隱身邊低聲說:“王爺,我已經餵王妃服下止痛和安睡藥,她……需要好好的睡眠來配合我以後的治療。”離落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心狂跳的,話也差一點說不全。

  荀隱聽她這麽說,便知她有辦法醫治。

  “查出什麽病了?”他也不看她。

  “暫時不敢妄下結論,不過我有信心治好老王妃。”她稍稍退開了一步,這樣才能好好說話。

  “恩。”依舊是沒有溫度的聲音。

  “隱……兒……”老王妃虛弱的聲音傳來。但已不再痛苦,說明藥開始起效了。

  “娘。”荀隱走上前去握住老王妃的手。

  “娘不想再疼了,你殺了我吧,讓我去地下陪你爹爹去。”

  “娘,別說傻話。”聽見母親這樣絕望的話,荀隱也是連眉也不挑,嗓音依舊冰冷。

  姜離落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這時,給老王妃吃的藥已經完全起效,她已經沈沈睡去。下人們開始靈巧而迅速地收拾滿室狼籍。荀隱忽然覺察到什麽,在許多人晃動的間隙裏他望向了某處。

  他看到了一雙充滿愛戀的眸子。

  他的心猛地震動了一下。

  他擁有無數的女人,但卻從沒有在任何一個人的眼中看到如此濃深的愛戀,如此強烈的感情。說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這樣一個相貌只能稱得上清秀的女人怎麽會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感情,這並不象是剛見面一見鍾情的迷戀,而像是已經孕育了許多年的深情。可是,這怎麽可能?

  不過,她對他用情至深總不是壞事。荀隱有一種凡事皆贏的感覺,邪惡地笑了。

  姜離落從見到荀隱以後就刻意隱藏她對他的感情,可在荀況背過身後,她再也無法隱藏,用充滿愛戀的目光貪婪地望著他。等他看她時馬上再隱藏起來。

  她以爲一切她都隱藏地很好,但卻不知道荀隱早已看透了她。

  她不知道讓荀隱這樣的人發現他可以利用的地方,她的一只腳就等于已經踏入了萬丈深淵,等待她的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苦戀償債:第三章]

  姜離落被安排在老王妃寢室的隔壁。

  當晚,老王妃再一次發病,也許是因爲很久沒有睡的那麽香甜了,而再一次的發病就顯得更加疼痛,看得出老王妃比白天更加痛苦,已經出現了自虐的傾向。

  眼看幾個侍女就要壓不住她,姜離落趕緊上前幫忙。看到老王妃想要咬舌自盡,離落想也不想地就把左手握成拳塞進老王妃的口裏。

  血,就這樣緩緩地留了下來,離落痛得緊緊皺起眉頭。

  不過,老王妃把力氣都用在咬離落的手上,反而轉移了疼痛的感覺。姜離落用另一只手迅速拿起一旁的銀針,在老王妃的昏睡穴上紮了下,老王妃立即昏了過去。

  “准備一盆熱水和一些冰塊,我要進行治療了!”離落把已經血跡斑斑地左手拿出來,往上撒了點金瘡藥,並掏出止痛藥吃了一顆。吩咐了一句。

  身旁的侍女被剛剛她把手伸進老王妃嘴裏的行爲嚇了一跳,現在回個神來,不禁深深佩服她身爲醫者的責任心。

  “難道必須要王爺來才能對你們下命令嗎?”看這些侍女們全都不動彈,一個個的只是瞪著她瞧,她不禁皺眉。

  “沒……我們這就去,請姑娘梢等。”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說了這麽一句,其他人也立即回過神來,大家紅著臉,馬上在房間裏忙碌了起來。

  因爲現在已經是深更半夜,燒熱水、弄冰塊在本應該非常安靜的院子裏就顯得特別的喧囂,自然吵醒了這院子裏的主人。

  “你是……”剛剛才把手簡單包紮好的姜離落一擡頭就看見走進來了一個陌生女子,而且看裝束絕對不是下人。

  女子長的甜美可人,但似乎有些狼狽,脂粉未施,頭發也未梳理,而且眼中盡是擔憂之色。

  姜離落不禁在心裏揣測她的身份。

  “你就是那個揭下黃榜的女大夫吧,我娘怎麽樣了,聽說今晚就要開始爲娘醫治了?”

  原來是那個小自己一歲的荀隱的妹妹,姜離落不知不覺地松了一口氣。

  “對,是我。敢問您是荀郡主嗎?”

  “恩。”荀婷應付地“恩”了一聲,眼睛卻不住往裏屋瞧。

  “進去看看吧,一會治療的時候就進不去了,不過王妃現在昏過去了。”姜離落略微笑了笑說。

  “娘,孩兒只有一天沒看見您,您怎麽又憔悴了呢。”看著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母親,荀婷邊哭邊說。

  “郡主莫要如此悲傷,等老王妃他日恢複健康定要惋惜你流的這些眼淚。”姜離落半玩笑地說著,也是要告訴荀婷她能治好老王妃的怪病。

  “你……能治好我娘親?”在姜離落之前有不少來治病的大夫,但從沒有她說的這麽有自信,荀婷在心裏已經相信了她。

  姜離落輕輕點點頭,算是回答。

  “那就有勞姜神醫了。”低沈的聲音穿來。

  “大哥……”屋裏的人紛紛看向聲源。

  荀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面前,盯著她說,仍是面無表情。但誰也沒有發現,他的眼中卻帶了一抹玩味。

  姜離落因爲他這樣突然靠近紅了臉,但剛好侍女提著熱水進來,解了她的窘。姜離落神情馬上一整,露出了身爲大夫的嚴肅神情。

  “我們先出去,等她們把水倒滿,我就可以醫治了。”她示意荀婷和荀隱退出內室。

  “確診了嗎?”荀隱問。

  “恩,我可以肯定,老夫人得的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誰這麽大膽敢在荀王府下毒?”荀隱的語氣依舊平靜,但這次姜離落卻聽出了他口中的怒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16 PM 編輯

  姜離落搖了搖頭,接著說:“老夫人中的毒是金蟾之毒,還是最毒的天山雪蟾……”在她跟著師父雲遊四海的時候曾經見過這種病症,和老王妃的症狀幾乎完全一樣,當時由于師父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毒,所以花了不少精力和時間,最後還把它記進了醫書裏。

  今天白天姜離落對老王妃進行的診斷便覺得十有八九是這個毒,後來查了師父留給她的醫術便確定了。但……她輕咬了下櫻唇,神情有些猶豫。

  好半晌,她才說:“不過我必須要告訴王爺和郡主,老王妃醫治的時候不是最佳,有些晚了……你們要有准備……”說到這,離落不禁在心裏自責起來,要是自己再早一點來到京城,老王妃就不用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進行醫治。

  “嗚……嗚……”低低的哭泣聲自荀婷口中傳出:“我不要娘就這麽……”她哽咽地說。

  離落頓了一下,才知道他們是誤會了她的意思,趕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需要准備幾名內功雄厚的武林高手,如果老夫人出現什麽緊急情況需要他們護住她的心脈,不讓毒擴散。”其實這是離落爲自己留的後路,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接觸這種毒,要是師父在,一定不尋要這多此一舉。

  離落小心地把骨瘦如柴的老王妃放進充滿熱水的木桶裏。幹皺的皮膚立即被燙的通紅,還在昏迷的老王妃也不由得呻吟了一下。

  姜離落知道對于人的體溫來說,這些水太過熾熱,但解這種毒就要越熱越好。後邊還有侍女拿著熱水桶,她交代半柱香加一次熱水。

  離落接著拿出銀針,封住了老王妃的心脈,然後拿起兩塊冰塊分別放在老王妃的肩膀上。這種天山雪蟾喜涼不喜熱,毒性也性涼怕熱,她把老王妃放到熱水裏,就是逼得它們在老王妃體內亂竄,用銀針護住她的心脈就是怕它竄入心髒,那可就危險了。離落把兩塊冰塊放在老王妃的肩膀上就是爲了把蟾毒引到全身最安全的肩膀處,再把毒血放出來。

  在一旁一直觀察老王妃身體變化的姜離落看到有兩條黑色的線在老王妃的身體中亂竄,最後只衝向雙肩,離落馬上掏出兩顆補氣丸塞入老王妃嘴裏。看到肩膀的黑色面積越來越大,她低聲對仍昏迷不醒的老王妃說了一句:“王妃,忍著點。”接著一咬牙,用刀子劃開了肩膀。

  黑色的血汩汩流出。

  離落低估了自己的醫術,事實證明,她和她的師父一樣強。自己順利地救了老王妃,沒有用到任何的武林高手。

  姜離落救了老王妃。

  但由于王妃中毒的時日不短了,所以還有余毒要清除,金蟾毒就是這樣,中毒以後要很多時日才會開始發覺,而解毒也需要很多時日。

  “王妃,您把這碗要喝了酒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了。”媽媽把老王妃扶到床上躺好,姜離落微笑的說。

  “小落,多虧你了,我才能活下來。”老王妃慈愛像娘一慈愛的神情讓離落微微恍了神。。

  不知不覺,姜離落已經在荀王府住了半個多月了,老王妃的氣色也越來越好。顯然余毒也已經慢慢清除了。姜離落在老王妃的貼身侍女小青口中知道老王妃曾經在一個半月前到城郊的寺廟裏上香,但並沒有發生什麽異常的事情。老王妃上完香後偶遇了一位得道高僧,相談甚歡,便相邀到禅房深談佛法,一直到老王妃從禅房出來,小青都沒有離開過老王妃半步。期間,老王妃還喝了那位僧人的泡的一種香味很特別的茶,後來,因爲天色已晚,老王妃就打道回府了。

  荀王府守衛森嚴,要是有人潛進來想下毒似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府裏的下人也一直是王府的老僕人,近期也沒有新的僕人來到王府,這就說明老王妃要真是被人下毒的話也不可能是在王府裏行動,只有等老王妃自己送上門了,那麽一個半月前老王妃出府上香就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小青說的一切都很正常,但姜離落不禁懷疑那碗茶水。但是似乎有些牽強,老王妃畢竟是皇室之人,自然見過不少稀有之物,單憑不認得那碗茶就斷定茶水的問題,似乎說不過去。而且,天山雪蟾的毒也不是這麽容易發的……

  “王妃,請恕離落多嘴,您還記得一個半月前在普覺寺的禅房裏和偶遇的高僧喝的是什麽茶嗎?”姜離落心裏一動,趁老王妃睡著前趕忙問道。

  “哦,那是種很少見的差,我也只是在以前沒出嫁的時候喝過一次,那種茶據說産量非常少,但是很養人,叫‘吹愁’,當時我喝到它的時候也很驚訝,每想到能在一位僧人那裏喝道進貢的茶。但恐對高僧不敬,就沒有細問。小落,怎麽了?”

  “沒,我只是問問而已,您先休息吧。”

  姜離落當然沒聽說過這種稀有的茶,但是老王妃知道,那麽……

  這到底是個意外還是陰謀?

  離落退出了老王妃的臥房,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間,但一擡頭就看見荀隱走了過來。

  離落靜靜地看著他走進,而荀隱也在她一出門就看見了她,看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居然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瞧,眼中坦率的情愫沒有絲毫隱藏,他不禁咧開一抹笑,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姜離落,你這個女人真是誠實!

  “有事?”他呼出的氣搔癢了她的鼻尖。原來他已經來到了離她很近很近的面前。

  “嗄!”姜離落這才回過神來,迅速紅了臉,在心裏差點罵死自己。

  姜離落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居然看人看癡了,你想讓荀隱看你這麽丟人的笑話嗎?!笨死了!

  荀隱把她臉上的反應盡收眼底,平日裏看她不太笑的淡然表情看慣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麽純真可愛的樣子。

  荀隱的笑容又打了些,其中帶有嗜血的味道。

  原來只有我能影響你。

  “那個……王爺要是來看老王妃的話,不巧她剛睡下。”姜離落趕緊說話,希望轉移荀隱的注意力,並暗自祈禱別讓他看見剛才自己丟臉的樣子。

  “哦。”荀隱恢複了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等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離落心裏居然慌了起來,她不願他們每次見面都這樣結束,她希望他能在自己身邊多呆一會,但是,她能嗎……腦子還來不及想,強烈的渴望變支配她說出了挽留的話。

  這半個月來,姜離落只見過荀隱三次,都是在老夫人房裏。每次見了他,離落的心跳的就像要跑出來一樣快,每次都想多看他幾眼,但荀隱似乎沒有看見她這號人一樣,從不主動和她說話,每次看著在她身邊擦肩而過的淡漠側臉,她的心都只不住的失望。

  她太渴求能和他有所交集。

  “恩?”荀隱停下腳步,回過頭,平淡的眼有一絲涼意。僅是回給她一個字。

  “是……”姜離落開始後悔,她並不知道叫住他要給他說些什麽,要說蟾毒的事嗎?但她還不知道是不是意外,不想說出自己的懷疑,給他添麻煩。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好像只能說這個了吧。

  “我懷疑,老王妃是被人下的毒。”她略一沈思道。

  “肯定是。”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你這麽肯定?”姜離落略微感到驚訝。

  “這裏是京城,任何的情況可能都是一場陰謀,我命人查過,天山雪蟾不是人人都能玩的起的。”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不耐。

  “那、那你已經查出誰養天山雪蟾了?”她贊歎他辦事的神速。

  “姜神醫,你似乎關心的太多了。”他的聲音忽然冷了幾分。

  離落被他話裏徒增的寒冷凍了一下:“我……對不起”

  荀隱沒再理她,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忽然又停下腳步,眼裏閃過一抹算計的光。

  “全京城只有陸王養天山雪蟾。”荀隱冷冷的聲音穿來。

  看著他慢慢消失了的背影,姜離落腦海中想起了師父對她說過的關于陸王的事情……

  當天夜裏,荀隱臥房餓門被人輕輕扣響。

  門外的,正是姜離落。

  今天她和荀隱談完了那一席話想了很久,腦子裏慢慢理出了思路,她明知這些不是她能管的,但她就是不由自主想爲荀隱分擔一些。所以今晚她才鼓足勇氣來敲荀隱的門,想要繼續白天的話題。。

  “進來。”荀隱冷淡地說,頭也沒有擡起來,看起來似乎正在專心地逗弄懷裏的小東西。

  房門被輕輕地打開了,門口出現了一抹水藍色的身影。但這抹身影在看見房裏的情景後不由得地僵在了門口。

  姜離落怎麽也想不到打開門看到的是這樣的情景:荀隱的懷裏抱著一位濃妝豔抹的大美女,她正粘在荀隱懷裏,手臂攀附著荀隱的脖子,仰著頭。

  而荀隱正把嘴裏的酒哺餵到她的嘴裏,酒送下去後他還一直糾纏著女子的櫻唇。

  姜離落愣在在門口完全忘記了反應,像看表演一樣呆呆地看著這一系列的動作,最後還是荀隱出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有事?”他有些驚訝她能這麽快來找他。

  “哦……”離落忽然有手死死抓住胸口,胸口痛的恨不得把心掏出來。雖然她已經自我安慰很多次,荀隱身爲一個王爺不可能沒有女人的,但她卻怎麽也沒想到能讓她撞上這一幕,她知道她沒有任何資格來心痛和嫉妒,但她在那一刻還是有想把荀隱懷裏的女子殺了的想法。

  好半晌,她的心才不那麽痛了,她恢複淡漠的表情。聲音卻是冷的出奇:“真抱歉打擾你們的好事,能不能請這位姑娘先出去,我有點事情要向王爺禀告。”

  她的話說的不但平穩而且有禮,但荀隱仍是聽出了她冰冷話語中的醋意,但是她實在是太不知好歹,這種程度就能讓她産生妒意,還這樣掩飾不住,以後怎麽能留在他的身邊。

  荀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來要好好“教導”她才行。

  好事被打斷,荀隱懷中的美人看向門口的女子時眼裏有著惡毒,但是只一瞬就恢複了眼中只有嬌滴滴的羞怯,她並沒有在荀隱懷裏撒嬌,只是拿可憐兮兮的眼睛看著荀隱。其實她很想留在荀隱身旁,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荀隱不像別的男人,在他談公事的時候向荀隱撒嬌她除非是不想活了。

  “你先出去,到房間等我。”荀隱暧昧的笑笑。

  女人一轉身,荀隱馬上恢複了冷酷的表情。

  女人出去以後,姜離落忽然說:“我想再和你談談老夫人中毒的事情。”

  房間裏彌漫著女子濃豔的香氣,姜離落只想趕緊說完離開這裏。

  “恩。”荀隱仍回她一個字。

  “我聽師父說過,陸王愛玩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是出了名的,但天山雪蟾只有他有嗎?雖說天山雪蟾中原稀少,但並不非常名貴。”

  “我已經說過了,全京城只有陸王養了天山雪蟾,而且愛不釋手,就養在自己房裏,餵食也從不讓假他人之手。”荀隱沒有再不耐煩,而是詳細地告訴他他查到的事。

  “那就確定是陸王幹的了。”姜離落猶豫了一下才說出口。雖然她剛到京城,但她也知道陸王一直和荀王府過不去。陸王的勢力也不小,如果真是他幹的,那麽他就真的惹上了荀王府。陸王和荀王府的勢力一直有一種巧妙的平衡,她真不想看到兩只老虎鬥起來,那麽對荀隱絕對沒有任何好處。

  “不是陸王。”荀隱居然這麽說。

  “恩?可是證據就擺在眼前,全京城就只有他養了天山雪蟾。”姜離落脫口而出。

  “我說不是他就不是他,害王妃的另有其人。”

  姜離落雖然很希望不是陸王所爲,但擺在眼前的事實讓她不得不說出她的疑惑。

  “老王妃中的是天山雪蟾之毒絕對沒錯,而全京城也只有陸王有這種金蟾,道理上就應該是陸王下的毒,他原先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因爲天山雪蟾的毒沒有幾個人能解,包括我師父當年也費了很多周折才解了,所以對于陸王來說,這絕對是個萬無一失的好法子,但他想不到半路會冒出一個我,把毒解了。”

  “那目的呢,他要是想對付荀王府,似乎對付我最劃算,而不是往早已經不能掌事的老王妃下手。”

  “這……”真把離落給問住了,要是她是陸王的話要毒也是毒荀隱,因爲荀隱的被下毒的機會更大,而且給荀隱下毒不更快能拔了他這個眼中釘嗎?

  “所以,我說下毒的是別人。”目的嘛,更是顯而易見。

  “可是,沒有道理……”

  “那個人是想讓我和陸王反目成仇,弄的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

  “我不懂……我來的時候老王妃中毒已深,要是我沒有查出她中的毒,那老王妃絕對挨不到下一個能查出毒的人。如果老王妃被毒死了,那麽就永遠都查不出蟾毒,那第三個人的計劃不就失敗了嗎?”如果是這樣,老王妃豈不是太冤!

  “他們不會讓老王妃的毒酒這樣蓋過去的,既然他們向挑撥離間,那麽在最後關頭他一定會派人解開這毒的。”她終于知道維什莫他看見老王妃中毒的時候一點都不緊張了。但,等一下……

  “你懷疑我?”離落的聲音又一絲顫抖,因爲他的不信任。

  “你出現的時候太過恰當。”他確實懷疑她。

  “不是我,你要相信我!”離落抓著他的手臂,焦急地說。

  荀隱浮雕抓著他手臂的手,不置可否。

  “你太放肆了。”

  離落這才發現她剛剛抓著他的手,臉不由得一紅。但下一秒,她又無比嚴肅地說:

  “相信我,不是我。我可以發毒誓。”

  “我相信。”荀隱忽然露出了無害的笑容。

  “那……你怎麽辦。”那抹笑容讓離落相信荀隱信了她。

  “小落兒,我還要你幫忙哪。”他忽然親昵地叫她“小落兒”。這三個字蠱惑了姜離落的心。她傻傻的問他:“什麽?”

  荀隱再也沒說話,往她的手裏塞了一棵植物就走了出去。

  姜離落呆呆地看著手裏的東西,腦子霍然明白了一切。

  第二天,姜離落被帶到了荀王府的議事大廳。

  離落到的時候,荀隱已經到了,大廳裏還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人的年齡與荀隱相仿,但和荀隱卻是不同類型,他白白淨淨,給人的感覺溫文爾雅,只不過眉心泛黑,平常人可能看不出,但離落一眼就看出他身帶惡疾,離落猜他應該就是陸王。

  另一個人四十歲左右,相貌平凡,但是身體很健壯,似乎是武將出身。

  “來,離落,見過陸王爺和李侍郎。”原來那個人是個侍郎。

  “見過兩位大人。”她乖巧地行禮,但心裏卻疑惑荀隱讓她來這裏幹什麽。

  “你就是救了老王妃的女大夫?”陸王的眼中有著驚喜。

  “是。”

  “那老王妃到底是得了什麽怪病了。”李侍郎開口問道。

  “老王妃沒有得病,只是中了毒,是天山雪蟾之毒。”她看著陸王緩緩說道。

  陸王先是一頓,忽然臉色似乎又白了些,也不再看她。他看向荀隱,停了半刻,說:

  “你認爲是我下的毒?”

  荀隱不說話,甚至神情還有點慵懶。

  “說話。”陸王的臉色恢複了正常,神情也平靜了。顯然剛剛他的腦子在想如果荀隱一口咬定是他下的毒他該怎樣應對。

  “李侍郎,你說呢。”荀隱終于開口了,卻不是對他說的。

  “嗄……”李侍郎顯然沒想到會問他,明顯愣住了。

  “這……兩府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要是想私下解決的話,下官可以先行告退,保證皇上決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

  陸王眯起眼,多麽得體的話,表面上是爲我著想,實際上已經認爲我就是下毒的凶手了。他是不是被荀王給收買了?

  “你……”陸王剛想說話。荀隱卻先打斷了。

  “哎呀,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麽陸王要害我的時候,我的姜神醫卻說我錯的太離譜了。”荀隱賣盡關子。

  陸王好像聽出了什麽:“你是說?”

  “離落,你把告訴我事再告訴陸王爺和李侍郎吧。”荀隱看著姜離落,笑的很溫柔。

  姜離落的腦子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一刹那的空白。說什麽?他讓我說什麽?

  由于姜離落的沈默,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靜默。

  離落茫然地擡起頭,猛地看入了荀隱的眼中,他看到裏面有著一簇火苗,雖然不旺,但足以致命。

  姜離落迷茫的眼睛終于清明,她穩了穩心緒,開口說:

  “天山雪蟾雖然有劇毒,但並不以毒出名,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它有毒性。”

  她看見陸王下意識地輕點了下頭,顯然他也不知道天山雪蟾有毒。

  姜離落稍稍把聲音提高一點,接著說:“若是想要引發它的毒性,需要輔助物。是一種植物,准確地說是一種話,名叫‘花非花’。‘花非花’同樣生長在天山腳下,天山雪蟾會在它的葉子上生産,可以說這種花和天山雪蟾是互相依存的。如果用它的葉子當作食物餵食天山雪蟾三個月,便可以引發雪蟾身上的強烈毒性。聽說陸王自小就被下了一種蠱毒,而這種蠱毒是絕對不能和‘花非花’接觸的,因爲陸王爺體內的蠱毒一聞到‘花非花’的香味,就會騷動不安,不出五日陸王爺就會七孔流血而亡。”

  “這幾天我查過,陸王爺的天山雪蟾從沒有離開過他的房間,餵食的工作也一直是陸王爺親手做,看陸兄一直活的好好的,看來真不是下毒之人。”荀隱適時地接過了話。

  姜離落看向荀隱,卻在空中和李侍郎的目光碰在一起,姜離落清清楚楚地看到李侍郎眼中的殺氣。

  “如果荀王爺是來和我解除誤會的,那麽看來李侍郎是當個證明人了。”陸王口氣放松下來,說的話卻帶著明顯的諷刺。他知道荀隱這個人做事走的每一步都有目的,讓李侍郎來的目的還有的好看。

  “這……下官很榮幸……”也許誰都沒發現,李侍郎的額頭滲了汗。

  “我沒有這麽無聊。”荀隱又一迳打斷了他的話。

  “我只是聽說李侍郎有養奇花異草的嗜好。”荀隱笑了,但眼神卻冷冽的可怕。

  “我……”其實已經猜到荀隱想法的李侍郎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因爲他不知道荀隱掌握了多少情況,怕說出哪一句話就會引起軒然大波。他,承擔不起。

  “來人啊,把人帶上來。”荀隱一喝,不一會幾名侍衛就把一個穿著老百姓衣服的男人給押了上來,只不過這個人是個禿頭,姜離落立即就明白這人是誰了。

  “想必這人李侍郎認識吧,他可是你的‘好朋友’呢。”

  李侍郎久未回話,荀隱也不接著問。陸王心裏大概已經對整件事情的完全明了,就好心幫著把這出戲演下去。

  “這人是誰呢?荀兄。”陸王露出不解的神情。

  姜離落看著荀隱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激賞的光。霎時明白這兩個男人迅速地已經從非敵非友變成了戰略同盟。

  “他嘛……”荀隱略脫長音“原本是一個流浪僧人,應該也是個高僧,會去過天山啊之類的地方吧。有一天呢,遇上了一個當官的,當官的看和尚見多識廣,和尚看當官的財大氣粗,所以就一拍即合、狼狽爲奸。當官的讓和尚把從天山帶來的小蟾蜍變成毒蟾蜍,然後摻在一個婦人喝的茶裏。後來,和尚發現這個婦人竟然是個王妃,還是皇上的姑姑。立馬就知道當官的讓他這麽做一定有什麽目的,那麽唯一參與此事的他必定會被人給滅口。就在他要逃跑的那天,不巧讓個王爺給撞見了。”

  荀隱這番話說的吊兒郎當,甚至還有些開玩笑的樣子。但衆人卻不禁全打了冷戰。

  “那麽,容小王問一句,侍郎大人的目的是什麽呢?”荀隱的嘴裏仍是不正經的說著,可看向李侍郎的眼睛卻犀利無比。

  李侍郎在聽剛才他說話的時候表情一直在變,有驚訝,有疑惑,有害怕。等到荀隱問他的時候表情已歸于平靜。

  知道該來的自己是怎麽也躲不過,他頹然地說道:“敢問王爺是怎麽知道的?”

  他把自己隱藏在這麽多顯而易見而又非常容易誤導的事實下面,已經夠隱晦了,在執行這個計劃的時候,自己曾認爲這個計劃是多麽完美。就算最後沒有扳道陸、荀兩家,至少絕對不會查到他這裏。

  “恩……一切都是在現下我府裏作客的姜神醫的功勞啊。”這句話荀隱刻意說的很大聲,就是想讓有心人聽到。

  姜離落驚了驚,但沒有說任何話。

  李侍郎眼中溢滿滿滿的疑惑,等待著荀隱的進一步解釋。但荀隱卻說:

  “李慕威侍郎,你居然敢害荀王府的王妃,皇上的姑姑,挑撥荀陸兩家的關系,你的目的是什麽!”

  荀隱的話才剛說完,被稱做李募威的男人忽然如發了瘋的野獸般衝向荀隱,但他連荀隱的衣服邊都沒碰到就被從大廳周圍的人給結結實實地綁住。

  “李募威,你有膽兒啊!把他帶到皇上那裏去,我和陸王隨後就到。”

  姜離落還沒反應過來這些人是從哪裏出來的時候,這批人馬又浩浩蕩蕩地消失了。只不過大廳上已少了一個人。

  “你早就預備好了,是不是?你知道他會有這招吧。”陸王有些揶揄道。

  “你難道不該好好感謝我嗎?我可是沒有對你全然相信。”荀隱涼涼地說。的確,他從一開始知道是天山雪蟾的毒的時候就沒有懷疑過陸王,他雖然總和自己過不去,只是因爲兩人的在政治上的想法不同而常常不合,私下裏卻沒有任何過節。他了解陸王,知道他和自己都不是挾怨私報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這樣做對他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一旦兩人鬥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唯一有得利的人就是李侍郎的後台。

  哼,本來就不是我做的,你查到真凶也是理所應當的,幹嗎讓我謝你?但隨即一想,陸王馬上收斂了神情嚴肅了起來。

  “不過,你能這麽有耐心的查下來,可見你不是個但看外表的淺薄之人,我還真是沒想到。不交你這個朋友真是遺憾。”

  “不過真搞不懂你,直接揭了李募威不更快,非得演這出戲,還叫我們做戲子。什麽全靠在我府上作客的姜神醫,我看八成是你自己查出來的吧。”

  對于陸王的問題,姜離落也感到好奇。但荀隱並不回答,只是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

  因爲,他還有一步棋沒走完。

  “走吧。”

  “等,等一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神醫耶。”說完,陸王一臉期待地來到姜離落面前,眼中閃著希望的光。

  “神醫,荀隱告訴你我身上中了蠱毒的事情吧。你這麽厲害,把禦醫都沒查出來的毒給解了,你就幫我治治吧。”他自小中蠱毒的事情只有皇室中人知道,所以他以爲是荀隱爲了姜離落演這出戲而告訴她的。

  “不,不是王爺告訴我的。”離落否認。

  “那是誰告訴你的?”陸王隱約露出了危險的氣息。

  “我師父,我是‘回春妙手’的徒弟。”她頓了頓,在心裏向陸王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才繼續說:“我師父在您小的時候曾經看過您的蠱毒,但是他沒辦法解,現在我也同樣沒有辦法解。”

  “不會吧,你們都解不了,普天之下我上哪找能解得了的大夫去?”陸王懊惱地低嚷。

  “這不是我們這樣的大夫能解的了的。解鈴還需系鈴人,你最好還是找給你種毒巫醫。雖然巫醫也是醫,但是是絕對不同的。所以,我很抱歉……”姜離落盡可能地安慰陸王,雖然他知道成效不會很大。

  “奧……我一點都不了解我中的是什麽樣的蠱毒,克星又是什麽。就像這次幸虧不是我做的,要是我做的,恐怕還沒毒死老王妃自己倒先死翹翹了。”

  聽著陸王玩笑的話,姜離落沒再說話,她知道陸王已經對她也不能治好他的事情已經無所謂了。

  “陸王爺,還走不走?”荀隱看也沒看離落一眼徑自出了門。

  陸王對姜離落笑了笑,也跟著出了門。

  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心裏竟感到有些寒冷。

  大殿上

  “李募威,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做出這種事。”年輕皇帝沈著一張臉,冷酷的神色與荀隱有些神似。

  “我……我沒什麽好說的,我認罪,任憑皇上處罰。”

  皇帝看向荀隱,似乎在用眼光詢問什麽。只間,荀隱突然走到李侍郎面前,居高臨下地對李侍郎說:“你這小小的侍郎,我不信你有這個膽,是不是有人指示你?”

  李慕威的身形震了震,下意識地朝他的後台趙雲濤趙丞相看去。沒錯,趙丞相就是他的主子。趙丞相一直把勢力如日中天的荀王府試爲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遂想出這個一石二鳥的辦法來削弱荀、陸王府的實力。但他從來不露面,出事了,自己只能是替罪羊。

  他看著閑閑地看著他的趙丞相,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能說,因爲家眷都在他的手裏,只能用自己的命來換全家的命。

  “沒,沒有人命令我。”

  “你的目的呢?”荀隱咄咄逼人。

  “我就是看不慣你的跋扈的樣子!”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定有人指示他這麽做,因爲李侍郎不會爲了“看不慣”而丟官丟命。

  但是他不說,就是一心求死。

  “把他拉出去斬了,沒收家産,全家流放。”年輕的皇帝下了命令。

  當天晚上,

  夜黑的濃重,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這樣的夜,適合殺人。

  一個身形偉岸的男人站在一處涼亭內,一命一看就是輕攻極好的人輕輕來到他的身邊,低聲說:“王爺,一切都安排好了,如果您料想的對,他們今夜一定出手。”

  荀隱揮了揮手,男子忽的不見了。

  荀隱今晚在等待,等待有人來殺姜離落。

  他對姜離落仍不信任,今晚便是決定要不要殺她的時刻。

  其實,他早就知道趙雲濤想除掉他,所以在趙雲濤派眼線以前荀隱已經派人盯上了他,趙雲濤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半年前,他發現趙雲濤和李慕威暗地裏走的很近。他開始監視李慕威。四個月前,李慕威家裏運進一批形狀特別的花,後來查出來是“花非花”。後來老王妃中毒,他已經認爲是趙雲濤和李慕威搞的鬼,可仍不知道老王妃中的是什麽毒,他的棋頓時陷入了僵局。但是他不擔心,因爲他知道趙丞相是不會讓老王妃死的,他會在最後關頭派出一個“大夫”解毒,來嫁禍陸王。當然,趙雲濤還是希望能由別人解毒最好,這樣他就少了一個暴露的機會。

  就在這時候,姜離落出現了。

  她的出現,到底是趙雲濤遲遲未露棋子呢,還是恰好出現的巧合。

  要是只是一場意外,那麽以後他一定會好好運用姜離落這顆棋子。

  今天在議事大廳,他把所有的功勞都歸于姜離落,除了讓趙雲濤知道是她破壞了整個計劃,以次來試探她,其次就是讓老狐狸把注意力放在姜離落身上,不讓他發現自己一直暗地裏監視他而讓他有所戒備。

  如果,今晚老狐狸的手下來殺姜離落,那麽以後這顆棋子將爲她所用。

  如果,今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那麽明天就是姜離落死棋,而他就要好好想想老狐狸走這步棋名堂。

  忽然,幾條銀光在黑暗中閃了一下,隨即消失。

  荀隱的嘴角向上勾了勾,確實心情不錯,以後又有了一枚忠心的棋子了!

  這時候的姜離落早已沈沈睡去,一點也沒有發現她的周圍聚集了五六條人影。就在這時,其中一個人拿出了一把匕首,鋒利的匕首在夜裏閃著森冷的光。

  匕首猛地落下。

  忽然,一顆石子打掉了匕首。

  霎時房裏亮如白晝。

  姜離落幽幽醒來,居然看見她的房裏站滿了人,並且有幾個黑衣人被王府侍衛給制住。

  姜離落立馬清醒過來了。

  “看來她真不是你們的人,說,誰派你們來的!”

  荀隱的話剛說完,幾個黑衣人就全部咬舌自盡了。

  荀隱倒也不以爲意,他本來就知道今晚會是這種情況,在這些死士嘴裏問不出一個字。在這些公侯之家,幾乎沒有不養死士的,所以他並不對他們抱有希望。

  今夜他只是想證明。

  荀隱一撇手,侍衛門立即帶著幾具屍體退出了姜離落的房間。

  荀隱慢慢向姜離落的床鋪走去,而離落低著頭,手死死抓著棉被,一動也不動。

  荀隱走進了,才看見一滴滴晶瑩的淚珠早已落了下來。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離落哽咽的聲音傳來。

  “現在信了,真信了。”說罷,他捧起離落的臉,深深吻了上去。

  離落被眼前的俊顔和嘴上的觸感驚呆了,但隨後她的心中便被無盡的喜悅所添滿,熱情的回吻著荀隱。

  夜,才剛剛開始。

  離落正在房間裏梳頭,想起昨夜的旖旎畫面,身上又開始燥熱起來,臉也越來越紅。

  這時,又遠及近的腳步聲打斷了她。

  “柳兒,幹什麽跑的這麽急。”她原本以爲會是荀隱,但看到的卻是柳兒,離落不禁微微失望。

  “我認識的姜離落不是個好無理智的女子。”她的態度有點冷淡。

  柳兒一出口,姜離落就知道她已經知道昨晚荀隱留宿她這裏的事了。

  “可是他想要,我就給他了。”既然無法瞞,就照實說了。

  “可是你就這樣隨便把清白給她,有沒有想過你這輩子都完了。”柳兒開始有些激動。

  姜離落沈默了。

  她對于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了荀隱並不覺得難過,但是柳兒曾經拼了命地包住清白,但現在她卻如此輕易地把貞操毀了,柳兒心裏一定感到不齒。

  可是,她不明白她對荀隱的感情有多麽深刻。她甚至在等待著他要她。

  “我愛他,他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他。”

  柳兒其實明白她對荀隱的情的,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失身,她爲她不值。

  “那麽他呢,他愛你嗎?你應該知道他不止你這一個女人吧。”

  姜離落再一次沈默,荀隱摟抱著美女的畫面不期然地跳入了她的腦中。



  [苦戀償債:第四章]

  離落實在不知道眼下自己到底在王府處在一個怎樣的位置。當然,表面上她仍是揭下黃榜爲老王妃治毒的大夫,可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沒有那麽簡單。自從那一夜後,荀隱雖然不是每夜都來她房裏,但是卻很頻繁。她一直沒有刻意問過他,而荀隱也沒有說起過以後把她怎樣安置。府裏的人似乎誰也沒有看出他們私地下的“交情”。因爲荀隱從不在她的房裏過夜,每次都來去匆匆,她也從不曾挽留過他,她知道目前自己身份不明的情況下這樣做,無疑是自討沒趣的做法。雖然她和荀隱已經有過好幾次情事,但她還是無法把握荀隱對她的感情,當然她沒有自以爲是到荀隱喜歡她,因爲荀隱對于她並沒有她對他那樣固守了很多年的感情,對于荀隱來說,他們只不過是因爲機緣巧合而相識一個月的男人和女人,也許他還會認爲她是個過于熱情的女人了。

  但是,每次看到他深夜走出門去的背影,她的心裏都會發澀,但她從來沒有在言語上惹荀隱生氣,在房事上也積極配合,她安慰自己他每次都不留下過夜一定是他的習慣。但眼裏仍是掩不住深深的失落。

  “離姐姐,我剛剛看過娘親了,她說再有三天她身上的毒就全清了。是真的嗎?”荀婷剛剛看過老王妃,聽老王妃說姜離落告訴她再有三天她身上的毒就全清了,她當然相信老王妃的話,但是她還是忍不住來向姜離落求證,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很喜歡姜離落。從小到大她的身邊全圍繞著對她谄媚討好的人,她在已經習慣了每個人都對她笑臉相迎,人就是很奇怪,對于姜離落身上淡漠卻不冷漠的氣質,反而被深深吸引了,所以經常借故來“纏”著她。

  “恩,再有三天老夫人就全好了。”姜離落淡淡地笑著說。她看出似乎這個可人的小郡主蠻喜歡她的,雖然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讓她喜歡,而且她也不太習慣動不動就被眼前的小丫頭纏上,但她不抗拒,只是她不是很擅長和外人打交道而已。

  如果現在她還是上官府的大小姐,她的性子也該是這樣吧。

  “郡主,還是叫我離落吧。”雖然她不討厭荀婷,甚至還蠻喜歡的。可是她仍是拉開兩人的距離,因爲她謹記她們的不同。

  “不嘛~我想叫你離姐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吸引人哦,雖然容貌不是頂美的,但是你會醫人耶,沒有幾個女子能像你那麽厲害,我真的好佩服你哦。”荀婷一雙大眼睛眨啊眨,模樣真誠又可愛。

  模樣不是頂美的……還真是擡舉了自己,離落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硬要說也只能算是中上。

  離落的心不由得感到慌張,這張臉,能留駐荀隱嗎?

  但這驚慌隨即在看到荀婷直率的表情一掃而光了,她堅信,只要自己堅持付出和努力,那她跟荀隱的未來是絕對美好的。

  “沒有你說的那麽厲害。”也許誰都沒發現她的笑容裏多了一抹堅定。

  “有啦有啦,我說有就有。”荀婷畢竟是郡主,難免有嬌縱,離落笑笑沒當一回事,但聽到荀婷的下一句話後,笑容不得不僵住。

  “唉~~娘親好了的時候離姐姐也該要走了,真是好舍不得啊……”荀婷沒有發現離落的異常,仍是自顧自的說著不舍的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17 PM 編輯

  她並不想走!

  離落沒有再聽進去荀婷又說了些什麽,她只是在心裏想,該要和荀隱談談了。

  但她不知道今晚荀隱會不會來。

  就在她沈思的時候,荀隱推門而入。

  聽見推門聲,姜離落從思緒裏回過神,帶給荀隱一個大大的笑容。

  荀隱看著那抹毫不做作的燦爛笑容,幾乎沒有波動的心情竟感到清爽了一些。

  走過去,輕輕抱起她,走向床鋪。

  離落還是在荀隱的懷裏笑著,雙臂也溫順地攀上他的脖頸。

  荀隱喜歡離落的坦率和淡然。雖然她見到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笑著,但無論她笑的多麽燦爛,她的淡然都一直存在,他甚至覺得她這淡然是不是她與生俱來便有的。但她的笑容卻不刻意,讓他知道她並不是在強顔歡笑,看著她真實的笑容和被笑容淹了不少的淡然神情巧妙的結合在她不大的瓜子臉上。

  竟是絕色傾城。

  又是一場激烈的歡愛,姜離落雖然心裏有事,但她仍全心地投入到這場雲雨之中。

  過後,荀隱習慣性地起身穿衣,姜離落也像往常一樣匆匆套上外衣爲他整理。對于她這一舉動,荀隱從未拒絕,這讓離落感到高興。

  像夫妻一般地相處,她感到滿足。

  穿戴完畢,荀隱剛要轉身離去,就先被離落攔住。

  “怎麽?”他的眼裏有一絲不耐。

  “我想和你談談,就一會,可以嗎?”離落問的有些小心翼翼,她這是第一次挽留他。

  “哦?說吧。”荀隱在坐在床畔。

  “恩……”離落沒有在他身邊坐下,而是稍稍遠離了那張仍散發著暧昧氣息的床,她選擇站在他面前,心裏正在爲接下來的話尋找措辭。

  “嗯?”他略一催促。

  “你怎麽看我?”想了半天,離落也不知道怎麽挑了這麽個不合適的話說出來,她並不想讓荀隱認爲她是一個難纏的女人。

  她頓時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但荀隱並沒有露出和厭惡的表情,甚至還煞有其事地想了一會。

  “你是我荀王府的大夫,我以後的部下,當然你還是我的女人。”他露出一抹輕佻的笑容,“而且還是個熱情的女人。”

  果然,他認爲她是太過熱情了,她不由得在心裏苦笑。

  荀隱沒有再說什麽,照例走出了這間屋子,離落也沒有攔他。

  因爲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心也安穩了下來。

  他說她是以後的部下,那麽不就表明他已經在荀王府留了位置了嗎?

  荀隱是個聰明人,他從今晚她的問話中就能知道她的焦慮和不安。

  明天,他應該對她有所動作。

  離落這樣猜測。

  果然,第二天早上,離落就被通知她由老王妃的雲軒搬到荀隱的軒轅居。

  前邊的僕人恭敬地引路,離落和柳兒拿著它們本來就不多的衣物默默地走在後面,過往的下人紛紛投來各種各樣的眼光,離落知道他們是在猜測她接下來的身份,也許他們早已了然一個女子面對他們風流倜傥的王爺不可能無所求,離落不在乎他們心裏對于她是感到正常或是不屑,她更在乎荀隱會給她一個怎樣的身份。

  答案很快出來了,在踏入軒轅居的時候,前面領路的家僕告訴她她是荀王府的專用大夫。並且每個月都會發給她薪俸,但平時除非有王爺的命令外不可以隨便出門,但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可以出去采購藥材或是別的。

  那麽……她算是被他雇傭了……毫不隱瞞,她的心裏有著失望。

  從他的話裏她知道他會有所安排,但是她卻沒想到他會做這種安排。

  看出了離落的失望,柳兒用一種似乎是無可奈何的聲音說道:“怎麽了,你失望了?可是我看他做了最好的安排。”

  柳兒的這句話讓離落恍惚了下。

  是啊,她在期待什麽呢?她絕對不可能是以妻子的身份被安排住到這裏來的,那麽是姬妾嗎?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做好成爲荀隱小妾或是侍妾的准備,現下,她會對荀隱的安排感到失望,難道是對沒能成爲他的小妾或侍妾而感到失望嗎?姜離落,什麽時候你對這份感情的要求如此之低了,你在害怕什麽?還是你的要的就只有這樣?

  沈默了下,姜離落開口問眼前的家丁:“我住這裏方便嗎?王妃會不會介意?”

  家僕知道這個女大夫口中的“王妃”指的是王爺的妻子,于是既奇怪又困惑地回答說:“王爺還沒娶妻,姜姑娘你都在王府裏住了一個一個多月了,居然還不知道?就算王爺娶妻了,你住這裏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離落咬了咬嘴唇,她在王府的一個半月裏都刻意不去打聽荀隱是否娶妻,只是不敢打聽而已。

  原來,自己是如此抗拒這件事。

  等到了她的住處姜離落終于知道家僕口中的“合情合理”是爲什麽了。

  軒轅居是荀王府裏最大的院子,但並不是整體的一個大院子,而是用奇門八卦切割成一個個獨立的小院,荀隱就住在最中間的四方齋裏,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四周分別安排著他的幾名各懷絕技並被極爲看重的部下,分別是善使暗器的疾風,善使刀的魯文,輕功了得善于跟蹤的洛盈,善長一謀取勝的李稚和長于訓練死士並善于刑訊逼供的佟維,以及離落還不知道的其他厲害人物。

  如果現在把自己也算進去的話,那麽好像自己是最沒用的了吧,離落不經意地想。

  和柳兒來到了她們倆以後要生活的院子,院子不算小,兩個人生活是綽綽有余了。一共有三件房,一間她的,一間柳兒的,還有一間是客房,離落打算把它改成藥房。

  如果想要自己的想法成真,那麽她就必須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屏除掉,專心致志地打掃。

  離落謝絕了家丁的幫忙,覺得還是自己和柳兒來收拾比較好。

  在離落和柳兒搬到軒轅居三天以後荀隱才出現,因爲他一直派人注意著離落的一舉一動,所以看到已經被改造成藥房的客房沒有一點驚訝,但他沒有在離落的房裏呆太長時間,也沒有問離落關于搬到軒轅居的事情,就只是問了一些關于藥理方面的事情就要走。不想,卻讓離落一把拉住。

  “現在就要走了嗎?”離落的小臉上有微微的紅暈。

  “我今晚有事。”說完這一句沒有溫度的話,他決然地轉過身出了門。

  愣愣地看著他幹脆的背影,苦澀便如大海一般迅速湧上了離落的心。

  他對我厭煩了嗎?



  [苦戀償債:第五章]

  老天似乎不給姜離落胡思亂想的時間。第二天她就被通知要和荀隱出趟遠門。

  不由得多想,背上藥箱帶上柳兒就匆匆地趕到王府大門,那裏早已經有兩輛馬車和許多人馬等候在外,魯文和李稚騎著馬,分立在馬車的兩側。因爲姜離落和柳兒不會騎馬,被安排上到了大馬車後邊的一輛馬車。

  走過荀隱乘坐的馬車時,姜離落通過被風吹起的簾布向馬車內望了望,但卻沒看到荀隱。

  剛上了馬車不久,就聽見魯文恭敬地說道:“爺,一切都准備妥當,可以起程了。”離落趕忙探出頭向魯文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荀隱華麗的靴子。

  離落把頭縮回來的時候便迎上柳兒探究的眼,有些尴尬,索性閉目養神。

  荀隱要去哪?大家都穿著便服,一定是有任務了,但什麽任務需要荀隱親自處理?

  姜離落心裏想著浮上來的疑問,慢慢地睡著了。

  等她被柳兒搖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柳兒說已經找了一家客棧准備過夜。

  姜離落下了馬車,看到四周都是陌生的景物,已經知道出了京城很遠了。

  荀隱在客棧裏並沒有擺出王爺的闊綽,沒有包下店,只是讓部下分散開吃飯,而自己則坐在單獨一個桌子上。離落,柳兒,魯文和李稚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大家誰都沒說話,因爲離落和柳兒是第一次見到魯文和李稚,而且兩人誰都沒有開口交談,離落和柳兒也都是不善和人打交道的,所以大家都在默默吃飯。

  席間,姜離落的眼睛一直追隨著荀隱的身影,她這是第一次見到荀隱生活化的細節。他吃起飯來很文雅,一看就是大貴人家出身,表情依舊很冷,眉宇間充滿戒備。看著荀隱吃飯的側臉,離落第一次真正感到她和荀隱的距離。

  飯後,大家各自回房。離落有預感荀隱會來找她,因爲在一行人中只有她是他的女人。

  但,第一夜,她卻失望了。

  以後的日子路趕的很緊,趕路的時候姜離落一直帶在馬車裏看醫書,她從不看車外的景色,不關心到了哪裏,畢竟,很少有東西能勾起她的興趣,

  而且,她有時候會很累,除了第一夜荀隱沒有去她房間,以後的日子他每晚必到,有時更是需索無度,離落第二天常常要補眠。

  她也不問荀隱爲什麽帶她出來,因爲她知道他帶她出來肯定不是爲了解決他的欲望。而是有任務給她了,只是他不知道一個大夫能爲一個王爺做什麽?

  目的地很快到了,在一行人到達杭州的時候,荀隱包下了整個客棧。

  當晚,李稚不知所蹤。

  晚上只有離落,柳兒和魯文三個人用膳。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離落和柳兒已經和魯文,李稚認識了,剛開始不了解魯文會以爲他很凶惡,其實他的個性坦白爽朗,對荀隱死心塌地;而李稚總是掛著一張笑臉,看起來溫文爾雅,但他的笑沒有一次能到達眼底,總是一副身藏不露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反而會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第二天,荀隱只帶了姜離落、柳兒、魯文三個人來到了城東一家額扁上寫著“林家堡”的氣派府邸前。魯文上前去向看門的守衛說道:“通知你們家主子,有神醫來了。”門口的守衛一聽這話立即向荀隱他們必恭必敬地點點頭,然後飛快地跑進去通報了,離落從魯文的話中就已經知道荀隱千裏迢迢地帶她來到杭州是爲了給人治病,最起碼表面上是這樣。看著跑進去的守衛,離落想起自己幾個月前揭了黃榜來到荀王府時的情景,誰又能想到,僅僅過了幾個月,同樣的情景會再現,而且還是她魂牽夢萦的荀隱帶她經曆的一切。

  很快地,門口出現了一名打扮頗爲富貴的男子,一看就是這個“林家堡”的主人。只是這個男子的臉上有一道鮮明的刀痕,顯得醜陋和猙獰,男子的眼睛也頗爲凶狠,只是現在被顯而易見的焦急和擔憂掩去不少。

  沒想到這家的主人竟會親自出來迎客。光看這麽富麗堂皇的府邸就會知道“林家堡”在杭州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樣的人物肯親自出來迎客,說明病重之人必是他極爲重要的人。姜離落猜測道。

  “幾位貴客快請進。”那名男子殷勤地把荀隱他們領進了府,“不知哪一位是神醫?”這男子雖然對荀隱他們說這話,但是眼睛卻只看著荀隱,從荀隱的穿度和氣勢就可以看出他是這幾個人之首。

  “這位,姜離落大夫,她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回春妙手’的唯一徒弟。”隨著荀隱的話語,離落配合地拿出那塊“妙手回春”的玉牌。

  男人看見這世上僅有的玉牌,眼中立即露出了驚喜的光彩:“有神醫相助,內人的病就有希望了!”接下來;離落從這個叫林秉虎的林家堡堡主口中得知了堡主夫人的情況:原來,專門做押镖生意的林家堡的林堡主和夫人雖已成親多年,但一直未有子嗣。一年前,林夫人終于有了身孕,但是在臨盆之日,由于難産,孩子竟然悶死在腹中。林夫人知道了以後,傷心過度暈了過去就在也沒有醒來。從生産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林夫人仍是每天都昏迷不醒,請遍了中外名醫,可全都束手無策,

  “當時也遍尋過薛神醫的蹤跡,可惜薛神醫總愛雲遊四海,無論怎樣找都毫無結果,沒想到今日竟有緣相見他的嫡傳弟子,看來內人是有救了。”

  離落微微笑笑算是回答,她剛剛已經看過林夫人了,不算是重病,病根是由于難産傷了元氣再加上悲傷過度,陷在自己的悲傷中不願醒來,那些所謂的“名醫”大多數用名貴中藥治療,

  而林夫人的身體是內火極旺卻又極度陰虛,人參之類的補藥反而使得內火越來越大而氣越來越虛,這就是林夫人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

  離落看著眼前單純爲妻子生病而著急的林秉虎,心裏湧上一股暖流。林堡主愛妻如命,不納妾,不花天酒地,妻子生病以來,貼身照顧不假他人之手。離落不知道他其他方面的爲人,可單是這一點,便讓無比羨慕他的妻子。

  因爲治療林夫人還需要一些草藥,離落和柳兒在林家堡稍做休息便到鄰近的山上采藥去了。回到林家堡已經是掌燈時分,決定明日再醫林夫人。

  晚膳後回到房裏,離落正在碾碎剛采的草藥,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離落擡頭看見是荀隱微微有些驚訝,她沒想到荀隱今晚會來她的房,

  “王爺。”離落剛想站起來,就被荀隱摁下了,接著他的手一旋,離落就結結實實地掉進了荀隱的懷裏。

  荀隱在她的身後輕吻著她的耳背,感到離落的耳朵熱的發燙,擡起頭果然看到已經嫣紅了的耳背,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他已經知道離落的臉已經紅的像熟透的蘋果般撩動人心。

  荀隱低聲輕笑了下,抽出一直占有性的摟著離落的腰的手,掰過她的臉便是一記深吻,身下的人兒在楞了下後立即熱情的回應,荀隱滿意地哼了一下,雙手在離落身體上愛撫了起來。不久離落就已經氣喘籲籲,她以爲荀隱會直接帶她到床上,可荀隱似乎還沒有打算這麽做。

  “在這裏不要叫我王爺,叫我荀爺。”在唇齒交纏的間隙,荀隱說。

  “恩?”離落剛想說話,可唇又一次被堵住。

  等到荀隱吻夠了,而離落早已經癱在了他懷裏。

  “林夫人的病怎麽樣?”荀隱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恩,還好,不是什麽疑難雜症。”離落還在喘氣,隨口答道。

  “不愧是神醫之後。”

  “王……荀爺過獎。”離落笑的開懷,原來被他肯定是這麽讓人高興的事。

  “多長時間能醫好。”

  “三天。三天我就能讓她醒過來。”離落的話語裏帶著萬分得意。

  “太早了。”荀隱忽然說。

  “呃?”離落沒明白。

  “我說不要讓她這麽早醒。”荀隱解釋了一遍。

  “可是……王爺帶離落來這裏不是來給林夫人醫治的嗎?。”離落知道荀隱肯定不可能千裏迢迢地來到杭州只是爲了給個婦人治病,他一定還有什麽計劃。

  “傻離落,你覺得我爲什麽這麽遠要跑來給個婦人治病呢?”荀隱的口氣難得這麽溫和,好像在逗她一樣。

  “爲什麽?”

  “我要說這個林夫人是我的戀人呢?”

  “什麽?”離落的血色一下子從臉上褪去。荀隱完全有可能是這個理由而來到杭州的,而且她聽到剛才荀隱說的是“戀人”而不是“我的女人”,如果是真的,那麽這個女人對荀隱絕對意義不同。

  對于離落的反應荀隱全都看在眼裏,冷哼了下,眸子再度冷冽起來。伸手便掠住她的下巴,對著他高高擡起,一字一句不帶感情地說:“離落啊離落,做我的女人,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該管的不要管,不該想的不要想。”

  下颚傳來疼痛,離落沒有呻吟出口,因爲她慌亂的心早已經讓她忘記下颚的痛楚,她聽懂了荀隱的話,急忙說:“離落不敢,離落從不敢妄想。”

  “很好。”荀隱松開手,笑了。但笑意卻絲毫沒有到達眼底,“剛剛是說笑,我和林夫人並不認識,但是你的妒意太明顯了,這樣我怎麽能放心以後派任務給你?”

  “離落在乎王爺。”不可否認,離落的心馬上松了下來。她低著頭說道。

  “可我不要這樣醋意橫飛的女人,以後見了我的王妃和其他的女人我還會懷疑你會不會毒死她們。”

  荀隱的話說的如此直白,讓離落連欺騙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她的身子抖了抖,許多的痛就這樣在胸腔裏穿梭。可是這是她選的路,這個男人是她要義無返顧愛上的人,所有的傷痛只能自己收藏,她心甘情願。

  “離落以後不敢了,離落只是希望王爺能對離落有一點點喜歡,離落就滿足了。”離落小小聲的說,仍然露出一抹笑靥。

  “想讓我喜歡你啊,那就看你的表現了。”荀隱的聲音又恢複了以往一樣的平緩。

  “是。王爺吩咐什麽,離落都會照做。”姜離落趕忙討好似的說。

  “怎麽又叫王爺了?”感受到離落語氣裏的慌張,荀隱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是,荀爺。”離落感到心已經不象剛剛那麽慌亂了,但說起話來還是感到緊張。

  “我剛才說你不要讓林夫人太早醒過來。”荀隱、懶懶地說。

  “屬下愚昧,不懂王爺的意思。”

  “林家堡一直是讓朝廷頭疼,林家堡雖然表面上是做押镖生意的,其實私下裏專門販賣私鹽,可是林家堡堡主林秉虎這個人極其狡猾,做‘生意’從不留下賬簿,而且勾結賄賂官員,在杭州作威作福。朝廷好幾次想辦他都沒有證據,這次我來是專門讓他就地正法的。”

  “可離落還是不懂,這和給林夫人醫病有什麽關系。”

  “你應該看的出來,林秉虎他這個人愛妻如命。林夫人的娘家頗具勢力,可當時林秉虎只是一個窮小子,林夫人的娘家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林夫人就和林秉虎私奔了,後來林夫人跟著林秉虎吃了不少苦,也懷過一個孩子,但是東奔西逃的後來就流産了,因爲這件事林秉虎對他妻子很是愧疚,曾經發過誓一輩子不納妾。”

  “可以說他這個人雖說是凶狠無比,但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娘子。現在正是他大亂方寸的時候,只要林夫人一天不醒,我們就能多呆一天,要找他的漏洞也更有可能。當然,不能讓林秉虎一點希望都看不到,這樣我們也留不久。”

  “那荀爺希望我怎麽做。”雖然已經隱隱猜到,雖然她並不想這麽做,因爲這樣違背了師父教授的醫德。

  “我要你在三天之內讓林夫人醒過來,然後再讓她睡過去。”

  “好。”荀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了,說明對她是全然的信任。爲了他的信任,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一切都按荀隱的計劃行事,離落兩天就讓林夫人醒過來了,林秉虎高興瘋了,一直陪在妻子身邊。離落心裏有些酸澀,想到一會這對夫婦將再一次離別心裏就充滿了罪惡感,其實她不算個深明大義的女子,也不愛擔心朝廷的事情。昨晚荀隱對她說林秉虎販賣私鹽勾結官員,她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是沒有牽扯到人命,也許是太感動于林秉虎的癡情,若不是爲了荀隱,她真的一點都不想這樣做。

  離落想到這裏,忽然留意到荀隱不知道去了哪裏,並沒有現身。荀隱在這裏的名字叫做荀麟,和林秉虎早已相處融洽,他對林秉虎說遇見姜離落也是偶然,而得知林堡主廣招名醫後把離落送到這裏也是因爲希望在杭州能做生意,從而受到林家堡的庇護。

  看著眼前相擁的夫妻,離落實在是不忍再呆下去。走出了林家堡。

  去哪呢?去西湖吧。

  早就聽說杭州西湖名聞天下,天也正下著蒙蒙細雨,西湖的人應該不會很多,剛好是遊西湖的好時機。離落邊問路人邊向西湖方向走去。



  [苦戀償債:第六章]

  果不其然,西湖的堤岸上遊人已經不多,但仍有不願離去的人泛舟湖上。

  雨漸漸大了,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離落撐上紙油傘,看著霧氣缭繞宛若仙境的西湖,不覺癡了。

  雨越下越大,湖上的霧氣也越來越濃,很快離落已經看不到湖面,眼前只是霧蒙蒙的一片。堤岸幾乎沒有人了,她前額和飛揚的發絲已經被雨打濕,可離落仍舊巋然不動,眼睛直愣愣地眺望著前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渾然不覺。

  不知過了多久,離落感到臉頰上一片濕潤,她以爲是雨水,可流到嘴裏鹹鹹的,才知道是淚。

  爲什麽流淚?

  離落不願去想。

  她仍是一動不動,讓眼淚盡情宣洩。

  她好累。

  忽然,一聲“姑娘”拉回了她的神智,擡起頭,看見身旁站了一個男人。

  就這樣,四目相對。

  和一個英俊的男人在淫雨霏霏的西湖邊上偶遇,相視,看著他眼中滿滿的關注,離落不禁心中一蕩。

  杜允風早就注意到西湖邊上的這一位姑娘,她在這裏站了多久,他就陪她站了多久,雖然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他遠望著這個在雨中西湖旁獨自眺望遠方的這個女子,美的像一幅仙女畫。羅衫輕揚,發絲紛飛,她像靜止在這天地間的夢,似乎一動就會破碎。

  她在用什麽樣的神情看著遠方,沈思的?憂傷的?哀怨的?杜允風這樣想著,腳已經不由自主地向那雨中的少女走去。

  女子似乎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了,他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來到女子身邊她仍是不覺,只好輕喚“姑娘。”

  女子似乎回了神,露出了紙油傘下的臉龐。

  杜允風想像過她臉上的表情,只是怎麽也不會想到竟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神情是那麽悲傷和無助。四目相對間,他看到女子眼中深切的哀傷,心無預警的深深震蕩著。

  女子長的不美,但是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誰看到她哭泣的樣子都會心動。他當然也不例外。

  兩人就這麽對望著,最後還是離落先察覺出她的失態,趕忙把眼光收回來,抹去自己的眼淚。

  杜允風在這個時候也收斂了心中的蕩漾,看著眼前的女子慌忙擦眼淚的樣子,便知道她不想讓別人窺見自己的心事。

  他淡淡地笑了,稍稍撇過頭去,讓離落收拾自己的心情。

  “我是不是太英俊了,姑娘心潮太澎湃?”他開著玩笑。

  離落聽出來眼前的男子是爲了破她的窘,才故意這麽說。他的體貼讓她得以收拾掉剛才的傷心,難得用開玩笑的口氣說:“是啊,你要是不過來,我就不用流淚了。”

  “姑娘知道嗎?姑娘是一朵出塵的青蓮,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在下正在後悔,後悔忍不住好奇心擅自打破了一幅好畫。”杜允風誠懇到說道。

  姜離落聽了他的話,有些無所適從,只能微笑。

  “公子過獎了,只是打發時間才遲遲不肯回去的。”

  淚痕猶濕的臉上乍然浮現一抹笑靥,這種淚光中的柔美讓杜允風的眼睛再也離不開眼前的人兒。

  姜離落敢到了他灼熱的眼光,心中一緊,不動聲色地說:

  “公子,告辭了。”說完,就轉身往林家堡的方向疾走。

  “哎姑娘”杜允風知道自己不加掩飾的眼光嚇到她了,趕忙追過去。

  “姑娘,我不是壞人,你不要走那麽快。”杜允風一個箭步擋住了姜離落的腳步。

  “公子,請自重。”姜離落也無懼色,十分平靜的說。

  “姑娘可否讓在下送一程。”杜允風仍是沒有讓開。

  “不妥,我們素不相識。”離落看著他說。

  “怎麽素不相識,剛剛我們都說了好幾句話了,都是朋友了,最起碼也萍水相逢了。”

  “連名字都不知道,能算朋友嗎?”

  “哦!對啊,敢問姑娘芳名。”杜允風一副恍然大悟狀。

  等來等去,沒等到姜離落回話,杜允風有點著急,趕忙說:

  “我真的不是壞人,姑娘請放心,我叫杜允風,京城人。”他先把自己底報了。

  姜離落對眼前的男子感到很是納悶,要說他是登徒子吧,自己的樣貌似乎夠不上讓他調戲;要說是無賴流氓吧,看他的穿著氣質又實在不像,那他對自己這麽死纏爛打到底想幹什麽?

  她本想一走了之,可是看著男子著急的樣子和眼裏的真誠,歎了口氣。

  “姜離落。”

  “恩?好哀傷的名字。”他自語道。

  “姑娘是交在下這個朋友了?”杜允風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來。

  看著在他英俊面容上出現如此孩子氣的表情,離落忍不住輕笑出聲,心裏已無戒備。

  “我朋友很少,不想錯過一個。”

  姜離落和杜允風在街道上慢慢地走著,偶爾聊上一兩句。離落是一個不善于和人交談的人,不過和這個剛剛認識的人雖然沒有過多交談但是卻話題不斷,他是除了師父和荀隱外第一個她聊了這麽久的男人,和他交談讓她有了另外一種感覺,不同于師父的恭敬和荀隱的壓抑,反而真像個朋友一樣輕松。

  走著走著看到了一家藥鋪,離落進去找了幾種中藥。

  杜允風接過藥店老板遞過來的藥,問道:

  “你們家誰生病了嗎,還是你?”眼裏有著關切。

  “是有人生病了,但不是我家人,是我的病人。謝謝你幫忙我拿藥。”

  “你是個大夫?!”這時兩人已經走出了藥店。

  “你怎麽這麽驚訝。”離落覺得有些好笑。

  “恩!!我可是第一次看見女子是大夫的,而且還是你這麽個柔弱女子。”他又露出了小孩子的表情。

  “女大夫雖然不常見,但是也不少了。”離落停頓了一下,笑笑說:“看來你身體很好,大夫都沒見過幾個。”

  “恩,我活這麽大生過的病用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不久,就到了林家堡的大門前。

  “看來你的醫術很是了得,林家堡找遍了名醫來治他夫人的病,都三個多月了還沒有起色,你已經買藥了,看來林夫人在你手裏能起死回生。”杜允風的口氣裏充滿了贊賞。

  聽了杜允風的這番話,想起進去林家堡要面臨的處境,離落的心再次沈了下去。

  “謝謝,再見。”離落從他手中接過中藥,轉身向林家堡的大門走去。

  “等等,姜姑娘。”杜允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離落依言住了腳,回過身看他,只見杜允風的神情異常嚴肅。

  “姜姑娘,你我雖然是萍水相逢,雖然我不知道在你發生了什麽事,但我還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希望你不要對事情太過執著,最後痛的還是自己,‘青蓮出塵圖’雖然美,但哀傷的讓人心酸,反不如一副普通的水墨畫來得輕松。”

  離落聽出他在爲剛剛她的流淚安慰她,她看到了他的真誠,她笑了,真正笑的毫無芥蒂,也同樣笑的真誠。

  “謝謝。”她只能說這兩個字。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離落躊躇了下,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情勢會有怎樣的變化,她不能分散自己的精力,而且她也不希望被荀隱知道她和男人見面,所以她說:

  “明天我就走了。”

  杜允風的眼裏有抹不去的失望:“那我們只能有緣再見了。”

  “剛才說了那麽多話,早就是朋友了,下次見面的時候叫我離落就行了。”姜離落故作輕松地說完,轉身走進了林家堡的大門。

  “後會有期。”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聽見杜允風這樣說。

  一切都按荀隱計劃的進行,第二天林夫人又一次昏睡不醒,經曆過妻子清醒卻再一次面臨她的昏迷對林秉虎的打擊似乎更大,他更加坐立不安,更加焦急。

  姜離落用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釋了林夫人再一次昏迷的原因,林秉虎把姜離落奉爲上賓,,更是與荀隱稱兄道弟。看樣子,荀隱的計劃實施的很順利。

  姜離落和荀隱已經在林家堡住了將近一個月,林夫人的病情在姜離落的控制下時好時壞,林秉虎也隨著她的病情時喜時悲,他甚至比一個月前更加憔悴,妻子病情的不穩定反而讓他更加痛苦。而且最近他有一票很大的生意在運镖途中被人給劫了,這對林秉虎的情緒無疑于雪上加霜,他的脾氣變的暴躁起來,但仍是每天三次到林夫人房裏看望。姜離落隱約能猜到他的镖是荀隱劫的,目的就是把林秉虎逼上死角,只是,她還是猜不透荀隱准備怎麽辦了他。

  收網的時刻終于到了。

  這天傍晚,姜離落早早的回到了房間,不一會,荀隱就到了。離落正准備給他沏茶的時候,忽然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就在也沒有知覺了。

  身後的荀隱穩穩的接住離落癱軟的身體,墨色的瞳孔裏閃著勝利的光芒。

  林秉虎在吃完晚飯一後會照例到他夫人房裏看看他的妻子,可今天晚上他一來到他們夫妻住的院落就感到不對勁,平時燈火通明的院子今夜卻只有零星的燈籠兩著火光,整個院落顯得昏暗無比。他想叫下人過來點上燈籠,可四下一看竟然沒有一個人。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讓他提高了警惕。就在他按住步子慢慢往林夫人房間走去的時候,在前面的一個拐角處忽然閃出兩條黑影,林秉虎不動聲色,提起用輕功緊跟其後。頓時,三條黑影在林家堡偌大的院子裏忽隱忽現,,只有樹葉沙沙作響。

  不久,兩條人影停在了後院假山後面,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林秉虎貼在假山前,他們的話便清楚地穿到了他的耳朵裏:

  “荀爺辦事一向幹脆利落,這次拖這麽久,都是林夫人不知好歹,以前就和荀爺有婚約,荀爺不計較現在她已嫁爲人婦,想再續前緣,她居然說什麽從一而終,最後只能逼荀爺下狠手。”

  “林秉虎做夢都想不到其實林夫人在姜神醫來的第三天就已經好了,以後的昏迷都是讓神醫下了藥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19 PM 編輯

  “這個時辰林夫人應該已經送走了吧。”

  “差不多了。”

  “走,我們去看看動靜。”

  說完,兩個黑衣人一閃就不見了。

  林秉虎此刻早已經怒火中燒,他沒有去追這兩個小嘍囉。而是馬上向妻子的房間狂奔過去。

  房間的門打開著,四個丫鬟已經暈倒在地,床上空無一物。

  霎時,林秉虎的眼裏露出了強烈的殺意,臉已經扭曲,像一個嗜血的野獸般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他拿起牆上的劍,向姜離落的房間奔去。

  但是,姜離落的房間空無一人。他又來到荀隱的房間,同樣沒有人。

  這時的林秉虎,像一個無處發洩的困獸,抓起一個路過的僕役問到:

  “荀麟呢?”

  僕人被林秉虎的臉上的凶狠嚇傻了,支支吾吾地說:“荀……爺,好像……去……風采……樓……樓了……”

  僕役還沒說完就被林秉虎的劍刺穿了胸膛。

  林秉虎把死了的下人扔在地上,匆匆趕去風采樓。

  夜幕下的他臉上一片冰凍的寒意,只有發紅的雙眼說明了他的瘋狂,那道醜陋的疤痕更顯得猙獰可怖,在這個夜裏,林秉虎現露出了他真實的另一面。

  “恩……”離落悠悠地醒了過來,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色,便知道她不在自己的房裏了。

  “你醒了。”清冷的女子聲音傳來,接著映入姜離落眼裏是一張國色天香的臉。

  “你是?”離落抹著發疼的脖子,慢慢地走下床,問道。

  “我是洛盈。”

  “你就是洛盈!”姜離落怎麽也想不到擅長追蹤的荀隱部下的一員大將竟是如此的美豔動人。

  “我知道你是姜離落。”洛盈的聲音一直清冷,幾乎也沒有什麽表情。

  “這是怎麽回事?林夫人!林夫人怎麽在這裏?”離落看見房間另一角的床上林夫人正躺在上邊,既驚訝又茫然地問。

  “是王爺把你打昏的,今夜王爺就辦了林秉虎。把林夫人運到這裏也是計劃之一,王爺讓我告訴你,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做的很好。”

  姜離落沒時間爲荀隱的贊美而高興,她急急地問:“計劃到底是什麽?”

  “你沒必要知道。”洛盈冷冷地說。

  離落的心因爲這句話沈了又沈,難堪地站在那裏。

  洛盈看見離落失魂落魄的樣子,淡淡地說:“我的意思是因爲我們是參與全程的人,王爺才交代了整個任務,而你只是參與計劃到某種程度,所以王爺只對你說你所參與的那一部分。只是因爲這樣,王爺一向如此。”

  離落看著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卻在安慰自己的洛盈半晌,忽然說:

  “你……也是他的女人嗎?”

  “我不愛王爺。”洛盈不傻,知道她說的“他”是指誰。

  她的話讓離落安心,但她很快意識到什麽,又問:

  “那你有愛的人?”

  “恩,我愛李稚。”她毫不猶豫的說。

  “很多年?”離落在她的眼裏看到滿滿的深情和哀愁,就像愛了荀隱許多年的自己。

  “恩……我從什麽時候愛上他的呢,我忘記了,只記得我總是在他身後追著他跑,很多年了吧。”洛盈的聲音很輕,卻讓人覺得疼痛。

  “沒想到你肯對一個剛見面的人說這些。”離落感到了這份疼痛,想必也是個追逐愛的女子。

  “我對誰都這樣說,我從不隱瞞我愛李稚這件事,”洛盈坦白說。

  離落對于她的直白沒有難堪,反而佩服她的勇氣。

  “王爺在哪?”離落現在還是最關心荀隱。

  “杭州城裏最有名的飯館風采樓,杭州的地方官員正在宴請王爺,王爺剛剛表明了身份。”

  “林秉虎不知道?”她隱隱感到不安。

  “不知道。”

  離落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林夫人,不安慢慢變大。

  “我去找王爺。”離落說著就向房門外走去。

  “王爺留下話讓你在這裏等著。”洛盈一步擋在了姜離落跟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林秉虎若發現林夫人不見了,肯定會去找王爺,就算王爺布下天羅地網,憑林秉虎的武功,也難保王爺不會有危險。”離落著急地說。

  “這你不用管,王爺自有安排。”洛盈一副了然的神情,仍是不急不徐地說。

  “我還是要去。”離落想硬闖。

  “你去了又有什麽用呢?”洛盈看出她硬闖的舉動,“我勸你別亂來,你動不了我的。”

  可洛盈萬萬沒想到離落會使陰招。只見離落忽然手一揚,一些粉末就飛進了洛盈的眼睛裏。瞬間,眼睛一片漆黑。

  “你……”洛盈捂著眼,有點不可思議。

  “對不起了,這是跟我師父學的自保術,沒想到會用來對付你,你柱香的時間你的眼睛就會恢複,抱歉。”說完,離落就跑了出去。

  洛盈雖然看不見,但是根據多年習武練就的靈敏度,仍是正確地追著姜離落,但是顯然比平常是慢了許多。

  此時風采樓裏正在大擺宴席,絲竹管樂,歌姬缭繞。荀隱坐在最上方,下面是杭州的各級官員,大家對這個名揚于世的王爺大拍馬匹,極盡谄媚之功。荀隱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眉頭的防備愈加明顯,他在等一個人。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踹開,門板四飛,林秉虎殺氣凜然地出現在門口。

  正在尋歡作樂的官員馬上安靜下來,他們一個個好奇地看著林秉虎。

  “林堡主,這是……”其中一個官員剛開口,林秉虎就拿著劍直直刺向荀隱。

  荀隱的身邊從今晚宴會開始就沒有一個侍衛隨時在旁,這會兒,林秉虎更是直衝向荀隱,沒有阻撓。

  “林堡主,不要,他是……”有官員大喊。

  林秉虎現在沒有一絲理智,他聽不見任何人的話,他就只想讓荀隱交出他的妻子。

  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荀隱看著他的劍式直奔自己而來,既然不躲,也不還招,就直愣愣地站在那裏。

  林秉虎看著越來越近的荀隱沒有一點懼色,而他的唇緩緩勾起一抹笑,霎時間,他全明白了,明白他掉進了一個怎樣的陷阱裏。可是他的招數太過淩厲,已經無法收回,只能眼看著劍刺進荀隱的身體裏。

  就在這時,不知何時來到的離落一下子擋在了荀隱的身前,一陣鑽心的疼痛,劍深深地紮進了她的肩膀。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林秉虎沒有想到姜離落回出來擋這一劍,霎時間愣住了。

  趁著林秉虎發愣的當口,荀隱一直手抱著姜離落,一手扣住了他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便扭斷了林秉虎的脖子。

  在杭州各級官員面前,衆目睽睽之下,杭州城的霸主林秉虎就這樣瞪大著不可思議的眼睛緩緩倒地而亡。

  “各位,”荀隱抱著已經昏過去的姜離落泰然自若地對在場的官員說:“你們大家都看到了,林秉虎想當衆置我于死地,一直知道林家堡在杭州作威作福,朝廷一直動不了他,只是沒想到他膽子這麽大,敢行刺我堂堂王爺,惟有死罪。”

  室內一片安靜,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幾位官員不斷交換著眼神。

  隨後,大家齊聲說:“王爺英明,林秉虎死有余辜!”其中有幾名官員眼中已有懼色。

  “李稚。”荀隱喚已經現身的李稚,“你留下處理,抄了林秉虎的家,把林家堡和它的分布都處理,沒收財産,上繳國庫。”

  說完,抱著離落就往門外走去。

  “屬下明白。”李稚的聲音簡潔有力。

  所有人目送荀隱離開,幾個人已經流下了冷汗,他們知道他們的仕途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在房間裏的一角,同樣有一個人目送著荀隱和他懷裏的姜離落,目光複雜。

  荀隱來到隔壁的房間,把懷裏的姜離落放到床上,當劍刺進她身體裏的一瞬間他就封住了她的穴位,現在的她,不再流血,只是臉色依舊蒼白如雪。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姜離落,深邃的目光同樣複雜難辨。

  他沒有馬上請大夫爲她治療,因爲知道她的傷危及不了性命,他只是看著床上已無知覺的姜離落,許久許久。

  其實剛剛離落爲他擋劍的時候他同樣也沒有想到,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並且還順利殺死了林秉虎。但誰都不知道他內心的震動有多大。他活在自己構建的城牆中都已經忘了有多久,有許多年心沒有感受過如此大的震蕩,他好奇這樣柔弱的身體裏有著怎樣的力量讓她毫不猶豫地做出舍棄性命的舉動,讓他的心有著如此劇烈的跳動。

  她真是愛慘他了……

  頭一次,他只是單純地感動于這幾乎要淹沒了他的澎湃感情。

  忽然,門外有輕微的響動,荀隱馬上收斂了心緒。

  “王爺,卑職辦事不利,沒有看住姜離落,請王爺處罰。”已經恢複視力的洛盈跪在地上卑恭地說。

  “你也知道自己的辦事不利,差一點擾亂了整個計劃,能讓不會武功的姜離落在你手底下逃脫,看來你的功夫是退步了。”

  “屬下知罪。”洛盈知道自己將要受到的懲罰,但她的聲音沒有一此害怕,仍舊清冷。

  “你今夜就回北京,回到王府以後去刑訊房自動受三十鞭。”

  “是。”

  洛盈低著頭回答,看見荀隱的靴子往門外走,隨後響起了荀隱的聲音:

  “請個大夫。”接著是門開的聲音。

  姜離落醒來的時候,荀隱已經啓程回北京了。只有魯文和柳兒留下來照顧她。她知道了荀隱跟她說的只是計劃中很小的一部分,並從魯文口中知道了真正的完整的計劃。

  這次的計劃是皇上秘密下旨,讓荀隱親自出馬,不論用什麽方法這次都要辦了林秉虎。林秉虎在生意上可以說毫無漏洞,所以荀隱就決定從他身上開刀,既然找不出他違法的證據,就用另一種方法殺了他。離落讓林夫人的病情不斷反複,使得林秉虎越來越焦躁,在加上貨物被劫,讓他漸漸不再冷靜,最後在捏造林夫人和他的事情,故意讓他聽見並把林夫人藏起來。已經失去理智的林秉虎必然會先去找離落,但離落也被荀隱藏了起來,找不到離落林秉虎自然會去找荀隱。而荀隱已經在當晚表明了自己王爺的身份,並故意讓林秉虎在所有官員面前刺殺他,並且還要刺殺成功,這樣才夠死罪。只是沒想到離落突然衝出來擋了一劍,使得計劃差點失敗。荀隱就是用在衆目睽睽下刺殺皇室成員理由殺了林秉虎。

  聽完了魯文的話,離落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差一點破壞了計劃的人,當時的自己只想到荀隱的安危,卻忘記了像荀隱這樣的人,卻不會在沒有任何措施的狀況下就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的。自己的傷對于他來說是多余的,自己的舉動應該會讓他嗤笑不已吧。

  像她這樣擅作主張又不知好歹的女子,荀隱會不會感到厭煩?原來自己擋道的舉動是這麽可笑,原來現在的自己已經這麽可悲。

  因爲離落自己本身就是大夫,所以肩傷只用了十天就結痂了,離落決定馬上回王府,她必須要快點見到荀隱,她迫切地想知道他對她的態度,這樣才能讓她安心。

  走的那一天,離落來到了林夫人的墓前。

  在林秉虎死了的當天晚上,林夫人就在昏迷中過世了。致使她昏迷的藥裏沒有任何有危險的藥物,如果要是她想死的話只能是沒有求生意志了。林夫人一定感到她的丈夫已經死了,所以她也不會一個人獨活,追隨他而去。

  離落看著墓碑,不由自主地流下兩行清淚,無論林秉虎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他和林夫人生死相隨的夫妻深情便無法不讓人動容。

  “對不起……”欠林夫人的,她一輩子也無法補償,如果追隨荀隱是錯的,等到她粉身碎骨的那一天,便是還她的時候。

  天,又下起了雨,無比清冷。



  [苦戀償債:第七章]

  離落和柳兒從杭州回到荀王府,已經是在一個月以後了。她一踏進王府的大門就急急地詢問荀隱的蹤跡,僕人們都說王爺進宮了,但離落並不相信,她怕這是荀隱不想見她的托詞,從杭州趕回京城的一路上,她就一直在擔心,擔心自己的心拙會惹來荀隱的不快,她怕荀隱認爲她是個愚蠢的部下,她怕她再也見不到他的面了。畢竟,荀隱這個男人太讓人難以琢磨,他可以邊露出無害醉人的微笑邊舉刀神不知鬼不覺地置人于死地,從他不信任她的身份以至于用她的命來換取證明的那一晚她就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了。所以,她怕,她很怕,她沒有那個膽量來測試她在荀隱心中的重量。

  她日夜兼程地趕回京城,爲的就是盡快見荀隱一面,確定他是否還要她。

  柳兒實在看不下去身旁因爲不相信別人的話而顯得越來越慌亂的離落,一把拉住她,幾乎尖叫地對她吼道:“他的確進宮了,你沒見他的坐騎不再馬房嗎?說明他真不在府裏。”

  離落安靜了,她看著柳兒憤怒的臉龐半晌,然後輕輕地摟著她的腰,把頭靠在她的左邊肩膀上,淒淒地說:“我好怕,好怕他不要我了……”

  柳兒回抱著她,輕拍著她的頭,她知道離落從不輕易在外人面前顯露她的脆弱,她說她覺得這樣是可恥的,像是故意用悲傷來博取同情的伎倆,所以她不安慰她,留給她時間讓她好好地把不安收拾起來。作爲這場感情的局外人,她能做的只有這樣了。

  許久,柳兒才恍惚地說:“這樣,你累不累……”

  聲音,輕不可聞。

  雖然離落回來的那一天荀隱的確因爲進宮而未能見到他的面,但此後數天,就算他在王府,也未曾召見過離落,晚上也不再來她的房裏了。離落在想了幾千個安慰自己的理由以後,不得不承認,她的預感是對的,荀隱在刻意冷落她。爲什麽刻意?因爲他的轉變太明顯了,連一點過渡的時間都沒有。爲什麽冷落她?是因爲她的不知好歹差點搞砸計劃嗎?她希望是這個原因,如果是這個原因,那麽說明荀隱只是在氣頭上,也許幾天以後會忽然告訴她有任務給她了。她在這幾天裏已經退了一萬步了,不當他的女人,不再擅作主張,只當他的部下就好,只要能看著他就好。她甚至想,投注到荀隱身上的感情她不要回應了,只她一個人傻傻地付出也沒關系,只要他別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就好。

  她快瘋了!

  當然,她還有一個途徑可以知道荀隱的動向,不過這是個讓她痛苦的途徑。她身爲王府的專用大夫,不出任務的時候主要是解決府裏所有人的疑難雜症,因爲她高超的醫術和淡然卻親切的態度,在短時間裏就博得了府中大部分人的好感,還有在易生風寒或傳染病的月份裏,她還會熬制一些湯藥讓府中下人們喝了預防,所以她又獲得了王府所有下人們的擁戴,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項職責,就是把避孕的藥物發給與荀隱一夜春宵的女人。荀隱雖然沒有娶妻,但是收了幾個侍妾,如果他在哪個侍妾房裏過夜,第二天那個房裏服侍的丫鬟會到她這裏取防孕藥,當然在荀隱進房前會有人來告訴她今夜是否需要熬這種藥,因爲她要在第二天丫鬟來到之前熬好交給她。

  而她自己,荀隱並不信任,不會讓她自己服用防孕藥,而是派其他人拿來給她喝,就算他知道她是多麽死心塌地地愛著他,這樣的她,不會違背任何他的命令,也不會冒這個險。

  想想真是可笑,她一邊日日夜夜思念他,一邊親手給他的女人熬制防孕藥,爲他除去後患,離落常常在熬藥的時候這樣想著就笑了出來,眼兒彎彎,嘴角上揚,笑得像是剛聽了情話的多情女子,她邊笑邊回憶她和荀隱的過往,從遙遠的風筝一直到飄雨的江南,每熬制一次藥水,她的回憶就會更加清晰一次,所以這笑也並不苦澀,並不強撐,只是硬硬地摻入了許許多多的悲涼,觸目驚心。

  離落踏入荀婷院落的時候,才恍惚地想到她已經很久沒有進到這個王府的主人的居所了,她沈默地跟隨侍女來到荀婷的房間,一踏進門就注意到了荀婷一閃而過的驚喜。她慢慢地走近這個平日活潑甜美的少女,爲她臉上越來越顯而易見的驚喜感到疑惑。

  他知道荀婷是喜歡她的,那是還沒有喜歡到見到她可以露出驚喜的樣子,她臉上這抹動人的快樂太過可疑。

  “離姐姐!”荀婷的語調和表情,一點也不像個病人。

  “郡主還好嗎?我是來看診的。”離落坐在侍女搬來的凳子上,說著就要執起荀婷的手腕,先要把把脈。

  誰知荀婷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離落微微一愣,就聽她對侍女們說:“你們都下去吧。”

  房裏的其他人響應離去,只剩下了荀婷和離落。

  離落心裏有了底,看來荀婷是有什麽事找上了自己。

  “離姐姐,我沒病,我裝病只是想要見你而不引起我哥哥的懷疑。”荀婷壓低聲音說,嗓音裏夾雜著一絲惆怅。

  真不虧是荀家的人,荀婷雖然只是個富貴無憂的郡主,卻有著和荀隱一樣的謹慎性格,只是連親妹妹都這樣防著他,不免有些悲哀。

  荀隱,你這樣,太過寂寞了吧。

  “那麽郡主這樣大費周章,是要離落爲您辦什麽事嗎?”她可不會傻的以爲荀婷只是找她敘舊。

  “離姐姐,你知道我哥哥爲我訂了一門親事吧。”荀婷的臉上又浮現了一絲驚慌,同樣也是一閃而過。

  離落點點頭,她知道最近荀隱爲荀婷定了一門婚事,對方是前年的文科狀元,現在爲吏部尚書。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尚書之位,可謂是青年才俊,前途無可限量。

  但就算如此,這吏部尚書若娶了荀婷仍算是高攀,可見荀隱這次拉攏的意味相當明顯。

  雖然這樣,離落還是替荀婷感到高興的,想來這個人應該是卓爾不凡的吧,因爲就算荀隱多麽看好這個人才,首先考慮的必定還是荀婷的幸福。

  “可是,我不想嫁給他!”荀婷忽然激烈了起來,看到離落點頭,她心裏頭便知道這件事十之八九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

  “但是聽說這位公子不論是樣貌、才華、人品都是人中龍鳳。”

  “但我連見都沒有見過他,他多麽好,多麽出衆都是你們說的,可這都是外人眼裏的他,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將要相伴一生的丈夫,我心裏居然沒有底,是不是太可笑了?”

  離落聽了暗地裏驚了驚,她一直以爲荀婷從來都是長不大的小孩子,任性、單純、簡單。可是原來,她已經這麽的成熟了,對于感情,竟是這麽的清晰而尖銳。

  “我想王爺幫您選的,一定錯不了,也許你們見了面,成了親,會發現他會是你心之所系的良人?”

  “離姐姐,你我都清楚,我哥只是把我當成擴充他勢力的棋子!”荀婷快要憤恨地大叫了。

  “可是他絕對是以你會幸福爲第一前提的。”離落忍不住爲荀隱辯解,她不想連他的親人都覺得他太過無情。

  “是,這我知道”,荀婷安靜了下來:“但是世上這麽多樣貌、才華、人品出衆的人,我是不是要見一個愛一個呢?就象離姐姐你,走過大江南北,一定見過像我哥這麽優秀甚至比我哥還出衆的人,可是你不還是死心塌地地愛著我哥嗎?情這個東西,該誰的就是誰的,不是因爲他這個人的條件才産生的。”

  “你……你知道我……愛王爺?”離落聽著荀婷的話,越來越心驚肉跳,她不意外荀婷知道她和荀隱的關系,只是她意外荀婷知道她愛荀隱,而不是因爲榮華富貴而和陪在他身邊。

  “如果離姐姐想的是我爲什麽這麽肯定你是愛我哥的,而不是對荀王府另有所圖。那麽我可以告訴你,首先離姐姐你不是這樣的人,要不然我就不會這麽喜歡你了,還有就是……你的愛戀實在是太明顯了”,說到這裏,荀婷的表情有些好笑:“我見過不少圍在我哥身邊的女子,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像離姐姐一樣,看著我哥的眼神那麽深刻多情。”

  “我……”這幾句話讓平日再怎麽沈穩的離落也紅透了臉。原來,她的愛戀竟是這麽明顯。

  “哎,離姐姐,要不是你到王府還不到一年,我簡直以爲你愛了我哥哥許多年。”

  離落聽了,擡眼看著荀婷帶笑的眼睛,不得不承認在官場中,在皇族貴胄中,沒有一個人是單純的,而荀婷的一番話,她再也不敢把她當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子看了,她頭一次像個朋友而不是個小妹妹來看待眼前這個甜美的小郡主。

  “咳咳……郡主叫我來不會是來揶揄我的吧。”離落輕咳兩聲掩飾她的尴尬。

  “當然不是,離姐姐,你說,這門親事還能退嗎?”荀婷期盼的問。

  “恐怕很難,王爺決定的事一向很難改變,況且這還是兩方有益的事,更不可能改變了。”

  “這才不是‘兩方有益’!哦我絕對不嫁!”

  離落這才發現荀婷的怪異,就算不認識未來的夫君,但也不應該反應這麽強烈,除非……

  “郡主執意不嫁,是不是……有心上人?”離落試探地問。

  荀婷一聽,閃過一抹驚慌,但硬壓了下去,但臉上仍出現了不打自招的紅暈。

  離落一看,便知自己猜中了。

  “若郡主真有意中人,告訴王爺,再請王爺推掉這門親事就可。”

  “不可能的,哥哥絕對不會答應我的,因爲……”荀婷的聲音落寞極了,淒楚的深情楚楚可憐。

  “因爲?”離落皺眉。

  “因爲他只是個窮書生。”

  離落聽了,只能歎息,就算荀婷不是生在荀家,她的愛情也不會有結果,因爲門當戶對永遠是選擇婚姻的第一前提,尤其是像荀家這樣的皇親國戚,她的婚姻必定是聯姻而來。

  “他知道嗎?他怎麽說?”離落澀澀地開口。

  “他說他沒有力量阻止我的婚事,但他可以帶我遠走高飛。”荀婷充滿愛意地說。

  可離落聽了,不由大驚:“你該不會真想……”

  “離姐姐,你能幫我嗎?”荀婷抓著離落的手臂,急切地說。

  荀婷的話一出口,離落的腦中的確下意識地閃過了一個方法,但她本能地說:“不能,單憑我一個人是不可能讓你們順利逃走的,而且,讓我背叛王爺更不可能。”

  “可是,可是若不走,我們永遠都沒有機會在一起了,就算我嫁了人,這輩子都會痛不欲生。”淚珠順著荀婷嬌美的臉頰緩緩滴下,一滴滴落在棉被上,更一滴滴砸在離落的心上,她比誰都明白這種不能愛卻還不住思念的心情,可是再明白她也不能幫忙,她不能爲了別人的愛情葬送了自己的愛情。

  “郡主,我先退下了,今天你對我說的話,我會統統忘掉,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請郡主放心。”說完。離落起身離開床鋪,看著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的荀婷,狠狠心,轉身離開了。

  “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門扉關上的刹那,傳來了荀婷既絕望又堅定的聲音,離落的心震了震,才又轉身而走。

  回到她住的院子,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離落故意在荀隱的院落周圍走了幾圈,希望能在這裏與他“不期而遇”。不一會,遠遠的,就聽見了荀隱的笑聲,似乎是從只住侍妾的薇閣中傳出的。聽著這笑聲,離落愣在原地,若不是太過熟悉荀隱的聲音,她會認爲發出這樣爽朗笑聲的會是別人,她從未聽見過荀隱這樣的笑,豪邁、潇灑、明快單純,完全不是平日裏的陰沈冷笑。她不知道荀隱真正生氣是什麽樣子,但是她卻絕對能肯定現在的他是真高興。

  那個使他高興的人,是女人嗎?會是對他來說特別的女人嗎?

  離落正在失神想著,忽然看見有五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著,一回神就看見荀放荀管家站在自己面前,用手在自己面前晃著,企圖換回自己的思緒。

  他見離落回了神,對她笑著說:“姜姑娘找王爺的話,還請明天再來吧,王爺今天還是進吟香的房,恐怕已經歇息了。”

  “吟香?”離落遲疑地念出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在她的腦中是陌生的。

  “是啊,她才剛進府沒多久,特別討王爺的歡心。”

  離落的耳旁忽然又響起荀隱快樂的笑聲,不再豪邁,而是變得尖銳無比,一寸寸地割裂著她的耳朵。

  “從沒聽過王爺笑得那麽開心過。”離落又有些失神,喃喃地像是對自己說的。

  離落的臉色是掩不住的苦澀,只要是明眼人,誰也不會再多說一句話。但現在天色已晚,誰也看不清誰了。

  “是啊,王爺有好多年沒有這麽笑過了吧,說起來,真應該感謝這位吟香夫人啊。”荀總管再笑笑,向離落揖了揖,便往其他院落去了。

  離落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回廊上,任廊上點上了燈也無所覺,一陣冷風吹來,身體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才讓離落發現自己竟仍站在原地。她轉回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只是剛走第一步,就被突降的疲勞席卷了全身,她感到好累,一種深沈地熟悉的疲累墜著她幾乎要跪了下去。她跟在荀隱身旁的這些日子裏,嘗過不少滋味,狂喜的,苦澀的,慶幸的,痛苦的。只除了違背醫德醫治林夫人的時候,除此之外,她從未感到過疲勞,以往呆在荀隱的身邊讓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因爲她期待著他的下一個動作或下一個表情。可現在她竟感到累了,這表明什麽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知道自己不想再經曆周而複始的疼痛。她眼睜睜地看著荀隱身邊換了一個個女人,每日心驚膽戰地擔憂他會不會對哪個女人動心,這種心碎、縫合再心碎的日子讓她看不到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下去,她不知道她在荀隱的心裏算什麽,她不知道她的愛情還要有多少劃痕,太無望了,她感到絕望。

  “就是死,我也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耳邊響起離開時郡主說的話,她曾經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她的感情不包括“我們”。是什麽讓處境如此惡劣的郡主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是她知道她的感情有所回應吧。

  她轉身就走出了這個院落。

  荀婷看見離落走了又回來,不由得吃了一驚,疑惑地問:“離姐姐?”

  離落只是站在那裏低著頭沈默著,直到懵懂的荀婷反應過來,潛退了所有內侍。

  “離姐姐,你可是答應了我的請求了?”荀婷壓抑著狂喜問。

  離落點點頭,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我有一個可說是萬無一失的方法,就是讓你假死。”

  “假死?”荀婷不懂。

  離落再點點頭,把下午從這裏一身而過的想法和盤托出:“我可以造成你假死的狀況,到時候所有人一定認爲你已經死了,婚事自然取消。等你被‘下葬’以後,再救醒你,你們就可以逃得遠遠的了。”

  “世上真的有這樣奇的事情嗎?”驚喜已經溢滿了荀婷的臉。

  “嗯,但是這假死並不是服上什麽靈丹妙藥就可以了,沒有這麽簡單,這需要我每日替你針灸,長時間地刺激你身體的幾處大穴,一個月以後,在我針下最後一針的時候,你的穴位會自動封閉,倒時候你會沒有呼吸,身體冰涼,就象真死了一樣,然後只需在七天之內用一套獨門的針法就可讓你醒來。而那時,王爺一定認爲你死了,不會派人追查你們。”

  荀婷聽了,開始沒有說話,她仔仔細細地把這個方法想了一遍,發現的確是萬無一失,這個方法,連她這個什麽稀奇事都見過的郡主都感到驚奇,別人肯定不會想到假死。

  她從床上一躍而下,光著腳跑到離落的面前,緊緊地抱著她,又哭又笑地說:“離姐姐,謝謝你,我和裴聞感激你一輩子。”

  離落不自在地拉開她的身子,牽著她的手走回床上,繼續說:“您先別高興的太早,我還有兩個條件您必須答應。第一,我必須見見您的心上人,需要確定他確實是個能讓你托付終身的良人。第二,您必須給我兩個月的時間,並且在這兩個月中必須把柳兒嫁出去。”

  “爲什麽要把柳兒嫁出去?”荀婷不解離落爲什麽這樣做。

  離落頓了一下,垂下了眼,說道:“我不想柳兒被卷進來。”

  荀婷聽了沒吱聲,因爲她不明白柳兒跟這件事有什麽關系,顯然,她還是太過單純了。

  “請郡主把您心上人的姓名地址告訴我,我明天就去拜訪。”

  荀婷聽話地來到書桌前寫下離落要的東西,離落接過來看了一眼,馬上把紙扔到火盆裏燒掉了,接著就要退出荀婷的寢室。

  “離姐姐,你爲什麽突然要幫我?”她轉身的一刻,傳來了荀婷疑惑的聲音。

  “因爲,爲我自己。”半晌,離落說。

  這回輪到荀婷愣在原地了,她皺起眉,爲這句話不解。

  爲她自己?

  沒錯,離落這樣做,其實是爲她自己。她承認幫助荀婷的確是因爲被她的愛情感動了,可那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但她不會因爲這點感動背叛荀隱,她,沒有這麽無私。更大的一部分她是在賭,賭她在荀隱的心裏是否有分量,她已經厭倦了這樣不斷的追逐與痛苦交織的日子。

  若到那時候,他能對她有一絲絲的留情,那麽這賭局,她便贏了。

  不知不覺來到軒轅居的院門口,微微側頭就看見在角落裏有一棵枯敗的樹,她記得她剛進王府的時候,它正處于生命力旺盛的時候,樹上開滿了細碎的花朵,可是她忘記這是什麽樹了,自然也就不記得當時那麽繁盛地開著的是什麽花。現在,已經到了寒冷的深秋,這棵樹變得醜陋頹廢,卻引得她駐足觀看。它曾經那麽那麽努力地活著,努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展現出來,但是卻沒有人注意到它。年年歲歲,等到它再也開不出花的時候,別人連它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它若能哭泣,恐怕早已經淚流成河吧。

  離落想到自己,自己在荀隱的眼裏也像這樹一般只是個淡漠的痕跡嗎?也許是的,應該是的,但她仍止不住地給自己希望來猜測。

  看一眼眼前的枯樹,心口劇烈地疼起來,離落用力地捶打著胸口。仰起頭,更加用力地捶打,可是要捶打到多麽疼,外邊的疼痛才可以和心裏的疼痛抵消?忽然,一口鮮血從她的嘴裏噴出來,噴到枯死的樹上,就著月光,看起來像一塊刻骨銘心的疤痕。

  她頹然的停下手,抹去嘴角的鮮血,蹲下來,嘤嘤地哭泣。

  她的愛情居然需要用背叛來獲得證明。

  荀隱若是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會是什麽表情,會有多麽震怒,她完全想象不出來。就著嘴裏的腥味,她恍惚地笑,又恍惚地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21 PM 編輯

  荀隱走出吟香房間的時候就看到離落蹲在一棵枯樹前,肩膀劇烈抽動,像是正在哭泣。他慢慢地靠近她,並沒有刻意放輕腳步聲,但一直走到離落身幫,她似乎都沒有發現他。

  看不見她的臉,她把頭埋在細細的手臂裏,安靜地像沈睡了一般,只是偶爾抽動的肩膀,顯示著她的清醒。荀隱的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近似憐愛的寵溺,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頭,柔柔地梳理著她的發。

  手碰著的人瑟縮了下,擡起頭,是一張淚痕交加的臉,腫的快要睜不開了的眼睛一片迷茫地看著矗立在面前的荀隱。

  看到她的淚,荀隱的心竟無預警地重重地疼了一下,但看著她用一副茫然的迷惑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時候,心就柔軟了,一種細膩的暖流慢慢地湧進自己的心田,這使他感到了喜悅。蹲下身撈起仍然迷茫的姜離落,他低低地笑起來。

  “你這表情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我沈穩冷靜的姜神醫竟也有這般如孩童一樣的迷糊的表情。”

  離落的身子震了震,立即恢複了原來的神色,嘴角帶上一抹笑這已經是她面對他的習慣。

  “王爺,您怎麽會在這。屬下以爲王爺早就休息了。”

  荀隱看著懷中淺笑著離落,慣常會露出左邊的一個酒窩,他一直都認爲她的笑是一種絕色,夠坦誠,夠妩媚,夠魄人,這樣想著,心中便有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這樣絕豔的離落是這麽的深刻地愛著自己,這樣的離落爲自己可以舍棄生命,這樣的離落就算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也甘之如饴。她是這麽完全的屬于著自己,掌握著這個女子似乎是一件快樂的事。他喜歡控制別人,但對于離落,他更願意說是“掌握”,這似乎更能讓他感受到一種對等的付出。這個女人眼中的執著和信任,一次次地讓他感受到喜悅。

  荀隱感受到胸膛裏充盈著的密密的暖意,竟有些熟悉,才蓦然驚醒,多長時間以前,胸膛就被這暖暖的喜悅滲透過,只是,點滴而已,他從未發覺,也從未在意,直到今天,這樣偶然的一刻,彙流成河。

  他今夜本打算讓吟香侍寢的,只是忽然想起有一份閱而未批的公文,硬硬地掃了他的興致。只是,他沒想到,半夜三更,他出門竟看見了她。他不單看見了她,還感受到了那股熟悉而奇特的喜悅,他抱著她,走向她的院落。這一刻,公文遠沒有她來的重要。

  在荀隱把她輕輕放在床上的時候,離落看到他的嘴角有一抹淺淡的笑痕,他的手臂還是一樣的強壯,他的眼睛還是一樣的有神,一切都和平常一樣。但是離落卻覺得他的手臂竟有些柔軟,他的眼睛裏滿含著喜悅,她摟著他的脖子,把氣息吹拂在他的脖頸上,他,感到身體熱了起來,她,感到了細細的溫柔。

  這一夜是醉人的。離落蜷縮在已經空了的另一半床鋪,像小貓一樣用臉龐蹭蹭床被,她沒有感受到平時歡愉過後的冰冷刺人,只覺得身下的床單上荀隱躺過的余溫暖烘烘地烤著自己,似乎帶著些幸福的味道。

  撫上自己的唇,想起荀隱剛剛輕柔密集的吻,有些怔忡。不可否認,在這一刻,她後悔了。她貪戀這樣的感覺,她想荀隱是愛她的,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用這樣的近似于愛情的感覺欺騙她,被騙似乎也是一種幸福。她幹嘛非要硬生生的撕開所有的面紗,尋找一個答案,一個他到底愛不愛她的真相,畢竟她是在賭,贏還好,輸便會要了她的命。像這樣也好啊,用愛情的景象欺騙自己,以爲自己永遠是贏家。

  離落淒楚地笑了,若真能這樣地欺騙自己倒也快樂,但那就不是姜離落了。姜離落是個會將真相真真切切地挖出來擺在面前的人,就算會是鮮血淋淋,她也自己承擔苦果。

  天一亮,離落就趕到荀婷戀人的住處,經過交談、試探,看得出這個叫做裴聞的書生是全心全意愛著荀婷的,離落就毫無保留地把她們的計劃說了出來,當然她刻意強調了失敗的後果有多麽的可怕。因爲計劃如果失敗,荀婷作爲郡主是不會有什麽大的危險,而他,將承擔所有的責任,離落不用想也知道面臨他的是什麽,尤其他惹的還是荀隱這樣冷冽的男人。

  書生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但聽完後,略一沈思,只提出了幾點疑問,幾乎全是圍繞著荀婷的安全問題,似乎並沒有把失敗的後果放在心上。接下來離落把一套救醒假死狀態的針法教給了書生,並給他留下了這套針法的圖譜。

  不多時,天已經暗了,離落起身告辭,書生謙恭感激地拜別了她。臨出門時,離落回頭看了看,只見書生又坐在桌前研究針法,靜靜地看了一會他認真老實的側臉,才斂下目光,伴著漫天的紅霞走了回去。

  雖然不是很晚,但因爲已經是深秋,回到房裏,天幾乎已經完全黑了,離落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桌子,神情古怪。

  還是沒有送來……

  按照慣例,今早天亮的時候侍女就該送來防孕的藥才對,但一直到離落出門,藥也沒有送來,回房後,原以爲會看到藥,沒想到……

  離落心想,今天侍女怕是忘記了送藥,又或者是荀隱忘記吩咐了。

  那麽……需不需要自己熬來喝?

  離落圍著房間恍惚地走了幾圈,才在床前坐下,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腹部,咬咬牙,隨即熄了燈,鑽進了被窩裏。

  就讓她自私一次吧。



  [苦戀償債:第八章]

  離落想要在三個月之內把柳兒嫁出去是不想到時候把她給牽扯進來,畢竟這是她姜離落一個人的賭局,不論勝敗,柳兒都是無辜的。只是,柳兒卻沒給她這個機會,一個半月後柳兒竟跟著一個蒙古人走了,她留下一張字條,只淡淡幾筆,像極了柳兒的風格,離落小心地把紙條收好,並不十分難過,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相遇也許就是離別的伏筆,有緣的話終會再相見。

  兩個月以後,離落開始爲荀婷下針,在這兩個月,經過離落的教導和裴聞的努力,他已經把針法練的非常熟練。而且由于她的小心和謹慎,她一直穩穩地瞞住了荀隱,一切似乎都准備井然,只等著下針的最後一天了。

  北方的冬天總是冷的出奇,所有荀府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小郡主患上了一種怪病,素有小神醫之稱的姜離落已經醫治了將近一個月也並不見好轉,爲此郡主的婚事也延後到了開春。

  而離落和荀隱的關系還是原來的樣子,唯一改變的地方就是那一晚以後荀隱不再刻意冷落她了,房事上似乎也輕柔了些。這些改變,離落也許發現了,也許沒有,因爲她沒有特別的表現出開心或失落,只是比以前更沈默了。所有人都以爲她的沈默是因爲憂心于郡主的怪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沈默是因爲什麽

  離荀婷下針的最後一天越來越近了,開始的幾天,離落的心裏是忐忑的,隨著日子的推進,她竟越來越平靜,她平靜地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准備平靜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終于到了下針的最後一天,而且荀隱隨君打獵,三天不在府裏

  “郡主,剛才我們說的話都記住了嗎,我告訴裴聞了,救醒你以後,你們兩天之內就帶著陪葬品離開京城,變賣的話一定要離京城越遠越好。”離落爲荀婷下針前又叮囑道。

  “恩,我都記住了,離姐姐你在我們逃出去以後一定要把我們的計劃告訴我哥,不要讓他誤會了你啊。”荀婷雖然開心,但還是慎重地對離落說,因爲第二天她的“死因”需由離落承擔,他們三個說好等她和裴聞逃出去後就告訴大家她並沒有死。

  離落斂了斂眉,什麽也沒有回答,只是拿起針,刺下了最後一針。

  荀婷安靜地倒下,好像死了一般。

  “啊!!啊!!”一大早,郡主的房間裏傳來侍女淒厲的尖叫聲,荀管家急急忙忙衝到郡主的房門口,卻看到房門打開,侍女癱在地上,表情驚恐,再也顧不得禮儀,跑進了房裏。

  “怎麽了,郡主出了什麽事?”荀放不敢貿然上前,只是先問著侍女。

  侍女指著前面羅幔輕揚的床榻,顫抖地說:“郡主,她……她死了!”

  荀放大驚,趕忙來到床邊,看到郡主只著單衣,神態安詳,似在安眠,只是,一摸,身體已經涼了。

  等荀隱知道荀婷已經“死了”的時候,荀婷已經下葬,荀隱坐在書房裏,想起三天前還甜美活潑的妹妹和剛剛探望老王妃時王妃因痛失愛女變得悲痛欲絕的樣子。

  “噗!”一口鮮血從荀隱的嘴裏噴湧而出,接著“啪!”的一聲,手下的紅木桌子頓時斷成兩半,荀隱臉色雖變的灰白,但眼睛卻如同惡鬼般噬人。

  “把姜離落給我帶過來!”他的聲音是狂躁的,但卻又透出一股徹骨的冷意。

  不一會,離落來到了荀隱面前,她一臉平靜,其實手已經緊張地在兩側緊握成拳。

  “說!郡主不是一直由你醫治嗎,爲什麽會死了?”他抓著床沿厲聲問道,幾乎沒有人留意到他微微發顫的身體。

  “誤……誤診了。”離落心裏是怕的,但她咬咬牙還是平靜地說了出來。

  “啪!”荀隱突來的一巴掌把離落整個身子都打飛了出去,撞到儲物櫃,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誤診?你在騙三歲小孩嗎?說!到底是誰派你來加害郡主的!有什麽陰謀!”荀隱的臉龐已經完全扭曲,離落終于知道他真生氣是什麽樣子了。

  離落抹去嘴角的血跡,雙手下意思地環上了自己的腹部,她的計劃出現了一個意外,這個意外就是:她在今早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麽該不該告訴荀隱?

  如果她賭贏了,那還好,如果輸了,賠上的很可能就是一條命,那他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會有活命的機會,若告訴他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那麽她的孩子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畢竟虎毒不食子,荀隱應該不忍心殺死自己的孩子。

  但,真的不忍心嗎……

  通常大富人家的男子在成親之前都會收幾房妾,而如果有得寵的妾懷了孩子通常會生下來,所以,權貴之家的男子沒娶妻卻有了孩子,是很平常的。而已經二十四歲的荀隱沒有娶妻還說的過去的,但仍沒有子嗣……怕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根本不想要。

  可是,這麽多年來真的沒有出現過意外嗎?那是不可能的。因爲她姜離落就是三個月前“意外”的見證者。

  但荀隱沒有孩子的原因,難道是……

  打掉孩子?!

  離落告訴自己不要往那麽惡劣的方面去想,但是她所有的感覺都告訴她荀隱至今無後的原因就是這個。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雖然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測,但她還是不能冒這個風險。

  只要她還活著,就有機會保住這個孩子,若到了最後……

  離落搖了搖頭,她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荀隱的溫柔。

  她還是有贏的機會的。

  不遠處的荀隱看到地上的姜離落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問話,而是獨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他怒不可抑地扯起她的頭發,狠絕地說:“趁我還給你機會的時候說出一切,別等我失去耐性,怕你的命也抵不住後果!”

  頭皮被扯的生痛,離落被迫仰著臉看他,她疼的皺起了柳眉,但眼神依舊平穩,隱約地還帶著期盼,抿了抿嘴,她說:“沒有人指示我,你相信我,。”

  她的眼神清澈坦誠,卻惹的荀隱更加失控,他甯可她的眸子裏滿是虛僞陰險,這在另一個層面上也說明了她的誠實,誠實的告訴他她是個多麽惡毒的叛徒。而不是露出這樣一副無辜的眼神,卻做了與此背道而馳的事情!

  他甩開她,手上是扯下的一把頭發。

  “來人啊,把她帶到刑訊房。”

  陰森晦暗的刑訊房裏一個女人的雙手被綁在兩根柱子上,身後的一個粗壯的大漢正拿著鞭子一鞭鞭地抽打在她的背上。沒多久,女人的背上已經是一片鮮血淋漓,但她卻沒有因爲疼痛大喊大叫,只是每一鞭落下時她粗重的喘息證明了她確實忍受著多麽殘酷的刑法。

  荀隱坐在那裏,看著姜離落慘不忍睹的後背面無表情,他斂下了失去至親的痛苦和被人背叛的憤怒,似乎仍是世人眼中的荀王爺,只是那森冷的目光卻冷冽地讓人恐懼。

  失去唯一的妹妹他是傷心的,雖然他早已經習慣淡漠地處理各種人情,但是淡漠並不代表無情,只是小小年紀接任王爺之位,多年的官場逼得他習慣于深藏,深藏情緒,深藏情感,所以他會用最好的物質來代替他說不出口的親情,現在他疼愛的妹妹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死得瞑目。

  只是……在他心裏最痛的似乎並不是妹妹的死,而是姜離落的背叛。對于她的背叛,他充滿了恨意。並不是憤怒,而是恨意,無窮無盡地恨意包圍著他。當他知道她背叛了他以後,他是錯愕的,他不敢相信有一天姜離落會背叛自己。他的生活中處處充滿著陰謀,剛接位時在四面楚歌的絕境中他就開始只相信自己,任何人的存在都是一個變數,無論是親人、妻子、部下在下一刻都有可能背叛你,可以說,他一直生活在提防他人的生活中,漸漸地,他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而姜離落,這樣一個讓人費解的女子,初見時帶著浩瀚如海的深情靠近他,讓他困惑他的的感情從何而來。可困惑只是一瞬,馬上他就決定要利用她的感情,所以她成爲了他的部下和女人,但她的坦率、她的無悔還有她的勇氣一天天敲擊著他的心,終于,水滴石穿。

  她在江南替他擋了一劍的時候,躺在他的懷裏,他看著她,表面上是惱怒的,其實心裏淡淡地泛著絲喜悅,他甚至想,世上,肯爲他死的人恐怕只有她一個吧。

  不知何時起,他便認定,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他,唯有姜離落除外。他看得見她的深情,他信任她。而他,因爲信任,感到輕松,感到幸福。

  但是,在他近乎偏執地相信她以後,她卻硬生生地斬斷了那根叫做信任的線,連根刨除,鮮血淋漓。所以他恨她,她的背叛讓他的心髒收縮,疼痛難忍,讓他驚覺自己的難堪和可笑。

  李稚安靜地走到荀隱身旁,低聲說:“王爺,王妃悲痛欲絕,又哭昏了幾次,現在已經睡下了。”

  “啪!”手中握著的茶杯硬生生地被捏碎了。

  荀隱的視線再度對上血跡斑斑的背,一字一字冷冷地說:“把大刑都用上,不說就弄死她。”

  姜離落聽了他冷酷地話驟然擡起了頭,她想回頭看看荀隱的臉,但卻沒有辦法,她昨夜沒有答應荀婷,因爲她是不會傻到把他們的蹤跡告訴荀隱,荀婷還是太天真了,她以爲出了京城荀隱就找不到他們了嗎?荀王府的網線遍布天下,只要荀隱想找,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既然都走到這步,就要保荀婷跑掉。

  只是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孩子,她知道她的孩子還很好,並沒有因爲鞭刑受到傷害,但是她拿捏不准何時告訴荀隱才能使這個孩子安然無恙。

  離落頹然地低下頭去。

  “王爺,若動上所有的大刑,恐怕姜大夫挺不住,也就更問不出什麽。”洛盈也來到荀隱身旁低聲說。

  “你的意思?”荀隱仍淡漠地看著離落的背。

  “屬下這裏有一顆丹藥,吃了以後會刺激痛覺,全身疼痛難忍。卻又不會傷及身體。據說服下這顆丹藥的人沒有人能挺得過一炷香。”洛盈毫無感情地說著。

  “好,給她吃下。”

  離落的雙手被解下,然後被架到房裏的一張小床上。一接觸床,她的精神立即開始渙散,直到聽到腳步聲,強撐起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似乎是個女子正衝她走過來。

  “我手裏拿的是‘祈死’,你應該知道吧。”直到洛盈的聲音響起,她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你是在……幫我嗎?”離落虛弱地問,她當然知道“祈死”是什麽,是一種吃了疼得只想祈求死亡的丹藥。她想,她明白她的用意。

  洛盈一怔,很快斂下眼,低聲地說:“我也只能做到這,疼痛總比死了好。”

  然後洛盈略微提高了聲音說:“你既然知道吃了它有多痛苦,現在還有機會,說出來你的陰謀。”他們沒有一個人會認爲郡主真是死于誤診。

  “我說過了,是誤診……”她輕輕地說,雙手在兩側握緊,爲過一會的痛苦儲蓄能量。

  “那就別怪我了。”洛盈歎了口氣,把丹藥塞進離落的嘴裏,開始等待。

  總是要說的,爲什麽非要吃這苦頭?洛盈不懂。

  藥效很快發作了,離落疼的臉色煞白,渾身抽搐,她在身上撕下一塊布咬進嘴裏,好保護自己的舌頭和牙齒,她想她還能忍的住,雖然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又一波疼痛襲來,她彎成蝦狀,努力用用右手捉著左手手腕,再努力集中精神找尋脈搏,她需要確定她的孩子沒有受到影響。

  還好,孩子仍然堅強地依附在她的體內,她恍惚地笑了,看來孩子和她一樣倔強。

  只是下一波的疼痛讓她再也笑不出來,好疼啊……疼的像是有人用刀把她劈成兩半一樣,她全身的筋絡好像都被抽走了,她想暈過去,但越疼她就越清醒,她隨身是帶著幾顆藥的,但是沒有“祈死”的解藥。

  痛痛痛!離落終于嘶喊出聲,太疼了,他轉過身朦胧間看見荀隱冷漠的臉,似乎更加得疼。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我想自己的意志也許控制不了她的身體和嘴巴了,也許這樣下去,沒有多久她就會說了……

  不能說!話語就在嘴邊,她怕一張嘴就逸出來,可是太疼了,她真的太疼了,疼得她什麽都不想想,只想結束這一切,她只剩最後一絲理智了,她想她壓的賭她輸了,輸的淒慘無比,輸的徹徹底底,但她既然輸了,最起碼讓荀婷得到幸福吧。但是,該死的!她太疼了!她的嘴巴快要不聽使喚地說出來了!

  離落忽地在自己的袖子裏拿出一粒藥丸,猛地把塞在自己嘴裏的布抽去,再把藥丸扔進嘴裏,立即嘔出一口鮮血,衆人以爲她服毒自殺,奔到她身邊,查看她的情況。洛盈趁機餵她吃下了“祈死”的解藥,身體的疼痛消失,離落再也承受不住地昏死過去。

  荀隱坐在原處沒有動,手卻握得死緊,她,難道真的自盡了?

  過了一會,李稚走過來,一向冷靜地他竟訥訥地說:“她……毒啞了自己。”

  “什麽!”荀隱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錯愕。

  “的確是這樣,王爺。”李稚緩緩神,平靜地說。

  荀隱大踏步地走到暈倒的離落身旁,掰開她的嘴巴,看到咽喉部位一片血肉模糊。

  他緩緩抹去離落嘴邊的鮮血,竟帶著些溫柔,他現在完全確定荀婷的死是個陰謀,只是他沒想到她對“那個人”竟是如此的死心塌地,甯願毒啞了自己也不說出主使者。那麽,如果他再逼她,她是不是會也會了結了自己?

  他飛快地抽回手背在身後,手指還摩搓著留在手上她嘴唇的血,他決定不再逼問她,他想他是問不出什麽來的,而且,他還不想她死,他下不了手。

  “把她擡到老王妃院門口,聽從老王妃處置,讓她死還是活誰都不許過問。”既然他下不了手,那就避開吧。

  “是。”幾人領命。

  他靜靜盯著她,目光深沈難解,良久,才轉身離去。

  “恩……”離落覺得身體正在被一刀刀的淩遲,疼得她勉強睜開眼,耳邊是呼呼的北風,眼前一片雪白,才發現自己的半張臉都埋在雪裏,咽喉火辣辣的痛感讓她下意識地吃了一口雪,頓時,疼便減少了一點,她雙腳已經已經被凍的沒有知覺,微微擡起頭,才發現不遠處是老王妃的院落,而她正躺在王妃院前的雪地上。

  片刻清醒後,映入腦中的第一件事就是身體已經不痛了,不知是誰餵她服下了解藥,那麽荀隱是不是已經打算放過她了?她想不是的,若他相信她,那她現在會躺在柔軟的床鋪上,而不是在這裏,放她自生自滅。

  忽然,一陣無預警的疼痛襲上了她,她渾身一顫,感覺有些什麽隨著疼痛從她的身體裏流失了,她隱約知道是什麽,手顫顫巍巍地向她的身體下方摸去。很快,她看到她的手掌上沾滿了鮮血。

  “唔!”她驚恐地大叫,卻只發出嘶啞難聽的單音,她不相信她的孩子會這樣離她而去,她要救他!她使勁移動麻木的雙腳,用手扒著前面的雪,慢慢地移動,她沒有哭,她的眼裏含著堅定和瘋狂的目光,她的眼前什麽都沒有,只有前面不遠處的瓦房,她想,她要快點爬到那裏,爬到那裏她的孩子就能活了,她的孩子是這麽的堅強,這麽的倔強,剛剛那麽多痛苦他都挺了過來,他都好好地睡在她的體內。而現在,她一點也不疼了,就是有點冷,就是有點冷啊!他怎麽就這樣扔下他的娘親走了呢,痛都不怕了,爲什麽你要怕冷啊!

  終于,她淚流滿面,她爬了這麽久,卻才移動了那麽一點點,或者,她移動了嗎?爲什麽前面的瓦房還是這麽遙遠……她爬的太慢了,血卻流的太快,她知道她要保不住這個孩子了,他走了!他死了!

  她說,她全說,只要能來個人救救她的孩子,她什麽都說出來。爲什麽她這麽自私,爲什麽要下這個愚蠢的賭,爲什麽三個月前不喝藥,這樣,這個孩子會投胎到別的人家,就能順利地活下來,她是個自私的母親!

  她現在什麽也不要了,只要這個孩子,她只要他,可是他卻正在死去,

  她還是用力往前爬,疼痛卻讓她的腦子越來越沈,她終于知道,她的債已經償夠了,十幾年的情終于走到頭了,她的眼前出現十一年前的風筝,飄啊飄,她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想要抓住,風筝卻總在指縫間溜走,後來越來越模糊,慢慢的不見了,她恍惚地想,真的有過那個風筝嗎?真的有過那個肯爲他撿風筝的少年嗎?他記得他的眼神清明,笑容柔和,他是她傾慕的人,他是她的未婚夫。但是,真的有這個人嗎?也許有,也許,只是一場夢。

  她最終還是昏了過去,只是嘴角卻帶了一抹猜不透的淺淺笑痕。而她的身下是一片鮮紅的血,身後拖著常常的血痕,像一朵朵破碎的梅花般開在純潔的白雪上,絢爛妖豔,觸目驚心。



  [苦戀償債:第九章]

  她在哪兒?離落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刺鼻的黴味不斷地湧向她。她原以爲她死了,沒想到她還留著一口氣。可是這是哪兒?她確信她是躺在床上,因爲她看到了暗色的床幔,床幔破舊不堪,她也認不出它的顔色,而床梁也是一片斑駁。微微轉過臉,入目的是一間破陋荒蕪的房間,除了不遠處的一張桌椅,這間房裏唯一的家具就是她身下的這張床了。

  他們把她扔到哪了?

  她想起身,渾身像被釘在床板上一樣動彈不得,只有脖子以上可以靈活移動。她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嗎?爲什麽她一點力量都使不出來?

  忽然,她想起她的孩子。用盡力氣把雙手放到腹部,然後鎮定地把右手搭到左手手腕,片刻後,她突然地松開手,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又蒼白了一些。

  孩子,真的沒了。

  離落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等著她的淚,可是許久,竟滴不下一滴,原來,無淚是最深切的哀傷,她想這輩子她都不會再流淚了,因爲她已經把今生所有的淚都留給了她無緣的孩子,孩子走了,也一並帶走了她的心和淚。

  那麽以後,便真是原來的姜離落了吧。

  躺了不知多久,感覺似乎有了點力氣,試了好幾次才終于勉強坐起身。“喔……”她想開口,卻發不出一個音,才想起她怕抵不住“祈死”的痛苦,用毒藥毒啞了自己。那麽,荀隱放過她了?她沒再多想,荀隱的名字在她的心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刻便被風吹走般淡的留不下一絲痕跡。一轉頭,發現她的藥箱竟被放在床頭,她的藥箱裏有許多補身的丹藥,她伸出手就能拿出來,吃一顆她就有力氣起身了,吃一顆她就能活下來。但是她的手沒有動,只是怔怔地看著藥箱。

  姜離落,你現在想要活下來嗎?

  不,她現在想要的就是陪著孩子去,雖然她只擁有了他三個月,但她畢竟是他的娘親,在人世間的時候不能見見他的樣子,那麽她就在陰間陪著他,看著他,看他的眉眼像不像她,看他是個男孩還是女孩,看他笑起來是不是和她一樣只有一個酒窩……

  這樣,離落已經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

  所以,她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藥箱的外身,她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把師父的衣缽傳下來。這個藥箱裏有可以醫治天下人的良藥醫書,只是恐怕再沒有人發現它了。

  手緩緩地放下,她想要睡了,她真的回到原來的姜離落了,爲活口吃盡天下苦的姜離落,爲王媽下葬賣身的姜離落,名聞天下的神醫薛招之徒姜離落。這些,構成了姜離落,她剔除了她生命裏上官璟瑤的情,真正的是姜離落了。

  她就這樣想著,想著,便困倦了,她知道她要睡了,好好的睡一覺,醒來她的孩子就在她的懷裏了。

  只是,她沒有這麽好運,她感覺到有人往她的嘴裏灌著什麽,她想是孟婆湯吧,喝了能忘記一切的孟婆湯,可是,她還沒見到她的孩子,她要見一見他。

  離落滿懷欣喜地睜開眼,卻沒看見想象中地府陰森可怕的景象和盼望已久的嬰孩,映入眼簾的是洛盈絕美傾城的臉。

  看到離落醒來,洛盈淡淡掃了她一眼,便問道:“身體還疼不疼,喉嚨還疼嗎?”

  離落搖了搖頭,只是直直地看著她。

  “這是補身的藥。”洛盈邊用湯匙舀著面前的藥汁往她嘴裏餵邊道。

  離落聽了,便緊閉了嘴,再也不肯喝一口。

  洛盈見離落不肯再喝藥,也不勸她,索性把藥碗放在一邊也不餵了。然後她打開床頭的藥箱,指著裏面說:“姜大夫,哪一瓶是治你背後鞭傷的。”

  一直到她說完良久,離落也沒有任何動作,看也不看藥箱一眼,仍是直直地盯著洛盈。

  兩人對視許久,直到洛盈歎了氣說:“這麽想死?”說完,用輕功不太輕柔地把離落翻了個身,讓她趴在床上,撕碎了背後僅有的布料。

  接著,一股涼涼的感覺在後背上蔓延開來。只聽洛盈在頭頂上說:“本來以爲姜神醫的藥定比我的好,誰知姜神醫一心求死,我只能用自己帶來的金瘡藥了。”

  接著,停頓了半晌,她又說:“剛才喝的是流産後補身的藥。”

  剛說完,姜離落的身體就像又被鞭子抽了一次般抽搐了一下。

  然後,房間裏一片冷寂。

  又過了許久,洛盈才說:“你居然懷了孩子,爲什麽不說?”

  離落沒有任何反應,閉上了眼睛。

  “該說的,你該說的,說了,便不用受這些皮肉之苦。”洛盈似在喃喃自語地說。

  離落的眼睛沒有睜開,只是放在頭頂兩側的手攥緊了拳頭。

  藥倒完了,洛盈用手輕輕地把藥揉勻,揉了大約半刻,她才說:“王爺說,留你性命,就當是用孩子的命抵你的命。”

  緊握的手緩緩松開了,洛盈的意思,她明白了。

  洛盈繼續說:“若早說,也許便不用承受這些,你的背叛用孩子抵押,早說的話打掉孩子,甚至你連鞭子都不用吃了……”

  洛盈還沒說完,離落便猛地掙脫她,翻過身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無法忍受別人把她死去的孩子當作交易的籌碼般討論何時利用才會得到最大利益。即使她知道洛盈並無惡意。

  洛盈也是皺著眉看著似乎忽然恢複力氣的姜離落,滿臉困惑。她覺得她沒有說錯,按照以往的慣例,王爺是一定不會要姜離落的孩子,若早知道姜離落這樣大的背叛能用孩子的命保住她的命,那麽早早說出來才是這個孩子最有價值的死法,就算會讓她受一點折磨,恐怕也沒有這麽嚴重,現在,姜離落只剩半條命,孩子死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可是,爲什麽她現在要用一副她殺了她孩子的眼神看著她?洛盈實在不懂。

  又歎了口氣,她再次讓姜離落趴好,又抹了些藥在她的傷處。離落也不再動彈,一直安靜地等待著洛盈上完藥。

  過了一會,洛盈起身,用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發,仍舊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只是眼裏充滿探究的意味,她說:“姜離落居然會背叛王爺,太讓人意外了,不過更意外的是,王爺居然沒要你的命。也許,真是孩子的功勞。”

  說完她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背著離落說:“這裏是荀王府的一處廢棄院落,以後每天都會有人送飯給你。還有,別想死了。”說完,便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

  離落怔怔地看著屋子裏的某一處,心中百轉千回。

  沒有死,就是上天對她的安排嗎?她的命真的是用她的孩子換回來的嗎?

  也許是的,她想,也許是的。她命未絕,是老天爺不收它,含著僥幸;荀隱不殺她,便真的是用她孩子的命換來的,現在,她的命裏掛著她孩子的命,若她死了,在地府遇到她的孩子,豈不怨她?

  那麽她不死了,不要死了,現在這個殘弱的身體活的這麽不容易,爲了孩子,她就好好的活下去,不論遇到什麽她多不會再讓自己死了。

  生命力因信念而勃發,因爲姜離落不再一心求死,身體也似乎很快有了力氣,待背上的藥膏幹了以後,離落慢慢爬起來,想起身,但發覺背後一片赤裸。正困窘間,發現藥箱後面放著幾件衣服,她想應該是洛盈拿來的。伸手拿過衣服,發現有外衣有裏襯,甚是周到。

  很早她就覺得,洛盈外表雖然淡漠自持,內心卻應是個純淨善良的人。兩人不熟,洛盈從未表示過對她的好感,而依她的性子也不會主動示好,所以從來沒有稱對方爲朋友,只是,這一次,不論在刑訊房還是這裏,她沒想到,到了最後還肯幫她的人竟然是她。看來,洛盈的心裏早就把她當成朋友了。

  離落坐在床沿開始著裝,經過這一切以後卻收獲了一個朋友的感覺似乎還不錯,離落微微笑起來,心情也跟著上揚了幾分。

  穿好衣服,看著眼前殘敗的房間,她很想好好打掃一下,但是她知道她的身體不允許她這樣做,所以她只是側過身略微整理了一下床鋪。剛剛她沒注意到,現在才發覺她蓋的被子是嶄新的,應該也是洛盈帶過來的。這時候,一陣寒風吹過來,吹的搖搖欲墜的窗子吱吱作響,也吹的她直打顫。

  離落顫顫巍巍地爬進被窩,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坐臥在床上,她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從被窩裏伸出手打開藥箱,靠著熟悉的觸覺找到了一顆名貴的藥丸吃了下去,然後又陸陸續續地吃了些藥箱裏的其他藥。

  稍稍又恢複了些,她側頭看了看,因爲冬天的緣故,屋子已經全黑光了,她有些遺憾洛盈沒捎帶來一些蠟燭,因爲她還沒做好迎接新的黑暗的准備。

  看著黑洞洞的眼前,離落想她應該睡覺了,但是她卻了無睡意,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黑暗,這一坐,便是一夜。

  洛盈臨走的時候說過每日都會有人送來三餐,但是第二天並沒有半個人來,離落的身子還是非常虛弱,想要複原很需要食物的供給。而因爲一天沒有進食進水,離落昨夜吃的丹藥似乎沒有起作用,一天下來,並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

  但是離落答應過自己要活下去,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堅持著,一直到了第三天,就在離落以爲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提了個竹籃進了小屋。

  她姗姗來遲的飯菜來了嗎?

  女子掀開竹籃蓋,拿出一碗飯,“碰!”地一聲,把碗筷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頭憤恨地看著離落,低低地說:“害死郡主的賤女人!”說完,轉身就走了。

  離落沒有注意丫鬟出去,也沒有聽到丫鬟的話,她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前面不遠處木桌上的飯碗,然後她慢慢移動雙腿雙手,用盡一切的力量向前爬。

  “咚!”她從床上摔到了地上,這一摔,似乎把她胸膛裏的空氣都摔了出來,蓦然地有些窒息,她使勁喘了幾口氣,繼續往前爬。

  終于,她的手夠到了桌子的木腿,她一只手抓著一只木腿支撐全身,一只手往上探著去拿那碗飯。摸索了幾回,終于摸到了筷子,再往旁邊一點就是飯碗了……

  忽然,飯碗被莽撞的手打落在地,直落在離落面前。

  碗,碎了;飯,散了。

  離落的鼻子裏竄入了一股酸臭味,原來她這麽辛苦也沒拿到的飯是碗馊食。但,那又如何,畢竟這是一碗飯,一碗她盼望了三天的飯,一碗吃了會幫助她身體複原的飯。

  離落只看了一眼面前黑黑的飯菜,便不假思索地用筷子吃起來。

  她趴在地上,一只胳膊半撐著自己的身體,一只手拿著竹筷吃著掉在地上的馊食,她有一種回到十年前跟著王媽逃難的日子的感覺。

  不一會,地上的飯菜已經被她吃的幹幹淨淨,拿起旁邊已經摔破的瓷碗,仰起頭就把裏面剩著的湯汁喝下口,她覺得,她又有力氣活下去了。

  以後的日子,飯菜送來的時間並不規律,丫鬟總是隔著兩三天才會送飯來,似乎他們算好了,總是在離落餓得快要死去時才會把飯端來,而且她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嘴裏總是嘟囔著些什麽,但是離落早已經神志模糊,看不清她的眼睛,也聽不到她的話,她只想的,是丫鬟手裏的那碗飯,她對自己說過,怎麽也不死了。

  時間長了,離落隱約覺得丫鬟是故意這樣給她又一頓沒一頓的送飯,她也隱約猜得到原因。

  這一天,她等著丫鬟來送飯的時候,她招招手,丫鬟嘟嘟囔囔地走向躺在床榻的她,她指指地上,地面上用石頭寫著:下次能不能幫我拿些蠟燭來,謝謝。

  她想要蠟燭,她想要光,她有些受不了每夜過早的寂寥黑暗,太長的夜,她有些恐懼。

  丫鬟看了沒有任何回應就走了,離落不確定她是不是認識字。

  兩天以後,丫鬟來的時候,提了兩個竹籃,離落心裏慶幸,看來丫鬟肯幫她。

  把碗放下以後,丫鬟拿著另一個應該放著蠟燭的竹籃走向她,冷不丁,她擡起竹籃,把竹籃裏的東西劈頭就向她砸去。

  竹籃裏並不是蠟燭,而是許多冥紙冥錢。嘩嘩而落,幾乎掩埋了她。

  “臭女人!賤女人!害死我們的郡主,早點死吧你!”丫鬟憤恨又激動地說“每次進來我看見你沒被餓死,回去告訴大家,你不知道大家有多失望!我們以前喜歡你,真是瞎了眼了!”

  離落對于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他們果然是故意的,因爲她“害死”了他們喜愛的小郡主,她在這裏成了人人詛咒的惡人。

  等丫鬟罵夠了出去了以後,離落的臉上身上蓋滿了冥紙,她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從紙縫裏看向破敗的床頂,直直的,無神的。

  一會,她動了動,繼續爬向她的飯。

  因爲飯菜有一頓沒一頓,所以離落身體恢複的特別慢,兩個月以後她的身體才好了大半,就在她身體快要全好的時候,洛盈又來看了她一次,直到那時候,她才有了蠟燭。

  與洛盈的交談中她得知,荀隱這幾個月都不在府裏,聽說是爲皇上剿匪去了,但是卻沒有讓他們跟著。

  洛盈臨走的時候給她留下了一些銀兩,她一看,竟和原來的月饷一個數目,就在她正困惑時,洛盈說話了:“王爺並沒有說不讓你領月饷,我就替你領了,以後每月都會給你送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6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22 PM 編輯

  離落怔怔地愣住,洛盈她是在爲以後她離開這裏做准備嗎……

  等到離落體力恢複的時候,她把小屋裏裏外外打掃幹淨,最讓她驚喜的是院子裏的井竟然還有水。水對她來說,現在猶如珍寶。

  經過她打掃的小屋和整理的小院已經不顯破敗,而是一派幹淨整潔。

  幾天以後,她打開房門就看到一個小布袋就放在門口,她想起今天是發饷的日子。忽然,有一個念頭飛過她的腦海:洛盈既然說荀隱沒有不讓她領月饷,那麽是不是也不會限制她出入王府呢?她記得她初一和十五是可以自由出入王府的。

  雖然心裏認爲這樣不太可能,但離落還是決定要試一試。于是,幾天後十五這一天她來到王府的後門,守衛看見她,冷哼了一聲,竟吱呀把門打開了。

  離落驚訝的挑挑眉,她沒想到真的可以出去。

  她低著頭,便走出了荀王府。

  來到街上,她看到滿街熱鬧的人們,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的確是啊,她是從生死邊上走了一遭的人。

  手裏拿著銀子,她已經盤算好了若能出來將要買些什麽東西。

  首先,她需要買些紙筆,但是過程卻比平常曲折了些,因爲現在,她是個啞巴。

  書肆的老板把包好的紙筆遞給眼前的姑娘,一臉惋惜:好好的姑娘竟是啞巴!

  離落當然看得懂老板臉上的惋惜爲了什麽,她只是淡淡地牽牽嘴角表示感謝。

  其實,她對于自己親手毒啞自己並沒有很難過,縱然那時候是迫不得已唯一的辦法,她沒得選擇只能這樣做,後來想想,就當是賠給了荀隱,不管怎麽說,她終歸是背叛了他。

  後來,她又買了些菜籽和布料,以及種菜的工具,她決定要自給自足。

  買全了她想買的東西,離落決定往回走,就在她走到一條小巷子旁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細微的呻吟聲,轉頭一看,看到一個狀似乞丐的女人手裏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而那個小男孩表情痛苦,嘴角流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絲。

  身爲醫者的姜離落不可能對這樣的情景視而不見,她本能地走到這對母子面前,拿起小男孩的手腕就開始診脈。

  他這樣多長時間了?離落抽出紙,借了旁邊擺攤的書生的墨,在紙上寫下。

  男孩的娘親先是因爲面前出現了一個陌生人而呆了呆,後來看到她寫的字,卻不認識,趕忙去問了問旁邊擺攤的書生,問到了才知道她是大夫,她沒想到還有大夫肯爲她的孩子醫治,竟因爲太激動而結巴開了:“半……半年了……時好時壞的……您是大夫嗎?請您救救我的孩子。”女子跪在離落旁邊不住地磕頭。

  你別磕了,幫我搬搬他。離落又在紙上寫著,因爲她的舉動有些不自在,找了個理由讓她別再跟他磕頭了。

  經過診斷,離落已經診出小男孩的病,她先從隨身的藥箱裏拿出一顆藥讓他服下,又去藥店買了藥材煎好給小男孩喝下,然後把藥單交給小男孩的娘親,告訴她藥費她已經付清以後幾天只要到藥店拿藥就好。

  一陣忙碌以後,小男孩已經穩定下來,離落拿起東西就要走,這時小男孩的娘親絞著衣服,不安又感激地說:“謝謝您,但是……我沒有錢付診費。”

  離落一愣,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馬上寫下:不用了,我只是大夫,不能見死不救。

  女人從書生的嘴裏知道這句話以後,臉上只剩下感激,又要給離落下跪,離落忙擺手,有寫下:我說我不要任何酬勞了,你的叩頭我也不要。背起藥箱就要走。

  “那,敢問恩公的名字,我們要在心裏記一輩子。”女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離落的腳步頓了頓,在一張紙上寫著:名字就不用了,我是荀王府的人。

  把紙遞給女人,她走出了小巷。

  從那以後,離落每月定期出來的日子都會爲城裏的貧苦人們義診,她帶著面紗,誰也不知道她的樣子,她也從不說她的名字,只是告訴他們她是荀王府的人。

  離落只爲窮人治病,漸漸地,京城最底層的人們爭相流傳著蒙面神醫的事情,只是他們對她知道的太少,只知道她是荀王府的人,慢慢地,荀王府就在這些人心裏擁戴起來。



  [苦戀償債:第十章]

  時間總是快的讓人措手不及,好像前幾日大地還是融融白雪,而現在迎春花早已俏立枝頭了。

  離落慢慢地向荀王府後門走去。輕輕拉下覆面的輕紗,惬意地擡起頭讓春風吹拂過自己的臉龐,傍晚的風比白天涼了些,但仍是吹散了她一天的疲累。

  隨著天氣變暖,白日越來越長,離落定時義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回到荀王府的時間便越來越晚。她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再讓人送飯了,畢竟,這飯,不光她吃的難受,丫鬟送的更不情願。她在院子裏辟了一角當作菜園,種了些果蔬,另一角種了些草藥。除此之外,小院落裏還有兩間空旁,她打掃了出來,一間當作藥盧,一間當作廚房。這樣,整個一個院落變真成了她姜離落自己的了。離落本就性靜,現在她沒了聲音,更是渴求安靜,送飯的丫鬟不再來,平時無人打擾,小院就是她自個的桃花源了。

  只是等到菜長出來還得有一段時日,平時准許出門的時候她總會采買夠半月用的菜蔬,只是她爲別人診治不但不要錢,還要常常爲他們墊付藥費,所以她的月饷總不夠用,因而她也漸漸負擔不了自己的吃用,因此,離落每一天都盼望著菜園裏的蔬菜快些長好。

  雖已傍晚,市集仍舊熱鬧,有些賣糧食的小販重新擺動了攤位,擺上了可口的點心,爲待會同樣熱鬧的夜市做著准備。離落知道這條街的夜市十分繁華,常常在王府裏聽到這裏喧鬧的吆喝聲。只是她遺憾從未逛過,以前因爲自己的職守需聽命于人,現在雖仍能出府卻總覺不能太晚回去,畢竟,她姜離落還是待罪之身。

  離落收回盯著集市的貪婪目光,想起以前跟著師父東奔西跑的時候,曾經去逛過南方某鎮有名的夜市,想著一會這裏的情形不是是否比那裏還要繁華?

  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聲音,側頭望去,看到幾個家僕打扮的人在不遠處嚷嚷,這些家僕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因爲他們隨身佩刀,臉上的神情張揚又跋扈,“仗勢欺人”四個字便是說的這些人。

  家僕後面是一頂華麗氣派的轎子,看轎子的文飾便知是官轎,而且,還不是小官。

  人不多,卻在寬敞的街道上走得霸道又張狂。偶爾碰到街邊的小販,幾人便會抓起他惡狠狠地說:“他媽的!沒看見是丞相的轎子嗎?還敢當道!不想活了你!”

  人們因爲他們凶惡的表情和氣勢都紛紛躲在道路兩旁,這時候坐在轎子裏的人微微撩起轎簾。露出了一張精明強悍的老者的臉,此時他表情輕蔑地看著周圍的人,嘴角有掩不住的得意。

  轎子慢慢走遠了,集市又恢複了熱鬧,姜離落卻猶如被雷擊中一般直愣愣地站在那裏,雙眼死死的瞪著逐漸遠去的轎子,剛買的菜早已掉落一地,而她的雙手因爲攥得太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

  上官家火燒的廢墟早就成了別人的院落,再也不見當年的痕跡,而離落看到時,似乎把十二歲的恨也壓在了心下。

  只是,見到趙雲濤,她以爲可以不恨的心,原來根本做不到。

  她忘不了那一夜的殺戮與毀滅,她忘不了她娘親淚流滿面的最後一面,她忘不了那燒不盡的火……忘不了,她永遠也忘不了……

  “姜姑娘。”一聲溫和的話語忽地把正陷入無法自已的恨意中的姜離落給拉了回來。一擡頭,居然看見杜允風站在她的面前。

  “姜姑娘還記得我嗎?”杜允風見她久不回答,皺起了好看的眉,又問了一句。

  姜離落當然沒忘了他。

  離落稍稍收拾了一下情緒,對著他先是淡笑著點了點頭,接著蹲下身用小石子在地上寫下:好久不見,杜公子。

  她想以他的談吐他是看得懂字的。

  杜允風爲離落的舉動大感不解,看她蹲在地上寫了幾個字,更加疑惑,先是一怔,接著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再也顧不得禮節,一步就走過來抓住姜離落細瘦的雙臂,急切地問:“這是怎麽回事,你的聲音呢?!”

  離落掰開他的手,又想蹲下,杜允風馬上把手伸出來說:“別麻煩了,在我手上寫吧。”

  離落只稍微一猶豫,就用手指在他的手心寫下:我現在是個啞巴。

  離落的話印證了他心底的猜測,他更加驚愕地看著她,這大半年她都發生了什麽?

  “又是因爲荀王爺嗎?”他沈痛地問她。

  離落一聽,立即退後幾步,防備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上次短短的談話她未曾吐露一字半句她的身份,爲何他卻知道荀隱和她的關系?

  杜允風因她的舉動先是一愣,而後了然地說:“風采樓那一夜,我也在場。”

  離落一怔,馬上點點頭,當時那麽多官員,他應該是其中一個。那麽她是什麽身份,一問即知。

  杜允風見了她的反應,心下竟有些忐忑,那場算的上是驚心動魄的夜宴,過不久由她這當事者看來,竟是如此雲淡風清。

  其實當晚林秉虎失去理智闖入風采樓的時候,他坐的角度剛好看到了荀隱勾笑的嘴角,當下便知道這是個圈套,而離落莽撞的闖入,無疑是個攪局者,定不是荀隱早先的安排。而後他看到姜離落硬生生地爲荀隱擋了一劍,他簡直是震撼極了。若這是事先安排,或這個男人是他的主人,爲他死是他的命令,那麽她會死的心甘情願,因爲這是她的職責。但是,荀隱的這個圈套把自己的性命都算計在內,甚至受傷是這個計劃必勝的關鍵。而離落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就這樣迎上來,無畏地迎上劍刃,當一個女人爲一個男人,能夠只是單純地,沒有其他雜質地,毫不猶豫地拋棄性命,原因是什麽,已經昭然若揭。

  他永遠也忘不了她在承受那一劍時他的心受到的震動,她的臉那麽決然,她來不急回頭看身後的男人,雙臂卻下意識地往裏扣住他的身體,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保護他。那一刻,他的心跳地讓身體都發軟了,他這個大男人想要站起來,卻雙腿發軟,他身體裏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彙聚到他的整顆心上了,因爲它跳動地那麽劇烈,劇烈到幾乎都要把他的整個身體砸碎了。他想,他愛上她了。

  就在一瞬之間,他看到她爲別人擋下一劍,而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可是,些許時日以後,他又見到了這個女人,但她提起那件幾乎豁上性命的事情卻淡的像是局外人,他心裏不住猜測,她和荀隱接下來又發生了些什麽,也許他也愛上了她,那那一夜無疑是個契機,而她提起,應有掩不住的春意。若她還是等著他,那麽提起那一夜,便應是滿臉的苦澀。而不是像現在,應是在她生命裏那麽重大的一件事,她卻只是點點頭,像是那晚她不是差點死去,而只是不小心多喝了幾杯。

  離落見他久久不語,伸出手揪揪他的衣角,拉回了他飄忽的思緒。而杜允風猛一回神,就看到眼前的女子便是剛剛飛揚在自己思緒裏的那個人,蓦地,心又失序地狂跳起來,還未給自己冷靜的機會,臉上的愛戀就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來。

  只是,天已經十分暗,離落看不真切眼前男子愛戀的表情,只是看到他的眼眸亮的像是黑夜裏最最璀璨的那顆星。

  見到朋友,她是很想多聊幾句,但是越來越黑的天讓她感到不安。她從未這麽晚還未回府,若他們以爲她跑了,出來抓她,剛好看到杜允風,他們勢必會以爲他是那個他們一直逼她說出的“幕後人”。

  她可不想害了這個朋友。

  我得走了。她在他手心裏寫著。然後怕他看不見又寫下:看得見嗎?

  杜允風在頭頂說:“我是練武之人,夜裏視物,沒有大礙。”

  離落點點頭,又寫:後會有期了。

  然後提起掉落的東西就要走。

  只是剛一擡腳,手腕就被杜允風抓住。

  忽然,杜允風覺得有股殺氣向他射來,他立即知道附近有人,也隱約猜得出是誰。但畢竟他對離落和荀隱之間的過往不甚了解,便也不在意空氣中飄蕩的這股敵意。

  “嗓子,再也好不了了嗎?”他陰郁地說出。當他知道她啞了的時候他是震驚的,而後變成了震怒,這個他雖然沒再見面,卻一直放在心頭珍藏著的女人居然受到了這麽大的傷害,誰把她弄啞了?除此之外她又受了哪些看不見的苦?

  而這些,他敢肯定,全都是因爲荀隱。

  離落點點頭,隨著這一點頭,她覺得抓著她手腕的力道大了許多。她輕輕掙脫了他的鉗制。

  “爲荀隱而受?這麽愛他?”她隱約看見杜允風笑起來,剛剛還燦若明星的眼眸漸漸地寒起來。

  我們只是見過第二面而已。離落蹙眉,寫下。

  只見過第二面的人談這個似乎不合時宜。他知道她是想告訴他這個,但是,此刻他卻只想把她帶走。他曾經有過巨大的恨,在師父的教導下變得無欲無求,這麽多年下來,他都忘記了主動爭取什麽的感覺。對于離落,他也是不爭的,一個甯肯爲別人死的女人的心,他知道他介入不了,所以他不打擾她,不爲她增添煩惱,只是在心裏珍視著她,希望在下次兩人不期然遇見時能看到她獲得幸福的樣子,那麽他的愛便有了回報。

  只是他怎麽樣想不到,見了面,迎接他的,竟是一個殘缺的姜離落!

  這次是啞了,下次會不會真把命丟了?

  如果留在荀隱身邊她得到的只有傷害,那麽他就帶走她!

  最重要的是,她看起來這麽的雲淡風清。

  “進來京城貧者口中傳頌的蒙面神醫就是你吧。”他轉了個問題。

  離落沒留意他的話,因他剛剛突兀的問話讓她隱隱不安,也因爲天實在太黑,所以她更想趕緊離開。

  我真的該走了。她匆匆寫下,轉身就走。

  杜允風沒追上來,只是深深地看著她愛的女子一步一步離開他,越來越遠。

  他是想要帶走她,但卻不想嚇到她。

  就在離落匆匆踏進荀王府後門的時候,原來立在黑夜裏的杜允風身形一閃,便再也不見了。

  而他們剛剛站的不遠處,亦有兩條人影,其中一人對另一人吩咐了句:“跟著他。”

  另條人影也是一閃,像是夜晚的一陣涼風,跟著杜允風而去。

  片刻後,那條人影返回,對旁邊的人恭敬地說:“王爺,屬下跟丟了。”

  荀隱聽了,仍維持原來的表情,沈吟一下,能讓洛盈跟丟了,可見這個人的輕功深不可測。

  看來,要去見她。

  “你下去吧。”荀隱淡淡地說。

  洛盈依言退下,荀隱悄無聲息地飛掠到姜離落居住的院門外。

  姜離落到現在仍能自由活動一切都是他的計劃,既然那樣逼供也逼不出“那個人”,那他選擇監視姜離落,守株待兔,總有一天她會和那個人接觸。

  今夜,終于等來了。

  他看到他們談了許久,他看到他們忽近忽遠的碰觸,他看到她執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裏寫字,他看到他掠住了她的肩。

  他的眼裏燒著一團火,腦中不斷想著:他們是相愛的?

  姜離落這麽激烈地背叛了自己,若說是因爲愛剛才的男子,那麽這個理由對于他有莫大的說服力。姜離落這樣的女子,不屑金錢,不畏死亡,唯一可能讓她臣服的,便是愛情。若她愛著那個男子,便會付出一切,不顧一切,

  她可以豁出性命,毒啞自己,甚至害死自己的孩子,那麽,她爲他擋的那一劍,也是策劃在內的嗎?那個至今也是他心中寶貝般的記憶,是醜陋的讓人唾棄的嗎?他的心狂怒起來,她騙了他,姜離落騙了他!連那麽震撼他心的一瞬間也都是假的,也都是她在做戲!

  他帶著全身張狂的怒氣踢開院落的大門,霎時間門板便像紙片般飛了出去。

  正在收拾東西的離落尋聲望去,便看見一個黑暗裏人影正在走過來,慢慢地,借著屋裏的燈光,她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失神只是一瞬,離落暫停手中的忙碌,靜靜的看著荀隱靠近,全身上下都在防備著他,慣常保護自己的暗器甚至都握好在手裏。

  荀隱今夜若是來殺她的,那她一定不會讓他成功。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兩人只有三步的距離,荀隱的聲音一如往常冷冽,但離落卻覺得他每一個汗毛孔都在叫囂著他的憤怒。

  是,他很憤怒,憤怒到讓人輕易就察覺到的地步。而這種情緒的流露,對荀隱這樣的人,無疑是致命傷。

  沒有什麽人。她蹲下來在地上寫道,她知道他看得見的。

  荀隱被這句話激得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離落的頭發,把她拖向他,讓她不得不擡頭看著他。

  原來還想說話,卻被姜離落的眼神梗的說不出來。這是什麽眼神,沒有愛戀,沒有恨意,沒有哀傷,沒有恐懼,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所有情緒,沈靜的,空茫的,像看陌生人一樣的看著他。

  “怎麽?實施了計劃,也就懶得再演戲了嗎?我真的差點被你以前那種深情的目光給騙了啊?”荀隱譏诮地說,眸子卻冷的像是會冰凍住大地。

  盡管荀隱的眼神再冷,但離落還是從裏面看到了殺意,看來,他真想殺了她。

  並不是實施了計劃,而是我不愛你了。離落寫不了字,便用嘴唇無聲地說。

  “啪”的一聲,心裏的某處因爲離落這句話忽然斷了,心,便是止不住的空。

  他劇烈地恐懼起來,就在他快要忘記恐懼是什麽感覺的時候,他身體裏所有的筋骨都在恐懼地跳動。

  恐懼,他在恐懼什麽?因爲姜離落不再愛他而恐懼嗎?

  隨即,他像是意識到什麽,譏諷地笑了。

  “你終于承認你有計劃了?”他陰狠地說,而後,浮起一抹嘲諷地笑。

  “不愛我?你愛過我嗎?”他差點又被她給騙了,愛他?她若愛他,就不會背叛他。

  我用我的生命愛過你。離落的唇開阖間,說出了這句話。

  荀隱愣住了,臉上冷酷的、譏諷的、殺氣騰騰的表情通通消失了。他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想她曾經眼中的真切、執著、堅持是不是都是真的,想著他們到初識,過往,忽然他想到了他的妹妹剛剛香消玉殒了的妹妹。

  一切,全部推翻。

  “你以爲我會相信?”如同地獄來的聲音,緩緩地在離落耳邊響起。

  姜離落斂下眉,輕歎了口氣。

  荀隱的手忽然撫上離落纖細的脖子,拇指溫柔摩擦著跳動的筋脈,他謂歎:“你還真下得了手。”聲音輕柔如風,完全和剛剛殘冷的男人判若兩人。

  離落沈靜地看著她,帶著一抹了然,深深地看進他的心裏。

  脖子上的手突然收緊。

  “說!剛剛那個人是誰!”荀隱又恢複了剛剛的殘酷,他的力道控制地很好,並不妨礙她的表達。

  沒有誰。半晌,離落緩緩地勾起嘴角,輕輕地用唇說。

  荀隱完全失去了理智,爲她的話,更爲她的笑。

  失控地力道向她襲來,離落的眼裏“蹭”地竄出一股求生的火苗,手一揚,幾枚銀針射向荀隱。

  她的舉動完全在荀隱意料之外,想躲開,卻又不想放了姜離落,所以硬生生地挨了幾針,手卻沒有半點放松。

  針上沒有毒,離落出針,本就是想讓荀隱順勢放開她,只是她沒想到,他就算冒著中毒針的危險,也不肯松開她的脖子。

  離落又笑了,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他是真的想殺了她,就算把他矜貴的身子賠上也要殺了她,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恨,恨到讓她“受寵若驚”。

  中針的一霎,荀隱幾乎同時地封住了自己的幾大穴位,片刻後,他發現針沒有毒,才稍稍拉回了一些理智。

  他是怎麽了?他知道剛剛他陷入瘋狂之中了,針射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全空了,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放了姜離落,不能松開她!松開她,便再也抓不住了!

  爲什麽到最後,他感到他才是陷進去的那一個?

  不!

  他在姜離落的臉上急急地尋找著原來的深情眷戀,卻什麽也沒有,她的眼是淡淡的,眉是淡淡的,嘴角是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爲什麽到最後,卻是她像個局外人一樣淡淡的看著他的狼狽!

  他感到他要窒息了,他的手裏還握著姜離落的脖子,他卻要窒息了,他不知道這種無力感是什麽,不!他不要這種感覺!不要任何姜離落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不熟悉的感覺!

  他有幾個月並不在府裏,因爲他無法和她處于同一個地方,當她知道她懷有孩子卻流掉了時,他對她心裏有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內疚,但內疚只是一刹那,馬上就變成了忿恨,他恨他不在乎孩子的生死,懷著孩子還敢背叛他,但重重的忿恨下,竟是淡淡的喜悅,因爲,他找到了可以留下她的理由。

  但是,現在他只想毀掉她,毀掉她,他的難堪和可笑才會找到一個出口,一個歸宿。

  離落的臉上漸漸浮起痛苦之色,她手裏已經沒有武器了,她只能用雙手雙腳來保護自己,但是她太弱了,她的手掰不開荀隱鐵臂一般的胳膊,她的腳撼動不了他的一絲一毫。

  他擡起她,壓在身面的樹上。離落放棄了抵抗,悲涼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視線越來越模糊。

  最後,在極致的疼痛和窒息中,她嘗到了荀隱的唇。

  接著墜入了一片黑暗。

  荀隱離開她的唇時,懷裏的人已經沒有反應。他猝然放開鉗制她的手,難以置信地後退一步。

  離落緩緩地滑下樹幹。

  荀隱直直地看著她,眼神幽暗深沈,上下滾動的喉結卻洩露了他的恐懼,低下頭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身體竟微微地抖了起來。

  她死了嗎?他真的用這雙手殺了她?!

  他抿緊唇,猶疑又驚懼地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指放在離落已經血印的脖頸上。

  他感到了她微弱的跳動,她沒有死!

  荀隱微微地松了口氣,這口氣幾乎要了他全部的力量。

  他的表情慌亂卻又慶幸。

  不行,他不能再看到她!看到她,他無法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他無助地看著昏死過去的姜離落,忽然邁著雜亂的步子轉身離開。



  [苦戀償債:十一章]

  檀香袅繞的華麗書房裏,一個身穿華服的男人站在敞開的窗戶前,他凝望著蔚藍的晴空中的某一點,冷漠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麽。背在身後的手上捏著一封信,欣長偉岸的身軀久久沒有移動分毫,忽然,他的手顫抖了一下。那封信便如深秋落葉般在空中劃出一個蒼涼的弧線,緩緩落地。

  離落手上拿著鏟子,輕喘著氣從藥園裏走出來,擡頭看看深遠蔚藍的天空,深深吸入清爽微涼的風。

  轉眼,便已是深秋了啊。

  離落把手中剛采的中藥泡入已經准備好清水的木盆裏。不一會,她便細細地清洗好了藥的根葉,撈出,攤曬,她熟練地把這些步驟一氣呵成,倒掉髒水,不經意就看見了那棵樹。

  半年多前,荀隱把她壓在那棵樹上,差點掐死了她。

  或者,他以爲他已經掐死了她。

  記得她醒過來時,她斜倚著樹幹,坐在地上,有一瞬間,她很茫然,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直到脖子上難忍的疼痛拉回了她的記憶。

  荀隱想殺了她,而她又一次活了,是嗎?

  若是他知道她還活著,恐怕會失望吧?籬落撫摸著脖子上的紅痕,自嘲地笑了。

  然後時序就進入了春天、夏天,到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知道她沒死,爲什麽不再殺她?有時候籬落會這樣想。

  他忘了她的存在?離落很快否定了這個理由,她已經知道他對她的恨意有多麽深刻,她姜離落恐怕得讓荀王爺記一輩子了。

  最後想來想去也沒有一個答案,唯一還能安慰自己的理由便是他不屑殺她,也許他還沒折磨夠她。

  一陣涼風吹過,離落才驚醒,她已經想了太久不該想的東西,已經許久不曾想起這個人了,今天她是怎麽了?

  離落搖搖頭,遠離開這棵擾亂她思緒的大樹,轉身走進寢室。

  離落的義診仍在持續,只是她不知她已在京城貧民的心中有了極大的威望,她只覺得出大家對她日益恭敬的態度和親切的笑容,這些,讓她覺得她回到了師父在世的時光,那些無憂的,生活裏只有病人的時光,看著在她的醫治後恢複健康的病人,她的心會感到充實豐盈,這是一種單純的快樂,現在的她更能感受到。

  下午離落正在挑揀草藥,聽見一陣腳步聲,擡起頭,看到好久不見的洛盈站在面前。

  看見多日不見的朋友,離落揚起一抹驚喜的笑,拉她坐在椅子上,爲她沏了一壺茶。

  “很久沒有喝你的草藥茶了。”洛盈放下茶杯,緩緩道,神情上竟帶著些許滿足。

  你很久沒來了。離落在紙上寫道。

  洛盈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過來,來給她送月饷,她沒空的時候,就會把銀子放在大門外,離落一開門看見錢袋就知道洛盈來過,只是沒空見面,而這次,洛盈似乎有了很重大的任務,因爲她真的是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有任務。”洛盈淡淡地說。

  這麽長時間,我很擔心你。離落寫道。

  洛盈一愣,再開口時雖然聲音仍舊淡漠,卻上揚了好幾度:“我沒事。”

  嘴裏說著沒事,雙手卻不由地摸向因爲箭傷而微疼的胸口。

  沒事就好。離落寫道。

  洛盈略一颔首,又說道:“我來,是給你送這個的。”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張請帖,遞給離落。

  是喜帖?!離落接過來一看,不禁瞪大了眼睛。

  看見離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洛盈點點頭說:“沒錯,我要成親了。”

  離落開始的怔愣過後,露出十分驚喜的笑容,急急忙忙在紙上寫上:恭喜你。

  洛盈仍是沒什麽表情的點點頭,但離落仍捕捉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羞赧。

  她知道洛盈一直都是愛著李稚的,現在她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雖然你不能參加典禮,但還是應該把喜帖送過來。”

  離落了然地點點頭,她這個“罪人”是不可能去參加婚禮的,低下頭,輕輕撫摸豔紅的喜帖,打開,卻因爲看到裏面的字而睜大了眼睛。

  新郎是……疾風?

  新郎不是李稚?離落匆忙問道。

  洛盈點點頭,道:“我沒說是他。”

  你不是一直愛著他。離落實在不解,她愛的是李稚不是嗎?

  “是,我一直愛他,愛他愛了不知道多少年。”洛盈坦然地望著離落,坦白地說。

  那你怎麽會嫁給疾風?

  洛盈看著離落紙上的問句,沈默了片刻,才悠悠地道:“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幸福,最起碼,放手,便有了找尋幸福的可能,我執意追逐他,傻傻地望著他的背影,很多年過去了,我看到的一直是他的背影,所以我更執意地去追逐,去愛。有一天,我忽然忘記了當初我爲什麽愛他,愛他的什麽,那些我記憶中和他在一起的幸福的畫面,竟模糊地再也想不起了。記起的,只有他忽近忽遠的背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8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27 PM 編輯

  洛盈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淡了很多:

  “所以,我便累了,或者說,我醒了,既然這個男子總是這麽漠然地背對著我,那我再去癡纏,便是輕賤了自己。也許,單方面的付出,永遠都撐不到最後。不再愛他,放了他,也饒了自己。”

  洛盈說的每一個字都柔柔地飄進離落的心裏,砸出一個個崎岖不平的坑窪。

  洛盈的選擇,讓她愕然,也讓她欽佩,這樣的女子,完全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那麽你愛疾風嗎?

  洛盈垂眼看著離落寫在紙上的字,然後她擡起頭,嘴角帶著一抹溫柔眷戀的笑:“是的,我愛他。”

  離落也笑了,看著洛盈臉上盈盈的笑意,她知道她真的幸福了。

  恭喜。離落開阖嘴唇,輕輕地說出這兩個字。

  洛盈一直笑著,她知道離落懂了她。

  洛盈走的時候,離落送給洛盈兩顆丹藥,一顆是可解百毒的百露丸,一顆是可起死回生的“輪回”。兩顆藥皆是世間珍品,作爲洛盈的新婚禮物。

  忽然,洛盈轉頭問她:“爲什麽不離開王府?”

  我離得開嗎?

  “你是不知道你能否離開,而不是你不能離開,因爲你從未嘗試過離開這裏。”

  離落看著她,不說話。

  洛盈皺眉:“難道,你還在乎王爺,還愛著他?!”

  若是離開,才說明我在乎。離落在紙上寫道。

  洛盈怔怔地看著她,離落唇邊帶著笑,又寫道:

  我只是把這裏當作一處可以安身之所,因爲,我實在不願再去漂泊。

  洛盈怔然,是啊,真的不在乎,便是把那個人當成陌生人,面對他,也不會再神傷、局促、緊張、不安,也就沒有必要爲了一個陌生人改變自己的生活,她不走,只是因爲喜歡現在她的生活。

  洛盈點點頭,走了。

  離落怎麽也想不到,就在她以爲永遠都不會再見的人,竟在洛盈成親的三天前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著眼前的男子,離落揣測,他又要來逼問她“幕後人”是誰了嗎?還是幹脆來殺她的?

  一陣風吹過,已經掉落地枯葉被風吹起,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又顫巍巍地落了下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只是對望著,心中含著百轉地心思,卻在寒風中沈默著。

  忽然,荀隱緩緩地走向離落,擡起手臂,撫上離落白皙地脖頸,輕柔地就像是要拂去他留在她脖子上地傷痕。

  離落地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想起上次他殺她之前也是這樣溫柔地撫摸著她地脖子……

  她想,下一刻她就要死了。

  反抗嗎?

  不,她知道她反抗不了他。

  離落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只是,良久,沒有預期的疼痛和窒息,只有他的手不斷地在她的皮膚上摩擦,然後,越來越熱,漸漸地擴散到了她的全身……

  忽然,他收回了他的手。

  離落睜開眼,疑惑地看著眼前面容冷峻地男子。

  離落看著他的眼光沒有任何閃躲,直直的,坦白的。清亮地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心。

  他斂下眼,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遞給了她一封信。

  信封上沒有任何字跡,離落抽出裏面地信紙,打開……

  “家兄親啓……”看到前四個字,離落飛快地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荀隱。

  “看下去。”荀隱冷淡地吐出三個字。

  離落眨著眼睛,若有所思地繼續看著信中的內容。

  原來荀婷和裴聞順利逃出後,就在南方某處小鎮安定下來,不久兩人成了親,七個月以後荀婷早産爲裴聞生下了一個兒子,孩子的降生,使夫婦倆都覺得應該把他們的住處和情況告訴雙方的父母,希望得到他們的祝福。

  畢竟,木已成舟,誰也改變不了了不是嗎?

  信中荀婷的用語謙卑,爲他們地私奔而道歉,但仍然掩不住她初爲人母的喜悅。而且她以爲離落已經按著原先設想的,在他們出逃以後告訴了荀隱一切,所以除了在信上簡略提了提他們的計劃外,還特別懇求荀隱不要太過爲難離落。

  只是,她不知道,荀隱對待離落的,已不僅僅是“爲難”了。

  “爲什麽不說?”沈默許久後,荀隱緊繃地聲音傳來。

  以你的勢力,真要說出來,他們逃到哪裏都會被抓住的。離落在紙上寫道。

  “爲什麽要幫小婷,爲什麽要這麽做?”

  離落低下頭,並未回答他的話。

  荀隱上前抓住她地肩膀,一手擡起她地下巴,讓她直視著他,深沈幽暗地目光緊緊地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回答我,姜離落。”

  他一直以爲她的背叛是因爲受人指使,所以他怎麽也想不到她竟會爲了荀婷背叛他,他想不透她這樣做的目的,畢竟她是那樣深愛他的,她一清二楚她這樣做的後果,這個爲了愛情可以奉獻一切的女人到底爲什麽這樣做?

  離落沈默了片刻,輕輕掙脫他,而他也放了她。

  拿起筆,蘸上些墨,她在紙上寫下:因爲,我是個賭徒。

  賭徒?荀隱皺眉,隨即他再次抓住她地皓腕,冷冷地道:“不要給我打啞謎,你不是愛我嗎?背叛就是你愛人的方式?”

  離落看著他,點了點頭。

  隨著她一點頭,手腕上的力度忽地增大了數倍,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了。

  “你這個怪女人……”荀隱放開她,看著已經一片青紫的手腕,喃喃地說。

  然後,他嘲諷地笑了:“你說你是賭徒,那麽最後輸贏如何?”

  沒再動筆,離落用手蘸了些墨水,在紙上寫下:我輸了。

  “賭注是你的聲音嗎?”荀隱暗啞地問。

  離落看向他,他接著說:“你該告訴我的,該告訴我這一切的……”

  在他眼裏,離落准確地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後悔。

  她的心上,泛出了一種近乎可笑的感覺。

  他以爲她會感激嗎?

  當然不!

  當他以爲她的背叛是個陰謀地時候,盲目地指責她,折磨她,最後發現他們所認爲的陰謀,只是一個單純地私奔計劃時,便後悔了,然後呢?他告訴她全是一場誤會,他錯怪她了嗎?。

  這也太可笑了吧!

  那麽在這件事中,若換了別的女子,荀隱眼中的後悔也會出現,他不會在乎這個人是誰,只是在乎他誤會了一個人,是不是她姜離落,無所謂!

  她要的,只是他的信任;她要的,只是因爲她是姜離落,他知道她不會害他。

  她從開始想要的,就是這麽簡單。

  看著他瞬間放柔地臉龐,離落迅速寫下:

  別忘了,終究我還是背叛了你,無論什麽理由。

  她提醒他,不要忘記她的背叛,不論怎樣,她都是背叛了他,永遠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所以,不用感到後悔。

  看了離落地字,荀隱地身形瞬間僵凝,他背過身去,良久不語。

  很久以後,他邁著大步走出了小院。

  離落以爲那天就是她和荀隱之間的完結了,沒想到,以後地兩天,荀隱每到傍晚就會出現在她住地院子裏。

  他來了,什麽也不做,就只是靜靜地坐著喝茶,視線隨著離落的動作而移動。

  離落並不遲鈍,她能明顯感覺到荀隱地目光,她感覺他的視線是熾熱的,但每當她看向他時,她看到地,都是冷冷的目光和冷漠的臉。

  然後,她在心底嗤笑自己的敏感。

  夜晚,荀隱也不離開,而是和離落同塌而眠。

  第一天地時候,他的手試圖在她的身上燃起火焰,只是當他感受到她的顫抖和抗拒以後,他便停手了,雙手安分地抱著她,把她攬到胸前。

  而後,他看著離落良久,直到她睡去,他才低聲地說:“我想,再給你一個孩子。”

  只是在假寐是離落聽了,心狠狠一震,表面上仍是沈睡的樣子,只是棉被下地手死死地抓著床單。

  第二天,離落醒來時,荀隱已經走了,她撫上旁邊地床鋪,指尖竟意外地傳來了溫度。她知道,他才剛走。

  她對此,非常震驚。

  頭一次,他陪她到天亮。

  但是當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同樣摸到溫度的時候,不再震驚,而是深深的不安。

  她不知道荀隱這樣做爲了什麽?

  因爲愧疚?

  她可以接受他的所有,就是不要他的愧疚。

  她說過,這會讓她有種想笑的衝動。

  當然,她也想過,荀隱這樣大費周章的溫柔對她,亦或是他愛她?

  離落撫摸著胸口,當她想到他可能是愛她的時候,她的心裏竟是一片平靜。

  原來,她是真的不愛了……

  不論荀隱爲了什麽這樣對她,都已經打擾到她清淨的日子了。既然想要的生活沒了,那她是不是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想來想去,離落決定離開這裏。

  想到離開以後不會再感受到荀隱的溫柔,竟讓她有種輕松的感覺拿定主意後,她開始簡單地收拾自己的衣物。

  略微收拾完畢,她拿過她地藥箱,把藥一瓶瓶拿出,最後在空了的藥箱底座地夾層裏拿出了半塊蝴蝶型地白玉。

  摸著這塊玉,太多的往事撞擊著離落的腦子。

  這塊玉……承載了太多太多……

  既然,她割斷了她生命裏上官璟瑤的癡情,那這玉,便留在這裏吧……

  聽見周圍隱約的歡笑聲,想起今天是洛盈和疾風地大喜之日,她想,荀隱應該不會來了,今夜,便是離開的最佳時機。

  果不其然,入夜後,荀隱沒有過來,她聽到王府裏鑼鼓喧天,十分熱鬧。拿起包袱,背上藥箱,再看一眼這個小院,便毅然回頭走出了這裏,也真正走出了荀隱的世界。

  王府的這一邊,新人正在拜天地,荀隱坐在主席上,心裏有些不安,總想早早結束去看看離落,終于,新人被送入洞房,荀隱立即朝後堂走去。

  這時,家丁回報,說姜離落住的院子起火了。

  荀隱聽了,身體一顫,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對家丁吩咐不要驚擾新人,派人快去救火。

  只是額上滲出地薄薄冷汗出賣了他的緊張。

  等他飛身來到地時候,家丁已經在滅火,火勢不算大了。他神情一凜,飛身就往火裏衝,進去才知道,火裏地房子完好無損,火只在周圍燃起,並未燒到房屋。

  只是,他向四周看去,並不見姜離落地身影。

  難道,他跑出去了?

  但他隱隱覺得不對,只得先出去。

  不一會,火被撲滅了,這時候,大家才發現有人在房子周圍撒了一圈磷粉,火燃著後,只是形成了一個火圈,火勢並未擴散。

  荀隱心裏一動,立即朝王府後門衝去,結果不出他所料,看門的侍衛已經失去直覺了。

  荀隱看著敞開的王府後門,踉踉跄跄地後退幾步。接著不顧一切地大吼一聲:“准備快馬!”

  搜索了一夜,卻是無功而返。手下的人繼續追蹤,荀隱頹然地走進了離落的居室。

  望著寢室的家具擺設,他沈默良久,忽然,他朝著床榻走去。

  床上,放著半塊蝴蝶形狀的白玉。

  荀隱看著它,片刻後,他把玉緊握在手,奪門而出。

  而姜離落,就這樣消失了。



  [苦戀複仇:楔子]

  管弦絲竹,人聲鼎沸。

  今夜,荀王府熱鬧非凡。

  荀隱坐在首座,只手托腮。看著座下正賣力表演的歌舞姬,開懷暢飲的各級官員,維持著一貫冷淡的笑,只是眼中一直意興闌珊。

  一名身著華麗、氣度不凡的嬌俏女子,款款走到他的身邊,緊挨他坐下,玉手執起一杯酒,端到荀隱面前,羞澀嬌柔地說:“隱……瑩兒敬你。”

  荀隱仍是目無焦距地看著坐下,擡手握住女子的柔荑,把酒送到嘴邊喝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靈巧的舌頭輕刷過女子纖白的手指。

  女子的臉刷的就紅了,醉紅的美麗臉龐像極了初開的海棠。仍被荀隱大手包著的小手有些顫抖,嘴角卻浮現出甜美的笑痕。

  “隱……”

  女子輕啓唇瓣,逸出一聲又柔又媚的輕喚。

  荀隱這才低頭看她。

  柔美的臉,绯紅的雙頰,帶笑的櫻唇,這是一幅讓男人完全無法抵抗的畫面,但卻沒有引起他眼中一絲的波瀾。

  忽然,他看到她的眼睛。

  她迷醉地看著他,眼神滿是傾慕眷戀。

  荀隱的心微微地顫,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

  他的眼神頓時柔和下來,傾身吻了吻女子的眼角,便起了身:

  “失陪了。”

  趙潤瑩撫著被親吻的地方,眼光癡迷,呆呆地說:“好……”

  出了門,一夜清冷,與剛剛屋內的喧囂如同兩個世界。

  荀隱慢慢踱步,不一會便來到荀王府最偏遠的一個院落。

  “吱呀”的推門聲在冷寂的小院裏略顯突兀。

  荀隱站在院門口,細細環視院內的每個角落。片刻後,隨著開門升起的光芒慢慢地熄滅在他的眼中,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失落自嘲的淡淡笑紋。

  他在期待什麽呢?

  荀隱慢慢走進去,看著纖塵不染卻毫無人氣的門窗、鋤具,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草藥清香,心便生出許多眷戀的根,深深地紮進這一草一木中,緊實到幾乎扯疼了自己。

  月光淡淡地灑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疏離的光芒。荀隱從懷裏拿出兩塊白玉,對在一起,掌心便落入了一只欲待展翅的蝴蝶,他俯下頭仔細端詳手中的玉蝴蝶,良久,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月娘躲進了雲中,似乎不忍看院中男子的身影。

  那身影落寞的,不忍睹目。

  只是,他可知道,

  她就要回來了。



  [苦戀複仇:第一章]

  丞相府的管家趙升在趙府門走來走去,不時引頸遠望,眼中滿是期盼的神色,幾個家丁恭敬地站在兩旁,低著頭不敢看來回踱步的趙管家,但即使這樣,趙管家還是是不是地來到他們面前挑剔地指出他們的衣服或姿勢的不妥之處,可見,趙管家正在等人,等的一定是舉足輕重的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就看到兩匹白馬緩緩走來,趙管家的眼睛霎時就亮了,嘴角咧出大大的笑。

  回來了!回來了!小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了!

  白馬漸漸走進了,也看清楚了騎在上面的人。右側的馬上是一個面目清朗的公子,皮膚在男子裏顯得略白,嘴角一直噙著一抹淺笑,溫文爾雅。

  他時不時側頭對旁邊的女子說些什麽,神情柔和,嘴角的笑紋像漣漪般慢慢地在臉龐上擴撒。女子聽了他的話,也是淺笑著作爲回答。她不算國色天香,卻自有一股獨特的氣質,表情淡淡柔柔,卻總也不會讓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來到趙府門口,兩人剛下馬,趙升就來到面前,指示著幾個家丁牽走他們的馬匹,然後神色激動地仔細看著面前的男子,眼裏似乎有了些淚光:“小少爺,您可回來了,這一去又是一年多,讓老奴天天掛念啊!”

  杜允風微微一笑:“升叔,我都當人家相公了,可不小了。”

  趙升一聽,笑得開懷:“哎,哎,老奴從小這樣叫,一時也改不了口了”,他轉向杜允風旁邊的女子,笑容更大了:“這就是少夫人吧,真娴靜啊!”

  姜離落也微笑起來,對趙升點了點頭,可立即覺得這樣似乎不太禮貌,轉而看向身旁的杜允風。

  杜允風馬上對趙升說:“離落她不會說話。”

  趙升一聽,楞住了,小少爺怎麽會娶了啞巴做媳婦呢,小少爺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怎麽會……

  “升叔,你不是想我們一直在這大門外敘舊吧。”杜允風笑著說。

  “是!是!小少爺,少夫人快請,老爺早就在裏面等著您二位了!”趙升仍是笑著說,只不過看姜離落的眼神已不如剛才那麽熱情了。

  杜允風轉頭,對離落笑著說:“進去吧。”接著挽起她的手,一同走進了丞相府。

  在大門關上的一刹那,離落回頭看了一下。

  最有名的包子鋪前的人仍是絡繹不絕,側面的小巷前姓張的書生仍在那裏擺攤,旁邊的玉器行的老板娘還是一樣漂亮……京城和一年前幾乎沒有一丁點的變化,只是,離落知道,變了,真的變了,已經物是人非。

  這古老的京城,第一次歸來時,她失去了家人;第二次歸來時,她失去了聲音和孩子;這一次歸來,她會再失去什麽呢?

  門,緩緩關上了。

  書房裏,荀隱正在批閱公文,冷硬的側面一片漠然,神色比一年前更加疏離,李稚看著這樣的主人,躊躇了一下才走上前低著頭說:“王爺,荀管家讓屬下告訴您,丞相府趙小姐約您去踏青。”

  荀隱手裏的筆沒有停下,揚起眉冷冷地看了眼身旁的李稚,淡漠地開口說道:“你是不是太閑了,到我這裏來說廢話。”

  被斥責的李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說:“是,屬下替您回絕了她。”

  唉,就算趙潤瑩只是顆棋子,也不能這麽不上心吧。

  李稚不得不佩服荀隱對自己太過自信。

  就在他轉身要出去的時候,疾風忽然走進了書房,來到荀隱身旁,恭敬地說:“王爺,半個時辰前,有一男一女進了丞相府。”

  荀隱拿出另一份公文批閱起來,沒有看疾風,只有淡淡的聲音響起:“誰?”

  “根據趙府管家的話,能肯定男子就是趙雲濤的外孫杜允風,而女子”,疾風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女子……女子是姜離落。”

  “啪!”荀隱手中的筆斷成了兩半,公文上已是一片墨漬。書房內陷入一片僵硬的沈默之中,李稚和疾風斂著眼站在一旁,荀隱手裏握著半截筆桿,許久沒有動作。

  片刻後,他站起身,叫道:“荀拓,備馬,去丞相府。”他的聲音依舊淡漠,似乎剛才那個消息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是!王爺。”守在門外的荀拓快速地答完,就去准備了。

  荀隱一撩衣袍,走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了李稚和疾風。

  疾風一直低著頭,荀隱前腳剛走,他也接著往外走。

  “等等。”身後傳來李稚平穩的聲音。

  疾風倏地停住腳步,還是低著頭,說道:“有事?”

  李稚的聲音還是從身後傳來:“聽說洛盈最近一直不舒服,叫大夫看了嗎?”

  他這句話剛說完,疾風就猛地回過頭來,低著的頭一下子就擡起來了,只是眼神卻並不怎麽自信。

  “她是我妻子,我會照顧好她,不勞你費心!”強勢地說完,疾風轉頭,動作僵硬地走了出去。

  而留在書房裏的那個人,一直留了良久,眸光閃爍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代表了什麽。

  丞相府內。

  離落一進大廳就看見了坐在首座的趙雲濤,依舊是一個精明強悍的老人,和一年多前見到的沒有什麽不同,嘴角依舊揚著得意的笑,這麽的……令人憎恨。

  杜允風依舊是笑著的,但卻明顯的沒有更近一步的喜悅,好像見到趙管家就已經達到了喜悅的峰頂。

  “外公,好久不見了。”杜允風笑著打招呼,手裏依舊握著姜離落的手。

  “允風啊,這一走又是一年多了吧。”趙雲濤捋著胡子說,臉上是一片親切神色。

  “呵呵。”杜允風笑了笑。

  “這位是?”趙雲濤眼一轉,看向姜離落。

  “我的娘子。”杜允風的臉上漾著滿滿的溫柔。

  “成親了?”趙雲濤瞥了一眼他的外孫。

  “還沒有。”霎時杜允風的臉就垮了下來:“娘子她不肯,非要依禮行事,見過您,她才肯嫁給我。”

  “這是自然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自古的規矩,傻小子”,趙雲濤真如慈祥的外公一樣笑著數落自己的外孫:“一口一個娘子,外公我還不知道你娘子的芳名呢。”

  “呵呵,我愛叫她娘子嘛。”的確,雖然還沒成親,杜允風卻常常把“娘子”“娘子”掛在嘴邊,因爲對著離落叫著這兩個字,就覺得幸福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他甚至到現在都難以相信離落已經屬于了他。

  “呵呵”,杜允風的笑容又大了些,松開握著離落的手,改爲圈著她的腰,偏著頭說道:“我的娘子,姜離落。”

  “姜離落”三個字剛說完,趙丞相精明的眼倏地淩厲了許多,他拿起旁邊桌上的一杯茶,慢慢地品了一口,才說:“你就是回春妙手的徒弟,在世上素有‘小神醫’之稱的姜離落?”

  離落點了點頭。

  “如果老夫沒記錯,一年前你還在荀王府。”趙雲濤直視著她,皮笑肉不笑地說。

  姜離落一愣,他這個堂堂的丞相怎麽會這麽清楚她的蹤跡?

  隨即,她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剛到荀王府那個夜晚的刺客,她馬上明白了那次事件的主謀不是李侍郎,而是面前正在審視她的趙雲濤。

  這個認知,出乎她的料想,頓時有些慌亂,但下一刻她就恢複了鎮定,心中盤算著怎麽應對。

  趙雲濤看見姜離落又點了點頭,神色如常,心中也揣測她是否知道“那件事”的幕後人是他?

  而這時的杜允風的笑容在聽到“荀王府”三個字的時候倏地收斂了,這三個字是他心中最深刻的擔憂,下意識地摟緊懷裏的嬌軀,感受著她溫暖的身體,慌亂的心才稍稍平穩了些。

  三個人各懷心思,誰都沒有說話,大廳一時陷入了沈默。

  “風哥哥!”一聲清脆的叫聲打破了大廳的寂靜,杜允風露出和煦的笑容,看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一個身著淡綠色衣裙的女子拉著裙擺向大廳這裏飛奔過來,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靥,像一朵俏麗的茉莉花般來到他們面前。

  離落看著眼前感覺有幾分像荀婷的女孩子,心下猜測這個人便是杜允風常常提到的表妹,也就是趙雲濤的孫女趙潤瑩。

  “瑩兒又漂亮了。”杜允風拂開她因爲奔跑而有些淩亂的額前發絲,笑著說。

  “哼,風哥哥每次都這麽長時間才回來一次,瑩兒有好多話要給風哥哥說呢!”趙潤瑩撅著嘴說,眼角眉梢卻帶著滿滿的喜悅。

  “好,好,風哥哥這次一定好好聽小瑩兒說。”杜允風安撫地說。

  “哼,你每次都這樣說,可沒幾天就又走了”,趙潤瑩還想繼續發洩她的不滿,看到杜允風懷裏的離落時,便好奇地問:“這位姐姐是?”

  “傻丫頭,你說是誰呢?”杜允風誇了她的俏鼻一下。

  趙潤瑩想起杜允風在信裏帶著未婚妻回趙府,那眼前這一位不就是……

  “嫂子?!”趙潤瑩驚喜地叫。而這一聲“嫂子”更是讓杜允風樂開了花。

  姜離落颔首微笑。

  “風哥哥和嫂子什麽時候成親?”趙潤瑩撒嬌著問。

  “這……”杜允風苦笑:“我說了不算哪。”說完,他放開一直擁著離落的手,來到趙雲濤面前,“咚!”地跪倒了地上,說道:“請外公成全。”

  趙雲濤看著杜允風,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心:這個外孫,現在能夠像這樣和他交談,已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而現在,竟肯爲了姜離落向他下跪,看來他真的是用情至深。

  趙雲濤又看向姜離落,她也在直直地看著他,她的眼睛平穩如湖,但不知怎地,他卻無法迎視這樣的一雙眸子,便硬硬地別開了眼。

  趙雲濤作勢沈吟了下,才說:“罷了,你爹娘都不再了……”

  說到這裏,杜允風身子一僵。

  “既然這樣,我這個當外公的就做主同意你的婚事了。定在五個月以後。”

  跪在地上的杜允風在聽到趙雲濤允了婚事的時候露出的笑臉在聽到“五個月”以後僵凝了。

  “外公,爲什麽要等五個月這麽久!”他站起來,急急地問。

  趙雲濤擡眼看了一下姜離落,說道:“你總要外公好好了解一下你的未婚妻吧,比如,一年前還是荀王府的人現在爲什麽會成爲你的未婚妻?”趙雲濤犀利地問。

  “外公!”杜允風的臉一沈,有些陰郁地看著面前唯一的親人。

  姜離落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下頭看她,就見姜離落比劃了一下,然後點了下頭,杜允風明白她的意思,也點了點頭,才對趙雲濤說:“這其中有些曲折,過後我會告訴外公,雖然曾經離落是荀王爺的部下,但現在她非常恨他。”

  趙雲濤聽罷,未置可否,只是說:“讓她自己說……”

  “隱!趙潤瑩歡快的聲音打斷了趙丞相未說完的話,所有人轉頭看向門口,就見荀隱帶著荀拓緩緩踏進了廳內。

  只是,誰也沒有發現,他的步伐有些混雜。

  那句“她恨他”,他剛好聽見。

  “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我們約的不是兩個時辰以後嗎?”趙潤瑩跑到他身邊,親昵地挽起他的胳膊,擡著頭問。

  荀隱的視線掃視了大廳一圈,落到姜離落身上的時候,淡漠的目光冷了幾分。他低頭對趙潤瑩說:“想要快點見到你,就早來了。”

  潤瑩一聽,霎時羞紅了雙頰,擡起玉手輕輕戳了他健壯的手臂一下,笑著說:“你呦……”

  杜允風看著面前的一對壁人,神色奇異,他側頭看了看姜離落,發現她面色如常,略送了一口氣,走過去再一次環住她的腰。

  碰到她身體的一刹那,他的心狠狠地抽緊。他懷裏的這個身子,正在發抖。

  他怎能真的以爲她能夠毫不在意?

  “隱,痛……”趙潤瑩低呼。荀隱不知何時抓住了她的手指,現在卻正在失控地掐著它。

  聽到趙潤瑩的痛呼,他緩緩地松開了他的手,卻不看她,眼睛直直盯著圈著離落腰間的那雙手。

  然後他擡頭,碰到了離落清冷的目光。

  兩雙眼睛,便長久地膠著在一起。

  姜離落怎麽也想不到,回到京城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荀隱,太過突然,太過措手不及。讓她在趙雲濤揣測的目光下堅持了許久才壓制住心頭的慌亂,維持那一個淡漠的姜離落,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麽的無措。

  荀隱依舊英俊不凡,只是眼神似乎更加冷漠了,那一年前他擁著她入睡的溫柔讓她恍惚,那個人真的是面前這個面貌冷峻的男人嗎?

  失序的心跳漸漸平穩,她不再四肢僵硬,她早已在這場感情的漩渦裏抽身而出,他沒有任何可以影響她的了,不管是他的眼神,他和他懷中的少女,還是他這個人。

  斂下眼,她不再看他。

  腰上忽然多了只健臂,離落下意識地向身旁的胸膛靠了靠,連她自己都未發覺,她的臉上露出了找到支撐般放松的表情。

  “荀王爺。”趙雲濤適時的話打斷了大廳裏有些詭異的氣氛。

  “趙丞相,未通傳就擅自進來,失禮了。”荀隱看著趙雲濤,爲昂著頭,自有一股睥睨。

  “哪裏。我以爲荀王爺會和你的舊部下敘敘舊。”趙雲濤虛僞地笑著。

  “舊部下?”荀隱故作不解:“丞相若指的是姜姑娘,恐怕你要失望了,閣下沒聽到剛剛姜姑娘說已經恨死我了嗎?況且……”荀隱停頓了一下,直視著姜離落說:“我不認爲對一個害死舍妹的殺人凶手有什麽舊可敘。”

  離落閉上了眼睛,額上落下滴滴冷汗。

  “什……”

  “哦?”趙潤瑩的驚呼被趙雲濤威嚴洪亮的聲音壓了下去。

  “的確如此,想必我荀王府的一草一木丞相應該很了解才是。”荀隱臉色不變,淡淡的諷刺著。

  趙雲濤的確知道荀王府的郡主死的蹊跷,據說是府裏大夫誤診所致,他當即就猜到那個大夫是姜離落,只是今天看到荀隱的樣子,荀婷的死似乎另有隱情。

  “荀王爺,請注意你的言辭!”感到懷裏嬌軀顫抖得更加厲害,杜允風一向帶笑的眸子漸漸冷了。

  “你問問你懷裏的人,我說的是不是真的?”荀隱認出杜允風就是一年前那個男人,冷冷打量他。

  姜離落快要站不住了,她緊緊依靠著身後的手臂,雙手緊握成拳。

  爲什麽!他明明知道所有真相的,爲什麽還要這樣說!

  蓦的,她身軀一僵,她差點忘了荀隱的心機有多麽的深沈,他現在,又想對她使什麽陰謀詭計呢?不論是什麽,她都不會讓他得逞了。

  離落睜開一直緊閉的眼睛,看了看大家,然後重重點了點頭,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只除了荀隱和趙雲濤。

  隨著她這一點頭,荀隱的眸子更加冰冷,隱隱地還帶著跳躍的火花。

  “你不是要去踏青嗎?走吧。丞相,告辭。”荀隱擁著趙潤瑩的身子,也不等趙雲濤的回答,徑直走了出去,再也沒看離落一眼。

  “哎……”趙潤瑩的聲音消失在外。

  “我們也走吧。”杜允風擁著離落對趙雲濤點了點頭說:“外公,離落有些累了,我們先去休息了。”

  趙雲濤沒說話,只略一擺手。

  現在廳堂上只剩下了他自己,端起茶,才發現已經涼了,但他照舊抿了一口,他現在需要好好想想,這個叫做姜離落的女子的忽然闖入,將會帶來什麽……



  [苦戀複仇:第二章]

  疾風回房的時候,婢女剛清掃幹淨洛盈嘔吐的汙穢,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向床上看去,果然看到洛盈正虛弱地躺在床上。

  洛盈看見他回來了,掙紮地想坐起來,他急急地走了過去,抱起她嬌弱的身子,讓她依靠在床榻上。

  “回來了。”洛盈蒼白的麗顔上露出一抹笑,他看了心疼,撫摸著她玉般的臉龐,說道:“剛剛抱你的時候,怎麽覺得又輕了?”

  洛盈聽了,又笑起來,伸手玩弄著他墜落胸前的發絲,說:“你昨天抱我的時候還不覺得我輕,僅過了一天,怎麽就覺得出來了?”

  疾風聽了她的話,並未回答,忽然傾上前欲吻洛盈蒼白的唇。

  “不要,剛吐完,好髒……”洛盈一側頭,避開了。他火熱的唇擦過了她水嫩的皮膚。

  “明天必須請個大夫了。”疾風沒有退開,雙手撐著床梁,把洛盈圈在自己懷裏,在她的頸窩裏輕聲說。

  “請大夫就要吃藥,你知道我不愛吃藥……”洛盈皺著眉,還是像前幾次那樣推脫。

  “不行,明天必須請個大夫!”他擡起頭,忽然強硬地說。

  洛盈呆了呆,被他少有的強硬震了下,並未感到委屈或生氣,只是驚訝。

  “你今天是怎麽了?”洛盈摸著他的臉,不解地問。

  對上洛盈詢問的眸子,疾風先是一怔,然後歎了口氣,才說:“李稚今天問我爲什麽不給你請個大夫。”

  “哦?”洛盈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未置可否。

  疾風深深地看了一樣,低下頭說:“我怕他會搶走你,畢竟他那麽優秀。”

  而且你曾經那麽深愛過他。

  面對李稚的自卑,他似乎已經根深蒂固了。

  洛盈歎息,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直直地看著他,說:“雖然我以前說過很多遍,但現在我還要說一次,我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疾風身體一顫,大力地把洛盈抱在懷裏,急急地低吼:“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他奪不走,永遠都奪不走!”

  看著洛盈坦率的眼睛,他就知道,她早就放下了過去,放不下的,反而是自己。

  洛盈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溫柔地笑著說:“傻瓜。”

  坦誠相見的夫妻當然需要熱情加深一下彼此的愛意,雲雨過後,洛盈氣喘籲籲地趴在疾風的身上,臉色比剛才紅潤了許多,只是絲被外裸露出的肩膀瘦弱無比。

  疾風粗粝的大手來回摩擦著妻子細瘦的手臂,內疚地說:“剛才弄疼你了嗎?”

  洛盈聽了,難得的紅透了臉,很輕很輕地回答:“沒有……”

  疾風聽著洛盈留著余熱的嘶啞聲音,又有些動情,但他立即壓抑住了。

  “你身子不舒服,我不該……”

  小手覆上他性感的雙唇,制止他沒說完的話:“現在不要說這個,就這樣躺一會。”

  洛盈的體貼讓疾風的心口發熱,翻身把洛盈抱在懷中,拉上絲被,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她的玉背。

  良久,就在洛盈快要睡著的時候,疾風忽然說:“姜離落回來了,還成了趙雲濤的孫媳婦。”

  “什麽!”洛盈一躍而起,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夫君。

  “你也沒想到她竟然是趙雲濤的人是不是?一年前我們就應該想到郡主的死幕後主使人是他了。”疾風重新拉妻子躺下,仔細地爲她掖好被子。

  洛盈一直怔怔然,一個字也說不出,疾風好笑地看著妻子可愛的模樣,伸手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前,說道:“睡吧,明天記得請大夫。”

  “夫人,恭喜您了,您有喜了。”一臉白胡的老郎中把完脈,笑著告訴洛盈這個好消息。

  “真的?”驚喜溢滿了洛盈美麗的臉龐,她懷孕了!她將會有一個像疾風一樣的孩子!他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夫人害喜比較厲害,老夫爲夫人開幾貼安胎藥,有助于緩解懷孕引起的孕吐。”郎中說完,就准備寫處方。

  躺在床上的洛盈忽然想到了什麽,趕忙阻止老大夫:“大夫,恩……你出去的時候不要對我相公說我懷孕了,只說是脈象很怪,查不出原因。”

  “呃……”大夫愣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夫人會對他這樣說。

  “你照做就行了。”洛盈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他。

  “呃……我知道了。”郎中說完就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疾風看見大夫出來,趕緊問道:“內人得了什麽病?要不要緊?”

  郎中看著一臉焦急的疾風,實在有些開不了口,但他還是說:“夫人的脈相很怪,老夫實在是查不出什麽病。”

  疾風聽了他的話,臉色立即變得煞白,沈默片刻,忽然大吼一聲:“庸醫,滾!”

  老郎中嚇得一哆嗦,趕忙溜了。

  此後的幾天,疾風陸陸續續請了許多大小名醫,但全一口口徑說“脈象很怪,診斷不出。”急得疾風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比洛盈還憔悴。洛盈看在心裏,也很心疼,但爲了自己的小小計劃,只能先委屈自己的相公了。

  疾風餵她喝了一口參湯,無力地說:“明天太醫會過來給你看看。”

  洛盈一愣,沒想到荀隱知道她的“病情”會去請太醫,她沈默了一下說:“那不如讓姜離落來看。”

  餵湯的手停頓在半空,疾風看著她,她說:“誰也比不上姜離落不是嗎?”

  “可她害死了郡主!”疾風有些激動,

  “她不會害我的。”她的臉上淡淡的沒有一點表情,似乎又恢複了以前的那個洛盈,疾風沈默了,他知道當她這個樣子的時候,她是在無言的堅持。

  除了讓步,他還能怎樣呢?

  離落回房的時候竟看見疾風站在房裏等她,心下詫異,她和這個擅用暗器的男人幾乎沒有過交談,今天,他來找她,必定有事。

  “洛盈近來身體不適,想讓你去看看。”疾風開門見山地說。他知道自己的語氣過于失禮,但他實在對這個潛伏在王府的“叛徒”說不出得體的話來。

  離落一聽立即走到桌前寫了幾個字遞給疾風,他接過去一看,上面寫著:你到外面等我,我馬上出去。

  疾風看了她一眼,沈思了一下,才點點頭,從窗戶跳了出去。

  離落歎氣,她充分感受到了疾風那一眼中的警告意味。看來除了荀隱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荀婷並沒有死,自然依舊把她當作殺人凶手,而現在她又身在趙府,更會順理成章以爲她是趙雲濤派去的吧。

  剛剛他是在警告她不要“耍花招”吧。

  離落背著藥箱輕輕關上房門,一轉身就看見杜允風從走廊那頭正向她走來。

  “去哪兒?”杜允風低著頭問。

  離落自然地執起他的手,在掌心上寫著:洛盈病了,我去躺荀王府。

  “荀王府”讓杜允風皺起了眉,說道:“我陪你去。”

  離落搖搖頭,向他露出安慰的笑,仿佛知道他在擔憂什麽。

  “真的不用我陪?”知道離落一向固執,但他還是嘗試地問了一次。

  放心。離落在掌心上寫下。

  杜允風看了她好一會,才點點頭。

  離落一颔首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忽然感到手腕被拉住,她不解地回頭看他。

  “我等你回來。”杜允風一字一字地說。

  離落怔然,他眼睛裏的那抹深深的擔憂,她看錯了嗎?

  輕輕掙脫他的手,她又笑了笑,才轉身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0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29 PM 編輯

  杜允風一直看著未婚妻窈窕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直至不見,那一抹眷戀和憂慮的眼睛還緊緊地凝視著她消失的那個轉角。重新走在荀王府裏,許多記憶的片段紛紛擁進離落的腦中,那麽清晰,那麽深刻,那麽……痛苦。她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捂著胸口輕輕喘息。

  一年,是不是太短了?

  走在前面的疾風停下來,轉頭看著她眼中突生的不安。

  迎上疾風冷冷的眼,離落低著頭,擺擺手,做出走的手勢,疾風收回探究的目光,繼續走向他和洛盈的院落。

  兩個人沈默地走過蜿蜒的亭台樓閣,疾風故意避開了僕人,最後他們走入了一座清雅的院落,疾風推開寢室的房門,“吱呀”的開門聲驚醒了正淺眠的洛盈。

  疾風走過去輕輕拂過洛盈汗濕的烏發。,溫柔地問:“今天好些了嗎?”

  洛盈點點頭,側仰起臉,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姜離落,說道:“你來了。”

  離落先是一怔,然後點點頭。

  “你先出去。”洛盈用手推了推疾風的胸膛。

  “我留在這。”疾風不爲所動,固執地說。

  洛盈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沒事。”

  疾風看見洛盈的堅持,歎口氣說:“我就在門外。”

  洛盈點點頭,疾風起身看了一眼姜離落,走了出去。

  離落近房,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走了一年多了吧。”沈默了一會,洛盈擡起頭,看著姜離落沈靜地說。

  離落點點頭,執起她的手,在上面寫著:好久不見。

  洛盈看著手心,若有所思地問:“爲什麽走?”

  離落一愣,想起了一年多前兩人的對話。

  先讓我看看。假裝沒有聽到洛盈的話,她把手指壓在她纖細的皓腕上。

  洛盈知道她的逃避,也不逼問,靜靜地倚在床壁上,讓她診脈。

  感受到手指下的脈動,離落擡頭看了一眼洛盈嬌美的側臉,但她沒有迎視她的目光,一只手正玩著睡裙上的流蘇。

  輕輕放下她的手腕,離落走到小桌前,研磨、抽紙,開始寫著處方。片刻後,她放下筆,把手裏的紙遞到洛盈眼前。

  第一張紙上寫了些藥材的名字和劑量,第二張紙上寫著:你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別的大夫不可能診斷不出,爲什麽引我來?

  洛盈擡手壓下眼前拿著紙的手臂,轉頭凝視她良久,忽然說:“老王妃死了。”

  離落身子一顫,抿了抿瞬間蒼白的唇,在她手心寫下:我是不是不該走?

  看到她的自責,洛盈歎氣,說道:“天下有太多將死之人,而卻只有一個姜離落,你不用太自責,畢竟這是誰也料不到的。”繼續擺弄著手裏的流蘇,她又說:“爲什麽回來?”

  離落的眼睫斂了斂,寫下:成親。

  “跟趙雲濤的外孫?”

  是。

  “郡主的死真的是趙雲濤的陰謀?”

  不是。

  “真的不是?”

  離落歎息,點了點頭。

  “如果兩件事毫不相關,那麽,你愛他嗎?”洛盈目光清亮地看著她問。

  離落想起一年多前她也這樣問過洛盈,現在竟然互換了過來。

  離落寫下:我都要成親了。

  我要成親了,因爲我愛疾風,所以我嫁給他。

  一年前洛盈這樣說。

  但是,她也能嗎?

  “你愛他嗎?”洛盈執拗地又問了一遍。

  姜離落沈默了。

  愛杜允風嗎?

  不,她不愛他。

  嫁給他,只是爲了接近趙雲濤。

  一年前,她在京城百姓的掩護下,躲過了荀隱鋪天蓋地地搜索。然後,繼續在世上行醫,只是隱瞞了姓名。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離落發現杜允風已陪在她身邊許久。

  她想不起來兩人是怎樣相遇的了,等她發覺時,她已經太過習慣他的陪伴。她想,反正兩人都居無定所地漂泊著,一起走也可以驅散寂寞。只是兩個人的相處愈加默契,常常她的一舉一動他能夠馬上明白她的意思,讓她疑惑不已。直到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深情火熱,動作越來越體貼占有,她就明白了:只有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才會細細收羅那個人一切細小的部分,琢磨她的一舉一動。

  明白他的心意,離落覺得她應該離開了,既然不能給他什麽,那就不要再在出現在他面前,給他徒增痛苦。那種徹骨的痛意她嘗過,也嘗夠了,不願再假裝毫無所覺地傷害他。

  就在杜允風告訴她他愛他的那個晚上,她決定第二天就離開。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他還會告訴她,他是趙雲濤的外孫。

  那一刻,她遲疑了。

  心裏不曾消褪的恨意一股股地往上湧,遙遠卻又熾熱的恨意劇烈地燃燒著她的心,那些四處蔓延的火,那些恐懼的家人,那些痛苦的臉龐,那些廢墟,那個瘋狂的夜,還有那轎子裏得意的笑……

  她從未忘記爹爹留下“不要報仇”的遺言,而她也曾努力地去遺忘,但現在心中鮮明的恨卻清楚地讓她知道,她沒有那個胸襟。

  離落竟然有一種感覺,她和杜允風的相識是命定的,這是老天給她報仇的機會。

  早已孑然一身的她,沒有什麽可失去了,那麽,上官家上下白條人命的血債,該由他討回來了。

  和那刻骨的血債相比,她的婚姻,身子,甚至性命,又何足掛齒呢?

  她回過頭,對杜允風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接受了他的愛意。

  當他提出要成親時,她也欣然同意。

  但條件是,必須回到趙府。

  她的理由是成親需按照古禮應有雙方長輩在場,而她和杜允風都沒有了父母,唯一的長輩便是這當朝丞相。

  所以,她回來了。

  洛盈看著姜離落久不回答,又問道:“姜離落,你真的不愛王爺了嗎?”

  離落身子一僵,被這句話震回思緒,寫下:是你教我,要學會放手。

  洛盈怔然,她們兩人都面臨過相似的情況,那時她毅然放手,換來現在平靜美滿的生活。若現在的姜離落真的愛著杜允風,她也不會再去逼問姜離落,但是她隱約覺得不是這樣的。

  她本不是多事之人,只是離落這個女子,和自己太象。

  “那麽,你告訴我,你愛那個男人。”

  我該走了。離落又一次支開了話題,背起藥箱就走向門口,洛盈倚在床邊,低頭看著床榻,邊搖頭邊說:“你不愛他的。”

  離落腳步未停,打開房門,又聽洛盈說道“既然姜神醫在此,那以後我若有那些不舒服,就勞煩姜神醫了,可否?”

  離落轉過身,點點頭,擺了下手,表示她要走了。但腳卻在洛盈下句話下僵在了半空。

  “聽說我成親的前三天,王爺日夜都在你那裏,我以爲”洛盈頓了一下說:“這才是你離開的原因。”

  半垂著的腳有些麻木,離落卻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手心的汗粘稠了掌心,她才後知後覺地落下了腳。

  頓時,鑽心的麻癢直襲而來,清醒了她。

  不對洛盈的話有任何反應,她跨出了房門。

  “最後一件事,你真的是趙雲濤的人嗎?”

  仍是沒有得到回答,離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等在門口的疾風看著姜離落精神恍惚地走過自己身邊,本想攔住她,但轉而一想,還是先去看看自己的妻子。

  洛盈正在床上沈思,他走過去輕輕擁住她,問道:“她怎麽說。”

  洛盈回神,才發現疾風不知何時已把她擁在懷裏,看著他擔憂的眼,一股熱浪在胸口泛濫成災。釋放壓抑了幾天的喜悅,低聲在他耳邊說:“你要當爹了。”

  疾風傻住了,爾後反應過來,露出狂喜的表情,不住地問道:“真的嗎!真的嗎!幾個月了?”

  洛盈羞澀地點點頭,伸出兩根手指,疾風看了高興地一躍而起,在床前來來回回走著,喃喃道:“你不能再出任務了,還得讓王爺把我的任務減少,還要准備補品……”

  忽然,他的腳步停住了,轉頭看著洛盈,若有所思地說:“你早就知道了,只是用此引姜離落來?”

  洛盈點頭。

  他的臉上頓生起一股怒意:“你真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對于疾風罕見的怒意,洛盈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應該撒撒嬌,但她實在不知道怎麽做。

  最後,她擡起頭輕輕在他側臉上吻了一下,謙聲道:“對不起。”

  疾風楞住了,她是在撒嬌嗎?洛盈是在對他撒嬌嗎?

  強硬的怒容在一瞬間幾乎要土崩瓦解,他試了幾次都無法再板起臉,最後只能轉過頭,不自在地說:“算了,你有了身孕,要好好休息。”

  離落走在已經完全黑了的回廊裏,頭頂是一串串紅色的燈籠,正發出朦胧的光。

  離落加快了腳步,四周一個僕人都沒有地靜谧讓她微微感到不安。

  忽然,一道身影來到她面前,在她還未看清來人的時候,雙唇已經被狠狠地掠奪了!

  粗暴又隱含一絲溫柔的來的急切又狂熱,離落鼻尖盡是男人醇厚的氣息,在他吻上來的一瞬她就知道他是誰了,于是她開始劇烈地掙紮,她想撇過頭拒絕他肆虐的吻,但是男人一只強勁的大手緊扣住她小巧的頭顱,另一只手則牢牢地鎖著她的腰肢,她撼動不了他半分。

  忽然,她停止了掙紮,抗拒的手緩緩垂了下來,一動不動地讓他吻著,雙眼睜開直直地看著眼前男人的臉龐。

  荀隱察覺到她的無動于衷,也睜開眼看著她,兩個人在距離一個拳頭那麽近的位置上對視著,看到她眼睛如湖水般平靜無波,他微微眯起眼,眼裏閃過一絲什麽,似乎洞察了她的目的,並未如她所想的放開她,而是將灼熱的唇慢慢移上她曲線美好的頸項,落下一個個細碎卻煽情的吻……

  離落覺察到身前的男人並未因爲她的木然而索然無味,動作反倒是越來越火熱,當她感到他的濕熱的唇已經來到的她胸口的時候,她又劇烈地掙紮起來。

  這次他放開了她,似乎滿意她的反抗。

  急促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過于親密的距離,離落劇烈地喘著氣,毫不畏懼的看著荀隱,眼裏有不解、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荀隱也在看著姜離落,冷淡的眸光一如從前,只是多了些隱秘的眷戀,他自然也看到了離落眼中的不解和憤怒,唯獨不見他最是期待的羞怯。

  他記得他以前碰觸她的時候,她總是雙眸含著羞怯的瑩光微笑著的。

  淡冷的眸光暗了暗。

  “爲什麽嫁給杜允風?姜離落。”荀隱站在朦胧的燈籠下,欣長的身形站得筆直。

  離落垂下眼,沒有反應。

  “爲什麽嫁給杜允風?上官璟瑤。”荀隱又問了一次。

  離落倏地擡起頭看著荀隱,他的手裏正把玩著一對蝴蝶型的玉佩,她的眼中有驚愕,也有了然。

  當初她留下玉佩的時候便想到荀隱也許會發現它,當時覺得自己不會再回到這裏,也便放下心中唯一的牽絆,潇灑離去。

  只是,誰知道,世事難料。

  離落見荀隱伸出手,略一猶豫,走上前,在他手心寫下:幹卿何事?

  手指剛剛離開溫熱的掌心就被猛地抓住了,離落吃疼地擡頭,竟迎上一雙憤怒的眼睛。

  “幹卿何事?姜離落,你真能說的出口。”荀隱並未放開手中纖細的手指,只是手勁略松了些,而身體正因爲怒氣緊繃著。

  她說錯了嗎?離落困惑地眨眨眼。

  對著離落疑惑的表情,荀隱的怒氣更炙:“你知道你會有多危險,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上官璟瑤。”

  是的,他從看到玉佩的時候就知道了離去的姜離落就是那個他曾經的未婚妻,所以當他知道她要嫁給杜允風的時候就知道她這次回來是要幹什麽了,但是這會有多麽危險,誰都不能預料,她一個弱質女流,怎能敵得過趙雲濤那老謀深算的老狐狸,而且,誰也說不准,她會不會真的愛上杜允風……

  無所謂。就在他出神的時候,離落掙脫他的手寫下。

  “你的身子,你的性命,全都無所謂嗎?那個一心求生的姜離落哪去了?”荀隱扣著她的肩說道。

  他想起一年前她在他手裏拼命活下去的情景。

  離落斂下眼,在他手上寫下:我心意已決。

  荀隱握緊手,沈默了。

  離落見他久久不語,轉身就想走,忽然荀隱說道:“你不問我爲什麽沒說出小婷沒死的?”

  離落搖頭,他做事一向有算計,她問了也不能改變什麽。

  “因爲我不想讓別人打擾他們。”荀隱自顧自的回答。

  離落知道了,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他不想外人有任何荀王府的把柄在手。

  離落毫無反應的繼續往前走,忽然她腳步一滯,轉身來到他的身邊寫到:老王妃知道嗎?

  她希望,至少荀姨能夠知道真相。

  荀隱馬上知道她已經知道了王妃已經過世,也了然她的意思,點點頭說:“我娘知道,她是含笑而終。”

  離落送了一口氣,忽而寫下三個字:對不起。

  不論她有沒有害死荀婷,終是讓荀姨和他傷心難過,而她,卻一直忽略了這三個字。

  收回手,她轉身走,卻隱約聽見荀隱歎息般地也說了句“我也是”。

  腳步一頓,下一刻她已決然而去。

  回到趙府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丞相府門前的燈籠下一個挺拔的身影,是杜允風,他正在等她。

  看見離落回來,他迎上去,竟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然後不悅地皺起眉頭:“這麽晚了,荀王府難道不會派個人送你回來嗎?!”

  離落知他關心自己,心底隱隱有罪惡感掠過,安撫地拍拍他的手,雖露出的是清淡淺笑,卻燦若夏花。

  看見那一抹笑,杜允風有片刻的失神,爾後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執起她的手,走進趙府。

  來到她房間的時候,離落剛要關門,門扉卻被他撐住,離落不解地看他,卻見他眸中蕩滿柔柔深情,明亮如星,他側首在她細致的臉頰上落下輕柔一吻,擡起頭笑著說:“真想明天就成親。”

  離落先是一愣,然後不自在地笑笑,心中偶爾閃過的罪惡感輕輕刺痛了她的心。

  杜允風這樣好的男子,爲什麽偏偏是趙雲濤的親人?

  關上門扉,淡笑驟然斂去,離落疲憊地倚門而坐,久久。



  [苦戀複仇:第三章]

  趙府偏僻的書房裏,隱隱有爭執聲傳出。

  “風兒,你不要這麽固執!”趙雲濤嚴肅地看著面前俊雅的外孫,細瘦的臉上隱隱有著郁色。

  “外公,我娶定她了。”杜允風的臉平淡如湖,一如往昔,甚至臉上還帶著一抹閑適的淺笑。

  “在荀王府呆了兩年,你不會以爲她還會是清白之身吧?”

  “這事不勞外公操心。”杜允風挑眉淡淡地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欣賞他被氣的鐵青的臉色,看著趙雲濤那雙和娘親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抹憤恨在眼中劃過,不過他隱藏的很好。

  “這樣一個殘花敗柳的啞巴女人有什麽好!”趙雲濤幾乎要咆哮了。

  杜允風早早就告訴所有人姜離落的缺陷,而這就更讓他惱怒了。

  他這樣優秀的外孫,要什麽女人沒有,怎麽偏偏非娶那個目的不明的姜離落爲妻?!

  “注意你的措辭,如果你還想讓我喊你一聲外公的話。”杜允風冷冷的說,眼睛裏慢慢升起一股陰寒。

  趙雲濤瑟縮了下,每當杜允風這樣看著他時,那雙和那個男人一樣的眼睛冷冷地注視他時,那個男人仿佛正透過他的外孫看著他,讓他這個一輩子都沈穩心狠的人也不禁慌了神。

  允風是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若是知道,殺他都來不急,還怎會好好地在這裏叫他一句“外公”?

  “外公只是覺得她配不上你。”趙雲濤似乎無法再與那雙眸子對視,不甚自然地移開了眼睛,勸道。

  “配不配的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杜允風緩緩斂去眼裏的寒戾之氣,又恢複往日的優雅。

  是的,他早已知道姜離落已不是清白之身,他也知道她曾經爲荀隱孕育過一個孩子,這些,都是姜離落一個字一個字親手寫給他知道的,他想她告訴他是要他知難而退,不然他不會在毫不介意地擁她入懷的時候從她眼裏看到了震驚和愧疚。

  那一刻他失笑了,他本就不是在這世俗中長大的人,自然也沒有多少迂腐的世俗觀念,而且,若是她告訴他她還是處子之身,他才會驚訝,像姜離落這樣的女子,這樣爲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女子,自然願意爲了愛情奉獻上一切,若她連身體都沒有付出,必定愛的不夠徹底。

  這樣,他也就不會愛上她了。

  也許這樣的論調有些奇怪,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兩人第一次見面,他承認對她,有些一見鍾情,因爲她是那樣的哀傷和脆弱,那樣哀傷的美在靜谧的西湖邊與天地融成了一副畫,讓他眩目,然而他也清楚,那些心動的旋律只是天時地利剛剛好組成的一個暧昧樂曲,他對她,只是好感,他愛她,是在她用生命把愛情張揚到極致的時候,他才愛上她。

  所以,他不會去介意她的過往,那些讓她刻骨銘心的過往,他不打擾,他只是遺憾,他出現的太晚,那些刻骨銘心,沒有沾染上他的氣息。

  “外公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杜允風收起思緒,淡淡地說。

  趙雲濤沈吟片刻,才猶疑地說:“風兒,難道你不懷疑她嫁給你的目的,也許她的目的是我?”

  他不知道該不該對這個外孫說這些話,雖然他曾經爲他辦過幾件事,但那隱于暗處的,他從未讓他插手,也許是他那雙和他父親太過相像的眼睛讓他恐懼,也讓他不能相信。

  這麽些年了,他總是來去匆匆,使得他這個外公也無法確定他是否站在自己這邊。

  “難道外公是做了什麽讓離落‘不懷好意’接近你的事了嗎?”杜允風淡淡地說,看似漫不經心,卻讓趙雲濤腳底升起一股惡寒。

  “外公只是懷疑她是荀王府的內應。”趙雲濤掩飾地笑笑。

  “我保證她不是。”杜允風收回視線,推門走了出去,卻不知道趙雲濤在身後露出的表情有多麽狠絕殘忍。

  趙潤瑩站在書房外的拐角處,手裏還托著一盤精致的點心,臉色平靜無波,只是漂亮的丹鳳眼裏飄蕩著深思,而後那抹深思變成了異樣的光,在斂下的羽睫下閃爍著,臉上也漸漸升起一股奇異神色。

  姜離落坐在窗邊剛安安靜靜地看了兩頁醫書,清脆的敲門聲便打擾了她的安閑。

  打開門,看到竟是趙潤瑩笑意盈盈地站在外面,離落不禁有些訝異,

  把她讓進屋,倒了杯溫熱的茶,只是剛放下茶壺,就迎上了趙潤瑩打量的眼,

  離落低下頭躲開她審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趙潤瑩敏感地察覺到了,迅速斂去眼中的異色,笑著開口道:“嫂子,你來了幾天了,我這當小姑的也沒來看看你。”

  離落擡頭,溫和一笑。

  趙潤瑩繼續笑吟吟地說:“都怪隱不好,整日裏纏著我,總也脫不開身。”

  離落把玩著茶杯,神色平常,似乎並未受她這若有深意的話的影響。

  趙潤瑩有些訕訕,看著眼前神色淡漠的女人好一會才說:“真是對不住嫂子了。”

  離落搖了搖頭,柔柔一笑。

  對于這樣不動聲色的姜離落,趙潤瑩沈吟片刻,才又笑著說:“嫂子剛回來的那日,在廳堂上荀隱說的話……”

  離落表情未變,靜待下文。

  “嫂子過去,真是荀王府的人?”

  離落點頭。

  “那爲什麽要嫁給風哥哥?”趙潤瑩脫口而出。

  離落皺眉,沾了茶水在桌上寫著:這有關系嗎?

  趙潤瑩並未回答,又問:“聽隱說你曾經害死了他妹妹?”

  離落聽了,沈默片刻,深深呼吸以後,點了點頭。

  趙潤瑩這樣突兀地來找她,爲了在她嘴裏問出什麽?

  “那嫂嫂怎還能完好無損?”趙潤瑩疑惑地問。

  我怎是‘完好無損’?沒了聲音的她,再也不是“完好無損”的了。

  趙潤瑩看了看她纖細的脖子,心下便已了然。

  杜允風在告訴他們姜離落是個啞巴的時候,也同樣告訴他們她並非天生缺陷。

  趙潤瑩一愣,眉睫顫顫,歉然道:“嫂子,瑩兒失禮了,嫂子別見怪。”

  姜離落微一颔首,表示了解。

  趙潤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低著頭靜靜的沒再說話。

  靜默了片刻,她擡起頭看著姜離落說:“嫂子,我很喜歡荀隱。”

  離落側著頭看她,眼神柔和,她又說道:“隱……也是喜歡我的,我們可能快要成親了。”

  趙潤瑩這話說的有些心虛,因爲荀隱對她從未開口言愛,這樣的情況,自己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但是她隨即壓下心頭的不確定,荀隱若不愛她,怎會常常找她,並且帶她溫柔多情呢?是的,荀隱是愛她的,只是羞于把愛說出口,趙潤瑩這樣告訴自己。

  離落又點點頭,清淡的表情卻有了一絲裂縫,趙潤瑩緊緊盯著她的臉,終于發現了她微變的表情,卻不似她以爲的嫉妒,而是同情加哀傷的怆然之色。

  趙潤瑩怔愣,猜不透她怎會有如此怪異的神色。

  看見她的迷茫,離落迅速收起這不該流露的表情,不爲她增添任何疑惑。

  對于趙潤瑩,離落是有些同情她的,當她看到她眼底對荀隱的愛戀,這同情又加入了些許的悲戚,愛上荀隱這樣無心的男子,也許不是最苦的,最不幸的是,愛上他的是趙府的人,天下人都知道老王爺活著的時候就和趙雲濤勢不兩立,他過世以後,荀王府更是同他勢如水火,更何況趙雲濤曾經差點害死了老王妃。所以,當荀隱出現在趙府擁著趙潤瑩的時候,她就立即猜到了荀隱的盤算。

  趙潤瑩自然不知道姜離落此刻心中所想,見她又恢複剛剛溫和淡然的表情,心下一陣聳動,忽然笑著說:“嫂子,我真該死,我以爲你和荀隱曾經在一起過呢?”

  姜離落聽了仍是面不改色,只是左眼皮讓人不察地驚跳一下。

  “可是看見嫂嫂對于荀隱如此淡漠,才知道瑩兒誤會了嫂嫂。”

  姜離落看著趙潤瑩明豔的笑靥,忽然覺得自己愚蠢,曾經怎會以爲她和荀婷相像?那美麗的笑顔下,明明藏著冷冷的利劍,那句句關切的問話下全是深沈的試探,她怎會現在才察覺她的心機,就連現在,仍是在探問著她。

  這樣的女子,真不愧是趙雲濤的孫女,若是剛剛顯露出一絲絲的余情難了,怕不知她會怎樣對付自己。

  離落勾起笑,瞬間讓她素顔的臉龐耀眼了許多,她在桌子上寫下:我只愛你哥哥一個。

  趙潤瑩看了,也笑,起身走向問口說道:“要是風哥哥知道我來說這些個沒味兒的話,准要訓斥我了,嫂嫂可要爲我保密哦。”她眨眨眼,露出甜美的笑。

  離落點點頭,笑容更深了些,臉龐因這笑柔媚了許多,看著她的笑,沒有人會懷疑她不是個幸福的待嫁娘。

  “嫂子看起來好幸福喔,瑩兒嫁給隱的時候一定也會像嫂子那麽幸福的。”趙潤瑩表情羨慕地說。

  離落不回答,只是笑,笑容愈加燦爛,趙潤瑩也笑,兩個心思各異的女人一直相視而笑,像是在較勁一樣的,看看誰最後的面具破裂,

  最後,趙潤瑩笑著轉身離去,姜離落笑著關起房門,而在門扉關起來的一刹那,兩個人同時收斂了笑意。

  趙潤瑩走後沒一會,房門又被重重敲響,打開門,就見杜允風跌跌撞撞地迎面倒向她,姜離落趕忙扶住他沈重的身子,聞到他渾身上下都是酒味,身體也灼熱的嚇人。

  踉踉跄跄的扶他躺倒床上,離落想打盆水舒解一下他的灼熱,卻被一雙大手抓住了胳膊,離落看著床上的男人,他緊閉雙眼,神情痛苦,口中喃喃說著什麽,身軀更是不住在床榻上扭動著。這樣的杜允風,是離落沒有見過的,完全沒了平日裏潇灑恣意的樣子,此刻的他,像一個被夢魇困住的野獸,絕望、悲傷、痛苦、迷茫又趨欲掙脫什麽。

  離落擔憂地拂開他額前散亂的發絲,手卻被他一把抓住,那麽緊,那麽牢地把她的手攥著他厚實的手心裏,像是抓著救命的浮萍。離落不忍地想搖醒他,卻換來他的抗拒,嘴裏的呻吟夾雜著話語越來越清楚,離落低下頭靠近他的嘴唇,就聽他不斷說著:“爹,娘!我好痛苦!爲什麽我還要面對他!爲什麽我還要面對他!我好痛苦……娘!你救救我……我不能再面對他了!救救我……”

  離落想叫他,卻無奈出不了聲,只得用自由的那只手安撫地拍著他的手耐心地誘哄他安靜下來。隨著節奏的輕拍,杜允風漸漸安靜下來,仍是緊閉著眼睛,嘴裏喃道:“娘,是你嗎?是你在拍我的手嗎……娘,是你嗎……是你嗎……”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看著姜離落,眼裏有著迷茫,更多的卻是清亮,離落停下輕拍的手,滿臉擔憂的看著這個忽然醒過來的男人。

  “對不起。”杜允風翻過身把頭埋在枕頭裏,低聲說。

  離落推推他,他卻不動,一迳這樣趴著,她只得先到給他到了杯茶,端著茶杯又搖了搖他的肩膀,可是他仍一動不動。

  離落又有些擔憂,看到他均勻起伏的胸膛才稍稍放下心,她想他是睡著了。

  就在她准備離開讓杜允風好好睡一覺的時候,他沈沈的聲音從臂膀裏傳出:“離落,別走,別走。”

  離落馬上回到床邊坐下,對于這樣失常的杜允風,她實在是不知所措。

  “爲什麽要回來面對他,看著他,還要叫他一聲‘外公’,誰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多痛苦……娘,你真殘忍。”杜允風像是對姜離落說話,又似是自言自語。

  “離落,你知道殺父仇人就在面前卻不能手刃,還要乖乖地叫他‘外公’的感受嗎?你知道嗎?你知道嗎,離落?你一定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

  離落愕然,但比錯愕更快竄上心房的是心痛,她用雙手捂住杜允風的雙耳,告訴他她不讓他再講下去。

  “不,離落,你讓我說,你讓我說,我只能給你說了,我只能給你說了……”

  二十五年前,北方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叫做‘冷盟’,首領名叫杜騰雲,神秘莫測,武功超群,短短幾年內這個組織不斷壯大。當時每個人都想和這個組織合作,卻全被杜騰雲拒絕了。時任尚書的趙雲濤膝下有一女名叫趙笑月,趙雲濤讓笑月去接近杜騰雲,暗中拿到號令‘冷盟’的令牌‘冷冥令’然後殺掉杜騰雲,開始一切都按照趙雲濤所想進行,但是誰都料不到,或者說是應該能夠料到的,趙笑月于杜騰雲相愛了,並且私定了終身。趙笑月回去求她爹放過杜騰雲,趙雲濤同意了,但條件是要求杜騰雲交出‘冷冥令’。杜騰雲顧及到趙笑月,就算有能力不受他要挾,也不願傷害趙笑月和趙雲濤的父女之情。

  最後,他交出‘冷冥令’,帶著趙笑月離去。但趙雲濤並未守信放過他們,當晚便撒下天羅地網來殺他們,更是用不會武功的趙笑月牽制杜騰雲,幾次下來,爲了保護她,杜騰雲受到好幾次重創,趙笑月雖然震驚于她爹的心狠絕情,卻還好她曾經在身邊收藏了一本記錄趙雲濤欺君違法的賬冊副本,夫婦兩人便以此逃出了趙雲濤的追殺,兩人找了一處隱蔽之地隱居下來,不多久趙笑月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杜允風。一家三口生活的平靜祥和,所有過去的一切都如前塵往事一般逝去了。他們以爲日子就會這樣安樂的過下去,可是就在杜允風六歲的時候,有一天他娘親失蹤了,沒過多久他爹接到一封信,便把他送到一位世外高人那裏,告訴他他去接娘親。但是杜允風放不下他爹娘,趁著那位高人不注意,自己跑回了家裏,就在他回家的第二天,他娘親也回來了,他高興地撲到娘親的懷裏,告訴她爹去去找她了,娘親聽了臉色丕變,就在他驚慌地問娘親怎麽了的時候,忽然聽到好多人朝這裏走來,娘一把把他綁在房頂的暗倉裏,用布堵住他的嘴。然後他看到娘親泰然自若地站在房中央,門忽然被一大群人撞開,他看到領頭的是一個瘦削的老人。”

  “月兒,乖乖把副本交出來吧。”那個老人說。

  “爹,騰雲呢?”

  “死了。”老人冷哼一聲。

  允風被這個消息震傻了,拼命掙脫著困住手腳的繩索。

  他在房上看到娘淒楚地一笑:“爹,你的心是什麽做的?這麽能這麽狠。”

  “好女兒,告訴爹,副本在哪裏?”

  “我若不說呢?爹也要殺了我嗎?”

  “那就別怪做爹的不念父女之情了!”他目露凶光。

  聲音越來越小,小允風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麽,忽然他看到娘親把一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他看到血泊泊地從娘親的身體裏流淌出來,他想要大叫,想要跑下去和那些人拼命,但是他卻不能動彈,只能不斷扭著身後的繩子。

  他看到那群人開始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些什麽,他不知道他們找到了沒有,因爲當他終于掙脫開繩子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飛快地衝到娘親身邊,哭喊著她,搖著躺在血泊中的娘親,希望她還能睜開眼看看他,就在他要絕望的時候,那個照顧他的高人來到了娘的身邊,點了幾處大穴,又給娘輸了些真氣。緩緩地,娘親醒過來了。

  她先看了看高人,又看著他,氣若遊絲地說:“風兒,你剛剛看到那個人了嗎?他是你外公,你要好好記住他。”

  他用力地點點頭,他一定會好好記住他,將來找他報仇,但是娘親說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呆愣當場。

  “我要你對天立誓,永不記恨你外公,若有一天他發現了你,你要認他。”

  “娘!您在說什麽!”他大喊道。

  “現在就發誓,風兒!”

  “娘,爲什麽……”他不明白!

  “不論他做了什麽……總歸是你……外公,我不要……不要我的孩兒……做出天理不容的事來……我也不要你一輩子……去背負這麽大的痛苦……要怪……就怪我……就怪我……”

  “娘!娘!”他哭喊著,但聲音越大,娘的氣息卻越弱。

  “風兒,發……誓……我要……你……發誓。”娘親握著他的手,催促。

  他卻久久不能開口,直到高人說:“發誓吧,你娘快不行了。”

  他猛然一怔,抓著娘親的手,喊道:“發誓!發誓!我發誓了!娘!娘!您別離開孩兒!”

  娘親欣慰地點點頭,對著高人說:“無依……仙人,風兒……就……托您……照顧了,您的恩情……我們夫婦下輩子……再報。”

  接著,在她慘白的臉上漾開一抹笑,低低地說:“騰雲……我來了……不要……不要走的太快……等等我……等等我……”

  這就是他六歲那年對娘親最後的記憶,隨後他拜無依仙人爲師,研習武藝,慢慢地,在師父的教導下,他心中的恨消減了許多,幾年以後,趙雲濤找上他,而他,遵守諾言,認了了他。

  但是一切的平和,都是他強忍而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以爲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其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親眼看見娘親死在我面前,我親眼看見這個殺父仇人在我面前離去,我親眼看見的,可是卻不能手刃仇人,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叫他一聲‘外公’。”

  杜允風的聲音漸漸輕柔了:“離落,我太苦了……”

  離落俯看著一直把頭埋在臂膀裏的男人,她沒有哭,嘴唇卻白了,她想擡手碰碰他的臉,可是手卻抖得怎麽也擡不起來。

  姜離落,你做了什麽,因爲你的私心,不但利用了杜允風的感情,還把他帶到這裏,讓他直面著他最不能承受的痛苦,這個男子,這個時刻呵護你的男子,你對他做了什麽?

  杜允風漸漸安靜了,輕微的鼾聲想起,他累了,應該睡了。

  就這麽一夜,她坐在床邊,一直看著沈睡的他,不論她開始是因爲什麽目的和他在一起,現在,她知道,她再也無法那樣做了。

  他比她苦。



  [苦戀複仇:第四章]

  丞相府的飯廳,趙雲濤、趙潤瑩、姜離落三個人默默吃飯,杜允風缺席。

  氣氛似乎有些詭異。

  也許是因爲趙潤瑩太過安靜的緣故。平日裏,她總是叽叽喳喳地說笑著,雖是教養極好的千金小姐,在自己家裏,還是恣意了些。

  忽然,趙雲濤笑著說:“姜姑娘年紀輕輕,卻已有一身精湛醫術,令人刮目相看啊。”

  對他的話離落沒有什麽反應,仍神色平常地進食。

  一旁的趙潤瑩迅速看了一眼姜離落,隨即低下頭繼續吃飯。

  “兩年前,聽聞你接下皇榜的時候,就想見見世人口中的‘小神醫’,沒想到,此時此刻,竟成了我的孫媳婦,老夫何其有幸能有個這麽聞名于世的孫媳婦啊。”

  夾菜的手略一停頓,離落揚眉看著身旁的老人,面無表情,眼神卻清亮,直勾勾地看著他。

  趙雲濤被這清冷的眸子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在官場摸爬滾打許多年打造的完美面具竟在這樣一個女子面前有龜了裂的痕跡。怎麽會?這樣一個無權無勢,年輕啞巴的姑娘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能力?

  也許,是她的氣息吧,淡漠卻隱隱帶著一絲絲剛正不阿,那麽讓他似曾相識,那麽讓他心驚膽戰。

  離落盯著他點點頭,然後斂下眼,繼續吃她的晚飯,趙雲濤嘴角不察地抽搐了一下,兩鬓的細發裏已沁出冷汗。

  但是,他是趙雲濤,這個在一生都心狠手辣的人,在離落斂眉的一刹那,他就恢複了正常。

  隨即,又是一陣沈默。

  就在這個沈默的晚膳用到結束的時候,趙雲濤才又說:“對我們趙府,說不定是個寶啊,呵呵呵……”

  偌大的飯廳回蕩著趙丞相陰沈的笑聲,飄飄散散的,有些……陰謀的味道。

  夜黑的像是不知被誰打翻了墨汁罐,朦胧的月孤零零地掛在那兒,像是怎麽也染不黑的玉,護著不知誰的心事。

  “叩!叩!”敲門聲在這時響起。夜是這樣濃深,不論是誰來了,似乎都不太恰當。

  但是門內的人並沒有一絲訝異,急急忙忙跑過去開了門。

  門外,是趙潤瑩那張千嬌百媚的臉,正泛著嬌美的笑容。

  “潤瑩。”開門的是個年紀不小的男人,見到她,緩緩地喊了她的名字,嗓音竟飽含感情。

  趙潤瑩笑盈盈地走進來,看到屋子裏一片清簡,笑著說:“東西都收拾好了?”

  男人點點頭。

  趙潤瑩嬌嬌柔柔地歎口氣,眼角窺著他,滿滿的都是風情,說道:“你真的要辭官,真的不幫我爺爺了?”

  男人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趙潤瑩聽了,身子一歪,順勢倚到男人懷裏,撅著嘴說“那你舍得我?”

  男人聽了,已經兩鬓泛白,布滿皺紋的臉上竟露出了少年般癡憨的神情,摟緊懷裏的嬌軀,低聲說:“跟我走吧。”

  趙潤瑩在心裏輕哼一聲,臉上卻露出怯怯的神情,撒嬌道:“人家……不想離開爺爺嘛……”

  王恆苦笑,他早就應該知道她不會跟他走,畢竟她接近他是爲了什麽,他一清二楚,一切都只能怪他自己不爭氣,明知道是陷阱還心甘情願地往下跳。

  誰讓他愛上這個女人呢?

  三年前,他就有了辭官的打算,他們爲趙雲濤做了一輩子牛馬,幹盡了壞事,最後一個個都都不得善終,最後只剩他一個,所以他不想再追隨趙雲濤了,也許是因爲罪惡感,也許是因爲害怕,他也說不清楚,只是就不想再幹下去,他想離開了,他年紀大了,沒有趙雲濤那麽大的執念,而且他孑然一身,權勢對他的吸引力沒有那麽大了。

  但是,他那一年沒有走,因爲,他見著了趙潤瑩。

  十五歲的她鮮嫩的像一朵俏麗的迎春花,深深蠱惑了他,爲他冰冷的心注入了春天般和煦的溫暖,已經五十歲的他,竟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般無措地站在那裏,原以爲在妻子死後沈寂多年的心不會再有任何顫動,但是,當趙潤瑩睜著無邪的眼睛看著他時,我就知道他錯了。

  所以,他留下,盡心盡力地爲趙雲濤辦事,每完成一件,她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燦爛,她的身子就會更偎進他一分。對于她靠近的原因,他心知肚明,明知這麽老的自己,她怎麽會看上他,她,只是趙雲濤控制他的手段。但是,他就是舍不得不看她的笑靥,就是不能看不到她的身影。所以,他欺騙自己,極盡所能地呵護她,在這樣虛假的幻想中中,用自己的雙手把所有的感情全都渡給她。只是付出,他也甘之如飴。

  但是,這一年裏他的身體大不如前了,自己明白這是對自己作惡的報應,這三年裏一直萦繞于心的想法又浮現出來,他不想再替趙雲濤做那些罪孽深重的事情了,他真的很累,如果他只有三十歲,他不會顧及這些,但是他已經五十多了,他想要安享晚年了。

  向皇上請辭以後,趙潤瑩忽然很黏他,他知道她想要再次留住他。不過按著趙雲濤的一貫做法,他早該死了,只是他們的關系素來緊密,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若在他辭官的這時候殺了他,趙雲濤無異是在引火上身,他沒這麽傻,才會那麽大費周章地挽留他。但是他沒有再爲她停留。他想趙潤瑩一定以爲自己已經沒有吸引力了,才留不住他。其實不是,他仍對她有滿腔愛意,但是她明了她的目的,所以他從不抱任何期望,趙潤瑩對他,就像一場美夢,夢醒來就是一場空,那他甯可帶著這個夢走進墳墓,也不願看似擁有,最後卻是抱著它粉身碎骨。他早已不是十幾歲的人了,刹那芳華,便已滿足。

  趙潤瑩在他的懷裏揚起頭,親親他的下颚,他一顫,低下頭,迎上她的眼眸。

  三年的時光,眸中的無邪已慢慢褪去,漸漸侵染了妩媚的風情。

  趙潤瑩很好地扮演著她的角色,她的動作總是大膽輕佻,但卻只限于親吻,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起先她因爲了解男人“得不到總是更好的”本性,或遠或近地叼著他的胃口,王恆是她的第一個獵物,她以爲應付他總也不是那麽簡單,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他異常容易安撫,他對她幾乎言聽計從,而且他小心翼翼地珍視著她的貞操,從未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再後來,她遇到了荀隱,她的第二個獵物,她迅速愛上了他,是真的愛,爲了他,她更要守著自己的清白身子。想到荀隱,她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甜美羞澀的笑容,

  王恆看著她嘴角的笑紋,有些癡了,摟緊她。

  緊窒的感覺把趙潤瑩迅速拉回現實,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淡淡地說:“既然你執意要走,那我就不留你了。”

  說完,就往門口走去。

  開了門,她未再看他一眼,有些決然地轉身而去,毫不留念。

  王恆沈默地看著她纖弱卻殘忍的背影,良久,才輕輕合上門扉。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蠟燭上的火光閃爍了下,趙雲濤睜開閉目養神的眼睛,低沈地說::“進來。”

  趙潤瑩輕輕打開門,低著頭走了進來,走到他的書桌前。

  “他還是執意要走?”趙雲濤依舊低沈地問道。

  “恩。這次應該是走定了。”趙潤瑩回答。

  “不知好歹的東西!”趙雲濤罵道。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趙雲濤沒出聲,他在沈吟,怎麽辦?總之不能讓王恆離開京城,他樹敵太多,有太多人想抓到他的把柄,王恆是現在唯一一個知道他所爲的人了,他若出了京城,定會成爲不少人的目標,首當其衝的恐怕就是荀隱。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不能殺他,就連皇上都在暗中觀察著他的行動,他若出手,剛好給了那個小皇帝扳倒他的證據。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人。

  已經辭官准備返回家鄉的戶部尚書王恆忽然中邪了,變得又癡又傻,像個呆子一樣只會“啊!啊!”的叫。

  “查出什麽來了嗎?”荀隱聽了疾風的報告,蹙著眉問。

  “回王爺,是……姜離落做的。”李稚低著頭回答。

  荀隱聽了,寒眸驟睜,但仍是面不改色地說:“你怎麽知道是姜離落?”

  “因爲在王恆的房間裏發現了‘回春妙手’的玉佩,而且現在人已經被帶到皇上面前了。”

  “砰!”荀隱一拍桌子,倏地站了起來,“進宮。”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會地走向馬房。

  大殿上,姜離落面無懼色地看著前方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面對這個間接仇人的兒子,離落本就素淡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在看著這個淡漠冷靜的女子,心下訝異,這個姿容普通卻氣質卓然的女子,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況下竟還能神色如常,甚至是過分冷靜,若不是見識過太多大風大浪,就是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大膽,皇上在此,你竟敢不跪。”皇帝還沒說話,兵部尚書先怒喝一聲,兩個侍衛走過去,想把姜離落按在地上。

  離落靈巧地一側身,沒讓那兩個侍衛碰到自己,然後再轉向年輕的皇帝,從容地跪了下來。

  皇帝原以爲她會有不甘心的表情,但是沒有,那麽應該就是不卑不亢了,也沒有,她的臉上,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根本不對自己現在的境遇有任何反應。

  皇帝看著,竟覺有趣。

  “姜離落,你知道你犯了什麽罪嗎?”皇帝緩緩地開口了,竟不似人們想象的那麽嚴厲,反而帶著些慵懶。

  離落揚眉,故作不解地看著他。

  “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皇帝說。

  離落點點頭,不知是同意他的話,還是承認自己‘謀害朝廷命官’。

  “那就說是你承認了?”皇帝又問。

  離落沒有反應。

  “在王尚書房裏發現了你的玉牌,已經證據確鑿。”

  離落還是沒有反應。

  皇帝的表情威嚴了起來,空氣中散發著一種帝王才有的壓迫感。

  “姜離落,朕念你是薛神醫之徒,又曾救過荀王妃,對你留了三分情面,但你到現在還不知好歹,那朕也多說無益,拉出去斬了。”

  “皇上,微臣有話要說。”一聲有些熟悉的嗓音傳來,離落擡頭一看,竟是陸王。

  “講。”

  “皇上,姜大夫曾與臣有一面之緣,據臣觀察,姜大夫不止醫術高超,而且懷有大悲之心,雖是女子,行事卻光明磊落,故臣認爲,姜大夫必有冤屈,還應徹查。”

  “這……”

  “荀王爺到!”內侍的傳喚聲打斷了皇帝的話。

  “參見皇上。”荀隱踏著沈穩地步伐走到離落旁邊,恭敬地行禮。

  “荀王,你來到正好。王尚書的事情想必你已聽說,你身邊的最大的嫌犯姜離落你也認識,在王尚書的房子裏搜出了她的玉佩,本已證據確鑿,本人也無反駁之意,朕已決定處斬,但陸王求情,認爲她並非如此之人。當年,姜離落揭下皇榜治好了王妃,想必你對她的人品應該有所了解,你給朕說說,姜離落會否做出這些,或是……受人脅迫?”皇帝不動神色地瞟了瞟遠處的趙雲濤。

  荀隱轉過頭掃了一眼離落,說:道:“姜離落的本性應該不會,但,世事難料,兩年以後臣已不能預料。”

  離落身子一僵,原本的臉色只是冷淡,現在竟蒼白了些。

  世事難料……荀隱說的太對了,兩年後他的確不能預料她的行動了,因爲,就是她謀害的王恆。

  三天前,在趙雲濤的書房,他問她如果想要除掉一個人,卻又不能殺了他,怎麽做。然後他很明白地告訴她那個想除掉的人是已辭官的戶部尚書王恆,告訴她這個人爲他所用,幫他辦了不少見得光見不得光的事,趙雲濤說的很坦白,坦白地讓她懷疑,他是在試探她。

  試探她。這對姜離落來說真的很誘人,這表示,她有了更進一步趙雲濤勢力圈的機會,尤其是在她已不願再利用杜允風的時候,無疑是個很甜的誘餌。

  所以,她給了趙雲濤一瓶藥,讓人變癡傻的毒藥。

  只是,她把趙雲濤想的太簡單了,就在她發現她的玉佩不見了,她還來不急感到疑惑的時候,她就以死囚犯的身份被帶進了大牢,罪名是謀害朝廷命官。然後,她想明白了,這仍是趙雲濤做的,而他這麽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在試探她,看她夠不夠忠心,在最後會不會把他供出去,當然他既然敢冒這麽大的風險,必然已經做了最完善的措施,就算她供出了他,他也許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

  這一局,似乎怎麽樣都是被趙雲濤掌握在手了。

  以上,是離落在大牢的想法,來到朝堂之上以後,見到了皇帝,離落發現了這其中唯一的變數,那就是皇帝的態度,若皇帝也急于除掉趙雲濤的話,那麽最後她一搏也許仍是有用。畢竟,皇帝剛剛的言外之意,她也聽得出來。

  離落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看來皇帝不知道是她“殺”了荀婷,若是知道,恐怕她說什麽也是死罪了吧。

  “哦?”皇帝一臉的興味十足。

  “荀王爺!”陸王看到荀隱的漠不關心有些急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1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31 PM 編輯

  “連她自己都不爲自己申辯,陸王在一旁幹著急,似乎有些可笑了。”荀隱臉色甚是不好地嘲諷道。

  陸王一震,皺緊了眉頭,撇過頭,表示再也不管了。但是,下一刻,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用一種很奇異的眼光看著荀隱。

  皇帝也因荀隱這句話咯噔了一下,心底不禁開始揣測他和姜離落的關系。

  因爲荀隱失控了。

  所有認識荀隱的人,都會一致認爲他是個淡漠自持的人,雖然沒有過分多余的表情,但是他永遠都是行爲得體,言辭有禮,就算再不喜歡和自己總是衝撞的陸王,在言辭上也是措辭完美,態度謙和地讓人挑不出毛病,就像是帶了一副精致的人皮面具,他永遠都不會說不合禮的話,行事永遠都是那麽完美,完美的不像個真人。

  但是剛剛他說的那句話,聽起來似乎不在乎姜離落的死活,但是他不禁露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諷刺神情,還用了“可笑”來形容陸王,在他的嘴裏說出這兩個字來,竟是如此突兀和別扭!

  所以,可以肯定,荀隱生氣了,並且怒氣已經到了讓他無法控制的地步。

  他顯露出了真實情緒。

  “好好,我可不管了。”陸王冷淡地說,眼裏卻有了笑意,想必他也意識到了荀隱的反常,看來,只要荀隱在,姜離落是不會有事的了,也就不需要自己攙和上一腳了。

  低著頭的離落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幾個大男人的心思,腦中只是盤旋著下一步該怎樣走,對于荀隱說的話,她聽見了,卻不在意。在意什麽呢?只是徒增傷悲。

  “那荀王,你說該怎麽辦呢?斬了她?”皇帝有些火上澆油的笑著問。

  荀隱抿緊唇,轉過頭睥睨著身旁跪著的姜離落,臉色有些陰郁。離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擡起頭,斜側著臉看他,異常冷漠。

  荀隱倏地收回目光,冷冷地說:“看來姜離落也沒有什麽話說,那就斬了罷。”

  皇帝挑眉,他的表弟失去理智了嗎?明明是想要逼她供出趙雲濤的。

  皇帝搖搖頭,忽然改變口吻:“還是把證物呈出來,也讓她死個心服口服。”

  離落身形一動,暗下決心,證物過後,無論能否成功,她都得做最後一搏了。

  內侍呈上玉牌,皇帝接過,拿著它離開龍椅,走到姜離落面前,舉著玉牌說道:“你看清楚了,這是你師父回春妙手的玉牌,全天下只有你才有,證據確鑿了,姜離落,只是可惜你這麽好的醫術,斬了還真有點可惜”,皇帝一頓,神秘莫測地笑起來:“不過,你和王恆無冤無仇,實在讓人難以猜透你的目的,或者你是受人指使?朕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想要活命,就給朕說實話!”

  皇帝剛說完,就皺眉了,因爲面前的姜離落竟勾出了一抹笑,一抹輕松嘲諷的笑,隨後就聽見荀隱說:“皇上,您手裏的牌子是假的。”

  皇帝一愣,把玉牌拿到眼前細細一看,在牌子的左下角沒有梳玉齋特有的標志,而只有印有這個誰都防不了的標志,才能稱之爲世上獨一無二的一塊玉。

  但是顯然,他手裏這塊並沒有。

  “這……李盧義,這是怎麽回事!”皇帝喝問著一旁的將軍。

  “這……啓禀皇上,微臣在王尚書房裏搜到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玉牌,但是……現在……”

  “你的意思是說這玉牌被調了包?!”皇帝眯著眼問。

  “皇上,依老臣之見,姜大夫恐怕是被陷害的。”一直沒有說話的趙雲濤終于站了出來。

  “丞相的意思是?”

  “剛才皇上也說了,姜離落和王尚書並無仇怨,沒有這麽做的動機,而且就算是姜大夫做的,她也不會傻到留下這麽大的一個漏洞,所以臣認爲姜大夫是被人陷害的。”

  老狐狸!皇帝心裏冷哼一聲。

  “哦?趙丞相似乎很維護姜大夫啊?”皇帝笑著說。

  “不敢欺瞞皇上,姜大夫是老臣即將過門的外孫媳婦。”

  “你還有個外孫?”

  “回皇上,臣的確有個外孫,而王尚書一直是臣的知己好友,臣也希望能夠抓到真正的凶手。”

  “那朕可好奇了,誰會去陷害一個小小的大夫呢?”

  趙雲濤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看了荀隱一眼,才說:“那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眉一挑,迅速和荀隱交換了一下眼神,看來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姜離落不申辯,玉牌被調了包,荀隱又不會讓姜離落死,那自然就不能再去查玉牌怎麽調的包。整件事,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失望爬上了皇帝的眼,他在心裏長歎一聲,轉頭對姜離落說:“你能否治好王恆?”

  離落聽了,蹙了蹙眉,而後自信地點了點頭。

  “罷了,既然姜大夫能治得好王恆,玉牌又是假的,那這件事朕就不再追究了,姜大夫你起來吧。”

  姜離落聽話地起身,心思卻還留在皇帝剛才說的話上,她不懂皇帝的草率,這件事仍有很大的漏洞可鑽,若皇帝執意查下去不會查不出玉牌是否真被調了包,但是他卻就在這裏戛然而止了,讓人費解。似乎,是在隱藏著什麽或是在保護什麽。

  不過,這似乎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不論皇帝是想隱藏或保護什麽,都和她無關,現在她只知道,她獲得了趙雲濤的信任。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也是怕的,她本就不是慣于謀權弄勢,善于耍弄心機的人,遇到趙雲濤這麽陰沈難測的人,她能有驚無險,除了因爲她自持的冷靜以外,其他的,便都算是她的好運氣了。

  皇帝已經離開,其他的官宦也相繼散去,荀隱深深看著身旁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的姜離落,眼裏有著怒火,卻還有著不易察覺的安心,一種劫後余生的安心。

  察覺到離落也要側頭看他,他有些狼狽地急急收回目光,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離落感到身旁的人旋身帶來的風似乎有些冷,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隨即也離開了這金碧輝煌的朝堂。

  當然,她沒忘朝陸王投去了一個充滿謝意的眼神。

  並未看見趙雲濤,離落獨自一人走出了宮門,渾身有一種經過一場大戰般的疲勞感。

  “離落!”一直等在外面的杜允風朝她奔來。

  對于這個人出現在宮門外,她一點也不意外,但是爲什麽不意外地人出現在眼前,心裏卻湧現出了意外的溫暖?

  還好,杜允風來了,總也還是有個人來了,有個人來迎接她,接收她的疲憊了。

  “離落!看到你出來真是太好了,沒事了吧。”杜允風因爲沒有官職,所以不能進宮,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在外面,看到離落出了宮,心下大約明了她已沒事。

  離落點點頭,對他露出虛弱一笑。

  “走吧,我們回家。”杜允風瞧見她泛白的面容,心疼不已地帶她入懷,攬著她的肩慢慢朝趙府走去。

  拐角處,一名身著朝服的男子走了出來,眼神冷峻地看著他們漸遠的依偎背影,冷冷的眼神裏卻壓抑著恐慌的神色。

  此後數日,在姜大夫的醫治下,王恆漸漸恢複,卻失去了所有記憶,只記得要辭官回鄉,皇帝應允。



  [苦戀複仇:第五章]

  姜離落把藥瓶收進藥箱,看見洛盈微微泛白的臉頰,歎了口氣,在紙上迅速寫下:懷孕前三個月最是危險,這次出血雖然沒有危及孩子,但你若仍練武或像以前那樣東奔西跑,就很危險。

  洛盈從小練武,雖身體比尋常女子健康,但卻也紊亂了身爲女子的身體,平時看不出來,但是懷孕了就非常辛苦,孩子的成長幾乎是以耗費了母親的生命爲代價,恐怕以後的情景會是:她除了肚子漸大,其他地方都會越見清減,這樣虛弱的孕婦真的少見,可見洛盈在小時候定是吃過不少苦,落下一個雖然沒有大病卻極難調養的身子。

  離落不贊同地搖搖頭:都這樣子了,還要勉強自己飛檐走壁!

  洛盈抿抿嘴,難得溫順地點點頭,自己也是心有余悸,當她看到腿間的血的時候,真的是被嚇著了。

  離落看著洛盈百年難得以一見的後悔表情,有些不忍,坐在床沿上拍拍她的手。

  “以後我會小心的。”洛盈低歎。

  離落的心霎時柔軟了,多久以前呢,洛盈就變了,雖仍是冷淡淡的態度,但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情緒,卻是溫暖的,一種溫暖的波光流轉在她的眼低。

  這就是爲人妻,爲人母的女人都會有的表情吧,洛盈再怎麽堅強淡漠,總也還是個女人。

  離落收回手,准備走了,洛盈需要休息,她的身體現在真的真的非常虛弱。

  “走嗎?”洛盈擡起頭,問道。

  離落點點頭,作出了一個睡覺的姿勢,表示她需要足夠的休息。

  洛盈點點頭,卻沒有任何行動,而是繼續說:“王尚書……是你做的吧。”洛盈用的是肯定句。

  離落身子一僵,沈默片刻才點點頭。

  “所以說,你真的給趙雲濤賣命了?”洛盈蹙著眉問。

  賣命?

  離落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姜離落,爲什麽?你明明不愛杜允風,爲什麽會替趙雲濤做事?”這太奇怪了,她想不通姜離落爲什麽會去投到趙雲濤手下,若是因爲她愛杜允風,那還講得通,畢竟姜離落是個愛起來喪失理智的女子,可是,經過上次的交談,她已經知道離落是不愛他的了,那麽像這樣一個適合在權利鬥爭外生活的女子爲什麽會再一次攪盡這些權利紛爭中呢?

  離落苦笑,從洛盈的外在看,怎麽也不會以爲她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

  “難道有什麽隱情?還是苦衷?”洛盈兀自猜測著。

  洛盈爲什麽總不放過我?離落在心裏問著,但不可否認,她是感動的。

  洛盈似乎看出離落的想法,轉頭看著窗外,不以爲然地說:“你覺得煩了吧?我也很奇怪,我爲什麽會對一個人這麽追根究底,真的很不像我。”

  “也許”,她轉過頭,看著離落:“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不能控制自己的自己。”

  她的話很玄,離落不太能完全聽懂。

  她想她應該表示點什麽,因爲洛盈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寂寞。

  但是,在她還來不及表示什麽的時候,房門就被打開了,疾風走了進來,看到離落,他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在這裏。

  但隨即,他想到了她在這裏的原因!

  “小盈,你怎麽了?”疾風急急地跑到床邊。

  洛盈一挑眉,疑惑地說:“我沒事。”顯然,她不想把身體不適的事告訴他。

  “那他怎麽在這?”疾風的眼角斜看了離落一眼。

  洛盈看到了他的表情,淡淡地說:“沒事,只是聊聊。”

  “聊聊?洛盈,你也想背叛王爺嗎!”一聲怒喝就在此時傳來。

  離落一眼,竟是魯文隨著疾風走進屋來。

  魯文看著姜離落,眼裏有不加掩飾的厭惡和蔑視,憤恨地說:“姜離落,你還有膽來荀王府?”

  離落看出他眼底的不善,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魯文冷笑:“你這叛徒,不單害死了小郡主,還去給趙雲濤舔腳丫子,破壞了王爺策劃多時的計劃,今天我就在這裏了結了你,也算爲荀王府除一大患!”說完,淩厲的劍鋒就朝她襲去!

  離落心一凜,趕忙退開已在迫近的利劍,急急忙忙向後躲去,劍刃雖然沒傷到她,卻把她的外衣劃了一個大口子。

  洛盈一點力氣也使不出,只能在一旁幹著急,她抓著疾風的衣袖,喚道:“快去阻止魯文!”

  沒想到疾風竟不爲所動,默許著魯文的行爲,洛盈一愣,再也顧不得什麽了,使出僅剩的一點力氣,想要起身,疾風急急地按住她,她卻冷漠地拍開他的手。

  疾風長歎一聲,飛快出手,在魯文就要把姜離落一劍刺死以前化解了他的招數。

  “疾風你他媽的幹什麽!”魯文對擋在離落身前的疾風,怒目而視。

  “你不能殺她。”

  “爲什麽?就因爲他媽的你那賤內和她聊了聊?”魯文開始口不擇言,感受到洛盈射來的冷冷眼光,只是冷哼一聲。

  “魯文!”疾風沈了臉色。

  “哼!”

  爲什麽不能殺姜離落?疾風在心裏想,沒有爲什麽不能殺姜離落的,因爲她實在是該死的該殺極了,所有荀王府的人都想要她的命,但偏偏最不想要她命的那個人是他最在乎的人,縱然心裏也有把姜離落殺了的念頭,但還得阻止別人殺她。

  “你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她一世!”魯文目露凶光,殺氣騰騰地看著姜離落。

  他想暗地裏辦了她?

  “我勸你最好不要動她,若你不想讓王爺和趙雲濤起正面衝突的話。”洛盈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地提醒。

  一句話,就打到了魯文的罩門。

  魯文一窒,恨恨地看了看洛盈,又轉過頭惡狠狠地看了看姜離落,離落被他的眼光看的渾身一顫,若是眼光能殺人,她恐怕早就碎屍萬段了。

  最後,魯文收起劍,陰陰地說:“姜離落,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說罷,轉身走出了房門。

  離落慢慢地鎮定下來,她不禁苦笑,荀王府真的是恨她入骨了,她不禁懷疑,她還沒報了仇,就會被荀王府的誰給殺了。

  疾風側過頭審視了她一下,接著走回床邊到妻子身邊去,離落歎口氣,背起藥箱對洛盈點點頭,她准備走了。

  洛盈也對她點點頭,又開口說道:“你知道爲什麽我會那麽肯定王尚書是被你下的手嗎?因爲王爺查到他是中了一種很罕見的毒,普天之下,能下這種毒的,恐怕只有你了。但是我很好奇,爲什麽王爺卻不辦你?而且”,洛盈頓了頓,才說:“我也知道玉牌被調了包,若是細查的話,定能查出蛛絲馬跡,爲什麽王爺放棄了這麽顯而易見的的漏洞?爲什麽呢?”

  爲什麽?爲什麽?

  她怎麽知道爲什麽!

  離落皺眉,洛盈怎麽會問到她的身上,難道她會以爲在她身上能夠找到答案嗎?!

  離落不想去想這個問題,雖然她也感到疑惑,但是現在她自己也是步步爲營,實在不想再和荀隱扯上關系。

  在洛盈灼灼的目光下,離落離開了這裏。

  外面已經皓月當空。

  離落緩步走在長廊裏,忽然想起上次在這裏碰到了荀隱的事,心裏不禁有些提防,這次,應該不會碰到他了吧?

  但是她剛這樣想完,身體就被擁入一具寬厚的胸膛,下一刻已經被帶飛了起來。

  離落地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沈默地依靠在荀隱的懷裏,鼻尖觸到了他胸前的錦扣,離落看著他胸口,怔怔地出了片刻神,忽然伸手撫上,感受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有時候,她會懷疑,像荀隱這樣的男人,心口也是暖的嗎?這樣強勢的男人,也像凡人那樣有著心跳的聲音嗎?

  是的,他有的,他像任何人一樣都有血有肉,有體溫,有心跳,可是,爲什麽,這樣一副身體卻那麽容易凍傷她?仿佛他不是凡人,他是沒有心的,他不知道什麽叫殘忍,不知道什麽叫傷害。

  可是,他有心啊,手下就是他的心的律動,她知道,他有心,只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

  感到離落的失神,荀隱低下頭握住按在他胸口上的手,離落一震,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四方齋的門口,離落斂眉,抽回她被握的手。

  然後,是漫長的沈默。

  離落感到荀隱的目光一直投射在她身上,但她沒有看他,一徑地沈默。

  忽然,手又被他抓了起來,並把她拖向房門。

  離落開始慌張,極力掙紮,但是荀隱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拖入了屋子裏。

  “砰!”巨大的關門聲似乎顯示出男主人隱含的怒氣,離落抿了抿唇,有些惶然,她不知道這個讓人完全猜不透的男人接下來准備對她幹什麽,她已經非常盡力地不去招惹這個可怕的男人了。

  右臂一震抓痛,下一刻她已經來到荀隱的面前,看著眼前毫不隱藏的怒意,離落蹙眉。

  “姜離落,你究竟想幹什麽?”荀隱陰沈地問她。

  離落怔然,看著荀隱的怒容,忽而發覺,多久了,她竟許久不曾見過他漠然冷酷的樣子,似乎是從她回來以後吧……面對他時,每每的總是對著他的怒容。

  離落困惑了。

  荀隱對著她空茫的眸子,怒火更熾,不自覺地抓緊了她的手臂,逼她面對他:“說!你究竟想幹什麽!”

  離落回神,看見他燃著熊熊怒火的雙眼,掰開他的手,皺著眉後退了一步。

  她的舉動無異于火上澆油,荀隱完全控制不了他的心,雖然他真的想好好的冷靜地對她說話的,但是,該死的女人,她讓他失控了!

  他低咒著再次捉過不遠處那倔傲的女人,狠狠地吻住她!

  荀隱帶著怒氣的吻落下來時,離落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他的肆虐弄痛了她,她才後知後覺地掙紮,他把她的手臂反折在身後,使得她的上半身動彈不得,情急之下,她擡起頭踢著他的大腿,但是他的腿硬的就像石頭,她完全撼動不了半分。

  離落氣惱,雙腿更加用力地攻擊著這個男人,嘴唇卻與他做著最親密的接觸。

  長長的一吻終于結束,荀隱意猶未盡地放開她,離落喘著氣,安靜下來,伸出手指愣愣地撫著唇上沾染的津液,入鼻全是獨屬荀隱的氣息。

  他的唇很軟,很溫潤,雖吻的霸道,唇卻是溫存的,這樣寡情冷漠的男子,卻擁有這麽柔軟而溫暖的唇瓣,恍若他隨時就能變成最溫柔缱绻的情人。

  離落歎息,和上次黑暗中的吻不同,這個吻,竟讓她懷念。

  一旁的荀隱調試好紊亂的心緒,看到離落正在怔怔地出神,凝視她片刻,擁入懷中。

  離落愣住,在他的懷抱裏沒有掙紮,身體卻僵硬如石。

  剛剛是錯覺吧,他怎麽會那麽輕柔又小心翼翼地擁住她?

  兩個已成陌路的人相偎,她以爲會是冰冷如霜雪的,但透過衣料滲進皮膚裏的,竟是讓人心安的熱量,這份不能言說的親昵,竟比曾經她愛著他的時候,讓兩個人更加地契合。

  手,便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背,輕輕地反複摩擦,身體漸漸放松,當成自己仍是愛著他的,靜靜地感受這一刻,只因這靜谧的時刻,太過美好,就連她,心中結了疤的醜陋傷口,都好似被撫平,就連她,倔強決絕的心,都不禁被蠱惑。

  一切,太惑人。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有多危險?”他問著話,嗓音卻不複剛剛的憤怒,而是低啞魅惑的。

  離落揚起頭,靜靜瞧著正擁著自己的俊雅男子。

  荀隱擡手撫摸著她絲柔的烏發,似是自語的喟歎:“對你,我總是控制不了自己。”

  離落的眼裏染上困惑,爲他的話,爲他落寞而又自嘲的神情。

  荀隱看著離落困惑的眼,才知道,原來只是這樣,也可以刺痛人心。

  她不再是以他爲天的姜離落了,他的話對她已經不具備任何影響力了,因爲不在乎,所以不留意。看著她平靜的眼神,他痛,看著她平靜的眼神染上困惑,他更痛。

  這眼底的困惑,像是嘲笑、像是譏諷,更像是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向他。

  擡手覆蓋住她的眼,他啞聲說:“別看我。”

  他不能再讓這雙波瀾不驚的眼眸看著他,也許平時可以,但在這樣一個似乎美好的時刻,他忍受不了這雙眼。

  離落眨眨眼,柔軟的睫毛刷過荀隱粗糙敏感的掌心,帶來一連串難喻的瘙癢,荀隱渾身一顫,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酥麻感洶湧地席卷而來,

  荀隱苦笑,這世上,恐怕只有姜離落能讓他有這樣激蕩而美妙的情潮,只有她,能讓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瞬間連綿不盡。

  他知道,這是什麽感覺。

  這是被嬌寵的感覺。

  是啊,嬌寵。曾經,他是被嬌寵的,被一個叫姜離落的女人嬌寵著,她什麽都明白,他的陰險,她的分量,但她仍舊用最大的心包容下他,全然地相信,全然地愛。他在她這樣細密緊實的情意中恣意著,那是一種全然的安全感,一種純粹的獨寵。在外,他淋漓盡致地揮灑著荀王爺的意氣風發、陰謀算計,他以一敵百應付所有人,扛下沈重的擔子,所有人都倚靠著他,皇帝倚靠他籌謀社稷,母親倚靠他威震荀府,妹妹倚靠他富貴安樂,屬下倚靠他施展抱負。而他,則是倚靠著她,這個清淡素雅卻情深如海的姜離落。

  可是,時至今日,什麽都沒有了,一直以來堅強冷硬的心竟感到寒冷,所以,他懷念那些被她嬌寵的日子,那些彌足珍惜的感覺便成了他心中最柔軟的所在。

  一用力,讓離落枕在他的肩上,淡淡地說:“姜離落,停止吧,回到我身邊。”

  懷裏的身子明顯一僵,然後迅速飛離他的懷抱,警戒地看著他。

  荀隱被她臉上警惕的神情惹得不快,臉一沈,說道:“過來!”

  離落搖頭,心裏有淡淡失落,本以爲可以在延續一會剛剛平和的假象,卻這麽快被打回現實。

  荀隱終究是生氣了,他決定親自把她捉回去,但離落擡起一只手制止他,轉到書桌前,就著墨水寫了三個字。

  不可能。

  荀隱陰沈地盯著紙上的字,憤怒的神情已是強撐,心底蔓延的是無盡的恐慌。

  她說不可能。那麽決絕的神情,那麽幹脆的落筆。

  心底的恐慌彌漫了整個身體,他只能用更嚴厲的神情來掩飾心中的慌亂。

  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狠厲地說:“姜離落,你真的惹怒我了。”

  用力一拋,離落便被甩到床上,隨即,一副含著怒意的身體密密地覆蓋住了她。

  離落震驚,手腳並用地想要掙脫開荀隱,不一會他好看的臉上已經被她的指甲刮出幾道血痕,但是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只是專注地脫著她的衣服,親吻著她的肌膚。

  身下的嬌軀同樣充滿怒氣,卻微微發顫,手中觸到的是溫熱的肌膚和熟悉的藥香,荀隱不知所措的心才好受了些。

  她在他的身下,他正嚴實地掌握著她,真實的身體,真實的觸感,她在他的懷裏……

  他想要她再一次包容他,就算不能用心,他也要讓她用身體包容他。

  空氣的冷意讓離落倒抽一口氣,他怎麽了?氣瘋了嗎!

  荀隱看著裸露在空氣中的潔白皮膚,眼瞳更濃,心竟失序狂跳,多久了,他渴望著這副身子和身子的主人有多久了?他的心比他的思想更快做出答案!

  急切的大手探到離落背後肚兜的結繩,卻觸到坑窪不平的痕跡,翻過她的身子,看到身後密密麻麻的鞭痕。

  離落從未刻意消除疤痕,所以她背上的傷痕條條都隆了起來,像醜陋的蛇般盤旋在她無暇的背上。

  荀隱眼中的情欲霎時間消失無蹤,他顫著手想摸摸這些疤痕,手指卻怎麽也不肯落到上面,最後他放棄了,收回手緊緊握著,不期然迎上離落澄亮倔強的眸子。

  荀隱心中的一根線似乎忽然斷了,他用力拍打著離落兩旁的棉被,咆哮著:“你的淚呢?姜離落,你的眼淚呢!?我這麽欺負你,你爲什麽沒有眼淚!”

  他看著離落眼神變了,輕蔑地看著他,嘴角似乎還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荀隱頹然,他明白了。

  他不配讓她流淚。

  荀隱挫敗地翻起身躺在她身邊,離落默默地起身穿衣,攏了攏被弄亂了發。

  開門聲響起,躺在床上的荀隱一動,他知道,她要走了,要回到另一個人那裏去。

  想到“另一個人”,荀隱胸口湧上壓不住的沈重和酸意,他現在仍可以忍受,是因爲她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尤其經過這件事以後。

  荀隱神情一凜,起身出門來到緩步離開的姜離落身後,沈聲說:“上官璟瑤。”他故意喊她“上官璟瑤”是讓她知道她現在的處境隱藏著多麽危險的隱患。

  離落腳步一頓,沒有回頭,等著他的話。等了一會,她沒聽見他說什麽,就繼續向前走去。

  她沒有聽見荀隱那句低啞的“小心”。

  荀隱看著離落消失在月色中的背影神色複雜,凝視良久,才黯然回房。

  四方齋遠處的林子裏用一抹人影隱藏的很好,這時,人影慢慢地走出來,竟是魯文。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離落離去的方向。

  剛剛他發現王爺掠了姜離落的時候就悄悄地跟上,但他並不擅長輕功,所以等他來到四方齋的時候,兩人已經進屋,他又不敢靠的太近,怕王爺身後的武功修爲會發現他在附近,只能躲在遠處的林子裏靜觀其變,屋子裏片刻的談話他並未聽到,但最後王爺在屋外那句“上官璟瑤”他聽得是一清二楚,然後腦中就一直浮著“上官璟瑤”四個字,荀隱那句“小心”自然也是沒有聽到。

  上官璟瑤……

  難道是十幾年前上官將軍的遺孤,逃掉的欽犯……

  魯文詭異地笑了,若是趙雲濤知道他的一大隱患仇人之女竟混入他身邊,會有何反應?

  姜離落,這次你死定了!



  [苦戀複仇:第六章]

  天,漸漸的涼了,趙潤瑩拉了拉身上的風衣,匆匆走過黑暗的回廊,來到亮著微弱燈光的房門前。

  她拉下帽子,露出姣好的臉,隨著吱呀的開門聲,她一側身消失在了門裏。

  房間裏趙雲濤背著手站在窗戶旁看著外面深濃的夜色,開門的風讓蠟燭上的火光突跳了幾下,趙潤瑩解下披風,沈默地看著前面背對著她的老人。

  過了一會,老人轉過身來,臉色異常凝重,趙潤瑩一愣,她有多久沒有看過爺爺這樣的表情了。

  “爺爺,發生什麽事了?”她下意識地問。

  趙雲濤看了她一眼,轉而看著恢複平穩的火光說道:“你知道十幾年前上官將軍那件案子嗎?”

  趙潤瑩點了點頭,雖然那時候她還很小,具體發生的事情她並不知曉,但隨著漸漸長大,尤其是逐漸進入了趙家的權力內部,對于趙雲濤的所作所爲她已經非常清楚,自然也知道那場血案的幕後黑手就是她的爺爺。

  “你可知當年上官將軍的女兒上官璟瑤秘密地逃掉了?”趙雲濤又問,臉上換上了莫測的神情。

  趙潤瑩又點點頭,這事她也知道,當年那個小女孩在忠心的家僕護送下逃開了這場劫數,之後便下落不明,大家也早就形成了默契,誰也不去追究了。

  這麽多年了,爺爺又舊事重提,難道,他臉上凝重的表情跟上官家的女兒有關?她猜測著。

  趙潤瑩正想著,趙雲濤從衣袖裏拿出一張信箋,放到桌上,說道:“打開看看。”

  她依言拿起桌上的信箋,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上官家的遺孤,在你身邊。

  趙潤瑩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趙雲濤,問道:“是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1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35 PM 編輯

  趙雲濤的右眼驚跳了一下,神情慢慢變的嗜血和陰狠,輕輕地吐出三個字:“姜、離、落。”

  剛剛起身的姜離落看到外面蒙蒙亮的陰沈天色,有些壓抑,今日的天氣是入秋後慣常的陰冷,她的心也變得說不上來的沈重。

  梳洗過後,走出房門,就看到趙雲濤站在不遠處的走廊上,趙潤瑩站在他的身後。

  離落一怔,就聽趙雲濤說:“把她給我綁起來。”

  前廳,趙雲濤坐在主位,趙潤瑩依舊安靜地站在他身邊,廳中站著的姜離落,表情平靜,冷眼看著他,而她的身前,站著面色冷凝的杜允風。

  “外公,這是怎麽回事。”杜允風冷冷地說,聲音雖低,卻有一股冷冽的氣勢。

  趙雲濤自然也感到了這空氣裏冰冷的氣息,說道:“允風,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的未婚妻。”杜允風面無表情的回答。

  “不止。”趙雲濤的目光直直地朝姜離落射去:“她還是被處斬的上官夜的遺孤,朝廷欽犯!”

  杜允風一愣,若有所思地轉頭看著姜離落,然後轉回來接著對趙雲濤說:“外公怎麽知曉此事?”

  趙雲濤的眼睛轉了轉,拿出那張信箋,攤在他的眼前,信箋的正面寫著“上官家的遺孤,在你身邊。”反面寫著“姜離落”三個字。

  杜允風看了,嗤笑一聲:“外公就憑這個?”

  趙雲濤神情未變,緩緩地說道:“當然,這也許是有人故意設的反間計,但是,你外公這麽多年的爲官之道就是‘甯可信其有,也不信其無’。”

  杜允風想了想,表情也沒有什麽變化,淡淡地說:“既然這樣,那就請外公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好了,我和離落馬上離開。”

  “不行!”趙雲濤想也不想地拒絕。

  “若外公是怕會波及自己,那請大可放心,我們本就不是這趙府的人,就算皇上知曉了,也和趙府沒有任何關系。”

  “不行!這個女人必須殺。”趙雲濤表情平淡地說。

  “誰都別想動她。”杜允風沈了眼色,更是護在姜離落身前。

  趙雲濤看著杜允風劍拔弩張的氣勢,脫口而出“允風,你還覺得這個女人是真愛你才和你成親的嗎?”

  杜允風身體一僵,立即犀利地問道:“不是愛我,難道是因爲外公你嗎?十幾年前的案子和外公有什麽關系?才讓你對離落除之而後快?”

  趙雲濤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自知剛才的失言。

  “我……”他一時語塞。

  “看來真的和外公有關。”杜允風沈著地問,心裏已經明白七八分。

  “我……”趙雲濤霎時不知作何回答。

  “呵……呵……”,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的姜離落輕輕笑起來,他當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爲這和他關系大了!多少條人命都是死在他的手裏!

  滿含嘲諷的清冷笑聲,令衆人心中不由一顫。

  “離落?”杜允風擔憂地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她對他輕搖著頭,仍是不能自已的笑著。

  “你笑什麽?”趙雲濤不動聲色地問。

  離落還是笑著搖頭,什麽也不回應,只是笑著,直到趙雲濤這個老狐狸因這笑聲惱羞成怒。

  “來人,把這個瘋女人抓起來!”趙雲濤咆哮著。

  杜允風在他下完命令以後,淡淡地說:“外公,你不要逼我,你也知道,這裏沒有一個能欄得了我。”

  趙雲濤一驚,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杜允風的武功高到什麽程度,連他都不知道,若要硬拼,吃虧的絕對是自己,于是戚戚然地勸道:“風兒,天下好女人多的是,你又何必執著這個目的不純的女人呢!”

  杜允風看他一眼,慵懶地笑起來,眼中卻閃著堅定的光。

  “我只要她。”

  離落擡起頭看他的側臉,怔怔地,她從他臉上看到真切的在乎,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若嫁給他,必定被視若珍寶。

  但是,趙雲濤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她的複仇已機會渺茫,她不會嫁給他了。

  可是……趙雲濤是怎麽會知道她就是上官璟瑤的?

  離落不得不想起,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

  荀隱。

  “你!”趙雲濤看著杜允風臉上的堅定震怒了,知道若想殺了姜離落與杜允風正面衝突是免不了了,他有些後悔,後悔不該這樣光明正大地抓了姜離落,而應該找了機會私下裏辦了她。

  一時之間,前廳裏兩撥人對持著,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這時,一位僕人打扮的年輕人走進來,對著趙雲濤禀報:“丞相,護城河那裏發現一具女屍,荀王爺請您過去一趟。”

  趙雲濤神色陰晴不定地看了看姜離落和杜允風,說道:“你們和我一起去,姜離落的事,回來再處置。”

  發現女屍的護城河邊已經被官兵守住,趙雲濤一行人到的時候,荀隱已經到了,他的腳邊放著一具屍體,上面蓋著草席。

  “荀王爺,有什麽事必須要老夫來一趟。”趙雲濤問道。

  荀隱看到趙雲濤身後的姜離落,眼中露出令人不察的一抹放心,爾後,眸色轉爲犀利,顯然是他動怒前的先兆。

  離落一愣,他的目光,她不明所以。

  荀隱收回目光,淡淡地說:“本來一具女屍,沒必要勞動到本王和丞相,但是,在這具女屍身上發現了一樣東西。”荀隱遞給趙雲濤一樣東西,他接過去一看,竟是半塊白玉蝴蝶。

  趙雲濤看著手中的玉佩,臉上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只是問:“這是從這女子身上找到的?”

  荀隱點頭,趙雲濤走過去掀起濕漉漉的草席,席子下面露出了一張女人的臉,雖然已經被河水泡的變了形,但他仍能肯定他從未見過這個人。

  一旁的離落直盯著趙雲濤手中握的玉佩,然後看向那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屍,最後把若有所思的目光移到了荀隱臉上。

  變故來得讓她措手不及,就在她以爲今日注定會是與趙雲濤魚死網破,卻沒想到發現了一具帶著本是她的玉佩的女屍。

  看到這具女屍和玉佩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她回來後第一次用毫無芥蒂,不帶任何情緒地看向這個男人,看他依舊英俊的臉,依舊銳利冰冷的墨黑眸子,忽然發現,他一直是在保護她的,以這個男人獨有的方式保護著她。

  心裏湧上的,不是感動,而是尖銳的疼痛。

  “趙丞相,想必你一定認識這塊玉佩。”荀隱噙一抹冷笑說。

  “王爺的意思,這是上官璟瑤?”趙雲濤放下席子,起身說。

  “丞相認爲呢?”荀隱反問。

  趙雲濤並未回答,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

  這麽巧?

  就在他以爲姜離落是上官璟瑤的時候,竟這麽巧的又出現了一個十幾年毫無蹤跡的上官璟瑤,甚至還發現了表明她身份的半塊玉蝴蝶。

  “既然有玉佩爲證,那就一定是了。”趙雲濤掃了一樣地上的屍體,虛僞地笑著說。

  “既然丞相也認爲是,那本王就這麽禀給聖上了。”荀隱點頭,說完便要離開。

  “王爺,請留步。”趙雲濤在後面喊住他:“敢問王爺,是怎麽發現這個屍體上有這塊玉佩的?”

  “一個乞丐在河裏洗澡時,發現這具陷在淤泥裏的屍體,發現屍體身上的玉佩,拿去典賣,被我查到。”荀隱淡淡地說完,便離開了。

  事情解決的有些出人意料,現撇開剛剛在丞相府的一場爭執不說,隱藏了十幾年的朝廷欽犯竟這樣找到了,當每個人都在猜測上官璟瑤的去向時,卻被發現死在了護城河裏。

  一切都發生的看似合理,卻如喉嚨裏的硬塊一樣梗得人渾身不舒服。

  趙雲濤站在那裏,一直凝視著地上的屍體。趙潤瑩收回追逐荀隱離去的眷戀目光,看到趙雲濤一直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屍體沈思,她轉過目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姜離落和杜允風。姜離落也在看著屍體出神,杜允風則是神情凝重。

  趙雲濤一直在想今天發生的事情,想前一天晚上收到的信箋,既然發現了玉蝴蝶,便能肯定信箋的內容的確是某人離間的伎倆,但是他卻有著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因爲太巧了。太巧了,巧到讓他遍體生寒。

  他早就派人調查清楚了,當年荀婷的死似乎真和姜離落有些關系,荀隱甚至認爲是她害死了荀婷,對她嚴刑拷打,甚至弄啞了她。

  若不是早就知道荀隱和姜離落的這些過往,他會認爲,這些巧合,是荀隱在刻意保護她。

  “把屍體收了。”趙雲濤吩咐完侍衛,走向姜離落,愁眉苦臉地說:“外公真是糊塗了,差點中了別人的反間計了,離落啊,你可別怪外公啊。”

  姜離落還沒來得及回應,杜允風就忽然說:“外公會誤會離落,是仍把離落當外人,不如盡快把我們的婚禮辦了吧。”

  離落倏地看向一旁的杜允風,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但他卻沒有反應,甚至都沒有看向她。

  “那就兩個月以後吧。”趙雲濤就算有再多懷疑,這個時候也不能不答應了。

  “謝外公。”杜允風笑開了,自然地挽住離落的腰。

  而離落則是僵凝在了他的臂彎裏。

  爲什麽要把婚禮提前?離落回到房間裏,問著坐在對面的杜允風。

  “怎麽?你不想趕快嫁給我嗎?我的新娘子。”杜允風依舊笑容柔和地問,離落卻覺得他的笑裏又說不出的犀利。

  她因他的話怔住,不知道該要怎樣回答,接受他本就有著不純的目的,只是在那一夜他喝醉酒時得知了他最深的痛苦,她不忍,也不許自己再這樣殘忍地對待他,若是日後他知曉了他是被她欺騙了的,等于是又在他的心上劃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而且,他那麽珍惜她,又那麽無辜,他沒有沾染上一丁點趙雲濤的罪惡,而是和她一樣,恨著他,甚至他還不如她,因爲他永遠不能承認,永不能像她一樣恣意地仇恨。

  這樣的一個男子,她要如何和他成婚?

  這場婚姻便是看不見的刀刃,每接近一天婚期,便向他心口插入一寸,在他仍毫無所覺的時候,她卻已經鮮血淋漓。

  杜允風見姜離落遲遲沒有回應,臉上的笑容黯淡了些,起身走到她面前,毫無預警地吻上了她的唇。

  離落僵住,被動地承受著他的吻,這是兩人相識以來第一次這樣的親密,她的腦子亂哄哄的,卻知道自己不能推開他,他是她的未婚夫,他對她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

  他的唇很溫柔,像是張細密交織的網般困住她的唇,只是離落感受不到他傳遞過來的溫情。

  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控制著她的手,防止自己的手推開他。

  當她感到他更探入一步的時候,她的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對荀隱的罪惡感,她覺得她對不起他。

  但是,她怎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她很清楚她已經不再愛他,她就是這樣的女子,愛時不顧一切,不愛了,就永不眷戀,這份十幾年的愛情是用她孩子的命化去的,割舍的絕望也徹底,當她再一次見到荀隱的時候,他對于她的意義,只是荀王爺,對于自己,也也一直控制得很好,就算知道他保護了她,她也只是感到疼痛。

  荀隱這個男人,若還能帶給她什麽感覺,若說一定有,便是疼痛了。

  可是此刻,她在另一個男人的吻裏卻升起對他的愧疚,她不解這樣的自己,但隱約地,她似乎觸到了心中的某個地方,卻又如驚兔般逃開了,她想,也許,只是身體卻還記得他。

  杜允風離開離落的時候看著明顯神遊的她不由得笑了,笑容裏有掩不住的苦澀和悲涼。輕輕喚著她:“離落?離落?”

  離落回神,才發現他早已離開了自己,暗自懊惱自己的失神,唇上還留著他的味道,離落的罪惡感霎時更甚了些。

  杜允風低低地笑起來,嗓音微澀地說:“若我今天就要你,你給我嗎?”

  離落愣住,她自然知道這個“要”代表了什麽意思,雖早就有了心理准備,但……目前的自己,實在太過勉強。

  她不安的左看右瞧,就是不看他。杜允風看著面前慌張的姜離落,歎氣道:“算了,別當真,你歇著吧。”說完,便走了出去。

  離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皺眉,今天,他是怎麽了?

  荀隱看著下面雖然跪著卻一臉倔強的魯文,神情森冷了些,魯文的旁邊站著洛盈、疾風、佟維、李稚,每個人都神情肅穆,眼中卻都有著掩不住的擔憂。

  “你不該這麽做。”良久,荀隱淡淡地說。

  “爲什麽!王爺,您難道忘了姜離落害死了小郡主,還破壞了您的計劃,她死有余辜!”魯文毫不懼怕,一臉的不服氣。

  荀隱的眼睛倏地冰冷了,冷冷地對魯文說:“魯文,我念你爲王府盡心盡力,今日我不殺你,但你再不是我荀王府的人。”

  魯文愣住,忽而大喊:“王爺,您讓魯文現在死魯文都不會有何怨言,只是想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荀王府不需要私自行動的人。”

  “因爲我告訴了趙雲濤姜離落就是上官璟瑤?”

  “你不該動她。”荀隱面無表情。

  “她該死。”魯文冷冷地說。

  “走,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荀隱轉過身去。

  衆人都知道魯文對荀隱的忠心程度,現在他以一個這樣的理由把魯文趕出了王府,以魯文的脾氣定會不服氣,甚至玉石俱焚也要抵抗到底,卻沒想到,魯文只是安靜地站起來,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背對著他的荀隱,輕輕地說:“王爺,保重了。”

  “姜離落的身份,你不能再提,否則休怪我無情。”荀隱沒有起伏的聲音傳來。

  魯文斂下苦澀的眼,低聲說道:“你會後悔的。”

  說完,便離開了。

  從此,荀王府再也沒有魯文這個人。

  衆人看著荀隱的背影,看到了隱約的落寞,他們明白,荀隱背對著,只是不想看到魯文的離開,幾個人雖是主僕,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承受最苛刻的訓練,彼此之間的情意一直在心中,荀隱本就不是冷清之人,這句“離開”他也不易說出口。

  只是,誰都不明白,魯文爲什麽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這個姜離落,在王爺心裏,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片刻後,荀隱的聲音在大廳裏響起:“姜離落的身份誰都不准再提起,還有,誰也不准再動她,否則,死。”

  衆人沈默,大廳噤若寒蟬。

  第二天,姜離落就失蹤了。



  [苦戀複仇:第七章]

  離落面無表情地看著熟悉的房間。

  房間裏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卻不是記憶中破敗的樣子,而是嶄新的家具,甚至還是潔淨無瑕的,甚至桌面上能反射出明晃晃的陽光,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藥香,爲什麽會有藥香呢?因爲她知道屋外就是個小小的藥圃,那是她親手辟的。

  離落的臉色沈了沈,想也不用想是誰把她掠到了曾經住過的院落裏。

  開門聲響起,離落看著一身白衣的荀隱走進來,也是面無表情。一時間,兩個面無表情的人互相瞪著,似乎僵持著誰先移開目光。

  最後,離落稍稍移開目光,看著窗外,秋日的陽光灑在窗棂上,烘烤著屋內沈默的兩個人同樣沈默的心。

  荀隱走到她的面前,她緩緩收回側看著窗外的臉龐,也沒有看向這個面前的男子,而是垂下頭,沈靜地等待著。

  男人飽滿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細柔的臉頰,用指背輕輕撫摸著,離落在一刹那竟有一種錯覺,他是愛著她的,而且很愛很愛。

  手指來到她的下颌,依舊輕柔地摩擦著,離落的身體不由升起一股酥麻的戰栗,她微微側頭,想要避開他糾纏的手指,但他阻止了她這樣做,點著下颌,慢慢擡起了她的頭。

  離落冷淡地看著手的主人,而荀隱,也在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暗黑的眸子裏有一種陌生的東西在飄動,離落想看清那是什麽,但很快,就被它的主人隱去了。

  然後,離落的視線落到他的臉上,依舊是記憶裏沒有表情的臉,離落忽然有種意興闌珊的感覺,感到很疲倦,又有些憤怒,

  “姜離落,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女人。”荀隱挑著她的下巴,淡淡地說。

  離落不置可否,眼神漂移,再也不看他,荀隱慢慢俯下身子,在她的耳邊輕柔地說:“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

  離落身子一震,仍沒有動作,荀隱的唇移上她小巧的耳垂,輕輕地含住,靈巧的舌頭勾畫著它漂亮的形狀,似乎蘊含著滿滿的柔情。

  離落的雙手緊握在身體兩側,這一刻,她想尖叫,就算叫出的是不成字的撕扯之聲也好,她實在不能忍受這個剛剛才說了最殘酷的話的男人,現在竟做著這麽缱绻的動作。

  荀隱的唇終于離開了她已經豔紅的耳垂,像探路的士兵般開始沿著她漂亮的頸線落下細碎的吻,鼻尖圍繞著她清雅的體香,他的唇煽情又纏綿地探索摩擦著。

  離落兩側的手臂已經顫抖起來,但她告訴自己不能推開他,只有保持無動于衷,才能讓他知道自己對他徹底的忽略。

  荀隱的吻已來到了她的纖弱的肩膀,用下巴頂開衣料,露出一小截瑩白的肌膚,荀隱的吻繼續在上面眷戀地逗留,間或輕輕啃咬,落下一朵朵淡粉的痕跡,然後他在她的肩膀上停住了,沒有再往下進犯,他閉上眼睛,很久很久都沒有動。

  離落仍是無動于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她有多麽緊張,全身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了左側的肩膀上,她感到他輕壓她的重量,她感到他溫熱的唇正貼在她的肌膚上,而他一路吻過的肌膚都隱隱燒燙起來。

  終于,她聽到他淺淺的歎息,男性的氣息噴薄在她的四周。

  “也許只有殺了你,才能永遠困住你。”

  離落終究不能再無動于衷了,她飛快地離開這個男人,退縮到床角,拉攏著微開的衣服看著他。

  荀隱的手停在半空,他怔凝地看著空蕩的手心,慢慢攥緊拳頭,挺起身軀,他朝著離落的方向轉過身,神情仍是冷淡的,眼中是一片荒蕪,剛剛那溫熱的吻似乎是另一個人印下的,而面前這個人,怎麽會說出剛剛似乎充盈著感情的話呢?

  “乖乖地呆在這裏,我不會再讓你踏出荀王府半步。”

  不顧離落微愕的神情,荀隱轉身離開,直到關門的聲音才拉回離落錯愕的思緒。

  他剛才說什麽?永不能踏出荀王府一步?

  荀隱端著晚膳進來的時候,離落仍舊維持著中午的姿勢,荀隱眸光一暗,把幾盤精致的飯菜放到桌子上。

  “吃飯了。”

  離落動了動,伸手摸到一張紙,站起來走到荀隱面前把紙擺在他的眼前。

  放我走。

  荀隱扯過宣紙,捏成一團向後扔去。離落的眼光隨著拋出的紙團移動,忽然,她向房門衝過去,就在快觸到門板的時候手臂被大力地扯住。

  離落沒有回頭,渴望地看著緊閉的房門,不住地掙紮。男人失去耐性,一把把她扯回懷裏,鉗制住她的雙手,低吼:“不要鬧了。”

  離落不理會,用盡全力想要離開這裏,她用力一揮,隨著清脆的聲音,荀隱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紅印。

  離落安靜下來,表情未變,只有眼神裏露出驚愕,荀隱微低著頭,濃密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眸色,一時間,小小的屋子裏彌漫著緊凝的氣氛。

  片刻後,荀隱慢慢擡起頭,陰郁的臉色襯著臉頰的暗紅更加明顯,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姜離落倔強的臉龐,蘊含著說不出的冷冽。

  “你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姜離落。”

  離落擡眼看他,見他臉色愈加鐵青,她匆匆收回眼光,像是沒看見般轉身又要去碰門板。

  當然,她還是沒有成功,又被扯回了荀隱面前,他那平日力持的冷靜早就在這張臉上消失了,而是一片暴怒前的陰寒,他看著離落緊抿的嘴唇咬牙切齒地說:“你真想讓我殺了你嗎?”

  離落的臉色依舊平靜如湖,一點沒有受他這話的影響,他早就知道,姜離落這個女人,死亡並不能威脅她。于是,他輕緩地勾出一抹邪谑的笑意,緩緩地說:“或者,用孩子綁住你?”

  他說著,緊盯著她的臉,終于看到她面具般的臉有了裂痕,他輕佻地撩起她耳邊的發,嗅一嗅,笑著說:“怎麽?對我的提議很動心?”

  離落瞠目,看著荀隱唇畔惬意的笑,身體內遙遠而深沈的痛蔓延開來,孩子?他在說孩子?

  揪緊心口,離落走到桌沿,拿起早就預備好的毛筆,在紙上慢慢寫下,拿到他的面前,神色卻已經恢複平靜。

  永遠不會有孩子了。

  離落看著面前男人瞬變的神色,心中竟湧上一股報複的快感。

  再也沒有孩子了,她的身子再也孕育不了孩子。

  唇畔噙著一抹笑,似乎在嘲諷著他剛剛的話,只是她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看起來像是跌入了深沈的黑暗裏,臉上全是觸目驚心的絕望。

  荀隱緊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看著她的眼睛,黑眸裏有讓人猜不透的神色,一字一字地說:“你在騙我。”

  離落笑著搖搖頭,她覺得困惑,爲什麽他的語氣聽起來會覺得痛苦,該痛苦的人是她吧,失去了做娘親的資格,而他,隨時可以找到願意爲他生下子嗣的女人。

  荀隱頹然,只看到離落唇畔那淒絕的笑便知她沒有騙他,心霎時像被砍了一刀,雖他的臉上沒有顯示過多的情緒,但額角的冷汗卻洩露了心底的痛楚。

  “連你也治不好?”荀隱問他,帶著絲絲期盼。

  離落凝視他片刻,搖搖頭,瞬間,荀隱眼中的光黯淡了下來。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荀隱注視她片刻,忽言:“你恨不恨我?”

  離落斂眉,掩去了眼中的心事,然後,她擡起頭,神色平靜,眼中也波瀾不驚,緩緩搖頭。

  而荀隱卻勾出一抹苦笑,喃喃道:“我倒是希望,你是恨著我的。”

  離落一怔,卻沒有深思這句話,因爲她沒有忘記她應該離開這裏,趁荀隱放開她的鉗制,徑直向門口走去,但仍讓他握住了纖腕,他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我似乎說過你不能離開,需不需要剛剛那一巴掌提醒你?”

  離落閉閉眼,睜開時眼中竄過火苗,不論她曾經和這個男人有過什麽樣的糾葛,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她現在只想報仇,那些傷痛的過往,就隨風而逝吧,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和這個男人有一點關系了。

  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那些愛或不愛,傷痛和哭泣,全是她心底十二月的霜雪,冰封在她遙遠的記憶裏了。

  不去想,難道也不可以?只是單純地想要避開這些,也不行嗎?

  蓦的,一絲煩躁爬上心扉,她燥亂地沁出了薄汗,有種甯爲玉碎,不爲瓦全的衝動。

  “回來。”身後的男人拉她回身,她鼓起一股勁,掙脫了他的手,來到圓桌的另一邊,和他面對著面,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支尖銳的钗,抵在頸間。

  荀隱的眼中忽地冒出憤怒的光,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離落指指門,然後把钗更抵近脖頸一寸,告訴荀隱不放她走,她就死在這裏。

  荀隱微微眯了眼,說道:“姜離落,這不是你會做的事。”

  的確,這不是她會做的事,她不是這樣的人,她還記得一年前她和他拼死地搏鬥過,但是,心中的煩躁鼓脹地越來越大,讓她只想盡快擺脫眼前這個男人。

  姜離落和荀隱隔著一張圓桌對持著,手上的钗頂著纖細的脖子,離落等待著他的放行,荀隱冷酷的表情似乎沒有受到她的威脅,只有微眯的眼睛裏燃燒著憤怒和恐懼的火舌,;離落因他遲遲不語沁出了更多的汗,浸濕了背後的衣料。

  終于,荀隱淡淡地說:“你要死便死,本王說過不讓你踏出荀王府一步就是不讓。”

  離落拿钗的手因他的話微微一顫,心中升騰的煩躁在她的體內鼓動地越來越大,她深吸口氣,絕望地閉上了眼,舉起钗,向著自己狠狠刺下。

  “啪!”就在尖銳的頂端馬上就要觸到她的脖子的瞬間,荀隱用茶碗打掉了離落的手。

  钗應聲而落。

  荀隱迅速地接近姜離落,扯著她的手臂,惡狠狠地說:“你竟敢尋死?”

  離落甩不開他的鉗制,眼睛裏終于也翻騰起濃濃的憤怒,如果現在手裏有一把劍,她想她會毫不猶豫地刺向這個男人。

  荀隱毫不溫柔地把離落拉響床鋪,沾到床面的一刹那,離落又想逃,只是還未擡起腿,荀隱就點住了她的穴位。

  身軀再也無法動彈,離落只能由著荀隱把她抱入懷中。

  “姜離落,你太不聽話了。”擁著懷裏的嬌軀,荀隱神色陰郁地說道。

  看著離落倔強的臉,他抽下她頭上的钗,瞬間秀發如瀑布般傾下,荀隱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慌亂,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姜離落,你這樣可就能讓我爲所欲爲了。”說完,把手伸到她的後腦勺,煽情地撫摸著她如絲的秀發。

  離落把目光調到一邊,似乎不屑看他,

  荀隱笑得更加邪氣,傾身來到離落微敞的衣領,用鼻尖嗅著她的味道,輕聲說:“是不是?”

  輕輕噴出氣息,他發現她的皮膚上已經升起點點顆粒。

  他的笑意加深,用手扣住她的後腦勺,稍稍撥開衣領,在鎖骨的中央,啃咬下一個淡紫的痕跡。

  離落絕望地閉上眼,以爲他會繼續。但荀隱只在她的身上留下一個屬于他的印記後就離開了她的身子,抱著她躺在了床上,讓她枕著他的手臂,兩個人面對著面。

  離落不想看他,但身子無法動彈,而他離得又如此近,灼灼的目光讓她無法忽略,離落忍無可忍地對上他的眼睛,發現他的眼裏有不加掩飾的笑意。

  離落斂下眼,當作沒有看到含笑的目光,心卻微顫,蓦的,覺得這眼神如此熟悉,想起十幾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他爲她揀風筝時,也是這樣盈滿笑意的眼神。

  忽然之間,早已幹涸的眼淚竟想要湧出,離落心中有種荒謬的感覺,這個眼神,這個讓她愛上他的眼神,隔了十幾年之久,竟會在這樣一個時刻再度出現。

  這樣一個物是人非的時刻。

  上天在戲弄她嗎?

  離落不能再迎上那樣的眼神了,她閉上眼睛,想要自己快點沈入夢鄉。

  荀隱看她閉了眼,知道她要睡了,手臂更攬緊了些,也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離落清淺的呼吸逸出,荀隱睜開眼,眼中一片清亮,說明他剛剛只是在假寐。

  靜靜注視著眼前沈睡的姜離落,他的眼神慢慢柔和下來,眼中蕩漾著醉人的光彩。他輕輕撩開離落額前的發,拇指溫柔地劃過她光潔的額頭,纏綿地,眷戀地。、

  忽然,離落睜開了眼睛,警戒地看著他,眼裏還有著迷蒙的神色,說明她是剛剛睡醒。

  荀隱挑眉,沒想到她睡著的時候也是這麽防備,心中有淡淡的痛劃過心房,他只手掩住她的眼睛,輕聲說:“睡吧,不擾你了。”

  手掌下的眼睛從荀隱的指縫裏瞧見他柔和的側臉,眼神猶疑了一會,才再度閉上眼睛。

  當離落淺淺的呼吸再次逸出,荀隱拿下覆蓋的大手,又看了她片刻,傾身靠近她,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1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37 PM 編輯

  這一吻,很輕很輕,沒有驚醒她。

  那一晚,離落在睡夢中,覺得好像有羽毛輕輕拂過她的臉。

  離落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窗棂上有小鳥在叽叽喳喳地叫著,她想動,身子還是不聽使喚,看來荀隱還沒有解開她的穴道,眼睛轉到旁邊,旁邊的床鋪已經空無一人了。

  “在找我嗎?”荀隱懶懶的聲音從圓桌那裏傳來。

  離落調轉目光,看向圓桌,只見荀隱正坐在圓桌上惬意地品著茶,對上她冷冷的目光,微微一笑。

  “身子不能動,是不是很難受?”

  離落還是冷冷的看著他。

  荀隱笑笑,抿一口熱茶,道:“你答應我不再尋思,也不踏出這裏一步,我就爲你解開穴道。”

  離落聽了他的話,眼神更冷了,荀隱不所謂的道:“你不願意也無所謂,反正我會讓你不能動彈,別說走出荀王府一步了,就連這張床,你也離不開半步,怎麽樣?同意我剛才提議的話,就閉閉眼。”

  離落的臉上浮現無奈妥協的神色,閉了閉眼,荀隱滿意地走到床前,在她的穴位上一點。

  離落動了動四肢,一晚上的僵凝讓四肢有些麻木,她略微活動了下,看了眼床邊站著的男子,就准備下床。

  “記著你的承諾。”荀隱撩起一縷垂落胸前的發嗅了嗅,輕聲說。

  三日了。

  荀隱把她掠來,已經三日了。離落站在藥圃中央,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略微出神。

  三天裏,雖然不常見到荀隱,但午膳和晚膳他都會端來和她一起用,晚上他也會留下,抱著她一起入睡。

  對于這些可以算得上怪異的舉動,姜離落處之坦然,她不拒絕他的懷抱,但也不回應,但表面上再怎麽淡漠,心底還是有些急躁的。

  三天了,杜允風該要急死了吧。

  她想象得到,現在他一定滿京城找她,但他能夠想到,她是被荀隱帶到了荀王府嗎?離落不得而知。

  但這些,都不是她心底急躁的原因,她急的是,總算剛剛得到一點趙雲濤的信任,她不想就這麽功虧一篑。

  她想過無數次,荀隱抓她到這裏來的原因,顯然,最直接的是,他阻礙了她的複仇,可是他爲什麽要阻礙她?如果她能除去趙雲濤,對于荀王府,必定也是一件幸事,荀隱沒有任何理由阻礙她。

  離落甩甩頭,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此刻在荀王府的大廳上正站著她剛剛想到的未婚夫。

  “不知閣下來荀王府有何貴幹?”荀隱坐在主位上,支著額問站在廳中的杜允風。

  “我來帶走我的未婚妻。”杜允風不動如山,背著手沈穩答道。

  荀隱在聽到“未婚妻”時眸光一寒,卻仍慵懶地道:“閣下的未婚妻怎麽會上本王府上來找呢?”

  杜允風聽了荀隱的話,神色慢慢淡了,最後,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斂了起來,一旁侯著的荀拓,後背竄上一股惡寒,剛剛明明是位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變戲法似的,現在看起來竟像地府裏來的羅刹。

  荀拓的不由自主地看向旁邊坐著的荀隱,只見他依舊支著額,神色平常,只是眼中似乎閃過一抹驚奇。

  “荀王爺,我不是來找麻煩的,請別惹怒我。”杜允風的面無表情,眼神卻冷冽異常,恐怕離落和趙雲濤都沒有見過他這麽可怕的一面。

  “哦?可本王府裏實在是沒有閣下要找的人,而閣下有這麽咄咄逼人,可讓本王如何是好?”

  荀隱裝似無奈地說,離開座位,慢慢走向杜允風,唇畔一直掛著悠閑的笑意。

  杜允風沈郁地打量走來的男人,腦中有許多片段閃過,原以爲早已經能夠收放自如的情緒竟莫名失控,頃刻間,殺意壓也壓不住地宣洩而出。

  荀隱感到面前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股殺氣,撲面而來,不由得挑眉,思索自己爲何能讓他有如此大的殺意。

  “王爺,容我再問您一遍,離落在不在荀王府?”杜允風措辭禮貌,眼神卻愈加狠冽。一旁的荀拓也感受到他的敵意,猶豫著要不要無禮地走上去拉開王爺,因爲這個男子的眼神,好像隨時都會殺了王爺似的。

  就在荀拓躊躇的時候,荀隱說道:“還請閣下到別處看看,我想你我都清楚,姜離落,不可能在荀府的,本王還有事,就不遠送了。”

  荀隱說著,扶著杜允風的胳膊,看起來像是准備送客,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他的手裏蘊含著深厚的內力,杜允風伸出一雙手,就向荀隱腹部攻去,荀隱伸手擋住,立刻就感到杜允風源源不斷的內力湧上他,他提氣,使出全力應對。

  荀拓站在不遠處,奇怪地看著廳中央的兩個男人,他們面對面站著,也不說話,也好像沒有動作。

  但是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兩個人的正單手對招,掌風如劍,淩厲無比,電光火石間,兩人運功,掌心同時對上,誰都不動聲色,但兩人的額上都沁出了汗水,足見這會兒兩人多麽辛苦。

  忽然,兩旁的紅木桌椅全部斷裂,腳下的毯子也齊聲而碎,兩人終于分開,各向後踉跄幾步,嘴角同時留下一絲血痕。

  “王爺!”荀拓趕忙旁過去扶住荀隱,冷汗直冒,才知道剛才兩人是在比試。

  荀隱撥開他,擦去血痕,對著杜允風冷冷一笑:“杜公子,好功夫。”

  杜允風微喘著氣,也擦去血痕,說道:“哪裏,王爺才是。”

  荀隱勾起淡漠的唇,道:“那就不送了。”

  誰知杜允風走上來幾步,面色又變冷峻,看著荀隱說:“王爺不要逼我。”

  荀隱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杜公子,只要靠進我荀王府一步,本王立即就會知曉,還請杜公子切勿一試。”

  杜允風沒說話,只是和荀隱冷冷對望著,溫暖的陽光把室內照的異常明亮,而兩個男人站在大廳中央,卻是暗潮湧動。

  終于,杜允風說道:“荀王爺,杜某告辭。”

  直到杜允風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時,荀隱才有踉跄了幾步,荀拓趕忙扶上他,著急地說:“王爺,您還好吧?”

  荀隱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擺了擺手,撫上胸口。沒想到杜允風的功夫如此了得,兩人恐在伯仲之間,他贏不了他,他也沾不得杜允風半點上風。

  荀隱由荀拓扶著走入內室,而剛剛他們呆的大廳已是一片狼藉,桌椅俱裂,地毯成了碎片。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大廳中央的地上,深深凹下去一大塊,近看,赫然是兩雙男人的腳印。

  傍晚的陽光漸漸清疏,火紅的晚霞如烈焰般炙烤著天空,而屋子裏也被霞光映得紅彤彤的,離落坐在圓桌上翻看一本醫書。

  這個時間,荀隱該來了。

  果不其然,她剛想完,門就被打開,離落繼續維持著看書的姿勢,眼皮也沒擡一下,不一會兒,飯香就飄滿小屋。

  飯盤輕輕放下,荀隱照舊坐在她的對面。

  “吃飯了。”

  離落放下書,拿起銀筷,不經意看了眼荀隱,頓時微微愣住,他的臉色似乎……似乎有些蒼白。

  她是個大夫,不是個看相的,但她還是能夠看出他眉間的郁氣,像是練功傷著了心脈,又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怎麽了?”他看著她問,神色一如平常。

  離落搖搖頭,低頭吃飯,不再想他蒼白的臉色。

  飯後,離落繼續讀著未完的醫書,而荀隱坐在床頭,看著她。

  室內靜的沒有一絲聲音,但在荀隱的目光下離落卻覺得暧昧極了。

  終于,她無法忍受地放下醫書,徑直走向了床,也不看荀隱,自顧自地脫鞋鑽進被子裏。荀隱坐在床頭,看著背對著他的姜離落,把玩著她的一束發,忽然心中湧上熱浪,灼燒著他的心口,疼痛不已,他扶上胸口,低吟出聲。

  躺在被子裏的離落因這聲略帶痛苦的低吟顫動了一下,手攥緊了被子,閉著眼睛,壓抑著起身的欲望。

  直到一雙手臂從身後攬住她,溫熱的身體貼著她的身軀,離落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地松了口氣。

  身後的男人用下巴摩擦著她的勁窩,像一個纏人的動物,離落的心忽然慌亂起來。有一種她將要抓不住的感覺狠竄在她的心上。

  她想擺脫他的鉗制,但他的懷抱太有力,也太堅定了,她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強迫自己睡著。

  半夜,天黑的沒有一顆星,只有彎彎的月亮孤單的掛在天空。

  一間房子裏,相擁的睡著一對男女,男人把頭埋進女子的勁窩,雖只看到半張臉,卻異常安詳,而他懷裏的女子的臉色卻充滿著痛苦的掙紮,像是被什麽困在在噩夢中,想出來卻怎麽也走不出來。

  “呃……呃……”身旁異常的聲響,讓荀隱警覺地醒過來,擡起頭,看到離落的神色痛苦異常,嘴裏發出嘶啞的單音。

  “離落?”荀隱輕拍著她的臉頰,想要喚醒她,但離落卻搖晃著頭顱,像是要擺脫什麽可怕的怪物。

  “唔……唔……”離落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抓著,似乎想要喊出什麽,荀隱的眼裏漸漸染上焦急,更用力地搖著她:“離落!離落!醒醒!”

  離落搖頭,推拒著他,不知是在拒絕他還是拒絕著她的夢,荀隱的眼中有絲慌亂,他從未見過離落這樣的神情,這樣淒絕痛苦,這樣無助傷心,他把她緊緊抱進懷裏,好像是怕她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此時的離落卻被深深困在自己的夢魇裏,她穿過許許多多的場景,全是她的過往,她看到燃燒的上官府,那些驚恐的人的臉和爹娘絕望的神情,她的身子好痛,她感到烈火在烤著她,她哭著往外跑,跑到了荀府,她看到那個男人站在那裏,神情淡漠,但她卻安心了,他冷漠的神色剛好澆熄了身上的火焰,離落露出微笑,這是她愛的人啊,她那麽愛他。

  可是,就在她想要走近他時,腹部忽然襲上劇痛,她痛的彎下身子,手伸向他,但他神色還是那樣冷漠,她更疼了,再擡頭時已經到了冰天雪地的外面,她認得前面屋檐的牌匾,那是荀姨住的院落,但是她怎麽會在這裏呢?只是腹部的痛楚讓她來不急想這些,她感到腿間的濕滑,她看到了血,她怎麽會有血呢?對了,她有孩子了,她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可是孩子卻快速地從她身上流走,那些血,從她的腿間,滴到地上,立即就沁進了白雪之中,她好害怕,她想大喊,卻發不出聲音,因爲喉間被一只大手掐住了。

  那雙手的主人,有著她無比熟悉的臉,那是她深愛的男子啊,卻這麽憤怒地看著她,這麽急切地想毀了她。

  這些,她都可以承受,但是,他的溫柔,她卻承受不了,她終于不能不承認,一年前,她的離開,其實是因爲她害怕,害怕他那三日的溫柔,再度喚回她的心。

  離落一直在嗚咽,捶打著荀隱的胸膛,他緊抱著她,輕吻著她的臉,希望能夠幫助她擺脫噩夢。

  “留在我身邊,讓你這麽痛苦嗎……”

  荀隱失神地喃喃自語,額頭,眼睛,鼻子,臉頰,嘴唇,他輕吻著她,吻地那麽輕柔,又那麽謹慎,可是他沒吻到她的淚,他原以爲她會流淚的,但是,她沒有,在這麽痛苦的神情下她卻沒有眼淚,他想,她的眼淚到底被誰奪走了,連這麽不能控制的時刻,她都嚴酷地守著淚水。

  可是夢中的離落卻在哭泣,四周都是黑暗,只有她自己蹲在地上嗚嗚地哭泣,這樣柔弱的樣子,再也不像平日的姜離落。

  也許,那真的不是姜離落,那個像小孩子一樣哭泣的人是上官家的女兒,她叫璟瑤,她淘氣,她嬌弱,她愛笑,又愛哭,她把所有的情都澆灌在了一個人的心上。

  離落一直扭動著身子,嗚嗚地發出痛苦的低吼,荀隱有些無措,只能不斷的吻著她,安撫著她的痛苦。

  漸漸地,懷中的嬌軀不再掙紮扭動,慢慢平和下來,她仍困在她的夢中,卻不知因爲夢到了什麽安靜了下來,她窩在他的懷裏,像小貓咪般磨蹭著他的胸膛,唇畔甚至還露出了香甜的微笑,荀隱看著這樣的離落有片刻地失神,撫著她臉頰的手竟有些顫抖,現在他懷裏的姜離落,不再冷漠,不再無動于衷,像是曾經深愛著她的樣子,在他懷裏歡喜地撒著嬌。

  俯身吻上微漲的紅唇,試探地,又迫不及待地品嘗她的甘甜,而懷中的人兒,竟發出舒服的呢喃,無意識地回應著他。

  夢中的離落,正在悲傷地哭泣,忽然,黑暗中出現一抹絢爛的光芒,傾照在她的身上,她被這光芒烤的暖烘烘地,一點點跟著光芒走去。

  終于,荀隱在離落的唇間嘗到了眼淚的鹹味,他稍稍離開她的,看見她緊閉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滴的眼淚,可是她的神態卻非常柔和,仍舊帶著醉人的微笑。

  荀隱的心霎時竄過比剛才熾熱無數倍的熱浪,剛才是因爲受到內傷的緣故,而現在,則是因爲心痛。

  心痛,他看到了離落眼角不斷垂落的淚水心痛,看到她微翹的嘴角心痛。

  痛得不能自已。

  而離落因他的離開微微皺起了眉頭,慌亂地摸索著他的身體,擡起臉用鼻頭輕輕摩擦著他的臉頰

  荀隱歎息地低下頭,再次吻住了她的雙唇,一滴淚,從他的眼角緩緩滴落,和著她的淚,一起落進了纏綿的唇裏。

  夢中的離落被那簇光芒照耀著,她覺得,緩緩地,有什麽充盈了她的身體……

  清冷的月光灑進小屋的床上,床幔下散落著許多衣服,而床上的女子露出赤裸的肩膀,安詳地睡在身旁的男子懷裏,神情甜美滿足,像是從未有過憂愁一樣。

  刺眼的陽光沈睡中的離落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掃視了周圍一眼,發現荀隱一離開了房間,再看看日頭,已經是日上三竿,離落懊惱地閉閉眼,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

  想起身,頭卻沈的厲害,才恍惚想起昨夜似乎做了一個非常悠長的夢,勉強撐起身子,竟覺除了頭沈甸甸的以外,四肢竟也有些酸痛,她有些茫然,不知一個晚上身子怎麽會這樣乏力,用力回想昨夜的夢,卻只有綽綽的幾個影像,心中卻湧上悲傷的情緒,她撫著額頭,輕微呻吟,不經意低頭,看到鎖骨中央那日荀隱吻上本已淡了很多的印記竟如桃花般嫣紅,離落一愣,想起什麽似的,趕忙掀開被子。

  她的亵衣好好地穿在身上,拉起衣袖,手臂上也沒有任何歡愛的痕跡,離落不由松了口氣,嗤笑自己的剛剛湧上的想法。

  身體不太舒服,離落沒有馬上起身,而是看著外頭明媚的陽光發了會呆,就在她發夠呆,想要起身的時候,荀隱推門走了進來,看見離落抱著棉被慵懶的模樣,眼中瞬間有火星閃過。

  離落看他進來,也沒有多余的表情,拿起衣服就開始著裝,荀隱斜靠著門邊,狀似悠閑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眼神卻是灼灼的,

  等到離落穿完最後一件外衣,荀隱開口說:“我可以讓你回去。”

  見她的動作明顯一愣,荀隱才說:“但是我有條件。”

  離落點點頭,淡漠的地看著他,等他開口。

  良久,荀隱歪著頭,慢慢地說:“對付趙雲濤,我們合作。”



  [苦戀複仇:第八章]

  對付趙雲濤,我們合作。

  他那裏有一本冊子,你不用動手,打探出它在哪裏即可。

  離落低著頭慢慢在大街上走著,近午的陽光出奇的好,耳邊都是小販們吆喝的聲音,心裏不斷地想著荀隱剛剛的話。

  一本冊子,就能扳倒趙雲濤。

  她沒有理由拒絕荀隱的提議,這確實是個速戰速決的方法,但她不會聽從荀隱的話,就算他不斷地告誡她不能輕舉妄動。

  她進入趙府的時候,就已經搏命了,她想她這次回到京城走一遭最差的結果就是被趙雲濤識破身份殺死,最好的,恐怕是和他同歸于盡。活下來,怕是不能奢望。

  遠遠的看見了趙府的門匾,心裏思量該怎樣對趙雲濤和杜允風交待這幾日的不歸。正想著,就聽見一聲熟悉的輕喚。

  “離落。”

  離落循聲望去,看見杜允風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樹影擋住了他的大半個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頓時,她有些無措,因爲她還沒有想好妥善的借口。

  杜允風慢慢走出陰影,仍是一副爾雅溫和的表情,似乎並沒有責問她的意思,離落有些怔愣,他這樣出乎意料的樣子反而更讓她不知所措。她拉住他的衣袖,想要解釋。

  允風看了看離落仰起的臉龐片刻,不經意在微敞的衣領下看見鎖骨上紅豔的吻痕,眼睛頓時暗沈下來,離落看著他忽然變得陰郁的臉龐,下意識地搖了搖拉著的衣袖。

  很快,他便恢複了溫和的樣子,拉開拽著衣袖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手裏,說道:“什麽都別說了,先進去吧。”

  離落因他的話下意識地松了口氣,任由他領著走進了趙府的大門。

  來到廳上。趙雲濤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見杜允風牽著離落進來,馬上揚起笑臉,笑著向他們擺擺手。

  “外公,我們回來了。”杜允風沒有松開離落的手,低著頭對趙雲濤說。

  我們?離落因杜允風奇怪的話側目看他。

  “好好,累了吧,趕緊去歇著吧。”趙雲濤堆著笑臉說。

  “外公,我們告退。”杜允風說完,牽著離落就往內室走去。

  離落蹙眉,感到不可思議,趙雲濤竟什麽也沒問她,看他的樣子說不介意她的失蹤倒不如說是不知道。

  她仰起頭看著前方走著的杜允風,剛剛他的話飄入腦中,難道是他……

  “風哥哥,嫂子,你們回來了啊。”趙潤瑩迎面走來,看見他們笑著打招呼。

  她的話又一次讓離落感到奇怪,但接下來趙潤瑩說的話就完全讓她弄明白爲什麽沒有人追問她的不歸。

  “嫂子,你好幸福喔,出診的時候風哥哥都‘隨侍在側’,跟著你出城好幾天,瑩兒好羨慕喔。”趙潤瑩甜甜地說。

  離落心裏一震,迅速看向杜允風,他仍緊捉她的手,並沒有迎視她的目光。

  他定是在她失蹤的時候也離開了趙府,來制造出診的假象,以免她回來以後要面對質疑的追問。

  離落不知心中湧現上的是什麽,只是覺得有些東西在暖暖的包裹下泛著尖銳的疼,她緊緊攥了攥包裹著自己的大手。杜允風感到掌心的小手的活動,低頭看向也正在看著他的離落。

  趙潤瑩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對望,打趣道:“還有我在場啦,你們不要這麽含情脈脈地讓我羨慕啊!”

  離落收回目光,忽然親昵地挽住杜允風的手臂,對趙潤瑩柔柔一笑,就擺了擺手挽著靠著杜允風就走了。

  趙潤瑩笑著點點頭,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兩人拐進另一條長廊,陰狠的冷笑才代替甜笑慢慢爬上她的臉龐。

  她看見了,看見了姜離落從荀府的後門出來。

  離落有些尴尬地放開了杜允風的手臂,帶著感激看著他,她感謝他的掩護,她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感到是被保護的。

  只是,杜允風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感激的臉龐因爲得不到他的回應而變得有些尴尬,忽然,他擡手輕輕撫摸她柔嫩的臉頰,感到她不自在地輕顫,他眼神黯了黯,手指卻溫柔地輕劃她的臉,然後,慢慢向下,來到衣領處,撫摸上那似乎在昭告些什麽的紅痕。

  下一刻,他猛然掠著她靠向自己,狂暴地吻吮著她的唇瓣,

  離落被緊緊地摟在他的懷裏,完全呆了,唇上粗暴侵入讓她不能相信面前的男人會是一向溫文爾雅的杜允風,像是洩憤般的吻怎麽會出自杜允風呢,這樣完全強悍的侵略怎麽會是那個一直笑盈盈的男人呢?

  終于,他離開了她的唇,杜允風看著因粗暴對待而紅腫了的唇,神情有些懊惱,垂下目光,一下子便看到了讓他失控的禍首。

  你以爲她愛你嗎?

  摟著離落腰的手狠狠攥緊,他的目光凶殘發狠,緊箍著她的腰讓兩個人的身體緊密貼合,他擡起她,讓她的腳離了地,然後,他重重地吻上那抹紅痕。

  良久,他才把她重新放下地上,看著鎖骨上的吻痕已變成青紫,那上面有他的味道,他用他的味道覆蓋了那個男人留下的痕跡。

  然後,他放開離落,看著她直愣愣迷惑的眼神,他緊抿著雙唇,轉身離開了。

  離落呆呆地站在那裏,腦子還沒有恢複到清醒,但是就算腦子還很混亂,她也還是清醒地看到了杜允風轉身時的眼神,那是她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冰冷的眼神。

  幾乎凍傷了她。

  趙潤瑩坐在房裏,支著額不斷地想著早上見到的那一幕。

  姜離落幾天的不歸,杜允風爲她找到完美的理由,甚至這三天他也不在府上,可是,她卻覺得沒有這麽簡單,也許是女人的知覺,她這幾天守在荀王府的後門附近。

  她躲在一棵大樹後,看到姜離落輕巧地從荀王府的後門走了出來,荀隱站在他身後的院子裏,雖然隔的很遠,但她還是看清了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

  趙潤瑩嬌媚的臉頰霎時陰冷了起來,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反射出她臉上攝人的冷意,她似乎又看到了早上荀隱看著姜離落的神情。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呢?眷戀、神傷、輕郁、疼惜……她竟然在荀王爺臉上看到了這樣的表情,他幾乎沒有掩飾地在姜離落的背後露出這樣足以打動任何女人的表情,這個不可一世的,冷硬的荀隱,竟對著那個女人露出讓人心有疼起來的愛戀。恍然地,她似乎在王恆臉上也見過這樣的表情,她知道,只有愛情,才能讓一個男人有這樣缱绻的深情。

  姜離落她怎麽敢說她和荀隱沒有一絲關系,她怎麽敢!

  “碰!”趙潤瑩憤恨地把手中的茶杯砸到牆角,趙潤瑩原本就陰冷的表情因爲氣憤而嚴重扭曲,原本美麗的容顔竟顯得恐怖至極。

  離落明顯地感受到了杜允風的冷淡。

  一連許多天,他不但從未找過她,就算她故意和他接觸,他也完全冷淡以對,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杜允風,冷漠而尖銳。她不知道他是怎麽了,剛回到趙府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可就在那個莫名的吻以後,他就完全變了個樣。

  她想找他談談,不論她愛不愛他,她都在乎他,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她還懷著利用他的愧疚。但是,她試了好幾次,杜允風表現的不耐卻徹底打垮了她的信心。

  她在想,是不是他已經知道那三天她都一直在荀王府,所以才這樣。但是她完全可以解釋,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她被軟禁了,因爲事實就是如此。而且,杜允風並不是量小的人,依著他的胸襟,他絕不會因爲這點而變成了另一個人。所以,她能肯定,無論他知不知道那三天她呆在荀王府,都不會是讓他改變的緣由。

  一日,離落正要午睡一下,咚咚的敲門聲卻響起。打開門,見是趙潤瑩笑眯眯地站在門口,

  “嫂子,你快上我屋來。”不由分說地就把離落拉到了她的房間。

  一進趙潤瑩的房間,離落就看見一件件衣服亂七八糟地礽的滿屋子都是,離落望望趙潤瑩,她不好意思地幹笑幾聲:“隱說下午要來接我出去玩,結果人家挑來挑去也沒有一件合身的衣服。”說完,她嬌嗔地跺了跺腳,害羞地說:“哎呀都是隱啦,說什麽要帶我見一個很重要的人,讓我現在連穿什麽都不曉得啦,嫂子,快來幫我挑一挑。”

  離落看看滿室的衣服。又看看嬌羞的趙潤瑩,幾不可察地歎口氣,拿起一件件衣服盡責地看著。

  折騰了半天,離落總算給你挑了件還算滿意的裙子,趙潤瑩邊整理衣服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最近都沒怎麽看到風哥哥和嫂子在一起呢?”

  背對著她的離落,正拿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才緩慢地把香茶送入口。

  趙潤瑩回頭聽她的回答,離落走到拿起擱在旁邊的紙幣,寫道:你整天忙著出去玩,我們在不在一起你哪能留意的那麽清楚?

  趙潤瑩看了離落的回答,輕輕敲了敲頭,撅著嘴說:“對喔,隱最近纏我纏的緊,都沒有很關心風哥哥和嫂子了。”

  離落輕輕一笑,垂下頭去,全然沒有看到趙潤瑩眼中閃現的異樣光芒。

  這時,家僕來報,荀隱已經在大廳等著趙潤瑩了。

  遣退了家僕,趙潤瑩又照了照鏡子,就再次拉起離落的手向問口走去。

  “嫂子和我一起去,讓隱看看嫂子幫我挑的裙子好不好看。”

  離落直接地想抽回手,但趙潤瑩卻像是較勁一般把她的手攥的死緊,離落只能被動地被她拉著走,即使在趙潤瑩面前見荀隱會讓她有些無措。

  “隱!”看見做著正品茶的男人,趙潤瑩歡快地喚著他的名,終于松開了離落的手,小跑步來到荀隱面前。

  荀隱擡眼,波瀾不驚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姜離落,也是面無表情地掃她一眼,只是眼裏有了些不同的東西。

  “隱,快看這條裙子好不好看?這可是嫂子幫我挑的呢。”趙潤瑩說著,在他面前撩著裙擺轉了一圈。

  “她挑的?”荀隱看起來臉色似乎冷硬了一些。

  “嫂子,過來。”趙潤瑩側過身向離落招招手,離落沒法,只得走上前。

  “嫂子就快和風哥哥成親了,無論以前你們有什麽過節,爲了瑩兒你就原諒嫂子了吧,求求你啦!”

  趙潤瑩撒嬌的搖著荀隱的手臂,嬌柔柔地請求。

  離落看著膩在荀隱懷裏的趙潤瑩下意識地側開了臉,卻覺得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膠著著她,她知道是荀隱正在看他,不願回應,眼睛卻不聽使喚地對上他的眼眸。

  一刹那,她突然覺得狼狽,在他的眼睛裏她似乎看到了某種她正在擁有卻不願意承認的情緒,她有些難堪,覺得心裏的某一處正在背叛她,因爲她也感受到了那種情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1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42 PM 編輯

  再次別開臉,她的神情帶著惱怒,對這一刻的自己感到生氣。

  “隱,好不好嘛?”趙潤瑩在他的懷裏擡起頭,繼續軟軟地請求。

  荀隱微勾起唇,心情似乎一瞬間變得很好,低下頭,寵溺地刮刮她的鼻子:“好,瑩兒說什麽都好。”

  離落的身子抖了抖。

  “哇,隱萬歲!”趙潤瑩高興地再次撲進荀隱懷裏,而後看著僵硬地站在旁邊的姜離落,唇瓣的笑痕更大了些。

  他看到他剛才對趙潤瑩講話時離落強撐的表情。

  “隱,我們走啦。”趙潤瑩戀戀不舍地離開荀隱的懷抱,對離落笑著說:“嫂子,我們走了,你可別忘了謝謝瑩兒喔。”

  她轉身的一瞬間,不知有意還是無心,過長的衣袖帶倒了剛上的茶杯,霎時間滾燙的熱茶很巧地全倒在離落衣著淡薄的手臂上,頓時,她感到了一股鑽心的疼痛。

  但是下一刻,她已經被拉到了一個人的懷裏。

  “還好嗎?”荀隱聲音有些不穩地問,熱茶倒在離落手臂的同一時間荀隱就已經迅速地來到了離落,把她納入他安全的懷裏。

  離落有些慌亂,她怎麽也沒想到離他較遠的荀隱會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看到荀隱立即想要拉開他的衣袖查看手臂,反應及時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後不安地看了看旁邊的趙潤瑩。

  荀隱看到離落的眼神一下子清醒過來,暗暗懊惱自己剛才愚蠢的行爲,只是他看到姜離落被燙傷,幾乎本能地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

  還好趙潤瑩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她嚇得趕忙叫來了家僕拿藥,一遍還不住道歉。離落忍下疼痛,搖頭表示沒事。倒是荀隱似乎有些煩躁,拉起趙潤瑩就往門外走。

  “時間不早了,走吧,她的傷她自己處理就可以了。”他像平常一樣冷漠的說。

  趙潤瑩應了聲好,低下頭,發絲擋住的眼裏閃著憤怒和陰毒的光。

  隱,不論你現在表現的多麽冷血,也無法掩飾你剛剛的真正的情緒。

  姜離落,我本來還不想做的那麽絕,但是現在,你可別怪我不給你機會了!

  離落手裏拿著幾包藥材,向趙府的方向走去,忽然一直男人的大手突然出現捂著她的嘴就把她往沒有人的巷子裏拖,

  離落在短暫的驚嚇後馬上冷靜下來,迅速從袖子裏掏出銀針,刺向橫在眼前的男人的手,手因爲受到疼痛的刺激條件反射地略微松開,離落趁機推開男人,朝他的眼上撒了一把粉末。

  “媽的!臭女人!”

  沒再理會男人的咒罵,離落立即想要離開巷子,但是沒跑幾步就被迫停住了,因爲前方忽然又出現了兩個男人,而身後也不知何時站了兩個男人。

  “哼哼!想跑?”

  前面的男人步步逼近,離落邁著細碎的小步往後退著,同時警械著身後也逐漸靠近的男人。

  在幾個男人已經離她很近的時候,冷不防離落又想逃跑,但這次卻沒有成功,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兄弟,你還好吧?”拿匕首的男人對迷了眼睛的那個人說。

  男人用布輕柔地擦著眼睛,終于能夠勉強視物,走上前,狠狠地甩了離落兩個耳光。

  “媽的!你敢弄瞎老子的眼睛!”

  離落轉過被打偏了臉,嘗到嘴裏注滿濃烈的血腥味,冷冷地看著幾個人。

  幾個男人被眼前女人太過冷靜的表情微微鎮住。最後拿匕首的男人竟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原本……原本想把你弄到更偏的地方再宰了你,沒想到你這女人反應還挺快的,好在這個地方也沒什麽人,我們兄弟也不跑遠了、”

  離落聽了他的話,仍是面無表情,心裏在猜測是誰想殺了她,很顯然,這幾個人是受人指使。

  也許……是魯文吧,離落想起了魯文恨不得殺了她的樣子。

  “那人說我們殺她之前可以好好的玩玩,我看這女人長得也湊合,不如哥幾個……”有人發出淫蕩的笑容。

  離落渾身一顫,悄悄從衣袖裏拿出一顆毒藥,若這些人真想對她做出那麽可怕的事,她會先了結了自己。

  “兄弟,好主意……”男人們個個淫笑著,已有人把手伸向了她的領口。

  “哎呦!”就在離落想吞藥自盡的時候,隨著一道光閃過,馬上就要碰上領口的手被被硬生生地劈成了兩半,由于光閃的太快,男人起先只是哀叫的一下,等他低頭看見地上的半截手臂的時候,才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

  另外的男人迅速地掃視周圍,直到看到一雙男人的靴子站在自己身邊,才後知後覺的擡起頭看向來人。

  只見一個俊朗的男子手裏握著劍正在在他們面前,蒸騰的怒氣宛若修羅的臉,掃過他們,最後落在女人紅腫的臉上,冷酷的眼神霎時閃出嗜血的光芒,同時,隨著另一聲哀嚎,又一個男人的手被砍了下來。

  他們完全沒有看到他出手!

  早已害怕了的男人們頓時嚇得四散逃離,感到匕首離開了自己的脖子,離落伸手擦了擦嘴角留下的血,然後看向正在把劍放入劍鞘中的男人。

  杜允風。

  杜允風把劍入鞘,伸手攔住一個男人,問道:“是誰指示你們的?”

  男人驚恐地說:“不……不知道……那人帶著頭巾,蒙著臉……看不清樣子,只給了我們一張畫像和幾張銀票讓我們殺人……”

  杜允風皺起眉頭,男人見狀,以爲他要殺他,趕忙又說道:“大俠饒命……我說的都是真的!那人還說事情辦成了以後在老柳莊的第三課柳樹下寫張字條。大俠!饒命啊!”

  那人連連哀求,杜允風拿開劍,給男人放行。

  終于,小巷裏只有了他和離落兩個人。杜允風霎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直到感覺衣袖被人拉著,回過頭看見離落一臉期盼地看著他,甚至打腫的臉上還努力地想露出一抹笑容,看起來可憐兮兮。

  杜允風挫敗地歎口氣,終于對面前這個女人完全投降,那些怨恨和不甘,都只能煙消雲散了。

  拿出手帕輕柔地爲她擦去嘴角的血漬,他又變成了溫和爾雅的男人。

  “前些日子,對你太冷淡了,對不起。”

  離落搖頭,她在心裏一直都把杜允風放在很重的位置上,雖然她清楚她對他並不是愛情,但除了愛情以外,她想,他一定擁有無可匹敵的地位。

  可是,兩次的轉變都太快,這一次並未有任何征兆,他就變回了那個她一直熟悉的杜允風。

  望著離落明顯疑問神情,他的眼神黯了黯,低聲說:“你並沒有做錯什麽,我只是過不去自己的那一關。”

  離落皺眉,她不懂他的話,她覺得,這次回京,讓她越來越不了解他了。

  看著離落不懂的臉龐,杜允風苦笑,她不知道這段時間他承受了什麽,事實,他明了了所有的事實,但是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男人的不甘和嫉妒,甚至對她的怨恨,他也有。所以,她不知道,這一刻,他選擇重新做回對她溫柔男子,需要給自己多大的胸襟。

  “走吧。”壓下心裏的苦澀,他輕輕地說。

  離落點頭,率先向前走去,杜允風並沒有動,看著走在前面的纖細身影,喃喃低語:“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月黑風高的晚上,老柳莊前樹影斑駁,遠遠走過來一個黑影,直到第三棵柳樹前,撩開鬥篷,低下頭去尋找些什麽,不一會她擡起身,月光霎時照清了她憤恨飛臉,嘴唇動了幾下,像是咒罵些什麽,才仔細的拉好鬥篷離開了這裏。

  身後不遠處隨即閃出一個挺拔的人影,瞠目看著讓他意外的背影。

  趙潤瑩!



  [苦戀複仇:第九章]

  “扣!扣!”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趙潤瑩看向門口,見是杜允風,便笑著說:“風哥哥。”

  杜允風臉上沒有一絲笑意,走進來,隨手關上門,沈默地看了她好一會才說:“爲什麽要這樣做?”

  “我做什麽了?”趙潤瑩依舊笑著說。

  “爲什麽找人殺離落?”

  “瑩兒不懂風哥哥再說什麽啦!”趙潤瑩的笑容愈加無辜。

  “昨日,老柳莊。瑩兒你不要告訴我那個披著黑鬥篷的人不是你吧。”杜允風一瞬也不舜地看著她說。

  趙潤瑩的笑容終于慢慢收斂,哼一聲說:“早知道就不用那些雜碎。”

  “瑩兒,你爲什麽這麽做?”杜允風看著面前神色冷凝,眼神陰狠的女人,難以讓自己把平日裏總是甜笑著的小表妹聯系成一個人。

  “她搶了我的男人。”趙潤瑩妒恨地說。

  杜允風聽了身子一頓,低喝:“別胡說!”

  “她回來的那天,我親眼看見她從荀王府走出來。”趙潤瑩微掀紅唇冷冷地笑著說:“你沒想到吧,之間她說多恨荀隱都是謊話呢。”

  杜允風低頭,遮住自己的表情:“那並不能說明什麽。”

  趙潤瑩低低一笑,說道:“是啊,這當然不能說明她對荀隱有私情,所以啊,如果讓爺爺知道她私底下和荀王府往來,會不會以爲她是奸細呢?”

  杜允風倏地擡起頭,沈靜地問她:“你不會已經告訴外公了吧?”

  趙潤瑩低聲輕笑,手指緩緩地劃過桌沿,說道:“表哥找我找的太晚了呢!瑩兒嘴一快就給爺爺說了。”

  杜允風看著趙潤瑩妖魔般的笑臉,眼中閃過沈沈的悲哀,微歎地說:“瑩兒,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雖然他從小到大呆在趙府的日子不多,但是他仍清清楚楚記得她小時候軟綿綿撒嬌的樣子,這個總是甜甜地叫著自己風哥哥的小女孩,她記得不久前她的眼裏還閃動著純潔的光彩,爲什麽,就這麽幾年,她竟變成了這樣醜陋的女人。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親愛的風哥哥。”趙潤瑩雖然依舊甜笑著回答,眼中卻再也找不到單純的影子。

  杜允風沈痛地閉閉眼,再睜開,眼中的哀傷已經被他壓了下去,他淡淡地說:“我可以帶離落走。”

  “你當然可以。只要那女人願意跟你走。”她想,姜離落對荀隱有情的話,是絕不會離開的。

  而杜允風聽了她的話,卻想到了另一個方面,她會跟他走嗎?

  不會的,離落不會跟他走的,因爲她接近他,是爲了……

  他煩躁地耙了下頭發,轉身離開,打開門的時候,趙潤瑩涼涼地聲音從身後傳來:“帶她走吧,風哥哥,如果不想她再出事的話。”

  夜晚,萬籁俱寂,趙雲濤的書房泛著幽暗的光,房間裏趙雲濤依舊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趙潤瑩站在他的身後。

  “爺爺,你想怎麽處置她?”兩個人沈默良久,趙潤瑩首先問道。

  “你確實看見她從荀王府出來的。”趙雲濤毫無波動地聲音沈沈地響起。

  “是,瑩兒親眼看見的。”

  趙潤瑩這句話以後,室內又再次陷入沈默,良久後,趙雲濤終于開口,語氣輕柔:“你說,她會不會是上官憬瑤?”

  趙潤瑩心一驚,直覺地問:“上官憬瑤不是已經死了嗎?”

  “可是太巧了。”趙雲濤慢慢轉過身子,說道:“我一直覺得死的那個‘上官憬瑤’出現的太巧了,如同被人安排好了一樣,那時我以爲荀隱和姜離落勢不兩立,便壓住了心頭的疑問,但是現在,我在想,那具女屍會不會只是荀隱找來的替死鬼。”

  趙潤瑩因他的話愣住了,越想越覺得趙雲濤說的沒錯,若一切真如爺爺所想,那麽殺姜離落就算她不動手,爺爺也不會放過她的。

  “爺爺,那現在我們怎麽辦?”趙潤瑩帶了點期盼地問他。

  “不論姜離落是不是上官憬瑤,都是顆不穩定的棋子,不能留她。”趙雲濤陰狠地說。

  微弱的燭光忽然閃了閃,光影躍過趙潤瑩微翹嘴角的臉上。

  一個黑影,很快掠過書房的屋頂。

  杜允風。

  離落快要睡著的時候被一陣輕柔地敲門聲喚醒,和衣下床,打開門,看見杜允風正站在門外。

  離落有些意外,趕忙把他讓進屋,爲他倒了一杯熱茶。

  她看向杜允風沈默低垂的眼眸,發覺又見到了他另一個不同的樣貌,這樣沈默又似乎帶著淡淡憂心的杜允風也是她沒見過的。

  “離落,我們離開這裏可好?”沈默良久,他終于開口,卻是離落沒想到的一句話。

  離落怔住,非常意外他的話,低下頭從紙上寫下:不是說好在這裏成親嗎?

  杜允風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又問了一句:“我們離開這裏好嗎?”

  他的話頓時讓離落有些緊張,他是發現了什麽嗎?

  但是,不論他發現了什麽,她都不會走的。

  我想在這裏,嫁給你。

  她在紙上寫下煽情的幾乎于愛語的話,她終于還是又利用了他。

  杜允風的看著紙上的字,眼裏迅速湧上激動的神色,他明知她只是在安撫他,他還是難以自制地因此而激動。

  “那麽我們把婚期提前好嗎?”他似乎是退讓了一步說。

  離落本能地想拒絕,但又怕拒絕的話會讓杜允風又提離開的事情,于是,只得點點頭。

  看到離落點頭,杜允風牽了牽嘴角,卻並不是特別開心的樣子,隨即起身說:“明天我會給外公提,你休息吧。”

  走出離落的房間,他擡起頭看著皎潔的明月,年輕英俊的臉上沈靜如湖,只是凝視著頭頂的皓月,眼裏飄蕩說不清的光芒,微風吹過,挑起他的發絲,輕柔地撫觸他的面頰。

  不知那天晚上的月亮是否記得有這麽一個男子站在寂靜的庭院裏看著它,又像是看著不知名的遠方,發絲飛揚,眼神清亮。他就這麽看著天空許久,像天地間靜止的雕像,直到清風撫過他臉頰時溫潤的觸感,才明了他的真實,蓦然,天地之間飄蕩著一股悲傷似乎揉碎了月亮的心,引得天地間的萬物都要哀哀地哭泣。

  十天以後杜允風和姜離落即將成親。

  趙府的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家僕們歡天喜地地到處張燈結彩,但府裏的掌權者們卻猜不准杜允風把婚禮提前是什麽心思,不過台面上還是表現出一團喜氣。

  倒是趙潤瑩比別人想的多了些,那日攤牌的太快,本想告知杜允風以後好讓她帶姜離落離開,卻沒想到姜離落有可能是上官憬瑤的事情,最要命的是,她壓根不知道杜允風的態度,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畢竟她對他了解的還是太少,若早能想到姜離落很有可能是上官憬瑤這一層,她就不會魯莽地坦白告知杜允風了。

  所以,她開始特別注意他,尤其是爺爺宣布婚訊提前了以後,她更怕他有什麽她預料不到的動作。

  趙潤瑩緩步從杜允風房門外走過,想看看他是否出去了,卻意外地聽到他的話。

  “離落,荀王爺看了信怎麽說?”杜允風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地傳進趙潤瑩的耳朵裏。

  裏面沒有動靜,想必是姜離落正在寫給他看,

  趙潤瑩皺眉,她對杜允風和荀隱私下裏居然有交情十分意外。

  “你就不要管什麽信了。”杜允風的聲音再次傳出。

  然後,又是片刻的安靜。

  “嗯,最糟糕的是,那天你從荀王府出來的時候被瑩兒看見了。”

  半晌後,男聲又說:“還好,她以爲你和荀隱有私情,並未懷疑到我身上。”

  ……

  “你就別問這麽多了,知道太多的事對你並不好,我不想讓你涉險。”

  趙潤瑩的眉頭越皺越緊,不懂杜允風正在進行什麽計劃。

  “你先回去吧。”杜允風的聲音再次傳出,趙潤瑩急忙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是偏偏房間周圍沒有什麽能夠遮蔽的地方,廊柱又太窄,根本遮不住她的身子。不得已,她只能飛快跑到稍遠一點的假山以後。

  但是她跑的時候已經聽見咿呀的開門聲,她的心一慌,跑到假山後一點都不敢看向杜允風的屋子,自然也就沒看見從屋子裏走出來的姜離落,更因爲太遠沒聽見她離開的腳步聲。

  直到第二聲咿呀的關門聲響起,她才敢探出頭去。看到杜允風的房門又緊緊閉上,才又蹑手蹑腳地走到房門口。

  “離落說荀王爺對我不太相信。”杜允風的聲音又再度響起,趙潤瑩才知道原來裏面還有一個人。

  但是裏面的是說的什麽她並沒有聽清,只聽得到杜允風陰沈的聲音:“趙雲濤還以爲我不知道當年的事,我娘在我面前自殺的時候我就藏在上面的閣樓裏,什麽都看見了!那時我就什麽都知道了,知道趙雲濤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

  門外的趙潤瑩震驚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驚呼聲會逸出,原來他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

  對于杜允風父母的事她也知道,所以從小看著他對爺爺恭順的樣子以爲他什麽都不知道,沒想到原來他都一清二楚。這麽多年來都在計劃著報仇!

  “那個上官憬瑤真夠蠢的,居然想找荀王爺幫忙,就算荀隱再想搞垮趙雲濤也不會傻的和一名欽犯扯上關系,最後被他滅了口也是活該。”

  這時趙潤瑩不但捂住嘴,還瞪大了眼睛,原來那個在河裏死了的真的是上官憬瑤,而且杜允風和荀隱早就知道了!

  “好了,我會告訴你哪一天把那副本送到荀王府的,你先離開,小心點!”

  趙潤瑩也悄悄地離開了杜允風的房門,踉踉跄跄地向趙雲濤的書房跑去。

  等到趙潤瑩早跑的沒有影了,杜允風緩緩地打開房門看向剛剛趙潤瑩離開的方向,沈靜的俊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爺爺!爺爺!”趙潤瑩氣喘籲籲地推開書房的門,趙雲濤看見如此失態的孫女皺了眉頭,叱道:“跑什麽!”

  趙潤瑩張口就想說些什麽,但隨即警惕地探出身子在門外左右張望,然後仔細地把房門掩上,順了順氣,走到趙雲濤身邊低聲說:“爺爺,不好了!”

  “怎麽了?”趙雲濤淡淡回應,眼睛沒有離開書桌上的公文。

  “表哥全知道了!”

  “知道什麽?”趙雲濤擡頭懶懶地看她一眼。

  “知道……”趙潤瑩一咬牙,說道:“知道姑姑和姑父是怎麽死的了。”

  “你說什麽!”趙雲濤迅速擡起頭來,滿臉震驚。

  “真的,瑩兒親耳聽到的,表哥早就知道了!他……他說,當時姑姑自殺的時候,他就躲在閣樓上,什麽都聽見了,什麽也都看見了!”

  趙雲濤的手抖了抖,臉上竟然露出害怕的神色,他低聲問:“你怎麽知道?”

  “瑩兒……瑩兒剛剛在表哥房間外不小心聽到的,原來姜離落那幾天去荀王府是表哥安排的,說是替他送了一封信。”

  “一封信?”

  “是,但表哥沒說是什麽信,隨後姜離落離開以後,表哥房裏又來了一個人,表哥就說出他早就知道是您殺了姑父,他一直當作不知道就是爲了找機會報仇。”

  “找機會報仇?”趙雲濤的神色更加害怕了,他可是對杜允風的能耐一清二楚。

  “對,那本爺爺一直沒找到的副本好像就在表哥手裏。”

  “什麽!”趙雲濤一聽心中大驚,激動地想要站起來,但是身體卻軟的癱在了椅子上。

  趙潤瑩幹脆一字一句把剛剛杜允風的話複述給了他。

  趙雲濤聽完,早已冷汗涔涔,他怎麽也沒想到杜允風居然早就知道了所有真相,而且最糟的是,那本讓他人不得安甯了許多年的副本居然在他的手上!那封他讓姜離落送給荀王府的信,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他想要聯合荀王府扳倒他!

  他沒想到杜允風的演技這麽好,把他都騙的團團轉。

  “爺爺?”趙潤瑩看他臉色怪異一句話也不說,擔心地喊道。

  趙雲濤擡起頭,緊緊盯著趙潤瑩,問道:“爲什麽事情那麽巧都先讓你知道了?”

  趙潤瑩心裏一緊,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隨即又一想,現在這種情況,最要不得的就是他和趙雲濤之間再出罅隙,于是老老實實告訴她時刻注意杜允風的原因。

  “瑩兒,你還是太年輕了,太沈不住氣。”趙雲濤聽了她的話,並沒有勃然大怒,倒是用了算的上溫和的口氣說。

  趙潤瑩聽了,低著頭不吭聲。

  “那姜離落也都知道了?”趙雲濤又問道。

  趙潤瑩回答;“聽表哥的口氣,她應該是不知道。”

  趙雲濤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那這姜離落到底是不是上官憬瑤呢?”

  趙潤瑩聽了,不敢再隱瞞趙雲濤,有點不情願地說:“應該不是。表哥剛剛說上官憬瑤找過荀隱,想要荀隱幫她報仇,但荀隱不但沒有幫她,還滅了口。”

  “喔?”趙雲濤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那具女屍真的是上官憬瑤?”

  “嗯。”

  “那麽我們必須要辦了風兒。”趙雲濤陰森森地說。

  趙潤瑩身子一顫,說道:“爺爺的意思是……殺了表哥?”

  “不殺他,他就會殺了我。”

  趙雲濤說的是事實。她也無話可說。

  “可是,表哥的武功……簡直深不可測。我們能殺了他嗎?”

  “武功深不可測又如何,他現在並不知道我們已經知曉了他的計劃,他對我們沒有提防,殺他,易如反掌。”

  “那什麽時候動手?”趙潤瑩可不想拖太長時間,畢竟夜長夢多,她可不想失去趙雲濤這個靠山,以及荀隱這個未來夫婿。

  “就在他把副本送到荀王府的時候。“

  婚禮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趙府一片紅火熱鬧,趙雲濤依舊扮演著慈愛的爺爺和外公,私下裏卻在悄悄部署,而趙潤瑩也依舊可愛甜美,盡責地每天爲姜離落挑新婚用品,而杜允風更是天天笑的合不攏嘴,每天都興高采烈地接受著許多人的祝福。

  總之,幾個人各懷鬼胎卻又完美地表演著。

  終于,婚禮的前一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婚前的團圓飯,趙雲濤暗暗瞅著杜允風神色有異,知道他已有所動作,于是對趙潤瑩使了使眼神。

  趙潤瑩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晚飯過了一半,趙雲濤喚人拿了兩杯酒,一杯拿在自己手裏,一杯遞給杜允風。

  “風兒,這是上好的白玉蘭,外公敬你一杯,祝賀你娶妻。”

  杜允風接過酒杯,低頭看了半晌,才笑著說:“謝謝外公。”

  一仰頭,辛辣的就貫人了喉嚨裏。

  趙雲濤看見他幹脆地一飲而盡,眯著眼笑了,臉上有說不出的得意神色。

  “好了,繼續吃吧。”

  晚膳後,因爲第二天的婚禮,大家便都早早回房。

  夜,漸漸地深了,古老的京城被深濃夜色掩埋住了她白日的風采,一條昏暗的巷子裏,一個人正匆匆地走著,忽然,黑夜裏波光一閃,那人應聲倒地,死了。

  然後一個人影從他的身上摸索出一個包裹,迅速地離開。

  趙潤瑩悄悄打開房門,走向依舊亮著燈的書房,進了房,看見趙雲濤依舊站在窗邊。她問道:“爺爺,東西到手了嗎?”

  “還沒。”

  趙潤瑩一聽,不禁有些緊張,就在此刻,一個身穿黑衣勁裝的男人從窗口躍了進來,跪倒在地,雙手捧著一個包袱。

  “主人,東西已經到手。”

  趙雲濤打開包袱,他找了很多年的副本果真在裏面,不禁長籲口氣,這麽多年擔驚受怕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人死了?”趙雲濤半合眼問道。

  “是。”男人回答。

  “嗯,退下吧。”

  死士退下後,趙潤瑩急忙走到趙雲濤身邊就著燭火看了看已經紙張泛黃的副本。

  趙雲濤此刻心裏雖不勝得意,但多少也擔心杜允風那邊是否也如他所料已經毒發,所以,他打開副本檢驗的時候,並不專心。

  匆匆翻完副本,趙雲濤走到一旁的火盆旁,把副本扔了下去,頓時,這本尋找了十幾年的東西終于能夠付之一炬,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什麽把柄可抓。

  離落坐在房裏,看著滿室的紅色發呆,她終于還是要嫁給杜允風了,不論他知不知道,他都成了那個幫助她複仇的關鍵人物,對他的愧疚和恩情,她唯有以此作爲報答。

  所以,嫁給杜允風,她心甘情願。

  然後,她報了仇,跟他離開這裏,過著她一直向往的平凡日子。

  她想,兩個孤獨的人成了親,便能不再孤獨地過一生了吧。

  說真的,她有些渴望那樣的生活。

  正想著,房門被一聲打開,她回頭,看見杜允風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她。

  不是說成親前新郎新娘不要見面的嗎?

  她在紙上寫下這句話,納悶他這麽晚了爲何來找她。

  杜允風沒有回答,只一徑地瞅著她,像是看不夠似的。

  等他似乎稍稍覺得看夠了,便輕輕地關上房門,走進屋裏。

  離落注意到他的身體走起來有些搖晃,步履有些虛浮,靠近燭光一看,才發現他的臉色灰白的嚇人。

  離落心裏一驚,趕忙拉起他的手腕想把脈,卻被他甩開了。

  “我沒事。”

  他虛虛浮浮地坐到床上,粗喘了一口氣,似乎壓下了體內正肆虐的什麽。

  “離落,明日你就要嫁給我了,你高興嗎?”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地說。

  離落點點頭。

  杜允風看到離落點頭,就笑了:“真好呢,離落嫁給我感到高興,真的很幸福呢。”

  離落看著他低低淺笑,發覺今夜他有些異常,只見他臉色越來越白,心急地想再抓起他的手腕。

  可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看見他忽然嘔出一大灘血。

  離落看著床榻上的黑血,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中毒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他的手腕,他還想拒絕,卻已沒有力氣甩開了。

  離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脈搏告訴她中毒的事實,雙手拽著他的衣領,擡起頭看著他。

  杜允風看見她的眼裏盛滿焦急,眼光柔軟下來,勾起嘴角溫柔無比衝她微笑。

  離落看他中了這麽深的毒竟還能閑情逸致地笑,憤恨地松開他,回過身匆忙地找她的藥箱。

  還好,他的毒她能夠解,她的藥箱裏有能夠解毒的丹藥。

  但是,該死的,她的藥箱到哪裏去了?她怎麽還是找不到!

  離落不顧一切地在房間裏找她從不離身的藥箱,但卻怎麽也找不到。

  杜允風這時已躺在床上,看著滿屋子亂翻的未婚妻,笑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離落,不要找了,我把你的藥箱拿走了。”

  霎時,離落的動作停住,她慢慢轉過身體,不可置信地看著躺在床上正用力喘氣的杜允風,想看瘋子一樣看著他。

  “離落你知道嗎,今晚我必須得死的。”

  離落看著杜允風的嘴巴開阖著,似乎卻不知道他說了什麽。

  杜允風看著呆傻了的姜離落,笑了一下:“我時間不多了,就別用在發呆了上了吧。”

  離落回神,拔腿就往門口跑。

  “不會有人理你的,我已經把這院落裏所有的人都遣走了。所以離落,別去。”杜允風的聲音從後面傳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1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45 PM 編輯

  離落的手在門板上停住,側過頭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杜允風,忽然跑到床邊,用力地拍打著他的衣服,眼淚一滴一滴從她憤怒的眼睛裏向外冒。

  杜允風吃力地擡起頭擦去不斷冒出的眼淚,笑著說:“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你哭呢。”

  離落緊緊捉著他的手,開口想說些什麽,卻只發出難聽的單音。

  杜允風把她握著自己的手拉到唇前,輕吻了一下:“離落,我必須得這樣做,你想報仇不是嗎?”

  離落再次呆住,她沒想到他早就知道了她的意圖。

  “從發現那具女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是當年上官家的遺孤上官憬瑤,也知道你嫁給我,並不是因爲愛我,而是爲了接近趙雲濤。”杜允風虛弱地閉上眼,嘴卻繼續說道:“知道所有後,不是沒怨過你,恨過你,但是看你受到傷害,才知道我永遠無法恨你,我唯一想的,就是對你好。”

  離落一只手還被他握在手裏,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掩住不斷逸出的哭聲,手很快被眼裏弄濕了,但眼淚依舊洶湧而出。

  杜允風依舊閉著眼,聽見她的哭聲,他想睜開眼看看她,卻怎麽也睜不開了,于是,他歎息地說:“別哭。”

  “離落,你該早告訴我的,這樣會省去好多事……”他又嘔出一些血,更加吃力地說:“但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趙雲濤已經懷疑你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險……所以……所以我故意讓趙雲濤他們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讓他們……讓他們認爲我想聯合荀王爺來扳倒他……把所有懷疑都轉到我身上來……呵呵……他一定以爲那本副本是真的……”

  杜允風拉底離落的頭,貼著她的耳朵告訴她副本真正的副本在哪裏。

  離落呆呆地看著他微弱起伏的胸膛,意識到這個男子都爲她做了什麽,都用他的生命爲她做了什麽!

  她放聲大哭,緊緊拉著他的衣服,她不要報仇了,她離開,她永遠離開這裏!只要這個男人活著,她不要報仇了!

  杜允風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斷斷續續地說:“一定要報仇……這是你的心願……連我的那份……我無法報的仇一並幫我……”

  “噓……離落……不要哭了……雖然我喜歡你爲我流淚,但你哭泣我會心疼……”攥著離落的手慢慢變得柔軟無力,他低聲說:“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會不會……會不會愛上我呢?”

  離落重重地點頭,但是他已經看不見了。

  “能擁有你一陣子……真好……真好呢,我終究不能勉強你和不喜歡的人成親……你嫁給我……不會快樂的吧……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娶你做我的娘子……”

  “下輩子你一定要嫁給我……我們約好了……”淚水在杜允風緊閉的眼睛裏滑落,他的氣息已經非常非常虛弱,可是……你已經和荀隱約好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了吧……”

  “……我不管了……下輩子我要比他早遇見你……就算……就算你和他約好了……我也要把你搶過來……這輩子……就先讓給他吧……”

  終于,他的手無力地向下滑落。離落反手緊緊抓住他的手,瘋狂地搖著他的身軀,清冷的淚一滴滴落在他青白的臉上。

  他的唇用著最後一絲力氣蠕動,離落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他的唇上。

  “你知不知道……那一晚你有多美……你擋在他的身前……美的奪人心魄……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

  滿眼喜慶的房間裏,躺在床上的男人緊閉著雙眼,胸膛不再起伏,身旁的女人緊緊握著他的手,一動不動地坐在他的身邊。

  很久以後,女人終于動了。她輕輕把男人的頭枕到自己的腿上,一只手仍攥著男人已經冰涼的手,女人低下頭輕輕在男人冰涼的唇上印下一吻,另一只手攬著他的臂膀。

  一滴滴的淚落在男人的臉上,女人就這麽擁著他,坐了一夜。

  即將成親的新郎在成親前一天莫名死了,衆人趕到姜離落房裏的時候就看見她坐在床沿上,攬著枕在她腿上已經死去多時的杜允風。

  一時間,趙府上下哀痛連連,喜事變白事。

  “嫂子?”趙潤瑩愣愣地看著姜離落一身新娘紅衣,不知道她想幹什麽,杜允風不是已經死了嗎?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離落靜靜看著銅鏡裏一身火紅的嫁衣,平靜的寫下。

  “可是……風哥哥已經……”

  我許諾嫁他爲妻,就一定會嫁給他。

  “可是……”趙潤瑩還想說什麽,卻看到姜離落直直地看著她,不知怎地,竟趕到莫名心慌,轉而說道:“那……我去請示爺爺。”

  于是,在姜離落的堅持下,趙雲濤命人盡快制作了杜允風的牌位,讓人捧著牌位與姜離落成親。

  大廳上所有人都靜默不語,靜靜地看著一身紅衣的姜離落抱著杜允風的靈位一步步走向廳堂。

  “一拜天地”司儀的聲音在靜默的大廳裏響起,離落跪下磕頭,淚水狠狠砸向地面,暈開一朵朵淚花,離落緊抱著牌位,虔誠地行禮。

  “夫妻交拜”

  “禮成”

  終于,她終于成了杜家婦。

  就在這時,廳外突然湧進許多人,荀隱走在前面,身後跟著氣勢如虹的禦林軍。

  走進廳裏,看見一身嫁衣的姜離落和她手裏抱的牌位,眼神複雜。

  “荀王爺,今日是我外孫大喜之日,不知有何指教。”趙雲濤掃了眼荀隱身後的禦林軍,淡淡地說。

  “皇上有旨,拿下趙雲濤。”荀隱看著他,不帶感情地說。

  “你憑什麽?”趙雲濤也不急,反正他再沒有什麽能讓他們抓到把柄的了。

  “本王就憑這個。”荀隱手裏拿著一本冊子。

  “什麽!”趙雲濤大驚,他手上拿的那本冊子正是他已經銷毀的副本。

  “怎麽丞相不認識嗎?這該是丞相最在意的東西啊!”

  趙雲濤低嚷:“怎麽可能?我明明已經燒掉了……”

  “這副本上可是有丞相誰也防不了的印章,趙丞相不會不認識吧?”荀隱翻開副本,指著一處說。

  趙雲濤只是喃喃道:“怎麽可呢……我明明燒掉了……”他想起昨晚他並沒有仔細檢查副本,腦子頓時清醒過來:“難道,那本是假的!”

  荀隱也不再對他廢話,直接喚人:“來人啊,把趙雲濤給綁起來押送入宮。”

  一下子,廳堂亂成一片,幾個禦林軍壓著趙雲濤不斷扭動的身軀,噪雜的聲音裏有著趙雲濤的怒吼和趙潤瑩的哀求,離落抱著靈位低著頭,靜靜地站在角落,此刻混亂的現象與她無關。

  荀隱厭惡地扒開又一次抱住他求情的趙潤瑩,在混亂的大廳裏尋找姜離落,終于在人縫裏,他看見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角落。

  他剛想走過去,突然覺得寒光一閃,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支箭從遠處射來,狠狠地射進姜離落的胸口。

  強烈的疼痛襲來,耳邊傳來男人的嘶吼,離落的世界靜了下來,只有這充滿痛苦的吼聲震動著耳膜,她靜靜看著吼叫著撥開人群向她衝過來的荀隱,看他扭曲了的臉。

  終于,她看著他悲傷的眼睛輕輕閉上了眼,身體向後傾倒,沈入屬于自己的黑暗中,隔絕了這個男人。

  當然還有,朝她射箭的,魯文。



  [苦戀複仇:第十章]

  晴朗的午後,遠方飄著幾朵白雲,一派安甯,而荀王爺所居的四方齋卻是人聲鼎沸,間或幾聲男人的怒吼響徹屋宇。

  “該死!”又是一聲怒吼,端著血盆的侍女嚇的手一抖,幾乎摔了臉盆,低著頭哆哆嗦嗦地趕緊走出荀隱的寢室。

  “你該死的是什麽太醫!爲什麽血止住了她還是沒有醒!”荀隱抓著年邁太醫的領口,咬牙切齒地低吼。

  “老……老臣……姜姑娘的血是止住了……但箭端有毒……所以……”老太以被嚇的幾乎說不成句。

  荀隱一怔,臉上的血色幾乎褪盡,他用著幾乎勒斷太醫脖子的力氣,眯著眼說:“所以?”

  “所以……姜姑娘怕是很危險……”

  荀隱猛一放開手,老太醫頓時踉跄幾步,差一點摔倒。

  “我要你解毒!我要你救活她!”

  老太醫瑟縮了下,怯怯地說:“姜姑娘的毒是由七種不同的毒物彙聚在一起形成的,只有找到這七種原料,毒才能解開。”

  “那你不快找!”荀隱幾乎想殺人了!

  “天下毒物繁多,若找到這七種最少需要……三天,可……姜姑娘的身子……王爺,最快的辦法就是找到下毒之人。”

  荀隱的腦中閃過魯文的樣子,但他就是死恐怕也不會告訴他原料是什麽,更遑論嚴刑拷打了。

  “先把離落救醒!讓她醒過來!”以姜離落的醫術,一定可以自救。

  寢室裏再次忙亂起來,太醫們也明白荀隱的意思,的確,以小神醫的醫術怕是用不了三日的時間,于是,大家拼盡全力想要先把姜離落弄醒。

  可是,隨著時間慢慢推移,姜離落沒有絲毫清醒的預兆。

  此時,在地牢裏,疾風小心地扶著洛盈走向關押魯文的牢房,雖懷孕並沒有幾個月,但洛盈的肚子已經十分壯觀,墜著她每走一步都尤爲吃力。

  來到關押魯文的牢房,只見魯文低著頭坐在角落,衣衫還算整齊,身上也沒有傷,看來佟維並未接到荀隱對他施刑的命令。

  “你真夠蠢的。”洛盈隔著柵欄,冷冷地對魯文說。

  魯文慢慢擡起頭,看見洛盈挺著大肚子冷冷地看著自己。疾風沈默地站在她的身後。

  “這裏濕氣重,你一個孕婦不該來這裏。”魯文淡淡地說。

  洛盈的臉上有了怒氣,拍著柵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上一次你能活命已是王爺仁慈,這次你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魯文不說話,倔強地把頭撇向一邊。

  洛盈看著固執地魯文,深深凝視。

  “誰都知道姜離落在王爺心中不同一般,你難道看不出來,王爺早就不計較以前的事了,我們做部下的,就更沒有理由再對她出手。”

  魯文還是不說話。

  “你爲什麽就是不放過姜離落,爲什麽就這麽想讓她死?”

  魯文仍是久久沒有動靜,直到洛盈幾乎要朝著他大吼時,他才慢慢地說:“她害死了郡主。”

  “我們都知道她害死了郡主,但是……”洛盈忽然停住了,像明白了什麽似的,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魯文。

  魯文轉過頭,終于看著洛盈和疾風,又說了一次:“因爲,她害死了郡主。”

  “你……”

  洛盈看著魯文坦率的眸光,那裏面有著最純粹的東西,純粹的愛,純粹的恨,她認得這樣的眸光,她的丈夫也用著那樣的眸光看著她,只不過他的眼中只有純粹的愛。

  魯文愛著郡主。

  魯文竟愛著郡主,她和魯文一起長大,一起接受訓練,她一直以爲魯文是一個只懂得盡忠的粗魯漢子,她以爲他愛的只有他身邊的劍和一件件能夠讓王爺滿意的任務。但是,她不知道,他早已是個懂得情愛的男子,他的心中早就裝進去了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

  “她殺了郡主,她必須償命。”

  魯文的眼神憂傷起來,似乎今天仍是那個發現郡主死了的早上,他那麽憂傷地望著荀婷冰冷的身體,卻不能表現出他的憂傷,縱使,這種憂傷已經深入骨髓。

  洛盈看著這個瞬間憂傷如海的男子,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她本能地尋求丈夫的依靠,一臉無措地回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疾風看著她茫然的眼神,有些心痛地把她小而笨重的身子攬進懷裏,溫柔地給予力量。

  洛盈看著疾風盛滿柔情的眼,低聲說:“門外有幾個侍衛?”

  疾風沈默一會說:“我還能對付。”

  從小到大長久嚴酷的訓練,讓每個人都變得冷酷冷血,他們的心中只有對荀隱的忠誠,對于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人,除了洛盈,他從未多加感情,他們只是一起訓練,一起保護王爺的人,甚至連夥伴也算不上,他們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因爲王府的存在而存在。

  但是現在,他看到這個從小長大的人將要死了,他忽然覺得不舍,覺得不能讓他死。在不經意間他觸動了早已存在的叫做“友誼”的這根弦,並且迅速理解了這種感情。、

  “我不會走。”

  夫妻兩人看向一臉平靜的魯文,洛盈轉頭對丈夫說:“你打得過他嗎?”

  “我不會走。”

  “不一定,但我盡力。”

  “我說我不會走,不然我馬上自盡”魯文大聲說。

  洛盈平靜地看了他半晌,轉身就走出了牢房。

  疾風也深深看了魯文一眼,緊跟著妻子離去了。

  除了牢房,疾風扶著她,低聲說:“也許王爺不會殺他。”

  “也許吧。”

  他坐在陰暗的牢房裏,仰頭看著窗外的陽光,眼神深邃難辨,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個小小的,軟綿綿的小姑娘,總是笑得可愛甜美,然後長大了些,她仍是親切地對他們笑著,那時,他已明了主僕貴賤之分,所以,總是遠遠地看著她,不敢靠近。再後來,她許了人,許給了人中龍鳳,他爲她祝福,忽略心裏泛濫的苦澀,他想,他只遠遠地看著她過的好就好了,想象著她在夫家過的富足安康,他竟也感到幸福。幸福呵,他所僅能感到的幸福,全是來自她。

  身子突然一顫,他捂住胸口,黑色的血緩緩從嘴角流下,他笑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想讓自己看起來不算狼狽,他想要還算整齊地去見她。

  她見到他,會不會驚訝,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一定會甜美親切地笑著。

  真好,在另一個世界,他繼續陪在她身邊,遠遠地瞧著她。

  或者,他鼓起勇氣,可以來到他身邊,和她並肩走著。

  也許,可以呢。

  高大的身子緩緩倒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牢房依舊陰暗潮濕,只有一小格的窗戶投射下一束溫暖的光芒,打在他布滿笑意的灰白面容上,他微微掀開眼皮再看一眼刺目的陽光,心滿意足地睡去了。他知道,他將做一個永不醒來的美夢。

  很幸福。

  “王爺,姜姑娘醒不過來啊!”太醫們急得冷汗涔涔,不敢看身後雖然一直安靜等待但散發出強大殺氣的男人。

  荀隱身子一僵,看向床榻上蒼白纖細的姜離落,那微弱的呼吸幾乎不存在,像是隨時都會從他的生命中離去一樣。

  “救不醒?”荀隱語氣輕柔地問。

  太醫擦擦冷汗,顫聲說:“姜姑娘的毒滲透地太快,下毒之人一點活路都不留。”

  荀隱猛然轉身,大步超地牢走去。

  不論用上什麽刑法,他今天都要讓魯文說出來!

  粗暴都打開牢門,快速地走到關著魯文的那間牢房,只見魯文靜靜都躺在陽光下,一動不動。

  荀隱心一沈,快步走到他身邊,看見魯文的嘴角有一條幹涸的黑色血跡,臉色已經呈現青黑色,一看,就知道已經死去多時了。

  荀隱握緊顫抖的雙拳,仍舊不死心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什麽也沒有呼出,魯文真的死了。

  他還來不急體會失去兄弟的傷悲時,姜離落躺在床上的樣子已竄入腦中,牽引出他最深的恐懼。

  荀隱踉跄地走回寢室,圍在床邊的太醫立即爲臉色不善的荀王爺讓出一條道,荀隱深邃的目光盯著床上隨時都可能死去的人兒,只手壓上心口,想壓住一陣猛過一陣的抽痛,他覺得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麽痛過,胸腔內每一下抽搐都讓他疼的冒出冷汗。他想,在姜離落還有呼吸的時候,他都要疼死了,若她真的去了,那麽他還能不能活得下去?

  溫暖的雙手握住離落蒼白的手掌,他看到她的指甲已經變黑了。輕輕握著,他想把她的力量傳遞給她,傳給她盎然的生機。

  低下頭,他輕吻著她的唇,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他想,在握過這雙軟綿冰冷的手以後,他還能不能放開?不能了吧,放開了她,他握著什麽活下去,他找誰給他帶來這麽柔軟的觸動,那些細細地,潺潺流動的,似乎叫做幸福的甘泉,他找誰往裏面裏注滿愛情?

  那麽,何苦要這麽痛,一直握著她的手就好了。

  “盡最大的力氣救治,直到……再也救不了爲止。”

  荀隱握著姜離落的手平靜地說,剛剛的驚慌失措已經消失,他靜靜看著床上的人兒,恢複成了沈穩的荀王爺。

  這樣大的轉變,讓一旁的太醫驚懼不已,又不敢說什麽,只得連連應聲,盡力救治。

  時間不因任何事情停擺,午後到夜晚,夜晚再到清晨,荀隱寢房裏換了又換燃盡流幹了眼淚的紅燭。

  床上的女子氣息越來越弱,眼睛下面和嘴唇都變成了黑紫色,一旁的男人一直安靜地站在不遠處注視著她,似乎她越來越弱的氣息也帶走了他的氣息,但是,他再未露一絲驚慌,只是安靜地,用著誰都不知曉的眸光默默地看著她。

  “王爺,姜姑娘恐怕是……不行了……”太醫瑟縮地低著頭回報。

  “嗯。”荀隱淡淡地點頭,眼睛一刻沒有離開離落。

  四周矗立的侍女和太醫聽見王爺這樣平淡的回答,都不禁擡頭看向荀隱。

  只見荀隱神色溫柔,微側著頭看著前方,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愛戀,他在告訴所有人他愛她,他愛這個將死的女子,他的眼中,除了愛戀,並沒有特別哀傷的神色,只有平靜,讓人心驚膽戰的平靜,甚至他開始面帶微笑,微笑地愛戀著床上的人兒。

  侍女悄悄擦去落下的淚,她們看見王爺笑了,而她們卻落了淚。

  所有人都知道,荀王府將要失去王爺了。

  當陸王推開房門的時候,寢室裏已經空無一人,只有床上分不清活著還是死了的姜離落和坐在床邊溫柔注視著她的荀隱。

  龍夜雅心一沈,恐怕自己已來晚,匆匆跑到床邊去探姜離落的鼻息,微弱的氣息告訴他他沒有來遲。

  龍夜雅推著身旁紋絲不動的荀隱,說道:“她還沒死!”

  “快了。”荀隱平淡地說。

  他聽著荀隱太過平靜的聲音,霎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死不了!”

  就快化成石雕的男人終于動了,他僵硬地慢慢回過頭看向這個和自己非敵非友的男人。

  龍夜雅看著這個早已悲傷過度的男人,幹脆地喊著:“小魚,快過來。”

  早在龍夜雅進房的時候,身後就跟著一名女子,荀隱認得,她是龍夜雅的新婚妻子。

  “我看看,”沐小魚已來到床邊,開始審視床上的人,荀隱緩慢地讓開一步,腦中似乎還沒有消化掉“她死不了”這四個字。

  “小魚,怎麽樣?”龍夜雅的聲音。

  “只要沒死就成。”

  荀隱終于反應過來,衝動地抓著沐小魚問:“能救過來?”

  “不能。”沐小魚搖搖頭。

  荀隱頹然地放開她,喃喃道:“爲什麽剛才說她死不了?”

  “只是‘暫時’死不了。”龍夜雅神色凝重的說。

  “怎麽說?”荀隱急切地問。

  “我來說吧。”沐小魚看著荀隱說:“我是蠱女,我手中有一種蠱,可以吃到人身上所有的毒素,不論什麽毒,它都能夠吃掉,但是毒被吃掉以後,蠱就會開始蠶食五髒六腑,而這個蠱很不好解,只能拖延,卻不能救她。”

  荀隱沒有過多沈思,立刻問:“怎麽解?”

  “需要一月初六子時,四月初六子時,七月初六子時出生的人各三滴血,還要有三錢鬼迎春。”

  荀隱倒退一步,他感到絕望,這些都太過難找,幾乎沒有可能湊到一起,但,這樣他還有一絲希望……

  “馬上放蠱。”

  沐小魚看他:“你確定?”

  “馬上放!”他只能賭一賭。

  沐小魚片刻不停地把蠱放進姜離落的身體裏,只一會兒,剛剛幾乎停止的胸膛慢慢起伏起來。

  荀隱看到離落漸漸強健的呼吸,松口氣,幾乎是癱坐在了椅子上。

  “蠱已經開始吃毒了。”小魚舒口氣,一旁的龍夜雅用衣袖輕輕擦拭她額上的薄汗。

  “毒被吃盡需要多久?”荀隱爲離落蓋好被子,問道。

  “以她中毒的情況,大概有一天的時間。”

  “荀放!荀拓!”

  “哎,你知道嗎?荀王府又貼出皇榜來了!要找分別是一月初六子時,四月初六子時,七月初六子時生的人治王妃的病呢!”一個人說。

  “荀王妃不是早就過世了嗎?”另一個問道。

  “哎呀,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老王妃,這個王妃可是荀王爺的妻子!”

  “這荀王爺什麽時候娶妻了?”

  “誰知道呢,黃榜上就是這麽說的呗。”

  “那有人去了沒啊?”

  “聽說去了一個,好像是四月初六子時生的去了!”

  “哎呀,這可太難找了……”

  “就是啊……哪有這麽巧的事啊……”

  荀放小心地把剛采的血放進小盅裏,荀拓笑著說:“您跟我來,我帶您去領酬金。”

  那人一聽酬金,立即眼睛放光,不住點頭。

  真好!隨便放點血,就有那麽一大筆賞金啊!

  這人迫不及待地跟著荀拓走進賬房,擦著手等著。

  管賬房的荀讓邊數著銀子,邊問荀拓:“才這一個嗎?”

  荀拓點頭:“是啊。”

  荀讓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歎口氣說道:“姜姑娘一身高明的醫術,卻偏偏救不了自己。”

  荀拓也歎:“要是姜姑娘有個萬一,恐怕王爺也……”

  一直聽著他們談話的那人忽然問:“你說王妃懂醫術啊。”

  荀拓點頭:“是啊,王妃的醫術天下無雙呢!”雖然荀王府的人因爲荀婷的是都很恨姜離落,但是到了現在,看到她快死了,而且王爺又對她用情至深,曾經的恨只剩下對這對有情人的惋惜。而且,王爺自己都原諒了姜離落害死自己妹子,他們做下人的,更沒有置喙的立場。

  那人是窮人家的孩子,立即想起兩年前曾經救治過他的蒙面神醫。

  荀王妃難道就是蒙面神醫?他記得那是她對所有人雖不報上姓名,但卻說是荀王府的人。

  那人想到這裏,不禁急忙問:“王妃可是蒙面神醫?”

  “蒙面神醫?”荀拓和荀讓面面相觑。他們並未聽說過京城貧民口中關于蒙面神醫的傳說。

  那人一聽他們竟不知道蒙面神醫,邊料想這荀王妃應該不是他的恩人,領了錢原想走,但心裏並不踏實,于是,走了幾步以後又折了回去,怎麽樣也想知道這荀王妃是不是他的大恩人蒙面神醫。

  “你是什麽人!”那人正在王府裏走著,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

  “小人……小人想見見王妃……”那人看見喝住他的是個身著華服的孕婦,匆匆忙忙地說。

  “你找王妃有什麽事?”洛盈問道。

  “小人……小人是想知道王妃是不是蒙面神醫……”

  “蒙面神醫……”洛盈吟道。

  “是!蒙面神醫是小人的大恩人,要不是蒙面神醫,小人現在早死了!”

  “王妃現在身染重病,你是見不著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她的確是蒙面神醫。”洛盈說道。

  兩年前,他們認爲荀婷的死是個陰謀,王爺讓她日夜監視著姜離落,自然知曉她每天幹了什麽,更知道她就是深受擁戴的“蒙面神醫”。

  那人一聽,十分高興,喃喃念著:“找到恩人了……找到恩人了……”然後他一下子把剛得到的賞金塞到洛盈手裏,連連說:“賞金我不要了……賞金我不要了……”

  “你……”洛盈喊道,可那人早就急急忙忙走掉了。

  半天過去了,只來了一個人,陸王夫婦和荀隱一直呆在寢室裏等著,卻只來了一個人,大家的心裏不禁沈重了許多。

  “扣!扣!”敲門聲響起,荀放進來,對荀隱說:“王爺,有人想見您。”

  “不見。”荀隱依舊維持著幾個時辰前的動作,看著姜離落,冷冷地回答。

  “但是……那人說他是一月初六子時生的,若是不見到王爺不肯讓我們采血。”

  荀隱身子一震,第二個人的到來又擴大了他的希望,本該強行采血的,但他還是見了那個人。

  那是個很普通的老百姓,荀隱不知道他爲什麽要見他。想要增加酬金嗎?荀放完全能辦的了這事。

  “我……小人……只想知道……王妃是不是蒙面神醫?”那人看見荀隱,似乎有些害怕,瑟縮地問。

  荀隱點點頭。

  “那趕緊采吧!”那人一撸袖子,以壯士斷腕的神清說道。

  荀放蓋上盛血的小盅,納悶地問道:“爲什麽你非要知道王妃是不是蒙面神醫?”

  那人說道:“王妃要是不是蒙面神醫,我就不救了。”

  到時候,救不救就不是你說了算了!、荀放在心裏想,不過沒說出來,而是問道:“爲什麽?我們的酬金不夠高嗎?”

  那人憨憨地笑道:“我娘小時候給我算過命,說我二十五歲之間不能見血,不然有血光之災,但是爲了蒙面神醫,就算有血光之災我也得來。”

  “哎,你知道嗎?原來荀王妃是蒙面神醫啊!”

  “是啊,新的皇榜上寫著呢!蒙面神醫原來叫姜離落啊……”

  “蒙面神醫啊……我的大恩人啊……我怎麽就不是那時候生的呢!”

  “是啊!是啊!”

  “怎麽也得救蒙面神醫啊……”

  一個年輕男子聽了鄰桌幾個人的交談,喝下最後一口茶,起身向荀王府走去。

  寢室外的小廳裏,一個年輕男子坐在椅子上,挽著袖子,一滴滴血正從他的手臂上流到一個小盅裏,而荀隱則在一旁看著他。

  “你是江南首富張培安?”荀隱問道。

  “荀王爺多禮。”張培安依舊坐著,放下衣袖。

  “本王謝謝你。”

  “不用。”張培安微微一笑,說道:“姜姑娘曾經救過在下的命,今日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而且,也是在下來的巧,剛好到京裏談一筆生意,要不然姜姑娘若因缺在下這幾滴血而有個萬一,在下必定悔恨一生。”

  “不論怎樣,本王還是謝謝你。”他知道趙培安素來陰險,不吃一點點虧,在生意場上他取得的收入遠比付出的要多得多,這次能讓他白白流了一盅血,沒有獅子大開口所要報酬,實屬難得。

  “王爺,血都集全了,那鬼迎春王爺是否已經得到?”張培安問。

  荀隱眸光一暗,搖了搖頭。

  “那可麻煩了……”

  張培安說的沒錯,解藥裏最難找的就是這味鬼迎春。

  迎春花開在初春已是衆所周知,而這鬼迎春雖然也像迎春花般開在初春,但它卻蹤跡難辨,也許今日是開在這個山頭,明日邊在那個山頭開花了,就像有手有腳一般,飄忽不定,被稱爲花中鬼魅。

  其實這鬼迎春之所以如此怪異,是因爲它的花期很短,只有一天,但繁殖的很快,片刻就能延綿半個山頭,然後開花,就好似花朵長腳移動了一樣。

  正因爲如此,很多人都不知道世上有鬼迎春這種奇花,更不知道鬼迎春雖花期短暫,但若摘下及時風幹會保留很長時間,這一點似乎是荀隱幸運的方面,但不幸的是,現在並不是初春時節。

  這就意味著荀隱連派兵守住每一處開花的地方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祈盼有誰能夠有鬼迎春的幹花。

  但是,談何容易呢?

  時間在等待中慢慢流逝,張培安走了,陸王夫婦走了,荀王府的人都睡下了,而荀隱依舊坐在,握著姜離落的手,聽她深深淺淺的呼吸,強迫自己堅持住。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荀王府又忙碌了起來,陸王夫婦來了,張培安也遣人不時過來問著,甚至皇帝動用了大量的人力去尋找風幹的鬼迎春,但卻沒有一個人再次敲開荀王府的大門。

  正午過後,太陽開始偏西,姜離落體內的毒已經被小魚下的蠱吃的差不多,她的臉色竟慢慢變得紅潤,就像是馬上就要醒過來一樣。

  小魚看著荀隱眼中升起的希望,不願卻不得不殘忍地說:“這是暫時現象,因爲在這一刻,姜姑娘身體裏的毒被清的差不多了,所以才會……”

  她沒往下說,她知道荀隱懂她的意思。

  荀隱點點頭,問道:“還有多久毒會被完全吃幹淨?”

  沐小魚看了看離落的面色,說道:“大約還有一個時辰。”

  只有一個時辰了啊,他能等到鬼迎春來救他的妻子嗎?

  忽然,荀隱心裏一動,問道:“毒被吃淨後,我們再重新放毒,那蠱不就繼續吃毒,而不會蠶食五髒六腑?”

  小魚搖搖頭:“不可以,姜姑娘的身子已經非常虛弱,要是再下毒,她的身子受不住的。”

  荀隱聽了這話,眼中剛剛升起的火星隨即熄滅了,原以爲陸王夫婦會是離落重生的契機,但也只是爲他們拖延了這一日,若老天爺終究不肯放過他們,那麽這貪享的一日他該說上天仁慈還是殘忍?

  最後的時刻,荀隱依舊握著離落的手,耳邊似乎傳來女人哭泣的聲音,但他無暇去顧,他還要用這僅剩的時光好好看看她,把她的容顔镌刻進他的心中,帶著這顆刻滿了她的心到下一世,做個平凡的人,輕輕牽著她的手,與她一世共老。

  床上的離落呼吸開始急促,眉頭緊皺,逸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荀隱慌亂地回頭問沐小魚:“這是怎麽回事?!”

  小魚走上前,看了看,小聲地說:“蠱開始蠶食五臟六腑了。”

  荀隱身子一顫,低聲問:“爲什麽她看起來這麽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usingcolor 發表於 2009-3-29 04:1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6 10:47 PM 編輯

  小魚看見離落痛苦的樣子也有些發抖:“清醒的人五臟六腑被活生生地吃點自然痛不欲生,可我沒想到昏迷的人也……”

  荀隱紅了眼,一把抓著沐小魚的前襟,吼道:“你爲什麽不早說!”

  小魚慚愧地低下頭:“我……我也是第一次下這個蠱,我以爲……我以爲……”

  “荀王,放手!”龍夜雅趕忙來到妻子身邊。

  荀隱頹然地放開她,轉頭看著痛苦呻吟的離落,輕聲問:“難道,她會一直疼下去,直到……”

  “直到死。”雖然很殘忍,小魚還是說了出來。

  荀隱沈痛地閉上了眼睛,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脆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陪她撐到最後,聽著她痛極的聲音他會不會瘋掉。若一日的時光竟要用這麽痛的代價來償,他會恨死貪心的自己。

  “只能用鬼迎春嗎?有沒有別的方法,只要別讓她這麽痛!”

  小魚脫口說:“有倒是有……”

  荀隱一聽,雙目怒呲:“爲什麽不早說!”

  小魚歎道:“這個方法治標不治本,終究是解不了蠱的……”

  “什麽方法?”他等不了這麽多,他現在只想讓她不再疼痛。

  “這個蠱可以遷到別人身上,而這個人,必須與她十分親密。”

  “十分親密?”

  “嗯,可以是至親,也可以是身體結合過的人。”

  “身體結合……荀放,拿五毒散!”荀隱急忙大喊。

  “荀王爺……”

  “我與離落早有夫妻之實,我服下五毒散,把她身上的蠱遷到我身上。”

  “可是……你服下毒藥,由于你內力深厚,毒藥並不能馬上滲透進你的五臟六腑,若再把蠱放進去,毒會很快被吃淨,很快你的內髒就會被蠱蠶食,若是能夠等半個時辰……”

  “一刻都不能等了!”他不能讓離落忍受這麽大的痛苦。

  “可……”

  “馬上引!”

  說完,荀隱毫不遲疑地喝下毒藥。

  “快,馬上引蠱!”他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看著床上痛苦的人兒,他一刻也不能等。

  沐小魚看著荀隱這樣決絕,有些無錯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陸王歎了口氣,說道:“照他的做吧。”

  “王爺,你抱著姜姑娘,親吻她,讓她體內的蠱感受到你體內的毒,引它們出來。”

  荀隱輕輕抱起離落,吻上她冰冷蒼白的唇。不舍,依戀,心碎,急切……太多的情愫蘊含進這短短的一吻中,他像要耗盡一生般的吻著他,用最深刻最澎湃的感情占有她的唇,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這對有情人的親吻,看著荀隱像拼盡余生般的享用這向上天討來的片刻時光,有什麽豔麗卻絕望的東西刹那間盛開又隕落,隕落的太快,淚水都來不急潸然落下。

  因爲,他們將要面臨的,是這世上最殘酷的分離,

  死亡。

  忽然荀隱身子一顫,雙唇又厮磨了一會,才不舍地離開離落的唇瓣,再深深看她一眼,搖晃地站起來。

  只有一會的時間,他就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沁出的冷汗濕透了他的衣裳,他想起那時候讓離落服用祈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痛,他吃力地轉頭看向已然松弛下來的離落,不敢相信當時自己怎麽下那麽重的手,讓她這麽這麽痛。

  “你還好吧?”陸王趕忙過來扶住荀隱踉跄的身子。對妻子說:“接下來怎麽辦?”

  小魚咬唇,說道:“要是鬼迎春還是找不到,那麽恐怕……”

  “他會這樣活活疼死?”陸王提高了音調說道。

  小魚困難地點點頭。

  “扶我坐到椅子上。”荀隱聽了陸王夫妻的對話,神色依舊平常,只是說:“把洛盈幫我叫來。”

  洛盈一直在寢室外守著,荀放濕著眼睛趕忙讓洛盈進來。

  洛盈扶著笨重的肚子,慢慢走到荀隱面前,低著頭說:“王爺。”

  “現在府裏所有人都去找鬼迎春了,有些事我給你交代一下。”荀隱氣息微弱,不由自主顫抖的聲音顯示出他正忍受著蝕骨的疼痛。

  洛盈低著頭,眼睛紅了,她知道,王爺這是要交代遺言。

  “那本冊子……足以讓趙雲濤處以極刑……這件事……就讓李稚全權負責,荀王府有……有足夠的銀兩……你們分了……離開……或投靠別的主人都好……皇上會善待你們……有陸王作證……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奏折……還有……好好安葬……魯文……好好安排荀王府……的家僕……”

  洛盈點頭,不敢擡頭,他怕荀隱會看見她的淚。

  荀隱喘了喘氣,側頭看向已無大礙的姜離落,輕柔地說:“她醒來……若問我……你告訴她,我……不愛她……從未愛過她……”

  洛盈哽咽,依舊點頭,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把離落的痛苦減到最小。

  “小婷並沒死……她在南方齊平鎮溪影村和她的夫婿生活……你們替我看看她……”

  原來荀婷並沒有死……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

  荀隱大略交代完,坐在椅子上直喘氣。漸漸地便有些昏迷了,原本錐心的痛也漸漸覺得淡了,

  只是恍恍惚惚間似乎聽到耳邊吵鬧的聲音。

  聽不真切。

  耳邊雜亂的聲音越來越大,身體竟真的慢慢止住了疼,荀隱睜開眼,看見床邊一個個松口氣的人,才知道自己並沒有死。

  原來千鈞一發的時刻,終于找到了鬼迎春,陸王夫婦一點不敢耽誤地馬上爲荀隱解了蠱。荀隱因爲有深厚的內力,內臟雖然受到傷害,但很快就醒過來了,雖然還是有些虛弱,但身體卻恢複的很好。

  但是離落卻一直昏睡,因爲身體被毒和蠱侵襲,再加上先前似乎悲傷過度,總也醒不過來。荀隱拖著疲乏的身子,夜夜陪在她身邊,偶然在她耳邊喁喁私語,但大部分時間都是他握著她的手,靜靜地等待著她睜開眼睛。

  終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昏迷了十天的離落終于睜開了眼睛。



  [苦戀複仇:尾聲]

  朝堂之上,皇帝挑挑眉,看著禦座下站著的淡雅女子,這是他與姜離落的第二次見面,她仍是冷冷淡淡地不給他這個皇帝半分反應,可就算她掩飾地再好,他仍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恨意。

  這樣的眼神,在第一次見面後,他曾經想起,還曾疑惑。而這一次,他已經清楚她的恨意出于何因,畢竟他父皇的確虧待了他們上官家。

  皇帝歎口氣,對于先帝的昏庸,實在讓他尴尬不已,無奈至極,但是現在是他在坐這個位子,他得心甘情願地當替死鬼。

  “上官……”皇帝想了想,還是決定改口:“姜大夫,趙雲濤已被繩之于法,過去種種事情也件件明了,朕知道虧欠了你們上官家,死者已矣,你有什麽要求,朕定會補償于你。”

  姜離落拿出一張折疊的紙,皇帝從背後印出的字跡,密密麻麻寫了不少,這姜離落真夠不客氣。

  內侍從她手裏接過,呈給他。他打開瀏覽了一遍,沒有廢話,總結起來一共三條。

  一、恢複上官家的名譽,昭告天下。

  二、追封上官夜將軍。

  三、黃金一百萬兩。

  皇帝瞪著手中的紙,前兩條當然是他必須要做的,只是這第三條……他擡頭看看姜離落淡漠的神色,這樣的女子合該什麽都不要才對能符合衆人心中對她的印象,他真是沒想到她能面不改色地要一百萬兩這麽多錢,而且還是黃金!

  當然了,他是皇帝,還是她家間接仇人的兒子,這筆錢他毫不猶豫地就會給她啦,只是,他真是沒想到他會有這麽大的胃口!

  “姜大夫的奏請,朕准了。”

  姜離落聽了,微微彎身,旁邊的內侍剛要開口讓她謝恩,被皇帝制止,側頭朝荀隱的方向看,發現他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姜離落,那眼神,炙熱的,讓他這個男人都覺得受不了,真難得姜離落還能不動如山的淡然處之。

  離落低垂著頭,全然接收到了荀隱炙熱的注視,當她醒過來時,陸王嬌小玲瓏的妻子小魚原原本本告訴她昏迷時發生的所有事,她的無藥可救,魯文的自殺,小魚的蠱,以及難以找到的解藥,當然還有荀隱的絕望和瘋狂。

  她坐在床上,抓著棉被,聽小魚一個字一個字的敘述,每一個字就像一顆顆瑩白的珍珠敲擊在她的心上,打出一聲聲清脆的回響。一直到小魚離開房間,她還是保持著一個姿勢,一遍遍回想小魚剛剛說過的一切。

  她不知道她會怎樣做,她只知道,她再也不能無動于衷了。

  但是,不能無動于衷又什麽樣呢?

  離落身手輕觸發髻上的玉钗。她穿著深色的衣裙,頭發高高盤起,這是已婚的女子才會梳的發式,她在半個月前已經嫁人了,她嫁給了杜允風。不論他活著還是死了,她都已經是杜家婦。

  耳邊是皇帝昭告天下他們上官家的冤屈的聲音,然後是追封她爹爹的聲音,然後是賞賜一百萬兩黃金的聲音。她依舊低著頭,聽這些聲音一遍響過一遍,但看著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她不敢擡起頭,因爲她怕。

  她怕什麽呢?也許她怕迎視他的目光,也許她怕再也不能佯裝淡漠,也許她最怕的,是不知哪時就會掉落的眼淚。

  沒有人知道姜離落把皇帝賞賜的一百萬兩黃金藏到哪裏去了,她依舊穿著平凡,在城裏開了一間醫館,漸漸地成了京城裏最負盛名的大夫。

  “王妃,請您用膳。”幾個侍女恭敬地把午膳一盤盤擺到桌子上,豐盛的食物,高貴華麗的銀紙托盤,全都和她這間普通的醫館格格不入。

  姜離落露出同幾天一樣的無奈神清,坐下來默默吃飯。

  自從上官府得到平反,她開了這間醫館後,荀隱雖沒有逼迫她與他同住,但三餐皆定時送到,餐餐豐盛無比,醫館裏缺了哪味藥材,她還沒來得及補上,就會發現藥廬裏缺的藥材早已補全,而且每日夕陽漸落的時候,一定再也沒有一名醫患上門,留給她最足夠的休息時間、

  她姜離落當然也不是這麽柔順的人,她曾也算激烈地抗拒過荀隱爲她做的這些,她拒絕吃王府送來的膳食,就算一盤盤精心准備的膳食在她面前被倒掉仍不爲所動。但是荀隱卻懲罰送飯的侍女不准進食,這樣離落只能投降,荀隱很明白她身爲醫者對人命有多麽看重,決忍受不了有人因不進食而倒下。

  如果這些她都還勉強能夠接受,那麽每個人口口聲聲的“王妃”早晚會讓她失控。

  她告訴所有人她只是個大夫,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但是所有人都對她露出非常無辜的神情,甚至讓她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于是她質問荀隱,但他卻拿出一份冊封荀王妃的诏書,诏書上寫著她已被皇上指婚嫁于荀隱,爲荀王府嫡王妃,並入皇族冊。

  她驚愕莫名,她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指給了荀隱,甚至記入皇族冊,已經嫁給了他?!

  她摸摸頭上的玉钗,她的丈夫剛剛死去還不到一個月,她穿著大紅嫁衣在很多人的見證下嫁給了他,她一閉上眼就是杜允風臨終前灰白的面容,還有那些在他緊閉的眼眶裏落下的淚,那些喃喃的話語,她被囚禁在這些裏面了,她無法掙脫。

  所以她拒絕掉所有荀隱給予的一切,只除了爲她准備的三餐膳食和那既成事實的王妃封號。

  這兩樣,她無法反駁,荀隱惡狠狠地拒絕了她。

  她的身體已十分健康,她知道除了她自己本身的醫術之外每日這些精心調理的膳食也密不可分,她感受到荀隱全心的好,但只除了默然接受外她什麽也無法表達。

  荀隱是不太出現在她面前的,不知是否明了她的內心,只除了需要家人共慶的日子以外,他沒有強迫她見他。

  日子這樣恍然又過去了大半年,她師父薛招的名字漸漸被世人所淡忘,取而代之的是姜離落這三個字,但離落仍是靜靜地守著醫館這片地方,京城這塊土地上,哪兒也不去。

  洛盈生了個漂亮的男娃娃,他的出生差點要了他娘的命,他爹疾風抱過他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竟又愛又恨,除了疾風夫妻兩人以外,其他人仍不知道荀婷活著的事情,荀婷在洛盈生産前兩個月又生下一個女娃,取名裴念離。

  他們知道了當年離落爲他們失去聲音,感念在心。

  看完洛盈四個月大的寶貝,離落和荀隱走在荀王府的長廊上,默默無語。

  就在一個拐彎可出府的時候,離落忽然被人拉住。

  她回頭看向這個拉住她的男人。荀隱靜靜的看著她,眸子幽暗深邃,離落也同樣靜靜的看著他,直到心口開始泛疼。她歎息,想拉開他的手,下一刻被拉入他溫暖的懷中。離落沒有動,倚在他的懷裏靜靜聽著他強健的心跳聲,恍然像是回到當年她決定背叛他的那個時刻,那個溫暖缱绻的夜晚。那些後來的傷痛,鞭打,失去,分離,誤解,偏差,陰謀都沒有發生,她只是個傻氣地愛著他的女人,他們之間簡單的只有愛與被愛。

  要是這樣有多好。

  只是這樣想,她幾乎都已忍不住落淚。

  “搬回王府。”他暗啞低語。

  離落依舊是搖頭,他和她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彼此了,她掙脫不了她心中的束縛,也許他們終究還是錯失了彼此。

  “你再也不肯原諒我了?”他因她搖頭摟得更緊了。

  離落還是搖頭,她早就原諒他了。或者,她從未怪過他,因爲她以爲自己已不愛他,因此她的心中從未積累過對他的怨恨。荀隱對于她,從來都只有愛與不愛,而恨,只是太過沈重而不純粹的東西。

  “那麽,你還愛我嗎?”荀隱繼續低問,身軀緊繃。

  離落靜默,抵在他的胸膛久久不做回應,荀隱有些急切地擡起她的下颚,讓她直視他焦慮的眼睛。

  而荀隱望進她的眼底,想探破些什麽,但不知是她隱藏的太好還是如他心中最憂患的預感,她的眼中,無波無瀾。

  “你不愛我了,是嗎?”

  荀隱宛如枯槁的聲音含著不忍傾聽的絕望和恐懼,離落渾身一震,緊緊反抱住他,雙臂收緊再收緊地抱著這個瞬間脆弱不已的男人。

  他感受到她突然散發出的力量,他的心,他的身體隨著這股力量跌宕起伏,就連聲音也掩不住顫抖:“你還是愛我的,你要告訴我,你還是愛我的。”

  離落的回答是再一次收緊雙臂。

  她是愛他的。

  當她知道這個男人拋棄一切挽救她的時候,她就不能也不敢不去愛他了。

  “既然你依然愛我,爲什麽不回到我身邊。”

  離落再次靜默,荀隱開始困惑,直到她放開他,輕摸發髻上的玉钗,他才明白了些什麽。

  “因爲杜允風?”

  離落還是不做回應,只是一遍遍摸著玉钗,以這樣的方式告知了她的答案。

  “他已經死了。”

  離落的臉頰蒼白了些,杜允風臨死的那一刻又一次清晰無比地呈現在她的腦中,這樣清晰的映刻,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她轉身就要走,下一刻又被他拉住,他低沈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已經死了。”

  離落歎息,掙脫他的鉗制,緩步離去。

  那一晚以後,悠悠又過了半年,姜離落的名號已經雷動天下,所有人都說,京城這塊地方已經關不住她,她早晚會離開。

  但離落依舊守著她的醫館,一步也未曾離開過京城。

  今日的天氣不好,陰沈沈的,離落一身黑衣,站在一座墓前,靜靜憑吊。

  今日,是杜允風一周年的忌日。

  “你愛我,卻甯可遠遠看著我?”

  不知多久以後,荀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離落沒有動,依舊背對著他。

  “你打算一輩子這樣愛我卻遠離我?”

  荀隱的聲音憤怒了。

  一輩子?

  是的,一輩子。

  她不離開京城,生活在同荀隱一樣的天空下,在遠離他的某處默默地看著他,守著他,看他有朝一日娶妻生子。她想看著他華麗斑斓,兒孫滿堂的過完一生。她用這樣的方式愛著他。

  她愛他,卻不能再靠近他。

  她衝不破心裏的牢房,無數次她都想飛奔到荀王府,飛奔到他的懷裏,卻連一步也無法邁出。她做不到,她衝不出。

  荀隱一個健步從身後緊緊擁住離落,低吼道:“你何苦這樣折磨我,折磨自己!”

  折磨?不,她不想折磨任何人,她又何嘗不願意放了自己,只是,她不行呵!

  離落久久不回應他,只是愣愣地看著空中某一點,直到荀隱開始一遍遍歎息。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掩蓋了她不知何時落下的淚。荀隱緊緊擁著離落,埋在她的頸窩一動不動。在朦胧綿密的雨中,這對戀人久久相擁,不願分離,假裝這樣便能夠地老天荒。

  “表弟,你真要這麽做?”皇帝看著自己身前的俊逸男人,皺眉問道。

  “望皇上成全,這是我唯一能夠給她的。”荀隱淡淡地回答。

  “你確定不會後悔?這一去將要失去的你真的覺得值得嗎?”皇帝還想再勸他。

  “值得……太值得了……”

  初春,荀隱被派去邊關打仗,臨出發前離落沒有見他,她自小都有些排斥離別的,她想,反正他早晚都會回來,她在京城好好地等著他就好了。

  兩個月以後,前線傳來戰報,荀王爺中了敵人埋伏,手下幾名副將全部殉職,幸好王爺只是受了點輕傷。離落手一顫,手下的筆弄髒了藥單。

  洛盈、疾風、佟維、李稚全都死了……

  荀隱沒死……

  冷汗濡濕了她的衣衫,她的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只有這一句話。

  十天後,前方傳來噩耗,荀王爺寡不敵衆,戰死沙場。

  皇上聞訊,悲痛不已,下诏厚葬,舉國同哀。

  離落聽到了這個消息,只是呆呆站在那裏半晌,然後開始收拾細軟,換了件鮮亮的衣裙,第二天就離開了京城。

  在城郊慢慢走著,風聲在耳邊肆虐,京城又到了狂風吹沙的月份,擡起衣袖,擋開風沙的侵襲,黃沙幾乎迷了前面的路,她眯起眼盡力逃過沙子的傷害,忽然,她靜止不動。

  在黃沙紛飛中有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前方,隨著黃沙漸歇,她看清了那個正含笑注目著她的男人。

  荀隱。

  離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直到他站定在自己面前。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有些瘦削的臉龐,等著他告訴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我沒死,他們也沒死。”荀隱渴望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低聲說。

  離落點點頭。

  “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你願意來到我身邊做我的妻子嗎?”荀隱歎息低語。

  離落又點點頭。

  這個男人拋棄權勢、富貴、威望來換取她的陪伴,她從未想到他能爲她做到這樣,他用他的所有等待她的自由,她閉上眼,心裏不斷盤旋的那些畫面終于淡了,這個男人用他自己的全部解放了她。

  看到離落點頭,荀隱終于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有些揶揄道:“在戰場上的時候我還在想假如這樣不能讓你回到我身邊,那我還不如真死了好了,也許你還會爲我殉情。”

  離落聽了,瞬間抿緊雙唇,然後一拳拳狠狠打在他的胸膛上,

  荀隱悶哼一聲,沒想到她下手這麽重,看著她怒氣衝衝的樣子,知道她在生氣自己不顧生死,心一下就柔軟了,但隨即像小孩子一樣不滿地撇撇嘴:“不過我‘死了’,你不但活得好好的,還連滴眼淚都沒掉,真是無情的女人。”

  離落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不滿的臉,心想若是告訴他她本來是准備到他“戰死”的沙場上去“殉情”的,他會不會馬上得意起來?

  下一刻,荀隱收起玩笑的臉,對她伸出手,眼神眷戀地看著她說:“跟我走,好嗎?”

  離落毫不猶豫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他立刻緊緊握著,歎息地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以爲這會是你一個人的苦戀,但我沒想到,十幾年前的那只風筝就決定了這場苦戀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

  離落看著他,他的眼神清明,笑容柔和,與那時候拿下風筝的樣子一摸一樣,那個讓她一見鍾情的少年,在經過這麽多年以後,終于又回到了那個樣子,這場她執意挑起的苦戀,終于在這許多年後圓滿完成。

  “你讓我執起你的手,便允我一生共老。”

  她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癡癡地笑起來。

  這一次,真的能,與君共老了吧。



  [番外:林夫人]

  我出生在這個江南小鎮上的大戶之家,威嚴的父親,卑微的母親,疏離的大哥,謙恭的僕人,構成了我所有的生活,和任何一個千金小姐一樣,我舉止端莊,行爲得體,飽覽群書,精通琴棋。我以爲我的生活就是這樣了,我會一直這樣生活直到死去。

  但是,他出現了。

  那一年我只有七歲。

  我記得他剛被帶進府裏的時候,我正好讓婢女領著和他們擦身而過。在那幾個男孩子當中,他最瘦最小,一副餓的快要昏倒的樣子,可是,他的臉上,那張髒兮兮的臉上,竟有那麽桀骜的表情,那雙眼睛,竟如夜空般明亮有神,我當時就想,一定有星星不小心落進了他的眼裏。

  于是,打聽到他的名字。

  林若白。我在心裏輕輕吟出這三個字。

  和他一起進府的還有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有女,慢慢地,偶爾和他們一起嬉戲,便是我那時最最期待的事情了。

  朋友,這個陌生卻又讓人雀躍的名字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裏。

  只是,面對他,那個桀骜的少年,我總會笨拙的跟在他的身後,但是,我太笨了,總是不小心摔倒,

  我的笨拙,常常換來其他人的笑。只是那一次,大家又在笑我的狼狽時:

  “不許笑!”忽然,他粗暴地喝止了其他人。

  每個人都愣了,誰都沒見過這樣暴躁的若白,我也傻傻趴在地上,忘記爬起來。

  他轉身看到我嚇傻的臉,懊惱的咒罵了聲,扶起我,快速地說著:“下次要摔倒的時候,就往前撲。”眼睛卻不看我。

  我眨眨眼,不明白他話的意思,想問,他卻已經離開了。

  最後捕捉到的,是他紅透的臉頰。

  等到下一次我又踩空快要跌倒的時候,想起他說的那句話,努力讓自己的身體前傾,但時間太短,眼看就要碰到地面,閉起眼睛,等待熟悉的疼痛,卻倒在了溫熱柔軟的身軀上面。

  睜開眼,是他瘦削的背,他不知何時,來到離我這麽近的地方,接住了我跌落的身子。

  “你看,往前撲的話,剛好就落在我背上了。”他沒回頭,在前面依舊語速很快地說。

  我的身體前撲了嗎?我不記得,就算有,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幅度,剛好落到他的背上,倒好象是他在我摔倒以前接住自己的身子似的……

  我擡起頭,看看他,他卻仍是沒有回頭,這一次,我看到了他紅彤彤的耳根。

  就這樣,在爹娘睜只眼閉只眼的情況下,我和他們玩了三年,我看著若白在我眼前一天天的高大起來,那依舊瘦削的背慢慢地寬闊,我想我會一直和他這樣下去吧,在我跌倒的時候,總有個略顯單薄的後背讓我依靠。

  但是,有一天,我被禁止和他們接觸了,因爲娘告訴我,我已經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和這些下人胡鬧下去。

  我歪著頭,迷惑地看著娘:我只有十歲,就已經是大姑娘了嗎?

  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五年以後了,我在二樓的廊上讀《女戒》,一陣笑鬧聲傳來,我側過頭,一眼就看到了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記憶中的桀骜神情在那張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揚著好看又放肆的笑,正不知對誰說著話。

  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林若白,簡樸的布衣掩飾不住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軀,眼睛落到他的背,仍舊瘦削,但我卻知道,靠上去,有多麽溫暖。

  他轉過頭,看到了我,就這樣,四目相接。

  還好,那雙我懷念的,燦若明星的眼眸依舊明亮有神,看著那璀璨閃亮的眸子,再也移不開目光。

  直到他勾起一抹笑,一抹戲谑的笑,才讓我尴尬地移開目光,不甚自然地拿起書,裝作繼續在讀的樣子,卻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忽然聽見他笑起來,通過書的邊緣,偷瞄著他的笑臉。

  他仍是看著我,不知他爲何突然笑起來,我呆呆地看著他過分好看的笑容,直到一聲清脆的女聲響起。

  我聽不清突然出現的女聲說了什麽,就見他忽然伸手輕佻地摸了下女子的臉,然後飛快地跑開,丫鬟打扮的女子在後面哇哇叫地追著他,臉上卻暈開一朵朵醉人的紅雲。

  看著追逐的兩個人,心忽然就痛了,笑聲漸漸遠了,我有些驚慌地看向他離去的方向,不料對上了他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只是頃刻,他便收回目光,消失在拐角。

  我頹然放下書,看了一眼書才知道他剛剛爲什麽笑:書拿反了。

  此後,我們便似心意相通一般,在固定的時候,我會出現在二樓的走廊,他會出現在不遠處的花園,兩人就這麽遠遠地望著,從未交談。

  他總是嬉皮笑臉地對我擠眉弄眼,而我會生氣地轉過頭不看他,卻止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

  就這樣,日子慢慢過去,一眨眼就過了一年的時光,這一年來,我們從未有一人失約,雖然未從交談半句,只用眼神交流,卻只一眼便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這樣,我已滿足。

  只是我們總不是老天眷顧的人,不久後的一天,我被告知訂下了一門親事,是城南的富庶子弟。

  我第一次給他寫了張信條,壓在假山後面。我知道他是認得字的,雖然不多,但總也學過一些。

  紙條上寫著:我要成親了,帶我走。

  之後,他沒再出現,我看著院子前空曠的花園,卻再也看不見他嬉笑的臉龐,淚,就這樣輕易地流了下來。

  我幾乎從未哭過,以爲流淚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卻沒想到竟是這麽容易,用手帕拭去臉頰的淚水,卻總也拭不淨,反倒浸濕了手帕上嬌柔的海棠花。

  三天後,我被不尋常的輕咳聲震醒,出了房門,就看見他背著包袱站在欄桿外,在月光下對我微笑。

  “走吧。”他笑著伸出手,輕輕對我說。

  我毫不遲疑地跳進他的懷裏,跟著這個男人逃走了。

  逃亡是辛苦的,家裏的人馬很快追了上來,前幾次,他們只是對付若白,不傷我,後來,見我們總是逃脫,漸漸的惱了,連我也不放過,似乎不論死活,總要抓回去。

  我可以相像的出,我的出逃,定成爲了那個小鎮上的笑柄,好面子的父親定會惱羞成怒地抓我們回去,他早不要我這個女兒了,要我幹什麽呢,回去也是遭人唾罵。

  長時間的追逐,我們也有了些許的經驗,後來總是讓他們撲了空,慢慢地便甩遠了那些追趕的人。

  爲了方便,我也換上男裝,接下來面臨的最大難題便是溫飽,我們的盤纏已快用盡,兩人又從未出過遠門,一時也沒有注意,只好邊走邊想辦法。

  一日,我們正在一家面店吃面,幾個長相凶惡的男人走到我們這一桌就要趕我們離開,我當了十幾年的小姐,從未見這樣蠻橫不講理的蠻人,便怎麽也不讓,理直氣壯地訓斥他們。

  “臭小子,你也不去打聽打聽你爺爺我是誰,敢教訓我!”爲首的一個男人叫囂著。

  “我管你是誰……”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個男人一巴掌就要打來,我不敢相信他敢白天就打人,傻在了那裏。眼看巴掌就要落下的時候,若白拉開了我,護在身後。

  “他媽的!上!”幾個男人一哄而上把我們包圍了起來,我抄起一塊木板當作武器,卻毫無作用,沒幾下,身上就被打了好幾處,頓時身體痛的就想往地上跌。

  正在和另幾個人打的若白看見我受傷,跑過來把我壓在他的身下,頓時如星點般的拳腳無情地落在他的身上,我哭著要推開他,卻無法撼動絲毫。

  “閉上眼,雲紗,閉上眼,一會就過去了,我不疼,我不疼……”他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著,聲音很輕很輕,溫柔無比。

  一群人終于打過瘾離去,若白已經傷的爬不起來,我在圍觀的人群中扶起他,邊哭著邊扶著他來到一座破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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