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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6:53 PM

波波 -【珠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13 10:38 PM 編輯

【書名】:珠子

【作者】:波波

【內容簡介】:

  我一次一次經歷,然而,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愛情。人不能兩次涉過同一條河流。在生命中的某一站倉皇回望,那麼多盛開的男子。我的心,不知遺落在什麼地方。每一回艷遇都是尋找,光潔的笑容裡,看不出滄桑。對著每一張華美的臉,孤獨冰冷徹骨。珠子,一地,許多碎玻璃一樣扎人的時光。

  人生彈指虛空,哪裡那麼多一生一世可以承諾。有所留戀,終是鏡花水月,無法當真。癲狂的情欲,只是敷衍餘生的把戲,彼此都心知,不忍先說破。未來一樣不是歸宿,滿身傷痛的女人,穿梭時間的列車,重頭來,仍是依舊愛恨癡狂,大家都活在這可憐的人間。開始無可如何,結局沒有救贖,愛情的刀刃暗中推進,卻閃耀著絕望寒光。

  我能給你什麼?你能期待什麼?一起買醉,一起下墜,愛情,是那麼陌生的詞語。我的頭靠在你的肩上,你的手滑過我的胸膛,我飛不出人生聲色的陷阱,你走不出情感虛幻的輪回。互相依偎,只是渴望溫暖的儀式,從來和愛情無關。我們都脆弱得不堪一擊。站在身后,還有另外一個自己,眼鋒冷冷,只是不曾阻擋。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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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7:12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8:55 PM 編輯

[第一章]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我怔怔地坐在電腦桌面前,腦子裡突然就冒出這句話,坐在我對面的班長仍在張著兩片
塗得血紅的嘴唇對我進行疲勞轟炸,可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想是查覺到我的失神,班長有些惱怒地大聲叫我︰“駱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我回過神,看到班長氣急敗壞的表情,有些茫然︰“說什麼?”

    “去義務獻血的事啊!”班長幾乎抓狂,“敢情我說了半天是在白說啊?”

    “早上不就應你了麼?”我懶洋洋地把背靠向椅墊,“有錢,就去!沒錢,不
去!”

    不提還好,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今早仍在夢中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她的電話吵
醒。晨晨在被窩裡不滿地大叫︰“姐,電話!”我掏出壓在枕頭下的CALL機,十
點五十八分。見鬼!誰這麼不識趣?這麼早打電話來擾人清夢?

    抓過棉襖披在身上,我沖到晨晨的房間,我的房間沒有裝電話線,極不方便。
通常晨晨不在家,而又是在我睡覺的時候打來的電話,都是響個十幾聲便無疾而終
的。

    三月的天氣仍是寒風,我光著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感覺腳趾有些微微的發
麻。最好給我一個好的理由,我跺著腳憤憤地想。

    竟是問我要不要去義務獻血?我翻了翻白眼,氣得差點尖叫,這個白癡!這種
問題難道不能等我下午上了班以後再問我麼?非得要把我從暖洋洋的被窩里揪出
來。心底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我拉長了臉,冷冰冰地回她,“有錢就去沒錢就不
去。”轉而想想我的臉就算拉到泰國去她也看不見,不禁很是挫敗地掛了電話。

    其實細想下來,班長此舉也是無可厚非的,她平日最擅長的便是奉迎拍馬,偏
偏我們公司從上到下的頭頭們對這一套十分受用,于是在做了近兩年的副職,正班
長調到總公司去了之後,她便理所當然地得以晉升。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上任伊始,就接到這麼一個義務獻血的分配名額,自然是想做出一番“政績”出
來,討好當權派。

    可是我已經那麼明白地予以拒絕,你非要自討沒趣兒我又能拿你如何?莫非是
看我平時老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溫順好欺?

    “去你的!”班長翻了翻白眼,又把我從神游中拉了回來,兩片薄薄的嘴唇向
下一撇,把她臉上原本還有些柔美的線條破壞殆盡,“敢情你是在賣血啊?”

    “這是個商業社會。”我眯起眼,微笑,“沒有東西是無價的。”

    我曾經也以為有些東西是無價的,只是,漫長的時間和現實的生活泯滅了我的
天真,多少有些無情,可是我已經逐步適應。

    “現實的女人。”班長憤憤地唾罵,然後仍不死心地追問道,“真的不去?”

    “又不是非我不可。”全公司一共才五個名額,我們營業廳就已經積級“爭
取”了四個,莫非你要我們把它全包辦了不成?我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
笑,“你為何不去?身為班長,不應該身先士卒麼?”

    “可是我的身體沒有你的好啊……”被我一語點中死穴,班長竟然面不改色,
臉不紅氣不喘,令我嘖嘖稱奇,“你那麼胖,抽點血也無關緊要,我流一點血就頭
暈,而且這是為了公司的榮譽著想,為公司吃一點虧算什麼嘛……”

    好一個我的身體好!我的笑意加深了。我的身體好是我的事,我沒有那麼高
尚,沒理由去做這樣無償的奉獻。為公司吃一點虧本來也不算什麼,若是別人對我
一分好,我便會對人一百分的好,但是別人若有一分對不起我,我只會以眼還眼,
以牙還牙。

    我不想跟她雞零狗碎地翻舊賬,但一旁的屈荔君卻忍不住插嘴道,“喝!說得
好聽,憑什麼要為公司那些官僚掙面子,我巴不得他們全部都顏面掃地才好……”

    我又忍不住笑了。屈荔君這些天也是怨氣沖天,獻血的事不用問我也知道她是
一定不會答應的。她剛新婚,上個星期才拿的結婚證,還沒有舉行婚禮。拿結婚證
之前,按照民政局的規定,是要男女雙方的所在單位打一個單身證明的。請公司給
人家打一個未婚證明,在我們這些愚民的想像中本是極理所當然的事情,可萬萬沒
想到的是,公司那些“高層”們居然大打官腔,相互推諉,最後竟然不通情理地叫
她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打證明,簡直是匪夷所思。

    敢情這些“高層”從來沒把我們這些小零工當成公司的一分子,那我又何需為
了這些無良的“高層”肝腦塗地?在被公司這些所謂的“高層”傷透了心的情況
下,斤斤計較自然在所難免。這樣的說法實在是有些斗氣之嫌的,還以為自己經過
這些年生活的打磨之後,稜角鈍了些,哪知道還是本性難移。這實在是不好,我吸
了一口氣,撫順自己的情緒,何需為了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

    “老屈……”我輕聲喝止她接下來的言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
無,何況,我們這位班長也實在難以稱得上是謙謙君子。

    屈荔君想是醒悟過來,咕噥著住了口,班長大概也因為她的插嘴想起了“單身
證明事件”,知道在我們這裡再也討不了好去,便也識趣地住嘴,不再游說了。

    其實我不想去義務獻血的原因,還有一個。

    那是一個夢魘。

    還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在深圳。有一天傍晚,在加班,忙得暈天
黑地間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請駱琳小姐聽電話。”

    “我是。”是一個沉穩而陌生的聲音,不知為何我的心突然就有些忐忑,“您
是哪位?”

    他並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徑直地說下去,“你的朋友田妮出了車禍,現在在
深圳市紅十字醫院,田小姐已經醒了,她想見你……”

    我直覺地以為是哪個無聊的人在跟我開無聊的玩笑,但是當對方掛上電話,我
幾乎是立即就沖進了老板的辦公室,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手忙腳亂,跟老板請假,跑
回宿舍取錢,現金只有薄薄的一疊零鈔,看上去不會超過兩百塊,我來不及數就一
把抓了塞到牛仔褲裡,長城卡裡好像還有一千多塊,我沖到街上,銀行都已經關門
了,幸好還能從提款機裡取錢,我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對提款機充滿了感激。

    大巴已經沒有了,我在站台等了差不多十分鐘,仍沒有等到。天已經黑了下
來,黑漆漆的站台只有我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那裡,昏黃的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老
長老長,就像是一個畸形的小丑。

    遠遠地開過來一輛中巴,我眯起眼睛,模糊地看到前面豎的小牌子上好像寫
著“布吉”兩個字,連忙伸手招呼著,車停下來了。

    上車前我仍小心地確認了一下︰“是到布吉街還是布吉關?”

    “你到哪裡啊?”售票的中年婦女大概是剛吃了晚飯,張嘴便是一股蒜頭味。

    “布吉關!”

    “到的到的!”她滿口應承著,一把將我提上車。

    坐到座位上,我對售票員的回答仍有些七上八下的,於是又不厭其煩地對售票
員求證道,“真是到布吉關嗎?我有急事……”

    “到呢到呢……”售票員不耐煩地翻了一個白眼,舌頭在牙齒上使勁兒地卷了
一下,狠狠地向窗個唾出一片菜屑。

    我只好不再說話,轉過頭望著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高速公路兩旁不時有些
廠房還亮著耀眼的燈光,從車內看過去,一跳一跳的,於是,我的心也跟著那些燈
光一跳一跳的。

    分岔路的時候我猛地發覺情況不妙,車子沒有再向前直行,而是滑下了右邊的
車道,向著布吉街的方向沖去,我猛地站起來,急呼道,“哎,不是說到布吉關
麼?你這是往哪兒開呀?”

    售票員把眼一瞪,雙頰立即鼓起了兩團橫肉,“誰說到布吉關了?我說到布吉
街,你自己不聽清楚還賴我啊?”

    我氣得渾身發抖,心知遇到了“拉豬仔”的黑車,這是在深圳時常能遇到的獨
特景觀,你看著那車上寫著你要去的地名,可是它其實只是經過那里的鎮郊路口或
者是完全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只管把你騙上車算數,等你被可憐巴巴地甩下車的時
候,只得繼續掏錢再坐一次車,如果你沒錢?哈,那敢情好,走路回去吧,我自那
時便知道,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然我現在沒有心情與時間跟大家詳細地討論這個問題,我已經被氣昏了,於是
大聲責問售票員,“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我都告訴了你我有急事兒了,你還
騙我,你有沒有沒良心……”

    “你這人才不講道理喲。”售票員側過臉,把她肥厚的後背對著我,“我幾時
說過到布吉關了……”

    “你……”我又急又怒,眼看著車子已經開到布吉鎮繁華的街面兒上,也顧不
得跟她再爭辯,“讓我下車!”

    “有落!”售票員扯著嗓子尖叫,車靠著路邊兒停了下來,我下車的時候隱隱
聽到售票員咕噥了一句︰“棄醒!”辣妹子的火爆性子終于被她激將出來。

    “我日你先人!開出去就翻到橋下摔死!”我對著那售票員用四川話很阿Q的罵
了一句,猶不解恨,又伸出腳對著車門“咚”地一聲踢了過去。

      兩分鐘後,我已經坐到了另一輛開往布吉關的中巴上了,心里仍止不住地把那
售票員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狗血淋頭,用盡了我平生聽到過和所能想到的所有稀奇
古怪、齷齪骯髒的詞匯。一番折騰之後,趕到醫院已是九點半了,我在底樓穿了半
天,沒費太大的工夫,就在急診室里看到了田妮。

    我這才知道了她因何會出車禍,起因僅僅是田妮下午在去看望朋友的路上突發
奇想,一定要去市里義務獻血,就在她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車的時候,一輛失控的大
貨車將一輛黑色的奔馳撞上站台,來不及躲避的田妮當場就被撞暈過去。

    幸好肇事司機沒跑,立即把她送到了醫院,付了手術和住院所需的費用,我鬆
了一口氣。我對田妮傷勢的關注比不上我對那些雜七雜八的費用的關心,因為我面
臨過沒錢的窘境,體會過“一文錢逼死英雄漢”的無奈與心慌。剛剛我已經在服務
台詢問了有關費用的情況,僅僅是她的病床押金就要先付六千塊,更不論其它了。
我捏著自己褲袋里的一千多塊錢不敢伸出手來,真好笑!我這點錢能做什麼?吃兩
頓飯?喝兩次茶?可它卻是我全部的財產。

    強迫自己撇開那些令人不快的記憶,我越發堅定了不去獻血的決心,這個世界
並不若人們常說的那樣,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最起碼在田妮住院期間發生的
故事,就已經足夠讓我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金錢主宰一切。

    從底樓的服務台上來,我回到骨科的病房,才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有個男人
在那里大呼小叫,“住院費交了沒有?先把她推出去……”

    我急忙推開房門,只見病房里有個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正指揮著護士把腿上
打著石膏的田妮從病床上抬下來。

    “你們做什麼?”我又驚又怒,急忙跑過去,一把推開病床邊兒的一個護士,
床上的田妮已經痛得滿頭大汗了,“你們不知道她的肋骨也斷了麼?這樣搬來搬去
想害死她嗎?”

    那醫生把眼一瞪,“她沒有交住院費,當然不能住進來了。”

    “誰說她沒有交?我們不是已經去辦理了嗎?”我怒斥,“你問也不問清楚,
就隨便搬動病人,不體量病人的痛苦,醫德如此,怎配做醫生?”

    那醫生被我一罵,頓時惱羞成怒,“你說住院費交了?交費單拿來給我看。”

    我呼吸一窒。見鬼的那個肇事者怎麼還不來?看來只得先拖住他了,我深吸了
一口氣,故作鎮定地說,“在我朋友那裡,他馬上就上來了。”

    “那可不行,我要見了單子,才能讓她住進來。”那醫生見我拿不出交費單,
立即氣焰高漲,“把她搬出去。”

    “不準搬。”我大急,挺身攔在田妮的病床前,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從病
房外走進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西裝革履,見到亂作一團的病房不禁一
愣,“你們在做什麼?”

    他說著一口單薄的台灣普通話,醫生轉頭瞥他一眼,見到他衣冠楚楚的樣子,眼
睛微微一眯,“這個病人沒交住院費,按醫院的規定她不能住在病房裡。”

    “誰說她沒有交?”那男子氣定神閑地掏出一張單子來,“這不是嗎?”

    我一驚,抬眼向他望去,原來他就是肇事者。

    醫生有點尷尬地接過單子,飛快地掃一眼後,堆起了笑容︰“辦了就好,辦了
就好。”然後轉頭對那群護士說︰“我們出去。”

    “醫生!”那男子突然叫住正欲行出病房的醫生,待那醫生回過頭,才淡淡地
說,“凡事不要不留余地,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醫生的臉變成了醬肝色,我在心裡暗叫了一聲痛快,不禁對這個肇事者的印
象稍有改觀。哪知痛快的感覺還沒有持續一秒,卻聽那醫生冷笑一聲,本欲出去的
,這當兒反倒停下腳步,走到田妮的病床尾,指揮護士脫掉田妮的內褲。

   “我要撿查一下,看她的泌尿系統有沒有受傷。”醫生道貌岸然地道。田妮的臉
一下子漲得通紅,我完全傻了,就連看起來像是見多識廣的肇事者,也有些發蒙。

     我能做什么?他的理由這般正當,車禍啊,誰知道有沒有撞出什麼傷,那些蔽
的角落裡準兒受了損傷,我能阻止他嗎?萬一那些地方真有不妥呢?哪個擔得起責
任?而我當時沒想到的是,這個醫生只是病房的值班醫生。
  
     護士拿剪刀剪去了田妮的內褲,肇事者見狀,尷尬地退出病房,其他病床的病
人和家屬見怪不怪,瞅都不往這邊瞅一眼。那醫生在田妮傷口又看又摸,一邊摸一
邊問:“這里痛不痛?這里呢?”田妮難堪地閉上眼睛,臉紅得簡直要滴出水來,
我不敢斷定他是真的在檢查還是裝模作樣,是明目張膽的猥瑣還是因為剛才被掃了
面子惡意報復,因為他的表情一本正經,而田妮除了回答他“不痛”之外,沒有別
的表示。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你好了沒有?”
 
     那醫生收回手,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濕毛巾擦手,也不理我,只說了句:“沒什
麼問題。有事再通知我。”說完,大搖大擺地帶著護士走出病房。我拉過被子蓋住
田妮的身體,氣悶地道:“他是不是……”   

“不是。”田妮似是知道我想沒什么,趕緊道。我咬緊了唇,田妮握住我的手,輕
聲道:“駱琳,醫生是不能得罪的。”

我機乎把唇咬破。是,醫生是不能得罪的,他隨時可以利用職權的便利,讓病患在
治療過程中多受點痛苦,或是之後留下點兒什麼后遺症,身體是田妮的,她怕,不
敢冒險,我同樣也怕。是我太衝動,我不該和醫生起衝突,平白讓田妮吃個悶虧。
  
肇事者自稱姓趙,台灣商人,對我表示會負責田妮以後的一切醫療費用,我這才真
正地放下心來。因為時間太倉促,田妮沒有請到看護,我思忖著晚上得留下來照顧
她,于是打了個電話回公司跟老板請假。

    “周生啊?是我,駱琳!”

    “啊,是駱小姐,你表姐沒事了吧?”

    我老板口中的表姐指的就是田妮,其實她只是我的同鄉,我們兩個人以前在家
鄉就認識,但卻是因了同在深圳打工的緣故,兩人的來往才頻繁起來的,反倒比在
家裡的時候親近多了。田妮經常有事兒沒事兒地跑來找我,在我的同事面前都是以
駱琳的表姐自稱。她長得十分漂亮,又善交際,弄得我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
有一個能說會道的漂亮表姐,在我的公司十分吃得開。

    “不,她情況很不好,現在要住院,沒有請到看護,我能向您請幾天假
嗎?”我沒有更正老板的誤會,也許這樣更好,照顧表姐怎麼也比照顧朋友聽起來
理所當然多了。

    “這個……這樣好不好,你知道公司也很忙,你每天上午和晚上來處理一下公
司的事情,下午再去看護你的表姐好不好?”

    我呼吸一窒,實在沒有想到老板的回答是這樣的,心中不禁對老板的不通情理
有些恨惱起來。掛上電話,怔怔地坐到電話亭下,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老板這樣
不通情理,不如辭職算了,這麼想的時候,心裡真的湧起一股沖動。可是轉而一
忖,如果自己一辭職,無疑斷了田妮和自己兩個人的經濟來源,又在心裡暗罵自己
實在太不理智了。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委屈和無助,即便是剛到深圳時舉目無親,找工作頻頻受
挫的時候,也沒有令我像那天一樣產生走投無路的感覺。一時之間,種種充滿無力
感的情緒一齊湧來,我不禁有些自憐自艾,忍不住滑坐到地上,抱著頭失聲痛哭。

    我哭了很久,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醫院的夜晚冷漠空曠,靜悄悄的,一個人
影也沒有,惟有大堂那盞壞得只剩兩個燈泡的吊燈發出一點暈黃暗淡的光,照在我
的身上。把我無助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孤伶伶地輕晃著。

    許久,我擦干了臉上的淚,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哭能解決什麼問題?駱
琳!絕不能如此軟弱!你不能給人看笑話呵,田妮是那麼需要你,你絕不能比她還
要懦弱。

    我突然有些慚愧,一直以來,我對田妮的痛苦體會得並不多,也許那不是發生
在自己身體上的切膚之痛,所以我並不太理會和關注,我擔心的反而是像上面這些
發生于我身上的細枝末節,哪怕只是一點一滴,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多麼自私的女人。

    驟然閉上眼睛,突然覺得有些累,我不是一個喜歡經常去回想過去的人,對我
而言,過去沒有任何意義,我一生中感覺很開心和很幸福的時光並不多,回憶越
多,就越痛苦。總而言之,我是絕不會去義務地獻什麼血的,好人沒有好報,如果
那天不是田妮一時善心大發,又怎會遭受後來的厄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7:48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9:04 PM 編輯

[第二章]

   下班的時候,經過地下商場,看到新開了家小書鋪,莫名其妙的,盡管嘴裡說著
“不要不要”,仍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我在心底提醒自己,這個月的工資所剩
實在不多了,只準看,不準買。

    結果發現一套遲子建的新書,愛得不行。遲子建是我喜歡的女作家之一,在心裡
天人交戰了半天,仍是被情感戰勝了理智,掏錢買下的時候其實挺心痛的,兩本十
九元一本十六元,共計五十四元。我磨了老板半天,也只給我打了九折,老板在那
里裡不依地嚷,“不行哪,小姐,真的不行哪,這書再打了折我就一點兒沒賺了……”

    “我信你才有鬼,你們這些生意人從來都是嘮叨自己不賺錢的。”我不以為然
地駁斥著,不過心里總算舒服一些,九折就九折吧,總比一折都不打強。幸好兜裡
帶著一百多塊錢,本來是準備用來買鞋的,我腳上那雙靴子大限已近,可是如今這
樣看來,只好委屈自己的腳再趿幾天破鞋了。

    荷包癟了,心情卻很好,甚至讓我忘了白天班長帶來的不愉快。路過樓下的影碟
店的時候,影碟店的老板叫住我“駱小姐,有新片到,可要拿回家看?”

    “是什麼?”我微笑,“《尋秦記》麼?”

    一直想租《尋秦記》來看,但是這片子似乎俏極,總是沒有搶到。我喜歡古天樂
俊挺的五官和玩世不恭的笑容,令我在某些時候,會突然想到林。

    其實我幾乎記不得林昊的模樣了,四年的時光如煙,他在我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
模糊的影像,只會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突然會對迎面而來的一些陌生人產生一種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然後會驀然記得,這種氣質,似乎在哪裡見過的,再想一想,
哦,是林昊。

    “不是《尋秦記》啦,那個還沒有還回來呢。”影碟鋪老板拿出一個包裝盒遞給
我,“是《風雲》,拍得不錯呢。”

    “是麼?”我隨意地掃了掃那個《風雲》的包裝盒,上面印著很英俊很朝氣的兩
張年輕的臉,“台劇?”

    一直不喜歡台灣的長劇,劇情拖褟又羅里羅嗦,而我也早已過了只看帥哥不看劇
情的年齡,影碟鋪老板見我擱下盒子,不禁有些著急,“駱小姐,我不騙你啦,真
的很好看呢。”

    我笑了笑,這老板真有趣,好像沒看到他所欣賞的這部戲是多麼大的損失,“不
用了,等你的《尋秦記》回來的時候,再通知我租吧。”

    老板失望的表情實在有些好笑,可是我無能為力,這一生都在勉強自己做自己不
喜歡的事,我不希望連這一點點兒小小的生活享受也被人左右和控制。

    掏鑰匙開門的時候,在貓眼裡看到客廳居然亮著燈,不禁一怔。

    晨晨竟然難得地在家,洗漱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晨晨是我的表妹,從深
圳回來後,因為方便工作的關系,我跟她住在了一起。我走過去,觸目所及,差點
昏過去,“老天!你怎麼又買了一只狗?”

    “姐,可不可愛?”晨晨揚起美麗的笑臉,把那只濕淋淋的小狗舉到我面前,
討好地笑。

    “不可愛。”我氣極敗壞,上次好不容易才把雪碧送走,如今她竟然又給我找
了只麻煩回來,“我不給它洗澡,不給它清理虱子,不給它梳毛,不給它煮吃
的……”

    “道明寺……”晨晨抱著濕漉漉的小狗,臉上露出一種哀傷的表情,她不看
我,只抱著小狗哀怨地喃喃自語,“你好可憐哦,都沒有人疼你,沒有人喜歡
你……”

    道明寺?暈菜!我翻了翻白眼,對她的異想天開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佩
服歸佩服,我態度還是很堅決,“不準養,我可不想家裡整天飄著狗尿味兒……”

    “不會的啦,我保證,它很聰明很乖很聽話,我會教它在廁所裡拉屎拉尿
的……”晨晨把它抱到洗衣機上擦水,一個勁兒地保證,“它絕不會像雪碧一
樣……”

    話還沒有說完,“道明寺”就在我倆的四目睽睽之下,拉了一堆屎在它身下的
毛巾上面,還是稀的,成功地把晨晨沒說完的話全噎進了喉嚨裡。晨晨瞠目結舌,
我得意地冷笑,“天都不助你,明天就抱走……”

    晨晨一晚上都苦著一張臉,我硬起心腸不理她。洗完澡,那只小狗就開始呼呼
大睡,以我對雪碧的恐怖經驗來看,晚上必定是不得安寧了。

    為了防止“道明寺”在客廳拉屎,睡前晨晨把它關進了廁所裡。果不其然,一
關進去,那家伙的叫聲就如同殺豬一般,繞梁三日,回響不絕,比起當初的雪碧有
過之而無不及,我拉高被子蒙住腦袋,有氣無力地呻吟,天啊……

    輾轉反側,我頭痛欲裂。昨晚在“道明寺”的狂吠聲中不知幾時才沉沉入睡,於
是整晚都在做稀奇古怪的夢……

    夢境把我帶回以前在深圳打工的公司,先夢到老板,然後是會計小姐和裁床部的
主管,老板給我安排了一大堆事情,統計小姐的位子上換了人,我過去一看,竟然
是我的初中同學李小玲。然後就聽小玲講她的日子過得多麼辛酸不幸,結婚又離婚
了,老公是個壞蛋,老是對她糾纏不休,跑到深圳來既是為了掙錢也是為了躲他。

    隨即夢到老板說要請我倆吃飯,結果我們一起出了公司門口,卻不知道為何來到
了荒郊野外,遠處有一排長得整整齊齊的樹,開滿了碗口大的粉紅色花朵,小玲驚
奇地問道那是什麼花?我答她是芙蓉。走近了我才發現那不是芙蓉,芙蓉是復瓣花,
那花是單瓣的,樣子與芙蓉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我突然很肯定地對她說,那是扶
桑花。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肯定,在夢裡我忘了扶桑是沒有粉紅色的,也忘了
扶桑是灌木,是不可能長得那麼高大的。

    接下來的夢就更加離奇了,公司的另一個股東劉生突然出來,捉了一只粘在扶桑
花上的蛾子給我,還對我說那是蝴蝶,我堅持不肯接受,並一口咬定那只五彩繽紛
的動物是蛾子不是蝴蝶。四周突然漲起了洪水,大老板周生突然就帶了一群蝦兵蟹
將前來捉拿我們,原來他就是小玲的壞老公,後面的情節有些模糊不清了,好像是
我催促小玲變成了一只海豚還是其它的什麼會浮水的動物,讓她逃過了壞老公的追捕。

    夢做到這裡我被一泡尿憋醒了,一道很強的光線穿過窗簾的細縫鑽到屋裡,我
聽到王玨在廁所裡開著的水籠頭“嘩嘩”作響,又聽到他對著誰在嚷,“出去,不
準進來。”開始還以為他是在對晨晨嚷,翻了個身才想起,大概是在跟“道明
寺”說話。

    王玨是晨晨的男友,兩人同居在一起有近一年的時間了。王玨自己開著一個不
大的酒吧,沒有一份鐵飯碗的工作,這或許是晨晨的父母反對他倆交往的最主要的
原因,不能得到父母祝福的感情是可悲的,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會聽到從
晨晨的房間傳出傷情的哭聲。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或者我?或者晨晨?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怪夢,怎麼
會做那樣的夢呢?這麼些年過去,自己一直都不曾刻意回想過打工的那段生活。是
否因為昨天白天那段不開心的回憶,也或者就是因為這句話,而喚醒了我一些潛意
識裡的記憶呢?

    什麼時候都能起飛嗎?

    我記得自己昨天並不是第一次想到這句話,最初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是好多年
以前,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坐在寫字樓裡,腦子里也像昨天一樣,突然就冒出
這句話來。我本來很忙,手上積了好幾套版,剛剛老板又從香港打電話過來,要我
再跟一套最新款的公仔背袋。資料一傳真過來我就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放工模的圖
紙,頭也沒抬一下,直到突然有人把一疊透明料丟到我的桌上“哪——0.2的水袋
料,海星的。”

    是裁床部的總管阿娟,我一抬頭,就看到她把臉一扭,帶著一臉的不耐轉身走
了出去,我突然就對眼前的圖紙失掉了心思,腦子裡就冒出剛剛那句話來“什麼時
候都能起飛嗎?”

    在這家生意興隆的PVC軟膠制品公司裡,名義上,我是老板的秘書,但實際上
我所做的工作早就已經超出一個秘書的若干倍,從樣版的制作到車間的生產,從成
品的包裝到貨物的裝箱出貨,從資料的整理到樣版的管理,從產品的質量到工人的
調派,老板已經習慣了事無巨細地交代給我,我也習慣了事無巨細地承接下來,這
讓寫字樓裡的另外幾個先我到公司,自恃是老職員的同事非常不滿。

    而那段時間我也對自己產生了越來越多的疑問。來深圳也已經有兩年了,從一
個對PVC軟膠行業一竅不通的外行變成如今老板的得力助手,其間我付出了多少汗
水和心血只有我自己知道。

當初那種“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情早已被“行路難,
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的慨嘆所替代。原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是如此巨
大!這就算起飛了麼?這就是自己曾經一心想追求的生活麼?每天的正常上班時間
是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只有吃中飯和晚飯的時候才各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但天知道,我的工作時間幾時正常過?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老板會有那麼多的樣
版要打?一套接一套,從不間斷,一天最高的時候可以達到九套,每天都要加班到
一兩點鐘,時常還得通宵達旦。

工作的辛苦倒也罷了,但同事之間的排斥卻常常令我難以忍受。寫字樓裡的女孩兒
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會計小姐阿孫,統計小姐阿柳,電壓部總管阿芬,包裝部總
管阿紅,和前面的裁床部總管阿娟,除了阿娟來自海南,其他的人全是本地人,對
南下打工的外來妹懷著很深的偏見,這些偏見表現在工作上就成了刁難與極度的不
合作。

    我搖了搖頭,想把這些惱人的思緒甩開,在床上發了半天呆,我爬起床。我不懂
解夢,不知道昨晚的夢境到底有什麼意義,也不去庸人自擾。走到客廳,被放出廁
所的“道明寺”在客廳拉了一屋子的屎尿,我差點又昏過去。王玨正在怨聲載道地
拖地板。上班時間快到了,我趕緊到洗漱間裡梳洗,一抬眼看到鏡中的女子微微泛
白的臉,我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眼角,還沒有皺紋,可是眼神已經顯得很蒼老了,
若干年前初到深圳的時候,我的眼神是那麼明亮,充滿了懵懂的熱情與無知的天真,
哪曾想到身處的環境是那般的復雜與波濤暗湧,以至如今的眼裡只剩下滿目瘡痍。


    下午的天氣很好,難得一個不下雨的日子,初春的陽光很慷慨地照在停在營業廳
門口的一輛小車上,那車的窗玻把陽光折射進營業廳里,放射出火辣刺眼的金光,
扎得人睜不開眼,一個模糊的人影在金光里若隱若現,我眯起眼,待看清那人的臉,
忍不住落下淚來。

    “怎會想起上來?”我微笑著望進他的溫柔的眼,他的發還是一如既往的美
麗,在陽光下微微泛著藍調的金屬光澤。

    “想你,就上來看看。”他笑,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怎麼了?臉
色這麼差。”

    “沒睡好。”我笑,有些貪戀他縮回的指尖傳來的煙草的味道。

    我仍是這麼喜歡他,紀楊,我懵懂的初戀。中學時喜歡上這個男生,高瘦的個
子,有一頭柔順的發,在陽光下總是帶著一縷藍調的金屬光澤,迷惑著我稚嫩的眼
睛,於是,傻乎乎的,便有了心事。

    一個女孩兒有了秘密,又不能張揚給其他人知道,只好把它變成文字,悄悄傾
訴給自己聽。某一時偷偷打量他垂落眼睫的表情,某一回跟他的傻氣的對話,某一
天跟他去大汗淋灕的爬山的經歷,某一個陽光燦爛的與他爭搶花生的午後,還有某
一次他騎著自行車帶我去郊外的水庫游泳的故事。

  我有九年的時間,可以告訴這個男人我有多麼喜歡他,可是我終於沒有,不去打破
那份純純的情愫,對他或者對我,都是一件好事。若干年後的某一天,我靜靜的蜷伏
在他的懷里,紀楊有些粗礪的掌心摩娑著我的肌膚,我喜歡他的吻,他的笑容,他
柔軟的發還有他溫柔的入侵。我仍是這麼喜歡他,只是那種喜歡已經變了質。

    只是渴求體溫,渴求溫柔,希望緊擁的時候,能將寒冷的寂寞驅離得遠些。不
過是這樣的渴求。吻著這個男人,四肢交纏,肌膚廝磨,緊緊抱著他的雙肩,我從
來沒有那樣渴望並享受一個男人的侵略,在無比的快感中,我才能將那種沒有重心
的生活稍微推開些,雖然激情過去之後,這樣的生活仍會如鬼魅般侵襲。

    “介意嗎?”紀楊點了一根煙,煙頭匆忙掠過的火光映照著他瘦削的側面,也
映出他額上密密的細汗。

    我喜歡這個時候。剛剛從令人窒息和暈眩的高潮下來,靜靜的蜷縮在他的懷
裡,靜靜的嗅著他掌心的煙味,他和我身體猶帶著晶瑩的汗水和空虛的滿足感。

    “不。”抱緊他瘦而結實的身子,享受他皮膚光滑的質感,“也給我一支。”

    他垂下頭,看我的眼睛,什麼話也沒說,把他手裡的那支煙遞給我,煙絲的味道
充滿了辛辣和苦澀,紀楊撫著我黑鴉鴉的長發“什麼時候學會的?”

   “這重要嗎?”我滑下身子,把頭枕到他的小腹,選擇一個舒服的角度睡好,那
裡有些令人安心的微為凸起,我閉上眼睛。

    紀楊從我手指上取過那支沒有吸完的煙,我睜開眼睛,看見他深吸了一口,就把
它揉碎在床頭櫃上的玻璃煙缸里,我的手指劃上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地彈跳著,
微笑“知道麼,我們這樣做是不道德的,你又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他笑,溫柔地撫摸我光滑的脊背,一只手抓住我在他胸膛上搗蛋的手“可是你
喜歡我,我也喜歡你。”

    “我覺得我墮落了。”我閉上眼睛,長嘆一聲,“沒有愛情的性,我的身體卻
不排斥,反而都能夠逢迎。”

    “小孩子……”他聽到我的話,輕笑,又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尖,“盡說傻
話。”

    我傻笑,閉著眼睛抱緊他,臉在他的小腹磨蹭。是的,我不愛紀楊,從來都沒
有愛過,我只是喜歡他,就像是喜歡一件心愛的玩具。我想,我於楊,也是同樣。

    我們都需要溫暖,都需要慰藉,都需要在這樣的緊緊擁抱中產生的溫暖和慰藉
裡,忘記掉我們各自不敢面對和想要忘記的一切。我們的愛情都很少,揮灑完了,
就空了。誰也不愛我,我也不愛誰。這樣很好。不曾擁有,就不再失去。這樣的關
係沒有什麼麻煩,畢竟墮落是這樣的容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8 06:41 PM 編輯

[第三章]

早晨醒來,看到門外透來很強的光線,就知道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幸好“道明寺”
在我和王玨的堅決反對下被送走了,不然想睡個好覺還真是有點困難。身畔早已無
人,可是枕頭上還殘留有屬於紀楊的淡淡的煙草味,我閉上眼,順手抱住枕頭,就
像是抱住了紀楊光滑結實的身體,手指碰到了什麼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我摸索著
抓過,眼皮微微眯起一條縫兒,是紀楊留的紙條。

    “么么:看你睡得這麼熟,就不吵醒你了。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起床後記得吃。
今天我要到福建出差,這次可能會比較久,回來再聯絡你。楊”

    我微笑,放下紙條,懶懶地翻了個身。紀楊永遠這麼細心,記得皮蛋瘦肉粥是
我的最愛,真奇怪呵,這樣細心且溫柔又長得不俗的男人,為何我永遠只是喜歡,
非常喜歡,卻愛不起來?

    也許正應了某些人說的,女人天生犯賤,喜歡壞男人。那又何苦整天愁眉苦
臉,唉聲嘆氣地抱怨,好男人都死光了,要不就還沒出世云云?

    睜著朦朧的睡眼走到飯廳,晨晨和王玨正埋頭吃著紀楊煮的皮蛋瘦肉粥,不亦
樂乎。見我進來,晨晨抬起眼曖昧的笑“姐,昨晚畫了幾只毛毛熊?”

    王玨“嗤嗤”地偷笑,我則微微一愕。低下頭看到自己身上穿著的印著卡通毛
毛熊公仔的棉布睡衣,才算是反應過來,頓時脹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惱地斥
道,“死妮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不用吐象牙——”晨晨拖長了聲音,笑意自嘴角擴散,“吐毛毛熊就好
了……”

    “你還說?”昨晚的狂野瞬間浮現眼前,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怦怦”亂
跳,我惱羞成怒地從桌上抓起一張稀麵餅,一把塞進她的嘴裡。

    “咳咳……”晨晨擺脫了麵餅的攻勢,笑著向王玨懷裡倒去,“老公,有人謀
殺你娘子……”

    “你是自作自受。”王玨笑著用紙巾細心地擦掉她嘴角的油,晨晨賴在他懷裡
不依地撒嬌,“不來啦,你都不幫我,剛剛干嘛笑得那麼大聲……”

    “我哪有……”

    “怎麼沒有?我不管啦,今天晚上你也要幫我畫毛毛熊……”

    “……”

    小倆口當著我的面卿卿我我,對我這個電燈泡視若無睹,我搖搖頭,走進洗漱
間。窗外果然是一副春光明媚的模樣,一連幾天都是好天氣,想是可以除下笨重的
冬衣了。

    洗完澡,我換上一件降紫色帶大毛領的T恤,一條紫紅底印黑白條格子的及膝
裙,頭發用晨晨送我的那枝樣式極美的復古發簪挽了個簡單的髻。站在穿衣鏡前發
現自己這個冬天胖了些,之前我先試了那條深咖啡色的及膝裙,居然小了。也不知
道實施過多少次減肥計劃,但效果平平,讓我終於不得不極不情願地承認自己是連
喝水都會長胖的女子。

    一個女子若還有心思打扮自己,說明她對她身處的環境還是十分留戀的。可我
在留戀些什麼呢?駱琳,其實你只不過是個膽小鬼,失去再次走出去的勇氣,只想
依附在親人的身上做一朵菟絲花罷了。就像你的所謂的減肥計劃,從來堅持不了一
天。鏡中的女人對我做了個鬼臉,我不服氣地對著她聳了聳鼻子,你想照出我的內
心嗎?你以為你是魔鏡嗎?大樹底下好乘涼,當一朵菟絲花又有何不好?

    “姐?你在干嘛呢?”晨晨從飯廳里走出來,看我在鏡子面前擠眉弄眼,“干
嘛對著鏡子做鬼臉?”

    我趕緊端莊了表情,輕描淡寫地回過頭,“我在看是不是長了條皺紋出來?”

    “我幫你看看!”晨晨熱心地跑過來,一邊數落道,“你這個小氣的女人,誰
叫你平時連瓶護膚霜也舍不得買,老是去割那蘆薈葉子來擦臉,你以為你很年輕
啊……”

    “拜托,不要老拿我的年齡來威脅我。用蘆薈有什麼不好,多少護膚品是用蘆
薈做原料的啊。再說了我這可是純天然的……”我皺了皺鼻子,被晨晨輕輕拍了一
下,叱道,“不準皺鼻子,咦,好像沒有耶,你眼花了吧?”

    “我就說嘛,他們那些東西哪有我的蘆薈好……”我掙脫了晨晨的鉗制,一把
抓了包匆匆出門,“不跟你扯了,我上班去了。”

    幸而除了冬衣,走在街上我仍覺得有些熱,街上來來往往的女子都言笑晏晏,
不知道哪裡傳來的聲音提到節日什麼的,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三月八日,婦女節。真
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對我而言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個節日感受到一絲特別之
處,我還不是一樣要自己動手做飯洗衣走路上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女人就
是笨,如此容易就被男人收買,有了這個節日實際上有沒有改善到你的生活狀況
呢?你還不是一樣得買米買菜搬煤球洗尿布哄小孩,還不是一樣要在菜市場為了一
毛兩毛錢跟小販討價還價然後馬不停蹄地回家做一日三餐再到公司上班為了每個月
那點微不足道的工資被東扣西扣還得找領導上演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悲劇或潑婦罵街。
婦女節?呵中國人真是一個懂得自我安慰的民族。


    看到班長的詭笑,我便知道沒什麼好事。

    果然,屁股才剛剛坐定,班長便湊到我面前來,一臉的諂媚,“駱琳……”

    “獻血的事免談。”我不理她,把眼睛落到電腦上,開始扎接班帳。

    “哎喲,不要這麼無情嘛。”班長的笑臉熱情不減,“如果有錢拿你去不去
呢?”

    “是嗎?”我狐疑地轉過頭,冷笑。莫非是天降紅雨了不成?

    “對呀,都是我跟公司爭取的呢,如果你們願意去義務獻血的話,我們部門可
以給每個人獎勵三百塊作營養費……”班長極力邀功,“我知道你最近手頭緊得
很,怎麼樣,現在去不去?”

    想必是實在是找不到人去頂下最後一個名額,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吧?我們這個
部門的經理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業績做不上去,在公司里一直被老總和其它部門的
員工看不起,處處都低人一等。這個公司等極制度森嚴,我曾笑言我們公司跟元朝
一樣,把人分成四等,而我們部門無可厚非的是第三等。自然是處處受氣,經理主
管們在老總和其它部門那裡受了氣,沒啥好說的,自然是把氣撒在更低等的人身上
的,我們便是這樣的四等人,如同沒權沒勢的漢人在元朝的時候被稱為最低賤
的“南人”一樣。

    高貴的人種不願意把自己珍貴的血液奉獻出來,當奴才的就得為主子分憂解
難,沒叫你去死你就該偷笑了,何況只是要區區一點賤民的血。我冷笑,卻不暴露
一絲上述的言論,我早已經學會了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

    “哎呀,你別光是笑嘛……”班長捉摸不定我的表情,“到底去不去啊?”

    “去!怎麼不去?”我考慮的是更實際的問題,前兩天把買鞋的錢買了書,這
鞋卻是拖不過下個月發工資了,沒錢的人沒有資格奢談傲氣與尊嚴,人窮志不窮是
哄人的鬼話,說出這樣的話的人肯定沒有真正地受過窮,“有錢當然會去了。”

    “我就知道有錢你一定會去的。”班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表情竟有些悲
憤,“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守財奴。”

    “是麼?”我冷冷地看她一眼,淡淡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賣血的市價是每
200CC八百元。”

    我不會感激任何人,別他媽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法律規定不準賣血了。”班長頭一次這麼揚眉吐氣。

    “不是還有地下血站麼?”我冷眼看她得意的臉驀地一愕。

    “你這個妖怪,小心得愛滋病。”班長憤憤地囁喃,頓了一會兒又說,“哦,
今天晚上要考試呢,就是上星期開會說的那個事兒,別遲到了。”

    我怔了怔,上星期開會說的哪個事兒?

    我努力地回憶著,憶起上星期好像是開過一次會。會議的內容我是不太記得
了,會後下來好像聽說是關於裁員的事吧?我當時的注意力全放到其它事情上去
了,說到這裡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大家闡述一下那天開會的情況的。

    通常只是我們部門開會的話,開會的地點就一定是在那間窄小擁擠的會議室。

    房間小倒也罷了,偏偏擺在中間的橢圓形會議桌異常寬大,佔去了會議室四分
之三的空間。於是會議桌與四周牆的距離越發顯得窄了,我用腳量了量,不足一
米。坐在如此氣派的會議桌的上首給人念報告,若是我也定會覺得十分有成就感,
呵誰說我不理解領導?

    現在是下午三點五十二分了。會議已經開了近一個小時。每逢開會必定得犧牲
掉我等小職員整個下午的時間。通常情況是一點下班,也不用回家了,為了省錢通
常我是不坐車的,所以來回也要一個小半小時,匆忙得緊,還不如就呆在營業廳。
兩點半開始走路到公司,剛好半個小時。三點準時開會,會議一般進行兩個小時。
五點散會,再步行回家需一個小時,抵達家門口正好下午六點。一個下午的休息日
就這麼完了。

    請注意,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並非抱怨。開會算是最容易令人暴露丑態的一種
活動了。例如本人,攤開筆記本像是在做會議記錄的樣子,其實我是在寫日記;坐
在會議桌上首左側的是我們部門的副經理,他正低著頭閉著眼睛打瞌睡,不時
還“叭噠”一下嘴;而與他遙遙相對的會議桌的下首坐著的是公司的司機,他正在
用手指掏耳屎。該君挖耳屎的動作有必要描述一番的,只見他歪著腦袋,曲起右手
的尾指,輕輕地在耳朵里掏著,然後突然眯起了眼,如釋重負地從耳朵深處挖出一
團白色的耳屎。這時候他滿意地睜開眼,把手舉到嘴邊輕輕一吹,那團耳屎就被他
吹得四散開來,消失在會議室污濁的空氣里。

    說空氣污濁是因為我們的部門經理每逢開會就會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這時候的
會議室就像被突然從天而降的白色雲彩包圍著,煙霧繚繞,煞是好看。當然這只是
我一個人的意見,坐在我對面的那個漂亮的倉庫保管員小姐顯然不這麼認為,只見
她不時地對著經理翻白眼,然後掏出小鏡子仔細檢查自己的皮膚受污染程度;坐在
我右側的是本該在做會議記錄的經理秘書,但顯然小秘書已經神游太虛了,眼神不
知飄落何方,儼然一座雕像,唯一顯示她還未完全僵化的動作是她的手裡無意識地
玩弄著一支圓珠筆,否則我還真以為她已經坐化;其餘眾人皆昏昏欲睡,連表情都
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而現場唯一一位精神亢奮的人無疑是坐在會議桌上首右側
的部門經理了。他正口沫橫飛地念著那篇亢長的會議報告,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夾
著一支仍在不斷制造毒氣的香煙,念到動情處他忍不住還揮動了一下手臂,煙灰四
散。

    真可惜,當時我全神貫注地觀察在座諸人的神情去了,我們的經理講了一些什
麼我真的是沒有聽見,現在還有些慚愧,覺得對不起他那麼落力的表演。以上就是
那天下午的開會情況,所以乍一聽到班長的話,我不愕然才怪“考什麼試?”

    “哎呀,你這家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搞忘的,你是我手底下的人裡最不長記
性的一個了。”盡管是在斥責我,班長仍是有些得意,畢竟我又滿足她過了一次官
癮,於是她心情很不錯地詳細闡述,“開會的時候不是說了嘛,今天的考試是為了
裁員的事設定的呀,我們區的尋呼網一旦跟市區正式合網,我們部門不是就要從以
前的16人裁減至5人嗎?這樣公司才決定以考試的方式公平競爭,擇優錄取
呀……”

    我笑了。我的確是不太關心裁員的問題,這份工作本就不為自己所喜,工資也
僅夠糊口,要裁便裁便是,至於所謂的優勝劣汰?這本是好事,但之於我們公司來
講卻不過是做做樣子,搞搞形式。我又不是第一天來這裡上班,還不清楚這些人搞
的把戲?其實要裁誰留誰都是內定的,不過是看誰的後台最硬,關系最好罷了。何
必搞這麼多花樣來愚弄大家的感情呢?

    猶記得不久前的一場鬧劇,公司的客戶服務部因為人員緊缺,所以想到我們部
門來抽取兩名員工。錄取方法也是像今天這樣通過考試,擇優錄取。當時只考了打
字和普通話,但結果卻是大跌眾人眼鏡。錄取的兩人中一位是打字速度最慢,一位
是普通話成績最差的。害我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把“擇‘差’錄取”聽成
了“擇‘優’錄取”,是什麼原因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

    其實這原因我們實際上是很釋然的,並沒有誰因此而耿耿於懷,我們甚至通情
達理到沒有一個人對那次可笑的擇優錄取考試表現出一絲絲責難。真的,唯一氣憤
的就是為什麼要安排那場形式上的考試來浪費我的時間。

    今天又是一場這樣的考試。我搖頭一嘆,自然是不得不再做一次愚民了。這次
增加了筆試,題出得漫無邊際,我於是答得也漫無邊際,其實我很想交白卷的,但
是不行。我必須得做做樣子,只是我做樣子不是做給領導看,不是做給同事看,不
是做給自己看,只是做給姑姑與姑父看。

    我知道姑姑與姑父為我的事情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的。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只
能借住在晨晨家里,寄人籬下的生活當然是極不便的,我不便,晨晨想必亦不便,
從前段時間姑父令姑姑替我走馬燈似的安排相親就看出一點端倪來了。而我在這件
事情上的軟硬不吃已經令姑父大為光火,所以我不能再不知好歹,哪怕我心里巴不
得這間公司快點倒閉,但在面子上也還是要做過去的,我不能讓姑姑難堪,讓姑姑
在姑父的面前難做人。這就是生活的悲哀,你永遠都不可能擺脫掉一切的束縛,不
去顧忌別人的想法,做到真正的灑脫。能夠自由地、不受控制地做自己喜歡的事簡
直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人,是不能生活在幻想裡面的。


    不知道他們的電腦裝的是哪種五筆,竟然連“數字”這麼簡單的詞組都可以打
成“婁字”。倒!我翻翻白眼,收拾起漫不經心的態度,刪除的時候不小心按到頓
號鍵,反倒再前進了幾格,再退回去已浪費了不少時間,打字成績是不甚理想的。
由此得出一個教訓,以後遇到打字測試的時候,千萬不要打詞組。

    普通話由我們部門的女市場主任,也是老總的妹妹擔任主考官。該女說得一口
流利的川普,她的其他工作能力我也懶得置評,不過既然她作為我們普通話的主考
官,就談談普通話好了。我們這兒流傳著一句彥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
人說普通話。”足見四川普通話的可怕程度。而該女的川普一出,更是可以嚇退一
個加強連,無人能出其右。如此也能證明,我們公司的內部管理混亂到何種地步。

    普通話考試是一個人一個人地進行的,沒有叫到名字的人只能在門外等候,從
沒有拉合的百葉窗中看進去,能看到我們那位女市場主任一臉嚴肅的表情,似乎想
極力顯示出主考官的權威來,可惜在我們這些知根知底的員工眼裡,她此舉無異於
“畫虎不成反類犬”。

    “駱琳。”站在我身邊的同事小敏看著辦公室裡的畫面,笑著對我說,“我好
害怕喲。”

    怕?換個人來做主考官興許還有此種感覺,就她那能力?我不以為然地嗤
道,“有啥好怕的!”

    “我不是怕考試啦……”小敏笑得賊賊的,“我呀,是怕她聽不出來我們發錯
音了。”

    我先是錯愕,然後就跟一班同事哈哈大笑。呵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小敏講笑話
是如此傳神?僅一句話就準確地勾勒出目前這位考官以及這場考試的現狀。

    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講也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06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8:50 PM 編輯

[第四章]

下雨了。

    雨是從昨晚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來的,不大,但綿綿不絕。我站在窗前望著
暗沉的天色皺緊了眉,我是不喜歡下雨的,因為下雨意味著我又將面臨諸多不便。

    昨日我已經決定好今早起來大掃除,但老天爺卻不給面子,吝于於賞個笑臉。但
它顯然想不到我是一個極端固執的人,一旦決定好要做的事情就斷然不會更改了
的。我仍舊一起床就開始我昨天的計劃,抹屋拖地,洗澡洗頭,把髒的床單被套拆
下來洗了,然後給我的床換上了乾淨的被褥,想來今晚應該不會再做夢了吧?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晚上總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昨晚也是,第一次醒的時
候我記住大半的情節,摸出枕頭下的傳呼機一看,才六點多,于是開著燈又閉上眼
睛迷迷糊糊,其實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悠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幻想。
意識根本不由自己控制,於是第二次醒來的時候那夢就忘掉了一大半。

    我很少會在夢裡夢到紀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剛剛才來看過我,所以會做這
樣的夢?夢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學生時代,又似乎不是,周遭的景物確是我學生時代
的教室,但學生們又似乎並非在教室裡上課,夢到了稚嫩的自己,還有紀楊。

   紀楊那時候很窮很窮,而我卻很愛他。講給紀楊聽他一定會大笑吧?我一定也會
跟著他大笑,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笑出眼淚。

    還是說夢吧,我幫他一起創業,我們共同設計了一種餅乾,又設計了餅乾的包
裝,計劃開一個快餐店,相親相愛。然母親極力反對我們的交往,說他是個窮小
子,我則反駁曰以後他的快餐店一定會像麥當勞一樣開遍大江南北。

    畫面一下跳轉到很多年以後,紀楊的快餐店真的開遍大江南北,而我早就迫於
母親的淫威與之分手。我躺在床上輕笑,我從來都是這樣,對於自己的命運隱忍多
過反抗,可是沒想到連在夢中都如此懦弱。

    這時候又總是夢到夢之初的那間教室,然後就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在某個下著
滂沱大雨的晚上一定要回到那間教室看一看。我打著傘站在雨中,傘根本遮擋不住
這麼大的雨,我的衣服全濕透了。雨霧中遠遠開過一輛的士,我攔了下來,坐到司
機旁邊一看,司機竟是我以前的男友。我笑道原來是你。他也笑著說是啊。我說要
去我念中學的學校,他便開車了,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我跟他說不對不對開錯方
向了。他笑著說沒錯啊這條路一樣也可以去的。

    他選的那條路上有很多人,熱鬧得像是趕集一樣,我在心裡納悶怎麼這些人全
都冒著大雨在晚上出來趕集?車很難行,他掏出筆在紙上畫著路線,畫一點點開一
點點。然後我突然聽車後座傳來嬰兒的哭聲,轉過頭一看,後座上果然躺著一個嬰
兒,剛剛拉了屎,車廂中彌漫著一股臭味,他不好意思地把嬰兒抱過來說,對不起
這是我的兒子。

    車開到了學校,我來到了以前那家教室,愕然發現,那間教室竟也變成了紀楊
的快餐店,紀楊站在講台上笑盈盈地看我,往事歷歷,恍然如昨,就像一場春夢,
他緩步行來,輕輕地抱我。隨後見到他的母親,笑咪咪地走來拉著我的手,遞給
我一個首飾盒子,我打開一看,全是各種各樣的發簪,有黃金的,木的,玉的,
陶的,珍珠的……我愕然以對,不知所措。紀楊母神秘地低聲道,我知道你最喜
歡的首飾是發簪,所以一直給你留著。正說著,紀楊的妻尋來了,看到我手裡的
盒子她凶悍地一把奪過,罵著楊母道:你這個死老太婆留了這麼多好東西都不給我
,反要便宜這狐狸精....楊母上前與之爭奪,吵嚷拉扯間那珍珠的發簪被扯壞了,
頓時大大小小的珠子瀉了一地,像一群白發的小矮人在地上歡快地跳舞。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醒了,也許是我不想再繼續做這個夢。在夢中所有的一切不
合理都會變得合理,且不需要理由。其實我是不信夢能預示什麼的,因為解夢的人
總會找到理由來牽強附會。但有時也不免在想,如果這個夢讓我來解會是怎麼樣?

    會是怎麼樣呢?駱琳啊駱琳,不過是耐不住寂寞,想找一個人來作伴吧?因為
家庭的反對而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與想法,於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是這麼的怯懦
和膽小,連在夢中都無法脫胎換骨。但其實你還是不甘心的吧?雖然是屈從了母
親,但心裡其實一直都是耿耿于懷的,所以你才會想重游故地。至于後來遇到的那
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許是暗示著若想沖破家庭或環境的阻力會遇到的障礙吧?這
樣的解釋是不是合理了呢?

    其實只不過是一個夢,似乎沒有深究其意義的必要。我翻了個身,猛然想起今
天要到血站去獻血的,急忙睜開眼,拿過CALL機一看,該死,九點半了,早已經
超過時間乘坐公司派來送我們去血站的車了。

    真倒霉!看來我得在這陰冷的濕漉漉的雨天步行到位於四環路上的血站去了,
一想到差不多要走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就覺得自己的腿開始發軟了。

    反正遲了,索性打掃完了大掃除再去。一路上我都不停地詛咒著,一下雨,我
的霉運就來了,我腳上的靴子本來大限已近,若是在天晴的日子還可多趿幾日的,
但遇到下雨天想是再也無法回光返照了。果然,走在路上我的鞋終于咽下最後一口
氣,壽終正寢。然後,就有冰冷的雨水從鞋底的裂縫里“滋滋”地鑽進來,再在下
一腳踩落地面的時候從靴子里“滋滋”地鑽出去,猶如在我的破鞋子找到了一方可
供游戲的天地。

    這令我的心情十分惡劣,就連看到一輛闖紅燈的的士被交警攔下來開罰單也未
見好轉,若是在平日我必定是要幸災樂禍一番的。三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即使是
仍下著雨,走在街上我還是覺得悶。我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夾雜了金線織的毛衣,
前襟的拉鏈處和領口處瓖了一圈兒黑色的兔毛。背心有些潤了,脖子也出了一圈兒
汗,我感覺胸口堵堵的,拉低了領口的拉鏈,頓時有一股涼風鑽進脖子,才覺得氣
順了些。

    腳心一受涼,兩條腿的膝蓋就開始隱隱作痛了。該死!連風濕也趁機跑出來跟
我作怪!我在心裡暗罵,果然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盡管因為風濕的發作令我走起路來倍覺難受,我仍是以比我想像中快的速度趕
到了獻血站,我的同事們早已一個也不見,想是賣完血後都跑了。

    一個護士問了我的工作單位和姓名,就開始為我抽血,“早上有沒有吃油膩的
東西,如果有的話就不能獻血了……”

    “沒有。”我卷起了袖子,弄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我什麼都沒吃。”

    護士的技術不錯,我沒有感到太大的疼痛,她取了一小針管兒的血液樣本,用
棉簽按住我手臂上的針孔,“你等一下,等樣本的檢驗結果出來了,才能獻血。”

    我點點頭,手指按住她放開的棉簽,坐到長椅上,閉上眼睛養神,耳朵里傳來
旁邊一個男人小聲的抱怨“真倒霉,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我的手機掉進廁所裡去
了。”

    那可真夠倒霉的!我微笑起來,腦子里不由想到前兩天在網上看到一帖名為
《手機掉到馬桶里怎麼辦?》的帖子,里面擠滿了形形色色的跟帖,極盡搞笑之能
事。比起他來我今天遇到的倒霉事情似乎不值一提,呵看我是多麼壞的女人,總是
要拿別人的不幸與自己的不幸對比一番的,這番比較下來其實我還是很幸運的,不
是嗎?

    這個娛樂了我的人是誰?我睜開眼,轉過頭,身旁的長椅上坐著兩個男人,緊
挨著我的是個看起來很尋常的,長得還不錯的中年男子。盡管穿著T恤,仍是掩不
住滿身的成熟與自信。眼神卻很滄桑,還帶著一點難言的憂鬱,正微笑著傾聽著身
旁那個看起來比他年輕得多的男子的抱怨。

    他微笑的樣子……和明杰是多麼相像。我恍惚了一下,唇角噙起迷離的笑容。

    有多久不敢去觸這個名字?這一生我唯一愛過的男子。曾經那麼狠狠狠狠地戀
著,那麼放棄自我的愛著,以至于在許多年後的若干個無人的夜晚,偶一想起這個
名字,仍會不由自主地發狂。

    那雙滄桑的眼睛抓住了我。非常專注的。那種憂鬱的,洞悉人心的眼神,使我
本能的感到危險。

    情不自禁地想要躲開,用香煙的煙霧隔開所有。拿出雪白的煙,火光一閃,那
男子的臉在煙霧里迷離。隔著香煙淡淡的煙霧,我看不清那雙眼睛的主人,他的臉
在打火機閃爍的瞬間,突然閃亮又消失。像是我記憶中面目已逐漸模糊的明杰的
臉。

    總會逐漸模糊的,就像我已經不記得林昊的樣子,明杰也會一樣。再深的傷口
都有愈合的一天,再痛的傷心也會結上疤痕。心裡的傷誰也看不見。一切都會過
去,傷心與悲哀,都會過去。疤痕只會讓自己更強壯。

    果然一切,都是不值得相信憑依和永恆的。連自己都是如此,我還能再奢求什
麼其它?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

    “小姐。”眼睛的主人在煙霧里投來非常溫暖的微笑,“這裡是不允許抽煙
的。”

    我的手頓了頓,迎上那雙眼睛,那眼神竟也變得非常溫暖。非常……溫暖。有
多少男人愛玩這樣的把戲?我很清楚。冷嘲地扯開唇角,剛剛深吸的一口煙霧全都
噴到了他微笑著的臉上。

    他沒有暴跳如雷,笑容卻從臉上隱去。不笑了?很好,不笑的時候一點也不像
明杰。挑釁地瞪著他的眼,男人不說話,眼里有一絲隱忍,冷冷對峙半晌,他猛地
伸手奪過我指尖里猶燃著的半支煙,丟到地上,皮鞋在地板上粗暴地一揉,那支雪
白的煙就在他的腳底支離破碎。

    “神經病!”我震怒,跳起來猛地踢了那男人一腳。男人痛得彎下腰去,抓住
自己的腳呲牙裂嘴,旁邊掉了手機到廁所裡的倒霉男子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站起
來推開我,“你這個瘋女人。”

    瘋女人?又若何?這個世界早就瘋了,又何止我一個人是瘋子?

    “駱琳!”氣氛有點僵,劍撥弩張之時,護士小姐在門口叫我,“到你了。”

    我凶狠地瞪了兩個男人一眼,氣勢洶洶地離開。

    那男人溫暖的微笑、滄桑而憂鬱的眼神,都像是一條條的爪痕,抓過已經殘破
不堪的記憶。我不應該將自己陷落在那些痛苦的記憶裡。那些不舍,那些痛楚,那
些摧毀愛情也摧毀自尊與一切的日子,都該遠離了。

    要學會武裝自己,才能在斷垣殘壁的生活里重新建造自己的一切。

    從獻血站出來,雨停了。地面水光蕩漾。雨後的空氣發出純淨的帶著泥土味兒
的芬芳,盈盈。

    我沒有一點頭暈目眩的感覺,剛剛在裡面抽血時,那個四十多歲的女醫生一邊
抽還一邊拍著裝我的血的血袋滿意地說,“嗯,這個血不錯。”好像那裡面裝的不
是血,而是在肉菜市場挑中的一塊刮洗乾淨的肥豬肉。

    但是膝蓋卻越發地痛起來,沒有一點因為雨停而好轉的樣子,雙腿勉強地支撐
著自己的體重搖搖欲墜地向前邁了幾步,終於還是兩腿一軟,跪到地上。

    冰涼的雨水立即從厚厚的褲襪裡滲進來,迅速浸透了我的膝蓋。來往的行人個
個都回頭看我一眼,眼裡有好奇和嘲笑。真丟臉!我低下頭,呼出一口氣,強迫自
己不去看別人的表情,右手撐住骯髒且濕漉漉的地面,我企圖站起來,但沒有成
功。從膝蓋湧來的寒氣似乎還在身體內流竄著,我使不上力,也覺得冷。

    直到一雙強健的手臂,把我從地上扶起。

    那麼有力,仿佛整個世界都可以掌握在他的手裡,我的身體在他的掌心,不盈
一握。那種透著溫暖的力度,可以抵卸任何冰冷的侵襲。

    我回頭,迎上那雙滄桑的眼睛。

    莫名地就生出一股怒氣,為自己的身體竟然如此貪戀他掌心的溫度與力度,我
咬牙切齒地掙開他的手臂,“多管閑事!”

    乍一掙脫他的鉗制,身體卻不爭氣地搖搖欲墜,有力的手掌再度鉗緊了我的雙
臂。

    “看起來我不像是在管閑事。”男人的臉色暗了暗,聲音卻透著堅持,“你的
身體比你的嘴更誠實。”

    “你神經病。”他的力氣好大,我掙脫不開,一個女人如何有能力去與男人比
試蠻力,“關你什麼事,我又不認識你。”

    “安然,電視台的記者。”男人松開鉗住我的一只手,塞了一張名片到我的手
心裡,“現在我們認識了吧?駱琳小姐。”

    “這世上有很多騙子。”我看也不看那張名片,隨手把它向後一扔,雪白的小
卡片像只斷翅的蝴蝶,在寒風中瑟瑟地下墜,“你是陌生人。”

    “剛剛在裡抽了你血的醫生和護士也是陌生人。”他好整以暇地,似乎早就
想好了台詞,“至少我不會吸你的血。”

    “安,管她做什麼?”掉了手機的男人從停車場開了車過來,遙遙地叫
道,“這女人神經有病。”

    “是啊,我是神經病,你管我做什麼?”我不怒反笑,嘲弄的唇角向下一
勾,“你也瘋了不成?”

    “我送你回家。”他專注的凝視我冷嘲的表情,眼角笑出溫柔的紋路。

    “不要。”越是專注的溫柔,越是印留在我心底殘忍的痕跡,心會淪陷在這種
不真實的溫柔裡,再無了歸期。“放開我!”我在他的掌心不安地掙扎,“你憑什
麼管我,我又不認識你,放開我,你滾開……”

    他卻不理,就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的淡漠,拉著我的手就往他們的車走
去,我又急又怒,本能地低下頭就往他的手臂上狠咬一口,腥紅的血味在我的唇齒
間四散,男人痛呼一聲,松開了緊緊鉗住我的手腕。

    我轉身便逃,膝蓋不痛了,雙腿突然有了力氣,這個男人是頭逃出牢籠的怪
獸,我必須逃離。

    但那溫暖的力度如鬼魅般侵襲,男人抓緊我,把我攔腰抱起,我在他懷裡掙扎
怒罵尖叫捶打撕咬,男人悶哼一聲,雙臂卻如鐵鑄般堅不可摧。“你這個跋扈冷漠
的該死女人!”他拉開後車門,粗暴地把我連同他自己一同甩進車位。

    我伸手想去抓車門,被他拉了回來,緊緊地壓在他身下。我的臉貼在男人的胸
前,聽著他有條不紊的呼吸和心跳,強健的肌肉和溫暖氣息透過薄薄的T恤,我冰
冷的身體仿佛也稍微有了一點溫度。

    突然失去了堅持的力氣。冰冷的身體,如此貪戀他的溫度。怕些什麼?掙扎些
什麼呢?頂多也不過是棄屍荒野。魚有嗜水的權利。

    察覺到我的妥協,男人低下頭看我,笑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深深的拉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11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9:13 PM 編輯

[第五章]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為什麼會取名叫螺?

    沉默,半響QQ才響起“吱吱吱”的叫聲。

    ——螺……是一種在海裡活得好累的蟲。

    ——累?

    ——累。

    ——人在人海,難免會有找不到自己的時候,或苦或悲,都是生活,怎敢輕言
一個累字?

    打出這排字,我冷笑。

    我居然扮演起神父的角色,現實中如此灰色的一個女子,在網絡中卻是另一個
永遠不可觸摸的極端。熱情開朗、善解人意、妙語如珠、銳利剔透、風華盡現。

    就像一團火。恣肆著紅紅的燃燒,吞吐著勾引的火焰。

    ——笑……曾經有過很積極很向上的時候,雖然只是芸芸眾生裡的一個碌碌無
為的小人物,但是卻覺得自己有一顆與別人顏色不太一樣的心,即使輪回在今生只
能做一條小蟲,也應該選擇能努力掙扎成蝴蝶的那種。一旦展翅,哪怕大半輩子都
必須匍匐於泥濘之間,亦無怨悔可言。

    我的心一顫。多麼像是在說我!越是自私的人,越怕受到傷害,因為我們總是
愛自己最多。呵我何償不是一只螺,一只蜷縮在自己脆弱的殼裡保護自己的小蟲,
盡管那殼之於現實的嚴酷並無多大用處。

    ——那個曾經,很痛?

    ——嗯,很痛。

    ——笑……想必累也一定是一種有著旋轉形花紋的美麗硬殼,讓人一旦投身進
去,就化作了軟體,活了畏縮,感覺困窘,遭受背負,再也做不成自己。

    我是如此深刻地理解螺的無奈,因為我曾經也很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漸癱成一副
軟體,固定在一個僵殼里,成為螺。可是現在,我居然那麼甘願做一只螺。

    ——女人太敏銳,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笑,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跳躍。

    ——男人總是不希望女人太聰明,惟恐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呵呵,總是這樣咄咄逼人。你呢?似乎很少提及自己。為何要叫卡門?

    停在鍵盤上的手指頓了頓,我點了一支煙,眼神跟著繚繞的煙霧一起朦朧。

    ——嗯……這是一個壞女人的名字。

    ——“上帝說,男人太孤單,所以創造了女人。”

    他回復我的話是我QQ上的自我介紹。我哈哈大笑。

    ——呵呵,是呵,無論好壞,沒了女人這世界就再不精彩。

    ——你覺得自己壞?

    ——我為毀滅而生。呵呵,也許到最後我也會被愛我卻被我拋棄的男人用刀刺
死。一刀,兩刀……刺在這兒,心髒……直到冰冷的血流盡。

    ——所以你用卡門做名字?為何不試著改變自己的生活?找到一個愛自己的人
不容易,有了還不珍惜?呵呵。

    ——笑……我的愛情很少,給不起太多人。你不也一樣麼?不願做螺,卻仍然
做螺。我喜歡卡門那句話,“跟著你走向死亡,我願意,但不願意跟你一起生
活。”

    ——呵……抱抱。

    ——抱抱。^_^

    敲下回車鍵,電話在同一時間響起,我抓過擱在電腦桌上的電話,夾在耳
邊“喂?”

    “駱琳,是我啦。”是田妮。

    ——對不起,我有電話進來,改天再聊。拜拜。

    ——拜拜。

    “呵?今天怎麼想起來打電話給我?”我關了電腦,拿起電話,滑坐到地板
上,選了個舒服的靠牆的位置。

    “心情不好。”田妮的聲音怪怪的,緊跟著,抽泣聲便從話筒里傳過來。

    “蠢女人。”我隱約猜到是為了什麼,“你又要求他跟他老婆離婚了是吧?”

    “不應該嗎?我跟了他五年了,駱琳,起初我也以為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
我愛他就可以了,愛情不可以計較太多,可是,我越來越……”

    “你越來越感到孤獨,越來越感到寂寞,你精心做好一桌菜你的男人卻不能欣
賞,因為他突然不能過來,要留在家陪太太陪孩子,無數個夜晚你只有守著自己的
空床遙遙地想念自己的男人,而你的男人也許正在自家溫暖的燈光下聽孩子說學校
的事情,吃著太太煮的熱氣騰騰的飯菜……”我打斷唐妮的哭泣,冷笑,“尤其是
你發現你已經越來越老,你身邊跟你同齡的女人都已成家立業有了小孩兒,每天在
你面前幸福地嘮叨著自己男人和孩子時你只能淒苦地笑,你偷來的溫暖是虛偽的見
不得光的……”

    “駱琳!你是個妖怪!”田妮在電話那頭發出尖銳的哭聲。

    “你一早就知道這個男人是這樣的,在你還沒有跟他之前,他明白地告訴你他
要什麼。是你自己要栽進去。”我冷酷地漠視田妮的嚎哭,像是戴著惡魔的面具,
無情並殘忍地道,“人要是自己作踐自己誰也沒有辦法。”

    有這樣一種男人。他想跟你做愛,然後他很明白的告訴你他不愛你,他愛他的
女朋友或者老婆,但他對你感興趣。而且他試圖讓你明白你不能要錢,因為你不是
妓女;你不能要婚姻,因為那樣你就成了個庸俗的女人;你不能要愛情,因為那樣
你就不夠現代;你不能跟他談靈魂,因為那樣讓他覺得太累;你不能跟他談你的將
來怎麼辦,因為那樣你就成了個陰謀家;你滿腦子里最好就只想著情欲,這樣子你
在他的心中就是個完美的情人。他不必為你買單,不必關心你的身體,不必在乎你
想什麼,不必知道你最近是否要被老板炒魷魚。

    這樣的男人,你若不叫他滾蛋,還愛得死去活來,我還有何話好說?

    “可是我愛他……”田妮猙獰地嘶叫。

    “所以他也對你不薄,最少還付給你家用。”我冷嘲地笑。

    “你這個妖怪!這麼多人去死你怎麼不去死?”田妮在電話裡尖叫怒罵咆哮痛
哭,隱約還伴隨著玻璃被砸爛的聲音,“你去死啊……”

    然後是長長的嚎哭,沒有了怒罵尖叫咆哮,也沒再傳來砸東西的聲音,電話那
頭除了嚎哭還是嚎哭,田妮的哭聲像一塊撕裂的棉布。

    沉默,我不再說話,掏出雪白的煙,點了一支,我的眼神跟著婉蜒的煙霧奇怪
地扭曲。就這麼沉默著,拿著聽筒,聽那片淹沒我靈魂的哭聲。我知道那哭聲里包
含的一切痛苦、嫉妒、怨恨、厭煩、疲倦、麻木……那哭聲是一個暗語,把她五年
間對這個男人和這段生活的全部情感,都表達了。

    直到煙缸裡的煙蒂成堆,田妮的哭聲漸細。

    “對不起。”她沙啞著嗓子道歉。

    “還不錯。眼淚還沒流干。”我輕笑,“等到你再也不知道流淚是什麼滋味,
就會死心了。”

    “駱琳!”田妮頓了頓,聲音突然有些感傷,“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呵多麼沉重的負擔。

    “去洗個臉,喝杯牛奶,睡覺。”我淡淡地道,知道她已經沒事,不過是需要
找個人發洩,就像人們在失意的時候,總會暴躁地遷怒於最親的人。

    掛了電話,我蒙住自己的臉,疲倦和厭煩席卷而來,我沖進洗漱間嘔吐。

    吐太久,胸口疼痛,連喉嚨都吐出血絲。

    我麻木地抬起涕淚交錯的臉,怔怔的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無邊的漆黑。

    初春的夜,風仍是這樣淒寒。

    豢養田妮的男人,姓趙,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撞傷她的台商。

    被撞傷不是厄運,再深的傷口都有愈合的一天,對於田妮來講,傷愈之後,才
是厄運的開始。

    醫院那段故事,我知道得並不清楚。因為老板的不準假,我只能每天中午下班
後回宿舍燉湯,然後坐上四十分鐘的公交車到醫院,陪田妮兩三個小時,然後又坐
上四十分鐘的車趕回公司加班。那段時間自己就像是一個不停旋轉的陀螺,不是不
想停下來,是不能停下來,我對這樣的生活充滿了怨憤,對老板的不通情理充滿了
怨憤,對肇事的主人充滿了怨憤,甚至對田妮的倒霉也充滿了怨憤,覺得自己活脫
脫就是張愛玲筆下的《怨女》。幸而田妮在住院的第二天請到了看護,稍稍減輕了
我身上沉重的壓力,可是看護並不若想像中那麼盡責,我會在每天下午去幫田妮換
掉被屎尿打濕的床單,打來熱水清洗她身下的穢物和被穢物捂出來的疹子,即使性
格火辣更勝我幾分的田妮,在這個時刻也會從眼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難堪。然而
我的思想早就被這些令我疲憊不堪的事情佔滿了,根本沒空去理會田妮的心理狀
況。偶爾會在醫院到那個前來探視她的肇事者,對這個打亂我生活秩序,帶給我一
連串麻煩和辛苦的男人,我向來冷淡以對。我不知道田妮為什麼會在那麼短的時間
裡愛上一個這樣的男人,拋開所有不顧一切地跟著他,也許愛情真是沒有什麼道理
可講的。田妮有田妮的故事,我又怎麼能自以為我就一定看得最清。能夠聽從自己
的心來過日子,痛痛快快地瘋一場,是多麼幸運的事情。或許我羨慕田妮。

    翻了個身,撇開這些令我郁悶的記憶。夜晚的溫度驟降,窗外又開始傳來淅瀝
的雨聲,許是有風,我聽到雨點乖張地拍打著玻璃窗而發出的斷斷續續、時大時小
的紛亂的叫囂。在這樣暴戾頹迷的聲音裡,白天那雙憂郁滄桑的眼睛燃著火苗兒在
我眼前若隱若現。

    我騙了那個男人,許是潛意識裡不願跟他發生糾纏,路過廣場,我叫他停
車“我到了。”

    拉開車門,我頭也不回地下車,那男人猛地拉住我的手,塞了一樣東西在我手
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給我打電話。”

    從指尖傳來的溫度沿著手臂一路酥麻到胸口,我捏緊了手心,不敢回頭看他,
邁開雙腿徑直地向前跑,這一生沒跑這麼快過。身後的視線灼熱逼人,刺得我的脊
背一陣發麻。我倒抽一口氣,在街邊隨便選中一幢大廈,一頭鑽了進去,沖上了好
幾層樓梯,才氣喘吁吁地在樓梯間蹲下來。

    直到呼吸不再紊亂,心跳不再狂野,我低下頭,微微松開手心,靜靜地躺在掌
心裡的,仍是一張被我捏得皺皺的名片。

    展開,男人的名字在卡片上攤平,逼得我眼皮直跳。

    安然!

    這個男人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安然、安然、安然……我的指尖滑過那張皺巴巴的卡片,那雙滄桑的眼浮出一
線溫暖的微笑,火苗兒更熾,我的唇角微微向上一勾。真好笑,為了怕他仍等在樓
下,我居然在那幢大廈的樓梯間蹲了整整一個鐘頭。

    悚然一驚,駱琳你在做什麼?不過是一個漠不關己的人,竟能如此強烈地影響
你的情緒和你的一舉一動。你一向引以為傲的淡漠冷情到哪裡去了?你的冷靜自制
又到哪裡去了?

    驚悸地倒抽一口氣,我猛地抓起床頭的水杯,對著那雙微笑的眼砸過去。

    “叭啦!”

    火苗兒被水燒熄。水杯砸到牆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水花與玻璃的碎屑四
濺,在燈光下晶瑩閃爍一地,慘白的牆上留下一灘猙獰的水漬,極度凶惡地扭曲。

    那樣的猙獰底下,有怎樣疲憊無力的掙扎與絕望?我蒙住自己驚恐萬狀的臉,
發出一聲恐怖而尖銳的嚎叫。

    醒來的時候,隱約聽到外面傳來聒噪的人聲,我頭痛欲裂。

    昨晚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夢見自己被人殺死在一個骯髒簡陋的小旅館裡。醒
來後全身仍不停地冒冷汗,縱然我不信夢會帶來什麼預警,但那恐怖血腥的畫面仍
讓我心驚膽顫。我聽說若別人夢見自己被殺死是好兆頭,可以為自己增壽數,但自
己夢見自己被殺死,不知是好是壞。

    門外的“乒乒砰砰”的聲音越發大了些,吵得我眼皮直跳,該死。是誰一大早
就讓人不得安寧?我甩了甩腦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驟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厲
斥“滾出去!”

    我睜開眼睛,滿頭大汗地猛然從床上坐起,是姑姑!

    “不要!”然後是晨晨尖銳的哭嚎,接著又是一陣“乒乒砰砰”,和著紛亂的
腳步和什麼東西撞擊到牆上的聲音,然後是“砰”地一聲巨響,鐵門重重地關上
了。

    晨晨尖銳的哭聲像扯細了的糖絲兒,裊裊地在室內盤旋,漸弱漸細。

    姑姑今天怎麼會來?剛剛……被喝斥出去的,是王玨吧?

    自晨晨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以後,姑姑與姑父就為她買了一套價值不菲的三室
兩廳,原本是準備給她結婚用的,哪知道晨晨堅持著要立即搬出去,父母從小便把
她當成手心里的寶,從來都是予取予求的,哪裡拗得過她,也便由得她去。

    我那時剛好自深圳回來,找到的工作位于晨晨這個區內,與自己家裡隔了約三
小時的車程,為了方便出入,不得不暫時借住在晨晨的新居裡。幸好與晨晨的感情
從小便好,且因為她從小便嬌寵慣了的緣故,我的入住自然也大大方便了她,至
此,以後新居的一切家務皆由我一手包辦,煮飯、洗衣、抹屋、拖地……我每月交
區區一百元的生活費給晨晨,而晨晨則多了一個保姆,因為有我的入住,姑姑與姑
父自然也十分放心他們的寶貝女兒。

    這種情況,維持到一年前,王玨住進來以後。

    王玨還算是個很勤快的男孩兒,因為有他的入住,我減少了一半的工作量,於
我當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之于姑姑與姑父來講,王玨與晨晨的同居,卻
是他們覺得無法容忍的恥辱。

    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姑姑與姑父都身居要職,在官場上晃蕩久了,聽慣了阿諛奉
承與逢迎拍馬,多多少少也不能免俗地沾染上些市儈的官僚氣和自以為是的優越
感。像王玨這樣出身寒微,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的男孩子,自然不是他們心目中的
乘龍快婿。

    晨晨與王玨同居的事情姑姑與姑父想必是早就知道的,但這個女兒他們偏偏又
管不了,於是前段時間姑姑走馬燈似的安排相親的對象由我換成了晨晨。只是晨晨
的性格,向來是軟硬不吃,縱然父母反對,她仍然堅持自己的選擇。前兩天才聽說
她拒絕一個姑父很中意的男孩子,那男孩兒好像是刑警隊的干警。

    “一身的油氣,早就沾染上了現在這些土匪的惡習,當著我的面還跟他的朋友
聊去洗頭店的丑事。”猶記得晨晨當時一臉的不屑,“他們以為現在的警察,還跟
他們那個時候一樣啊?”

    晨晨口裡的“他們”,自然指的是姑姑與姑父了。

    我不知道晨晨是怎麼跟雙親談的,總之這次晨晨的拒絕令姑父大為光火,是下
定了決心要一次與女兒之間來個了斷了,這大概也是支持姑姑今天上來的理由吧?
他也真夠狡猾的,支使姑姑來做這個黑臉人。在所有的親戚朋友當中,誰不知道姑
姑的個性莽撞,沒有心機,心直口快又最不懂得談話的技巧,常常在不經意中得罪
了人都不知道,這不是擺明了陷害姑姑,讓晨晨憎恨自己的母親麼?

    王玨被姑姑趕了出去,晨晨還在門外哭,我則在臥室內坐立難安。走出去是萬
萬不可的了,會防礙姑姑處理家丑,沒準兒還會落得豬八戒照鏡子,里外都不是
人。以我對姑姑的脾氣的了解,指不定她還會把王玨入住的過錯推到我的身上,怪
責我沒有照顧好晨晨,無端端地就當一回替罪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17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9:26 PM 編輯

[第六章]

    盡管隔著房門,晨晨和姑姑尖銳的爭吵仍是差點刺破了我的耳膜。

    “我真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男人交往,沒有工作,沒有前途,你是
在拿自己一生的幸福開玩笑!”

    這就是姑姑了,盡管在玫府部門任職了幾十年,姑姑仍然像個剛出世的嬰兒一
樣,無知得近於可憐。表面上,她是一個擁有高學歷,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
可是她的高學歷對於幫助她如何處理人情世故,幫助她學會獨立思考,卻似乎沒有
一點用處。姑姑是個極端沒有主見的人,她對於一個人的印象,或一件事的判斷,
完全來自另一個人對其的評價,若是他人覺得此事該做,此人不錯,姑姑必定理所
當然地認為此事一定該做,此人一定不錯,若是中途殺出一個程咬金說這件事不對
或這個人不對,哪怕他只是個微不足道,與自己一點關系也無的不相干的人物,姑
姑也便認為此事一定有問題此人亦一定有問題,了解和核查對她來講是不必要的,
那太浪費時間了。能在丑態百出、人已成精的官場,找到這麼樣一個人,不可謂不
是一件稀罕的物什。

    “沒有工作並不代表他沒有前途。”晨晨尖厲地嘶叫,“他一個鄉下出來的孩
子,完全沒有任何背景,靠自己的努力也能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並且比大多數人都
生存得好……”

    “你就是指他開的那個破酒吧?”姑姑也憤怒了,“那樣低賤的工作你只會讓
我和你爸爸被人看笑話…”

    在姑姑的心目裡,想必除了公務員、教師、醫生、律師之類的人之外,再沒有
什麼高尚的職業了。

    “說來說去你們只是為了你們的面子,如果你們真有一點點關心我的幸福,就
應該去了解他的為人,而不是只看他做什麼樣的工作就否定了他的價值!”晨晨的
聲音驀地揚高。

    “我還不了解他嗎?我不用了解他了!”姑姑一副不屑的樣子,“上次你帶他
回來吃飯我就看出他人不怎麼樣了,在飯桌上一聲不吭,還要你幫他挾菜,一點人
情世故都不懂,哪裡有男人是這樣的,走到哪裡去也應該是男人照顧女人的
嘛……”

    老天……我哀嘆,姑姑的老毛病又來了。跟人談話的時候思維跳躍之巨,儼然
一位後現代派大師,她永遠抓不住重點,抓不到主題,只會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上跟你無止無休的糾纏。以她的拙舌,哪裡辯得過晨晨的口才。

    “你們這樣就算了解他了嗎?”果然,晨晨冷笑,“就僅僅憑著見過一次面的
印象,你就否定他整個人!你們若真像你們所說的那樣關心我,為何不花點時間去
打聽一下這個人的情況,問問他身邊的親人,朋友,認識的熟人,他到底是怎麼樣
的一個人。你去打聽一下呀,只要是認識他的人,誰不是交口稱贊他的?”

    “我不用去打聽,就憑他不跟你挾菜我就看出他是不懂得體貼人的人。”姑姑
像祥林嫂一般圍著挾菜事件喋喋不休,“那你說,他對你好不好?對你體不體
貼?”

    我差點暈倒。戀人之間,沒有說誰一定要照顧誰,誰才會幸福的。大家在一
起,都是互相照顧罷了,哪有誰規定了一定要給女人挾菜的男人才會給女人帶來幸
福?其實對很多女人來講,能夠照顧自己心愛的男人,也是一種幸福。姑姑不明
白,她自以為咄咄逼人的質問,是多麼不知所謂的廢話,又是多麼滑稽無力。

    “他對我好,對我體貼。”晨晨堅定地,又忽地有些嘲弄的語氣,“我愛他,
所以我心疼他,我願意為他挾菜,我只能通過這個舉動,在你們都擺盡尖酸刻薄的
臉色給他看的飯桌上,悄悄告訴他,不要在乎你們是如何對待他,只要我心裡有
他。他是個自尊心那麼強烈的人,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為他療傷。”

    好半天沒有聽到姑姑的聲音,想必是完全呆住了,過了半晌,姑姑才惱羞成怒
地叫道,“他若是真的有自尊心,就不應該明知道你的家庭反對你們交往,還硬要
跟你在一起……”

    “你又怎麼知道,他對你們的反對完全淡漠呢?”晨晨打斷了姑姑的咆哮,冷
冷地道,“在知道你們反對後,你又怎麼知道他沒有跟我提出過分手呢?僅僅是因
為他不想我承受來自家庭的這麼巨大的壓力,每天都這麼痛苦……”

    “那為何又說分不分?”姑姑像是揪住了什麼把柄,語調兒里有絲得意,“他
還是捨不得,捨不得你這麼好的家世,像他這樣從農村出來的男孩子,以為攀上你
就攀上了高枝兒……”

    “他的確是捨不得。卻不是捨不得你說的那些,他只是捨不得我!”晨晨再一
次打斷了姑姑,冷嘲地道,“如果沒有那次的分開,我們不會知道原來兩個人已經
離不開彼此,失去對方都會令我們痛不欲生,而我們在一起,我身上的痛苦有他會
替我分擔。媽媽,你是不會懂的,因為你不曾有過愛情。”

    姑姑想是完全呆住了。半晌才狠狠地道,“你是決定了要跟他在一起了,死都
不改了,是吧?”

    “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媽媽。”晨晨的語氣很平靜。

    “好,我告訴你,如果你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你以後別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一分
錢!”姑姑的聲調驀地揚高,自以為擱下了一句狠話。

    唉!老天!我哀嘆。姑姑啊姑姑,為何你如此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晨晨的性格
是如此倔強,一向都軟硬不吃,你這樣的威脅,除了把母女之間的感情破壞殆盡之
外,我不覺得還會對她產生什麼其它的效果。

    “隨便你吧,媽媽。”果然,晨晨的聲音顯得很疲憊,隱約還透著一點厭
煩,“若是你有空,把我的戶口薄拿過來,我馬上就和王玨結婚,搬出你們給我買
的這幢房子。我相信,即使沒有大房子住,即使每個月要減少一些零花,我一樣可
以和王玨過得很幸福。”

    “晨晨。”姑姑顯然無計可施了,可是向來都是受盡逢迎的她哪裡受得了在女
兒面前落下風,盡管她亦明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說服女兒了,她仍是不肯服
輸,“你一定要讓我看不起你嗎?”

    “這個世界不會因為誰看不起誰,誰就會覺得自己不如別人。媽媽……”晨晨
的聲音突然顯得有些詭異,“你又怎知道,你就一定被人看得起?”

    要糟!一聽到這句話,我才算是明白晨晨語氣裡的詭異所為何來了。聽了半輩
子阿諛奉承話的姑姑,那份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早已經滲入骨髓,哪裡堪受這樣的侮
辱。對她來說,這絕對是個奇恥大辱。

    “好好好……”果然,姑姑狂怒地,語無倫次地咆哮,“誰都看不起,我看不
起他,他也看不起我,大家都看不起,我也不用他看得起……”

    姑姑又在遷怒了。我搖頭,苦笑。這是她一慣的作派,她自然是不會怪責晨晨
說錯話的,怎麼著晨晨也是她的女兒,她只會把過錯怪責到其他人的身上,這種事
情,我早已從姑姑那裡領教過無數次。而她嘴裡的“他”,除了王玨,還會有誰?

    “你不用那麼激動,媽媽。”晨晨冷冷地道,“我並沒有說是王玨。”

    “你不用說出來,你就是那個意思。”姑姑怒極反笑,“好好,我是管不了你
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等到有一天我死了,你才會明白我是為你好!”

    這話一說出來,母女倆都沉默了。晨晨想是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了,不再反
詰。過了半晌,門外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然後,我聽到鐵門的門栓“嗤拉”一
開,再“砰”地一聲,一切又歸於寂靜。

    姑姑走了?

    我仍然坐在床上,不動,臥室外面不再有一絲聲響,沒有姑姑的尖厲的咆哮也
沒有晨晨冷淡的反詰。又過了半晌我才確定,姑姑真的是走了。

    我急忙翻下床,打開臥室門。腳上忽地一痛,像被針刺了一下,低下頭,一地
銳利的碎玻璃碴。

    是我昨晚砸碎的玻璃杯。

    幾乎忘記了,所有平滑圓潤的事物,一旦打碎,就會產生出鋒利的稜角,異常
的能夠傷人,也異常的痛楚。

    我吃痛地扶著牆,抬起腳掌,狠狠地撥下那塊深深地扎進腳心的玻璃碎片。

    血剎時湧了出來,像是禁欲已久的人突然得到了釋放,那麼的歡愉和肆無忌
憚。

    該死!都怪那個該死的!想起那個名字?我怔忡了一下,安然……這個男人,
還沒有跟自己扯上任何關系,就已經在傷害我了。

    將這個該死的名字從腦海中驅離。用冷水沖乾淨傷口,我貼了一塊止血貼在腳
心,然後踮起腳尖一瘸一拐地走進晨晨的臥室。

    門虛掩著,晨晨伏在床上,頭向著窗外。

    我的手撫上她的頭發,她轉過頭來,滿臉無聲的淚痕。我微笑,伸出手勾掉她
懸在下巴上的淚水。

    “姐……”晨晨把頭埋進我的懷裡,放聲痛哭。

    能哭,是一件多麼好的事!眼淚能把一切都釋放,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難過,
所有的委屈,所有傷心,都能通通釋放掉。只要你還能哭。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起飛呢?什麼時候?

    我笑,又笑。撫著晨晨的頭,我望著窗外。我惟有笑,因為已經記不得自己到
底有多久不曾流過眼淚。那種澀澀的,鹹鹹的,苦因因的味道,遺落在記憶裡,我
找不著,也不想找。

    窗外,雨停了。但不知道為何,今晨我反而覺得比昨日更冷。

    一個下午都忙得不可開交,昨晚我們區的尋呼台與市區合網,事兒特別多,公
司的“高層”為了能在周六周日休息,竟然把給代銷點放號的工作也交到了營業廳
來做。結果忙得我們氣都喘不過來,電話接二連三地打進來,常常是剛剛才掛機,
手都等不及離開,鈴聲又響了。

    上個月售機那台電腦就壞了,搬到公司上面去修,到這個月仍未修好!於是,
售機、收費、開號、查詢、回訪傳呼全在一台電腦上操作,常常搞得人手忙腳亂。
一個電話要做回訪,要接代銷點的電話,要回答合網問題的咨詢,當然是響個不
停,整個營業廳雞飛狗跳。想起我們那些原本該上班的“高層”們,這會兒正躺在
被窩裡睡大覺,就十分羨慕。

    還差一個鐘頭下班的時候,電話才漸漸地少了,這才想起大家都還沒吃中飯,
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得,現在好了,連晚飯一起吃。

    屈荔君叫了豆花飯,我倒是頭一次吃營業廳外面那家小食肆賣的豆花飯。送來
的時候我不由瞪大了眼,哇!量足得是其它小店的兩倍。只花一塊五毛錢就能把肚
子吃得滾圓還真是劃算,我一邊嚼著飯粒兒一邊兒暗暗決定以後都光顧這家店。

    豆花飯算是我們這裡的特色早餐了,飯是平常的老米飯,豆花也是平常的豆
花,它比豆腐要嫩一點,比豆腐腦又要老一點,實在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其實豆花
飯的不凡之處,關鍵在於調料上。豆花飯的調料高達數十種之多的,最平常的也有
醬油、精鹽、味精、香油、麻油、熟菜油、花椒面、油辣子、蔥花、香菜末、蒜
泥、姜汁兒、碎花生米、芝麻、搾菜、青椒等等。我是十分喜歡吃青椒的,以前老
爸喜歡把青椒用乾鍋煎了或火燒了,混著蒜頭舂成泥,加一點鹽就可以用來佐飯
了,滋味十分美妙,惟一美中不足的,食後口氣難聞,所以之前必須得準備一塊香
口膠。

    包著滿嘴的飯,班長接了一個電話,一聽到她一連串“哦……啊……好的……好
的好的……哦……這樣的啊……哦,好的好的……”一類的語氣詞,我與屈荔君對
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這個電話,十之八九,是上司打來的。

    放下電話,班長一臉沉痛地宣布,“同志們,為了支援什麼什麼山區的什麼什麼
扶貧的什麼什麼建設,公司要求大家捐款。”

    “什麼什麼山區的什麼什麼?”屈荔君學著她的語氣,嗤道,“我說班長,你
不會是接到上級的電話,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吧?”

    “噗嗤!”我忍不住笑出聲,我們這個班長的確是這麼可愛的,接上司的電話從
來都是這般誠惶誠恐。

    “哎呀,你管它這麼多幹什麼?”班長有些惱怒,“反正是要捐錢就得了,這才
是重點。”

    “哎?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要我們拿錢出來,可是我們連拿錢出來做什麼都
不知道,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屈荔君跟班長較上真兒了。

    “老屈,說那些幹什麼呢?”我撇了撇嘴,冷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國人
的扶貧救災向來都是硬性分配,自願這個詞兒是從來都在字典裡找不到的,領導需
要的是必須。必須是什麼懂不懂?不懂也沒關系,反正交錢就行了。”

    哼扶貧!救災!我敢打賭,在我還不知道我扶的是什麼貧救的是什麼災的時
候,工資卻已經被扣出來了。

    老實說我這人是沒什麼同情心的,且不說自己的冷漠與麻木。光說這類打著扶
貧救災的幌子莫名其妙的捐款,若非硬性扣除,打死我也不會捐錢的。即便是在街
上看到各式各樣的乞丐,我都同樣視若無睹。扶貧?呵中國人有六億以上的人處在
赤貧線以下,別說醫療、保險、養老等福利了,連溫飽都大有問題,很不幸,我自
己都還是這六億人中的一分子。摸著良心說,要不是放棄尊嚴寄人籬下節省了我生
活中大部分開支,沒準我早就暴屍街頭了。扶貧?哼!社會本來就是這樣殘酷,你
適應不了,就只好淪為乞丐,我能適應,所以只能忍受扣錢。

    老屈怔了怔“說得也是,好像我們公司每次都是硬扣的,班長,這次扣多
少?”

    “這個月每人的工資扣二十塊。”班長盡管擁護著領導的政策,可是想必也是
有些心痛的,臉皺得像條拉長了的苦瓜。

    “什麼?”老屈慘叫起來,“一扣就是二十塊?這心腸也忒黑忒毒了吧?他到
底知道不知道二十塊可以做多少事情啊?吃豆花飯可以吃十幾次了!這些當權派不
管我們的死活了,每次都拿我們的屁股當他們的臉……”

    拿我們的屁股當他們的臉?我“噗嗤”一聲,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老屈,
每次的話都這樣經典!我其實對我們公司領導這種做法也是深惡痛絕的。踩著我們
這些小零工的血汗邀功,就像得了頑固型便秘一樣過癮。可是我就斷然想不出“拿
我們的屁股當他們的臉”這樣絕妙的話來。

    班長沒有理老屈,苦著一張臉,想是仍在哀悼自己那不幸早夭的二十塊。我撇了
撇嘴,淡淡地道“算了老屈,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

    我指的,當然是我們就快被裁員的事。老屈怔了一怔,有些氣餒了,轉而又憤
憤地怒道“就是最後一次,才更氣,臨走都還要壓搾我們一回。”

    我微笑,眼神落到街外。氣些什麼呢?你若不能改變現狀,就只好坦然受之,否
則,惟有氣死自己了。中國人的忍耐力向來都是驚人的綿紉,有什麼樣的問題是承
受不下來的?拿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是多麼的不劃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24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9:55 PM 編輯

[第七章]

在這樣的對公司充滿抱怨的日子中,終於迎來了裁員的那一天。

    真是幸運啊,我榜上有名。事實上,除了尋呼事業部的經理和我前面提到的老
總的妹妹,我們那位女監考官以外,這個部門的人其實是全都遣散了,尋呼台拆掉
了,營業廳更是用不著,自會有其它部門來接手,所以連班長都未能幸免於難。

    在這個公司工作了四年,最初做了兩年的尋呼小姐,然後調到營業廳,眼見著
尋呼業從繁華走向衰亡,到如今離開時,心裡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能有什麼感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零工的身份,每月拿著區區不到600元的工
資。工作這麼久,沒跟公司簽訂過半張傭工合同,即使有著事實傭工的身份,卻仍
然沒有給我們辦理過養老保險、醫療保險與失業保險等社會福利,甚至,竟連辭退
賠償金和工資都拒絕支付。

    接連若干天都奔波於各相關部門勞動局、社保局、人才交流中心、區政府,當
然還有我們任職那家該死的國內第二大綜合電信公司,只為那區區數千元的各種賠
償,你又得放棄尊嚴去看盡各種各樣閃爍其詞的嘴臉,相互推諉的丑態,滿嘴放屁
的官腔……簡直可笑!

    這又是一個夢魘。四面楚歌,舉世皆敵。

    生活就是這樣,不經歷這樣的痛苦,就必須得經歷那樣的,人總是在劫後餘生
中一點一點地變得強悍,也一點一點地走向麻木。

    強悍並麻木著,這就是生活。

    三月在這樣的奔波中度過,事情卻無半分起色。萬般無奈之下,一紙訴狀,將
公司送上法庭。

    只是沒想到,竟然連這樣,也遇得到我不想遇到的人。

    我們在寒風的雨天初遇,卻在陽光燦爛的晴天重逢。

    十六名女工因為勞動賠償糾紛狀告國內第二大電信綜合企業重慶某區分公司,
不大不小的一個新聞,竟然驚動了電視台。

    男人穿著簡單隨意的T恤,皮膚上泌出密密的細汗,在陽光下晶瑩地反光,若不
是見到我時臉色暗了一暗,我甚至不敢肯定。

    “為什麼騙我?”他質問,“我去廣場那家大廈問過了,你根本不住在那
里。”

    不答腔。我倚在牆上,沉默地看他。

    這男人真的有一張不錯的臉,端正的五官,溫暖的微笑,滄桑而憂郁的眼神,
輕易就能煽動一個女人的情緒,令逐光的飛蛾奮不顧身。

    “怎麼不說話?”他默默地凝視我,久久,聲音反過來柔軟,“對不起,我不
是在責問你。”

    笑笑,微微扯動唇角,我打開皮包,拿出一支煙。

    “啪!”火苗兒在他的手裡跳躍,他把手遞過來。

    “謝謝。”吐出一口雪白的煙霧,我淡淡地笑。

    “抽太多煙,對身體不好。”他收回打火機,聲音很溫和。

    “你一向這麼愛管閑事?”我嘲笑,還是一個男人捕獲女人的手段?可是,氣
質為什麼那麼乾淨?微笑為什麼那麼純粹?

    他也笑,眼神裡那種憂郁的色彩,不能不讓人怦然心動。

    呵……原來還是可以心動的,為了驅除寒冷與寂寞,也仍然甘願做一只撲火的
飛蛾?

    “你的事,我可以幫上什麼忙?”他微笑著低沉了聲音望著我。

    你什麼忙也幫不上。我微笑,這個愛管閑事的男人。自己的事從來都是自己
了,我還不起太多人情,會讓我覺得累。

    “我不喜歡欠人家的人情。”而且,通過金錢,或者法律都好,能解決的麻
煩,通常又算得上什麼麻煩?

    “你知不知道你是個非常不討人喜歡的女人。”男人的眼神,好像有兩團火焰
在燃燒,“冷漠、驕傲、頑固、跋扈、不通人情……”

    是嗎?我微笑。看他熊熊燃燒的眼睛,有種淡淡的,溫柔的,旖旎的,不可捉
摸的氣氛突然就在空蕩蕩的樓梯間醞釀,溢滿整個空間,再悄悄地滲入皮膚,滲入
血肉,滲入縴維,滲入骨髓,溢滿我同樣空蕩蕩的心房。

    直到他手機的鈴聲,尖銳地掐斷這種曖昧的氣氛。

    “琪琪?”他看向顯示屏上的來電,接起手機,聲音驀然柔軟,“是嗎?得了一
百分?你這麼棒啊?好好好,你想要什麼獎品?……肯德基?好吧好吧……乖,等
爸爸下班回來再帶你去好不好……”

    我微笑,將煙蒂在牆上按熄。老天,我差點忘了,今天是四月一日,西方的愚人
節。

    東方人相較西方人,幽默感似乎是相差甚遠的。連愚弄別人這般可惡的行徑,
居然也可以弄出一個節來。我不知道別人被愚弄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想,只是
好脾氣地笑笑是挺虛偽的表現。我若是被人愚弄了,心底肯定是十分惱火的,當
然,我也肯定是不會怒不可遏,拂袖而去,對某些不能得罪的人沒準還會笑著
說“沒事沒事,今天是愚人節嘛”。其實心里恨得牙癢癢,可見,我也是很虛偽的
人。

    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卻看似掛著淡淡的笑容。轉身,在他微微有些復雜的眼
神中飄然離開。

    這世上的好男人,果然已經全部死光了。

    為了避免再次到安然,我不再跟著同事們四處奔忙,關於這件案子的一切大小
瑣事都拜托同事幫我打理。即使是聽審,也未曾出席。所幸,我在公司的人緣一向
不錯。不過也許亦是因為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案子。不管有沒有我,她們一樣會跟
進。

    時間突然空了下來,我琢磨著一算,從最初的一份工作起,到如今,竟有整整
十二個年頭了。不禁悚然一驚。駱琳啊駱琳,這十二年來,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做了些什麼呢?不過是為了生活四處奔波,經過懵懂無知的年少,激情燃燒的
青春,到如今的枯井無波,一轉眼,已近三十,仍然是孑然一身,一無所有。青春
越飛越遠,而我僅僅只能抓住它一點點可憐的尾巴,在高空中搖搖欲墜。

    一連在家裡暈睡了好幾天,晝伏夜出,在虛擬的網絡世界尋求一個支點,偏激
的心態,只能在這里平衡。上帝是公平的,在現實中失去的,會在網絡中找回來。
只是,你不能讓它們在你的生命中發生沖突。一真一假,一虛一實,世界就是這樣
存在的。你不能抱怨現實的生活太虛假,亦不能感慨縹緲的網絡太真實,這樣,世
界才會多一分風平浪靜,生活才顯得相得益彰,盡善盡美。

    ——我昨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怎樣的奇怪法?

    ——嗯……夢的背景,好像是抗日戰爭的時候,夢見在外婆家的老房子裡,一
群日本兵沖了進來,在屋子裡殺殺殺殺,鮮血在空中激濺,支離破碎的屍體橫灑一
地……

    ——呵,這麼血腥?

    ——也許我潛意識里是很暴力的人,天生對嗜血充滿狂熱。溫瑞安筆下的嗜血
女孩兒只是表面的,形而上的,我的嗜血卻是隱藏的,形而下的,不著痕跡的蠢蠢
欲動,時時小小的噴發。

    ——很恐怖,呵呵,一旦巨烈的噴發,怕是誰也承受不了吧?

    ——也許,呵呵,還是接著說夢吧。真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吧,我顧不得他
們,躲避著沖到門口,可是門口早也站著一個日本兵,拿著一把長槍對著我。

    ——然後呢?機智退敵?

    ——呵那有那麼英勇?你當是在拍戲啊?我于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突然他就
變成了一只老母雞。我趕緊拿過他掉在地上的槍,對著他“砰”地一槍,正中那只
母雞的肚子……

    ——“咻”地一下飛出一只蛋?

    ——沒有,呵怎麼你的思維比我在夢裡還要跳躍?它被彈出門外,結果一打
中,又變回日本兵了,可是變成人後我發現我打中的不是他的肚子,而是男人的命
根子。嘿嘿。

    ——嗯……有性了耶……

    ——你別打岔。盡管被打中了,可是他居然像沒事人兒一樣的,我嚇得趕緊把
門關上,然後到處找地方,想把槍藏起來。可是那支槍很長很長,我把它放在門
角,找了很多東西,也不記得是什麼東西了,想壓在那支槍上。可是那支長槍不是
露頭就是露尾,怎麼也蓋不住,然後那個日本兵在外面叫,你快開門,我知道你想
把槍藏起來,還藏在門角,再不開門我就怎麼怎麼樣……

    ——笑……好像照弗洛伊德的說法,這長槍代表男性器官耶。

    ——呵呵,你不會是在暗示我,昨晚我做的是春夢吧?

    ——呵呵,算不算就不知道啦,然後就急醒了?

    ——也不是,只是後來畫面突然一轉,轉到一個風景很美的湖邊。那湖水真的
很漂亮。我想從水中潛逃,然後就突然看到有三個日本兵坐著白色的小艇在水面上
四處搜查。可是,湖一下子不見了,又突然變成在課堂上了。就像是在一個很大的
企業里面聽課,我的同桌變成我的小學同學。然後還考試,我老是做不出題,但是
他卻很聰明,幾下就做完了,羨慕得我啊。他瞧我做不出,偷偷告訴我答案。監考
官是個女人,她的臉很模糊,感覺很年輕,可是打扮就像八卦劇情裡的那種陰陽怪
氣的更年期婦女,一把扯過我的卷子要沒收,我那同學為我強出頭,打了她一
頓……嗯,大概的情節,就這麼多了。

    ——匪夷所思。你那同學,該不會是那位面目可憎的竹馬吧?^_^

    我哈哈大笑。他說的竹馬,是跟我從小一個院里長大的鄰居,名字叫做朱大
富。關於這位仁兄的趣聞秩事那就多了,就算是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而且絕對
每一件都足以令人噴出已經吃下去三天的飯。為了各位的身體著想,這裡暫且不
表。

    ——去,揍你!竹馬才不是我同學。螺呢?可有經常做夢?

    ——有,不過沒有你那麼稀奇古怪,而且總是做著同樣的夢。

    ——哦?說來聽聽。

    ——總是夢到我一個人,在街上晃悠,緩慢的移動著腳步,似乎很沉重,有點邁
不開。路人都很匆忙,從我身邊掠過,灰色的,沒有眼睛。車站在不遠處,我想上
車,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要去哪?來到窗口前,摸摸口袋,只有73塊2毛。把它
們全部堆在售票口裡,我微笑,“就這麼多了,最遠能去哪?”……我上了車,出
神地望著遠方,可我卻一直到不了終點……

    ——這個夢,發生於你的很痛之前,還是之後?

    ——呵呵……好尖銳,不予回答。昨晚,又是這個同樣的夢,只是錢比以前更
少了。

    ——那我猜,應該是很痛之後了。不過,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什麼傷口都會
好,什麼痛苦都會淡漠。

    ——笑……是啊。就是療效慢了些。

    ——也許吧。其實,即使是現在讓你再和對方重來一次,我們會發現已經沒有
了感覺,可是當初經歷的那種痛,也許好多年過去仍然記得。

    ——笑……怎可重來?此情可待,當時惘然。

    好一個“此情可待,當時惘然”。都是這樣吧,所有的愛情,都是這樣的。遙
望愛情是幸福,經歷愛情是平淡,回首愛情是悲傷。不同的只是中間的細節,用來
區分你的,或我的。

    不過是這樣罷了。塵愛千篇一律。

   
    晨晨打來電話,說她下午不用上班,約我一同逛街。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剛好看完手里的《十八春》。其實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每
次重讀,心裡仍會產生出一種莫名酸楚的情緒。人的力量何其卑微何其渺小?根本
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末了,男女主角的重逢令我的眼睛有點辣辣作燒。原來還
是有東西可以感動我的,原來自己並不若自己所想的那麼淡漠。真奇怪呵,塵埃落
定,再憶起往事卻是那麼不堪忍受,自艾自憐。當初的罪啊,苦啊,受了便也受
了,當時許有憤憤,許有不平,過了便也過了,只餘下多年以後再憶起,才覺得委
屈,那麼委屈。

    明杰曾經說過,我是一個習慣生活在回憶中的女人。

    明杰……我幽幽地閉上眼睛,這一生惟一懂我的男人。

    我仍是不明白你當初何以拋下我,不明不白就遠離這個城市,不給我一個哪怕
是敷衍我的理由。為何?為何?為何?

    將自己置于蓮蓬頭下,讓冰涼的冷水凍結我沸如岩漿的思潮。不能去回想,不
要去回想,過去了,便永遠過去了,追溯不能改變結局,所以沒有任何意義。

    調整心緒,換了件黑色的緊身T恤,一條藍黑斜條紋的及膝裙,這是我最喜歡的
一條裙子。許是因為黑色的緣故,看鏡中的自己,似乎也窈窕了幾分,不禁有些微
的欣喜。

    在公路邊的書報亭,看到一本上期的《科幻世界》,何夕的《六道眾生》十分
吸引我,忍不住誘惑就站在公路邊看完了。盡管覺得好看,但這樣僅僅是娛樂類的
雜志或書我通常是不買的,除了眼光比較挑剔,我還要顧著自己的荷包,不能讓我
的棺材本不知所謂的浪費掉。看完故事,猛然想起晨晨還在“鄉村雞”快餐店等
我,一看時間,已經遲到了不是一兩分鐘能解釋的了。

    “鄉村雞”的生意似乎沒有以前好,踏進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臨街窗邊的
晨晨與王玨。

    自從上次被姑姑趕出去,王玨就從晨晨的房子裡搬走,住到了他一個朋友那
里。我也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他了。這是個性格倔強,自尊心極強的男孩兒,受過
這樣的侮辱,想必是再也不肯搬回來住的,即使是面對晨晨的哭求。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亦都有每個人的故事。生活就是由這些故事拼湊而
成的,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怎麼這麼久?”晨晨抱怨,“你一定又是走路下來吧?”

    “有什麼不對麼?反正是逛街。”我微笑,把挎包放到身邊的椅凳上,轉頭對
王玨略一頷首,“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

    “還好。”王玨微笑,神情卻有些疲憊。

    “他的酒吧最近在重新裝修,常常忙得連我都見不到人影,好不容易才能拉他
來陪陪我呢,姐你又遲到,害我們等了你一個多鐘頭……”晨晨不滿地喋喋。

    “不是正好給了你們兩個人時間,讓你們過二人世界。”我微笑,叫了一份香
菇炖雞米線。

    “你又吃米線?”晨晨皺起可愛的鼻子,“拜托,姐,你不要那麼小氣啦,每
次都撿最便宜的東西來點,你存那麼多錢來干嘛?又帶不進棺材裡去。”

    “養老啊,我又不像你,以後有王玨養著……”我一直有儲蓄的習慣。為了不
想再經歷一次初到深圳時經歷過的夢魘,再過一次那種發燒發到三十九度半口袋裡
卻掏不出一分錢來買藥的生活。

    “誰要他養我啦……”晨晨紅了臉,偷偷地瞅了玨一眼。王玨微微一笑,伸出
手抓住她放在餐桌上的小手,不發一言。

    我淺笑,晨晨,終是未脫小女孩兒的嬌俏,多麼幸運。然更幸運的,是她遇到
了一個值得她付出和等待的人。

    “這麼難得才聚一次,幹嘛叫我出來當你們的電燈泡?”垂下眼睫,不打擾他
倆眉目傳情,喝下最後一口湯,我才抬起頭。

    “找你當然有事啦。”晨晨的手仍在王玨的掌心,“姐,王玨的酒吧快裝修好
了,但是現在有幾堵牆需要畫上壁畫,外面請人畫太貴了,一個平方就要三百塊
呢,那幾面牆畫下來,得好幾千。你能不能幫幫我們的忙?”

    “要多少?”我淡淡地開口,努力了幾年,幾千塊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唉呀,不是錢啦。”晨晨嘟起了小嘴,一臉的不可思議,“你怎麼這麼笨,
我是讓你去幫他畫壁畫。”

    “叭”地一聲,手中的湯匙掉到碗裡,我的全身微微一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39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09:46 PM 編輯

[第八章]

“晨晨……”好半天,僵硬的身體才微微開始輕顫,我長嘆一聲,把全身的重量
依賴于椅背,“我已經好多年沒有摸過畫筆了。”

    有多少年了呢?這個曾經是年少時候最令我狂熱的夢想,為能完成這個夢想,我
用盡我所能想到的方法,拼命拼命拼命地賺錢,甚至背著行囊獨自一人去了千里之
遙傳聞中遍地黃金的南方。可是現在,若非晨晨提起,我居然連自己原來還會畫畫
這件事都已經不記得了。

    “那又如何?”晨晨不以為然地道,“只要你肯畫,你就能畫得出來。”

    “畫得出來跟畫得好是兩回事。”我有些冷淡,這是一塊我心中永遠不能觸摸的
傷痕,沒人知道它到底有多痛。除了我。

    “有什麼關系?又不是要你創作出完美無暇的藝術品。隨便畫點卡通啊圖騰之
類的東西就可以了。”晨晨嗤道,“何況,到酒吧去喝酒的人,有幾個是懂得欣賞
畫兒的?又有誰會真正留意牆上畫了些什麼東西?”

    晨晨的話,無異將我的傷疤狠狠地撕開。駱琳,駱琳,曾幾何時,那個全國少
年美術大賽一等獎的獲得者,竟淪落到為不知名的小酒吧畫低級趣味、無人欣賞的
卡通壁畫了。

    “姐,我知道這有些為難你。”一直默不作聲的王玨想是看我的神情有些郁
郁,輕聲懇求,“這次裝修已經差不多把我的積蓄花光了,一下子又要拿出幾千塊
錢實在是有點困難,能夠節省一筆開銷,對我來說就已經是營利了。而且我不懂畫
畫的事,也沒多少從事這方面工作的朋友,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幫我。”

    王玨,以後一定會是個不凡的男人,盡管他現在的情況並不盡如人意。但是處
事如此沉穩,待人如此誠懇的人,在現在這個社會已經很難找得到了。晨晨何其有
眼光,反觀姑姑與姑父的短視,我不禁微笑。

    “好。”我頷首,為什麼不答應呢?駱琳,你以為你現在畫出來的畫,還可以
拿來叫人欣賞嗎?玨說的是實話,能省一省就省一筆,自己那一筆不豐的積蓄不也
是這麼積攢下來的?而且,難得有機會,可以還個人情給晨晨。為何還要拒絕?搞
得大家都這麼掃興,於人於己又有何好處?這年頭,誰也不容易。

    昨夜我回了一趟梅香鎮。

    母親眉開眼笑地迎來,一個勁兒地道回來得正好我剛好給你約了相親的人來。
我無奈地嘆息。不多時果然有位中年婦人領著一個男子來了,我打量那男子低著頭
害羞的模樣,甚覺有趣,想這世上怎還會有這麼純真的人。待他抬起頭來看我,我
才大吃一驚,原來他竟是我童年時的好友張明遠,小名阿滿。

    忍不住笑起來,自然是拒絕了母親的一番美意。張媽媽臨行前好生歉意地對母
親道,下次再多帶些人來讓我選。

    我嚇了一跳,敢情現在的男子不甚吃香了,我這樣性情古怪的女子也能挑三揀
四。張媽媽果然說話算話,翌日就給母親帶來一張時間表,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排了
一條長龍,全是相親的對象。我汗流夾背,暗想與其如此還不如就是張明遠好了,
最起碼他還是我幼時的好友咱們還一起騎過竹馬,再說了張明遠真是一個長得十分
好看的男子。

    我覺得我墮落了。看我幾乎又要屈服在雙親施加的壓力上,幾乎又要屈從於他
們替我安排的生活,真的,那一刻我真的那樣想過。

    睜開眼睛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室內的光線暗暗的,我摸出CALL機看時間,哪
知沒有電池了,家裡本來是有兩個鐘的,但都死掉了,不知道是缺電池還是什麼地
方壞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令到天空灰蒙蒙的,亦令我無法判斷此刻是幾點。我
不敢貪睡,怕誤了去玨的酒吧作畫的時間,便穿了衣服起床。

    起床後打了個電話到傳呼台,詢問了台上的小姐才知道不過七點整,今天是起
來早了。我丟了兩個雞蛋到鍋里煮,然後去蹲廁所。蹲下去的時候頭開始猛猛地痛
起來,仿佛有個小人兒在裡面狠狠地扯,我就知道,又是做夢惹出來的,還以為換
了被褥會睡得好些,哪知依然如故。

    母親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真是母女連心,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琳琳,你在家呀?”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和雙親從來都沒有太多交談的話題,“您和爸爸還
好吧?”“好,好,有什麼不好的。”母親略微遲疑了一下,“琳琳……”

    “有什麼事就說吧。”若不是有事,雙親又怎麼會舍得給我打電話。不過,想
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哪,是這樣的,你表姨前兩天跟我說,他們單位有一個男孩子,跟你同年,
條件也不錯,想介紹給你認識……”母親的情緒很高昂,語氣興奮,“我是想問問
你,看看什麼時候有空兒回來一趟,跟他見個面。”

    呵……我捂住自己的額,輕笑一聲,駱琳,駱琳,你簡直就是一個靈媒。

    “媽,你不覺得你現在應該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嗎?”我揉了揉太陽穴,無
奈地說。

    “哎呀看你這孩子說的,不關心這個還關心什麼?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
呀……”母親開始在電話里嘮叨了。

    是的,您用您的方式在關心我,我又豈能不知好歹?呵……此身已非己所有,
而是屬於你們的,記不得是誰說過了,孩子是父母的財產。你們都在幫我設計我的
人生,以你們的方式,認為什麼是最適合我的,不容我有任何的意見,以關心之
名,清除所有異議。事實上,庸人才去自擾,生活本來就是如此簡單。就仿佛若干
年前看到的一篇采訪貧困山區一個放羊小孩的報道人活著做什麼?放羊!放羊做什
麼?賣錢!賣了錢做什麼?娶老婆!娶了老婆做什麼?生孩子!生了小孩兒做什麼
?放羊!

    “您為什麼不問問我,跟公司的官司進行得怎麼樣了?有沒有麻煩?需不需要
幫助?您為什麼不問問我,有沒有找到新的工作?生活有沒有什麼困難?”我深吸
了一口氣,強忍住摔電話的沖動,冷淡地笑,“為什麼不問問?媽媽,我並不需要
你們真的為我做些什麼,僅僅是問問就可以了。”

    “琳琳……”母親有些張口結舌,“我以為你根本不在意那些的……”

    “是嗎?媽媽,那您認為我該在意些什麼呢?”我冷笑,如果連生存的問題都
不在乎了,還有什麼是更值得我在意的?其實,連那放羊的小孩兒都活得復雜了,
人活著可以更簡單,不過是為了一天三頓飯。一切的一切,人類的進步和發展,歸
根結底,都是為了吃飯。吃了飯,就是三泡尿一泡屎,人活著,就是造糞的工具。

    “嗯,你結了婚,自然就不必擔心那些了,到時候有老公會照顧你的生
活……”母親似乎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

    在母親的思維方式中,這也許是理所當然的吧?找老公才是女人的第一職業,
才是最鐵的飯碗,只要照顧好這個老板,女人定能衣食無憂。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應該照顧誰的,媽媽。”我冷笑,“弱肉強食,適者生
存。”

    “琳琳,你怎麼一點也不體諒父母的心情呢?”母親苦惱地嘆了一口氣,“我
們對你是有責任的。”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自己能夠早日得到解脫吧?我淡淡地牽起唇角,“媽媽,
我是你的包袱嗎?”

    從十五歲起,就不再伸手向雙親要過一分錢,每月準時交納生活費,十九歲離
開雙親,四處流浪,所遇到的事情都是自己獨自承擔和解決,我不需要誰再對我有
責任,你們的這句話,說得太遲了。

    “琳琳!”母親厲聲喝止我的無禮,然後語氣又驀地軟下來,“你的年紀也不
小了,只要一天不把這件事情解決了,我跟你爸爸就一天放不下心來……”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我一點兒也不動氣,仍是淡淡的嘲諷的語氣。

    “你是什麼意思?”母親怔了怔。

    “若不是你們騙我回來,也許你已經兒孫滿堂了。”我嘲弄地笑。

    “你……”母親完全怔住了。

    是呵,若是不回來,沒準兒真的結婚了吧?和誰呢?林昊?也許。

    可以接受沒有愛情的性,又如何不可以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是,不能是母
親安排的那些對象,最起碼,雖然我沒有愛過林昊,但的確是喜歡過他的。

    喜歡和愛,是多麼的不同。喜歡,因為少了那份痛入骨髓的相思,而變得簡
單,變得可以隨意拋捨。喜歡,必竟不同於愛呵。

    而一旦愛過,心就變得挑剔,變得不再那麼容易輕易就喜歡了。

    王玨的酒吧名叫“泡吧”,有點類似小型的迪廳,地方不太,但卻是麻雀雖
小,五髒俱全。裝修已近尾聲,我小心地邁過地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木塊、釘子、磚
塊,避過大門口的高架梯。腦子還被早上母親打來的電話煩擾著,一點兒也沒有注
意到大門的上方竟也危機重重。

    一只漆桶掉了下來,險險地擦過我的肩膀,掉到地上,“砰”地一聲,銀亮的
油漆濺了我一身。

    我張口結舌地望著自己被銀粉漆濺得慘不忍睹的衣服,傻眼兒了,老天,這是
我唯一的一套休閑服。

    “對不起,對不起……”一個不甚標準的普通話在我頭頂上方響起,“小姐,
沒有砸傷你吧?”

    砸傷我倒還好了,只要我的衣服沒損傷,我差點抓住,哪裡來的冒失鬼,憤憤
地抬起頭“你這個……”

    驀然收聲,高架梯上蹲著一個年輕的男孩兒,光著上身,很瘦,垂著及肩的黑
發,滿臉歉意地望著我。我有些微的失神,有那麼一瞬,我幾乎以為,蹲在上面的
人,是林昊。

    “怎麼回事?”王玨從酒吧里面跑了出來,看見我滿身的狼狽,立即明白過
來,抬頭喝斥高架上的男孩兒,“小秋,你怎麼搞的?這麼不小心?”

    男孩紅了臉,表情越發窘迫,我拍拍王玨,淡淡地笑,“算了,反正是來畫畫
的,一會兒沒準兒就給顏料搞髒了。”

    “還不快下來。”王玨叫下那個正在給門框刷銀粉漆的男孩,“姐,這是小
秋,是酒吧的DJ。小秋,這是我姐,你叫她駱姐就好了。”

    “駱姐。”年輕的男孩兒腆地微笑,用著不標準的普通話,“真是對不起。”

    “算了。”我笑了笑,踏進屋內。氣質這麼像林的男孩子,算了。

    其實我對於林昊的樣子,已經是完全沒有記憶的了,只記得他是個長得非常漂
亮的男孩子。當年回家,他送我搭飛機,出了江北機場,我竟然就已經想不清楚他
的模樣。分開不到兩個小時,情人的臉就已經在腦海里模糊,多麼無情的女人!還
是……我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去記憶?

    何需認真?林昊,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也不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即使是他的
名字偶爾會閃過腦際,也只不過是因為,他佔有了我的初夜。

    我在牆上劃下第一抹顏色,觸目驚心的鮮紅,刺得我眼皮直跳,就像當年那個
寂寞的月夜,林昊急切而粗魯地撕裂我的身體,溫熱的鮮血順著雪白的牆壁,滴紅
了冰涼的地板。

    小秋放了一首歌,打斷了我的思緒。輕柔的旋律彌漫在酒吧昏暗的空間,使這
里的骯髒與雜亂讓我稍稍覺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是一支很有趣的曲子,把羅大佑
一首很老的歌《青春舞曲》的旋律融進里裡,形成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味道。我停下
手裡的筆,仔細聽那段歌詞

    “卡片的郵戳,來自FINLAND的問候,知道你在地球的那頭。

      愛已飛向北半球,那里的冬天,從來沒白晝。
      
      想起你說過,最怕黑夜的燈火,好像提醒你有多脆弱。

      握著我的手,要我給你我的承諾,說我們的愛情永遠不日落。

      誰都沒有錯,只怪世界變太多,我依然是我,你卻有新的追求,

      你說你愛我,過去種種美好過,別的那唷唷,時間改變了什麼?

      剪下了郵戳,夾在日記本裡頭,我想愛過就已經足夠。

      你的新世界,不需要我的承諾,我想你會找到你要的快樂。

      誰都沒有錯,只怪世界變太多,從你怕日落,到追求獨立生活。

      你說你愛我,過去種美好過,別的那唷唷,時間改變了太多……”
      
     誰都沒有錯,只怪世界變太多。連歌詞都這麼有趣,變心的人是那麼官面堂皇,
沒有一點負疚,這個世界果然變了。

    “小秋,這首歌叫什麼?”我沒有轉過頭,手中的畫筆繼續在牆上制造令人眩目
的殷紅。

    “是B.A.D的《青春舞曲2001》。”大概是問到他的興趣上了,他很詳細地回答
我,“駱姐知道B.A.D嗎?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組合,我覺得比F4要好多了……”

    F4倒是知道的,前段時間重慶台的《流星花園》播得如火如荼,B.A.D?則是聞
所未聞了。老了,我自嘲地搖搖頭,真的是老了,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小秋多大了?”我微笑,追星,應該是年輕人的專利。

    “今年就滿十九了。”

    十九。我怔了怔,竟和當年的林昊一般年紀。

    當年在深圳,因為工作量太大,老板配給我兩個助手,仍是應接不暇,整天忙得
團團轉,無奈之下,我只得要求老板為我再請一個助手。剛好老板有個朋友要到馬
來西亞去,臨走托他照顧她惟一的弟弟,於是這個男孩兒便理所當然地成了我的副
手,他就是林昊。

    很年輕,才十九歲,出來打工的孩子,哪個不擁有如花的年紀,但是那麼標致,
卻少見了。于是常常惹得公司的女同事議論紛紛,滿口談論的都是那孩子的美麗。

    美麗於我也許也是有誘惑力的,只是還未強烈到要把這種美麗佔為己有,只是淡
淡的欣賞就好。公事上我早已被工作弄得疲憊不堪,私事上我則被田妮出的車禍搞
得分身無暇,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將目光投注到一個小男孩兒身上。是小孩子吧,
在家人的嬌慣下長大,沒經歷過太多人情世故,十九歲,足足小了我三年。

    也許是這樣的冷淡激起了林昊的好勝心,十七八九的男孩子,也是反叛難懂,有
著毀滅一切的沖動與欲望。在公司的周年晚宴上,他不停地找我拼酒,然酒量卻淺,
不過是兩杯紅酒下去,臉就微微地紅了,不多時就醉得不省人事。

    我既然是老板的秘書,送他回宿舍的任務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我的身上,誰叫他
是老板要照顧的人?何況,他就住在我隔壁。公司給寫字樓的員工租的宿舍,是那
種條件還算不錯的三室一廳,有廁所有廚房。我們這個套間的三間房除了我與他之
外,還住有工模房的師傅阿張。

    阿張在晚宴結束後就趕著末班車回了老家汕頭,宿舍里一個人也沒有。就像許多
一夜情的開始,我不知道林昊是幾時醒的,少年的眼睛蒙著情欲,卻分外清亮,他
緊緊壓在我的身體上,手忙亂地扯著我的衣衫。沒有叫喊,只記得有掙扎,頑強且
劇烈的,從床上掙扎到地板,再從地板上掙扎到牆角,然後被他急切地推到牆上。
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當撕裂我的劇痛傳來的那一刻,我的牙齒深深地刺穿了他的
肩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46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10:03 PM 編輯

[第九章]

   林昊一開始只是想擄獲我,用他的話說,是“獵捕這個長得不怎麼樣,卻該死地
冷漠高傲的女人”。

    誰被誰擄獲,還未可知?我冷笑。狩獵還未結束,你怎知你就一定會笑到最後?

    “你可以告我。”少年叛逆的眼中有倔強,甚至有期待,就是沒有後悔。

    “權當被瘋狗咬了一口。”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被他抓破的衣襟。

    如果這是這孩子的挑戰,我接下戰書。

    “你一點都不在乎嗎?”林昊有些吃驚,吃驚之後就是難堪的震怒。

    “老實說,我這個年紀是處女已經很難堪了。”我冷嘲地笑,忍住身下火辣辣
的疼痛,慢慢地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挎包,“只不過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所以你利用我?”少年暴跳如雷。

    我冷笑,這樣就受不了了,哪堪做我的對手?必會死得很慘吧,栽在我的手
里,我不過是輸了力氣,卻要你賠我一顆心。

    “怎算是利用?應該是公平交易。”我翻了翻皮夾,掏出幾張大鈔,甩到少年
的床上,做出抱歉的笑容,“老實說,我不知道外面的價格  是多少。等改天我打
聽一下,若是少了,我再補給你。”

    “你在侮辱我嗎?”林昊鐵青著臉站起來,目光凶狠地瞪著我,然我早已清
楚,他的惡形惡狀不過是虛張聲勢,呵這孩子是只紙老虎。

    “哪裡……”我歉然地笑,“我是真的不知道外面的價格,要不我明天就去
問……”

    “住嘴!你這該死的女人!”林昊沖過來,將我猛地壓倒在牆上,凶猛的吻壓
向我掛著冷笑的嘴唇。

    即便是在剛才,那冗長又痛楚的開始至結束,這孩子也沒有吻過我的唇。我冷
笑,勝利來得如此輕而易舉,我甚至沒有感覺過癮。

    怎可輕易放過你?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少年氣喘吁吁地放開我,霸道地命令,“不準你去打聽!”

    呵,這就是男人。

    “你要我以後都光顧你嗎?”我皺了皺眉,做出為難的表情,“可是,你的技
巧實在是不怎麼好,我不想勉強自己。”

    “你——”林昊鐵青著臉,脖子上面青筋暴起,猛地狠狠揮出一拳,捶在我身
旁的牆壁上,“你這該死的女人,我不是男妓。你再敢提一句我就殺了你……”

    該死?也許。可是可憐的孩子,誰讓你來招惹這個惡毒的女人?

    臉上保持著那種淡淡的歉然的笑容,我輕輕拿開他鉗住我手臂的左手,伸手拉開
房門。今天已經夠了,要懂得適可而止。

    而明天?我關上門,冷笑。這孩子已經沒有明天了。

    “駱姐?”

    我惘然地抬起雙眼,迎上小秋關切的眼神,驀地回過神來,“什麼事?”

    “你沒事吧?”小秋遞了一杯水給我,坐到我身邊,“我看見你在發呆。”

    “沒事。”我搖搖頭,接過水杯,冰涼的觸感透過指尖,顫悠悠地傳上手臂,
我淡淡地掩飾,“只是很久沒有畫過畫兒了,似乎不能進入狀態。”

    “已經很棒了耶……”小秋湊上前去,笑問,“這個鬼頭是不是在暗黑游戲裡
找的?我見過這個怪獸。”

    “是啊。”望著那面堆滿紅色的牆壁,我又有些失神。紅色,充滿血腥、乖
張、暴力、扭曲、跋扈的顏色,造就出令人亢奮的恐怖與猙獰。

    “真的很棒耶。”小秋伸手撫上牆壁,爾後很興奮地轉過頭,“我過一段時間
想紋身,駱姐可不可以幫我畫圖案?”

    “什麼?”我怔了怔,舉到唇邊的水杯放了下來,“紋身?”

    “對啊。紋在這里。”小秋指了指自己的肩胛,眼神閃閃發亮,“一定很酷。”

    “酷不一定要用紋身來表現的。”我淺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在古代,只有
囚犯和奴隸才會在臉上或身上刺青。”

    “時代不同了嘛。”小秋笑了笑,又坐回我身邊,“而且,用紋身表達酷最直
接。”

    我的唇角噙起一絲淺笑,不再說話,手不自覺地撫上大腿內側,停在某處,盡
管那里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的疼痛,全身仍是驀地一顫。

    在那個隱密的地方,我也有一個刺青。

    那個印記,小小的一朵紅艷艷的玫瑰,盛開著妖艷與魅惑,婉轉嬌媚,盈盈欲
滴。

    在那個狂野得令人躁動不安的夜晚,明杰一遍又一遍擁吻著那朵盛開著頹迷香
氣的玫瑰,虔誠得宛如膜拜神,他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輕喃,“駱琳,這個印
記,代表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永遠是你的……”我在汗水淋灕的激情中迷亂地喘息,甘心
讓這個男人在我的身體上刺下印記,甘心做那只不再躲閃的白鳥,只因為射手是
你。擁著他的裸體,緊緊緊緊的,沒有一絲縫隙,在高潮的余韻中,滑下一滴眼淚。
呵明杰,明杰,明杰……

    早把自己關進了精致的囚牢,以愛之名。時代又怎會不同了?依然是囚徒,被
烙下最痛的印記。

    生日快樂!

    早上醒來,睜開雙眼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生日快樂!

    又長了一歲,我知道,女人所謂的年齡危機又向我逼近了一步,幾乎是老生常
談了。婚姻與愛情,孰輕孰重,看起來似乎是緊密連系的兩個詞,其實是可以分開
的。重愛情,便應一直等待有緣人的出現;重婚姻,便可隨便找個人嫁了。至於沒
有愛情的婚姻到底幸不幸福,卻不是我這個年齡應該考慮的了。這世上的事本就如
此,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能知道你今天的選擇就一定是對的,明天的結果就一
定是錯的?

    甩甩頭,把這些惱人的思緒拋開,又說喪氣話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呆
瓜!

    螺送了一個絨毛足球給我,專程用特快專遞在今天這個日子送到我的手上。他
說,抱著它睡覺的時候,感覺很溫暖,不再覺得有那麼冷。笑,真是有心。我抱在
懷裡試了試,果然,那種毛絨絨的觸感,就像幼時,摟著外婆家的小貓睡覺一樣的
暖融融的感覺。很多年沒有收到過生日禮物了,生日對我而言,除了提醒自己又老
了一歲,跟平時的日子真是沒什麼分別。祝賀于我,總顯得有些多餘。不過心裡還
是很高興的吧?能夠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哪怕僅僅是虛幻世界裡一個飄渺的ID。

    去蛋糕店訂了一個小小的蛋糕。紫紅的酸梅漿裹在蛋糕上面,表皮還覆了一層
降紫色的酸梅,已是十分誘人了,再加上蛋糕上面橫著三朵黃白相間的郁金香,用
果凍擠了露珠在花瓣上,更是活靈活現。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對自己好便夠了,很多年過生日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鮮
少有人記得,甚至雙親。獨自過生日已然成了一種習慣,久了,反倒成了一種享
受。享受孤獨與寂寞的時刻,一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好,除了偶爾會覺得冷。

    踏出蛋糕店,我看了看時間,還早,可以逛一會兒再去王玨的“泡吧”。

    壁畫是早就完成了,“泡吧”也早已經開始了營業,生意還不錯。公司的官司
仍是沒有得到解決,因為整天無所事事,我每天都去“泡吧”幫忙,借以消磨不知
道如何打發的時間。

    沿著步行街逛了幾個服裝店,看中一件“播”牌的黑色襯衣,款式十分簡單大
方,可惜太貴,208元一件還不打折,不以為然地笑笑,聳聳肩離開。後又在另一
家看中一條“舞”牌的褲子,一看價格,差點失聲驚呼,老天,我不得不佩服自己
的眼光,這條褲子竟然高達786元,簡直是明目張膽地搶錢,把我賣了都沒有那麼
多錢呢。宰人也宰得忒狠了點吧?

    正準備落荒而逃,這家店裡正在播放著的電視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其實並不是
在放什麼有趣的電視節目,只不過是屏幕下方拉了一排小小的字幕“秀山牧場度假
村招聘總經辦文秘一名,限女性,年輕20至30歲之間,要求大專以上學歷,有相
當的文字功底,會打字、速記、普通話……有相關經驗者優先……有意者請攜相關
證件到區勞動局面試……”

    區勞動局?不就在這條步行街的對面?我眼睛一亮。秀山牧場度假村我是知道
的,它是勞動局出錢搞的一個度假中心,雖說離市區比較遠,有差不多40分鐘的
車程,但因為掛著勞動局屬下的牌子,倒也令不少人趨之若騖。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去看看也好。

    沒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那間面試的辦公室,接待我的中年男人很和善,沒有一
點架子,我跟他說我的學歷沒有帶在身上,他竟然也同意我面試,說以後補上學歷
即可,不禁對他印象大好。

    面試的過程也十分順利,考了普通話和打字。由于有過在外求職的經歷,我知
道簡歷對求職者的重要性,所以把它寫得很漂亮,面試我的男人看了過後十分滿
意。事實上,他能測試的也只有打字和普通話而已,而這兩樣對我來說都是比較輕
松的。畢竟做過兩年的尋呼小姐,經歷過每星期進行一次的打字和語音技能考試,
想在這上面挑毛病,還是有點困難的。

    只是,一問報酬方面,問題就來了。許是在外的經歷讓我變得比較清醒和現實
了,我習慣於在找工作的時候詢問自己的報酬情況。但今天的結果令我大跌眼鏡,
傻坐了三分鐘,我幾乎是從那間辦公室落荒而逃。老天,每月350元工資還不包
吃,且沒有職工車,得住在山上。真的是中國人太多了,全是廉價勞動力不成?

    “卡片的郵戳,來自FINLAND的問候,知道你在地球的那頭……”

    從勞動局奪門而出,繼續在街上閑逛,街邊的音像店放著前段時間聽小秋放過
的《青春舞曲2001》,心裡不知怎麼一動,情不自禁地踏了進去。

    只不過是隨意瀏覽,不想竟會到熟人。

    “駱姐?”

    不甚標準的普通話。我驚訝地回頭,小秋手里抱著一大疊CD,興沖沖地跑到我
面前,及肩的長發輕揚,剎時吸引了店裡幾個年輕女孩兒的目光,“好巧,在這裡
到你。”

    青春是如此的引人注目,我微笑,“閑著沒事,出來逛逛。”

    “你等等我,我結了帳就過來。”小秋聳聳手里的碟,轉身急沖沖地跑到收銀
台。

    我微笑,這個孩子,也應該是有故事的吧?千里迢迢從自己的家鄉福州來到重
慶,總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為何還能如此開朗?渾身閃耀著令人眩目的活
力。

    “走吧。”小秋付了款,提著袋子走到我面前,看到我手里提的蛋糕盒子,微
微一愕,“有誰生日嗎?”

    “一個朋友。”我淡淡地笑。不想太多人打擾我在生日時享受寂寞的習慣。

    “朋友?”小秋慧黠的雙眼對著我眨了眨,微笑起來,“不會是剛好站在我面
前這位吧?駱姐,你不像是這麼小氣的人,一塊蛋糕也舍不得分給我。”

    我愕然,這孩子怎會猜到?

    微微有些發窘,“對不起,我只是……”

    “沒關系啦,既然是你生日,我請你吃東西。”小秋接過我手里的盒子,抓起
我的手便走,“我幫你拿。”

    “不用啦,我都不餓。”他的腿好長,我被拖著,得小跑著才跟得上他的腳
步,“不要浪費錢……”

    “誰說浪費了。”他猛地轉身停下腳步,我來不及剎車,猝不及防地一頭撞到
他的懷裡,痛呼出聲,“哇,好痛……”

    “沒事吧?”他伸手幫我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走太快了。”

    “沒事。”我避開他的手指,微笑著嘮叨,“只是一個散生日罷了,不用那麼
破費的……”

    “不會很破費。”小秋打斷我的話,指了指街邊一個豆漿鋪,笑得很腆,“我
也沒有太多錢請你吃大魚大肉。不過是喝一碗豆漿罷了。”

    呵……這孩子,我忍不住笑著搖搖頭。很少能在現在這個社會遇到這麼文靜、
爽朗、單純、沒有心機,脾氣又溫和的男孩子。照說,這樣的性格,與他所從事的
職業是南轅北轍的,不知道他怎麼在兩者之間協調平衡?若是換成我,未必做得
到。

    見我妥協,小秋很得意地拉起我的手,“駱姐,現在可以進去了吧?”

    他替我要了一碗豆漿,自己則點了一份豆腐腦。

    “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能吃辣。”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往碗裡加滿紅通通的油
辣子,以前打工的時候,公司里的絲印師傅也是福建人,卻是一點辣椒也不沾的。

    “我還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呢。”他有些得意,“以後慢慢告訴你。”

    確實,好端端的,放著家裡那份廣告公司的工作不做,卻跑到重慶轉行做了
DJ,自然是有我所不知的原因。我微微一笑,轉開話題,“你怎麼猜到今天是我生
日的?”

    “你自己說的呀。”他頭也不抬地道。

    “我哪有?”我明明都沒有承認。

    “哪,你的蛋糕,這麼小,只夠一個人吃。”他抬起臉,眼裡閃過一絲聰敏的
微笑,“送給朋友好像有點失禮。”

    我啞然失笑,好機靈的孩子。

    “呼……”小秋吞下最後一口豆腐腦,呼出一口氣,用手不停地扇著張開的
嘴,“好辣……”

    “哪。”我打開蛋糕盒子,把蛋糕分成兩半,遞給他一塊,“吃下去就沒那麼
辣了。”

    他沒有伸手來接,張大嘴,微笑著看我。

    “我感覺你都快變成我兒子了。”我無奈地搖搖頭,把蛋糕狠狠塞到他嘴裡。

    “我才不要做你兒子。”他差點噎住,急忙拿手接住蛋糕,連著咳了好幾
聲,“你想謀殺我啊?”

    我淡淡一笑,低下頭喝了一口豆漿,抬頭,看到豆漿店外面的街沿,擺了好幾
個小攤,一溜清一色的背兜放在地上,背兜上面擱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板,然後上面
放了些廉價的小飾品或生活用品,如鑰匙扣洗發水之類,最顯眼的卻是木板上擺一
個塑料小筐,裡面放著些疊好的小紙片兒。

    “在看什麼?”小秋順著我的目光,轉過頭。

    “你有沒有試過外面的那種小把戲?”我微笑,指了指街沿那些小攤兒,“那
是一種騙術。攤主會拉著行人游說,告之曰此乃免費摸獎,只要你肯摸,摸中了就
有有獎,摸不中也沒關系,反正不要錢。行人將信將疑之際,早在一旁瞅了多時的
托兒們便會一湧而上,紛紛好運氣地摸到或二十或三十的大獎,在貪小便宜的心理
作祟之下,行人便會紛紛而試。”

    “結果幸運之神的眼神兒似乎不太好使,令他們的希望全都一一落空。”小秋
接過我的話頭,似乎知道我要說什麼。

    “是。”我微笑,“當然這只是前戲,好戲此時才會上演,此時攤主就會拉著
那些沒有摸到獎的行人,告知,因為沒有摸到獎,所以他必需買一樣他攤上的物
品。行人頓時覺得受騙上當,便會與之爭吵不休或拂袖而去。”

    這就是盛行于本地好幾年的一種極其拙劣的騙術,攤主與托兒們之間那並不高
明的演技明眼人一看即穿,但是仍是有那麼多人甘願上當,世人貪圖便宜的心理,
也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了。

    “看你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你被騙過啊?”小秋的眼里含著一絲捉黠,微笑著
調侃。

    “是啊。”我也笑,坦然地承認,毫不竟外地看到小秋不可思議地瞠大了雙
眼,“我在兩年前也曾遇到過一次這樣的騙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8:52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10:29 PM 編輯

[第十章]

    “我才不信他真的會把你騙到!”小秋瞪了我半天,哇哇大嚷。

    “呵呵。”我笑著看他逗趣的表情,“怎麼不可能?”

    “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會上當才怪呢。”小秋做了個鬼臉,嗤之以鼻。

    “聰明?”我不以為然地笑,“有多少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即便是瑜亮
之流,也不乏大意痛悔的時候。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小秋固執地堅持,復又催促道,“到底是怎麼回
事?”

    “某次與同事一起逛街,在一偏僻轉角被一個這樣的女攤主攔下,態度極度熱情,
你還沒明白她在說什麼,同事的手裡已經被她塞進一張紙片兒。然後托兒就迫
不及待地跑過來了,從籃子里摸起一張紙片兒就大嚷‘呀,我中了五塊錢。’攤主
立即眉開眼笑地遞了五塊錢給托兒並一個勁兒地說著‘呀你的運氣真好呀……’之
類的話。”我不再與小秋爭辯,微笑著繼續說下去,“你說得沒錯,那時我也算出
身社會多年,別的本事沒有,察顏觀色倒是不輸于人,這兩人的表情分明就寫滿了
快撕吧快撕吧你這白癡。呵呵,做戲也做得忒假了一點。”

    “後來呢?”小秋來了興趣。

    “本來是準備奪過同事手裡的紙片兒丟回攤主的小筐子裡的,不想那紙片兒已經
被她不知何時拆開了。”我嘆了一口氣,“工作也沒見她這麼快手。”

    “呵呵。”小秋笑起來,“那不是慘了?”

    “當然啦,攤主立即心花怒放地拉住同事,說她已經拆開了,沒中獎就要買一
瓶洗發水,同事是個老實的姑娘,臉立即漲得通紅,不知所措。”我揚了揚眉,笑
道,“一切都在攤主的算計之中,惟一可惜的是,她沒想到會遇上我。”

    “你怎麼做了?”小秋的蛋糕拿在手里,都忘了吃了。

    “我翻了翻白眼,板起臉粗魯地拍開攤主的手,很凶地罵‘放手!’。就像現
在這樣。”我做了個鬼臉,逗得小秋呵呵直樂,“說老實話我面相生得似父親,一
臉凶相,平日板起臉來已是嚇人,怒目圓瞪時更是惡形惡狀,攤主兒想是怕我打
她,不敢再拉拉扯扯。”

    “怎麼這裡有個很凶的女人嗎?”小秋東張西望地四處看了一眼。

    “你有弱視。”我微笑,不理會他的調笑,接著往下講,“雖然放開了我的同
事,那攤主卻嘴不饒人,念叨著沒錢就別來摸獎之類的難聽話。你想我可是省事兒
的主兒?拉起攤主的手就非要拉她去派出所,頓時嚇得她急忙掙脫我,與那托兒七
手八腳地收拾攤子忙不迭地跑了。”

    “你們當時一定跟我現在一樣,笑得直不起腰吧?”小秋哈哈大笑,引得豆漿
店的老板娘頻頻回過頭來看他,“其實有時候有個這樣的人來娛樂你,也挺不
錯。”

    我斂起笑容,故意板起臉,“好笑?”

    “嗯……這是另一個駱琳,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小秋仍是收不住笑聲,根本
不理會我做出來的凶相,捂著肚子嚷道,“拜托,你別再裝酷了。”

    我也笑了,一天的無趣似乎被什麼東西趕跑了,不知為何會跟這孩子講笑話?
只是覺得跟他呆在一起的感覺很放松,很舒服。而且,我能感覺出小秋對我的縱
容。

    不去深想那份縱容的緣由,享受過程就好,只要開心,就夠了,只要開心。

    從豆漿店出來,我和小秋肩並肩地慢慢地向著“泡吧”走去。一路上仍不時看
到剛才笑話中的那些騙術拙劣的攤主有的正在與摸彩者又吵又鬧拉拉扯扯,似乎又
是一個摸了紙片兒不願買東西的路人;有的攤主正在把三十塊錢遞給托兒,一邊大
嚷,“你中了三十元呀,運氣可真好,這是給你的……”,當然他們的身邊還有兩
三個在心動猶豫的行人;還有一個攤主正拉著一個行人熱情地誘惑,“來摸獎吧,
大獎一百元,摸不到也沒什麼關系,又不用付錢……”;只有一個攤主那裡顯得有
些冷清,暫無行人,僅見一個托兒蹲在離他兩三米遠的一個花壇上,與他眉來眼
去……

    如同看電影一般一路行來,小秋低下頭看了我一眼,我對著他心照不宣地笑
笑。他突然停下腳步,炯然的雙瞳凝進我的眼睛,很認真地道,“駱琳,你應該多
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微微一怔,他叫的“駱琳”,而不是“駱姐”。

    “我還沒有祝你生日快樂!”不等我細想他那稱呼的含義,小秋徑直說下
去,“祝你每年的生日都能像今天這麼開心。”

    “謝謝。”即使是一個孩子的祝福,也許比很多人都來得更有誠意。有些感
動,或者也只是因為剛剛的氣氛太融洽,容易使人變得軟弱善感。

    “我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送給你。”小秋看著我微笑,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禮物?”我怔了怔,剛剛沒看到他去買了什麼呀,“是什麼?”

    “是……”他眼裡湧動著奇異的光采,緩緩低下頭,溫軟的雙唇輕輕啄了啄我
的唇瓣。抬起臉,少年微笑著,明朗的聲線驀然變得低沉暗啞,“這個!”

    我撫著唇,完全呆住了。

    難道連今天這樣短暫的快樂,也只是一種狩獵的香餌和手段?頃刻間回神,在
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將心穿上鎧甲,我淡淡地笑,“謝謝你的禮物。”盡管不適合
我。

    “是不是很特別?”見我沒有動怒,少年的眼睛晶亮。

    “似乎送錯了對象。”我仍是淡淡的語氣,神情是不可捉摸地冷漠。

    “沒有。”那孩子倔強地堅持。

    “隨便吧。”我皺了皺眉,不再停留原地,與他爭辯。

    “我喜歡你。”見我無動于衷,小秋在我身後鬥氣般發出驚人之語。

    “如果十年後,不,五年後,你在面對我時仍然能這麼說,我就嫁給你。”我
走得很從容,既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加快步伐。

    喜歡我?也許吧,在這個特殊的氛圍裡,也許你是真心喜歡我的。只是,脫離
了這個氛圍,回到現實的生活中去,你會發現人人都是在盡可能的範圍內選擇自己
最佳層次的配偶,這個最佳層次幾乎與他和她的位置大致相同。這也就是世上絕少
甚至根本沒公主與乞丐聯姻的原因。

    再不是游戲的年紀了,愛情不再是我的玩具。呵小秋,我不可能像對林昊那麼
對你,也不可能像喜歡紀楊那麼喜歡你,更不可能像愛明杰那麼愛你。

    男人和女人,是多麼的不同。男人可以為了美而追求愛情,女人卻是為了愛情
而追求美。女人追求美,從外表漸漸向心靈轉移,於是她們持久而執著;男人追求
美,從空幻向現實墜落,于是他們短暫而可悲。

    女人,怎麼敢拿自己持久的愛情去賭男人短暫的追求。

    “你為什麼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這麼冷漠?”那孩子在我背後激動地叫喊,
語氣充滿難堪的困惑。

    為什麼?呵,這個世界本就是這麼冷漠的,你不過才學了第一課。我可以拿你當
朋友,因為朋友可以眾多,聚散沒有束縛。卻不能選擇你作愛人,因為愛人必須是
一個,並且將終生相守。因此,在質量上,愛人往往得高於友人,所以孩子,選擇
愛人比選擇友人謹慎得多。

    這種謹慎表現得最多的形式,就是冷漠。這種冷漠,捍衛我,也保護你。如果
你不能懂,又怎麼能夠輕易就說出喜歡我。

    等你學會了冷漠,你才能了解冷漠。


    “泡吧”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小秋在DJ台上歇斯底里地狂擺和嘶叫,少見的
激情穿過舞台五彩迷離的燈光,瘋狂地在舞池爆炸,引領著台下狂野地甩動著身體
的紅男綠女跟著他一起熊熊燃燒。

    酒吧永遠是這樣,沸騰著嘶吼的音樂和墮落的荒靡,隔著煙霧彌漫的舞台,我
看不太清小秋的臉,在這雷射閃爍,音響妖冶魅惑的所在,那孩子的臉竟似絕色。

    發洩也是一種療傷的藥,只要傷口能好,至於它是怎麼好的,並不重要。

    “請給我調一杯‘瑪格麗特’。”

    轉過頭,在吧台外看見那雙滄桑的眼睛。他眼里的憂郁與溫暖有些刺眼的逼
迫。我淡淡地看他,冷笑。原來,危險並不曾有一刻真正地遠去,它一直躲在牆角
虎視眈眈,伺機待發。

    沉默,將冰塊放入調酒壺內,注入特基拉酒和檸檬汁,用力搖晃著手裡的搖酒
壺。這個男人,居然會喜歡“瑪格麗特”。

    傳說,在1949年,美國洛杉磯一位叫簡.雷特沙的調酒師,為了寄托對情人瑪
格麗特在他們狩獵時不幸被子彈擊中而死在他懷抱裡的哀思,設計成耐人尋味
的“瑪格麗特雞尾酒”。

    那他呢,又想借“瑪格麗特”來品味什麼?男人不說話,只用那種含著淡淡憂
郁的眼神望著我。避開他的目光,我用檸檬皮將雞尾酒杯的杯口擦了一遍,杯口頓
時變得濕潤芳香。

    “我沒想到你還會調酒。”男人看著我嫻熟的動作,微笑。

    手頓了頓,我抬起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東西都是可以學的。”

    將杯口放到鹽上轉動,使之呈現一圈兒白色的鹽環,我將酒濾入載杯內,推到
他面前。

    “你還會調什麼?”男人對我的冷淡不以為忤。

    “紅粉佳人、血腥瑪麗、藍色夏威夷、龍舌蘭日出……”低著頭,在吧台內忙
碌,我報出一連串兒酒名。

    “我可不可以請你喝一杯?”男人眼角的微笑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暖。

    “請我喝酒是收雙份兒的。”我把價目表推到他面前,冷淡地看他。

    “我還付得起。”男人按住推過來的表格,勾起了唇。

    不再說話,我在高杯中放入4塊冰塊,將量好份量的白酒和可口可樂依次倒入杯
中攪拌。等到酒度達到15度,再把一小袋跳跳糖倒入杯中,插上一根吸管。

    跳跳糖在酒中爆裂,發出輕輕的響聲,我狠狠地吸入一口,清甜爽口的酒液順
著喉嚨滑入腹中,一時竟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不會再喜歡有著美麗外表的事物
了,原來並不。

    “這酒叫什麼名字?”男人好奇地看著杯中的世界,輕聲詢問。

    “午夜星輝。”我松開吸管,杯中的酒液已消失殆盡。

    “仿若節日裡群星熠熠、時有爆響的夜空。”他輕聲稱贊,“好傳神的名
字。”

    “可要一杯?風味很別致。”我又可嫌一筆。

    “好。”男人默默地看我,眼角一直泛著溫柔的紋路,“謝謝你。”

    “你要付錢的。”我淡淡地一笑。真多餘。

    “你與公司的事解決了麼?”男人也笑,“怎會想起到酒吧上班?”

    “解不解決我都要吃飯的。”笑話!那個案子電視台不是一直在跟進麼?何需
問我?虛偽的男人,“我喜歡這裡。”

    “口是心非的女人。”男人的語氣裡有了一絲絲的不認同,“這裡不適合
你。”

    呵!又一個自為以是的人,抱著自己的臆想妄圖點評我的生活。

    “你幾點下班?”男人絲毫不隱藏自己的目的,“我送你回去。”

    “客人走完了就下班。”我冷嘲地勾起唇角,淡淡地提醒,“不用你費心了,
可能會很晚。太晚回去,你的太太和孩子會為你擔心。”

    還是他的太太,對他太過信任?對他太過放心?呵愚蠢的女人!可以相信男人
纏綿的情火熱的愛,卻不可以相信男人的專一和長久。因為他們心中關于貞潔的概
念常常都很矛盾,有時甚至是徹底對立的。除了天性極其古板的男人,大多數男人
的心都像海洋一樣動蕩。如果被一位美麗又富貴的女人勾引,即便是那些平時看來
道貌岸然的男人也會忍不住墮落。他們一方面對其他男人拈花惹草感到深惡痛絕,
一方面又期待著從天而降的艷遇;他們認為自己的愛人最美好,同又總是感到別的
女人更可愛;他們偷香竊玉或者只是想入非非的時候,也仍然覺得自己的心靈十分
純潔。

    “我想你對我有點兒誤會。”男人皺起了眉。

    “是麼?”我淡淡地一笑,又如何?“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誤會?呵,請不要侮辱我的智慧。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怎敢以身犯險?田妮的
遭遇,鑿鑿確確。

    男人不再說話,沉默地喝酒,一杯接著一杯。

    激情火爆的的士高中場,有二十分鐘的柔情舞曲,舞池換上了柔和的燈光。我
透過安然的肩膀看向DJ台,小秋倚著牆角燃起了一支煙,黑暗的空間亮起一團小小
的火星,若隱若現,我看不清楚他的臉。

    吧台盡頭的電話“丁鈴鈴”地響起,站在那邊的另一個調酒師巧兒接起電
話,“駱姐,找你的。”

    我的?只有晨晨和雙親知道我在王玨的酒吧,難道母親又有事了?我搖搖頭,
有些無奈地接起電話,“喂?”

    “生日快樂!”

    手中的玻璃杯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我同時感覺到不同年齡的兩個男人傳來的關切的目光,安然的滄桑與小秋的清
澈。但我無暇理會,我只是震驚地捏住話筒,一句話也說不出。

    “很意外?”電話那頭的聲音輕笑。

    好半天,才從混沌的狀態中回過神,我小心翼翼地確定,“林昊?”

    “是我。”

    “你怎會有這裡的電話。”我疑惑。

    “我打電話到你家裡,你母親告訴我的。”林昊的語氣里有絲責怪,“怎不告
訴我你換了電話?”

    母親竟也這麼多事!微微嘆了口氣,我啞然失笑,怎不告訴?傻孩子,這都不
懂,不告訴,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既然明知我不想讓你知,又何苦打破砂鍋,死死
糾纏?林昊,依舊是小孩兒的心性,一別經年,也未曾改。

    “你最近過得好嗎?”林昊透過細細的電話線傳遞他的款款溫情,“我很想
你。”

    從什麼時候開始,擄掠和征服一個女人變成了癡纏?

    這便是我不告訴的原由了。不過是想遺忘一片狼藉的過去,重新建立自己的生
活,自然要斬斷那些個令人不快的過去裡的一切,包括物,包括事,也包括人。

    我的明天,不可能有你的空間。

    “我不想聽這些。”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有什麼事?”

    當然不止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那麼簡單。我太了解這孩子的性格了。早在
四年前,就看得清清楚楚。

    “沒什麼事啦。”竟還是不肯說實話,“就是想跟你說聲‘生日快樂’,對了
小輝也叫我代為祝賀。”

    “他好嗎?”我微笑起來,小輝是我最得力的助手,當初跟我的時候和林昊一
樣,也才十九歲,可是打工的經驗卻已經有六年了,從最初的雜工爬到後來的打版
師傅這個位置,除了他為人謙虛好學之外,與老板的“知人善用”也有莫大的關
系。

    就像自己,那年剛進公司的時候不也對軟膠這一行完全無知麼?接連碰壁兩個月
的自己當時不是對老板肯給自己一個邊做邊學的機會感激萬分麼?哪裡會想到原來
身處的環境會這麼復雜和波濤暗湧?

    “很好,就快和阿蘭結婚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心不在焉。

    “是麼?替我恭喜他。”一直挺喜歡沉靜聰明的小輝,以前每次看到他,我都
會想起小自己五歲的弟弟駱珩。但洛珩卻是個小人精呢,又調皮又聰明,賊得很,
我不禁微笑起來,眼前浮出駱珩淘氣的笑眉笑眼。

    “我會的。”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阿琳……”

    “還有什麼事嗎?”我淡淡地問,耐性已被磨盡,還是不肯痛快一點?呵這孩
子,這麼多年也沒能摸清我的個性,“沒事我掛了。”

    “別……”林昊在電話那頭急急地嚷,終於暴露出他今天的目的,“周生很想
你回來幫他手,他讓我……”

    “讓你來當說客?”我冷笑,竟連老板,也沒摸清我的性格。若是說客,叫小
輝來也比林昊穩當得多。那般狡猾世故的人,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難不成他以
為,女人一旦跟男人發生了肉體的糾葛,就會像被攻陷的城堡,永遠沉淪其中,藕
斷絲連?

    敢情我駱琳在別人的眼裡還是一個會顧念舊情的人?敢情林昊竟然也算是老板
手裡的一張王牌?呵!簡直可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9:01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10:3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也不算是說客啦……”林昊一點也沒聽出我的語氣有異,反而很興奮,徑直往下
道,“周生說他十分想念你……”

    是想念我這廉價勞動力吧?我冷笑,“是嗎?他還想我給他賣命?每天做到半夜
一兩點鐘,卻沒有一分錢的加班費?”

    “不會啦,周生說了,你這次回來只負責樣版的工作,生產上的事不會再讓你
跟進啦。”林昊已經完全被老板洗腦了,呵,這樣的話竟然也信?不過他非當事
者,自是不能感同身受。

    即便老板說的是真話,我又怎會不知跟版的復雜和辛苦甚至超過了跟生產。即
便是單純到做一個樣版的詳細記錄,也一點也馬虎不得。大到樣版的規格尺寸,印
花細微的顏色差別,小到一個小釘的型號,車線的針腳是一寸幾針,都得詳細備
案。這些資料是做貨時的憑據,有一絲的錯誤就可能引起客人的刁難拒收產品,造
成公司的損失。此外還得計算出樣板的成本菲林、網紗、木架、油墨、軟膠、模
具、人工……雜七雜八。更勿論其它了,在重重排擠中協調每個部門的人事,攬下
助手的錯失,忍受主管們的抱怨和老板的責難,這份工作,一點也不輕松,也不是
隨便找個人就可以扛得下來的。

    “是嗎?他給我多少工資?”先不論其它,人總是向著最實際的目標前進的。

    “這個……一定會比以前多啦。”林昊想必根本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

    哈!這就是老板,他不知道我在他這個老奸巨滑的商人的的引導下,已然變成
一個小奸巨滑了麼?社會是這樣現實,生活是這般殘酷,如果沒有切實的勸降方
案,又怎讓你的說客做好降敵的工作?而林昊,在萬事不備,只俱東風的情況下,
竟然敢來,好一個愚勇天真的莽夫!

    “你幫我回了周生。”我淡淡地道,何需跟這孩子動怒,早知他是這樣的性
情,幾年都未見長進,想必仍沒有栽過跟頭,“我是不會再回去的。”

    我的工作效率極快並很少出錯,這也許是老板比較信任我且念念不舍的原因,
如果當初沒有發生田妮出車禍後請假那件事,我對老板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哪怕
我的工作量再大,工作時間再長,我也從來沒有抱怨過。初來深圳時,因為不會講
白話,沒有在深圳工作過的經驗,我找過很多工作,但都不盡人意。那時我做過餐
館的小妹,做過工廠的零工……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呆上超過一星期,只有在這間
公司,我一做就做了兩年,因為當初只有這位老板沒有計較我的工作經驗,肯讓我
邊做邊學。

    我後來才知道這位老板有“培養”新人的習慣,因為新人便宜,而請一個有工
作經驗的員工,不管是管理人員,還是工廠的工人,工資都比新手貴。也許老板的
目的其實只是出于私心的考慮,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等于幫了我的一個大忙。如
果沒有田妮那件事,我還是會感激老板的,也許現在仍不會計較太多,肯為他拼
命。可惜的是,為什麼偏偏會讓我遇到田妮那件事呢?

    那讓我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現實與冷酷,看透了人的翻臉即可無情,而徹底粉碎
了我的天真。呵看我是多麼記仇的女人。若是有人有一分對不起我,我肯定一生一
世都會記得,一旦有機會反噬,便雙倍奉還。

    “為什麼?”想是我的冷淡與決絕令電話那頭的林昊動了怒,他驀地語氣高
揚,吐出一句我萬萬不曾想到的話來,“你難道就不為我們的將來想一想嗎?”

    那語氣,就像我是多麼的不知好歹!我愕然,復啞然失笑,多可笑!我跟你怎
會有將來?我們甚至不曾有過過去!

    不過是為了排解工作與生活的壓力而產生的性,那種純粹的發洩,甚至談不上
是慰藉。莫非你竟以為,還會有人對這樣的發洩產生出感情,而且戀戀不舍?

    這孩子這麼輕易就背離了游戲的規則,哪堪得是一個好的玩家,是誰當初還信
誓旦旦地揚言,不過是要獵捕我這個該死的女人來的?

    “林昊,我跟你從來都沒有將來。現在不會有,以後更不會有。”我笑,語氣
溫和,唇角卻勾著殘忍的弧度,“我與你之間的糾葛,四年前就結束了。”

    “你不能這樣對我。”林昊在電話那頭歇斯底里,“我愛你!”

    呵我懷疑,你是否真的懂愛情。該長大了,如果你沒有栽過跟頭,那我就是你
人生路上的第一塊石頭。

    “那是你的事。”我繼續微笑。該結束了,我與這孩子之間的一切,不能任它
像塊頑固的牛皮癬,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復發。如果是四年前的不夠乾脆,以至令
你戀戀不舍,那就在今天讓你徹底死心,“林昊,我無法忍受像教弟弟或兒子一樣
教我的丈夫。”

    林昊在電話那頭沉悶地嚎哭,果然還是老樣子,沒用的男人!我冷冷地掛上電
話,切斷了令我的忍耐力達到崩潰邊緣的聒噪。

    呼出一口差點令我窒息的悶氣,一抬眼,那雙滄桑的眼睛的主人默默地注視著
我,不置一言。

    他的眼神,莫測難懂。剛才的一切,想必全都落入這個男人的眼中了。為什麼
這個男人,每次都能看到我最狼狽的時候?

    無端端地就有些憤怒了,不知道這股莫名而來的怒氣是針對他,還是針對我自
己。我瞪著他,有些賭氣地叫囂,“看我干嘛?”

    “每次看到你,都會帶給我完全不同的感覺。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你?”他微
笑,對我的嗔怒不以為忤,“駱琳,你是個謎一樣的女子。冷漠孤傲的外表下面,
包裹著一顆熱情執著的心。”

    “笑話!”這男人憑什麼一副自以為看透了我的口吻,難道他沒看到我剛剛甩
掉一個男人是那麼冷酷絕情和輕而易舉?但可恨的是我竟找不出詞語來反駁。然,
駱琳,你怎可認輸?

    “你好像很有錢?”我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他。

    男人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我,並不作答。

    “不介意再請我喝一杯東西吧?”我微笑,今晚要讓你花錢花得以後不敢再
來。

    “當然不。”男人淡淡地笑,“我的榮幸。”

    “不過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錢付賬?”存心要氣破人的肚皮,我望著他
的眼楮嘲弄地笑。

    男人從身上摸出錢夾,放在吧台上。我一把抓過,打開,呵!果然很有錢。取
出所有的現金,想了想,再放回一張大鈔,“這張留給你坐車。”

    男人搖頭一笑,沒有說話,眼裡卻有縱容。那就好,這正是女人可供利用的武
器。我冷笑,開始調各種各樣的酒,香氣高雅的黑色俄羅斯,又烈又苦的馬丁尼,
酒性強烈刺激的紅魔鬼……“你很少有機會能看到我調酒的。”

    “全是烈酒?”男人皺眉。

    “對。”我舉起一杯紅魔鬼,得意地笑,“這種酒適合個性強悍的人。”

    “駱琳,你並非你所想的那般強悍。”男人的口吻不以為然,卻一針見血。

    這男人簡直是生來跟我作對的。我惡狠狠地瞪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酒一飲
而盡。接著是黑色俄羅斯、曼哈頓、馬丁尼、血腥瑪麗……

    “你喝了好像不止一杯了。”男人終于皺眉,按住我拿酒杯的手。

    “你心疼錢了?”我醉眼朦朧地看他,冷笑。

    “我心疼你。”男人的語氣,竟似溫柔。

    嗤!我冷嗤,一把揮開他的手,舉起了杯子,男人抓住我的手,將酒杯拿
開,“不要再喝了,你喝多了。”

    “要你管?”我掙不開他的鉗制,有些震怒,“你是我什麼人啊,憑什麼管
我?”

    “我就是要管。”男人也有些生氣了,卻仍固執地堅持,語氣裡有一絲隱忍。

    我就知道,跟這男人說不清楚,得用更直接的方式。低下頭,我往他抓緊我手
腕的手背上猛咬一口。

    男人吃痛地松開手,我趁機掙脫手腕,從吧台匆匆離開。頭有些暈,情緒這麼
差,男人那麼討厭,再呆在那裡,我可能會失控。

    “駱琳!”男人緊跟在身後叫我。得趕快,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三號包房好
像沒有客人。我一把擰開門沖進去,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安然已經沖到門口,他根
本沒費什麼勁兒就推開我緊緊抵制的房門,我又忘了,女人怎可和男人比試蠻力。

    挫敗地松手,男人猛地栽進來,我沖著他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到底想要干
嘛?”

    我的尖叫聲被門外震耳欲聾地音樂聲掩埋,下半場的的士高又開場了。男人關
上房門,站在門口,“我只是擔心你。”

    “不要你假好心。”我被心裡那股莫名的怒火燒得幾乎失去理智,“你能不能讓
我安靜一會兒?干嘛像只陰魂不散的冤鬼似的?”

    “你為什麼這麼不可理喻。”男人也生氣了,“為什麼像只刺蝟似的,整天張牙
舞爪地舉著你的刺……”

    “沒人要你來受我的氣?”我咆哮著打斷他,他憑什麼那麼大聲?老天,頭又開
始暈了,我口不擇言地沖著他尖叫,“是你自己湊上來的,別跟我說你是個日行一
善的大善人。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有什麼目的?”

    “什麼?”男人怔了怔。

    “你想我從身上得到什麼?我的身體?”我冷笑,伸手扯開自己襯衣的紐扣。

    “你做什麼?”男人看見我氣勢洶洶的動作,懵了。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我反手將襯衣甩到沙發上,一把扯下胸圍,裸出光潔
的上身,抬頭迎上他的眼睛,我的語氣充滿嘲諷,“是不是給了你之後你就不會再
來煩我?”

    男人沉默了,黑眼睛裡閃著鷙猛的光,陰郁地盯著我,我毫不退縮地怒視他的
雙眸。四月了,風仍是有些冷,裸在空氣中的皮膚一見風就起了一層雞皮,我昂著
頭,挺直了脊背。

    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我在心裡冷笑,呵,這就是男人,一切的一切,不
過是為了這個最終的目的罷了。

    他卻沒有我,而是拾起沙發上的襯衣,披到我肩上,冷冷地說,“穿上!”

    “為什麼?”我甩掉肩上的襯衣,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麼正人君子?我斜眼看他,
冷嘲地笑,“難道你是性無能?”

    “我對你這麼胖的女人沒興趣!”男人發怒了,撿起地上的襯衣,一把抓過我
的手,套進袖管兒裡,“穿上!”

    我在他手底蠻橫地掙扎,惡狠狠地看進他的眼,與他對峙,他的目光也是鷙猛
凶悍的。手被他擰得好痛,可是仍是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衣服。這個男人,平時
看起來憂郁溫和,其實都是假相,暗地裡他比任何人都來得凶猛強悍。我頓時就被
一股洶湧而來的無力的挫折感強烈地擊倒了。為什麼無論做什麼事到最後都是我在
屈從?屈從於生活的壓力,屈從於社交人情,屈從於道德規範,現在還得屈從於這
個男人的蠻力。

    我不知道第一滴眼淚是從什麼時候落下的,當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倒在安然
的懷裡哭的時候,我完全呆住了。有多久不曾流過眼淚?我記不清,也不想去記,
就放肆這麼一次,一次就好,過了這個時刻,又將重新在自己的臉上戴上面具。

    淚將安然胸前的襯衣打濕了一大片,這個男人身上,為什麼總有我渴求的體
溫?這樣的溫度,會讓每一個在荒漠的世界裡渴求一點溫暖的女人,喪失抵御寒冷
的能力。然,怎麼可以?若是貪戀這借來的虛偽溫暖,就會像癮君子舍不得拋棄毒
品般,令孤獨的女人上癮。

    怎可沉淪在這樣的溫暖裡?怎可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撥的境地?怎麼可以?我止
住抽泣,“放開我。”

    他松開摟著我的雙臂,退了一步。冷風立即就灌滿了我與他之間的空隙,突如
其來的空虛感令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我低下頭,尷尬得不知所措。

    “還要我幫你扣上扣子嗎?”見我不敢抬頭,安然忽地輕笑,眼光探向我的胸
前,燃著壓抑的火苗。

    “不要。”我猛地反應過來,捂著胸口倉皇地後退一步,飛快地轉身背對他,手
忙腳亂地扣上紐扣。全身不知何時火辣辣地熱起來,我捂住燒得滾燙的臉,哦……
老天,我剛剛做了些什麼……

    “我送你回家,可好?”安然溫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語氣裡沒有戲謔,竟似誠
懇。

    我回過頭,他的眼神,竟也似誠懇,眼角笑出溫柔的紋路。我微笑,怎可拒絕這
樣誠懇的溫柔?這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我若是堅持不肯,你恐怕又會
動用蠻力了吧?”

    安然微微一愕,大笑,眼中的神采,竟似愉悅。

    相對於“泡吧”的喧鬧,午夜的街道一片寂靜。

    坐在安然的車上,空中又飄起了雨,眼見著有越來越大的傾向,雨夜中的城市
在被連日的大雨洗刷後,空氣中多了一些清新的氣息。我坐在搖晃的車內,望向窗
外,一時竟有些怔忡。

    “在想什麼?”安然盯著前方的公路,輕聲地問。

    “沒……”我驀然回神,從包裡拿出一支煙,“可以嗎?”

    安然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語氣有些微妙,“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征求我的意
見。”

    我怔了怔,是嗎?我竟有這麼跋扈?

    “啪!”他將打火機遞到我面前,打斷了我的失神。

    “謝謝。”滑下車窗,讓清爽的夜風灌進車內,我精神一震,“你這個人也有
意思,明明不喜歡別人抽煙,卻還要幫人點火。”

    安然淡淡地道,“我沒有權力讓別人因為我的喜惡而去改變他們自己的生活方
式。”

    “說得好聽,你可有做到?”噴出一口白色的煙霧,我嘲笑,“你總是莫名其
妙地出現在我面前,莫名其妙地激怒我。”

    “你是例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面對你都會失去自制。”安然忽地笑了,
語氣有些自嘲,“也許我仍是一個很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不能容忍女人的跋扈。”

    “嗤!跋扈的女人何止我一個?也沒見你去管別人?”我冷嗤,復又微
笑,“早知道你自己有車,我剛剛就不該給你留車費。”

    他大笑,“駱琳,這就是你與眾不同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看著手中的煙,冷嘲著看他的表
情在繚繞的煙霧裡朦朧。

    安然來不及說話。我的手機在包裡歡快地唱著“快樂頌”,掏出來,看向屏
幕,我微笑。

    是紀楊。

    “喂……”聲音不自覺的柔軟,面對紀楊,竟從來沒有過一絲脾氣,於我這樣
火爆性情的女子來講,也算是奇跡了。

    “生日快樂。”紀楊的聲音也溫柔。

    “謝謝。”我不自覺地微笑,“你還記得?”

    “怎會不記得?”紀楊笑,“今天過得開不開心?”

    開不開心?我忍不住看了安然一眼,他沉默地開車,從側面,我看不清他的眼
神。開不開心?呵簡直是驚喜不斷,從下午小秋帶來的“驚喜”,到晚上林昊帶來
的“驚喜”,到剛剛安然帶來的“驚喜”,我都不知道還會有誰過生日會比我過得
更加驚濤駭浪。

    “開心。”我仍然微笑著,“你幾時回來?我好想你。”

    “還得呆上一個多月。”紀楊笑,“我也想你。”

    只是寂寞中的慰籍,卻有一份莫名的想念與牽掛。也許想念或牽掛的,也只是
相互慰藉的那一刻,這樣最好,除了依偎沒有別的訴求。愛是什麼?最容易讓人疲
憊的東西吧?

    “男朋友?”收了電話,安然淡淡地問。

    “嗯。”我微微一笑,並不否認。何必自找麻煩,能理解這種關系的人,必竟
不多。

    安然沉默。我轉頭看向窗外,夜風撩起了我的頭發,路燈在濕漉漉的地面反射
著光怪陸離的光,在泥濘中掙扎著飛快地退向車尾。

    雨更大了。一路上,我們都不再說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9:06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10:4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一覺睡到中午才醒轉,頭痛欲裂。不必說,自是昨晚酗酒之故。

    窗外有雨,很大。想是從昨晚起就沒再停過,之前竟然沒有注意到。我偎在窗
前,點了一支煙,看雨。有風,但吹在身上已經沒有了涼意,怔怔地發了一會兒
呆,想去回想一下昨晚的情形,卻什麼也沒想起來。

    依稀記得自己終抵不過酒精的侵襲,依稀記得是那雙溫暖而有力的手將我扶上
樓,也依稀記得安然關上房門那個瞬間,那雙燃燒著幽微火苗兒的眼睛。

    就仿佛多年前的那個中秋之夜,我的心在明杰熱烈的眼神中盛開,綻放。本以
為,生命平靜慣了,一次的盛放就會消耗掉所有的能量。以後,平靜如初。

    然而不是。在那一刻,我模糊地知道,已經有什麼,再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恍惚地笑著,這樣飄忽的狀態,保持到下午去“泡吧”,才被迫不得已的驅
離。

    剛進大門,小秋就沖了過來,拖走我的手往裡走。

    “小秋?”我愕然地跟著他,差點被凳子絆倒,“你干嘛?放開我。”

    他鐵青著臉,不發一言,惡狠狠的表情,像頭受傷的野獸。我在他身後不安地
掙扎,“好痛,快放手。”

    他卻像是沒聽到我的話,徑直把我拉進一間包房,才一把將我推開。

    “你瘋了。”我揉著手腕生氣地嚷,“你發什麼神經?”

    他仍是不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盯著我,把一只膠袋甩到我的面前,我怔了怔,
伏下身把它撿起來,打開,裡面竟裝著一只胸圍。

    驀然記起,是昨晚挑釁安然時遺落的,那個時候各種各樣的情緒爭相出來擠佔
我的腦子,哪里有空想得起遺落了一只胸圍。

    “謝謝你幫我撿起來。”我看著小秋微微有些血絲的眼睛,淡淡地說。

    知道這孩子為何會這般了。然,知道又若何?我的世界,不是小秋可以進駐
的。

    是誤會了吧?一個女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取下胸圍,你以為別人不知道?
呵真會像你昨晚那樣?僅僅是倒在一個男人懷裡哭?那又何需將衣服脫掉?呵若是
我也不會相信,駱琳你簡直是把全世界的人都當成了傻瓜。

    這樣的澄清多麼曖昧無力,又多麼沒有必要。何況,我面對的人是小秋,就更
沒有必要對這孩子解釋什麼。

    “你……你怎麼可以……”他紅著眼圈兒握拳,“你怎麼可以這樣……”

    “下次我會小心。”我微笑,有些歉然地,“不讓這種尷尬再發生。”

    “還有下次?”小秋沖到我面前,“如果你只是要拒絕我,根本不必用這樣的
方式……”

    呵怎跟這孩子說得清呢?我搖搖頭,把胸圍收進挎包,順便取出了香煙,“不
是的,小秋,不是這樣的。”

    點燃了煙,我微微地笑,“跟你無關,這是我的問題。”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他激動起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如果我傷害了你,我很抱歉。”我溫柔地拍拍他的手,“可是我不會因此而改
變自己的生活方式。”

    “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他的臉扭曲了起來,“這麼輕易地,就可以
對陌生人付出你的身體。你想要什麼呢?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可以付給你
錢。”

    呵……我閉上眼睛,笑了。真是個天真的孩子,特有的年紀才特有的天真。驀
然記起,昨晚與安然一同離開時,小秋炙熱的眼神,幾乎把我的後背灼穿。

    “對不起。”小秋握住了我的手,嚷著他的懊悔,“我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你又何嘗有說錯?輕易的付出,比妓女都還不如吧?然,有什麼不可以?這是
個墮落的地獄。

    “他不是陌生人。”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對他撒謊,也許我不想再害人了,畢竟
小秋,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不是?”小秋怔了怔。

    “我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我愛他,崇拜他。”我微笑著,有條不紊地,說謊說
得如此自然的女人,“小秋,我要的是一個我崇拜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崇拜我的男
孩子。”

    “你說的是真的嗎?”小秋的眼圈兒有些微紅,但仍固執地堅持,“你肯不肯
給我時間,你說過,如果五年後我面對你仍然肯說一句我喜歡你,你就會嫁給
我。”

    呵……我閉上眼睛,忍耐別人的柔情蜜意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為你會為了無
法回應而虛軟無力,“小秋……”

    “你不要說!”他的聲音無比惶恐,“只要你肯給我時間。”

    我睜開眼睛,這個男孩兒,真的喜歡我嗎?還是一種刺激的向往,對一切的神
秘未知充滿激情的向往,“不可以。”

    不去看那孩子滿臉的絕望,我站起來,推開門,平心靜氣地走出去。

    在大廳找到王玨,跟他辭行,“不好意思,這些日子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王玨微笑,“呵怎會,‘泡吧’隨時歡迎你回來。”

    我淡淡地一笑,“謝謝。”

    然,我知道,我是不會再回來了。

    何止是要避開小秋?我還要躲開安然,那個令我真正感到惶恐的男人。

    從“泡吧”出來,去了一趟區勞動局。

    就這樣吧,這樣才能躲得遠遠的。我微笑。管它什麼條件和報酬,如果只是作
為隱居的場所,那真是一個絕妙的地方。

    “駱琳,你還不去吃午飯啊?食堂的菜都快打完了。”同事李月華在辦公室的
窗外叫我。

    “沒關系。”我放下手裡的資料,微笑著回頭,“我不太想吃,當作減肥好
了。”

    “那哪兒行?”她一臉的不以為然,“又不見你多胖,我幫你打飯過來。”

    不待我回絕,她便急沖沖地走了,我搖頭一笑,真是個熱心的人。

    真的是時間如水,一眨眼兒,我在秀山牧場竟呆了一個月了。原本的諸多不適
應,竟一一忍耐下來,女人的適應力,真是不可思議的驚人。

    因為是個剛剛才開業的度假村,工作自是出奇的繁忙,只是各種各樣的規章制
度,便足以令你每天從早上打到晚上,不用挪窩。偏偏這家度假村的總經辦,包攬
著其它酒店五個部門的工作,除了為總經理服務,還兼管著人力資源部、質檢部、
後勤和商務中心,而工作人員連辦公室主任在內卻只有四個人,由此,其工作的繁
重,可見一斑了。竟也跟我以前在深圳的情況相同,每天晚上都得加班加點到十一
二點,好在這里與世隔絕,即使是回了宿舍,也沒什麼娛樂,不似在家裡可以看電
視,或上網,加班,反而令我這個夜貓子覺得一天的時間過得快些。

    而且……我不會時刻地想起那個我不願意去想的人——安然。

    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怔忡出神,不管我怎麼不願意去回想,那個名字,那雙
滄桑的眼睛,還是會固執地從腦海里鑽出來,擾亂我的思緒。

    我完了。盡管我不願意承認,但我知道,我完了。

    以為我的心隨著明杰的離開,早已成灰。人若枯木,心如止水,今生再也不會
心動,再也不可能去愛,可原來不是。

    我捂住臉,呵人竟是那麼善變的動物。然,怎麼可以,那個男人,有妻有子。

    “駱小姐,還沒有下班?”

    我抬頭,看清來人,微微地笑,“是呵,這點事兒還沒有做完。”

    “工作重要,休息也同樣重要。”來人笑容滿面,語氣關切。

    “謝謝您,于總。”我臉上保持著合宜的笑容,那種下級對上級的公式化的笑
容,“我會照顧好自己。”

    也許他看出了合宜底下潛藏的冰冷,男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停滯,眼中卻出現了
興味。那樣的眼光,太熟悉了。在這個墮落繁華的城市,那些打著領帶,穿著入時
的都市新貴,看起來是那麼干淨而有禮貌,可是一旦發現想要捕獲的獵物,那種眼
光總是邪邪的,令人不寒而悚。

    “不打擾你了。”男人保持著微笑,轉身離開。在門口,到給我打來午飯的月
華。她有些愕然地欠身,“于總好。”

    男人淡淡地點頭,走出辦公室。

    “駱琳,于總找你什麼事?”月華急急忙忙地跑到我身邊,拉了張椅子坐下
來,幫我打開飯盒。

    “沒什麼。”我推開鍵盤,接過飯盒,“好香?咦,你炒的蛋炒飯?”

    “是啊,食堂都沒有菜了嘛。”月華憨憨地笑。

    “謝謝你。”我送了一勺炒到嘴裡,這才覺得饑腸轆轆。在山上來,一反平日
冷漠的個性,跟同事之間相處得極為融洽,特別是和老實憨厚的月華,情同姐妹。
也許在潛意識裡,我亦有意改變自己的性格,剛好換到這個新環境,所有的事物都
是不熟悉的,我不熟悉別人,別人也不熟悉我,改變起來,才不致令自己和對方都
感到突兀。

    “駱琳,于總找你真的沒事麼?”月華猶豫了半天,又追問了一句。

    “真的沒事。”我抬起頭,看了月華慎重的表情一眼,“怎麼?”

    “嗯,你不要怪我在背後說人家的是非。”月華皺了皺眉頭,認真地道,“你
剛來沒多久不知道,這個于副總,是我們這兒有名的花花公子。”

    “哦?”我不以為意地再送了一勺飯到嘴裡,“那又怎麼樣?”

    “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你得提防著點兒。”月華又急又氣地白
了我一眼,“咱們度假村里長得漂亮的姑娘,都跟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還
有,我們總經辦的鄭主任,聽說也跟他有不一般的交情。”

    “你都快成長舌婦了。”我取笑,“這些話不要隨便亂說,隔牆有耳,被別人
聽到了有你好受的。”

    “我說的是真的。”月華急眼兒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那們鄭主任,文不
能文武不能武,整天坐到于總的辦公室里跟他嘻嘻哈哈的,什麼事也不做,啥事都
交給咱們三個人,你以為她憑的是什麼?”

    “人家憑的是什麼跟我們沒有關系,我們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行了。”我幾口
扒完飯盒裡的蛋炒飯,把飯盒子塞到她手裡,“麻煩你幫我洗飯盒,你說的話我會
記住,以後不要再對別人說這些話了。”

    “哎呀你……”月華看我不理她,嘟著嘴氣鼓鼓地走了。

    聽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室內,我的眼睛望著電腦屏幕,手又停了下來。

    怎會不理解月華的好心呢?關于這個于總的風流韻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耳
聞,驀地想起賈母的那句怒罵,“老的少的都往屋裡拉”,不禁啞然失笑。

    橫豎就是個色人之流,穿個名牌,提個公文包,口袋里有兩個應酬錢,也好扮
作蝴蝶留連花叢了?聽聞這位于總的女兒也在念中學了,不知道這些女子真是有信
心拿下這塊陣地?還是僅僅是為了方工作之便?

    有多少女人想利用這種關系向上爬?我不知道。然,換作是我,若失去工作的
尊嚴,連活下去的價值都值得懷疑。月華的擔心,確是杞人憂天了。

    這家三星級的度假村的生意還算好,特別是雙休日,比平日更要繁忙些,因為
有不少人攜帶家眷前來度假。只是這些家眷的真假,不在我們的管理範圍之內。

    晚上又加班,接到夜總會領班打來的電話,“駱小姐,我們這邊的人手不夠,
你看看能不能幫我調個人過來幫忙?”

    又要人?我有些頭大,前廳已經抽調了三個到餐廳了,客房因為剛剛接待完一
個團隊,自己的退房都做不完,我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正在草擬的培訓計
劃,“我過來吧。”

    “不好意思,實在是忙不過來。”她在那邊歉意地道,“那就麻煩你了。”

    端著托盤,我敲響了202包房。

    推開門,包房裡只有兩個客人,一男一女。女人很年輕,美麗妖嬈,半躺在沙
發上,男人緊緊地摟著她的腰,低頭親吻著女人雪白縴細的脖子。這樣的情形在我
的工作場合已經司空見慣了,我鎮定地蹲下身,放下托盤,開了紅酒,男人回過頭
來,等看清那男客的臉,我驚得差點打翻了酒杯。

    “駱琳?”男客也同樣的一臉震驚,想是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裡到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制心頭的震驚,和震驚之後的那股洶湧而來的怒
氣,“馮處長?真巧啊,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男客的臉有點僵硬,放在女人腰上的手也縮了回來,不自在地交疊在一起。我
不再看他,沉著臉把雪碧和紅酒沖進扎杯。

    “你出去。”抬眼,看見男人低聲吩咐那妖嬈的女人。

    “為什麼?”女人嘟著嘴不依地嚷,柔軟如蛇的手臂纏上了男人的腰。

    “出去。”男人尷尬地看了我一眼,拿下女人不安份的手,聲音有些嚴厲了。

    女人輕哼一聲,甩著手站了起來,滿臉不悅地扭著水蛇腰走出包房。

    “駱琳……”男人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你怎麼沒有告訴我們你是在這裡上
班?”

    告訴?告訴了我還能撞見今天這麼精彩的一幕?我冷笑,“姑父今天怎麼突然
關心起我這兒來了?”

    我的語氣明顯不善。不錯,這個男人,就是我的姑父,我姑姑的丈夫,晨晨的父
親。男人的臉僵了僵,復又開口,聲音帶著明顯的討好,“你這孩子,看你說的,
我們一直都挺關心你的啊。”

    是麼?我嘲弄地一笑,幾時不是我這寄人籬下的人對著屋主唯唯喏喏?若不是
被我這小輩撞見了你的丑事,想看到姑父這麼低聲下氣的態度,簡直有如天方夜譚
呢。

    “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嗎?”我端起托盤,站起來,職業化地詢問,“沒事我
先出去了。”

    “等一下,駱琳。”姑父急忙叫住我,見我一臉漠然,他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心,“你在這兒工作,還習慣嗎?”

    “還好。”我禮貌地回應。

    “呃……”他頓了頓,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駱琳,想不想換一個工作環
境?這種服務行業,到底品流復雜,不太適合女孩子家干的。”

    說完,他報出一個極誘人的單位,望著我的目光忐忑。

    品流復雜?不就是因為有了你們這種客人麼?我冷笑。現在是做什麼?收買
我?好讓我三緘其口?原來你也知道這種事是見不得光的,原來你還是害怕被人知
道。

    呵……可惜,我怎會讓你好過?我是那麼邪惡的女人。

    “不用了,我在這裡工作得挺好的。”我淡淡地道,“不打擾您,我先出去
了。”

    轉身,在姑父一臉的不知所措中離開。關上房門,我幾乎想狂笑幾聲,痛快!
呵,你這傻瓜!若是接受了你這份“好意”,豈非等於收了你的掩口費,哪還有要
挾你的資格和把柄?你便可以為所欲為,肆無忌憚?怎麼可以讓姑姑受這樣的委
屈,那個為了丈夫和家庭放棄了自我的女人。

    呵,姑父,從今天起,就讓你在戰戰兢兢中過日子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9:10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10:5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坐在車上看秀山的風景,跟站在平地上欣賞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身處在漫天
的大霧中美則美矣,但那行走其中的車輛卻平添了幾分危險。好在我這人對自己不
能掌控的事向來看得很開。比如開車吧,反正我也不會開,你在車上只能把自己的
身家性命交給司機,而一旦交給他了,便再也不要有這樣或那樣的擔心顧慮,因為
想也沒用,你又沒有能力自己去解決這份擔心顧慮,豈非自尋煩惱?

    在度假山莊的一隅,是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的全景的,每次看它,都莫名其妙地覺
得它充滿了誘惑,像禁欲已久的男人看到一個美麗卻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

    這是我上山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下山,車行入市區,望著繁華依舊的鬧市,莫
名的,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早上接到老屈的電話,告之我們與前公司的官司已經勝訴,所有的未果事宜全
部解決,今天下午就能領到養老保險卡和辭退金,甚至還有我們開始所抱希望並不
太大的失業保障金。

    不是不興奮的,兩個月來的奔波終於有了結果,心情自是好得不得了。上午趕
著把度假村的機構設置圖繪制出來,下午便向老總請了假。是人的劣根性吧,對於
金錢,根本無法無動於衷。

    電視台……應該也會派人去的吧?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安然。我有些忐忑,
又有些莫名的期待,如果……如果遇到安然,我應該怎麼辦?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為何又有了那種不安和在意的感覺。老天!我閉上眼
睛,駱琳,你完蛋了!你沒救了!

    晨晨竟然在家,自從王玨搬出去之後,晨晨也是三五天才見一次人影。見到我
就歡叫著猛撲過來,勾住我的脖子,“姐,我想死你了。”

    “我快透不過氣兒了。”這丫頭簡直黏得不行,“今天沒上班啊?”

    “休息呀。”晨晨纏著我嬉笑,“看我們多有默契,我就感覺你今天會回來。
姐,你干嘛一上山就沒信兒了?今天休假嗎?”

    “跟公司的官司打完了,下來領錢。”我走到窗前,拉上窗簾兒,開始脫衣
服。

    “好棒啊,姐,你多休息幾天再上去吧?”晨晨苦著臉倒在沙發上抱怨,“你
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天天吃泡面,吃得我聞到面條的味兒都想吐……”

    這丫頭!我搖搖頭,把脫下的T恤甩到沙發上,“你再不學著做點家務,看以後
王玨還會不會要你。”

    “他敢不要我?”晨晨笑著看我脫下裙子,突然神秘兮兮地轉移了話
題,“姐,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安然的男人?”

    解胸圍的手一頓,我抬起眼,看進晨晨捉黠的笑眼,“怎麼?”

    “那個男人到家裡來找過你哦。你什麼時候認識一個這麼性感的男人?”晨晨
好奇地望著我,“我聽王玨說,之前他天天到‘泡吧’去找你,看起來很緊張你
呢。”

    我早就料到,這是那好管閑事的男人的一慣作風,卻顧左言他,“性感?你有
弱視吧?”

    “真的很性感啊。”晨晨笑,竟是一臉崇拜的神色,“那是真正的男人,這種
男人才會保護自己的女人。”

    “才見過人家一次就亂下評論。”我走進浴室,擰開水籠頭,“這世上壞人那
麼多,你竟然敢隨便開門讓人進來?你沒把我的底兒全洩漏給人吧?”其實我知
道,以晨晨的機靈,安然根本就別想從她那裡知道些什麼。

    “他給我看過他的身份證、工作證,我才讓他進屋的。”晨晨在浴室外面不服
氣地叫,“我在沒問過你之前,怎麼會亂跟他說你的事情。也太小看人了,你以為
我那麼笨啊!”

    “是,你聰明,那些東西就沒假的啦?”蓮蓬頭噴出溫暖的熱水,我閉上眼,
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好懷念這溫暖舒服的熱水,在山上呆了一個月,洗澡都是冷水,害我每天的沖
涼都像是在經歷酷刑,洗不到五分鐘就沖出浴室。可是,我竟是一個這麼隨遇而安
的人,盡管對山上的環境仍有諸多不滿,但自己的身體居然奇跡般的接受了。現在
倒也罷了,身體還算強壯,只是不知道老來會怎麼樣?

    “拜托,老姐,你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啊。”晨晨走到浴室門口,倚門而
笑,“姐,他是不是喜歡你?”

    “拜托,人家有老婆的。”我擠出洗面乳,揉到臉上,“你幾時變得這麼八
婆?要我做第三者?”

    “他有老婆?”晨晨詫異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我沖乾淨臉上的泡沫,轉過臉白了晨晨一眼,“像那種長得
好,工作好,看起來也像是有品味的男人,憑什麼站在那裡等著你挑啊?別說老
婆,人家小孩兒都有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晨晨對我做了一個鬼臉,甚為惋惜地嘆了一口
氣,“我本來想跟你說,很難遇到條件這麼好的男人,要你好好把握機會呢。”

    機會?幸運之神從來跟我不沾邊兒。莫名地就有些惱怒,我不再理會晨晨,狠
狠地擠出一大團洗髮露,洩憤似地在頭上揉著。

    許是因為輸了官司的窘迫,即使是有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在場,一向不怎有格調
的前公司越發顯得沒品,派來解決這最後一項事宜的人竟一點也不在乎其公司形象
地大擺其譜,或推三阻四,或疾顏厲色,其可笑與滑稽的老爺作派令人大跌眼鏡,
會議室裡沸騰成開水鍋子。

    然我的思緒完全沒有放到眼前這一幕上,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安然……竟然
沒來。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直都以為一定能在這裡見到他的,可是,他卻沒有
來。

    竟有些恍惚,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名字,居然能左右自己的思想了?駱琳,
你不要發瘋了,你醒醒吧!

    “駱琳?”坐在我身邊兒的老屈推了推我的肩膀,“你怎麼了?干嘛發呆
啊?”

    “啊?”我驀地回神,轉過頭看她,淡淡地笑,“沒事……”

    “看你神不守舍的樣子。”老屈把手覆上我的額,“你是不是生病了?”

    “真的沒事。”我拉下她的手,不大的力道,卻令她痛呼出聲。

    “怎麼了?”我怔了怔,這才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些細微的傷痕,淺淺長長的,
手腕處還包著一塊紗布。

    “你的手怎麼了?”我疑惑地輕輕拉過她的手,紗布裡的情況看不清楚,不過
那些淺淺長長的傷口,像是被指甲劃傷的。

    “哦,這個啊?”老屈皺著眉唉了一口氣,“說來話就長了。”

    “不會是你老公打的吧?”我的語氣有些不善,最沒用的男人才會用暴力制服
女人,這才結婚幾天啊就這樣,連酒席都還沒擺呢,男人果然沒一個是好東西。

    “才不是,看你說到哪裡去了?”老屈笑著白我一眼,“就我家那位,如果敢
這樣對我,我媽不把他皮剝了。”

    這倒是真話,屈媽媽是我見過的人裡最護短的母親,“那怎麼會搞成這樣?別
跟我說是走夜路遇到鬼了所以嚇得摔了一跤。”

    “真是怕了你,說話好聽點兒行不行?”老屈笑叱,“不過是被雇主家的小孩
兒咬了一口罷了。”

    “雇主?”我微微一怔。

    “對啊,這段時間不是沒什麼事做嘛,不就給人當保姆去了。”老屈半天玩笑
地道。

    “我可看不出來你是會做這種工作的女人。”我淡淡地嘲笑,我還不了解她
麼?未出嫁時是家中的獨生女,從小就嬌生慣養,嫁了人後老公又疼她,怎麼會捨
得讓她受這樣的委屈?

    “其實半是家教半是保姆吧。唉……”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無
奈,“我也沒辦法,想推都推不了,那是小莊的男朋友的小孩兒。”

    這就怪不得了。我恍然。

    老屈口中的小莊,名叫莊羽,是她從小學到高中的同班同學兼好友,長得很漂
亮。不過我認識她,倒不是因為老屈的緣故,而是因為這位莊小姐亦同時是本市一
個娛樂節目的主持人,在這個城市不認識她的人恐怕極少,只是從來沒聽說過她有
男友。

    “男朋友的小孩兒?”我疑惑地道,“男方離異了?”

    “也不算是。”老屈搖搖頭,表情有些古怪,“聽說是老婆跟人跑了。”

    “私奔?”我瞠大眼,來了興趣。這可新鮮,還以為這個詞語會在現今這個社
會裡絕跡了。

    “是啊。孩子才三歲就丟下她跟別人跑了,到現在已經四年了,一點消息都沒
有。真不知道這些女人怎麼狠得下心喲,那可是自己的孩子呀。”老屈一臉同
情,“孩子的父親也是個很奇怪的人,老婆跟別人跑了這麼久,要是別人早就申請
離婚了,可他卻不去,整天又當爹又當媽的,可是工作又忙,經常得出差,所以才
會想著給孩子找個保姆。”

    竟會有這樣的男人?可是,能讓一個女人拋夫棄子,其中一定有著不足為外人
道的原因,孰是孰非,外人又怎能說得清?我淡淡一笑,“所以就找上你這個好朋
友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老屈苦笑,“誰叫我最好的朋友喜歡上人家。”

    我笑了。是呵,這便是女人的通病了,一旦愛上了某個人,就把愛情當成了一
切,且甘之若飴,“可是沒理由直到現在才找啊?你不是說孩子的母親都走了四年
了嗎?”

    “吶,這就是原因了。”老屈把受傷的手腕舉到我的面前,苦著臉抱怨,“看
見了嗎?我當然不會是那孩子的第一個保姆,我都不知道排到第幾十名了。”

    “孩子很野?”我隱約有些明白了。能讓性格開朗的老屈這麼頭痛的小孩兒,
當然不是簡單的角色。

    “豈止是野?那孩子簡直就是一個從地獄裡逃出來的小惡魔。”老屈皺了皺
眉,“她父親真是給她取錯了名字,不應該叫她Angel。”

    “太誇張了吧?”我微微一笑,老屈發愁的表情真是很可愛,“孩子這樣,跟
大人的關系是分不開的。她父親知道她這樣嗎?”

    “即便是開始不知道,換了這麼多保姆也應該心裡有數了吧?誰家的孩子會這
樣啊?難道每次都是保姆的問題?”老屈嘆了口氣,“這次把我家那位給氣著了,
叫我不要去了。”

    “小莊怎麼說?”想做這樣的孩子的繼母,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孩子
怎麼辦?”

    “她求我把這段時間照顧完,孩子的父親出差了,她自己也忙。我答應她
了。”老屈突然有些羞澀地笑了,“那孩子我實在是顧不上了,幫朋友也是有個限
度的。

     就算是這小孩兒乖,你知道我也不可能照看她多久的。我跟我老公扯結婚證這
麼久,因為沒有房子,還是各自分頭住著。好容易才等到他們單位上集資的房子修
好,我們早就商量過了,等下個月房子一裝修好,就擺喜酒,要是那時候我還住在
別人家裡當保姆,他不跟我離婚才怪……”

    我微笑著,聽老屈喋喋不休地念叨著自己的幸福人生,是呵,誰會對不相干的
人有責任和義務呢?如果那孩子的父親都不管教自己的小孩兒,又怎麼能指望著別
人來教好自己的孩子?

    解決了公司的官司,我決定去看看姑姑。

    開門見到是我,姑姑很高興。憑心而論,姑姑對我還是很不錯的,撇開她那份
滲入骨髓的優越感不談,姑姑其實是一個很熱心的人。

    “你呀,整在在上面呆著也不肯下來吃頓飯。”姑姑細聲數落我,開始在廚房
裡忙進忙出。

    “要我幫忙嗎?”我跟進廚房,卷起袖子,開始摘菜。

    “不用不用,一會兒就好了。”姑姑奪過我手裡的空心菜,將我推出廚
房,“裡面又悶又熱的,進來干嘛,坐到外面看電視去。”

    我倚在廚房門口,看著姑姑佝僂著腰,在鍋邊兒忙碌的背影。在明亮的燈光
下,姑姑頭發里的絲絲白發也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心詫異地一顫,姑姑可比我的父
親小好幾歲呢,看上去竟比父親還要蒼老了。

    她穿著寬大的棗紅色套裝,還是十年前的樣式,顯得更加老氣,姑姑向來不怎
麼在修飾自己上下功夫,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獻給了她的丈夫和孩子,根本沒有多
餘的時間來關注自己,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放棄了,自己的事業,高升的機會,甚至
獨立的人格。跟所有的中年婦女一樣,一過四十,她的身材就像吹氣球似的鼓起來,
早就沒有了年輕時候的窈窕高挑。這樣的姑姑,怎麼能夠拴得住丈夫的心呢?

    姑姑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可是我常常為她覺得委屈。姑姑,其實也是寂寞的
吧?晨晨

    自從因為王玨與她爭執過後,也不像以前那樣常回家看她了。而她的丈夫更是
把家當成了旅館,一天三頓飯是常年累月地在外面吃,三天兩頭才回來睡上一覺,
每次回來都是深更半夜,以前我也跟姑姑一樣地相信他工作忙,應酬多。可是,自
從讓我撞見那丑陋的一幕,我才知道,那個男人不過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得暈頭
轉向了。

    “姑父回來吃飯嗎?”那個男人,可有收斂?

    “他沒打電話回來。”姑姑的聲音倒是聽不出有異樣,“不用管他,他工作
忙。”

    工作忙?還是忙其它?我冷笑。姑姑真是一個天真的婦人,或者還是,她了解
一切卻哀傷的接受這種命運,抱著卑微的希望。

    猶豫著,要不要把知道的一切告訴給姑姑?可是,這個軟弱的女人承受得了這
一切嗎?以她單純簡單的頭腦,恐怕連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是學不會的,她從小到大
所接受的教養不允許她這樣失禮。那麼四積陰功五讀書?然,她的目光又沒有那麼
長遠。于是,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只會更加可憐巴巴地卑微地討好她的丈夫,忍耐下
去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在她以為。

    所以,不能,絕對不能告訴她。

    這麼想著的時候,姑父竟回來了。

    一聽到門響,姑姑立即從廚房裡急匆匆地跑出來,迎到姑父面前,從鞋櫃裡取
出一雙拖鞋,放到男人面前“哎呀,你要回家吃飯怎麼不先打個電話?我好多弄點
菜……”

    “隨便弄點兒什麼就行了。”姑父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打斷姑姑的嘮叨,一轉
頭看到我,他怔了怔,臉色頓時有些陰晴不定,“啊?駱琳來啦?”

    我望著他,嘴角掛著警告的冷笑,語氣卻極禮貌,“是的姑父,難得見您回家
吃飯哪。”

    “你平時是挺難見到他的。”姑姑高興地說,“這個星期不知道怎麼回事,應
酬也少些了。”

    是嗎?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姑父,他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太自然,看來我的存在不是
不起作用的。

    “聽你姑姑瞎說……”姑父欲言又止,似乎想跟我說什麼,我假裝沒看懂他的
表情,轉過頭跟著姑姑進了廚房,“姑姑,我幫你弄吧。”

    怎會不知道他想問什麼呢?無非就是想知道我是否把我所知的說出去吧?可
是,即使是我已經打定了主意不告訴姑姑,又怎麼會讓你知道呢?看著對不起我們
的人在忐忑不安中過日子,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啊!

    “好啊。”姑姑高興地把空手菜放到我心裡,“先摘菜吧,你姑父回來吃飯我
得多準備幾個菜,一個人就忙不過來了。”

    這就是一個把丈夫當成了自己的一切的女人的命運。無知的女人!或者說,她
選擇無知?因為一無所知,所以幸福,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

    那就讓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裡吧,為什麼要去打破別人的美夢?誰也沒有殘忍
的權利,清醒不一定快樂,能懵懂地活著是佛祖的慈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潛水魚 發表於 2009-10-4 09:15 PM

本帖最後由 潛水魚 於 2009-10-6 11:04 PM 編輯

[第十四章]

    今晨還是陽光明媚,晌午的時候老天就沉了臉,吃過午飯,雨就淅淅瀝瀝地下起
來了。雨下得並不太大,但也不是稀稀疏疏的蒙蒙細雨,秀山牧場的雨景有個特點,
便是一下雨就會起漫天大霧,遠處的景是看不著了,天地間只餘了白茫茫的一片,
即便是在咫尺之間,物體也只有個隱約的輪廓,行走在這裡的環境裡,仿若來到了
九重天般的令人恍恍。

    到下午的時候,雨勢開始狂暴,濃重的白霧才略散了些,推開我辦公桌左手邊的
窗戶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江對面的景色,不由有些怔了。前兩天天氣很好,江那
邊的山水也看得很透徹,那是我見慣的風景,也覺得沒什麼稀奇。今天卻有些不一
樣了,因為下雨的緣故,山下的長江已經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當中,江對面的山
連綿起伏,儼然一幅潑墨山水的勢頭,綠是見不著了,只於了黑白灰黑山、白雲、
灰霧。深深淺淺的黑,深深淺淺的白,深深淺淺的灰,卻素得讓人再也移不開視線,
水墨畫的耐看,便在於此了。

    我倒是很想就這樣開著窗戶看風景的,可惜冷風乍起,只得避著風頭關上窗戶,
繼續埋頭在我的庫存報表里。工作是日復一日的千篇一律,偶爾的點綴是我與著那
目光邪邪的男子玩著貓捉老鼠的游戲,在這方面我早就具備了動物一般的機警與敏
稅,那源自女人最原始的一種本能。我樂于見到男人們一次次獵捕失敗後的沮喪與
垂頭喪氣,那種由我對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們制造出的挫敗時常令我產生出莫可名
狀的快感,在這樣的快感中,我全身的四肢百骸都會產生出一種類似打擺子的妙不
可言的輕顫!呵駱琳,看你是多麼變態的女人。

    如此,接到男人惱恨的電話似乎早在我的意料當中,因為這種沮喪和挫敗終會有
不耐和到頭的時候。

    “駱小姐,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聲音聽起來倒是彬彬有禮,只是那擱電話的粗
暴令我知道,今次要擺脫他絕非如此容易。

    擱下電話,我若無其事站起來往外走。從總經辦到于副總的辦公室,得走出短
短的走廊,從大堂上二樓,再走到走廊的盡頭。當然這其間我會遇到很多人,所以
我故意走得很招搖,幸好我今天穿了高跟鞋,細細的鞋跟敲擊在大堂黑漆漆的大理
石地面上,發出誇張的“嗒嗒”聲。

    敲開于副總的辦公室,我站在門口,冷靜地看著佇立在窗前的男人。

    “坐。”他望著窗外,並不回頭,指間的煙霧繚繞而上。

    我關上門,坐到了沙發上。不說話,沉默地打量著寬大的辦公室,三人組的米
色真皮沙發,茶幾上擺著一套精致小巧的功夫茶具,一個大玻璃煙缸。沙發的一邊
立著一台飲水機,另一邊立著一個奢侈的櫃式空調。我忍住笑,空調相對房間來說
顯得太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在這里凍上一天,骨頭縫兒里都降了溫,晚上
回家就把自家的電全省下了。

    沙發對面幾米處是一張氣派的辦公桌,配有舒適的真皮軟椅,桌上辦公用品一
應俱全,軟椅後是一溜兒的文件櫥,側面的牆上一幅龍飛鳳舞的書法,頗具神韻。
另一側是巨大的玻璃牆,從頭到腳嵌了一整面兒,窗明幾淨,若不是玻璃與玻璃之
間的支撐,幾乎會讓人產生那一邊沒有牆的錯覺。窗外的風景和從我辦公室的窗外
看過去略有不同,連綿起伏的大山全被白霧籠了,只見到小小的兩處山尖,像是汪
洋中的兩座孤島,只是那洋變成了乳汁般的白色,更顯得那島與眾不同的神秘。就
像是一個乳汁豐盈的女人,被白花花的奶水淹了身子,徒留了兩座乳峰。

    略矮處那座山上有一座塔,是我一來秀山牧場就發現了的,只是平時沒發覺有
何吸引之處,今天它籠罩在白茫茫迷霧裡,便顯出它的美來了,我這才發現,那塔
竟也是白色的。

    最後,我的眼光落回窗前那個男人的臉上。這樣說不太準確,因為從我這個位
置,基本上只能看到他一小部分側臉,表情自是看不清楚了,只感覺神情莫測。

    男人抽完了煙,把煙蒂直接甩到了地上,用光可鑒人的皮鞋狠狠地揉碎。我的
沉默令他感到有些惱怒,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的某些特性,這種令人反感的鎮靜
和冷漠是多數人難以對付的,即使是這位位高權重的于副總也一樣。

    “你說!”他轉過頭,狠狠地盯著我,聲音十分刺耳,“要怎樣才可以得到
你?”

    我的唇邊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早知道這男人已經忍不下去,只是沒想到
會這麼單刀直入,“我不明白,于總可是要炒我的魷魚?”

    “炒你?呵不……”他的目光犀利起來,帶著一絲微怒,“也許我可以調你過
來做我的秘書。”

    “我是王總經理的秘書。”我淡淡地提醒,“于副總!”

    他笑,看著我的眼睛帶著細玩慢賞的神態,“如果我要你成為我的秘書,是輕
而易舉的事。”

    這倒是真的,只是,若他以為這樣便能戰勝我,便錯了。

    “我似乎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冷冷地望著他,眼光像是蒙了一層薄霜,我
微笑著嘲諷。

    “似乎……只能如此。”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和一個男人做無力的抗衡
是件愚蠢的事,何況這個男人是你的上司。”

    難道他就沒想過我會辭職嗎?我愕然,竟會有如此自以為是的人。也許他以為我
十分迫切地需要這份工作吧?不然不會對一份才三百五十元工資的工作甘之若飴。
可他不知道的是,拜我的好習慣所賜,即使是把我立即丟到馬路上,我還是能夠心
平氣和地過上好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

    “和上司關系不好,將來會很不順利唷。”看來他誤會了我愕然的表情,語氣
聽起來有些自得,“你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如何權衡。”

    這頭自以為是的豬!我在心里惡狠狠地罵,眼波流轉間,盡是輕蔑,面上卻帶
著嘲諷的微笑,“那我只好等調令了。我可以走了嗎?”

    他聳聳肩,自以為瀟灑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式。

    回到辦公室,我不動聲色地坐下來,開始寫辭呈。終於無法再敷衍拖延了,來
秀山隱居的目的只是為了避開安然,絕不是把自己推進一個得不償失的陷阱,隱居
若失去了隱居的單純,則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

    辦公室裡很安靜,除了窗外的蛙鳴,就只剩下我手中的圓珠筆劃在紙上發出
的“沙沙”聲,我突然聞到一股很濃郁的梔子花的香味,是月華今天早上起床後在
山坡上摘的野梔子花,拿回辦公室來每人的桌上插了一支。我抬起頭看那花兒的花
瓣兒已經有些發黃,想來這便是野花與家花的區別吧,野花是有些清高與傲氣的,
沒有家花那麼馴服,即便是被禁錮在瓶子,失了泥土的滋潤也能活得嬌嬌艷艷。但
野花就不同了,離開了廣闊的原野和山林,失去了自由,它們便馬上擺出一副寧為
玉碎,不為瓦全的酷樣,很有些慷慨成仁的意味兒。但那泌人心脾的花香卻絲毫沒
有褪色,有時候我感覺它們有些像烈士,令人不由自主地發出“留得清白在人
間”的感嘆。

    連花都這般桀傲,那你呢?駱琳?我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思一下極
其純淨。等調令一到,我就可以把這張辭呈丟到那頭老公豬得意洋洋的臉上了。我
想。

    把辭呈裝進信封,我轉頭望向窗外,雨已經停了,花圃中處處可見被中午開始
的疾風驟雨肆虐的痕跡,到處都是被風刮倒的柏樹,足見其雨勢的驚人。太陽已經
探出了雲層,雨後的傍晚令人驚艷,碧空如洗,雲霧繚繞,翠綠的草坪在陽光下閃
閃發亮,抬頭望向碧藍的天空,太陽燦爛得叫人睜不開視線,我急忙低下頭,放棄
了與它的對峙,仍是忍不住被刺得掉下淚來。

    我沒想到我的辭呈會遞得那麼快,因為我沒想到我竟然會再一次遇到安然。

    命運之神是個玩捉迷藏的高手,永不給機會讓你揣測它下一步的舉動,當你費
盡心機去妄圖了解它的游戲規則的時候,它又順著你想像不到的軌道快速地滑動。
總之,命運是你無法掌控的,也許你覺得委屈,也許你覺得不公平,但它就是這樣
存在的,別妄圖去改變命運,改變諸神的游戲規則,那是不智的,因為神們並若人
們想像的那麼寬宏大量那麼超凡入聖,若是他們一旦覺得自己的尊嚴遭到了冒犯,
那就得留心諸神可怕的報復。

    當天晚上,我沒有加班,躺在宿舍的床上看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翻了
幾頁,有種不過如此的感覺,我想我大概是不會再有興趣再去翻它的,外間如火如
荼的宣傳未免過於托大。合上書,甩在枕頭邊上,我開始怔怔發呆,正百無聊賴之
際,銷售部的李婧打電話過來“駱小姐,我們要拍一個宣傳片兒,想請您幫忙。”

    “說吧。”我簡單地答復。

    “是這樣的,因為白天下雨,只到傍晚的時候拍了一點片子,王總說這樣不
夠,叫我們加一段兒晚上在夜總會的鏡頭,可是夜總會都沒有客人,我們需要一些
人來夜總會假扮一下。”她一口氣道,“您看看幫我們安排沒上班的員工來可
好?”

    “就這樣?”很簡單的事。

    “是的,因為只有今天一天的時間拍這個片子,所以不能等。”李婧笑
道,“好在把夜總會這段兒拍完了就收工,王總答應我們今晚收工後開放夜總會的
大廳讓員工們玩。”

    “有這種好事?”我淡淡地取笑,“可把你樂壞了吧?”

    年輕女孩兒,有幾個受得了這深山的寂寞,跟我同宿舍的室友,有幾個不是天
天往山下跑,沒公交車了就打摩的,每月花下來的車費比工資還高。

    “別取笑人了。”她在電話那邊笑,“請幫忙,叫他們快一些吧。”

    “好。”我放下手裡的書,開始換衣服。扮客人?那不就是托兒?我搖了搖
頭。反正現在這世道,做什麼都得有托兒,賣衣服的有衣托兒,開酒樓的有飯托
兒,不知這夜總會的托兒該安個什麼名兒才好?夜托兒?我忍不住笑起來,對著鏡
子做了一個鬼臉。

    通知員工去玩兒當然比通知他們加班的工作好做,當然是不會聽到什麼怨氣沖
天的抱怨的,盡管知道玩兒也只是乾玩,老總是不可能豪爽地拿出酒水來招待人
的,無非就是在攝像機面前做做樣子,可這好歹也是在這悶得出個鳥來的度假村難
得的娛樂機會,自是沒人願意錯過。當然,我沒忘了叫他們都換上便裝,既然是裝
腔作勢,就要裝得似模似樣。

    然無法保持鎮定的人竟然是我,那個令我可以在頃刻間喪失思考能力的男人,
安然!

    我怎麼會弱智地以為,不過是銷售部策劃的一次宣傳片兒,哪會跟電視台扯上
什麼關係呢?然,的的確確是電視台的人,因為那跟在攝影師後面的人裡有我熟悉
的人影,那個眼神滄桑的男子。

    我感覺腦子轟然作響,安然似笑非笑的表情令我覺得太陽穴也一扯一扯地跳起
來,他跟他的同事低聲說著什麼,眼神卻似有若無地飄過來,像影子一樣一直跟隨
著我,我轉過身,感覺那目光如針一般落在我的背上,穿過薄薄的T恤,一根一根
扎透我的後背,弄得我坐立難安。

    快逃!

    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我發現我已經沖出夜總會的大廳,離我最近的通道是
包房四通八達的走廊,它的盡頭是洗手間和雜物間,我得先去躲一躲。安然一定會
追出來的,不過不用擔心,只要我走得夠快,一定能夠甩掉他,這麼多間包房,他
不可能找得到我。

    因為腦子裡充滿算計,未曾留意到前方行來的人影。

    “駱小姐。”

    “啊。”我隨意地應了一聲,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繼續加緊步子向前沖。

    “駱琳。”來人不可思議地叫出聲,一把伸手拉住我的胳膊,“你這是什麼態
度?”

    我愕然回頭,望上于副總惱羞成怒的臉,“你就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安然快追上來了,我著急地想掙脫被鉗制的手臂,這頭豬的力氣真大,捏得我
生疼。我又急又氣地瞪著這個自以為是的于副總,腦袋一下子漲得大大的,心裡剎
時有一股邪火兒冒出來,“放手,你這頭豬!”

    “你說什麼?”于副總的嘴張得大大的,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你聽好了,我說你是一頭豬!”完蛋了,我已經看到安然了,都怪這頭愚蠢
的豬。

    “你太目中無人了。”于副總的臉就像頃刻來襲的沙塵暴,他薄薄的嘴唇陰沉
地抿了抿,就暴怒地把我推到牆上,從唇縫裡透出字,“你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
我要你這樣的女人輕而易舉!”

    他的嘴來得猝不及防,緊緊地壓在我冰涼的唇上,一股難聞的口氣沖進鼻腔,
我渾身刷地冒出一層雞皮疙瘩,掙扎著躲閃他散發著酸腥氣味的嘴。怎麼可以被安
然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心里頓時覺得一陣惡心,胃在我的胸口劇烈地蠕動,又
驀地糾結成一團,在這樣翻江倒海的惡心中,一股酸臭的液體沖口而出,盡數噴灑
在面前這個男人的臉上。

    “你……”男人猛地松開我,還未來得及驚叫出聲,已經被沖到眼前的安然一
拳擊倒在地,捂著肚子蜷在地上呻吟。

    “跟我走。”安然陰沉著臉,一把拉起仍彎下腰乾嘔的我。

    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就像圍困在汪洋中的人緊緊地抱著一塊浮木,可是
這塊浮木看起來也並非那麼安全無虞,我不能觸動它,一旦觸動,它就會裂開,就
會爆炸,就會粉碎。

    一直把我拖出了別墅區,拖進了濃密的松柏林,他才猛地放開我的手,我一個
踉蹌,猛地跌坐到地上。下午的大雨把地面澆得透濕,骯髒的稀泥頓時浸濕了我的
褲子。

    “你這個女人,你到底在做些什麼?”他生氣了,我垂下頭,不敢動,也不敢
看他的表情,光從聲音就聽得出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為什麼不說話?”他的聲音仍是冷冷的,卻沒有剛才那麼尖銳了。

    “我在這裡上班。”不爭氣的,自己的聲音居然有絲怯怯。

    “剛才我所見到的,也是你上班的內容嗎?”他粗暴地打斷我,發出一聲冷
笑。

    那聲冷笑像一件堅硬而冰涼的利器,劃破了我的皮膚,卻沒有一絲疼痛感。我
想開口反駁,可是我的嘴唇像被粘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他一定覺得我是在自我
蹂躪自我作踐自甘墮落,我滿腦子熱火沸騰可是卻無法張嘴為自己辯駁。

    為什麼總是會被安然看到我最狼狽的一幕?一個女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還得
向她避之不及的人求助,我頓時滿心悲愴。

    眼淚突然湧上來,一滴一滴無聲地滑落,心底似有一個泉眼被鑿穿了,隨後淚
水滂沱。我咬緊了下唇,雙肩在晚風中微微顫抖。安然蹲下來,抬起我的臉,我隱
約看到他咄咄的目光含著一絲懊惱,“別哭,我並不是想讓你哭。”

    他的聲音異常溫柔,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撩了一下,猛然哭出了聲,起初是嚶嚶地
抽泣,淚水一陣猛似一陣,繼而洶湧滂沱,安然無奈地低嘆,一把將我擁進懷裡,
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對不起,我不是想罵你。”

    “我也不想的……”我的頭輕輕靠在安然的胸前,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難
過。

    “我知道,我知道……”他溫柔地望著我,寧靜的眼神如星星般明澈。

    黏濕的晚風有了寒意,他均勻的呼吸溫暖地吹拂著我的頭發,空氣中縈繞著他
的氣息。有什麼要發生了?我隱約地覺得。可是,一直到他把我從秀山牧場送回家,
我預感著該發生的什麼,終究沒有發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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