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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3:44 PM

傾之傾 -【一品帶刀夫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13 09:30 PM 編輯

【書名】:一品帶刀夫人

【作者】:傾之傾

【內容簡介】:

  「三品官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你不就是四品官的兒子,竟然敢拋棄我!」被退婚的五品學官之女,目標是把勢利的賤男踩在腳下。

  「我的夫君一定會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一朝成名天下知!當然了,我一品夫人,不在話下!」她白日夢時候的大發厥詞,引出一段曲折的爆笑情緣。

  宰相門人七品官。

  宰相的門第,高!高!高!實在高!被退婚的小白,躲在丞相府當小廝耀武揚威、狐假虎威、裝腔作勢。

  在腹黑相爺美大叔身邊伺候,把他的袖子扯來扯去,於是就給扯成了斷袖!

  相公,你以為你一品大人就了不起了?

  一品夫人我,一不高興就拿刀砍你;

  再不高興,就休了你!

  我就是一品帶刀夫人!

  我一品夫人,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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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3:52 PM

第一章——楔子——

  「三品官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為了往上爬,竟然靠女人。吃軟飯的男人,既不守信用,也不顧臉面,應該早點下地獄!你不就是四品官的兒子,竟然敢拋棄我!」

  明書眉站在高高的繡樓之上,雙手交握成拳。

  此刻,江南正即將告別冬天,是春天即將來臨的時節,雨氣濕潤,天際瀰漫著一層薄薄的淺霧,江南的園林佈置得巧奪天工,樹木頗也有一些蔥蘢。

  明書眉沒有心情觀賞,在心中惡狠狠地咒罵她的「未婚夫」。

  說筱仁悟是她未婚夫,其實也不盡然。

  明書眉的老爹在揚州做個五品的小學官,生活自由自在,他與同派到江南的筱仁悟的老爹是同年,不知是在哪一天,半開著玩笑,心中也帶著一點情願地給彼此的一對小兒女——即明書眉與筱仁悟定下了婚約

  說是婚約,卻是八字也還沒有半撇呢,兩家根本沒有經過行聘,也沒有庚帖,可見兩人的關係還只是處於——天際渺渺,只見兩點鳥翅;水邊寥寥,只見兩株水草的階段。

  據若干人說,筱仁悟似乎長得還不錯,但凡老爹做著官,身上穿了幾件綢緞,臉上沒有麻子,手沒有斷,腿沒有瘸,鼻子不像豬一樣朝天拱,大嘴巴沒有龜裂,眼睛沒有歪歪斜斜——到慘不忍賭的地步,都能夠算得上是風度翩翩少年郎啦!

  明書眉本人也見過他幾面,驚鴻驚艷雖然不可能,也沒有到心生厭棄的地步,卻也離一見傾心,再見傾身的地步遠得很。

  突然晴空一聲霹靂,聽說了筱仁悟拋棄自己,與一名三品官家的長女定了親的消息。

  雖說自己未必有那麼想嫁給他,嫁給他也未必有那麼了不起,可是就有那麼一股氣,卡在明書眉的肺裡,呼出來能夠刮起一陣颱風來。

  被退親算是一聲霹靂,別說震驚到了明書眉。

  同時,嘔吐,嘔吐,驚起家中嘔吐無數。

  明書眉家中的老爹頗也有幾位姨娘,每個人都吐來吐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姨娘們同時有喜了。

  如此的話,明家這一位年過半百的老爹就值得讚美了,華麗麗地值得讚美——老當益壯,雄風不減,老二彌堅,恆源祥,牛牛牛呢!

  聽見外面敲敲打打的鞭炮聲,這陳世美趕著年前下聘,元宵節後成親呢,下聘的隊伍非要從自己門前過,在明書眉看來,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讓自己更加丟臉,顯見得他是一個見異思遷之人,人品何其低劣。

  明書眉詛咒——筱仁悟,真小人,陳世美,不要臉,娶個娘子是潑婦,只好可憐兮兮地娶個小四做鞋!

  明書眉在繡樓之上,站得高,望得遠,目光炯炯有神,遙望天間雲湧風起,誓言感天動地。

  「我的夫君一定會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一朝成名天下知!當然了,我一品夫人,不在話下!到時候狠狠踩你這個賤男人!」



第一章 上元夜遇

  明夫人推開靜室的門,室中掛著一副手繡的素色觀音像,觀音前的潔白瓷盤中供著幾盆茶果。

  靜室中有兩盆早開的白色蘭花,簡直盛放的豈有此理,香氣濃郁清澈,站在門口就聞到暗香繚繞盈動,此外,空曠無人。

  明夫人苦笑,果然,被罰在靜室內抄經書的女兒明書眉已經逃走了,真是平白讓做母親的自己擔憂了好久。

  虧了自己還憂心這個寶貝女兒,怕她因為被筱仁悟退婚,二覺得委屈難堪,一時承受不了。

  從此一個如花少女迅速憔悴枯萎,哪知道書眉完全是沒心沒肺缺心肝,依然大禍不闖,小禍不斷,反而像是解脫了一樣,更加得意囂張起來。

  也對,今天是上元夜,揚州的街上最是好玩熱鬧,書眉哪裡是能夠被拘在家中的脾性,還是喚僕役去找她是正經。

  時近黃昏,揚州城內熱鬧非凡,繁華不是別的城市可以比擬。人聲鼎沸中,酒樓茶館燈花通明,火樹銀花耀眼。

  為人相公的伴著嬌妻,為人父母的攜著子女,一群一群匆匆嬉笑走過。

  火樹銀花不夜天的耀眼光亮中,明書眉滿臉笑意,雙眸盈動清亮,顯然對街上的景象好奇至極,她梳著垂髫,大約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量嬌小。

  她一邊笑瞇瞇地觀賞,像一隻竄出牢籠的麻雀,一邊不滿的嘟囔:「差點就錯過了良辰美景,爹爹,你太嚴厲,太沒有道理啦!」

  雖然跑到書房亂翻,把爹爹的公文弄壞是自己的錯,不過罰自己上元夜被關在家裡抄經書的爹爹當然是太過分了,要知道上元節一年可只有一次呢!

  閤家欣賞一定更加有趣,自己只有一個人未免孤零零了一點。

  明書眉看著停靠在瘦西湖邊的畫舫,每一隻都燈火通明。

  她樂滋滋地一隻一隻掃視過去,視線突然停頓,畫舫上白衣飄飄的,不就是筱仁悟嗎?他還拿著一把扇子輕輕搖動,以為自己姿容耀眼,風度翩翩,果然是不要臉。

  白衣飄飄,良心那麼黑,白衣服也擋不住心那麼黑!

  筱仁悟,自以為耀眼,就你耀眼,太陽太陽太陽一樣——太陽你爹他老婆般耀眼。

  在揚州城這個小地方,筱仁悟也能夠算得學富五車,至於這一輛車多大,明書眉暫時保留意見。

  不過大概正因為他的學問還不錯,那個三品官岳大人覺得他大有前途,才把長女嫁給他的吧!

  她雖然沒有對他念念不忘過,不過眼前分明是——曾經一度捕風捉影被當成自己未婚夫的筱仁悟,正與一位身段裊娜的佳人頭抵著頭,靠著畫舫的欄桿,纏綿無比地交談。

  明書眉心中咯登一聲,全身的血液往腦海湧去。

  呀呀呀呀,該不會是那一對狗男女在約會吧!大概是上元節,家裡管得不是很嚴格吧!揚州又向來民風開放一些。

  她自己雖然算不上規行矩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典範,不過有這樣的機緣,明書眉怎麼會不忘記腹誹——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對狗男女呀!

  怪不得古詩有雲,常在湖邊走,哪能不嘔吐,嘔吐,嘔吐,驚起一對禽獸。

  上元節在街上走果然要小心,到處是火樹銀花不夜天,眾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賤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明書眉嘮嘮叨叨地碎碎念:「可惡的小人物(筱仁悟),看你沉迷在風流鄉到幾時,抱在懷裡的也是一個醜八怪,噗通一聲掉到瘦西湖裡去了,我才開心!」

  她有點理直氣壯地替自己開脫,小人物長得太瘦啦,哼,娘娘腔,我才不喜歡你呢,我還是喜歡強壯一點的男人,你這個朝三暮四不守信用,到時候被你的潑婦娘子打斷腿才好呢。

  她固然沒有到非他不嫁的地步,不過這個時候說的氣話,分明是她自欺欺人。

  十四五歲的豆蔻少女,還沒有脫去稚氣,因而有點肉呼呼的臉不滿地鼓起,咬牙切齒著,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碎齒,臉兩側的酒渦更加鮮明。

  她的眼睛中蓄著兩泡淚水,盈盈地閃動,卻不落下,顯得分外無辜委屈,琉璃一樣溜溜的眼珠子直視著畫舫上的才子佳人。

  明書眉抱著去捉姦兼棒打鴛鴦的心,氣呼呼地跳上船。

  這一隻畫舫大概是為了看元宵燈會,從附近的縣市駛到瘦西湖的,船上也招待一些顧客,暖茶溫酒,客艙中香氣縈動。

  船艙中幾近客滿,她搜羅了好久,才選了可以監視艙外的偏僻的角落。

  那一張桌子本已經坐著一位男客,男客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藍衣。

  她對著他微微告了罪,禮節周到,然而迅即坐下,目光炯炯有神,全部心思都是艙外的她眼中的「小人物和狐狸精」,簡直連同桌長什麼模樣都沒有看清。

  她聽見店小二的慇勤的詢問,心不在焉地回復:「一壺龍井!」

  龍井清香的香氣充滿鼻際,小二的速度還是蠻快的嘛,一定要讚美他。

  明書眉正探手拿了茶壺去倒茶,艙外卻突然活色生香起來,美貌的麗人直把青蔥一樣的五指擱在筱仁悟的肩部,輕輕婆娑。

  良——家——女——子,怎——敢——如——此——放——肆!

  明書眉想,原來是自己誤會了,這個美貌女子八成不是岳大人家的岳大小姐,一定是舞姬。

  「小人物」過兩天就成親,想不到竟然這麼花心,這個時候了還出來鬼混,幸好自己解脫了,不用嫁給他,可以逃離苦海。

  不過這個舞姬是誰呢?

  明書眉側耳細聽,好像有誰隱約說起天香樓的鶯姬的名字。

  如此說來,跟「小人物」人約黃昏後的就是鶯姬了,她可是全揚州出了名的大紅牌呀。

  小人物,竟然艷福不淺。

  她氣呼呼地一把拈過茶杯,一飲而盡,肩膀聳動,顯然情緒起伏不定。

  坐在她對面的藍衣少年,方才一直垂著頭,神色沉默,聽見動靜,突然抬起頭看她。

  他大約也只有十八九歲的模樣,卻是一臉鄭重老成,不過如果臉上微笑一下,稜角溫和一點的時候,也能夠稱得上是難得的美少年。

  他瞄一眼桌子正中自己點的那壺酒,已經被明書眉擱在她面前,而她要的那一壺龍井,卻坦坦蕩蕩地在桌子正中央,紋絲不動。

  這一個傻傻的氣呼呼的少女,倒到茶杯裡的,並不是她以為的龍井茶,正是藍衣少年的要的酒。

  藍衣少年李太白,臉上依然毫無表情,用餘光掃視,可以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她生氣得大口喘氣。

  李太白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心中明瞭,誤以為眼前的這一位心不在焉,行事魯莽的少女,她的心上人正在外面佳人在懷,於是醋意不止呢。

  太白大人,分明是誤會啦!

  明書眉正正義感發作,想咬牙切齒地撕裂「未婚夫」筱仁悟,把他給大卸八塊呢!

  不看了!筱任悟,你這個花花公子,雖然我是不喜歡你啦,不過你為什麼要辜負你未來的妻子岳大小姐的一片心意呢,你必須為你娘子保持貞潔呀!

  嗚嗚嗚,虧筱仁悟哥哥你還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一點都不知道要遠離女色,要知道曾經有哪一位賢人說過「女色猛於虎」,「色字頭上一把刀」你抱著的女人會把你吃掉的啦。

  到底是哪一位賢人說的哪?

  明書眉很是不學無術,也許是孔子吧。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自己家裡的老爹也娶了好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妾。

  明書眉更加惱恨,她伸手去試了試傳說中的「茶壺」,茶並不熱,溫溫得恰到好處,她探手拿到嘴畔,直對著壺嘴一飲而盡。

  李太白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人家雖然是個小姑娘,說不定可是好酒量呢!

  明書眉直覺得四肢胸口都灼熱灼熱的,餘光一瞥到船艙外的筱仁悟一對「狗男女」,眼神更加是火辣辣得要出血,腦海昏昏沉沉的。

  該死的筱仁悟,害得我還沒有成親,就成為下堂婦。

  李太白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女,她的臉色潮紅,小小的蘋果臉更是紅粉菲菲,鼻子尖尖的,俏皮而秀氣,只有一雙眼睛像是熟透了櫻桃,蓄滿汁液就碎裂開來,原來少女的眼眶中淚珠盈動,欲落不落呢!

  看上去分明是梨花經雨,我見猶憐。

  李太白心中懊惱,算了,還是起身走開好了,可是對面的她淚漣漣,分明已經醉醺醺了,所以暈頭轉向。

  她醉得那麼厲害,怕是空腹喝酒的緣故。

  李太白歎著氣,把自己面前的一盤糯米軟糖推到她的面前。

  醉得一臉白癡樣的明書眉突然眼睛發亮,對著他宛然而笑,雙目彎曲成月牙,唇邊一對梨渦淺淺,「轟」的一聲站起,致意:「給我的嗎?謝謝你,叔叔你真是好人!」

  這個時候都不忘記禮節,真好教養呀!

  不過,叔叔!

  李太白被這個大雷給劈暈過去了,雖然自己一直以來被說老成持重,但是我還沒有二十歲,看上去就像叔叔嗎?

  分明是這個臭丫頭醉得失魂落魄,早知道就不應該於心不忍。

  不過她言笑晏晏、沒有機心的樣子映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心中分明柔軟了片刻。

  唉,果然對有酒窩的女孩子沒有抗拒能力呀!

  李太白心想,雖然自己沒有喝到酒,身上也沒有很多錢,不過還是替她結了茶水錢再走吧!傻姑娘你就自求多福吧!

  李太白在桌子上放了一錠碎銀子,拉開身邊的椅子站起來,準備離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轟隆」聲,原來酒鬼姑娘已經一頭朝著桌上撞去。

  電石火光之間,李太白伸出手,手掌心剛剛抵住她的半邊臉。

  她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尋找了一個更加舒適的位置。

  她臉上的肌膚,在他的手心,感覺細膩光潔,李太白愣住,自己到底是怎麼啦,在京都的時候,不是常常被人嘲笑說自己太不平易近人,沒有愛心,冷血無情嗎?

  難到偶然間來一趟江南,幾日之內,就轉了習性了,變成了一個難得的大善人,這樣下去,很惶恐自己有一天會因為高風亮節,被升天成為普度眾生的觀世音。

  簡直不相信自己!

  李太白突然抽回手,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酒鬼姑娘的小腦袋徑直朝著桌上撞去,不偏不斜正好盛在糯米軟糖的雪白瓷盤子中。

  她完全醉到人事不省。

  李太白心中大念旁白——扔下她,反正人海茫茫中,只是偶然遇到的一個人,此後海角天涯再無相逢。

  ——不過扔下這樣傻乎乎的她,她一個孤零零的小姑娘,該不會發生什麼不可以挽回的壞事吧!

  ——不過,她的情哥哥不正好在外面,正好可以送她回家,自己去幫她說一聲好了,不知道為什麼,李太白的腦海閃過酒鬼姑娘與情哥哥甜蜜相處的景象,心中意外地有一點彆扭。

  (太白大人你誤會啦!)

  激烈的思想鬥爭以後,李太白看向窗外,船艙外已經空無一人,酒鬼姑娘的心上人大概已經攜眷歸去。

  身邊傳來小二的吆喝聲:「夜深了,揚州的客官下船吧!我們的船要開回蘇州去。」原來是蘇州來的畫舫。

  不過是揚州,還是蘇州,或者是京都,對自己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反正天底下本就沒有屬於自己的家,天大地大,何處是歸途!

  想到這裡,李太白不禁意興闌珊,他隨意地瞥了一眼趴在桌上沉睡的明書眉,心中再也沒有了替她籌劃的心思。

  畫舫在碧波蕩漾的湖上穿行。

  李太白站在艙外,看著夜空中繁星點點,涼風撲面而來,似乎還帶著水氣,瞬即就潤濕了他的髮絲。

  他獨自靠在船邊,躑躅良久,終於疲憊不堪,進艙靠著艙壁睡著了。

  黑夜過去,黎明來臨,天際明亮有光。

  李太白睜開眼睛,一醒來就感覺腿上卻是沉甸甸的,似乎被重物壓住,他回頭一看,昨天晚上那個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姑娘也躺在地板上,正趴在自己的大腿上睡得迷迷糊糊。

  李太白磨牙,果然是一朝被纏上,一世不得翻身,他惡狠狠地拔出自己的腿。

  腦袋臨空的酒鬼姑娘,額角重重地撞到地板上。

  李太白都替她肉疼,她卻猶然不醒,閉著眼睛的她,仰著臉,整張臉都睡成皺巴巴,皺巴巴得像揉成一團的廢宣紙。

  他冷冷瞪了睡夢中的她一眼,準備離開,目光所至,卻有一隻大紅色的燈籠正掛在她的腦袋上,燈籠垂下長長的瓔珞,絲線結成的瓔珞散開,有的拖在地板上,有的拂在她的臉龐上。

  李太白愣了楞,很是沒有好脾氣地揮手在她的頭頂拂開瓔珞,絲線織成的瓔珞從他的指縫間穿過,觸手細滑。

  他突然想起昨夜,眼前的這個酒鬼姑娘,她小小的腦袋躺在自己掌心的瞬間,髮絲輕柔,他的手順著瓔珞自然地落在她的臉上,臉上的肌膚細膩柔滑。

  他突然俯身,吻上了她粉嘟嘟的紅唇。

  他的臉垂得低低的,觸及她的唇,輕微輕微,輕微輕微,熟睡中的她的吐納,氣息有薔薇花細密的甜香。

  天哪,李太白想起方纔的情形,自己不是瘋了,就是傻了,明明只是想著替她把瓔珞拂開,竟然對萍水相逢的酒鬼姑娘做下這樣的事情,唇邊似乎還留著她如落櫻的花瓣般清甜的她的唇瓣氣息。

  他心急火燎地跳躍起來,「呼呼呼」嘴裡大聲地呼氣,臉上熱辣熱辣的,這有什麼,只是一個漫不經心的輕輕的一碰,自己不是向來被稱為冷酷無情的花花公子嗎?

  寧靜的黎明時分,好在身畔並沒有他人,剛才的一幕沒有被人看到。

  李太白兩手攤開,凝視著自己的掌心,簡直不相信自己,低頭正好看見酒鬼姑娘睜開眼睛。

  她一雙蝴蝶扇翼般的長睫「吧嗒」一聲合開,臉上都是夜醉後的迷茫,惶恐惶恐的,對著李太白眨眼了一下:「剛剛被蚊子叮醒了,謝謝叔叔,替我打蚊子!」

  大約方醒過來,並沒有察覺到李太白的不軌行為。

  李太白心中,既有好在沒有被發現的解脫感,又有難以嚴明的失落,不過為什麼是叔叔,為什麼是叔叔呢!

  他抓狂皺眉,臉上更是陰沉難辨,呲牙怒目,伸出一指指著自己:「叔叔?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

  酒鬼姑娘明書眉絲毫沒有遲疑,脫口而出,聲音脆生生的:「嗯!因為臉很黑,眉毛也很濃濃墨墨,頭髮皺巴巴的,很像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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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3:53 PM

第二章

  李太白與明書眉正在說話間,畫舫在蘇州河岸靠堤。

  明書眉猛地用手拍了一下腦袋,張大嘴訝異:「我為什麼還在船上?完了完了,一定要被爹爹給打死!」

  她衝出船艙,覺得外面是自己沒有看過的風景,自己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陌生之地。

  她兩手握拳,對著李太白示威:「怪不得一看到你就覺得奇怪,長得一看就像壞人,坦白地說吧,你是不是人販子,把我拐到這裡賣掉?」

  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愚蠢至極,還自以為聰明。

  李太白心想,我長得像壞人嗎?

  他無語以對,冷冷地看了明書眉一樣,自顧自地從船上走下來,不顧明書眉怒目呲牙的怪模樣。

  「喂喂!喂喂!」明書眉追出來,滿臉氣急敗壞,「人販子,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惹的!我要到官府去告——發——你——與——民——除——害!」

  李太白在前面走,明書眉在後面跟隨,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船。

  明書眉看著不曾見過的碼頭,側頭認真打量了片刻,依然一臉茫然,快速地走到李太白的身邊,揪住他的一隻袖角,可憐兮兮地詢問:「叔叔?」

  李太白停下腳步,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一會兒,又不怕我拐賣你啦?」

  明書眉討好地笑:「叔叔,你這個人真是開不起玩笑!你是人販子的話,下船之前當然會先綁住我呀,還會把我的嘴用布條繫住,戲文裡不都是這樣說的嗎?所以,我在逗你玩哪!」

  她一臉鄙夷的目光,撓頭:「奇怪,明明在船上喝著茶的,怎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糊里糊塗了!這裡是哪裡,叔叔?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李太白嘴角抽動了一下,那是因為你這個酒鬼喝醉了,他看了明書眉一樣,懶洋洋地嘲笑:「蘇州!鄙人李太白!」

  明書眉把嘴巴張得老開:「太白,這名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李白詩仙在世?李白,李太白,長鬍子詩仙?」

  李太白洋洋自得地誇耀:「當然了,我說不定比詩仙還要了不起呢!不過從十八歲等我變成老頭子長鬍子,還要好長久的時間!不過船上你一直盯著看的那個男人是誰?」

  明書眉漫不經心:「筱……不算什麼大人物!」不過難道昨天晚上的一幕被李太白發現了,她的臉上有點不情願,「勉勉強強算是我的世兄!」

  李太白冷冷地瞪了明書眉一樣,臉上完全是冰封的岩石一樣僵硬:「差不多年紀而已,他是世兄,我就是叔叔!」他簡直癲狂發怒中,想把明書眉撕裂成碎片。

  明書眉怯生生地眨了一下眼睛,語氣可憐巴巴的:「這樣,當然你也可以是哥哥啦,如果你借錢給我坐船回揚州的話!」她楞了一楞,眼睛裡又燃燒起堅強的鬥志來,「不過即使是哥哥,也是一個老哥哥!」

  李太白腹誹,自己竟然傻乎乎地跟一個能言善辯的白癡講這麼久,不是傻了,就是癡了:「我為什麼要借錢給你,你自己游回瘦西湖去!」

  從這裡游水回瘦西湖!

  太白老哥哥欺負人!

  明書眉眉角蹙起,臉上佈滿愁容,兩隻眼眶間迅即醞釀起兩汪淚泡,看著李太白,淚珠盈盈。

  她的娘親非常寵愛她,家裡的一群姨娘也把她捧在手心,不過明老爹就稍微嚴厲一點,做了壞事以後怕被懲罰,她常常裝可憐博取同情。

  她裝著裝著,簡直訓練了一門獨門絕技,眨眼之間,就能夠變出淚眼婆娑。

  李太白丟下淚漣漣的她,僵硬著心腸走了幾步,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劊子手,無情皆殘酷。

  這個女孩子真古怪,他向來習慣了,在京城認識的女孩子,她們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想要什麼自己開口的直爽性格。

  江南的女孩子就是令人討厭的膩人。

  他皺眉,回頭對著明書眉,語氣冷冰冰的沒有好臉色:「知道了,借你錢!先去吃點東西落落腳!」

  前一瞬間幽怨悲痛的明書眉馬上跳得三尺高,哪裡有絲毫的不開心,她手舞足蹈著:「就是知道太白老哥哥不是人販子,太白老哥哥是好人!我明書眉不會沾你便宜的啦,到時候一定兩倍奉還!」

  明書眉?

  明!

  李太白沉思了片刻:「揚州的明侍郎是你的什麼人!」

  「那是我爹爹,你也知道他的大名嗎?爹爹可有學問啦?」明書眉炫耀著,眼珠子一閃一閃的,極其得意,她上前拉住李太白的衣角,「老哥哥,我肚子餓了!」

  擺不脫的磨人精,真是會自來熟!

  李太白有一點鄙夷不滿地看了她一眼,任由她牽著衣角走到碼頭的小集市。

  江南最是富庶的魚米之鄉,蘇州的碼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商販雲集。

  李太白站在一家素菜包子鋪前,目光示意,詢問哪一個才是明書眉的喜好。

  明書眉搖搖頭。

  李太白心想,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挑食的小孩子,大概被父母親寵愛壞了吧!

  接下去的一家是鮮肉籠包,李太白以為小姑奶奶這下子該滿意了。

  明書眉搖搖頭表示不喜。

  真難伺候,出錢的人是自己,吃白食的貪嘴小姑娘反而一臉挑剔,在市集上兜兜轉轉。

  李太白正腹誹不已,卻看到明書眉在一個攤位前停下,她臉上樂滋滋的,含羞帶笑得甜蜜蜜。

  李太白走到跟前,又被雷劈了一下,那不是另一家素菜包子鋪嗎?

  如此兜兜轉轉,酒鬼貪嘴姑娘到底執著什麼呀?

  明書眉臉上滿是紅暈,咬著自己衣衫的袖口扭扭捏捏,接收到李太白探尋的目光,偷偷地湊到他的耳際,語調低沉。

  「我仔細看過了,全碼頭的老闆中,這個哥哥長得最好看了!」

  李太白終於被這一個啞雷劈暈過去了,他咬牙切齒,臉上一會兒扭曲成愛思,一會兒又扭曲成筆,一把拽過明書眉。

  明書眉到嘴的白食泡湯了。

  李太白走在前面,步履匆匆。

  明書眉跟在後面,步履重重,真是好餓好餓,餓得都喘不過氣,走不了路了。

  明書眉看著李太白健步如飛的背影,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她又走了幾步,靠上橋邊的欄桿,暈乎乎地倒到在橋邊,幾乎有氣無力,閉著眼睛。

  走在前面的李太白,突然沒有聽見那個一直跟在自己後面的細微的腳步聲。

  難到自己走得太快,人家小姑娘跟不上自己的腳步,不得不放棄了。

  該不會她醉酒還沒有醒,走錯分岔口了吧!


  不過,不要理她了,反正除了知道她有一個情哥哥,也不認識她,再說了,既然人人都說自己沒有人性,不如就直接當壞人到底吧!

  李太白髮誓,我就是沒有人性的大壞蛋,怎麼樣?

  不過,她可只是一個拇指那麼大的小姑娘,好像有點不忍心。

  經過複雜迅速的掙扎後,李太白稍稍回頭——酒鬼姑娘抱著一個柱子,樣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橋畔,似乎是暈過去了。

  他心急火燎地退到她的身邊,用一隻手指戳戳她的額頭:「喂喂!喂喂!醒醒!」

  明書眉把眼睛閉得緊緊的,一動也不動,完美地扮演了一隻死屍。

  難到是餓暈過去了,也對,從昨晚到現在她除了喝了酒,簡直粒米未進。

  「醒醒!」李太白一邊大聲呼喚,一臉掄起一隻巴掌,在她的臉上開弓,巴掌甩在她的小小圓臉上「啪啪」響。

  疼疼疼疼疼,臉上火辣辣的。

  自作自受、裝病美人暈倒的明書眉,馬上睜開眼睛醒過來了。

  她詐屍了!

  不過,明書眉眼珠子溜溜轉得極其哀切的同時,原來月牙兒一樣彎彎的眼睛顯得沒精打采,長睫上都沾染著零星的淚珠,說話有氣無力:「我餓得都沒有走路的力氣了!」

  李太白冷笑,餓得都沒有走路的力氣了,那麼然後呢——當然是希望讓我背著她走,小姑娘未免太高看了我的人格。

  不過,他溫和地一笑,完全是助人為樂的大善人作風,好像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好主意一樣提議:「這樣,也不能夠把你落在這裡,我來背你好了!」

  明書眉心花怒放,心中說了一百個「耶耶耶耶」,要的就是這樣聲淚俱下的效果啦,壞脾氣的老哥哥,也折服在我這樣聰明的計謀中。

  當然了,我明書眉妙計安天下,我聰明無敵美少女,我手到擒來,馬到功成!

  雖然娘老說「男女授受不親」,我才不管呢,能夠偷懶就幸福了。

  明書眉趴在李太白的背上,她的下巴正好抵著李太白的肩膀,覺得他散落的髮絲拂在自己的臉上,癢癢的。

  靜靜地走上橋,氣氛安逸,一時有點尷尬起來。

  明明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了,熱乎乎的胸脯貼在自己的肩膀上,完全沒有感覺,好像背著一個小男孩,李太白鄙夷地心想,果然還是發育遲緩。

  李太白輕輕咳嗽了一聲,假裝好奇地詢問:「我說姑娘,你的小名該不會是拇指姑娘,還是豌豆姑娘?」

  明書眉皺眉,純潔撓頭不懂,什麼拇指姑娘、豌豆姑娘呀,她沒有好脾氣地反駁:「不是啦!娘都叫我眉豆!」

  眉豆,那果然貼切!

  李太白輕笑若有若無:「的確,你的胸部,最適合眉豆來形容!」

  胸部,用眉豆來形容,那豈非說明又小又干扁。

  饒是明書眉再無辜幼齒,也聽懂了他的調戲之語,她不竟產生李太白的目光直盯著自己胸口的幻覺。

  李太白你真不要臉,花花公子低賤下流變態,竟然敢調戲良家婦女。

  明書眉咬牙切齒,一把揪住李太白的頭髮:「不要臉,放我下來!」

  兩人所在的方位剛好是橋的中央,透過矮矮的石橋看下去,河中央碧波蕩漾粼粼。

  李太白心想,本來就準備把你給扔到河裡去的餵魚的,難道我會那麼聽話地被你使喚背著你,我可是沒有這樣高尚的節操。

  他笑得雲淡風輕:「這就放你下來!」

  李太白轉身甩動,稍微用了一點勁,他以為這下子明書眉到到河裡去,正準備得意非凡地嘲笑她。

  電火雷光間,發現下墜中的明書眉竟然用力拽住自己,等李太白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也浮在河中央,與頭髮濕漉漉的明書眉相對無語了。

  李太白大喘氣,明書眉你這個災星,連累我。

  明書眉眼裡射出一支一支冷箭,李太白你這個不要臉的流氓,竟然想謀殺我。

  李太白輕視地瞥了她一樣,逕直朝著岸邊游去。

  明書眉大聲罵了一句:「你這個老不休!」不諳水性的她,頓時朝著水中央沉沒下去。

  李太白回頭發現明書眉竟然在河中浮沉不定,完了,只是想著開玩笑,不是說江南連三歲小兒都會泅水嗎,她竟然是一隻旱鴨子,旱鴨子就算了,還敢那麼囂張!

  李太白把渾身濕漉漉的明書眉擱在河邊的長石上,她的頭髮完全貼在腦袋上,看起來不折不扣的丟臉。

  有兩個婦人嬉笑著路過,看了一樣昏迷的明書眉,又看了一眼身上流著水呆站在旁邊的李太白,露出瞭然的表情。

  一婦人云:「小伙子呀,殉情要不得呀,愛情誠可貴,活著價更高呀!如有魚和肉,能吃兩碗飯呀!」

  另一婦人云:「小伙子看你衣袍半新不舊,也是一副窮酸相,被姑娘她爹拋棄了吧!人家姑娘長得如花似玉,老爹有田又有地,生活樂無邊,你既然想死,也不要拖累人家姑娘呀!」

  李太白無語凝噎,欲哭無淚,自己怎麼就窮酸了?

  明書眉隱約聽見讚美「如花似玉」,不由笑顏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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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3:55 PM

第三章 搶新郎到妓院洞房

  明書眉與李太白歷經千辛萬苦回到揚州,站在繁華的揚州街頭相對無言。

  明書眉沒有好脾氣地衝著李太白:「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客棧嗎?」

  客棧?

  李太白想起方才在蘇州的時候,他的包袱掉在河中央沒有撿回來,兩個人身上搜刮來的幾枚銅錢一來做了船錢,二來買了兩件布衣,如今自己算是一窮二白,哪裡還住得起客棧。

  他沒有好脾氣地看瞪了一眼明書眉:「托你的福,我如今一窮二白,怎麼著,你也要報答我這個恩人吧!」

  明書眉的臉上完全是一副你自作自受的鄙夷目光。

  兩人正在用目光做堅決拉鋸戰鬥爭的時候,突然而聽見街上傳來鼓樂齊鳴的聲音,原來是一列迎親的隊伍,鞭炮沖天,張燈結綵。

  明書眉看了一眼坐在高頭大馬上得意洋洋的筱仁悟,啊,怎麼忘記了,正月十六,正是宜嫁娶的好日子,正是拋棄了自己的筱仁悟,迎娶宋家大小姐的佳期良辰。

  李太白手指著馬上的新郎,對著明書眉示意:「哎哎哎,那不是你的情哥哥!」

  「胡說八道,他是我的大仇人,我與他可是勢不兩立!」

  明書眉側頭,突然想出一個好主意,反正筱仁悟大少爺新婚前的一天還在跟舞姬約會,那麼就讓他跟妓女洞房花燭好了,這樣才能夠狠狠地「報答」筱家趨炎附勢、忘恩負義的「恩情」。

  李太白髮現明書眉正對著自己,她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笑靨如花,一對酒窩裡都盛滿濃濃的討好意味。

  李太白突然覺得後背發寒。

  明書眉笑瞇瞇:「親愛的李太白哥哥,你幫我搶親吧!剛才在船上,你不是說你很會武功嗎?」

  李太白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一點惱恨,情哥哥要成親了,這個傻丫頭還念念不忘,他的語氣冷冰冰:「搶親,你就那麼喜歡他?」

  果然是被誤會了,明書眉只好垂頭喪氣、沒精打采地,把自己被屈辱退婚的事情告知他。

  「李太白你說,這口氣,是不是,是個人,都不能夠嚥下去,哼,士可殺不可辱!」

  太陽底下無新事,人人爭著往上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嚷嚷皆為利往。

  李太白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誰又能夠阻止別人趨炎附勢,力爭上游的決心呢。

  李太白看向明書眉的眼光中帶了一點微小的憐憫。

  她是高門大戶千金女,尚且還不知道人間的艱辛,等到她將來歷經世事以後,才會知道被退婚的屈辱簡直微不足道。

  李太白的語氣低沉,不如滿足這個少女微小的願望吧:「你想怎麼做?」

  「嗯!」明書眉開目笑,神采飛揚,露出整整齊齊的一口雪白碎牙,「李太白哥哥把他——就是這個新郎官啦,把他搶到天香樓去,讓他跟鶯姬姐姐洞房花燭夜好啦!哈哈!一定要讓天香樓張燈結綵,披紅掛綵呀!那樣整個揚州都會記得這個奇怪的婚禮啦!」

  李太白鄙夷地看了她一樣,果然很孩子氣傻兮兮的報復,不過為什麼覺得好像很有趣呢!

  「這樣吧,讓才高八斗的大才女——我,來做一副對聯吧!李太白哥哥你一定要記得把對聯貼在天香樓的門口——佳期良辰伴佳人,直把青樓做紅樓。本來還想寫個橫批叫『婊 子搶親』的,算了,做人不能夠那麼刻薄。」

  李太白瞄了一眼這個「才高八斗」的大才女,雖然自己在京都的時候被稱為花花公子,與風月相關的事情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不過人家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到底知道什麼呀,開口閉口就是□、青樓、佳人的。

  他斜著眼睛瞄了她一眼,狠狠地教訓她:「你一個千金小姐,婊 子、青樓,哪裡聽來這些混賬話?」

  「我家教不好,主要是老爹小老婆太多了,而且小老婆們——就是我姨娘們,成分太複雜了!」明書眉滿臉討好微笑,「你好好幫我,我就收留你!讓你住我家的客房!說不定還找一個長的美麗的丫鬟給你暖床!」

  長得美麗的丫鬟給我暖床——這是她對我的報答呢——聽見明書眉的話以後,李太白心中無語了片刻——那麼我是否應該表示感謝呢!

  應該要感謝!

  她的雙目緊緊盯著李太白,在他看來,都覺得她的目光,期待得在灼灼燃燒了。

  到底要不要答應她呢!

  雖然她的建議有點惡作劇,似乎也滿無聊。

  李太白心中有點鄙棄她,又覺得她淘氣討好的笑靨十分可愛,不知不覺心中生出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微小寵溺。

  不過他開口的語氣,卻是無可奈何的小懊惱,似乎帶著一點訓斥:「你也太睚眥必報了,心眼這麼小,臭男人死不足惜,不過人家新娘子該多委屈!」

  明書眉側頭,對著李太白怒氣沖沖:「活該!宋家明明知道我跟臭男人筱仁悟有婚約,偏偏還慫恿著筱家退婚,不就是三品官的女兒了不起嗎?聽說還是宋大小姐親自看中了筱仁悟呢!好了好了,你鄙視我吧,我就是沒有人品的大壞蛋,心腸狠毒。」

  李太白失笑,這樣小程度就心腸狠毒了?

  她自顧自地發完牢騷,抬起頭,額角正好對上李太白的額頭,他低著頭,有幾縷髮絲似是不經意地拂過她的臉龐。

  他收回對她的注意,笑得大有深意:「這樣,你就想對情敵趕盡殺絕啦?

  「算了,我成全你吧!因為「蛇蠍美人」我喜歡,自以為聰明的傻女人我也喜歡,又傻又壞的女人我更加喜歡!」

  ※※※※※※※※※※※※※※※※※※※※※※※※※※※

  明書眉一邊笑瞇瞇,一邊搖手告別:「如此有勞你了,太白老哥哥!我先回家換衣服,然後到筱家喝喜酒去。筱家雖然是真小人,我可是一個偽君子!」

  李太白站在街口,看著明書眉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她的身段纖柔苗條,卻自有一股生機勃勃讓人心情愉快的感覺。

  「殿……公子!」

  李太白聽見呼喚聲回首,站在他身後的是幾位玄色衣袍,目光陰沉的暗衛。

  李太白收斂了臉上的嬉笑,輕聲吩咐:「你去揚州天香樓,讓那裡張燈結綵,披紅掛綵!」他的語氣冷淡,「因為有人要在那裡成親!」

  「是,公子!」

  暗衛應聲,然後悄無聲息,不被人察覺地離去。

  李太白尾隨在迎親隊伍的後面,目光追隨著高頭大馬上穿著大紅新郎服的筱仁悟。

  見異思遷,諾言朝夕可改的男人,他向來憎恨這一種只知道趨炎附勢的男人。

  迎親隊伍轉過一個拐角,進入冷清的一條小巷,人煙比較罕至。

  李太白乍然出現在筱仁悟身邊,躍身上馬,與筱仁悟同騎。

  李太白一邊用力拽住筱仁悟的雙肩,束縛著他不能夠動彈,一邊對著鼓樂喧天的迎親隊伍號令:「全部轉身回頭,給我朝著天香樓行進!」

  他的語氣中有股令人不敢抗拒的殺氣:「立即——馬上——迅速——」

  「你是誰?強盜,放開我!」筱仁悟一邊踉蹌著一邊大聲呼喊,「快點抓住他!」

  李太白的雙手拽緊他的肩膀,筱仁悟只感覺到肩上有揪心之疼痛。

  筱仁悟疑惑不解,自己到底得罪了誰?這個坐在自家身後的男人,似乎對自己有剝皮抽筋吃肉般的恨意。

  李太白俯身,觸及筱仁悟的耳際:「再敢多嘴,扔你下馬餵狗!」

  揚州市民詭異地目睹了一場奇異迎親,隊伍一直朝著揚州鼎鼎有名的青樓的天香樓走去,一路上鼓樂喧天,奏著喜慶吉祥的曲調。

  天香樓裡已經人仰馬翻,老鴇,歌姬不情不願地站在天香樓前,做著迎接賓客的準備,臉上含哭帶笑,不得不笑。

  天香樓上下已經裝飾一新,全部是明艷艷的大紅綢,高高懸掛著一盞一盞紅色燈籠,門前的大柱子上貼著一副對聯「佳期良辰伴佳人,直把青樓做紅樓!」

  天香樓的鶯姬姑娘身上穿著大紅色的新娘服,頭上戴著沉甸甸的鳳冠,一邊坐著床邊一邊手腳發軟顫抖。

  就在剛才,天香樓來了幾位油鹽不進的玄衣男人,每個人都冷冰冰的不說話,只把一把明晃晃敞亮的大刀插在大堂的桌子上。

  天香樓的一切就變得詭異起來。

  等到李太白押解著筱仁悟到天香樓的時候,天香樓前面已經圍滿了一群圍觀的人群。

  李太白用力地把筱仁悟扔在大門口,幾近不願敷衍的語氣,對這老鴇和哭哭笑笑的歌姬大聲說:「新郎送到,送入洞房吧!」

  在圍觀眾人的目光中,李太白笑得親切和藹,慈祥得像誰家孫子的奶奶:「筱公子與鶯姬姑娘,情投意合,佳偶天成,一對璧人,今天正是良辰吉時,成就一對錦繡佳緣。多謝各位鄉親鄰舍來賀喜了!」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過片刻,整個揚州城裡都傳滿了筱大人家的公子,在天香樓裡迎娶一個妓女,並且在那裡入洞房的消息了。

  明書眉作為筱家的「世交」——以後就要世代交惡了。

  她陪伴在明夫人的身邊,坐在筱家招待女眷的宴席上,穿得體體面面,打扮得整整齊齊,笑得眼睛瞇成一對月牙——甜蜜蜜的,食不言地端正坐在椅子上,完全是一副最優秀千金小姐的典範。

  身邊都是來喝喜酒的筱家女客,女客人們一開始都對著筱夫人說著吉祥如意的祝福,突然聽見了從外邊傳來「噩耗」——新郎官被搶親了——不是被搶去做壓寨相公——被搶去做青樓相公了。

  明書眉臉色沒有絲毫改變,心中腹誹不已——哈哈,這下子,你們也被雷霹靂了吧!不過李太白還真是能幹呢,一定要讚美他。

  她看著筱家頓時僕人、侍女傻乎乎地跑來跑去,完全是來來去去如風捲,熙熙攘攘亂一團的景象,覺得心口出了一口惡氣。

  筱夫人完全兩眼發呆無神:「我的兒子呀,這可怎麼辦呀?」捶首頓地。

  明書眉想像了一下,了不起三品官的女人宋大小姐聽見這個消息後的神情,那位小姐一定覺得難堪吧!

  其實明書眉心中有一絲的猶豫,自己會不會太過分啦,想出這樣下三流的招數。

  筱家跟宋家這一對姻親,一定會很長時間在揚州不敢響亮說話了——因為實在是太丟臉了。

  不過此仇不報非君子,哼,我就是睚眥必報——連鴨子也必須要報復的人。

  ※※※※※※※※※※※※※※※※※※※※※※※※※※※

  明書眉回家以後心情很好,她有一幅珍藏了好久的名畫,也喜滋滋地從櫥子裡拿出來,準備掛在牆壁上喜慶喜慶。

  她站在高高的條凳上,用力地舉起手把畫軸掛到牆上的釘子上,探手探手,結果腳下一個踉蹌,她從側面往地板上撲去。

  如果撲倒在地板上,自己的小胳膊小身板跟地板來個親密接觸,一定腰酸背痛腿抽筋,她嚇得閉上眼睛。

  可是明書眉詫異地感覺,自己的兩條腿明明還在條凳上,似乎有誰從側面托著自己——托著自己的——胸部。

  明書眉張開眼睛,站在眼前托著自己的分明不就是李太白嗎?

  他怎麼突然出現在自己家中呀,而且還——還——還托著自己的胸部。

  明書眉立刻伸出兩手,給了李太白的眼睛兩拳,惡狠狠:「流氓!」

  李太白覺得很無辜,自己是多麼樂於助人的大好青年呀,自己的一雙手可是享受過的——可是摸過很多不錯的胸部的————可是很挑剔的——用這樣的一雙手來抓一對「眉豆」——可真是對它們的侮辱呢!

  明書眉努嘴憎恨地看著李太白,眼中燃燒起熊熊怒火:「猥瑣!」

  李太白反駁的舉重若輕:「不,我變態——變了對女人的態度!」

  李太白皺眉,目光哀憐地像一隻小狗,語氣可憐兮兮的:「你不是說要收留我的嗎?」

  明書眉呲牙呲牙,怒目怒目:「你偷偷翻牆進來的吧!你這個小偷!」

  李太白一本正經、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沒錯,竊香——是為偷也!」他側頭,臉上充滿關切,完全是一枚善良無害的五好青年形象,循循善誘,「明書眉小姑娘,以後要多吃點飯呀!」

  他的潛台詞是——多吃點飯,胸部才能夠早點告別眉豆狀態,為了我以後的性福,請你努力加餐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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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4:00 PM

第四章看見裂棗就會想起你這個歪瓜——臉!

  為了參加筱仁悟的婚禮,明書眉很是盛裝打扮了一下才出席。

  這一會兒回到家中以後,她還沒有換衣服,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羅裙,青得似乎正要暈染開始的氤氳的煙霧,整個人看上去亭亭玉立,生機勃勃得,挺拔秀美得,就像一枝新鮮嬌嫩的小荷葉。

  李太白很是鄭重其事地打量了她一下,他的目光那麼專注——都專注到炯炯有神了。

  轟轟轟!明書眉腦袋中大鳴三聲。

  難道李太白是在看我的胸部,李太白這個猥瑣男——想到這裡,明書眉突然兩手交叉,擋住自己的胸部,挑釁地瞪著李太白。

  正在明書眉緊張萬分的時刻,李太白慢悠悠地開口:「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明明只是樸素的一句詩詞,被他用詭異的悠長輕柔的語氣說處來,就帶著一副若有若無的與眾不同的蠱惑——似乎都能夠算得上甜言蜜語了。

  他看著自己的目光脈脈——似乎都能夠稱得上溫柔多情了。

  明書眉的心中咯登了一聲,腦中「咻」地一聲提高了警惕,心想,哼,李太白——你這個偽詩聖,不就是比我懂幾句詩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可是也向來以口齒伶俐出名的。

  她從盤子中揀出一枚破裂的干棗,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一樣揚起頭顱:「彼此彼此!以後看見這樣的裂棗,我也就會想起,你這樣的歪瓜!」

  李太白默。

  甜言蜜語,聽在白癡的耳朵裡,能夠聽出苦瓜味來;就是俗話說的,對牛彈琴呀,對牛彈琴。

  明書眉沉思了片刻,撓撓頭:「人無信不立!算了,我既然答應了要收留你!我這就帶著你去我家客房!不過你要偷偷住在那裡,不要被人發現!」

  李太白輕哼,心想好像我是見不得光的人物一樣。

  明書眉接著囑咐:「千萬不要走來走去!因為我家裡姨娘不少——」

  李太白疑惑:「那又怎麼了?」

  「因為姨娘們的成分太複雜,又沒有經過整風運動,就目前來說,她們的思想情操還跟不上啦!看見你說不定就會誘惑你!」

  不知道是不是明書眉的幻覺,她依稀覺得,李太白的臉上微微露出一閃而過的笑意。

  李太白心想,這個丫頭終於還是承認我的形象很有吸引力的,好吧,暫時原諒她的粗神經。

  李太白的聲調懶洋洋:「不是說,準備了一個美貌的丫鬟,給我暖床,在哪裡?」

  明書眉默,當時只是隨便說說的啦,怎麼可能當真,我們家的丫鬟可是都很有尊嚴的,我們家的人除了那一些沒有情操的姨娘們,可都是士可殺不可辱的。

  明書眉鄭重其事地告誡:「你就一個人住在對面的客房,不要過來找我哦!萬一不小心被人家看到,別人會誤以為我跟你有姦情的!」

  李太白眨巴了一下眼睛,臉上裝出一點無辜:「其實應該覺得害怕的是我,出現在你眼前的,老是像筱仁悟這樣的噁心男,你什麼時候見過——像我這樣風度翩翩的美少年——雖然我穿著舊衣服——好吧,臉也有點黑————真害怕你晚上的時候對我惡狼撲羊!」

  明書眉承認,他談笑晏晏的時候,臉色不那麼深沉,似乎看起來挺討人喜歡的,不過他也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吧!

  李太白繼續:「像我這樣人畜無害的小綿羊,存在的意義可不是為了被撲倒。咩——咩——咩,真怕被你這一隻惡狼給撲了!咩——咩——咩——」

  明書眉咬牙切齒,忍耐。

  李太白用胳膊碰了碰明書眉:「喂——你什麼體質,敏感不敏感?」

  什麼叫敏感不敏感呀,純潔的小幼齒明書眉,簡直聽不懂李太白這個猥瑣男的潛台詞。

  明書眉撓頭:「姨娘們都說,我是嫁不出去的體質!不過——」她的臉上有點羞愧,「不過,娘親說,我那麼貪嘴,是個貪吃鬼體質!」

  李太白笑瞇瞇,輕輕摸了一摸明書眉小姑娘的腦袋:「這樣呀!那我的愛好,可真是與你南轅北轍、大相逕庭了!我是h體質——」

  李太白繼續抽風:「h——那可是具有高感官性;高欣賞性;熠熠生輝的高尚藝術,你們小姑娘不懂的!」

  明書眉茫然。

  「很高興沒有嫁給筱仁悟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所以說不能夠瞧不起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嫁到一個好郎君!唉,小丫頭,你真心想嫁個怎麼樣的!」李太白不要臉循循善誘。

  明書眉義正言辭:「我當然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唱婦隨——相公挑水,我澆園,可能會澆一小會兒——相公種田,我織布,雖然目前技術還跟不上——相公納妾,我就養小白臉!」她得意洋洋地瞄了李太白一樣,「古語有云『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可不怕,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我的座右銘是——男人不乖可以教,三十大板等著你,娘子帶刀,隨時練好十八招;男人不好換更好!」

  李太白目瞪口呆,心想,比如我這一種被稱為花花公子的呢?

  ※※※※※※※※※※※※※※※※※※※※※※※※

  李太白推開客房的窗戶,清朗天空,一輪圓月潔白,天際隱然都是星辰。漫天的星辰燦爛,似乎是他在京都不曾見過的絢麗景象。

  他所住的客房算是明家後院中,明書眉招待閨中女友的住所。

  他想起方纔,明書眉拉著自己的手,熄滅手上的那盞燈籠,在黑乎乎隱隱綽綽的庭院中的樹木下,在低低矮矮的灌木叢林中穿行。

  在狹窄的走道中,耳畔除了來去自如的夜間的清風,只有這個小小少女細細碎碎的腳步聲,自己的鼻際,充溢著她的身上薔薇花細密的甜香。

  在繁華長安京中,與風月之事上得意非凡,在情事上所向披靡的李太白,心中突然就有了茫然、笨拙至於無措了。

  明書眉,她自然算是甜美可人,然而卻未必國色天香傾城。

  她淘氣活潑,即使所有的小小惡毒也是摯誠傻氣。

  李太白輕盈地躍下窗戶,朝著明書眉的房間走去,她的門只是虛虛一掩,果然不算老成。

  少女的閨房獨有的氣息,整個房間都充溢著她深深淺淺的呼吸聲,時有時無的輕輕酣睡聲。

  在李太白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這樣安寧的時刻。

  他有過為母親覺得屈辱,也有為父親而驕傲過;他有過對身世的不滿,也為自己的姓氏而驕傲。

  有身邊擁擠著花團錦簇的女人的喧囂時刻,也有過纏綿撩人的漫長情夜——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安寧到心生溫柔的時刻。

  這樣的安寧,甚至於溫柔,與其說是明書眉給與的自己,不如說,正是自己給了自己這樣短暫的安寧——不過感謝你!

  李太白平躺在明書眉的外邊,感覺她軟軟綿綿的呼吸。

  在睡夢中恍然未覺的明書眉,只感覺到有人堅決地把自己朝著裡側擠去,毫不憐惜地搶奪著自己的棉被。

  小幼齒,啥都不懂的時候,就被睡了!

  ※※※※※※※※※※※※※※※※※※※※※※※※

  天亮了。

  明書眉打著噴嚏,涕淚交加地從房門中出來,昨天夜晚到底撞了什麼邪了,好端端地在被窩裡睡覺都能夠被凍到。

  她突然看見在院子裡大搖大擺的李太白,急忙跑過去掩住他的嘴巴,把他塞回客房。

  「不要跑來跑起啦,你這個李太白!一會兒,我就到廚房給你偷早點去!你要乖乖地等著哦!」

  她剛剛才退出客房,突然發現原本安靜的庭院,擠滿了她的那些姨娘們,奼紫嫣紅、花紅柳綠。柳腰款擺,到處是鶯鶯燕燕。

  明老爹雖然有若干小妾,膝下只有明夫人親生的一子一女,明書眉是長女,她之下還有一個小兄弟。

  姨娘們因為生活太簡單,生活太無聊,於是對明書眉的個人生活非常關切,對她的終生大事更是當成八卦的宏圖偉業。

  三個女人一台戲。

  四個女人一窩雞。

  若干個女人在一起,就像是坐在雞圈裡看大戲。

  嘰嘰喳喳,喳喳唧唧。

  嘀嘀咕咕,咕咕嘀嘀。

  囉囉嗦嗦,嗦嗦囉囉。

  「姑娘啊啊啊啊,老爺和夫人說要給你找個姑爺,馬上把你給嫁出去!」一姨娘雲。

  ——真奇怪,老爹跟老媽為什麼這麼猴急呀,自己這麼美貌美艷(明書眉驕傲自詡),嫁人還就是小菜一碟。

  「大小姐唉唉唉唉,聽說三個月以後,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沒有婚約的都要入宮候選呢!」一姨娘雲。

  ——入宮候選,那不就是選秀,真是難得的經驗呀,自己一定要參加,到時候再落選好了!落選,憑自己這樣的貨色,還不更是小菜一碟!

  「我的姑奶奶喲喲喲喲!聽說皇帝是個糟老頭子」一姨娘做個馬上要嚥氣的表情。

  ——糟糕,那萬一不小心被選上了,豈非還沒有過門就成了寡婦。

  「寶貝啦啦啦啦,說不定會嫁給太子爺,他的孩子都比你大了,而且聽說太子千歲腦袋上沒有頭髮!」

  ——可怕,萬一被選上,豈非要做一個小後媽,腦袋上沒有頭髮豈非就是禿頭驢,果然是災難呀!

  明書眉期期艾艾,滿臉通紅:「那我豈非一定要馬上找個相公!」

  眾姨娘擁住明書眉異口同聲:「說得對!媒婆已經在門口等了!」

  果然是電閃雷鳴般的速度。


  美大叔



第五章—— 把我買了——唉,被上司非故意性騷擾了

  客房中的李太白美少年,也涕淚交加的——鼻子處紅通通的,頭髮亂糟糟的,本來又翹又長的睫毛也茸卷的不成樣子。

  ——誰看到這個樣子的李太白,還會把他當做了不起耀眼的名公子著迷,就才怪呢!

  「噗嗤噗嗤」!

  他苦著臉,暗自懊悔,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要去揩這一種無所謂的油了。

  人家嬌嬌嫩嫩的小姑娘,想不到睡相那麼差,力氣卻像牛一樣大。

  一床被子,被搶著拉來挪去的,棉絮都八成在背面裡面風中凌亂了——完全是一場漫長持久的拉鋸戰——李太白覺得h一場都沒有這麼辛苦激烈。

  李太白自言自語:「哼哼——你吃草長大的呀!哼哼——你吃草只長胳膊不長胸部的!」

  他聽見房門外面,嘰嘰喳喳的女人的吵鬧聲,耳朵靈敏地捕捉到了關鍵點「相公」、「媒婆」

  難道,這個臭丫頭又要相親啦!算了,反正一時三刻,這一隻小眉豆還是不會嫁人的。

  李太白掙扎著爬到窗戶邊,透過微微敞開的窗欞,瞄了一眼,早晨的陽光明亮刺眼,他又苦哈哈地回到床上去補眠。

  ※※※※※※※※※※※※※※※※※※※※※※※

  明書眉看著姨娘們紛紛圍在自己的身邊,把自己緊緊地按在椅子上,恨不得把滿盒子的粉都刷到自己的臉上來——直把自己的臉刷得比牆壁都還要雪白粉厚。

  臉上黏黏的,真是難受!

  姨娘們,我的小宇宙要爆發了,快點放開我,否則一定要燃燒死你們。

  明書眉「咻」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他——他——就是那位公子是誰呀?」

  八卦的紅姨娘賊笑不已:「眉眉,是不是很好奇?也對,像你這一種被悔婚過,一看起來就很難嫁出去的體質,一定會很好奇啦!」

  思慮周到的綠姨娘接口:「對啦,對啦!他是一位梅翰林家的長公子,翰林清貴,與我們學官家的姑娘,當然也很般配!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你也不一定見得到他的面,等你打扮好了,走出去讓夫人和媒婆驚艷一下——你放心——姨娘我們,一定會偷偷替你去看梅公子長什麼模樣的!」

  「梅公子正跟老爺,在我們家門口的那一條街口的茶樓喝茶,一會兒我們一准偷偷過去!」性急的花姨娘一把揪住明書眉,想繼續塗脂抹粉的宏圖偉業。

  明書眉陷入自己的紀元:這麼說,梅公子是在跟爹爹喝茶,自己偷偷溜過去看一看好了,

  反正長得不好看的瘦皮猴都敢退自己的婚,如果要嫁,一定要嫁個風度翩翩的,否則的話豈非浪費了自己的國色天香(她自詡)。

  於是,明書眉一溜煙地從姨娘們的眼前消失了。

  她鬼鬼祟祟地跑到明老爹書僮的房間,窸窸窣窣,悉悉索索,從書僮的衣櫃偷出一件小廝打扮的舊衣服穿到身上,反正她的胸部小到幾乎可以無視,簡直連束胸這一步都可以直接省略。

  然後,她把頭髮束上去,不折不扣是一枚淘氣小廝——而且還是營養不良,從小面黃肌瘦,所以個子不高的小小廝。

  她來到家中的一處側門,趁著看門大爺有點鬆懈,一下子又偷溜出門了,朝著街口的茶樓走去。

  果然,做男人比女人自在得多,明書眉大步前進,昂首闊步,走起路來連蹦帶跳的,心情極其愉悅——根本不知道大禍即將到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

  ——黃雀出行,遇見螳螂捕螳螂,遇見笨蟬捕笨蟬。

  哈皮中的明書眉,在前往茶樓偷窺相親對象的途中,被人販子抓走了。

  ※※※※※※※※※※※※※※※※※※※※※※※

  明書眉覺得渾身酸痛,胳膊膝蓋都生疼生疼的,肚子也好餓好餓,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眼前——

  黑暗黑暗。

  漆黑漆黑。

  喵的,這裡到底是哪裡?

  自己坐著的地板冰冷冷的,好像能夠感覺到在搖晃,該不會是在船上吧,記得自己明明是要去茶樓偷看梅公子的。

  她想起在家裡的時候聽八卦的姨娘們說過,就是揚州常常有人販子出沒,會在大街上抓小姑娘,賣給髒兮兮就要翹辮子的老頭子當小老婆,還會抓小男孩子賣給人家當小廝。

  嗚嗚嗚嗚,可憐的自己一定是禍不單行,自己一定會被賣掉,賣不掉被嫌棄的話一定給扔到深不見底的水井裡給殺人滅口了。

  果然是一年不闖禍,闖禍闖三年!

  她想起自己目前是小廝打扮,還好還好,最起碼不會被當成小姑娘賣給髒兮兮的老頭子做小老婆。她很是會自我滿足,很是自欺欺人地哈皮起來——先做著小廝然後逃回家裡去好了。

  ——船運,轉至於,車載,換換停停,停停換換。

  從小嬌滴滴被嬌養著,長大的千金大小姐明書眉,從來沒有吃過這一些苦頭。

  被推搡著,被踢打著,被訓斥著。

  被輕視著,被鄙視著,被無視著。

  跟她坐同一個馬車的都是男孩子,都被餓得可憐巴巴的,吃的食物若是在明家,粗糙得連紅姨娘的狗都嫌棄。

  當她垂頭喪氣地被人鬆了綁,從馬車的車廂裡被人踢出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的景象跟江南簡直千差萬別,她被人販子帶到了中原,不過街道看起來挺華麗熱鬧,許是一個大城市。

  明書眉雖然覺得臉上都是好幾天沒有清洗的污垢,臭氣熏天的難受,可是當自己□在太陽底下的時候,她低頭掃視自己的時候,發現自己衣衫襤褸得像是一個乞丐。

  自己明明那麼天生麗質難自棄,就被掩蓋在這樣的污垢中。

  嗚嗚嗚,真傷心,不知道能夠回家去不?

  揚州和這個陌生之地,明家的大小姐和沒有人要的臭小廝,還真是天差地別呀!

  大概被轉手了n道工序以後的現在的人販子,說的話語冷冰冰的:「以後,你就在這裡做小廝了!」說完話,馬車就啟程消失在明書眉的視線。

  雖然被扮作小廝,我可不是真小廝,都不打聲招呼,就替自己做主真可惡,將來我一定要為民除害,抓住你把你往死打,打壞你四顆大門牙。

  腦袋了缺根筋的明書眉,倒是有點忽視了自己的處境,全心全意地生活在自己怨憤的紀元中。

  她正用剛剛得到自由的雙手撓著自己的脖子,感覺胸口脖子處塵垢紛紛下落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老頭子的咳嗽聲。

  老頭子似乎是管家,臉上很是有一些嚴厲,仔細地打量著明書眉,好像有一些不滿意,他的語氣低低沉沉的:「面黃肌瘦的,像一粒小黃豆!」

  黃豆,難道是在說我的胸部!

  明書眉疑神疑鬼,於是堅決搖頭否認:「不是,我是眉豆!」她苦著臉,臉皺巴巴得像一個稻草人,伸出手示意了一下眉豆的大小,以證明眉豆確實比黃豆大那麼一點點,「眉豆——是要稍微比黃豆大那麼一點點的啦!」

  老頭子管家繼續不滿地哼聲:「在京都,我們家可是宰相府第,做事情都是有規矩的,進退都是要得宜的!老爺的書僮榮發,活太忙,你去給他當幫手!」

  喲,原來是京都,大城市呀,咱鄉下人如今也進了城了,在這裡混了幾日以後可以長見識,回揚州以後炫耀。

  喲,宰相府第,明書眉在心裡鼓掌好威風呀好威風,自己以前聽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就是那個甩了自己的瘦皮猴筱仁悟他老婆的爹了,宰相大人總是一品吧,咱五品小官家的女兒如今也進了宮廷侯爵府第了。

  明書眉吐出一口晦氣,自己在家裡被鄙視為不事生產(連姨娘們都有要陪老爹睡覺的責任)、不思上進(連七歲的小弟都還要去書房讀書)的專職米蟲,脾氣且壞的典型。

  結果被人販子千里迢迢運到了京都,「非常有機緣」地不幸中萬幸地,被賣身為奴,結果還只是個小廝助理,轉正遙遙無期。

  明書眉得出的結論就是——我真無能!我真無能!浪費糧食!

  明書眉跟在老頭子後面,亦步亦趨地進了相爺府——心中默念旁白:宰相大人,從此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不過相爺府也不怎麼樣嘛!房子普普通通,院落一一般般,只有古樹長得高大,不知道是什麼樹,在這個季節還樹蔭遮天,倒是顯出一點幽雅的寧靜。

  明書眉覺得,相爺府,跟她自個的家裡也沒有差多少。

  她聽見老管家咳嗽一聲:「榮發,這是新來的眉豆,以後,他歸你管了,你好好教導他,幫助著伺候好傅大人!」

  「哎!」明書眉遠遠看見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小廝裝扮的小伙子,他機靈地應答了管家一聲,就跑到自己的身邊,抓住自己。

  年輕小伙子的手火熱火熱的,就那麼不要臉地擱在了自己是胳膊上。

  明書眉長歎——唉,被上司,非故意,性騷擾了——唉,漫長的小廝助理生涯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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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4:14 PM

第六章————我也是大叔的通房!

  自己的身上這麼髒兮兮的,衣衫上都是泥土塵垢,不過榮發把自己的手抓得緊緊的,倒是沒有嫌棄的模樣。

  明書眉瞄了榮發一樣,他長得壯實如牛,偏偏個性也很老成,都顯得有點溫厚過頭了。

  明書眉在心中琢磨,不知道宰相大人是什麼樣子的,不過宰相那麼高的頭銜,肯定是一品大員了。

  她想起自己在姨娘們面前說大話,「我的夫君一定會金榜題名,蟾宮折桂,一朝成名天下知!當然了,我一品夫人,不在話下!」

  宰相大人的夫人不就是一品夫人!

  宰相大人長得好看不?如果恰巧長得好看的話……我就……

  該不會是個老頭子吧?

  明書眉心中非常好奇,她停了一下腳步,對著榮發開口:「榮發哥,相爺叫什麼呀?」

  榮發撓頭,倒是好脾氣應答:「大人呀!」

  明書眉默,榮發果然有點呆呆:「我是問相爺的名字啦?」

  榮發撓頭:「有什麼好問的呀!我們做小廝的,只要伺候好大人就好了,反正又不能夠叫大人的名諱!」

  深入淺出,是真理!

  明書眉蠢蠢欲動的好奇心,很是好奇寶寶一樣不受打擊:「夫人——就是相爺他娘子和氣不和氣呀?」

  榮發撓頭,不解地看了明書眉一樣:「相爺還沒有成親呢?哪裡來的夫人?」

  哇哇哇!明書眉覺得自己簡直是紅鸞心動了,一品大人,還沒有成親,一定是個翩翩少年郎,自己快點抓住這個機會,就可以解決終身大事,再也不用被姨娘們嘲笑了。

  明書眉想,我說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霉從揚州被拐賣到京都,說不定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呢!

  明書眉用力握住榮發的胳膊,興高采烈——不行,還應該問清楚,宰相大人有沒有通房丫頭之類的姦情人物。

  明書眉猛眨眼睛:「相爺大人有通房嗎?」唉,成年的男人總是要在自己的房中擱幾位貌美的解語花。

  榮發滿臉呆滯:「什麼是通房?」

  明書眉撇了撇眉頭鄙視他,榮發竟然連通房都不知道,真是一個鄉下人:「通房就是在相爺大人房裡,做做瑣事,鋪床疊被,洗洗衣服之類的人……」

  「啊,那有的!我就是通房,以後你也會是的——」

  明書眉無語問蒼天,榮發還真是黃牛樣子豬腦袋,不過這麼說起來大人應該既沒有娘子,也沒有小妾,宰相大人這麼不愛女色嗎?

  該不會是宰相大人在某方面很有缺陷吧,想近女色也有心無力。

  榮發憨憨的臉上全是熱情,對著明書眉囑咐:「這是大人的書房,這邊是大人的臥房,我與你住的那一間房就在大人正房的側邊,方便晚上照顧大人讀書!」

  出現在明書眉眼前的一個院落,院子被一圈灰色的矮牆圍起來,牆角栽種一些芭蕉和一些花卉,天氣還很陰冷,所以樹木看上凋零落拓。

  房子建在高處,木製的高高的廊坊下面,有數級雪白的石階,廊坊中放著幾盆生機勃勃的文竹。

  相爺大人的書房,一定很氣派有很多珍貴的藏書吧,不如先去偷窺一下。

  明書眉趁著榮發不注意,一溜煙跑到石階上,站在廊上往書房的窗戶內瞄呀瞄。

  不知道是誰突然往後面揪住她的衣領,讓她踉蹌了一下。明書眉很是沒有好脾氣地轉身牢騷:「榮發哥——」

  站在自己眼前的卻不是明書眉以為的榮發,他皺著好看的眉,有點嫌棄地看著明書眉,他的手上握著一把逗鳥用的小鉤子,小鉤子勾住自己的衣領。

  他穿著舊兮兮的一件便服,大概穿了太久了,清洗得太勤勞,舊色到幾近發白,隱約還能夠見到一點墨藍的原色。

  頭髮束得乾乾淨淨的,幾乎沒有一根調皮的髮絲散落出來。

  「榮發!你怎麼放乞丐進來了!」

  「榮發!台階髒兮兮的,拿抹布來把石板擦一擦!」

  「榮發!院子裡有異味,趕緊拿香料來熏一熏!」

  說話的時候持續在皺眉,薄薄的唇中吐出的都是刻薄的詞彙,明明那麼好看的眼睛,嫌棄著把自己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雖然明書眉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是衣衫襤褸,身上都是異味,不過這一個人太刻薄了吧!

  明書眉呲牙怒目,挑釁地看了來人一樣,不過他長得倒是蠻好看的,能夠稱得上風姿清雅,大概二十幾歲的模樣,頗有一點書卷氣,顯得沉穩莊重。

  這麼好看的人,心腸竟然這麼狠毒,為人竟然這麼刻薄。

  榮發感覺走上前來,一溜煙地把明書眉拉下台階,在她的耳邊偷偷地告誡:「快點先去洗澡換衣裳,大人最討厭髒亂了。」

  大人?

  這個壞脾氣的男人該不會就是宰相大人吧?

  竟然說我是乞丐——士可殺不可辱!!!

  榮發倒是有些憨厚地替明書眉辯解:「大人,大人,他剛到咱們家,我這就帶他去換衣服!」

  壞脾氣大人把手上的鉤子隨手一扔:「把這個乞丐扔出咱們家,你馬上回來先擦地,石階上都是黑乎乎的鞋子印!」

  榮發茫然:「大人,他不是乞丐,是管家新找來的小廝,跟我一起服侍大人的!」

  明書眉覺得壞脾氣大人好看的眼睛,又把自己掃視了一遍。

  「管家真是老了,也不中用了!」他對著榮發詢疑,「哪裡找來的這麼稚氣的小男孩!怎麼能夠幫你的忙呀?」

  這個壞脾氣大人,就是傅審言,今年才二十五歲的他,十五歲的時候,就狀元及第,名揚天下,現在已經是貴為首輔宰相了。

  「榮發!把他送去劈柴!」傅審言推開書房的大門,漫不經心地吩咐。

  他偶然回頭,正好對上石階下的明書眉,石階下這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個子小得簡直面黃肌瘦,袖子空蕩蕩的,顯出細細的胳膊來,細胳膊小手臂砍得動柴嗎?

  尤其這個「小男孩」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一雙無辜的眼睛,明眸透亮透亮的,淚眼婆娑,睫毛一眨一眨的。

  明書眉心想,大壞蛋大人,竟然讓我去劈柴,你是一品大人又怎麼樣,我再也不花癡你了!

  傅審言心中有片刻的心軟,懊惱,自己幹嘛要看他呀,很是沒有好脾氣地對著榮發:「要不,榮發,送他到廚房做做跑腿的小事情,也行!」

  話音剛落,「小男孩」馬上被榮發拉著開跑,「轟轟轟」一聲撞在台階前的大樹幹上。

  「小男孩」撓頭,額頭上紅通通的一片。

  「榮發!算了算了!你帶他去換衣裳吧!」傅審言無語地進門,一邊走一邊念叨:「手腳無力、四肢不勤、五穀不分……」


  來日方長



第七章——大人想睡我——,大人太猴急了!

  明書眉正在洗暖乎乎的熱水浴,她坐在大木桶裡面,用力地揉搓著身上的污垢,污垢被洗去之後,她覺得神清氣爽。

  這個廂房雖然只是小廝住的地方,但是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陳設都整整齊齊,窗明幾淨,明書眉覺得環境還不錯,至少是可以將就的。

  突然隨著門「轟轟」一聲被推開,榮發大踏步地走進來,手中似乎抱著一疊衣物。

  明書眉心想,糟糕,忘記了現在不是在家中,如今做著小廝助理,不過進房間之前連招呼都不打,榮發還真是辜負了自己那麼喜歡信任他。

  明書眉一下子像一條魚一樣,滑到木桶的下面,疊聲厲聲喝止:「不許進來……不許進來,我正洗浴呢!」

  榮發露出溫厚的一笑:「本來就都是男人,你不要見外了!我特意給你送乾淨衣裳進來!」

  明書眉乾笑,掩飾著尷尬之意:「謝謝榮發哥,我……習慣一個人,一個人!」

  「行,我給你放在長凳上!」

  聽見榮發走出房間,門被「嘎吱」一聲用力推上的聲音,明書眉才放心,她一邊交叉兩手摀住胸口,一邊靠著牆壁慢慢地挪動,用力抓過衣衫,笨手笨腳快速地給穿上,心想,以後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一定要更加小心,否則要被娘打死的!

  她換了衣服,吃了飽飯,正心滿意足地準備去問榮發,自己要去哪個房間睡大覺。

  榮發手指著書房:「大人在書房,你先去伺候著,管家有事情吩咐我,我先去忙著!」

  這麼快就要給壞大人做牛做馬了,連今天晚上都躲不過,傅家還真是會蹂躪下人。

  明書眉嬌弱的小心靈,受到了大小不大的打擊,低著頭像個小媳婦一樣地默默走進書房。宰相大人的書房果然很是有模有樣,書架上擱著滿滿的書籍,傅審言正坐在窗戶前的一張大案子邊,書案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本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古書。

  傅審言幾近難以察覺的側頭,餘光瞥到這個今天剛來的「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小廝。

  「他」大概因為剛剛洗完澡,空氣裡有幾絲幾縷的皂角的特有的香味,剛剛換了乾乾淨淨的新衣服,頭髮也被梳理得柔柔貼貼,露出明朗雪白的額頭。

  「他」雖然個頭嬌小了一點,仔細一看倒是眉清目秀,膚色潔白得都有點像個女孩子。

  「他」站在門邊上的柱子後,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一點點怯怯的,努力抑制住好奇,只低著頭偷偷地左右打量。

  傅審言收回餘光,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把自己眼前的燈盞挪動了一下,不緊不慢地開口:「過來剔一下燈花!」

  是在叫我嗎?

  明書眉回頭看了兩遍,發現相爺大人果然在使喚自己,相爺大人你太不知道憐香惜玉啦!

  她亦步亦趨地小心翼翼地走道傅審言的身邊,輕輕地與書案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拿起書桌上的銀色長針,輕手輕腳地剔了一下燈花。

  她很是沒有做過這一些瑣碎的家事,只是學著家裡婢女的模樣。

  「呼呼」聲中,燈花跳動了一下,閃出一個好看的火花,房間顯得更加地明亮。

  明書眉呼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後退——可是——為什麼房間更加明亮起來,而且手肘之處熱辣辣的。

  她低頭一看,幾乎張大嘴訝異得不能夠合攏,自己嶄新嶄新的衣袖子口出沾染了燈盞的火星,燒了起來。

  明書眉舉起手肘,放著自己嘴邊,大口大口地急促呼氣,期望自己衣袖上的火星快點撲滅。

  燃燒得卻更加激烈起來。

  傅審言臉色陰沉,家門不幸,管家從哪裡找來的這樣笨手笨腳的小廝呢,他拾起手邊的茶杯,把茶水往「他」的袖口澆去。

  「噗嗤」一聲,火熄滅了。

  可是茶水滾燙燙的,明書眉痛得呲牙,心想,相爺大人真是太狠了,不過算了——人家也還是好心!

  傅審言心口疼,頂尖的龍井泡出來的茶,卻用來滅火了,他的臉上卻不見喜怒,語氣也溫溫厚厚的:「地板上的茶水污漬你給擦了!」

  擦!擦!擦!

  一天到晚擦擦擦,遲早把你給擦了!——明書眉只敢在心中不滿地絮絮叨叨,忍著手上的疼痛,手中握著抹布,可憐兮兮地蜷縮著,蹲在地板上擦污漬。

  唉——人在屋簷下,哪能夠不低頭呢?

  不丟頭,就算福氣了。

  寂靜的冬夜,只能夠聽見書房中的火爐中柴火「劈破劈破」的聲音,院子中突然傳來一陣狗叫聲「旺旺旺」,打破了夜的寂靜。

  傅審言翻過一頁書籍,手中停頓了片刻,狗叫聲依舊在持續,他微微瞄了一眼那個笨手笨腳站在自家後面像柱子一樣杵在那裡的明書眉,把手中的毛筆擱在架子上,眉頭皺起,對著明書眉:「我最討厭噪叫聲,擾得人看書,你去打狗!」

  什麼?

  讓我去打狗嗎?

  相爺大人你脾氣太古怪了吧,一隻狗在那裡叫,又哪裡妨礙到你了?

  明書眉在心中罵了傅審言一千遍,真是難伺候的相爺大人,可是自己最怕狗了,怎麼還敢出門。

  明書眉繼續杵在那裡,扮石化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吩咐。

  傅審言沒有聽見動靜,看著站得端端正正的明書眉,第一次遇見耍大牌的小廝,他「咳咳」輕咳兩聲,回首用兩隻晶晶亮透心冷的目光注視中明書眉。

  明書眉被盯得後背發冷,鼓起勇氣,斂眉束目,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大人,我這就去了!我這就去了……」

  明書眉拿起門前的一把掃帚,一邊走路一邊默念「我這就去了,我這就去了……」

  片刻以後,端正坐在書桌前的傅審言,突然聽見院子裡傳來狗跳躍奔跑的聲音,同時夾雜著刺耳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救命呀!」嚎叫聲,正是來自於明書眉。

  傅審言探手推開窗戶,窗戶外面在月光的清輝之下,可以見到一個前面奔跑逃走的小廝,他個子嬌小,一邊逃跑,一邊伴隨著淒慘而可憐的求救聲。

  明書眉逃回書房以後,仍然在抖抖索索,雖然有聞訊而來的某某某,幫助自己把狗趕走了。

  「過來,幫我拿本書!」傅審言暗笑,不緊不慢的吩咐,「《修士廣記》,在書架第二排。」

  明書眉對著傅審言的背影,一邊翻著白眼射冷箭,就知道使喚我,讓我休息一會兒就不行!

  明書眉走到書架前,她的個子這麼矮小,理應踮起腳。伸出手,五隻爪子剛剛婆娑至《修士廣記》,她正滿懷欣喜地準備拿下它的時候,突然有異物從她的頭頂墮落。

  涼冰冰的,好像一個石頭,「咳咳」,「石頭」先磕在她的額頭,繼而又往下滑落,狠狠的落在她的腳上,然後落在地板上,「匡」地一聲大裂八塊。

  明書眉覺得額頭火熱熱的,更加難以忍受的是腳上的疼痛,簡直快要站不住了。

  傅審言擱了手中的筆,回頭,發現他珍貴的湖硯已經在雪白的地板上碎成石屑,心痛,這一個湖硯還是自己的門生送來的禮物,自己果然找到了一個「當用的好小廝」。

  痛得腳發麻的明書眉突然聽見傅審言的菩薩一般的溫柔呼喚聲:「算了,你先回房去睡覺吧——」

  虧你還有一點點良心——明書眉剛剛這樣想,突然聽見傅審言接下來的語句「湖硯挺昂貴的,我也知道你賠不起,這樣吧!慢慢地從你的月錢上扣回來吧!」

  語氣雲淡風輕,傅審言的語調「和氣可親」,他這樣善解人意,令明書眉想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下工了,下工了!

  明書眉樂淘淘地準備回到臥室,開始睡覺,冬夜漫漫,正宜安睡。

  不過,為什麼榮發哥這麼晚了還呆在自己的房間裡。

  明書眉疑惑地打量著榮發,難道他又有什麼要囑咐自己的:「榮發哥,你還不睡呀?」

  榮發走道窗前挪了挪床上的寢具:「一人一副寢具,你睡裡面,我睡外面!」

  啊啊啊啊!

  明書眉愕然地嘴巴張開久久合不上,難得我要跟榮發哥同床一起睡覺,雖然說還是一個人一個被窩的。

  她打量了一樣長的不怎麼樣的榮發,雖然他是一臉憨憨溫厚的模樣,心想,如果一定要男女授受親的話,總也要給自己安排一株牡丹花吧,牽牛花的話無論如何自己不能夠答應。

  今天晚上已經夠倒霉了,大人叫我剔燈火吧,我倒是沾惹了火星,差點兒把衣服燒掉,我去趕狗吧,被狗趕著跑;我去拿本書,又被硯台打到腳,好不容易能夠睡大覺了,偏偏還要——

  明書眉義正言辭地拒絕:「我可是不跟你一起睡——」

  正在這時候,從門外傳來一聲不緊不慢、溫文爾雅、善解人意、體貼下人的聲音,語調像溫暖的旭陽,語意像柔軟的春風:「不想跟他睡的話——那麼,過來跟我睡吧!」

  傅審言!!!

  明書眉戰戰兢兢,心想雖然下午見到你的時候,小的稍微對相爺大人你的美色垂涎了一下,不過經過一個晚上的你的「關照」,我已經決定再也不垂涎了,再也不無妄之想了,大人你放過我吧!

  她傻傻兮兮地飄飄忽忽地「婉拒」:「啊……大人……不用客……氣……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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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4:15 PM

第八章————大人的大腿抱不得!

  外面是霜寒露重,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房間裡面燃著爐火,熏得整個房間暖呼呼的,被子又厚,躲在被窩裡面滾燙滾燙的。

  天亮了,冬日清晨特有的透著冰冷的光亮透進房間,一夜好眠的明書眉依舊「呼呼呼呼」地沉浸在美夢中。

  傅審言起床,因為要上朝穿了莊重的禮服,頭上戴著進賢冠,配著一塊雪色白玉,綬帶放在身邊的案幾上,顯得首相大人面有盈玉之光,薄薄的唇,唇色有一點淡白,眉色也淡淡的,晶亮清眸透著尊貴威嚴。

  榮發一一端上早點,忙碌不迭。

  傅審言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安安靜靜地吃完眼前的一碗粥,站起身的時候想起,新來的小廝怎麼沒有出現。

  傅審言似是不在意地問詢:「新來的那個——」

  榮發環視左右,發現明書眉並沒有出沒,「他」該不會還在睡覺吧,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可能有事情忙——大人,我這就去看看。」

  傅審言輕哼兩聲:「忙什麼忙——瞎忙——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傅審言剛剛站到房門口,就聽見明書眉高昂的「呼呼呼呼」聲,他不動聲色地推開門。

  榮發著急地想搶在他的前面,去喚醒貪睡鬼明書眉。

  傅審言擺手禁止,他輕輕地靠近床邊,臉上不辨神色,低低地垂頭。

  粗布的床單是深藍深藍的,染著小小的細細碎碎的白花,同色的枕頭上,還在睡夢中的明書眉嘴角裂開,巴掌大的小臉雪白雪白的,潔白整齊的牙齒若隱若現,鼻子尖尖而秀氣,睫毛異乎尋常地長,像蟬翼一樣覆著,似乎在睡夢中也在笑瞇瞇的,更加重要的是唇邊還有兩道口水。

  榮發有點不忍心,他很是知道自己主人的脾性,鼓起勇氣:「大人,我來叫醒眉豆吧!」

  「眉豆!我要把她給磨成豆粉!」傅審言伸出手,準確地捏住明書眉的鼻子,動作溫柔秀雅的像是握著一支珍貴的毛筆,突然兩指用力一掐。

  明書眉嚎叫著,打著滾從床上跳起:「疼!疼!疼!」

  她的鼻尖一處已經淤青,印在深深的兩個指甲印。

  傅審言瞄了一樣眼前像耗子一樣亂竄,豆子一樣亂滾的眉豆:「我馬上要上朝,不想討打的話,穿好衣服準備出門!」

  明書眉徹底清醒到耳清目明瞭,她站在馬車的旁邊,一邊在寒風中戰戰兢兢慄慄地發抖,一邊啃著干饅頭。

  冷到她直跳腳,她抬起頭看見傅審言出來。

  相爺大人已經全套朝服完備,在清冷的晨光的霧氣中,顯得那樣光輝耀眼,不愧是一品大人呀!

  嗚嗚嗚,將來我也一定要嫁個狀元郎,我的夫君的才華一定比相爺大人這麼冷酷無情的人還要橫溢,我也當個一品夫人威風威風。

  相爺上朝,擺足了架子,宰相出門,地動山搖。

  氣勢顯赫,鑾駕風光,蜷縮在馬車前的明書眉,也覺得與有榮焉。

  榮發駕著馬,百無一用的明書眉靠著他,只是用目光梭巡,她是一個江南人,從來沒有來到過京都,看著街道兩旁的建築店舖,倒是有一點好奇。

  揚州商業水運繁忙,京都景象雖然與之迥然不同,但是繁華有過之而無不及,顯得更加堂皇富貴氣象。

  明書眉剛剛從熱乎乎的被窩出來,又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嬌滴滴的小姑娘,被冬日清晨的冷風吹了幾下,不由地一聲一聲咳嗽起來。

  傅審言心想,新小廝可真是百無一用,不過他的咳嗽聲一聲連著一聲,到底於心不忍:「我衣袖皺了,眉豆進來!」

  明書眉如聞天音,美滋滋地想,我家大人良心還沒有完全泯滅呀,她轉身揭起車簾,恰好此刻,榮發剛好駕著馬車過橋,馬車一頓。

  明書眉就好像脫了弦的箭一樣,朝著傅審言撲去,不好不壞,不遠不近,實實在在,正好巴在傅審言的膝蓋上,她的頭還好死不死地正貼著傅審言的大腿。

  好丟臉!

  貼在大腿上的明書眉的臉,嫣紅得好像燒起來的朝霞一樣,灼熱灼熱的。

  明書眉正準備撤退,傅審言卻嫌棄地伸出兩隻手指,揪住明書眉的衣領,把她甩在車廂邊。

  明書眉的小腦袋跟車廂來了一個親密接觸,於是腦袋瓜子上火星直冒。

  傅審言抖抖朝服的下擺:「一股子口水味!」

  傅審言看著蜷縮在車廂角落的小豆子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中不由地生出一股笑意。

  皇宮當然很宏偉壯觀,紅瓦朱牆,高高的城牆鱗次櫛比,映著碧藍色的天空。

  不愧是萬國拜含元,千官望長安的京都皇城。

  明書眉跟著榮發下車,呆在臣子們候車的宮殿,眼巴巴地看著傅審言在一群皇宮侍衛和宮廷官員的擁擠下,向著朝廷走去。

  端得是威風凜凜。

  端得是氣勢顯赫。

  微風林裡一枝輕,風度翩翩。

  剛剛在心中咒罵傅審言像狗一樣凶巴巴的明書眉,覺得自己做狗腿子也光榮了。

  光榮的狗腿子明書眉左右環顧,覺得好奇無比,她的個子嬌小,像一枚小豆子一樣滾來滾去。

  在她無限的好奇中,朝會結束了。

  明書眉因為目睹了相爺大人威風顯赫的一面,準備好好奉承他。

  坐在馬車中的傅審言敏銳地發覺了這一點,他的新小廝眉豆臉上笑瞇瞇,即使是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裡。

  如果兩人偶然間目光交匯,她就笑得越發起勁,嘴裂得針都縫不上。

  車駕在經過京都西街口的時候,傅審言下車,他把顯赫的車隊想打發回去,只留下一架小馬車。

  榮發把馬車寄放在相熟的酒樓,慇勤地跟傅審言告別:「大人,我這就去丁尚書家拿東西!」他又非常好心地囑咐明書眉,「大人要逛一逛,眉豆不要亂跑,一定要伺候好大人,不要再偷懶了!」

  京城街道的新鮮玩意,簡直晃飛了明書眉的眼睛,京都各色玩意,是南方所沒有的風物,在她看來俱是驚奇無比。

  傅審言已經走了好遠,回頭發現他的小廝在某一個店前看的津津有味,店面上的牌匾上寫著大大的燙金招牌,原來是京都最有名氣的一家糖店。

  傅審言退後到明書眉的身邊,看著小孩子脾性的大牌小廝:「想吃糖?」

  廢話!

  明書眉臉上完全是大人你多此一問的表情,她最喜歡吃甜食,在揚州的時候,雖然被母親拘束的厲害,她依然常常偷點心吃。

  明書眉裝出無辜可愛的一切大人你做主的樣子,語是心非:「我不喜歡,大人你喜歡?」

  傅審言失笑,真是死鴨子嘴硬,他順著她的語意,吩咐店家:「是的!八寶果子糖,你給我包一斤!」

  看的著,摸不著,聞得到,吃不到!

  明書眉看著抱著糖包走在前面的傅審言,大步小跑著慇勤地追上來,大獻諂媚體貼:「大人,你千金之軀!拿東西的小事情,就讓小人來好了!」笑得一臉諂媚小意兒討好。

  傅審言繼續往前走:「不用,飯來張嘴,衣來伸手,可是要不得!長期以往人會變蠢!」臉上倒是滿滿的都是體貼下人的好主人語氣,「你也勞累了一上午,空著手逛一逛!」

  明書眉看著傅相爺風度翩翩的背影,嗚嗚嗚——大人真是的——再不給我糖吃我要咬死你!

  傅審言可以想像得出來,自己身後的那一枚小豆子「他」臉上的鬱悶無奈,真奇怪,大約是生活太無聊了,竟然連逗「他」都成了極其有趣味的事情。

  明書眉正在後面跟得百無聊賴,滿臉鬱悶,於是鬱鬱寡歡,突然聽見自己相爺主人的吩咐:「眉豆,去把馬車駕過來,我們回家吃中飯!」

  明書眉應了一聲,一溜煙小跑,到了寄養馬匹的地方,極是豪爽地跳上馬車,揮動馬鞭。

  從來沒有駕過馬的人,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樣的自信,高高揮起馬鞭,在滿是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馬當先地橫衝直撞起來。

  路兩邊的行人一邊尖叫著一邊躲開,這一會兒,明書眉倒是覺得了一點點的恐懼,一邊嚎叫著:「大人——大人——我來了……啊!」

  傅審言回頭,正好看見他闖禍連連的「小廝」駕著馬,馬橫衝直撞簡直像瘋狂了一樣,而眉豆正高高站在馬車上,搖晃得東倒西歪,嚎叫著:「大人,救命哪——」


  飛醋圖



第九章——耽美春宮圖——飛醋,飛醋,驚起大人嘔吐!

  明書眉的目光只盯著傅審言,馬車的方向更是筆直朝著他飛奔而去。

  傅審言示意,疊聲吩咐:「勒住馬,勒住馬!」

  已經六神無主的明書眉,哪裡還能夠聽得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心中混沌一片,隨著馬車的沖衝撞撞,她也在車上跌跌撞撞。

  馬車撞到牆壁發出的猛烈的轟鳴聲,明書眉從馬車上跌落下來。

  ※※※※※※※※※※※※※※※※※※※※※※※※※※※

  明書眉趴在傅審言的肩膀暈乎乎的,只覺得大人的肩膀的寬厚而溫暖,她有點被摔得傻乎乎了:「大人,馬不會給撞死了吧!」

  傅審言望一眼前面不遠處的藥堂,繼續背著她往前走:「馬倒是死不了,不過你是個傻瓜啊?叫你勒住馬,你呆呆地坐在馬車上想什麼哪?」他的語氣不善良,「以前駕過馬車嗎?沒有金剛磚就別攬瓷器活。」

  馬車被撞得支離破碎,馬也哀啼著受了傷。

  明書眉暗自懺悔,早知道會這樣,自己就不敢逞強了,這下子一定要被大人揍死了。

  傅審言走進藥堂,店中放置著長長的條凳,給客人坐,整個藥堂中瀰漫著濃重的藥味,專門治療跌打的大夫們坐著候診。

  傅審言放下明書眉,讓她坐在條凳上,低著頭問她:「有沒有摔到腿?」

  「沒有!」

  傅審言徑直撩起她的一隻袖子,對著大夫問詢:「剛才嚷著胳膊疼,大概被壓到了!」

  男女授受不親——都授受到讓陌生男人摸自己的胳膊了——明書眉心裡不滿,手上的疼痛加重,低頭一看,卻有一位大夫用力折著自己的胳膊。

  啊?難道因為我把大人的馬車弄壞了,大人要折斷我的胳膊報仇?大人該不會這麼小心眼吧?

  「大人!大人!大夫!大夫!我胳膊不痛了,不痛了!」

  傅審言輕哼一聲,冷冷地瞄了她一眼:「真不痛了?」

  明書眉鼓起勇氣,偷偷瞥了一眼傅審言,他淡冷的臉龐,不辨喜怒,鼓起勇氣:「……不過,還有那麼一點點痛,給我貼一張膏藥就好了!」

  傅審言含笑應酬大夫:「真無大礙?」笑顏轉至明書眉的臉上,卻又變得冰冷,「膏藥的錢,我會記得從你的月錢裡扣!」

  明書眉想起自己,想不到做小廝做了幾天,一分錢還沒有收成,倒是已經債務纍纍。

  拘一把辛酸淚,長泣到天明吧!

  不過,摔到了手也有一點點些微的好處,明書眉又重新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

  榮發真是一個性格溫和的老好人,書房,餐桌,臥室都被他打掃的乾乾淨淨,大人的衣服、器物被整理有條有理,他這樣事事都搶在明書眉的前頭。

  一聽見傅審言在喚人,榮發就趕緊跑過去。

  明書眉簡直都要被感動得眼淚汪汪了。

  傅審言在書房消磨了一下午,頭昏腦脹地推開門,他站在高高的廊坊著,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他的兩個小廝,兩個人倒是相處得其樂融融。

  榮發跟眉豆正站在院子中的一棵棗樹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壯實一點的是榮發,榮發正在憨笑,瘦弱一點的是眉豆,正笑得一臉討好。

  眉豆銀鈴一般的聲音:「榮發哥!榮發哥,幫我把衣領拉平,皺巴巴的,下巴卡得難受!」

  她昂起脖子,榮發伸出手,擱在她的肩膀上,耐心地替她撫平:「眉豆,你手不方便,明天我替你穿衣服吧?」

  「不用,我哪裡敢麻煩榮發哥!」明書眉笑得一臉諂媚,「榮發哥!榮發哥,順便替我勒緊袖子,鬆垮垮得難受!」

  榮發低頭替她勒起袖子,還親暱地握了握她的胳膊:「像柴火棒一樣大小,記得多吃那麼一點點飯!」

  傅審言一邊看著一邊冷笑,這個小豆子到自己家裡雖然沒有幾天,跟榮發相處得倒是比自己和諧融洽多了。

  他們兩個絮絮交談了好久,才齊齊抬起頭。

  看到傅審言站在台階上,榮發趕緊迎上去:「大人,你要喝茶嗎?」

  傅審言墨藍色的長衣飄飄,十指攏在袖子中,半側著頭,臉上似笑非笑:「不用,我不喝茶!榮發啊——剛剛過完了年,也不知道小麥長得怎麼樣?我打發你去莊上幾天,幫著照看一下田地。」

  「哎哎!」榮發一邊答應,一邊覺得奇怪,傅家在郊外有一個小農莊,也有百畝地,種一些果蔬糧食,他服侍傅審言好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被打發過去幫忙,心想傅大人大概心血來潮吧,「大人,我拿了行李,這就去!」

  傅審言看著匆匆離去的榮發的背影,對著明書眉滿臉寒霜:「還不去換膏藥,想手一直廢著,好偷懶嗎!」

  明書眉像豆子一樣溜走,心想自己果然討人嫌,大人就不曾給過自己好臉色呀。

  這一天是旬假,榮發既然已經是去了莊上,明書眉也只好不情不願地在書房伺候著。

  只是午後的時分,天色卻陰冷,整個天空霧色濛濛的。

  明書眉看了看坐在書桌前的傅審言,相爺大人正靠著椅子看得津津有味,椅子的靠背上是用柔軟的緞子裝飾,靠在那裡一定暖和又舒適。

  明書眉眼饞地想念自己以前的幸福生活,手裡捻起幾枚木炭扔進火爐,火爐中想起炭火的「劈破劈破」聲,火光跳躍,倒是為這個空虛的午後增添了幾許溫暖。

  明書眉正立在火爐旁,百無聊賴,院子裡卻傳來「啪啪啪啪」的腳步聲,腳步聲從遠而近,不多時就到了書房前。

  明書眉正準備去揭起門簾迎接客人,客人卻已經大喇喇地衝進來,門簾被甩得「啪啪」響。

  客人穿著一件緞衫,繡滿繁花似錦,個子並不高,只跟明書眉相當,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笑得「樹枝亂顫」也是大喇喇的:「哎喲,我審言哥,咋就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個子不高,長得卻很壯實,搖搖晃晃著一下子站在傅審言身邊,「刷」地一聲抽走他手中的書籍:「哎喲,我審言哥,就是愛看書,早晚看成個書獃子!」一邊嫌棄傅審言,一邊伸出兩指點在傅審言的額頭。

  傅審言無奈搖頭:「李尋喜,你幾天不來騷擾我,就皮癢癢!書,給我放下!」

  傅審言口中的李尋喜,他跟傅審言同年應的考,傅審言這一位狀元公之下,就是他這一個探花郎,可見也是有一點真才實學。

  李尋喜宦海浮沉多年,如今也在學部做一名侍郎大人。

  傅審言與李尋喜,一個少言寡語,謹言慎行,一個卻是大喇喇的性格,性格迥異,卻算得上是相交多年的一對摯友。

  饒是傅審言再無奈,也拿他沒有辦法:「尋喜給我坐下,一天到晚猴子一樣晃來晃去,一大把年紀了,明明是做爹的年齡了,老是還沒有一個穩重樣子!」

  傅審言又用目光示意,明書眉過來斟茶。

  明書眉先把兩隻茶杯擺在托盤中,又用右手提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過來,送到他們兩人面前。

  李尋喜伸手過來接,正好觸到她的手尖。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明書眉,她的指尖當然是雪白的細細尖尖。

  對於李尋喜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他對著明書眉看得入神,一邊看一邊低頭在傅審言耳邊低語:「哎喲,我審言哥,這是你家新來的小廝呀!這孩子長得多秀氣,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多麼討人喜歡!」

  傅審言心中,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喜,他與李尋喜比較熟悉,兩個人從一起入京考取功名,到同朝為官多年,很是知道李尋喜的怪癖——龍陽之癖。

  京都中沉迷此道的也有那麼幾個,每一日都混在相公堂子裡,所以李尋喜拖到現在這個年齡都還沒有機會成親。

  該不會尋喜這個怪人,看上眉豆了吧?

  想到這裡,傅審言厲聲:「尋喜,你休給我胡說八道!這麼大的年紀了,你也是時候成家立業,一天到晚的玩鬧!真是不像樣!」

  李尋喜臉上堆滿坦率的不滿:「哼——一天到晚教導我——自己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卻從懷抱中拿出一本畫本,炫耀似地耍寶,「今天得了一件稀奇的畫本,原是前朝的一位王爺的東西,拿過來給你開開眼界。」

  傅審言側頭過去,瞄了幾眼,一把用力拍打著李尋喜的腦袋瓜子,順手奪了他手上的畫本扔進廢紙簍子裡:「一天到晚給我不務正業!

  李尋喜大概挨罵習慣了,禿頭不怕燙,對著明書眉笑瞇瞇,「好孩子你過來,讓我看看!」

  明書眉從李尋喜一進來就覺得他這個人稀奇古怪,所以只盯著他看,丁尋喜跟傅審言低語,她又聽不懂,所以突然聽見李尋喜的叫到自己,很是好奇地朝著他走過去。

  傅審言冷眼一掃,對著明書眉:「臥房整理了沒有?榮發一天不在,臥房就積了一地的灰,也不知道去掃一掃!不是說手痛嗎?趕緊給我去整理整理,事情做完了就回房去挺屍,休息好了,胳膊也早點痊癒,能夠省點膏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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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4:19 PM

第十章————孤男寡女同處一室!!!

  明書眉走進傅審言的臥房,臥房裡面整整有條,乾乾淨淨的,哪裡有需要打掃的地方。傅審言雖然是一品的首相大人,房間裡面的裝飾倒是樸素得很,牆壁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此外,就只有一個木頭的大衣櫃和一個擺滿書籍的書架。

  明書眉先是裝模作樣地拿起拂塵,隨意揮灑了揮灑,拂去書架和案幾上的灰塵,順手把幾本書籍放回原位一一歸置。

  她站在衣櫃前面的時候,突然聞到一陣糖果的馨香,不由地想起昨天剛剛買的八寶果子糖,原來小氣的傅審言大人把糖果偷偷藏在衣櫃的抽屜裡呀!

  大人,果然太小氣了。

  明書眉輕輕把抽屜拉開,落入她的眼簾的果然是昨天買來的那一盒糖,她偷偷地把盒子揭開,捻起一枚放在嘴裡。

  入口綿軟,細膩多汁,甜蜜馨香,這一枚糖大概正是山楂的口味,隨著糖果在嘴裡融化,香氣滿滿洋溢在唇齒指尖,在舌尖流淌。

  她又捻起一枚,放在嘴裡,正發出一陣滿足幸福的笑聲,身後突然傳來傅審言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

  糟糕,大人,這麼快就過來了,完了,自己在偷吃主人的東西,要被抓住了,會接受什麼處分呢?

  明書眉心中一驚,口中的糖果還沒有融化,整個一骨碌地被她吞下,卡在喉嚨處痛得她發不出聲音來。

  傅審言臉上露出明瞭而無奈的笑意,不過等明書眉做賊心虛地轉頭來,面對著他的時候,他的臉上笑意已經一閃而逝了。

  傅審言對著明書眉皮笑肉不笑:「怎麼,要你打掃房間,也這麼慢吞吞的!地擦了沒有?」大人的語氣冰冷刻薄。

  明書眉疊聲慇勤應答:「大人,我這就去擦,我這就去擦!」

  她蹲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手中握著一條毛巾,從左到右,從前到後,耐心細緻地把地板給擦了一遍。

  等到她剛剛直起腰的時候,又旋即聽見傅審言的吩咐:「打盆水來擦桌子!」

  「大人,我這就去,我這就去!」明書眉一邊跑,一邊回首,瞥見傅審言。

  傅大人正放下手中的幾本書籍,坐在床邊,舒舒服服地依靠在柔軟的被枕上,整張臉上都是愉悅的愜意。

  手中握著閒書的傅審言,看著在自己眼前,「哼哧哼哧」一邊擦桌子一邊喘氣的明書眉,不鹹不淡地提點了兩句:「擦得乾淨一點,怎麼有氣無力的!」

  明書眉在心中腹誹,昨天剛剛扭到左手,今天做什麼都靠剩下來的右手,能不有氣無力嗎?

  累得她直不起腰,剛剛把盆子裡的水拿到院子裡倒掉,又聽見相爺大人的呼喚:「給我倒杯茶,再把抽屜裡的那包糖果拿出來。」

  傅審言的目光一一在糖果盒子裡梭巡,又梭巡至明書眉的唇邊:「糖怎麼好像少了一點!」

  做賊心虛的明書眉笑得討好兮兮:「榮發哥!會不會是榮發哥順手拿去吃了!」

  傅審言看著順手牽羊,還賊喊捉賊的明書眉:「算了,大概是哪裡來的小貓給偷吃了!」

  小貓偷吃了,大人豈非正在罵我是小貓!

  明書眉想到這裡,馬上義正言辭地否定:「一定不是小貓,真的不是小貓,的確不是小貓——

  傅審言在心中暗笑,暗暗提高語調,似笑非笑地看著明書眉:「哦……」

  一個「哦」字,語調千轉百回,明書眉心虛眨眼,語無倫次辯解:「我想大概是小狗吧——」

  傅審言默,很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去幫我把衣櫃裡的衣服,整理整理!」

  「是的,大人我這就去,大人我這就去!」

  「大人我這就去」,簡直成了小廝明書眉的口頭禪!

  傅審言靠在床上,手中握著一卷書作掩護,看著明書眉把整個衣櫃的衣服都拿出來,放在一張木凳子上。她站在木凳旁,把一件一件的衣服折成四四方方放在一起。

  傅審言的衣服除了朝服,都是墨藍色為多,有很多衣服洗得發白,依稀只能夠見到一點藍色的影子。

  明書眉覺得背後冷颼颼的,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傅審言盯著自己,她眨眼眨眼,戰戰兢兢地開口:「……大人,你該不會一直在看我吧……」

  她折衣服的時候,笨手笨腳,可見並不精通這一類家務,有一種類似新媳婦的拙趣。

  傅審言明明心中覺得她極其有趣,開口卻是漠然:「……折一件衣服也花了你這麼久……真是無能!我是想看你究竟有多慢!」

  明書眉沒有去深究,用頗有一點讚美的語氣感慨:「大人的衣服這麼舊了都還要穿,大人還真是樸素!大人真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呀!大人的這一些衣服都穿很久了吧!」

  「很久?」傅審言側頭沉思,「大概不至於——應該是榮發洗得太勤勞了!」

  ※※※※※※※※※※※※※※※※※※※※※※※※※※※

  一個人睡覺有一點寂靜,明書眉從空蕩蕩寂靜的房間中醒過來,自己在揚州家中的時候習慣了一個人睡,所以不覺得,不過這幾天習慣了榮發的鼾聲,他乍一不在,就覺得房間裡面挺冷清的。

  遠處有風來來去去的聲音,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喉嚨裡面火辣辣的,想喝水,半夜睡醒的明書眉,窸窸窣窣地穿了件外套起來,把房間裡翻了一個遍。

  平時都是勤勞的榮發小哥去廚房打水,今天他不在,水壺空蕩蕩的,別說熱水了,一滴冷水都沒有,她的喉嚨乾枯得想要冒煙。

  遠水解不了近渴,院子又關大門了,想溜去廚房拿點水喝也不行,

  明書眉想了又想,只有相爺大人的書房裡,大概還殘留著一點水。

  她推開房間的門,離天亮還遠得很,好在書房外面的走廊上,放著一盞長明燈,她在院子中還能夠隱隱綽綽地慢慢行走。

  涼風呼呼地吹過來,身上入骨的寒冷,北方到底要比揚州冷得多,有零星的雪花飄在額角,冰冷沁涼,原來不知不覺中下起雪來。

  已經過了元宵節,時近春天了,京都果然比南方冷得久。

  傅審言在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中驚醒,他向來睡得不熟,可以聽見腳步聲從遠到近,書房門的「咯吱」一聲被推開。

  難道有小偷?

  傅審言披了一件外衣,躡手躡腳地朝著書房走去,果然有奇怪的聲音從書房裡面發出,一邊走路一邊碰到椅角的磕碰聲,還有一邊不滿地抱怨的咕咕聲,依靠長廊外面的長明燈微弱的光芒,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書房裡面移動的影子。

  傅審言大膽地用力拉開門,衝上前去,舉起手中拿來用以壯膽的門栓,朝著影子砸下去。

  隨著「啊啊啊」的尖叫聲,明書眉的肩膀被砸得生疼,痛得她直噓氣。

  原來是虛驚一場,在長廊下的燈光下,傅審言不滿地揪住明書眉:「半夜三更,跑到書房幹嘛?又不點燈,窸窸窣窣的,誰見了都會以為是小偷的!」

  「我來書房找水,渴死我了!」明書眉一邊揭起自己的肩膀吹氣:「疼死我了,大人你真狠哪!」

  冷風伴隨著雪花,席捲而來,涼風朝著身上吹過來,在寂靜長夜發出「呼呼呼呼」的聲音。

  「咦——」傅審言探頭看了一眼長廊外邊,雪下得益發大起來,紛紛飄落如柳絮,:「今夜下雪了!」

  他怕冷地揪住明書眉回到臥室,「我房中剛剛燒了一壺熱水,你過來吧!」

  在臥室昏黃的燈光下,穿著一件外套的明書眉凍得發抖。

  傅審言斟了一杯水給她,她一飲而盡,水熱乎乎的,倒是讓她覺得了一點點的暖意。

  傅審言看著她,她只有一件外套虛虛地掩在身上,露出薄薄的裡衣,臉上凍得不見血色:「你是個傻瓜呀,這麼冷的天,只穿一件外套出門!」

  明明是斥責的語氣,卻分明比平時的時候卻和氣一些。

  他把她按坐在火爐邊,又從床上掇了一條毯子,他把毯子蓋在她的身上,又把她緊緊包圍在裡面,裹起來像一個肉粽子。

  明書眉看著傅審言忙碌,她向來只覺的這一位相爺大人冷漠刻薄無情,突然覺得他也是有一點點人情味的。外邊雪花紛飛,房中爐火溫暖,木柴的「批駁批駁」聲打破這個夜晚的寂靜,明書眉暗暗地想,這樣就應該算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吧!

  突然溫暖起來的明書眉「呵欠」一聲,傅審言看著昏昏欲睡的她,心中有片刻的柔軟:「回去睡覺吧!」想了想,又拉開抽屜把整盒子的八寶果子糖塞在她的手中,「要是一會兒肚子餓了,可以拿來吃,總能夠墊墊饑,省的你又半夜三更出來當小偷!」

  院子裡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片,靴子踩上去「窸窣」有聲,大概明天一覺醒過來的時候,京都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

  傅審言不管外邊寒風入窗,打開窗戶,天色已經有一點點明亮起來,他看著在在院子裡行走的眉豆,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整個人圓滾滾,她走路又慢吞吞的,像一隻丸子一樣在雪地上滾動。

  傅審言的臉上不由地露出笑意。

  明書眉躺在暖呼呼的被窩裡,懷抱著糖盒子,吃了一枚一枚都不罷休,才在甜甜的暖意中睡著,連夢都帶著溫暖與甜蜜。

  如常起床的傅審言踏著雪散步,走道小廝房前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嚎叫聲。

  「啊——牙疼死了——」

  嚎叫聲來自他闖禍不停止的小廝眉豆,嚎叫聲撕心裂肺,百轉千回。


  吃醋的大人幼稚舉動



十一章————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

  天地間都是茫茫一片的雪白景象,傅審言孤身一人站在書房外面的長廊上,眺望遠山蒼茫的雪中景色,他只是如同往常一樣穿著一件墨藍色的舊袍子,垂手而立,在雪色的輝映之下,顯出一種寂靜清雅的悵然。

  明書眉從房間出來,房間那麼暖和,外面這樣子天寒地凍,她一邊走路一邊嘟囔,又因為昨天晚上躺在被窩裡面很是沒有節制地吃了很多糖果,牙齒又痛得厲害,正好看見台階之上的他,白雪茫茫中一抹墨藍色的沉重與清雅。

  大概因為相爺大人昨天晚上的親切,明書眉覺得他看起來要比以前容易接近得多了。

  她因為左手不便,右手拽著衣袖,把衣領扯來扯去,在雪地中一邊走,一邊跳躍的樣子,頗有一點滑稽。

  「相爺大人,早!」明書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靨,露出深深的梨渦。

  「嗯……」傅審言漫不經心地應答,但是乍一見她帶著酒窩的憨笑,不由地專注地看了她一眼,「過來——」

  「什麼?」明書眉傻傻愣愣地走道他的身邊。

  傅審言伸手拂去她的肩膀零星的雪片,平靜地撫平她的衣襟,動作十分輕柔。

  正在這個時候有北風呼嘯著而過,長廊花架上的雪片被吹翻,「稀稀疏疏」地落下,一片,一片……撲滿兩人的額角。

  明書眉的心中產生一種詭異的感覺,她側頭心想,向來陰沉刻薄的相爺大人有一點奇怪,突然之間就變得溫柔和氣了。

  傅審言的手落在她的額角,他的手卻很溫暖,輕輕地拂去落到她頭髮上的雪片,大人的語氣毫無表情:「轉身——」

  「是!什麼?」明書眉愣愣地依從。

  傅審言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替她收緊袍帶。

  大人太和氣了?啊,大人太過分了,大人難道是想吃我的豆腐?

  明書眉心中還在百轉千回的時候,傅審言的手已經放開:「還不快點去吃了早飯,去書房打掃!」語調又恢復冰冷冷的沒有情意了。

  相爺大人的臉就像六月的天,後娘的臉,一天三個變。

  明書眉一邊拿著抹布擦著書桌,一邊看著窗外雪光明亮,昨天半夜下起來的雪白天的時候已經停止了,有春梅稀稀疏疏繞籬竹開得紅艷艷。

  她把書桌抹得乾乾淨淨的,又把書房上攤開的案卷收攏起來,雪白的薛濤紙上留著大人的墨跡,傅大人寫得一手好字呢,端正而流暢,穩重而雅致,就像方才看到的雪中的墨藍色身影一樣,有一種飄逸的清雅。

  好在相爺大人向來最愛整潔、有條有理,她只需要把幾本書籍放回書架上就算整理得差不多了。

  不過,紙簍中的那一本是什麼書?

  明書眉依稀記起來,好像是昨天那一位打扮得奇奇怪怪的李尋喜大人拿過來的,該不會是什麼國家機密吧,明書眉心中很好奇。

  她打開畫本,映入她的眼簾的是——雪白的紙上,只有兩個男人,描畫得非常細膩而柔美,兩個男人並排而臥,依稀可以感覺兩個人親密微笑。她看了第一頁就馬上給合攏上,兩個男人,那不就是傳說中的龍陽之癖嗎?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我可是純潔的小少女的呀!

  明書眉在家中的時候,聽成分複雜的眾多姨娘說過,有一些豪貴好男風,至於兩個人男人怎麼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可是不敢深入咨詢的。

  明書眉側頭,托著腮坐在書桌旁,暗暗心想,相爺大人該不會就有龍陽之癖吧,怪不得這麼老了好沒有成親,他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她的叔叔二十五歲的時候,孩子都已經十歲了。

  唉,大人一定是因為太喜歡男人,所以才不成親的,大人真是太墮落了!

  不過大人真是太危險了,一定要勸榮發哥離他遠一點。

  不過院子中的幾株梅花開得太好看,紅艷艷,灼灼的,明書眉站在樹下,她想摘一枝放在自己的房中插瓶,自己現在雖然只是一名小廝,可是小廝也是有品位的。

  這一些梅樹大概有一些年頭了,長得高高的,她踮起腳尖,跳呀跳。

  傅審言走進院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他的個子嬌小的笨蛋小廝,在樹下奔來奔去,灼灼的紅梅映著她潔白的巴掌般的小臉。

  真是一個傻瓜——傅審言心中這樣想著,腳下卻不由自主地朝著她走去,他站在她的身後,輕易地舉手採了兩枝怒放的臘梅,「咻」地從明書眉的肩上塞過來。

  明書眉抱著兩枝梅花傻樂,良心發現的大人最好了,突然想起傅審言大人說不定有龍陽之癖,大人站在自家的身後可真是危險的信號。

  她「咻」地一聲,跳躍著走了幾步,離得傅審言遠遠的,方才回頭看著相爺大人,眼觀鼻鼻觀心,臉上都是戰戰兢兢的警戒:「謝謝相爺大人,我這就把梅花拿回去,插在我們房裡的瓶子裡。」

  傅審言看著眼前像受了驚嚇的小貓咪一樣,打疊起十二分精神與自己對峙的笨小廝眉豆,心中不由地生出難言的怒火,他似笑非笑:「那就謝謝眉豆了,你這就把梅花拿過去,插到我書房的花瓶裡吧!然後,你就去廚房幫忙洗碗!」

  大人真是太小氣,太會使喚人了,太會刻薄下人了……明書眉一邊腹誹,卻不得不無奈地朝著書房走去。

  傅審言看著把梅花插在花瓶中,不得不服從自己的吩咐,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朝著廚房走去的明書眉,那一種不得不去,實在不想去的委屈模樣,讓傅審言的臉上綻出幾縷笑意。

  不過這麼冷的天,讓這個笨蛋小廝去廚房洗碗,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點?

  傅審言翻開書桌一角上的畫本,那不是昨天尋喜拿過來的畫本嗎,記得自己已經把它扔在紙簍裡面了,為什麼現在被放在書桌一角,該不會是笨蛋眉豆偷偷給看過了吧!

  他想起剛才在梅花樹,把自己當做毒蛇猛獸的眉豆,想著她臉上帶著深意的抗拒,心中明白了——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有龍陽之癖的怪人了,這就難怪笨蛋小廝唯恐避自己不及了。

  傅審言苦笑著拿起這一冊畫本,又在火爐中放了幾塊木炭,炭火明亮跳動通紅,他把畫冊扔進火光中,一頁一頁,灰飛煙滅了。

  ※※※※※※※※※※※※※※※※※※※※※※※※※※※

  從傅審言的府第走幾步,就是京都比較熱鬧的區域,是文成西街與烏□北街的交叉口,商販雲集,車如流水馬如龍。

  傅府的斑斑駁駁的舊紅色大門被推開,傅審言帶著明書眉走出來,門前聚集著三五成群的淘氣小男孩,孩子們正跑來跑起的玩著打雪仗,丟雪球。

  傅審言看著明書眉,她的臉上滿臉雀躍,明書眉在揚州的時候,雖然是家中說一不二的掌上明珠,到底是女孩子出門的機會並不多,所以能夠隨心所欲的來去自如地遊戲,讓她覺得很是開心。

  傅審言望著她滿是期望的神情,皺了皺好看的眉角,語氣裡面頗有一些無可奈何:「你想去玩,就去吧!」他突然瞥到她的腰帶上掛著一個木製的小小燈籠掛飾,木頭的顏色有一點陳舊,但是小小的燈籠雕刻得倒是有一點趣致。

  傅審言指著它詢問:「這是什麼?」

  明書眉匆匆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小燈籠是她家裡沉迷做木頭玩意的老爹做的,當時試做了好幾個讓她與弟弟玩,因為她離家出走的時候,覺得紅燈籠很襯小廝的衣服,所以才帶到京都來,方才出門的時候,順手拿了掛在腰帶上裝飾。

  「哦……」明書眉想說是爹爹做的,可是自己不就是因為沒有家人才被賣給人家做小廝的嘛,於是改口,「是在上一個主人那裡認識的,同樣是小廝的一個哥哥給我掛著玩的!」

  她因為撒謊了,於是討好地衝著傅審言笑:「大人,你是不是也覺得很有趣?」

  「當然……很有趣——」傅審言冷笑著看了她一眼,別人的臭東西留著幹嘛,還當著是寶貝一樣,他伸出手向明書眉索要,把紅彤彤的小燈籠握在手中,順手往門前的雪地中一擲:「土氣得很……也只有你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笨蛋把它當做寶貝……別人看到我的小廝掛著一種東西,我都覺得丟臉……」

  木頭小燈籠被擲到角落,不知道落在雪地中到哪一個角落。

  明書眉雖然不是很珍惜這一個木燈籠,她自己也不知道扔了多少個,可是被傅審言鄙視了,讓她心中大大地冒起無名怒火——你是相爺大人,你就了不起嗎?

  明書眉惡狠狠地看著傅審言,一溜煙竄到玩雪球的小孩子中間,壞心腸地慫恿:「小兄弟你們看,站在門口的那個——對,就是穿著藍色衣服的大叔,我們拿雪球扔他吧!」

  傅審言陰沉著臉站在那裡,倒是有一點點惹人嫌棄。

  玩鬧心起的孩子們,跟著明書眉握著一團一團的雪球,一齊朝著傅審言扔去,雪球劃過傅大人的額角,雪片散落滿他的發,雪球擊中他的肩膀,肩膀一處變得濕漉漉的,傅大人的衣擺旋即馬上潮濕厚重一片。

  傅審言一邊躲避,一邊呲牙看著明書眉,因為我把你的木燈籠扔了,你在報復我是吧?眉豆你這個可惡的臭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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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4:21 PM

十二章————我是誰的一品夫人?

  「相爺大人!」

  「我審言哥……」

  傅審言正準備報仇雪恨,突然看見李尋喜帶著一群少年走過來。這一群少年都只是十幾歲的年紀,英姿勃勃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掩飾不住的自得氣概。

  李尋喜瞄了一眼傅審言,很沒有形象地「嘩」一聲撲到他的身邊,因為受到雪球的大肆攻擊,傅大人的身上已經衣衫浸濕,濕漉漉的,臉上、額角都是雪屑,看上去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

  李尋喜嘻嘻地笑:「誰扔的?相爺大人,你這個棺材臉都敢惹的人,膽子還真是大?」

  怎麼偏偏挑了一個這麼丟臉的時刻過來拜訪!

  傅審言「啪」地推開李尋喜的手:「尋喜你怎麼天天過來騷擾我的?滾滾滾……」

  李尋喜指一指自己身後的一群士子,臉上都是洋洋自得:「看見沒有?進京赴考的一群年輕士子呀,今年春闈的狀元郎探花郎呀,說不準就在這裡面!今年你這一位首相大人,八成又是主考官吧!有門路的公子們,誰不托人拜訪你,獻慇勤!這不,我就被他們給糾纏上了!」

  自從當上相爺後,每一年的主考官還沒有旁落他人過,傅審言已經習慣了每一年被打擾,這一些士子們,還不就是想過來請個安,希望自己到時候多多關照。

  李尋喜的身後站在大約七八個少年,衣飾都極其華美,可見家裡都是有些門道的公子,當然一般的門閥,也不容易搭上李尋喜。

  李尋喜笑得慇勤:「哈哈,哈哈,我審言哥,他們都是小弟的朋友,都是久仰首輔大人的名聲,門生們過來給相爺大人你行個禮,哈哈,哈哈,剛好今天是旬假。」一張臉上都是討好,本來長得就是屬於歪瓜裂棗行列,越笑得厲害臉越乾癟癟。

  「傅大人,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實在是仰慕大人良久,今天能夠有緣過來拜訪,門生真是三生有幸!」

  「我進京赴考之前,家父就一直在說,一定要給相爺大人行個禮!」

  「進京若是見不到首相大人,將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阿諛奉承,一聲連著一聲。

  鞠躬行禮,一人連著一人。

  這一些士子們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行禮鞠躬,說不盡的尊重與仰慕。

  明書眉手中握著雪球,看得發呆,哇,做相爺就是好威風,人人都要過來行禮,她滿是好奇地打量著到來的士子們。

  傅審言對著一臉好奇寶寶的明書眉示意:「眉豆,來客人了,都不知道過來迎接一個貴客,只知道嬉鬧玩耍!」

  「請,請——」傅審言走在前面,臉上掛著敷衍客套的虛笑。

  明書眉一溜煙竄到傅審言身邊,好奇地詢問:「大人,大人,我這就來了,相爺大人,他們是誰呀?」

  傅審言低頭,看著她眼睛星樣燦爛,眉似新月彎彎,因為好奇,黑溜溜的眼睛更是說不清的俏皮。

  「他們都是今年春闈的士子!」

  作為五品學官的女人,明書眉對於春闈取士一點都不陌生,不管是江南的學生,還是北方的士子,整個天下的讀書人聚集到京都來,參加一年一度的春闈取士,成績優異的就能夠被朝廷取用,成為朝廷命官了,其中最優秀的還有機會在金鑾殿上覲見陛下呢,其中最了不得的,那就是鼎鼎大名的日日羨慕的狀元郎。

  傅審言大人本人也就是在春闈一鳴驚人,一舉考上狀元,名揚天下的。

  明書眉一邊走,想起自己對著姨娘們誇口說的大話「我一定要嫁個狀元郎,做個一品夫人」,說不定狀元郎就在這幾個人之中呢,想到這裡,不禁偷偷地瞄了這一些士子一眼。

  這幾個士子,大概都有不錯的出身,貴公子們的臉上頗帶了一點傲氣,明書眉一一梭巡,她覺得其中一位藍衣的少年,至少長相打扮挺合自己的脾性。

  他穿著一件寶藍色的袍子,衣服大概只有八成新,顯得低調了一點,不像別人好像□ 裸地在表示著——看我吧,我有錢,穿綢著緞,多耀眼。他的衣服下擺似乎繡著一枝素色的梅花,倒是稍微增添一點點文雅的氣息,戴著一頂藍色的士子帽,帽上一顆白玉飾物襯得他濃眉星目,一張臉秀氣而溫和,整個人都散發著寬厚與人無爭的氣息。

  明書眉不禁多看了他兩眼,正好對上李尋喜的眼睛。

  李尋喜笑嘻嘻的嘴角突然嘟起,一臉的不開心,在明書眉耳邊嘮叨:「喂,漂亮孩子,你幹嘛要看我的表弟?說老實話,我們家只有我才是美人,難道他長得能夠比得上我嗎?」

  明書眉對著他做了一個鬼臉,兩個人真是表兄弟嗎,真是天壤之別,差距一個天一個地——藍衣少年樸素而溫和,一定是努力讀書的好孩子,不過李大人的衣飾奇怪,長得又矮小又難看,而且還帶著那一種噁心的非禮勿視的畫本給相爺大人,簡直想把相爺大人都帶到歧路去。

  傅審言聞言,倒是看了藍衣少年一眼:「哦……真是尋喜你表弟呀?」

  「如假包換!我做翰林的姨夫的兒子,個性最是不討喜,拘泥老實,明明只是十幾歲的少年郎,我覺得他完全像個老頭子,今天還是我非拉著他,他不得不出來的!不然的話肯定要在書房讀一天的書!」

  「可見是個勤奮的孩子!」傅審言讚美一句,「是梅翰林大人的兒子吧?我與梅大人也有過一面之緣。」

  李尋喜歎氣一聲:「唉,還不就是!我那個做翰林的姨夫,不喜歡做官,如今在揚州城裡隱居,閒來泛舟遊湖,日子過得不亦樂乎,快活如神仙呢?」

  揚州?梅翰林?聽見這幾個字,明書眉震驚戰慄,難道是那個在茶樓跟爹爹喝酒的梅翰林家的公子嗎?

  姨娘們說的,要跟自己相親的梅翰林家的公子,差一點點,就說不定會成為自己的未婚夫的梅公子?

  自己偷偷溜出家門,就是為了去見他呀,哪知道一不小心就淪落成賣身為奴的境地了,不過梅翰林家的公子竟然也進京了,我們兩個人,以這樣的身份相遇,也算是緣分啦?

  無論如何,梅公子要比可惡的筱仁悟討人喜歡得多。

  李尋喜另指了指另一位公子,湊到傅審言與明書眉中間,裝神弄鬼的詭異語氣:「那一位公子是筱仁悟,就是戶部岳大人的新女婿,他在揚州的事情可有趣了!」

  「筱仁悟」——明書眉被這一個大雷震暈了,拋棄了自己,娶了新媳婦的筱仁悟怎麼也進京了,還好死不死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果然是怨什麼,來什麼。

  不過筱仁悟該不會把自己認出來吧?應該不會,他只見過自己幾面,與自己又不是很熟,況且自己現在又女扮男裝呢?

  李尋喜這一個大嘴巴繼續碎碎念著八卦:「我審言哥,戶部的岳大人,三品的那一位大人,你認識吧?就是那一位岳大人,他的長女嫁給了這一個筱仁悟公子。最好笑的是,筱公子與岳小姐成親的時候,這一位公子中邪了,結果發起癲來,竟然跑到天香樓裡,抱著裡面最當紅的姑娘成親。天香樓,那可是揚州數一數二的風月場所,這一位筱公子是不是很有趣?」

  明書眉心中暗笑,那是李太白幫我做的壞事,不過說起李太白,那個時候自己沒有來得及跟他告別,不知道李太白去哪裡了?

  李太白可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呢?

  明書眉想得入神,不知道爹爹娘親和姨娘們怎麼樣了,一定很擔心自己吧,過幾天就托個人寄信回揚州,說明自己一切安好,也好讓他們放心,不過至於自己——明書眉覺得現在的日子雖然挺辛苦,但是也有一點點有趣,覺得是難得的生活中的體驗,而且,自己早晚要嫁人,就趁機考察考察梅公子的人品好了。

  在傅審言待客的正房,相爺大人和各位年輕公子分賓客坐好,大家談著詩詞歌賦的雅事,簡直有高朋滿座,才子雲集的繁華景象了。

  明書眉托著一盤差,因為左手還沒有完全恢復健康,手上有點使不出力氣來,拿著托盤的手戰戰慄栗、抖抖索索的,盤中的茶杯互相碰撞,發出「咳咳咳」的聲音。

  坐在傅審言身邊的李尋喜,一看見她邁進大門,就馬上慇勤地迎接上去,笑容滿臉:「好孩子,你太辛苦了,這一些粗活,讓你哥哥我來做就好!好孩子你快點歇一歇!」

  明書眉看著他乾巴巴,像去年的黃豆般發癟的帶笑的臉,哭笑不得,不過托盤中有八九杯茶,的確很重,應該感謝李尋喜大人替自己勞累。

  傅審言瞄了兩個人一眼,心想無事獻慇勤的李尋喜,該不會看上雲中霧裡傻乎乎的眉豆了吧,就覺得李尋喜的笑更加惹人嫌棄了。

  很是不知道待客禮節的明書眉,完全無視一群賓客,從盤中拿起其中的一杯,逕直朝著坐在客人中間的梅公子遞去,微微笑,露出整齊的雪白牙齒,含笑的眼睛瞇成月牙兒:「梅公子,您喝茶!」

  沒有想過出風頭的梅公子,本來已經低調地藏在人群中,不曾想過相爺大人的小廝這樣不管不顧位置列序,直接拿了一盞茶就慇勤地送到自己面前。

  各位客人的臉都有一些不好看,梅公子覺得非常尷尬,他本來是個溫和的好好公子,只得衝著明書眉微笑示意感謝。

  李尋喜托腮嘟嘴表示自己的不滿,對著傅審言嘮叨:「哼——你的小廝,似乎對我的表弟很是另眼相看呢?」


  報復負心郎



十三章————相爺美大叔的過去。

  明書眉向來隨心所欲習慣了,在揚州家中,她是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完完全全的掌上明珠,她不給別人臉色看就好了,哪裡會看過別人的臉色。

  此刻,她雖然覺得氛圍有點古怪,也根本沒有反思自己的無禮,在她看來,覺得誰性格善良、心地溫和就喜歡誰,本來就應該坦坦誠誠表達出來。

  明書眉心安理得地奉送著茶水,偷偷看了看坐在客座的筱仁悟。筱公子正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簡直嚴肅認真到炯炯有神,一副垂眉斂目恭敬聆聽相爺大人教誨的、孜孜以求的好學模樣。明書眉詭異一笑,托著還剩幾杯茶的托盤,含笑朝著筱仁悟走去。

  打狗還要看主人,丟肉骨頭更應該看主人。

  筱仁悟為了表示自己對傅審言相爺大人的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連帶地對相爺大人的狗腿子也刮目相看,他一看見明書眉托著盤子走過來,連忙站起來感謝。

  「轟轟」!

  筱仁悟站起來的時候,剛好明書眉托著盤子站在他的身邊,抬起的一隻肩膀正好打中盤子——明書眉心中暗笑,正如我意——她壞心地把盤子輕輕傾斜,幾個茶杯盛著熱騰騰的茶水往筱仁悟的身上滑去。

  筱仁悟被燙得直跳腳,衣服濕漉漉的,肩膀上已經濕熱一片,臉上卻不得不維持著微笑,身上穿著新外袍,恨得牙癢癢,卻耐於這是相爺的小廝,不得不看傅大人的幾分薄面。

  滿地是茶杯的碎屑,傅審言肉痛不已,他雖然貴為首輔宰相,卻向來有一點點摳門,家中使用的器具都很普通,好不容易花了大錢買了兩副好瓷器用來裝點門面,看著滿地的碎屑,相爺大人簡直有剜心割肉的疼。

  明書眉看了看臉色陰沉的傅審言,相爺大人的臉上很不滿,她誤以為是相爺大人惱了自己的沒有禮節。

  算了,人在屋簷下,那能夠不低頭!

  明書眉掏出手帕,兩隻手都放在筱仁悟的肩上,用力地擦,嘴上裝模作樣的扮低聲下氣,道歉的樣子很誠懇無害:「哎呀,筱大人,我手滑,對不住得很!」

  筱仁悟不得不虛偽應承:「沒事,沒事,粗布衣衫不算什麼!小哥不用介意!」

  哼,我才不介意呢,我巴不得把熱茶淋到你的頭上去,明書眉心裡這樣想,手上卻慇勤地擦著筱仁悟的肩膀上的衣服。

  「新來的小廝,笨手笨腳的愚鈍樣子,讓你們見笑了!怠慢了,怠慢了!」傅審言站起身,笑容滿臉地道歉。

  底下的士子一陣此起彼伏的「哪裡,哪裡」,「大人太客氣了」的推脫聲。

  傅審言掃了一樣明書眉:「眉豆,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還不快退下,罰你去書房外面的長廊上面壁!」

  明書眉站在長廊上,冰天雪地中臘梅開得芬芳,雖然是被罰站面壁,她還是免不了左顧右盼。相爺大人和士子們的茶談會似乎持續了一會兒,差不多是時候停止。

  似乎有極其極其細小的雪片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明書眉半仰起頭看天,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群士子向傅審言告別退出。

  大搖大擺走在前面,擺足戶部大員威風的李尋喜,不知道拖著哪一位公子絮絮交談,簡直口沫橫飛,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明書眉覺得李尋喜大人,其實也不那麼令人討厭。

  她笑瞇瞇地沒心沒肺地看著他們,恰好對上梅公子的眼睛。梅公子朝著她微微側頭示意,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似乎是在安慰著她。他高高的,不胖也不瘦,溫文爾雅;寶藍色的衣袍不新也不舊,恰到好處,顯得既不張揚,又不能夠讓人忽視。

  明書眉覺得他很卓爾不群,似乎也挺有同情心的,可見應該很善良。她心中有一點點紅鸞心動,覺得如果自己嫁給梅公子,似乎也算是不錯的事情。

  她正在浮想聯翩,耳朵突然被揪住,痛得她像一隻豬一樣嗷嗷叫。

  揪住她耳朵的正是傅審言,把她是一對耳朵,拉開又合攏,拉開又合攏:「跟我有仇?被別人說傅審言的小廝不懂禮節,也算是小事情。」壞脾氣地瞪著明書眉發火,「我的瓷器都很貴的,從你的月錢上扣回來!」

  明書眉這一個小廝,三年後的月錢都被扣光了。

  傅審言對著眼前垂頭喪氣的笨蛋小廝沒轍,待客不知道禮節,倒杯茶能夠打翻整盤杯子,簡直好像孤魂野鬼在遊蕩一樣,一點都不費心事,像是被誰勾魂奪魄了。

  傅審言抬頭,正好看見明書眉的目光追隨著在雪地上行走的梅公子。梅公子的性子倒是不驕不躁,走路的樣子也很是穩重沉著。

  「梅公子,會不會考上狀元呀?」明書眉問得沒頭沒腦。

  「什麼?他?狀元?」傅審言火大,心想,憑什麼呀,「你從哪裡看出來他會是狀元郎呀?」

  明書眉意氣風發,似乎自己已經是狀元娘子、一品夫人一樣得意:「嗯……大人,大人,你不覺得梅公子他長得很好看嗎?」

  傅審言心中冷笑,長得又那麼好看,男人好看又什麼用,他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一陣無名之火。

  明書眉繼續雲中霧裡不歸來:「因為大人你長得很好看,你是狀元!梅公子長得那麼好看,所以也會是狀元的……」

  聽到這裡,傅審言心中一喜——眉豆雖然傻歸傻,到底還是有一點眼色的。

  「梅公子跟大人你一樣穩重,看上去一樣有才華,今天梅公子剛好也穿了藍色,跟大人你一樣呢!」明書眉繼續嘮叨,「不過梅公子非常年輕,他才十幾歲呢,不像大人你是一個——糟老……」

  明書眉停頓,對著傅審言怯怯地眨了一下眼:「我是說,不像大人你是一個——大叔……」

  「哈!哈哈,哈——」明書眉趕緊阿諛奉承,「……大,大人物!」

  傅審言咬牙不止,你這個笨蛋,竟然還敢拐彎抹角地嫌棄我老,我不嫌棄你這個小廝笨手笨腳就不錯了,你竟然還敢嫌棄我?

  傅審言帶著嫌棄的目光把她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輕哼一聲,沒有好脾氣:「給我去正房擦地!」

  擦擦擦!一天到晚擦擦擦!

  明書眉苦巴巴地走出幾步路,又討好地湊到傅審言身邊:「你當年,就是春闈取士的時候,知道自己竟然成為狀元郎,全天下讀書人中的第一名,覺得高興壞了吧?一定很非常驚喜吧?」

  傅審言想起十五歲那年春闈,他孤身一人,賣光了老家所有能夠出賣的東西,湊出一筆路費,帶著難以抑制的悲痛,帶著破斧乘舟的決絕的勇氣,奔赴京都。

  傅審言笑得有一點淒涼:「驚喜?不,而是我覺得我必須要成為狀元!」

  十年前的春闈,大約也還是現在的時節,同樣有漫天雪花紛飛,漫長路途上泥濘不堪,時常因為積雪厚重而停頓不前,天寒地凍,可是再冷都比不上自己的心這樣冰涼。傅審言覺得那個時候,自己的心就麻木得像一塊再也無法捂熱的石頭。

  明書眉詫異到看到相爺大人的臉上浮現出片刻的悲痛,心想該不會是自己又說錯話了吧,她笑得可憐兮兮地拉住傅審言的手:「哈哈,大人下雪了,下雪了!咱們快一點進房間去,外面可真是寒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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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5 04:27 PM

本帖最後由 wisteria676 於 2010-3-17 11:37 AM 編輯

十四章——真的被大人睡了——與大人纏綿一夜

  積雪融化的時候,院子中雪水夾雜著泥濘縱橫,乾乾淨淨的院子變得髒兮兮的。

  明書眉非常欣喜地迎接了榮發,簡直好像久旱逢甘霖一樣愉快:「榮發哥,你回來啦?」

  榮發滿臉的風塵僕僕,鼻尖凍得紅通通的,露出憨厚的笑:「嗯,我回來了,家裡只有你一個人,最近把你忙壞了吧!」

  明書眉的臉上微微露出懊惱,對著榮發發起牢騷:「不過大人說,榮發哥你會很忙的,所以大人去隱悲寺拜佛的時候,要我去伺候他呢!榮發哥,我們大人幹嘛要到山上的寺廟去呀?」

  榮發躊躇了一下,似乎在算著時間:「啊!已經往生的老夫人的祭日就要到了,每年的這一個時候,我們大人總要到寺廟裡面去燒燒香拜拜佛。這麼多年都沒有到老夫人的墳前祭奠,我們大人一直很遺憾!」

  明書眉尋根摸底:「我們大人的雙親都已經離開人世了?怪不得我在這裡,一直都沒有聽人說起他們?」

  「大人赴京趕考的那一年,老夫人就沒有了,不過,一直沒有聽大人說起過老太爺——」榮發的眼色有一點警告的意味,「主人家的隱私,眉豆你沒事不許提,省得又惹得大人生氣!」

  榮發這麼告誡當然是為了自己好,明書眉明瞭,笑嘻嘻地轉說起別的話題:「真煩惱,我們大人真是太會使喚我了!哼,我都到了做牛做馬的地步!不過,榮發哥你最近為什麼會很忙呀,大人說你有喜事!」

  榮發的臉紅了一下,一手撓著後腦勺,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也沒有什麼,就是……」

  「榮發定親的姑娘,就要進京來跟他完婚了,榮發要做新郎官了!」墨藍色的身影,慢篤篤地出現,傅審言從書房出來,臉上帶著一點笑意,似乎就有了一點體貼下人的和善,「恭喜新郎官了!榮發,這幾天你歇一歇吧!」

  明書眉「嘻嘻」笑得不懷好意,巴掌大的一張臉上,笑成月牙兒一樣的雙眸,秀氣的尖尖的鼻子,露齒的笑靨擠在一起,整張臉皺巴巴的。

  榮發更加不好意思了,一溜煙跑開:「大人要出門,我去安排馬車!」臉紅彤彤的,逃之夭夭了。

  明書眉笑看榮發的背影,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回,轉身對著傅審言:「榮發哥才十幾歲呢,不過大人……大人,你這麼老……這麼功成名就了,怎麼還不成親呀?」

  傅審言的笑容瞬間消失,臉又陰沉得比鍋底還黑了。

  ※※※※※※※※※※※※※※※※※※※※※※※※※※※

  明書眉和傅審言在山腳下了馬車,天色陰暗,顯得昏昏沉沉的。

  明書眉跟在傅審言的身後,看著大踏步前進的相爺大人,又望見高高盤旋而上的石階,心中發慫,台階那麼多,多久才能夠到:「隱悲寺在半山嗎?」

  山間古樹參天,越發映得山路崎嶇,樹下隱隱綽綽看不分明,越往上走,越顯得山間寂靜沒有人煙,雲霧繚繞,遠山掩在雲霧之間。

  傅審言與明書眉一前一後,一個人氣定神閒,一個人氣喘吁吁。

  傅審言站在拐角處等她追上,頭頂正好是參天古樹,不知道是什麼樹種,酷寒時節依然枝繁葉茂,他低著頭看著山谷之中溪澗叮咚。

  大口大口喘著氣追上來的明書眉,渾身乏力,恨不得躺在地上長眠不起,艱難地抬起頭看著相爺大人。

  樹影下的傅審言,身後是遠山薄霧瀰漫,山巒層疊起伏,映著這一抹墨藍色身影,山間的水氣幾乎要把這墨藍色,氤氳成水墨化去,一張蒼白如同蘭色的臉上,不見喜怒,他的風姿遺世而獨立,透著若有若無、難以名狀的情緒。

  那一個短暫的一刻,明書眉看得入神,覺得相爺大人遠不是自己能夠瞭解的——自己明明與他近在咫尺,卻感覺相距千山萬水。

  傅審言仰起臉,對著明書眉露出一個敷衍的笑意:「眉豆,你太慢吞吞了,像一隻爬呀爬的烏龜一樣。再不爬得快一點,我就把推倒山崖下去?」

  大人真是太幼稚了,竟然用這一種方法威脅我。

  兩個人在山間並行,崎嶇山路兩旁有些微雜草叢生,靴子踏在草上發出「唰唰」聲,耳畔只能夠聽見在樹林間呼嘯來去的風聲——自由來去,攜著松木和草葉的氣味。

  明書眉站在他的身側,覺得相爺大人身上有隱約的藥草苦澀的氣息,她揪住傅審言的一隻袖角,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你怎麼啦?」

  「沒有什麼——」傅審言言不由衷,他看了看個子矮小,只到自己肩膀處的眉豆,她圓溜溜的眼睛寫滿詢問,心想她這樣的小孩子知道什麼呀,似乎說起毫無相關的話題,「眉豆……當狀元好不好?」

  「當然好了——好極了!」明書眉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狀元當然最好,自己就想著嫁個狀元郎,當個一品夫人威風凜凜一下。

  兩個人正在說話間,有雨珠從天際落下,不過一會兒已經雨絲纏綿。

  傅審言撐著黑色大傘:「過來!」他伸出手拽過明書眉,又有一隻手溫柔地放在她的肩膀。

  一把傘,兩個人,明書眉不得不像個小蘿蔔頭一樣地趴在傅審言的肩膀處,他的胳膊觸在她的身上,有一點溫熱,黑色的傘下的幾寸亮光,把大人的臉映得灰濛濛的,他的臉都不能夠看清。明書眉只聞得到大人的衣服,不知道因為熏了什麼香氣,藥草的味道更加濃郁,無所不在地包圍著她。

  並首再行了幾步,透著雨簾可以看到山谷中的廟宇。

  隱悲寺只是一個小小廟宇,黃磚青瓦築成,廟宇也不甚高大,大約因為只是深山的古寺,香客並不常見,又因為是寒冷濕漉漉的雨天,門前的石子路已經依稀有淡淡疏疏的青苔。佛像寶相莊嚴,傅審言跪在蒲團之上跪拜,禮佛非常虔誠。

  相爺大人該不會是祈求高昇吧,應該不會,他如今已經是一品大員了,想陞官也已經到頭了,明書眉大大咧咧地盯著他看。她在揚州家中也常常陪著母親跟姨娘們去燒香,不過她才不相信神佛會讓自己夢想成真,只不過因為在家中太無聊了,能夠出門就讓她非常高興。

  還是已經金榜題名的相爺大人,夢想著洞房花燭,想祈求上天給一個溫柔賢惠的美麗娘子,明書眉莞爾不禁,突然想起榮發說過「太夫人的祭日就要到了」,可見大人過來燒香求佛,以寄托哀思,相爺大人挺孝順的,怪不得一整天都情緒低落的樣子。

  她趴在門口,低低地衝著傅審言揮手示意:「大人,大人,我在外面逛一逛!」

  廟宇外面已經從方纔的冷雨纏綿,變成了雪花紛飛,雪片覆蓋在青色灰濛濛的瓦片上,片刻就像霜打過一樣雪白晶亮。

  天氣可真是糟糕,明書眉因為怕冷不停地跳腳,噓氣成煙,山間的小路本就崎嶇窄小,要是積雪深厚,越發一步難行。

  等到他們吃過素食齋飯以後,從磚石砌成的長廊上看出去,已經遠山蒼茫,雪滿千山,萬徑人蹤滅了。

  傅審言望著半膝深的積雪:「山路難行,今天晚上我們大概要住在山中了!」

  寺宇中的方丈遣了唯一的一位小沙彌,把他們帶到一間客房,行禮離開。

  明書眉看著簡陋的客房,房中只有一張木床,放著薄薄的一副被褥,唯一的一對椅子放在窗戶前已經斑駁碎裂。

  只有一張床!難道這一次我真的要跟相爺大人同床共枕嗎?

  相爺大人說不定有龍陽之癖呢,真可怕?

  暮晚時分,鐘聲在山間迴盪,晨鐘暮鼓,大概是小沙彌敲起古鐘。

  「大人,大人,我們不可以再要一個房間嗎?」明書眉有點焦急。

  傅審言覺得她惶恐不禁的樣子,耷拉著腦袋的樣子,可氣又可笑。

  「已經夠給方丈添麻煩了!」傅審言關了窗戶,又在火爐中放好炭火,朝著床邊走過來,「山居寂寞,外面又天寒地凍的,我們早點安寢吧!」

  安寢……安寢,明書眉蜷縮著往後面退了一步,身子快要貼到牆板上。

  傅審言有一點不滿,你在家中還不是天天跟榮發同床共枕,反正都是男人怕什麼呀,難道自己還比不上榮發,心中有一點憤憤不平。

  該不會這一個小眉豆果然把自己當成了有龍陽之癖的斷袖,他斜斜地瞥了明書眉一眼:「放心,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明書眉戰戰兢兢,相爺大人對男人沒有興趣,豈非更加危險,自己可是如假包換的女人呀。

  傅審言冷冷的目光掃過,她正如履薄冰地緊緊貼在石板砌成的牆壁上:「冰天雪地的,你貼在石板那裡不冷嗎?」看著她小小的身板,心軟了一下,「早點鑽進被窩睡大覺吧!」

  明書眉的怒發都一根一根地衝冠了,相爺大人你到底是什麼居心,你又不像榮發哥一樣是善良憨厚可以信任的老實人,還藏著龍陽之癖的春宮圖偷偷地看,明書眉的小宇宙爆發:「我才不跟大人你一起睡呢!因為大人你太變態了!」

  房間裡面安靜了片刻,只能夠聽見寺廟客房之前栽種著的樹枝迎風搖晃,拂來拂去的寂寥的唰唰聲。雪片在頭頂的青瓦上,輕盈降落在那裡的聲音,微微地讓人心癢,屋簷上的冰晶不堪重負落到地面上。

  傅審言棺材一樣刻板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笑意:「你的確不應該跟我一起睡!我是主人,你是奴僕!我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著,你這個下人只有站著伺候的分——主僕之間是有距離的。你是我的小僕人,名字是我的,身體也是我的,我叫你往東,你絕對不能夠往西,我叫你吃飯,你絕不可以喝粥……」

  傅審言懶洋洋地伸一個懶腰:「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凍,正好酣睡,被窩裡一定暖烘烘的。」他拖過椅子,裝體貼下人的好人,「晚上你就坐在這裡吧!正好給我斟茶倒水!」

  明書眉看著斑斑駁駁、硬邦邦的木椅子,衝冠的怒發一根一根縮回來了,臉上都是討好的笑意:「哈哈,哈哈……這怎麼行,大人?我早就想跟大人你一起睡了,跟大人你一起睡可不是一般的福分,榮發哥聽到了一定會嫉妒死我的!」

  傅審言忍著笑意,冷冷地看了她一樣:「哦……是嗎?」

  「當然了!大人你是狀元郎呀,大人的福分一定能夠澤被小人的。」明書眉沒有尊嚴了,低微到塵埃裡去了,她討好著諂媚笑著。

  爐火旁,紅通通的光亮中,明書眉的笑顏燦爛的春花。

  傅審言看著她的笑,只覺得春日爛漫的時節,突然一夜春風來,漫山遍野的雪地消融,千樹萬樹梨花開。

  他開口,卻只有一句:「算了,奉承的話就不要說了,去睡吧!」

  話語剛落,明書眉已經像一隻小鳥雀一樣竄到床上,一把用力摟住被子:「大人,我們一人一條,我要被子,你就睡褥子吧!」

  她把被子緊緊纏在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連一絲縫隙都不透出來,一下子轉身朝著牆壁:「大人,我睡了!」

  傅審言看著床上的眉豆,她蜷縮一團,像一條扭動的毛毛蟲,熄滅了燈盞,安靜地躺下。

  明書眉臉朝著裡面的牆壁,心中有很奇怪的感覺,在傅大人的家中,自己不是也跟榮發一起睡嗎,他也是男人呀,可是想像著傅大人躺在自己的身邊,心中有詭異的感覺,臉上有一點發熱,心跳也轟隆隆的,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了。

  傅審言頭朝著外面,爐火的光芒刺眼,他閉上眼睛,在這漫天漫地漫谷雪白,落雪紛紛的深山古寺,只有著寺宇一隅的狹窄而簡陋的一間房中,只有爐火的劈破聲,眉豆方才溫暖的笑顏映入他的腦海,傅審言覺得了難得寧靜與溫馨。

  沒有感覺到明書眉的動靜,這個沒心沒肺的小眉豆,該不會睡著了吧,傅審言輕輕地轉身朝裡,正好對上也在轉身的明書眉。

  他往裡面轉,她往外面轉,他的鼻尖正好抵著她的鼻尖,他的唇正好刷過她透著薔薇花氣息的唇。

  兩個人正面面相覷。

  轟天大雷劈過來,明書眉懵了,「咻」地一聲鑽進被窩,呼吸聲深深淺淺,假裝自己已經熟睡,鼾聲一陣接著一陣傳出來。

  氣氛真是太尷尬了,明書眉假裝著,片刻以後,真的進入了夢鄉,大概因為天氣太冷了,被子又太輕薄的緣故,她睡得並不深,睡夢中怕冷地蜷縮成一團,就像一隻丸子一樣。

  風不止,雪不歇,傅審言陷入漫無邊際的過去,十年前的這一個時候,辛苦操勞了很久,艱辛拉拔著自己長大的母親辭世。從此,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與自己相依為命的人。

  那一年,他才只有十五歲,埋葬了母親,遵循著她的遺志前往京都,盤纏並不豐裕,因為勞累,因為傷痛,因為寒冷,也是在這樣白雪盈天的時候,躑躅在在一家小小客棧的狹窄角落,在一張硬木床上,養了半個月的病。

  即使後來,他進京參加春闈,一舉成名天下知,在高高明亮的金鑾殿上,接受九五之尊的覲見,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賀,狀元郎頂戴耀眼,騎著馬,一朝看盡長安花,說不盡的風流倜儻,令人艷羨。

  即使後來,他官宦沉浮數年,終於位列文武臣工之首,首相的風光令人羨慕,無上的權利令人敬仰。

  這一夜,傅審言想起那個因病纏綿床第,在寂靜沒有人煙的深巷小棧,在枯黃的油燈下,聽著落雪聲,看一本發黃的書卷的自己。

  那樣的孤單寂寞,那樣的蓼蕭無援,傅審言起身穿好衣服,把身上的褥子蓋在明書眉的身上。

  聽著她因為不滿發出的嘟囔聲,傅審言帶著笑,挪過椅子,坐在火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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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7 11:55 AM

十五章——大人——不用,我就吃你好了!

  深山古寺的這一夜後,明書眉覺得自己跟相爺大人之間的相處有哪裡不一樣了,也許自己是幻覺,雖然兩個人曾睡在同一張床,而且……不過嘴唇碰了一下,因為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應該算不上什麼吧。

  從隱悲寺回京的一路上,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假裝忘記了那一晚詭異的碰,彼此都心懷著鬼胎回到相府

  應該裝作若無其事,才能夠沒有尷尬吧!

  兩個人應該離得遠一點,才能夠避嫌呀,偏偏傅審言相爺大人遠遠沒有這樣的覺悟。

  明書眉正沉浸在甜美的睡夢中,舟車勞頓以後,悠長寧靜的安眠能夠緩解疲勞。

  「眉豆,起床,立即!馬上!迅速!」一大早,院子裡就傳來傅先生霸道的命令。

  眉豆強忍著疲勞,把沾在一起的上下眼皮用力扯開,耷拉著眼皮迎接新鮮的一天。

  臥室的門被推開。

  明書眉大吼大叫:「大人,大人,這是我的房間,我的房間!你侵犯了我的隱私,你這個流氓!」

  她向來有起床氣。

  傅審言用力地扯開窗簾,窗外明亮的光線不留情地射入,他轉身看著明書眉,嘴角抽動了一下,皮笑肉不笑:「流氓嗎?前幾天不還好像聽見你罵我禽獸!」

  明書眉似醒非醒地把頭埋在被子中,嗚嗚呢喃,表示不滿。

  傅審言無奈地暗笑了一下,看著她哀啼著崩潰的樣子愉悅非常,緩步踱到她的床邊,語調毫無表情:「起來,起來,起來——不要誤了我的時間」

  「大人,不要像貓一樣叫春了!」明書眉鑽出被窩,呲牙怒目,隨口抱怨。

  傅審言一把用力揪住她的耳朵,冷笑:「呃——叫春?怎麼不說是在叫床!」

  他皮笑肉不笑的臉龐,正好懸在明書眉的頭頂,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好注視著她,隔得這麼近,似乎近在眼前近在咫尺,明書眉完全清醒了。

  大人真是太墮落了,大人真是太恬不知恥了,近墨者黑,大人真是完全被李尋喜大人給帶壞了。明書眉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我可是純潔的小孩子,才聽不懂大人在胡說八道呢!

  坐在書桌前的傅審言,看著在自己身邊飄來飄去著擦抹著窗欞的眉豆,她心不在焉地垂著頭,百無聊賴的背影很是窈窕。

  傅審言心想,不過自己會不會太無聊了,一大早把她拉起來做苦力,他拿起手中的書,輕輕地在書桌上磕了磕,看著明書眉回頭,她的臉上滿是疑惑:「眉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才發給你幾天的新棉襖,後背就劃出一大道裂痕來!要知道做一件棉襖也要不少銀錢的,你這個敗家僕!」

  衣服被扯破了嗎?

  明書眉笑得可憐兮兮討好:「大人——大概被樹枝劃了一下,我下一次一定會小心的。」「蹬蹬蹬」退到門口,恭敬地朝著傅審言行禮,想要逃之夭夭,「我就去請榮發哥幫忙,幫我縫一縫!」

  「榮發哥」,明書眉語氣裡的親暱惹怒了相爺大人,脫口而出就是訓斥:「你自己沒有手嗎?幹嘛事事都叨擾著榮發!」

  「我自己不會縫——」明書眉小心翼翼地辯解,對上傅審言大人冰冷的臉。

  「過來——」傅審言的雙手按在明書眉的肩膀,手心火熱火熱的。

  明書眉戰慄了一下,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相爺大人窸窸窣窣地找了一個抽屜打開,手中拿著一枚已經穿線完畢的明晃晃的針:「轉身!」就低低地側頭在明書眉後背的外套上縫起來。

  雖然看不清楚相爺大人穿針引線的樣子,但是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他的身上藥草帶有一點苦澀又有一點清甜的味道籠罩著自己,明書眉腦中有一點發混。

  「好了!」傅審言直起身來,利落地收了手中的針線,「真是笨,這麼一點針線活總要學會!」

  明書眉鄙視地瞄了相爺大人一眼:「我堂堂男子漢,八尺男兒,頂天立地,義薄雲天,才不做這一種穿針捻線的瑣碎事,將來我娶了娘子,自有她替我縫,我才不需要呢——」

  傅審言臉上有難忍的笑意,只長到自己肩膀高的小眉豆還八尺男兒了。他臉上的笑還沒有收斂——

  「不過相爺大人,你這麼會針線活,倒是有一點像一個賢惠的小娘子了——」

  明書眉接下來的話讓他吐了一口血,相爺大人不知道如何以對。

  ※※※※※※※※※※※※※※※※※※※※※※※※※※※

  傅審言的書房藏書豐富,偌大的房中,放著一個一個書架,書架上分門別類地收藏者各種書籍,整個房間裡充滿了書卷筆墨的馨想。

  書架之間,冰冷的石板地上墊著一個低矮的棉布繡墩,傅審言斜斜靠著其中一個書架,安閒地坐在,手中握著一本發黃的案卷,看得聚精會神。

  明書眉走進房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石塊鋪成的地板雪白,一排書架有序列位,大約已經上了一點年頭,書架的木質略微有點陳舊,兩幅窗戶半開,透進外面的亮光,相爺大人的身後放著一個高高的舊色瓷瓶,插滿紅艷艷好像燃燒的梅花。

  灼灼紅梅,映著安閒地坐在地板上的相爺大人,傅審言大人穿著墨藍色家常舊服。

  梅花紅得耀眼怒放,藍色舊得內斂含蓄,傅審言低著頭恍然未覺,此情此景,相得益彰。

  明書眉有奇怪的感覺,覺得相爺大人的世界自己不可以接近,自己的心中卻有嚮往,不禁楞在那裡。

  傅審言抬起頭:「眉豆,你來得正好!幫我把上面的那本《兼弓記》拿下來!」他用目光示意位置,「在最上面一層,你順著梯子上去吧!」

  他的身邊放著一架簡陋的木梯,因為書架太高,常常需要用到。

  「大人我這就去!」明書眉風風火火地含糊應了一聲,蹬蹬蹬地爬上梯子,探手拿到書籍,臉上得意洋洋,「《兼弓記》,大人就是這一本吧!」

  拖後腿的明書眉,以為自己這下子可以派上用場了,滿心歡喜地下來,突然一腳踩空,身子斜著往地面上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交叉落在傅審言身上。

  木梯子搖晃「咯吱」聲,明書眉與地板的親密招呼聲以後,書房裡面突然很安靜了。

  明書眉的小腦袋枕在傅審言的胸膛,「啊啊啊」竟然從梯子上踩空落下,真是太丟臉了,最丟臉的是還摔到相爺大人身上,隱悲寺那一夜以後,自己明明下定決心離大人遠一點,大人該不會誤以為自己對他有企圖,別有用心地迫不及待地獻身吧!

  大人該不會狼血沸騰了吧!

  趕緊逃之夭夭為上,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明書眉掙扎著嘗試逃跑,把身體直起來。

  在傅審言的感覺,她的逃跑像是在自己的胸膛撒著嬌蹭了蹭,本來溫香暖玉在懷抱中,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小「少年」,呼吸輕輕柔柔的,似乎帶著一股果子的甜香。

  明書眉站起身,對著在地板上「玉體橫陳」的傅審言,舉起右手宣誓:「大人你放心,我絕對不是想佔你便宜,將來我要娶娘子的——」想了想,又看著相爺大人,語氣真摯虔誠,「——將來少不了招待您喝喜酒——」

  饒是傅審言向來沉穩,也不禁覺得心情難以名狀……小豆子這樣讓自己愛恨交加,愛不得恨不得,真想把這個惹得自己惱怒的小豆子掐死。

  門被推開,榮發好脾氣地走進來:「大人,眉豆,我出門了!」

  明書眉見了榮發,馬上笑嘻嘻地迎上去,好像小狗見到了主人搖頭晃腦地討好,狗尾巴草遇見了秋風迎風飄搖:「榮發哥,你要出門呀?」笑得又嬌又俏,聲音像雪梨一樣脆生生甘甜。

  傅審言對她這樣粘著榮發的脾性很是不滿:「榮發,要出門趁早——」

  榮發憨笑著應了一聲:「大人,那小的就出門了。」又對著明書眉囑咐,就出門,「不要闖禍惹大人生氣。」

  明書眉疊聲挽留,想要追出門外去:「榮發哥,你等等——」

  「站住——」傅審言輕哼一聲,「眉豆,你過來磨墨,不許耽誤榮發的事。」

  明書眉笑得諂媚討好:「榮發哥到街上去,我順便請他幫我帶點糯米圓子糖。」又開始用「糖衣炮彈」進攻傅審言,「帶時候,我請大人你吃糖!」

  傅審言從書本中抬起頭,看著明書眉,眉豆鼻子尖尖的非常秀氣,眼睛因為諂笑而成月牙彎彎,紅唇好像新鮮的櫻桃,她本來因為在被拐賣的途中吃了一點苦凹陷下去的下巴,經過這幾天的安養,又重新恢復圓圓的蘋果臉,肌膚細膩雪白如珍珠生暈,看起來甜美可人:「不用,沒有糖吃,我就吃你好了——」

  明書眉被驚愕得合不攏嘴,完了,相爺大人果然被李尋喜大人帶壞了,李尋喜大人真是一顆毒草,相爺大人淪陷了!

  傅審言也有一點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竟然對著這麼一點點大的小「少年」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也真是不知禮儀廉恥了,「他」可是一個男人呀!

  明書眉戰戰兢兢,眼睛不停眨動:「大人,我可是男人,我將來可是要娶娘子的——」

  她目光躲躲閃閃,臉上飛起一抹紅霞,秀氣而含羞的神情取悅了傅審言。

  相爺大人走進幾步,略略低了頭,正好面對著明書眉,與她眼神相對,語氣幽幽:「你是男人又怎麼樣?」

  明書眉發懵著,相爺大人瘋了嗎?大人想做什麼呀?

  明書眉覺得,相爺大人的鼻尖幾乎就要觸到自己的鼻尖,他的呼吸輕輕拂在自己發燒的臉龐——輕輕的,柔柔的,沉穩而恬淡,似乎自己只要不小心一個轉身,就會對上大人的唇,大人的頭上有零星散落的髮絲,拂過自己的耳畔——癢癢的。

  傅審言側頭,更加靠近明書眉,對著她笑得溫和而寵溺,臉上似乎生出旭陽般溫暖的光輝來:「……不要被我嚇到……」

  路過的霸王,請趴下,本姑娘劫個色!

  叫你霸王,叫你霸王!



  太子是個禿頭



十六章 ————眉豆怒打太白爹!

  傅審言側頭,讓自己更加靠近明書眉,對著她笑得溫和而寵溺,臉上似乎生出旭陽般溫暖的光輝來:「……不要被我嚇到……」

  什麼嚇?嚇什麼?

  大人的臉幹嘛一直一直朝著自己靠過來,他的唇跟自己的唇,幾乎就要碰到,大人是想親我嗎?

  大人該不會真的喜歡上男人了吧?讀聖賢之書的相爺大人被李尋喜大人帶壞了。

  明明外面春寒料峭,明書眉覺得自己的腦門上都是汗,身上熱乎乎的,頭髮間都濕乎乎的,簡直汗流浹背。

  明書眉磕磕巴巴地開口:「大人,你要幹什麼?」

  傅審言直起身來,看著明書眉皮笑肉不笑:「不幹什麼!」相爺大人笑得非常詭異,「……你眼睛上有顆眼屎……」

  方纔在明書眉的腦海飄來飄去搖晃的,那一些粉紅色旖旎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明書眉心中只剩下對相爺大人滿心的惱羞成怒——剛才的自己,好像有一點自作多情呢,這一個想法讓明書眉討厭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要砍死你,相爺大人!

  我要咬死你,把你吃肉喝血抽筋剝皮!

  相爺大人,你是讀過聖賢書的人,趣味怎麼能夠這樣低下。相爺大人,你是天下讀書人的榜樣,人品怎麼能夠這麼低下。

  傅審言覺得她冷箭一根一根射向自己,熊熊燃燒的怒火要吞沒自己,他輕輕地拂了拂衣衫,心情愉快地轉身:「不要用手揉來揉去,容易眼睛抽筋!」

  明書眉決心,從此以後離相爺大人遠一點,相爺大人完全就是洪水猛獸呀,她可不想被殃及無辜。

  不過,做相爺大人的小廝也是有許多好處的。

  宰相門人七品官。

  自己雖然不學無術,不過因為做了相爺大人的小廝,一般的大人都會對自己高看一眼呢,更不要說大人們的小廝了,自己完全只有被奉承討好的份了。

  「眉豆的眼睛長得多明亮呀,不愧是相爺大人的門人,一看就是聰明伶俐。」說話的是某大人的車伕。

  明書眉的腦門上長出兩個愉快的鹿角,耶耶耶,我當然非常聰明伶俐了。

  「可不是,眉豆一定非常聰明能幹,否則的話,相爺大人哪能這麼倚重他。」讚美的是某大人的小廝。

  明書眉笑得洋洋自得,光溜溜的腦門上刻著「我天下無敵,能幹數第一」,心中像喝了美酒一樣薰薰的,飄飄然。

  她謙讓,言不由衷:「哪裡?哪裡?不過——我們大人是有點離不開我啦?」

  這時,穿著朝服的傅審言跟李尋喜。一邊說話一邊走過來。

  明書眉美滋滋地想,我們家的相爺大人,跟李尋喜大人完全是雲泥之別嘛!

  相爺大人相貌堂堂,風度翩翩,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棺材見了也開蓋,不過李尋喜大人雖然也穿了朝服,顯而易見就遜色得多了,李尋喜大人,就烏龜見了也下水——嫌棄他。

  李尋喜沒有聽見她的腹誹,一看見明書眉就用力揮舞他肥厚的大手,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對她非常有好感:「啊,好孩子你也來了,累不累?」語氣裡透著一股令人討厭的曖昧,努嘴得意,「剛才盯著我看得入神,哥哥我,是不是長得特別好看?」

  變態的自戀狂——明書眉翹起頭諷刺:「當然了,李尋喜大人,你長得就像青蛙它堂兄——」

  李尋喜怒氣沖沖:「……什麼?」

  「青蛙它堂兄——蛤蟆!」明書眉笑躲到傅審言的身後。

  李尋喜怒髮衝冠,一排斑斑駁駁的齙牙咬緊,伸出手想要抓住明書眉:「呀!!!你這個死小子——」

  明書眉躲在傅審言的身後,做鬼臉:「我是相爺大人的人,你能把我怎麼樣?」

  傅審言聞言,不由地露出笑意,心中所有的一點點的無奈也完全變成寵溺,心情愉快地對著李尋喜:「別跟他小孩子一般見識,尋喜我們去上朝!」

  李尋喜的手抓住明書眉的肩膀。

  傅審言變了臉色,裝作若無其事地拍開李尋喜的雙手,又溫柔地囑咐明書眉,「不許淘氣,跑來跑去,給我惹禍!」

  腦門上刻著「我天下無敵,能幹數第一」的明書眉,哪裡會把他的囑咐放在心中,她在宮殿前滿是好奇地走來走去。

  不愧是宮廷,亭台樓閣建得別樹一幟的富麗堂皇,果然不是一般的園林能夠比擬。

  明書眉轉到宮殿後面,覺得這裡古樹參天,別有一番雅致的風景,庭園中種植著各種珍奇的花卉,想來春暖花開的時節,一定香氣馥郁,滿院生香。

  江南的春天最美麗,桃紅柳綠燕嬉春,奼紫嫣紅滿庭園,明書眉不禁深深地思念起家中的雙親,思念不正經的父親,思念慈祥嚴厲的母親,思念一群碎碎念的姨娘們,思念淘氣的小兄弟。

  正在這時,她的眼前走過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衣飾華貴看起來顯赫無比,不過,向來愛好美人的明書眉,很是瞧不上幾乎能夠稱得上「丑」的他,明明已經長了一張春餅臉——還是兩人份的,臉盆般的大臉上,卻長得一副賊眉鼠眼,留白太多,越發顯得滑稽。

  路過的男人似乎也很是看不起明書眉,在她面前停下,打量了她好久,輕輕哼了一聲:「看什麼看?」語氣不善良。

  「看你這個醜八怪!」明書眉很是沒有好氣地應答,語氣不溫和。

  不善良男人不停努嘴努嘴,表示自己的憤怒:「你長得也不怎麼樣?個子矮,秤砣小——」

  竟然敢笑我長得矮,明書眉心想,我年紀小,將來還會長高,再說了我可是女人,嬌小又沒有關係,她不滿地打量著不善良男人——發現他的腦門上光溜溜的,禿了半個頭,頭髮也稀稀疏疏的,像是營養不良的茅草。

  明書眉仰起臉,用帶著鄙夷的目光,把不善良男人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地掃視了一遍,然後停頓在他的頭頂:「腦門有光,心裡不慌!腦門有油,做飯不愁!還沒有撐傘呢?你就無(發)法無天了!不要臉的禿頭驢!」

  她聲音脆生生的,然而字字句句,都在諷刺他禿頭。

  不善良男人的瞳孔收緊收緊,骨骼「卡卡」有聲。

  明書眉心中一驚,這個不善良男人該不會想殺我滅口吧,就因為我點出了他禿頭的事實,不過我可不怕,我可是相爺大人的人。

  不善良男人像出籠的猛虎,過江的蛟龍,扭曲著臉朝著明書眉衝過來:「我要殺了你!」

  他心寬體胖,腰肢如水桶一般壯觀,動作有一點笨拙,明書眉機靈地避開。

  男人一擊落空,趴倒在石子路上,嘴裡痛得呼氣。

  明書眉笑瞇瞇地側身坐在男人的脊背上,又撿起身邊的一塊大石頭狠狠地朝著他的腿上砸去:「男人漢、大丈夫,真沒用!你身上長得都是肥油吧?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人,就是沒用!」

  不善良男人殺豬般地嚎叫:「放開我!」大概一直養尊處優習慣了,又頗有一點上了年紀,身子又那麼肥胖,連扭動轉身都困難,「來人哪!有刺客!」

  明書眉左右環顧——沒有刺客呀,在哪裡?難道刺客是指我嗎?

  隨著他大聲的尖叫,有侍衛擁擠著衝過來:「刺客,在哪裡?」目光聚集在明書眉身下,語氣惶恐,「太子殿下——」

  齊刷刷地叫聲「太子殿下」,嚇了明書眉一身冷汗,這個醜八怪是太子殿下嗎?完了,自己要被誅殺九族了。

  可是令明書眉更加詫異的是——擁擠的侍衛們退開,人群中間站出來一個少年,臉色有一點點黑,那不是長著包公臉的李太白嗎?

  李太白身上的衣服繡滿精緻的花紋,金絲銀線,耀眼奪目,整個人氣宇軒昂,卻對著自己身下的太子殿下開口:「父親?」

  李太白狐疑不已,聽見有刺客的喊叫聲,自己才沖衝跑過來,哪個人吃了雄心豹子膽,喝了張飛血,啃了關羽肉,竟然敢把自己的父親——太子殿下壓在身下。

  李太白的目光,移到壓在太子身上的小「少年」那裡,看「他」身上的打扮,似乎是誰家的小廝,正好對上明書眉好奇戰戰兢兢的雙眼。

  「少年」的臉蛋圓乎乎白嫩嫩的,好像一隻糯米糰子,一雙明亮圓溜溜的眼睛,鼻子尖尖的非常秀氣——那不是揚州的小眉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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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8 12:11 PM

十七章——太白的求歡——要不要我替你瀉!

  「少年」的臉蛋圓乎乎白嫩嫩的,好像一隻糯米糰子,一雙明亮圓溜溜的眼睛,鼻子尖尖的非常秀氣——那不正是是揚州的小眉豆嗎?

  李太白目不轉睛,心中既有疑惑,又有驚喜,眉豆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可是眼前的這一個「少年」雖是小廝打扮,可是五官眉角分明就是眉豆,一顰一笑更是和自己記憶中的明書眉重合。

  侍衛們上衝上去拽住明書眉,慇勤地把太子殿下從地上扶起來。

  太子殿下怒氣沖沖的,大口喘著粗氣,腦門子油汪汪的:「誰家的臭小子!把他關在地牢裡狠狠地打!」又討好地湊到李太白,「兒子你來了!太白,真是多虧了你,否則我就要被打死了!我兒子真了不起!」

  明書眉目瞪口呆,還以為太子殿下能夠多麼高高在上,竟然在李太白面前這麼低聲下氣的,弄得太子好像反倒是李太白生的一樣。

  李太白斜斜瞄了太子殿下一眼:「父親,你又閒著沒事幹了?文不成武不就的,省得皇爺爺生氣,讓你在東宮殿門口挨鞭子抽!」

  話音剛落,太子殿下已經一陣風一樣地飄走了:「太白呀,你千萬不要跟你皇爺爺說呀,我這就去讀書去!」

  真是令人心生詭異的現象,果然皇室中人的思維,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李太白對著明書眉找找手:「過來!」

  周圍都是腰粗膀肥的侍衛,手中的刀明晃晃的,齊齊舉起來,就像茅鬁一樣。

  被風一吹就破的紙老虎——明書眉戰戰兢兢,抖抖索索地走過來。

  李太白看了一眼成群的侍衛:「退下吧!並不是刺客,這孩子跟太子殿下開了一個玩笑呢!」

  「是,長孫殿下!」侍衛退開,消失在他們的視線。

  李太白拽住明書眉的手:「是眉豆吧?你怎麼在京都,身上穿得是什麼衣服?你家裡人都說你不願意嫁給梅公子,才離家出走的——逃婚——」

  明書眉垂頭喪氣:「唉,說來話長,我本來打算就看一下梅公子長得怎麼樣的,結果不幸的是一出家門就被人販子抓住了,拐賣到京都做小廝呢!」

  她的臉上滿是好奇,雀躍:「呀……太白老哥哥,你竟然是長孫殿下?」

  李太白打量著她,眉豆似乎沒有吃什麼苦,臉也圓潤潤的,一雙眼睛依然流光璀璨,心中放下心來,好笑地應答:「是——」

  「那豈非很多錢!那豈非很多權!」明書眉緊緊抓住李太白的手,太棒了,我左手牽著長孫殿,又手握著宰相爺,兩個位高權重的人哪,我一定要好好討好他們,讓他們幫幫忙,自己一定要嫁給狀元郎,當個一品夫人。我們手牽著手呀,一起走在通往一品夫人的大道上。

  李太白瞪了一眼在周圍圍觀的侍衛,緊緊握著明書眉的手:「眉豆,我們到馬車上講話!你知道嗎?你家裡人以為你離家出走了,正在送信往各個親戚家裡找你呢!」

  李太白的膚色雖然稍微有點黑,不過五官長得非常鮮明堅毅好看,更加映出一雙晶光透亮的眼睛,走得不緊不慢,似乎有一點點心不在焉,任何事情都沒有放在心上,那一種漫不經心為他增加與眾不同的魅力。

  明書眉看得入神,心中疑惑:「太白老哥哥,太子殿下真的是你父親嗎?怎麼長的一點都不像呀?」

  「你覺得是天壤地別吧!我長得像母親,我老娘那可是曾經傾倒整個京都,裙下有一群少年郎的!」李太白覺得明書眉疑惑的樣子非常可愛,側著頭,打扮成小小少年的她,臉上更加多一股英氣,「不過,我那老爹年輕時候,也還是眉清目秀的美男子一個。他的春餅臉——曾經是半人份,現在是兩人份,那個時候配著他的小鼻子小眼睛,還算是恰得其所。」

  明書眉尖銳地指出:「……禿頭……」又靈機一動,腦海中靈光一閃地盯著李太白的腦袋,「太白老哥哥,你將來也會這樣子吧!」

  李太白無語,腦門上三條黑線,寬麵條淚準備淚奔,看著自言自語碎碎念的明書眉:「我家的禿頭父親——太子殿下,那是因為女人太多了,打架的時候被扯的!」

  「那太白老哥哥,你還敢花心!說不定什麼時候,你的滿頭黑髮,也突然一陣春風來,紛紛落在塵土裡!」

  李太白涕淚交加。

  不愧是長孫殿下,李太白的馬車也非常華麗,緞子做成的厚重的車簾,繡著奇怪堂皇的花紋,明書眉這個下里巴人難以辨別,一鑽進馬車,一陣濃郁的溫暖的香氣迎面而來。

  明書眉一跳進去,就被嚇了一大跳,車子裡竟然坐著一位嬌滴滴的美人兒,猛然站起來迎接。

  美人兒香鬢輕垂,眸光生春,吐氣如蘭,聲音嬌滴滴婉轉,「殿……下」兩個字被念得繞樑三日,聞者渾身酥麻。

  李太白示意她下車:「瓔珞,你換到別的馬車去吧!我的小朋友被嚇壞了!」

  只有兩個人的寬敞車廂,明書眉開口:「太白——老哥哥!馬車裡怎麼有女人!」

  李太白一個少見多怪的鄙視目光:「沒什麼,進宮太無聊了,路途又漫長,懷裡抱著個女人,打發打發時光——」

  「打發?」

  「你們小姑娘不懂的!就是親親小嘴,摸摸小手,做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李太白的雙手突然放在她的胸部,歎息,「依然沒有長大的跡象呀!眉豆呀眉豆,何時我才能夠滿滿一握!」

  晴天霹靂。

  明書眉用力掙脫:「李太白你這個大變態,不要臉,猥瑣男,醜八怪,滾開,將來變成禿頭驢!放開,再不放開,我要發火了!」

  馬車的車廂非常寬敞,放著一張繡緞的軟榻,李太白伸手把明書眉禁錮在自己的懷中,順勢壓下去:「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這樣不好!你上火啦?要不要我替你瀉瀉火!是我的我錯,是我的錯,眉豆寶寶,你多多『包含』!」

  饒是明書眉再幼齒,也察覺到他話裡有話。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明書眉摀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臉的李太白,像我這麼純潔無辜的好孩子,才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

  李太白壓在明書眉的身上,她明明只是小胳膊小腿的小身板,遠遠不是自己習慣的溫香軟玉滿懷,他的臉埋在明書眉的肩膀處,聞著她的身上自己熟悉的香氣,清甜得好像新鮮的柚子。

  一抬頭就看見李太白低低的臉,他吐納的氣息似乎撲在自己的臉上,嗚嗚嗚,這一次我被輕薄死了,像我這樣厚臉皮的小姑娘都害羞死了。

  「李太白,我雖然不會武功,可是我有菜刀!你等著,我要砍死你!」明書眉扭動掙扎,車子輕輕搖晃。

  被持續輕薄中的明書眉心驚肉跳:「啊,地震!」


  李太白嗤笑,嘴唇輕輕落在她的鼻尖,看著她因為害羞與害怕而粉紅的耳垂:「不是地震——是車震!」

  明書眉的惶恐取悅了李太白,他覺得她滴溜溜惶恐的樣子可愛至極,恨不得一直推倒她蹂躪之。

  李太白的語調輕輕的,若有若無,貼在明書眉的耳畔:「在揚州,我們不告而別,你有沒有想我!」

  「沒有,沒有!鬼才想你呢?你這個乘人之危的小人。」明書眉心中都是怒火。

  「真的沒有?」李太白貼在她耳邊的唇慢慢加深。

  明書眉直覺的耳後的一塊肌膚火辣辣的,不得不屈服:「有有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放開我!」

  「這就乖了!誠實的姑娘才是好孩子!」李太白看著她笑瞇瞇。

  他把她抱起,幫她束好凌亂的鬢髮,又把她被扯得皺巴巴的衣服整理齊整:「不要擔心,你還小呢!我們來『日』方長!」一邊整理她的衣襟,一邊順手在她的胸口婆娑。

  娘親說過,貞女都是不能夠被男人碰,《女則》裡說的,被碰了手,就只好把胳膊砍掉,我現在全身都被摸了,我只有自尋死路一條了。猥瑣的李太白,我去了地獄,在閻王老爺那裡,也要在牆角畫個圈圈詛咒你!

  明書眉使勁擺脫,在馬車旁勇敢地準備跳出,回過頭對著李太白正氣凜然:「你太不不要臉了!我要跟你絕交!除非你向我道歉求和?」

  李太白的嘴唇慢慢地咧開,露出一口整齊的雪白牙齒,在包公臉上顯得那麼突兀,「嗯嗯嗯」他變扭地撒了個嬌:「那多不好意思,我求歡可不可以?」

  明書眉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臉上通紅通紅的,幾乎都要泣涕零如雨了。

  李太白站在馬車上,看著匆匆想逃離的明書眉:「眉豆,去哪裡?當然要住我家呀!」

  明書眉紅著臉環視,還好周圍已經沒有人在注視著自己:「我才不去你家呢!像我這樣人品高尚,志向遠大,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女子漢大娘子,才不會墮落了,然後被你金屋藏嬌!」她對著李太白輕哼一聲,語氣裡都是鄙夷,「我可是很有自尊的!」

  李太白雲淡風輕一句回應:「哪裡?誰家的金屋,要藏你這一隻嬌?我只是想讓你,給我做個收房的小婢女!」

  收房的小婢女是要陪睡的!

  李太白你欺人太甚,到牆角畫個圈圈,詛咒你被豆腐噎死。



  大人怕老婆



十八章————甜蜜一吻

  明書眉惡狠狠地瞪了瞪李太白,撒腿就跑,「蹬蹬蹬」逃之夭夭。她跑過拐角,在宮殿後面的大松樹下,被李太白抓住。

  李太白的兩手握住她的肩膀,他的手勁太大,明書眉不能夠掙扎逃開。

  「你在京都人生地不熟,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受人欺負。」李太白看著明書眉因為快跑而紅通通的蘋果臉,水汪汪的,他恨不得在她珍珠生暈般的臉蛋啃上一口,「對了,你說你在做小廝,在誰家裡?我要幫你贖身,除了我,不許別人使喚你!」

  他的眼神晶光閃亮,語氣裡透著讓人不容抗拒的佔有。

  相爺大人雖然有點變態,假如他真的喜歡男人的話,雖然也常常罵我,把我使喚得腳不沾地,不過還是應該算得上好主人。

  雖然前有狼後有虎的,不過相比一下,還是李太白更加危險,像他這樣的花花公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自己啃得連骨頭也剩不下。

  比起來還是相爺大人比較像個大人,才不像李太白這樣幼稚。

  「走開啦!」明書眉用力推開李太白,「我給誰做小廝,幹嘛要告訴你!我的事情才不要你管呢!你這個不要臉的大壞蛋,花心蘿蔔!」

  李太白滑落到她後背的雙手更加收緊,逼迫著把她壓在松樹上,松樹樹幹粗糙而堅硬,明書眉退無可退:「我要叫人嘍!救命呀救命!」

  這一處卻比較偏僻,侍衛們又被李太白遣開,只餘下明書眉的尖叫聲。

  李太白欺近,笑瞇瞇的臉幾乎要貼著她的臉。

  明書眉不停眨眼,兩排細密烏黑的濃長睫毛「刷刷」收攏又合開,李太白的心像被蟬翼觸碰一樣——癢癢的。

  他看著她圓圓眼睛裡的惶恐,唇幾乎貼近她的唇,訓斥的語調懶懶洋洋:「還不閉上眼睛?沒有看到我要吻你嗎?」

  在馬車上藏著一個女人,一看見我就欺負我,李太白滿腦子都是下流齷齪的想法,明書眉氣呼呼得,心中燃燒起熊熊怒火,小宇宙終於爆發了,尖尖的十指猛然戳在李太白臉上。

  李太白的臉上頓時顯出十道劃痕,火辣辣生疼。

  在他微愣的瞬間,明書眉趕緊跑開,像一枝離弦的箭,一陣風一般地消失在李太白的眼前。

  等到明書眉跑回到原來的宮殿前的時候,傅審言已經等在那裡,退朝以後,傅審言回到自己的馬車邊,發現自己的小廝已經消失不見。

  傅審言抬起頭,看著像一陣風一樣跑過來,簡直像後面有豺狼虎豹在追趕著她一樣迅速,她跑得氣喘吁吁的,胸部一起一伏,頭髮凌亂散落,帽子歪在額頭,衣冠不整,眼睛明亮亮閃爍,紅唇粉粉嘟嘟的,尖尖的鼻子上都是細細小小的碎汗。

  傅審言滿滿的不耐煩和怒氣,一對上她笑成月牙兒討好的眼睛,就變成滿滿噹噹的愉快。

  「又跑到哪裡去了,主人要你等著你就等著,皇宮是你能夠隨便闖禍的地方?」傅審言的臉上卻是陰沉陰沉的,掩飾住愉悅的眼睛裡都是怒氣,伸出右手拽住明書眉後背的衣衫。

  衣衫就像繩子一樣,個子嬌小的明書眉頭朝下衝去,被傅審言像提籃子一樣拽起來。

  傅審言吃了一驚,趕緊把她放下,聽著她的輕咳,不由地忘記了方才等待過程中產生的怨氣。

  雙腳重新落地的明書眉,重重呼出一口氣,才放心。

  她嘟起的紅唇,水水潤潤,落在傅審言的眼中,他不由地想起在那一個大雪紛飛夜。深山古寺一隅簡陋的居室,自己與她睡在同一張床上,不經意轉身而觸及她的雙唇的短暫的一瞬。那一個一瞬短暫得自己來不及記清她的氣息、她的味道,但是自己卻不能夠自欺欺人地忘記,那一瞬自己的心跳與潮動。

  那一個晚上自己與她以背相對,自己想轉過身去的慾念,被壓抑得那樣困難。

  天哪,現在是在皇宮之內,朗朗乾坤之下,自己看著眉豆的唇,怎麼就這樣胡思亂想,傅審言討厭自己,十年前十五歲的自己,也不曾像這一刻毛躁得像個黃毛小兒。

  他看著眉豆,眼前的這一個笨笨的「少年」卻知道自己闖了禍,很是難得的好脾氣地衝著自己笑瞇瞇,一雙眼睛無辜無措而無邪,純真純潔而純美,看著這樣的眼睛自己還怎能如此齷齪——「他」只是一個小男孩。

  這個時候,李尋喜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從傅審言的背後傳出,個子矮小完全被傅審言擋住的李尋喜大人一躥一躥的,從傅審言的肩膀探出腦袋,用力揮著手跟明書眉問好。

  「耶耶耶,我的好孩子,剛才你跑到哪裡又了,可是把我的審言哥嚇壞了。」他迫不及待地開始告狀,「傅審言這個大壞蛋,他說回家的時候,要把你吊在松樹上打!」

  好死不死又是松樹!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今天有我在呢!我一定會關照你的,傅審言又怎麼樣,我叫他往東他絕不會往下,我叫他趴倒他絕不會站起,我叫他吃屎,他絕不敢啃泥!」李尋喜從傅審言的身後轉出,將明書眉摟在懷抱中。

  傅審言看著垂頭喪氣的眉豆被攬住李尋喜的懷中,臉上不由地露出冷笑,直接掄起手上厚厚的卷宗,狠狠地拍在李尋喜的腦袋:「尋喜,你不是欠打,就是閒得慌!過幾天我跟學部的主管大人說說,把你調到西北去幾年,才會長點記性。」

  吃了兩記爆栗的李尋喜抱頭投降:「審言,我哥,我錯了!我不敢誇口,你要是打我,我絕對不敢還手!」他蹲下身抱住傅審言的一隻大腿,可憐兮兮地討好,「我審言哥,我們去吃一頓好的,我請客!」

  想不到李尋喜竟然比自己還狗腿!

  傅審言正打算沒有好氣地拒絕,正好看著仰著頭的明書眉,她的臉上都是期待,也對,自己這個相爺不甚喜歡應酬,也沒有花天酒地的習慣,有閒工夫就躲在書房裡整天,連帶的自己的小廝都被束縛得不出門。

  傅審言開口:「好吧!」

  在京都最大的酒樓的,李尋喜點了一桌子的好菜,眉飛色舞、眉開眼笑,倒了一杯酒手舞足蹈著:「我自滿杯,君且隨意!」

  傅審言頗不滿地看了一眼李尋喜,明明知道自己向來不愛喝酒,還「君且隨意」呢,他制止了店小二的慇勤:「這一些菜就夠了,否則人家主人付不出錢的!」

  李尋喜撓頭:「我審言哥,又被你看透啦!哈哈,哈哈,我還真的沒有帶錢來,今天又只好讓你破費了!」

  「跟你做朋友將近十年,我還不瞭解你!尋喜,哪一回你請客,不是我替你付錢!」傅審言的臉上都是恨鐵不成鋼,「也沒有娶娘子,存點銀子當老婆本吧!」

  李尋喜嬉皮笑臉:「相爺大人,你俸祿高,哪裡像我們小臣子,有限的俸祿眨眼就見光死。」

  還以為李尋喜大人多大方呢,原來總是讓相爺大人付錢吃白食,明書眉的正義感發作,對著李尋喜:「老是沾我們大人的光,真不要臉!哼,大人別給他付,讓店老闆把他壓在這裡洗碗洗菜做牛做馬!」

  「你這個壞孩子——」李尋喜對著明書眉吹鬍子瞪眼,「虧我還那麼喜歡你!」

  傅審言點頭,語氣雲淡風輕:「眉豆說的沒有錯,尋喜,今天我也沒有帶錢!」

  李尋喜怒指傅審言,嘮嘮叨叨:「我審言哥,你幹嘛要這樣對她言聽計從。我說傅審言,你這個沒有骨氣的,你將來娶了娘子肯定被治得死死的,你這個怕娘子的老婆奴。」他又對著明書眉白眼,「壞孩子,你以為你是誰呀?還以為自己是我審言哥的管家婆呢!」

  傅審言聽到這裡,覷了一眼氣呼呼跟李尋喜爭執的眉豆,臉上露出一縷莫名其妙的笑意:「不要吵了,尋喜,今天還是我替你付吧!」

  明書眉看著眼前的美酒嘴饞不已,她在揚州本就是一個小酒鬼,聞著美酒馥郁的香氣,不禁偷偷倒了一杯,往嘴邊送。

  香氣濃郁,入口甘甜,細膩柔滑,真是好酒。

  明書眉只噙了一口美酒,酒杯突然被傅審言握走,揮手輕輕擊了擊明書眉的額頭:「你還是小孩子,小孩子喝酒就會長不大!」

  全身上下的酒蟲都已經復甦的明書眉,眉角皺成一團:「這個酒,我還已經喝過了,倒掉了多浪費呀!大人你不是常常教導我們要節儉嗎?」

  傅審言聽到這裡,看著眼前氣呼呼的小小「少年」,不禁又是好氣又覺得好笑,突然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下子輪到李尋喜目瞪口呆:「我審言哥,你多久沒有喝酒了!」又疊聲吩咐明書眉,「快點扶著你們主人下樓,我馬上去叫一輛馬車。」

  明書眉滿臉疑惑:「……怎麼啦……」

  「我審言哥,可是滴酒不沾的。要是不小心喝了一點,馬上就醉的人事不知。以前被他嚇住了,這幾年都沒有見過他喝酒了!作孽喲,我今天怎麼又闖禍了!」

  等到他們兩個人攙扶著傅審言下樓的時候,相爺大人已經醉醺醺有氣無力了,靠在李尋喜的胳膊上,昏昏欲睡。

  李尋喜惡作劇心起,淘氣地對著明書眉:「你們相爺大人,醒著的時候聰明天下第一,酒醉以後聰明天下倒數第一,你看——」他拍打著傅審言的肩膀,「傅審言,叫我大哥!」

  迷迷糊糊中的傅審言依從:「大哥!」

  李尋喜賊笑:「說,傅審言是個大笨蛋!」

  迷迷糊糊中的傅審言依從:「傅審言是個大笨蛋!」

  李尋喜大人竟然在老虎嘴裡拔牙,明書眉提醒:「大人會記仇的!到時候有你吃苦頭。」

  李尋喜示意馬車過來:「不會。傅審言醉酒有個特點,就是醒來以後什麼都記不得了。我就愛他酒醉後備受摧殘的模樣,可惜醒著的時候,那麼惡煞凶神!」

  擁擠的車廂之中,明書眉拖著傅審言倒在馬車上,她的力氣嬌小,被倒下去的相爺大人拉倒在車廂中。她伏在傅審言的胸膛,心中啼笑皆非,想不到平時總是從容不迫沉穩的相爺大人,酒醉後竟然有這樣孩子氣的笨拙時候。

  貼著傅審言暖呼呼的胸膛,明書眉的臉殷紅一片,急忙掙扎著起來。

  酒醉中的相爺大人,濃長的睫毛下平時總是凶巴巴的眼睛緊閉著,眉角糾結地皺著,呈現一種有趣而好看的弧度,薄薄的唇色蒼白。

  明書眉懊惱自己,為什麼要盯著大人的唇看呢,難道自己真的對那一夜念念不忘?才不是呢!

  相爺大人真是太過分了,又說要把自己吊起來打,又在皇宮裡罵自己,又不讓自己喝酒,我要報復,趁著大人現在醉的人事不知。

  反正李尋喜大人說,相爺大人醒來以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明書眉掄起巴掌,在傅審言的左臉打了一巴掌,又在右臉打了一巴掌。

  哈哈哈哈,正在明書眉得意竊喜不已的時候,傅審言突然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明書眉,臉上毫無表情。

  酒醉中的傅審言坐起來,用力緊緊抱住明書眉。

  明書眉掙扎:「大人,大人!」

  話音未落,傅審言的唇已經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唇溫暖而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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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8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wisteria676 於 2010-3-18 01:36 PM 編輯

十九章————我把大人看光光了!

  話音未落,傅審言的唇已經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唇溫暖而濕潤,在明書眉的唇上刷過,少女的唇畔就沾染了藥草冰涼的香氣。相爺大人迷迷糊糊中,用雙手緊緊環住她的肩膀。

  明書眉覺得肩膀被抓得生疼,大人真是太不會憐香惜玉了,手勁那麼大,自己可是嬌滴滴的少女,少女前面還要加一個美字,我就是嬌滴滴的美少女。

  這樣就算親吻嗎?

  親吻的感覺像是春末的落櫻一樣繽紛,夏荷一樣清香,秋風來去一樣輕柔。明書眉覺得自己的心就像嚴冬的雪人,悄悄地一點一點地慢慢地,在陽光下患得患失地消融,整個身子都軟軟的暖暖的。

  萬惡淫為首,「淫」已經太壞了,酒為淫媒,酒是更加壞的東西。所以平時那樣一本正經的正人君子,傅審言相爺大人也這樣熱血沸騰了。

  不過自己唇邊硬邦邦地扎得自己生疼的是什麼?大人怎麼能夠這樣邋遢,鬍子長出了一點點茬,都不知道修剪它。

  她只覺得相爺大人的唇頂著自己,大人的動作有點笨拙,唇上的感覺倒是酥酥麻麻的,不過,自己一點都不覺得討厭,明書眉覺得自己的心跳到好厲害,「撲通撲通」,小心肝都快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大人的唇像糯米糰子一樣香香軟軟的,真想咬上一口。

  我要把大人給吃了——我的狼血沸騰了,我要撲向大人你這一隻小綿羊。誰叫大人你總是使喚我,訓斥我!我要把大人你的童貞給奪走,假如大人還有童貞的話。

  明書眉想到這裡,就笨拙地咬住傅審言的唇瓣,狠狠地吮吸著,牙齒像咬糯米糰子一樣,輕輕地放在傅審言的唇上。

  咬呀咬,咬呀咬!

  醉酒中的傅審言情不自禁地戰慄了一下,明書眉感覺到相爺大人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心中有點自責,難道自己在不經意間把大人的嘴唇咬破啦?

  明書眉在傅審言的唇上輕輕吹了吹氣,輕輕拍打著相爺大人的脊背,好像貼心安撫小嬰兒一樣:「大人乖啦,大人不怕痛!」

  明書眉的唇離開傅審言,她側著頭,專心仔細地盯著傅審言的臉看,酒醉中的相爺大人迷迷糊糊的,大人的臉上起了一臉的汗,耳畔有半邊緋紅,大人喝酒以後有小小的酒窩,醉酒中還在壞脾氣地挑眉。

  明書眉拿起馬車中的卷宗,狠狠地怕打著傅審言的屁股:「大人是個大笨蛋,要打屁股!」她的心中得意洋洋,哈哈,這下子,我可是把大人給劫色了。

  又想到自己可是黃花大閨女呢,那豈非很吃虧,明書眉掄起巴掌朝著大人的臉上打去,手掄得高高的,下手卻是輕輕的:「哼!大人你真是個登徒子,殘害良家婦女,不對,殘害良家少女!」

  被採花的相爺大人繼續睡得迷迷糊糊的。

  馬車行過半個京都,很快就到了相府門前,明書眉低下頭,正打算喚醒大人。傅審言正如夢初醒,像一隻復活的殭屍一樣坐起來,把明書眉嚇了一大跳。

  相爺大人醉得速度快,醒過來的速度也快。

  恢復意志後神清氣爽的傅審言,看著眼前的眉豆眼睛眨巴眨巴,臉色潮紅,他的心中非常詫異,已經完全忘記了方才「夢遊」中的一吻。

  傅審言探頭貼近明書眉的臉,盯著她的臉看得出神:「做賊心虛嗎?臉為什麼這樣紅!」

  明書眉覺得自己的心跳又迅速起來,「撲通撲通」,大人的臉近在眼前,大人的唇瓣上似乎還殘留著自己牙齒的印跡,該不會大人又想親我吧!

  她詭異地自動自發地閉上眼睛,片刻,都沒有等到相爺大人的吻落下。

  傅審言的指尖頂著她的鼻頭,不滿地輕哼一聲,語氣陰陽怪氣:「閉著眼睛幹嗎,該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自作多情!」

  相爺大人已經忘記了方纔,也對,那只是他醉酒時候的舉動,大概也絕對不會是他的真心吧!

  明書眉看著他晶晶亮透著笑意的眼睛,心中不由地一陣恍惚,患得患失,覺得自己心中有一處空蕩蕩的,像無影無蹤不能夠停留的雲朵一樣,飄來飄蕩的空虛。

  明書眉跟在傅審言身後回府,看著他的背影,身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摟著自己的氣息,大人的懷抱火熱火熱的,偏偏醒過來以後就這樣煞風景,像大人這樣只要喝醉酒後就左擁右抱的人真是太悲哀了,一定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榮發倒了熱水讓傅審言洗澡,他隨手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在籃子中拿出來,隨意地吩咐明書眉:「眉豆,你進屋去照顧大人洗浴!」

  明書眉覺得心中有一刻是窒息的,這怎麼可以,自己是女人,大人是男人,自己怎麼能夠看著大人洗澡。

  榮發未知未覺,用力地把她推進去,嘴裡絮絮叨叨:「我們大人也真是的!我就沒有見過這麼愛乾淨的,簡直都養成怪癖了——」

  浴室裡有一個大木桶,桶中裝滿了熱水,整個房間水氣瀰漫繚繞,傅審言坐在木桶中,胸口以上的地方都□著。

  明書眉進進退退,退退進進,肩膀抖起,身子蜷縮,一步一步都貼著牆角非禮勿視,心中又有一點好奇,偷偷地用餘光瞄著傅審言。

  傅審言看著她目光閃爍的樣子忍俊不禁:「過來,幫我擦背!」

  一天到晚擦擦擦!

  擦背?

  明書眉看著傅審言露在桶外的一抹背上春光,臉和脖子立刻紅得就像煮熟的蝦子。

  相爺大人就會使喚我——哼,明明親了我還不敢承認,最瞧不起敢做不敢當的人了!

  傅審言看著蹲在牆角的明書眉,她貼在牆壁邊,蹲在牆角,嘴裡唸唸有詞:「眉豆,你蹲在那裡做什麼?該不會被我的美色迷惑了不敢看我吧?」

  「誰看得上你這個小白臉!」明書眉猛地轉身,眼裡冒出凶光:「士可殺不可辱!在牆角畫個圈圈詛咒你!」

  她慢慢吞吞地走到木桶旁邊,像一隻縮在殼裡的小烏龜,輕輕探出一隻手握著毛巾,擦著傅審言的後背,不知道是不是水的熱氣的緣故,大人的肩膀燙燙的。

  她的手隨便亂擦,顯見得並不會會伺候人,小小巴掌上的肌膚柔滑細膩非常,在自己的肩膀輕輕落下,傅審言覺得每一個被她的手落到的地方,都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一樣,火辣辣的,帶來難得的不曾想像過的身體體驗。

  傅審言覺得自己一定是快要瘋了,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眉豆只是一個小小少年,自己怎麼能夠縱容自己這樣旖旎而變態的意動。

  傅審言言不由衷,神色嚴厲:「笨手笨腳的,快點走開!」

  大人又訓斥我,而且親了我又不承認,大人,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明書眉的心中燃燒起熊熊怒火,怒發又一根一根地衝冠了:「大人, 你這個大壞蛋!」於是,她把榮發準備給傅審言換洗的衣服,全部扔到窗戶外面去,「這下子大人,你只能夠赤身裸體了!」

  她孩子氣的報復讓傅審言哭笑不得。

  他看見明書眉「蹬蹬蹬」衝出門外,又「蹬蹬蹬」地衝回房中。

  明書眉手中握著一把鐵錘,挑釁地瞪了一眼傅審言,用力地朝著浴桶的底部敲去。「咳咳」兩聲後,木桶已經裂出一個小口子,熱水像泉水一樣洶湧噴出,房間裡面頓時響起「嘩嘩嘩」的水流聲。

  傅審言看著自己的淘氣小廝,被她孩子氣的驚天之舉嚇得目瞪口呆,不由地站起身來,大半個身子露出木桶。

  明書眉嚇得用手摀住眼睛:「大人你太變態了!」又偷偷地從漏光的指縫偷看,相爺大人的身體好像有一點瘦……

  她把雙手拿開,對著坐回木桶中的傅審言笑瞇瞇,臉上得意洋洋:「哈哈哈哈,大人你被我看光光了!」

  傅審言側頭輕哼一聲:「哦……既然看光了我,就要對我負責!從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曖昧種不出小眉豆



二十章————你的,也就是我的!

  傅審言側頭輕哼一聲:「哦……既然看光了我,就要對我負責!從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相爺大人嘴裡說著這樣不鹹不淡的莫名其妙的話,臉上卻一本正經,濃眉下晶亮的雙眸靜靜地看著明書眉,比小白兔都純潔無辜。

  明書眉隱隱地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覺,不由地面紅耳赤,目瞪口呆,相爺大人真是令人難以捉摸。

  在傅審言玩味的期待目光中,她戰戰兢兢:「大人在胡說什麼呀?我不小心看過榮發哥洗浴,他都沒有把我怎麼樣!」

  話音剛落,傅審言猶還帶著笑意的臉色突然陰沉了,臉上是烏雲密佈,大聲厲叫:「榮發!」

  小跑著到來的榮發看看垂頭喪氣的明書眉,再看看一臉怒意的相爺大人,低聲詢問:「眉豆,你又闖禍啦?」

  傅審言穿好衣服,站在台階之上高高在上:「眉豆打破浴盆,罰一年月錢!」

  可憐的小眉豆才做小廝一個月,已經倒欠三年的月錢了。

  「眉豆蔑視主人,理應受罰!」傅審言看著垂頭而立恭敬的榮發,心中又是一陣無名之火,「榮發沒有擔當好教導之責,連坐!把你們兩個人都掛在東南枝上狠狠抽打!」

  院子中央的大樹上垂著一根粗繩子,明書眉皺眉,語氣可憐兮兮的:「大人,繩子太高了,我可不可以垂下來一點點呀?否則的話會變成吊死鬼的!」

  「大人,我成為吊死鬼纏著大人,你怕不怕?」

  「大人,我可不可以在繩子上放塊木板,我坐在上面蕩鞦韆好不好?」

  「大人,蕩鞦韆可好玩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推鞦韆呀!」

  聽著明書眉的絮絮叨叨聲,傅審言站在明書眉的鞦韆後面,聽著她一陣一陣的命令「大人你推得輕一點」,「大人你站偏了」,不知不覺中發現了自己已經成了替眉豆推鞦韆的人。

  不是要把總是闖禍的這個「壞小子」掛在東南枝上抽打嗎?形勢怎麼突然急轉而下。

  她軟糯軟糯的嘮叨聲,闖禍以後可憐巴巴臉皺巴巴成一團廢紙一樣的笑臉,在傅府裡像小兔子一樣活蹦亂跳,不知道為什麼,傅審言覺得自己常常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她像向日葵一樣的笑臉吸引著自己,孩子氣的幼稚嘮叨也吸引著自己,似乎自從眉豆來了以後,自己這個寂靜的小院也變得熱鬧起來。

  春闈即將到來,各種各樣的準備迫在眉睫,傅審言像往年一樣,自然而然地再次就任主考官,有一疊又一疊的卷宗需要閱讀,常常需要與學部的官員們商討種種細節,以求萬無一失,突然就異常忙碌起來。

  這一年的天氣卻糟糕的很,明明過了年,已經是春天,天氣遠遠要比往年陰冷得很,天空中依然偶有飄起雪花,間或夾雜著瀟瀟冷雨纏綿。

  明書眉與榮發共用的房間裡,火爐燒得旺旺的,房間裡面暖洋洋的,滿室溫暖明亮,明書眉收拾好自己的寢具,走到窗邊推開木框的窗戶,冷風帶著細雨浸入,明書眉顫抖地探出頭看著傅審言的書房。

  透過纏綿的雨絲,可以看見書房中燈火通明,相爺大人大概正坐在窗戶前,筆直端正的坐姿映在窗戶上,隱隱綽綽依稀可見。

  天氣那麼壞,又是「呼呼」的風聲,又是「淅淅瀝瀝」的冷雨,況且夜已經那麼深了,大人竟然還在書房裡用功,看樣子一時半刻還不能夠入睡。

  以前只看到相爺大人威風凜凜風光的一面,不曾想過大人會這麼辛苦。明書眉依依不捨地再看了一眼書房窗戶上的傅審言的影子,很是有些不甘願地把窗戶關上。

  明書眉鑽進溫暖的被窩,看著正脫衣服的榮發,聲音有點奄奄的:「我們大人,還沒有睡呢?」

  「對呀!春闈籌備那樣忙碌,只怕通宵達旦也說不定!」榮發心裡有一點心疼自己大人的辛苦,臉上就有一點無可奈何,「總是聽大人們說『食君俸祿,替君分憂』,天氣這樣壞,我就是擔心大人太操勞,舊疾又犯!」

  大人的舊疾是什麼?該不會是不能夠成親的毛病,明書眉想開口,又頓住,終於被好奇心驅使:「榮發哥,我們大人是不是不能夠娶娘子呀?」

  榮發啼笑皆非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明書眉的臉上一臉好奇:「眉豆,你胡說什麼呀?」

  他在明書眉的腦袋上輕敲了兩下:「我們大人也是南方人,十年前大人就要入京參加春闈的時候,我們太夫人沒有了,大人孤身一人,天氣陰冷,結果大人走到半路的時候,又生病了,本來盤纏就不多,在客棧踟躕著養了一個月的病,怕趕不上春闈,病還沒有好就抱養趕路,才及時到達京都。雖然春闈上,我們大人一鳴驚人,一舉金榜題名成為狀元郎,可是也落下病根了,天氣陰寒、公務勞累的時候,大人的舊疾就會又犯……」

  榮發吹滅了燈,不久以後他就進入了夢鄉,明書眉聽著榮發沉穩的呼吸聲,本來一貼到枕頭就到南柯做客的她,卻難以入睡,大人坐在窗戶邊忙碌的身影似乎不停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雨滴落在屋簷的聲音「滴滴答答」,冷雨打著殘落的芭蕉聲「嘩嘩」,一聲一聲入耳,在明書眉聽來覺得越發的刺耳,輾轉反側了許久,她才進入朦朦朧朧的淺睡中。

  下過一夜雨後,鋪著石板的院子乾乾淨淨的,明書眉衣服還沒有穿好,就蹦蹦跳跳地朝著書房走去。

  推開書房的門,明書眉一眼就看著趴在書桌上的傅審言,大人昨夜沒有回臥房去嗎?他趴著桌子就能夠睡著,相爺大人一定是因為太疲倦了。書桌上七零八落地散著卷宗和書籍,桌子上燈盞已經燃盡燈油。書房中的火爐因為燃了一夜,只留下零星的炭火,怪不得她一進來就覺得陰冷。

  明書眉輕輕拿了幾塊木炭扔入火爐,傅審言大人已經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揉著眼睛,滿臉是惺忪的睡意,語氣裡透著濃濃的倦意:「眉豆,今天這麼早就醒過來啦?天氣這麼冷,你幹嘛不多睡一會兒!」

  即使是這時,傅審言還保持著衣冠端正,只有鬢邊殘落的幾縷碎發和額角挑動的眉頭,才證明了他熬了一夜。

  昨夜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了好久,似乎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大人說的明書眉,對著他溫和的臉,不知道從何說起,片刻:「大人,你這個笨蛋!你這麼辛勞,朝廷會給你加俸祿嗎?」

  難道是在擔心我?傅審言看著眼前的這一個少年,她滿臉的不贊同和不以為然,心中意外地湧起一絲溫柔的情緒,他輕輕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語氣異常溫柔:「我這就去補一覺!眉豆你在家裡呆著……」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了,「再闖禍我打斷你的腿!」

  明書眉忙不迭舉手保證:「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不會隨便闖禍的!」

  「隨便闖禍都已經這樣了!不隨便闖禍豈非更加不得了!」傅審言輕哼一聲,輕輕地敲打了一下她的額頭,手貼在她的一寸肌膚上,手心的觸感滑膩非常。

  傅審言看著仰起臉的明書眉,「少年」的眼睛閃閃發亮,鼻子尖尖的秀氣,蘋果臉團團的還沒有脫去稚氣,吐氣如蘭,因為剛剛起床,身上帶著一股清甜的馨香,傅審言看著她很是不以為然地嘟起的紅唇,恨不得狠狠地吻下去。

  這個心思一旦引動,越發難以控制,深山古寺那一夜的輕輕一碰再次浮現在傅審言的腦海,可以預想她的甜美清香,傅審言的心中,都是這個「少年」在自己的懷抱中的幻象。

  一定是瘋了!

  怎麼可以如此?

  這是禁忌的!

  「他」只是一個少年呀!

  然而,卻不能夠抗拒——傅審言低著頭,朝著明書眉的臉落下去,正在旖旎萬分的時候,他突然「噗嗤」一聲打了一個噴嚏,差一點撲到明書眉的臉上,接著又「撲哧」、「撲哧」兩聲。

  正在擔心傅審言太辛苦的明書眉:「啊!大人,你一定被凍到了!別感染了風寒才好!」

  她拿了自己的手帕遞給傅審言。

  相爺大人把手帕覆到鼻子邊,手帕只是普通的手帕,卻聞到一陣甜甜的果子味的清香,他沒有用來擦鼻子,卻順手放到自己的衣袖中:「手帕不錯,繡得圖案也好看,以後歸我了!」

  明書眉跺著腳,滿臉的委屈:「大人,你怎麼可以這樣貪小便宜!這可是我的東西!」

  傅審言看著她跺腳委屈的樣子笑瞇瞇,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覺得逗著她玩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嘴裡吐出一句:「你的,反正就是我的!」

  明書眉更加氣呼呼,雙手插在腰上,衝著傅審言瞪眼,心中強烈不滿,卻又不敢反抗的,樣子可憐巴巴的。

  傅審言忍住笑意,臉上一本正經,語氣雲淡風輕:「這樣——我的,以後也算是你的!這下子,該扯平了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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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8 01:30 PM

二十一章————吃醋吃到飽,心驚又肉跳!

  傅審言果然感染了風寒,一開始只是噴嚏連天,卻又持續地咳嗽起來,慢慢地又發起燒來。榮發替他請了大夫來,說是很需要休息,傅審言不以為意,又強撐著忙碌了一天,等到下朝回來的時候,已經累躺在床上,連飲食都有點覺得沒有滋味了。

  傅審言躺在床上,床頭的案幾上堆滿了卷宗,相爺大人斜斜靠在高高的枕頭上,依然勤奮不懈。

  明書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很是有些看不上傅審言,她自己本就是好吃懶做度日子的米蟲,在揚州的親爹做著五品小學官,也是得過且過混日子度日的小官員,雖然明夫人要勤勉一些,一群姨娘都是嘻嘻哈哈只理八卦的閒人。

  對於傅審言的勤奮,她很是覺得不應該,雖然是首相大人很了不起,可是身體畢竟比公務遠遠重要得多。

  傅審言從厚厚的卷宗中抬起頭,看著明書眉,她正趴在桌子上,兩手交叉托腮凝視自己,神色裡帶著一點不滿,他不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大夫說了相爺大人要多多地喝水,風寒才有可能會好!

  大概覺得自己幫不上傅審言的忙,明書眉心中覺得有點歉疚,簡直拿了雞毛當令箭:「大人,大人,喝水!」

  傅審言哀怨地看了明書眉一眼,只好無可奈何地寵溺地笑笑,因為生病了,說話聲也低低的,比往常嚴厲的時候溫柔得多:「不是剛剛喝水了嗎?今天一下午,眉豆,你就想拿著一杯又一杯水灌我,像灌黃牛!」他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再也不許給我胡鬧了,出去玩一會兒!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的,讓我都靜不下心來!」

  相爺大人因為舊疾又犯,飲食削減,本來就清雋的臉上更是清減下去,臉色益發蒼白,穿著家常的墨藍色舊服,姿容簡直就像春蘭般秀雅了,只有一雙墨黑的雙眸,依然帶著往來的從容。

  安靜的房中,明書眉只聽見相爺大人的咳嗽聲,一聲又一聲,直咳得明書眉肝腸寸斷,她站在窗戶前,剛好屋前的花架上,意外地飄落一片冬去春來的落葉,落葉紛飛落下,低低地滑落在塵土中,向來不知道人間憂歡,只知道幸福天真度日的明書眉,意外地有了哀愁心痛的感覺。

  榮發「蹬蹬蹬」地跑進來:「大人,拾英縣主來看你了!我招待她在正房喝茶。」

  拾英縣主?

  明書眉看著榮發,滿臉疑惑難以掩飾:「榮發哥,拾英縣主是誰呀?」

  「長公主的獨女,她的父親是博陵駙馬。」榮發撓撓頭,「總之就是尊貴的人物!」

  明書眉在傅府呆久了,算是處在了宮廷的半個中心,現在也有一點瞭解宮廷的形勢了——

  作為天下的主人,九五之尊的陛下已經上了年紀,陛下的長子就是太子殿下,就是曾今跟自己在皇宮裡打過架的禿頭驢,就是李太白他老爹,李太白是皇長子,其實只能夠算是太子小老婆生養的,李太白最是沉醉於聲色犬馬,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李太白的太子老爹還有一個兒子,是太子妃親生太孫,是嫡親的皇太孫,大約才十二三歲的年紀,聽說體弱多病的。

  不過拾英縣主是長公主跟博陵駙馬的女兒,也算是不折不扣的皇親國戚了,奇怪,她幹嘛要來看相爺大人呀,男女授受不親,見面似乎不妥當吧!

  自己到傅家這麼久了,似乎也沒有看過大人家裡來過女人,於是心中就理所當然地覺得不應該有小姐們來看大人。

  拾英縣主該不會和我們相爺大人情投意合,是我們大人的心上人吧?

  想到這裡,明書眉瞄了一眼傅審言,他因為咳嗽而滿是紅暈的臉龐,在明書眉看來,正是他聽見佳人來訪喜不自禁,因而滿臉紅暈,心地不純、意亂情迷的證據。

  傅審言隨手扔了手中的書,從床頭的案幾上拿了自己待客的外衣,從床上坐起來。

  就這樣著急見她,大人還換上光鮮的新衣裳。

  明書眉益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大人喜歡她嗎?大人跟她兩情相悅嗎?大人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壞蛋!

  拾英縣主有那麼了不起嗎?

  大人急匆匆的,分明是想到正廳去幽會。姦夫淫婦!我一定要去搞破壞!

  明書眉心中這樣想著,於是匆匆跟上。

  傅審言並不喜歡奢華富麗的裝飾,因此連招待客人的正廳也只是簡約樸實無華,陳列著幾張簡單的木質的傢俱,另有幾盤盆花裝飾。

  當明書眉看見正廳中的拾英縣主的時候,簡直覺得蓬蓽生輝、眼前一亮。

  拾英縣主正襟危坐,靜靜地笑不露齒,坐在那裡的姿態無不文雅至極,舉手投足說不盡的大家閨秀風範,她的服飾典雅秀麗,卻不顯得浮誇,總之從頭到尾每一處都無不令人覺得爽心悅目。

  娘親常常說自己坐沒有坐像,站沒有站相,自己常常被批評沒有女孩子秀雅的風範,心中抱著挑剔的決心二來的明書眉,把自己跟縣主一對比,不由地自慚形穢,意興闌珊。

  拾英縣主那樣優雅迷人,自己邋裡邋遢像個醜小鴨;縣主的儀容那樣高貴不凡,自己很是有提高的空間;縣主出身高貴,跟年少有成的相爺大人豈非很是般配,自己可只是一個五品女官的女兒,連四品官家不成材的兒子都要把自己給退婚掉!

  嗚嗚嗚,人比人,氣死人,明書眉覺得自己慢慢地就卑微下起,低矮到塵土裡去了。

  拾英縣主看見傅審言進來,臉上意外地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牙齒潔白細碎。明書眉心中一恍然,真覺得縣主皓齒明眸,國色天香,滿室都是明珠生輝的艷光。

  明書眉被打擊了,魂魄哀傷地飛到九天外,假如把自己跟縣主對比,不就是明珠比牡蠣嗎,相爺大人假如喜歡女人的話,如果不喜歡她的話,豈非一定是睜眼瞎。

  明書眉恨恨地瞪了一眼傅審言,相爺大人你這一隻老牛,也想吃十七八歲的縣主這一棵嫩草,不要臉!

  傅審言直視拾英縣主,清雋的臉上含笑,猶如春風拂過般、清酒一樣純洌:「縣主,又屈尊前來垂詢,臣慚愧不敢!」

  明書眉敏感地抓住了「又」,那豈非說縣主常常過來,兩個孤男寡女,一來二去的,乾柴烈火的,豈非正好可以萌芽姦情。

  拾英縣主落落大方,音色甜美如春鶯囀、黃鸝鳴:「聽說相爺大人舊疾又犯了,今年已經入春,天氣到底太壞了。父親擔心了好久,又因為瑣事繁忙!這才遣我過來看看,相爺大人且安心安養為是!」

  傅審言十年前入京赴考,主考官正是縣主的父親,博陵駙馬也是進士出身,才華橫溢,春闈一舉奪魁成為狀元郎,當今的老皇帝以膝下最受寵愛的長公主下嫁,風頭一時無兩,因他祖籍是博陵,人稱博陵駙馬,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也算成就了一段佳話。

  傅審言入京赴考的那一年,博陵駙馬正好是主考官,覺得傅審言的才華驚艷絕決,對他刮目相看很是器重。傅審言從此歸為博陵駙馬一脈。駙馬器重這一個門生,兩人成為忘年之交,在傅審言成為首相的路上,駙馬也算是援助良多。

  傅審言親手遞了一杯茶給縣主:「駙馬百忙之中還關懷著臣,臣銘記在心!瑣事繁忙,縣主也請勸導駙馬關心自己的身體!」

  拾英縣主站起來,慇勤接過手中的茶,微微示意:「是,我一定轉告!」

  兩個人正站在窗戶前,透亮的窗戶外栽種著一株紅梅,正凌寒獨自開,花枝綽約動人,暗香盈動。傅審言一襲藍衫含笑,拾英縣主緋色長裙低首,兩個人站在一起,賞心悅目至極,靜溢美好如畫,端得是天作之合、珠聯璧合。

  明書眉退了一步,悄悄地躲在了正廳的門後,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很茫然無措的感覺,悵然若失,大人這樣的溫柔,彷彿是自己不可以接近和得到的美好。

  自己在傅府的這一段時光,大人雖然常常有訓斥,但是相爺大人的關心似乎也有很多,大人對自己似乎也很不錯,不過那僅僅只是把自己當成,相爺親近的小廝吧!

  相爺大人,不過是一個善待下人、體貼下人的好主人罷了!

  可是自己的心中,真的只是這樣想的嗎?

  自己因為偶然的機緣,從揚州入京,到來這裡,本就是一個充滿了錯誤、充滿了巧合的過程。

  京都不曾屬於自己,傅府也不曾屬於自己,只有揚州霧氣氤氳的山水,才是自己熟悉的天地。

  裡間有動靜,傳來走路的腳步聲,明書眉避到柱子後面,看著傅審言笑瞇瞇地送著拾英縣主走下台階,在院子裡步行。

  縣主緩慢規行,身段纖穠合度,墨黑的秀髮垂在腦後,緋衣的背影就像梅花一樣灼灼其華。

  傅審言送完客人轉身,正好看見自己的淘氣小廝眉豆。她正趴在正廳外面的柱子上,兩手合抱著柱子,圍坐在柱墩上,下巴在石柱子上磨呀磨,鼻尖也再石柱子上磨呀蹭,百無聊賴、可憐兮兮,好像被主人拋棄了的小貓咪。

  傅審言不禁失笑:「眉豆,當心把鼻子蹭掉皮!」

  明書眉很是沒有好氣:「要你管!」在心中咒罵了一句,大人你這個色胚!



  大人的意亂情迷



二十一章————恍如一場春夢。

  傅審言走上台階,站在她的身後,臉上的笑意難以掩飾。

  明書眉的兩隻手依然緊緊地抱著柱子,頭卻扭到後邊看著相爺大人,像一隻期待主人關心的小狗,長睫毛覆蓋住半瞇起的眼睛,樣子很是無精打采,兩隻梨渦深深淺淺,櫻色的唇瓣緊緊嘟著,顯得無辜至極,惹人垂憐,因為拗著脖子,露出脖子間大片的雪白肌膚,膚色細膩瑩潔,粉粉得令人恨不得啃上一口。

  傅審言的笑意頓時收斂,肩膀酸麻,整個脊背一陣僵硬,頭腦有片刻的空白,過後就湧起麻麻的難耐的輕癢的。

  明書眉覺得身後一涼,大人冷冰冰的身體貼上來,她還惶惶恐恐,連發生了什麼都沒有意識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與石柱子分開,被大人摟在懷抱中。

  傅審言抱住明書眉坐在自己的膝蓋上,覺得自己懷抱中的這一枚小小的豆子,遠比自己曾經想像過的更加嬌小,也更加柔軟。只這樣靜靜抱著,兩個人都僵硬不動,傅審言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天哪,這個「少年」身上的甜香,簡直要了自己的命,青澀「少年」身上的氣味像青橘子一樣的酸酸甜甜,又有一點小嬰兒鬆鬆軟軟的感覺,又像薔薇花蜜一樣清香甘甜,只這樣聞著,似乎都能夠想像吻到「他」的時候該如何的唇齒生香。

  花架下還留著枯枝殘籐零落的枝葉,傅審言稍微動了一動,直抱著懷抱中的溫香暖玉坐在石柱旁邊的石椅上,一番動靜以後,兩個人更加緊貼。

  愣了一會兒的明書眉開始掙扎,她每一次的掙扎,溫熱柔軟的背部都輕輕刷過與之緊貼的傅審言的胸部,時輕時重,傅審言不禁難耐地挺起胸膛貼緊。

  回頭神來的明書眉想起,大人一定是瘋了,大人怎麼可以這樣,一邊用力掙脫,一邊嚶嚶:「大人,放開我!」

  因為突然到來的情勢而迷糊的明書眉,說話聲含含糊糊,拒絕聲也帶著吳儂軟語的輕軟,語氣很是嬌憨甜美。

  傅審言聽著她的嚶嚶聲,即使沒有正面相對,似乎也可以想像眉豆因為嘟著嘴的樣子,她的唇該會多麼的清甜,該會多麼的柔軟,這一些幻象把他逼迫到崩潰的境地,渾身都燥熱難忍,只想緊緊地把這個始作俑者的「少年」緊緊摟在懷抱中。

  明書眉在他的腿部輕輕扭動,「少年」不經人事的磨蹭讓他血液沸騰,傅審言再也不能夠控制地身下一緊,緊緊地頂著明書眉的屁股,慾望一旦甦醒,任傅審言的個性再從容再冷靜都無濟於事,無法抑制。

  明書眉覺得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突然變得停頓了,頭腦之中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一切。她雖然年紀小,不經人事,但是多多少少已經很是知道了一些常識,相爺大人的,頂著自己的,那樣火熱滾燙,相爺大人灼熱的呼吸噴在自己的頭髮上,她不知道如何反抗,或者該不該反抗,整個人已經軟軟地癱靠在傅審言的胸膛。

  「大人!大人!放開我!」她的呼喚,帶著禁忌的意味,弱弱的,嬌憨的,無辜的。

  這樣禁忌的意味,讓傅審言需要很努力,才能夠抑制住自己想要呻吟的念頭,他已經處在慾望決堤的邊緣,喘著粗氣的唇貼在明書眉的頸部雪白的肌膚上,在她的肩膀處一下一下溫柔地啃嚙,本來擱在她胳膊處的兩手順著她窈窕的身體,緩緩滑下,滑過她盈盈一握的纖腰,落在她小小柔軟的屁股上,隔著衣帛,也能夠感覺肌膚柔滑的觸感。

  院子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似乎再過幾步就將轉進傅審言所居的正院。

  傅審言突然清醒過來,天哪,自己竟然意亂情迷至此,他看著懷抱中衣冠不整的眉豆,心神一陣恍惚,自己果然——還是做下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即使在夢境裡遇見眉豆,自己都不曾這樣放縱過自己。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念過聖賢書的自己,怎麼能夠如此不知道禮義廉恥。

  眉豆只是一個小「少年」,自己將該以何面目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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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teria676 發表於 2010-3-18 04:32 PM

二十二章————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

  腳步聲由遠而近,更加清晰入耳,其中還夾雜著榮發的說話聲。

  明書眉趁著傅審言短暫發愣的瞬間,像一隻小鹿一樣從他的膝蓋上跳下來。

  她的臉殷紅得好像成熟的櫻桃,不敢抬起頭看傅審言,低低垂著頭,目光逃避躲閃,直愣愣地盯著斜下方的地面,微微彎曲了脊背,兩手握成拳頭,像一隻因為煮熟而變得通紅和蜷縮的小龍蝦,握成拳頭的兩隻胳膊一前一後擺動,氣勢洶洶地逃走。

  「轟」的一聲撞到門板上,原來走錯了方向,又「咻」地一聲轉身奔著台階而下。

  傅審言看著躲在自己的天地裡逃避的鴕鳥,她在院子裡直剌剌地衝刺,頭一直都自欺欺人地不抬起來。

  剛剛走進院子的榮發感覺到奇怪的氣氛:「大人,怎麼啦?該不會榮發又闖禍了吧!」

  傅審言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眉豆——「他」大概被自己方纔的舉動嚇壞了吧,從此一定會把自己當成洪水猛獸,再也不敢隨意接近自己,心中一定總是惶惶恐恐,不過,剛才的確是自己的錯……自己怎麼能夠這樣意亂情迷,自己又不是李尋喜,竟然也會像他喜歡上一個男人。

  整整一個上午,傅審言都沒有發現明書眉的身影,他在看書的間隙,一次又一次地抬起頭,然而那一抹愉快而靈動的笑臉始終沒有出現。傅審言不禁想念起明書眉嬉笑怒罵活潑的語調,嘰嘰喳喳的像一隻小麻雀一樣,一刻都不曾安靜下來。

  眉豆沒有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日子,好像都久遠得再也想不起來了。

  傅審言從床上起來,朝著明書眉的房間走去。

  明書眉果然如同他所預料的一樣,在自己的房間中躲懶,房中的大床上鋪著一張大被子,床尾有一處高高隆起,正是蜷縮成一團躲在被窩裡的眉豆,她像一隻小毛球,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

  傅審言坐在床邊,語調溫柔:「被我嚇壞了吧,眉豆!都是我的錯,以後一定再不會了,你不要怕!」

  從被窩裡傳出來「嗚嗚嗚」的回應,像一隻受到到□的小貓在哀鳴,小毛球微微一動,被子顫顫悠悠抖動。

  傅審言歎了一口氣,難道這一個冤家在哭嗎,想像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的模樣心中不禁酸酸的柔柔的,又甜又澀,只覺得自己方才不能自控的行為實在可恨,他伸出一手輕輕怕打著被子上的突起:「眉豆,出來好不好?被子那麼厚重,會把你悶壞的!」

  小毛球躲在被子底下,突然從床尾滾到床頭去了。

  傅審言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他也順勢移到床頭去,輕輕觸著一隻被角。

  毛球又滾到床尾去。

  床頭,床尾,再床頭……反覆了數次。

  傅審言聽著被子中傳來的「少年」的喘息聲明顯加重,他低低的語調柔聲安撫,趁機用被子把整個「小毛球」抱起,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蜷縮成「小毛球」的明書眉,兩隻手抱住膝蓋,整個身子圓滾滾的像一隻小丸子,突然從被子的空隙露出小腦袋,小腦袋上頭髮凌亂鬆散,長長的睫毛冗長髮卷,一張小臉皺巴巴的,卻緋紅緋紅。

  恨不得在「他」的蘋果臉上咬上一口的念頭,在傅審言的心中蠢蠢欲動——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處於瘋狂的前兆,覺得自己的思想猥瑣而可恨。

  明書眉發現自己又在相爺大人的懷抱中,抬起臉看著傅審言的臉,相爺大人的臉稜角分明,濃眉大眼,含笑親切溫柔,整張臉清雅和潤,大人是非常難得的美男子呢!

  明書眉覺得雖然很害羞,可是也不是那麼抗拒他,似乎覺得與相爺大人的接觸,其實並不讓自己覺得討厭。

  傅審言把懷抱中的這一隻小毛球放回床上,輕輕點著她的鼻尖:「好了,好了,大人我,向眉豆你致以最真誠的道歉!」

  整張被子被揭開,露出裡面的明書眉,她穿著白色的睡袍,兩手抱住膝蓋,臉埋在枕頭裡,小屁股高高地翹起,整個人圓滾滾的,不折不扣是一隻小丸子,又因為穿著白色的睡袍,柔軟的毛絨絨的像一隻小綿羊。

  眼前的這個孩子明明純潔無辜至極,傅審言覺得自己心中的邪火,卻又莫名其妙地冒起來,難以撲滅——真想把「他」一直都緊緊地緊緊地摟在懷抱裡,感受著「他」的馨香和柔軟。

  傅審言深呼了一口氣,心中的理智佔了上風,再也不能夠嚇壞「他」了,否則眉豆一定會難以承受打擊:「眉豆,剛才——」

  明書眉的身體突然伸展開來,整個人像八爪魚一樣貼在床單上,頭深深地埋在枕頭裡,兩手摀住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大人,是個大壞蛋!」

  「是,我是個大壞蛋——」傅審言心中內疚至極。

  然而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卻有一個又一個的小圓球從明書眉的身側滾出來,傅審言仔細一看,原來是各色口味的八寶軟糖。

  傅審言冷了臉,厲聲:「眉豆!」

  明書眉聽話地坐起來,用手揉了揉眼睛,眨巴眨巴,:「我就趴在被窩裡吃糖果,我正吃著吃著,大人你突然進來——才不是我的錯呢!」

  原本還以為她躲在被窩中縮成一團,是因為自己的侵犯而情緒低落,哪知道,竟然……也對,她並不是一個心思沉重的「少年」。

  這一個想法讓傅審言有一點釋懷,又有一點缺失——自己的心裡卻是期望看到「他」心裡的介懷,即使是逃避、不從與討厭也罷!

  明書眉仰起臉,小臉上一本正經,鄭重地詢問:「大人,你喜歡男人嗎?」自己可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也不知道是應該覺得遺憾,還是解脫。

  傅審言眉頭挑動了一下:「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是真心話嗎,還是言不由衷,連傅審言自己都不明白,然而看著眉豆澄淨純潔的眼睛,怎麼敢說出禁忌的話語。

  明書眉已經開始自動自發地開始發散性思維,眼睛發亮了一瞬:「我明白了——」卻又片刻灰暗下來,「大人,是不是喜歡縣主呀!拾英縣主又美麗又溫柔,她的腰好細好細的,胸也很大很大——大人,你看到她後,就忍不住了吧!大人,你想把縣主怎麼樣,抱住她,親親她,還在她的腰上摸來摸去?」

  明書眉在心中腹誹,也對,大人你現在又沒有娘子,哪裡能夠守得住,她發出幽怨悠長的一聲歎息:「唉——男人都是這樣的!動不動就激動得很!」

  傅審言欲哭無淚,心想這一個小冤家真是自己命裡的剋星。

  眼前的「少年」一臉好奇,細碎的整齊牙齒咬著自己的唇角,小腦袋側在右邊的肩膀,方才一陣掙扎,白色的睡袍微微散開,露出左邊的肩膀,肌膚細膩柔滑盈潔。

  最是這樣無辜而無意的誘惑,令人欲罷不能。

  傅審言盯住這一片雪白肌膚,目光再也不能夠挪開,覺得自己的身上又灼熱起來,「呼呼呼」熱烈冒上來的邪火難以抑制下去,呼吸就濃濁起來,恨不得把眼前的這一個「少年」狠狠壓在身下。

  眉豆這一個小孩子哪裡知道什麼叫忍不住呀!自己與「他」雖然都是男人,可是自己畢竟並不是柳下惠,難道還能夠坐懷不亂?

  忍不住的傅審言,忍得難受又糾結。


  大人的遷怒
PS.原稿無23章



二十四章————你該不會看上我們大人,想跟他搞斷袖吧!

  春天的宵寂寞,有人愁眠輾轉到天明,一夜做了多少夢。

  傅審言睡意朦朧地起床,相爺大人的習慣是向來起得早,每每坐在院子裡的芭蕉樹下看半本書才吃早飯,這一天起床的時候天卻意外地已經大亮。從窗戶外面傳來鳥雀嘰嘰喳喳的鳴叫聲,傅審言心中莫名其妙地就有了鬱悶與煩躁。

  傅審言一邊咳嗽,一邊收拾著床鋪上月白色寢具,他有輕微的潔癖,因而房間內的種種陳設都簡單樸素,被褥的色澤都很是素雅。

  「大人,大人——」從身後傳來明書眉輕輕的呼喚聲,她喚人向來喜歡兩遍連著一起,聲音嬌癡拙笨至極。

  明明已經習慣了她的語氣,煩躁中的傅審言,聽來卻又覺得心頭癢癢的,被撩撥得丟魂去魄。

  傅審言轉身,他的淘氣冤家身子躲在門外,小腦袋側進來,笑得一臉沒心沒肺,粗糲普通的小廝服,也沒有掩去「他」的清新的神態。

  傅審言看著這一個「罪魁禍首」,讓自己愁眠輾轉,因而眼睛裡充滿血絲的這一個始作俑者,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猶然沒有自覺。傅審言走到門邊,伸出手揪住她的耳朵,怒氣沖沖地把她拽進房間。

  「疼疼疼疼!」明書眉嘴裡呼著氣,眼淚汪汪的,「嗚嗚,大人你虐待我,你這個壞主人!疼疼疼疼,像破身一樣疼!」

  她的兩隻耳朵被傅審言拽住,嬌小的身子站在相爺大人的前面,因為疼痛一邊走一邊跳。

  明大小姐家裡有一個綠姨娘,沒有給她老爹做妾以前,是一個舞姬,有一天在明書眉面前說漏了嘴「破了手指頭哭什麼,眉豆你這個嬌氣的小姑娘,破身那才是最痛的!」

  那個時候小明書眉咬著手指,好奇寶寶一樣追根摸底:「綠姨娘,綠姨娘,什麼叫破身呀?」

  「破身就是不小心身子被破開——你只要知道,那是最疼的就是了!」綠姨娘哭喪著臉,目光閃爍的回答,被明書眉牢記在心中。

  破身!

  傅審言放開了她的耳朵,僵著身子,目光沉默地看了一眼氣呼呼的眉豆,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大人為什麼一大早就生氣呢?

  明書眉討好地湊到傅審言身前,諂媚地笑:「大人,我替你收拾!床單要換嗎?大人我來洗!」

  相爺大人反常地異常緊張:「不用!你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

  想拍馬抱大腿,一不留神被馬蹄子踢到的明書眉,委屈地站到窗戶邊,想了想又回來,可憐兮兮地揪住傅審言的一隻衣角:「大人,你生氣啦?」

  生氣!生氣!氣得想掐死你!

  傅審言伸出手,在她紅粉緋緋的臉蛋上掐了一把,相爺大人沒有把氣撒在明書眉身上,卻有一個出氣筒自動自發地送人上門了。

  李尋喜手中拈著一把扇子,輕輕搖晃著進來,說不盡的「踢倒風流」,湊到傅審言跟前仔細地看了看:「我審言哥,你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呀?多重的黑眼圈呀!」「吱吱」有聲地批評,語氣促狹,「我審言哥,你又沒有娘子,晚上也沒有佳人纏著你……我明白了,是孤枕難眠吧!」

  傅審言目光冷冷地掃過李尋喜,說起來倒是應該怪他,沒有丁尋喜這樣不三不四的榜樣,自己說不定就不會走到歧路上去,那麼就不會像如今這樣愁腸百結,心中不由地生起一陣無名火。

  傅審言打量了一下庭院,從角落拿了掃把,狠狠地朝著李尋喜的大腿打去,一下一下「啪啪」有聲:「你這個不務正業的死小子!」

  李尋喜慌忙逃竄,從東邊奔到西邊,爬樹鑽洞,無所不用,一邊逃跑,還一邊求饒:「我錯了!我審言哥饒了我吧!我審言哥,你孤枕難眠,是不是慾求不滿呀!你要是需要女人的話,我馬上出門給你找去,你要是缺男人的話,我隨時準備獻身。」

  明書眉「噗嗤」一聲,李尋喜大人果然缺一根筋呢!

  相爺大人滿腔不純潔火,熊熊燃燒的不純潔慾望,偏偏無處發洩,於是可憐的李尋喜大人就被遷怒了。

  罪魁禍首的明書眉偏偏沒有自覺,站在台階上看著滿院子裡你追我趕、「雞飛狗跳」的場面,津津有味,眼尖地發現了跟著李尋喜大人進來梅公子。

  梅公子正站在院子門口,進退兩難,他穿著一件青色的只有袖口有幾處繡花的素衣,垂手而立非常恭敬,頭上戴著一頂常見的士子帽,偏偏看上去清秀溫和無比。

  目標人物出現,馬上進入一級戒備。

  明書眉恨嫁的少女心,熱血沸騰了,梅公子呀,自己的相親對像呀,揚州京都千里姻緣一線牽,多有緣分呀,才華橫溢的梅公子呀,說不定會當狀元郎呀,一品大人指日可待呀,那樣有可能跟他成親的自己,不是很有機會成為一品夫人。

  明書眉「蹬蹬蹬」地從台階上握拳衝下來,仰起無辜期待的臉看著梅公子,想了又想,裝出溫柔婉約的模樣:「梅公子——」

  語氣嬌滴滴的,她自己聽了都雞皮疙瘩滿身。

  梅公子和氣地對著他笑笑:「啊……你好!不要這麼客氣,叫我梅今歸就好!」

  梅今歸,梅金龜!

  好!好名字!人家不就是一隻不折不扣、人人求而不得的金龜婿。

  明書眉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樣,越看越滿意,覺得梅今歸哪一處都賞心悅目,哪一處都滿意非常。

  李尋喜逃到院牆上,站在那裡金雞獨立,姿態簡直是遺世而獨立,苦著臉,裝模作樣地道歉。

  傅審言轉身,看見自己的淘氣小廝,眉豆正站在梅公子的身邊,兩個人不知道絮絮叨叨什麼,彼此言笑晏晏,眉豆神采飛揚,說到得意之處粲然一笑,面如春花嬌艷。

  她的燦笑讓傅審言心中一暖,接著慢慢地生起惱怒的情緒來——眉豆這個臭小子不知道自己笑得非常好看嗎,世間這樣險惡,她還這麼沒有機心地展示自己的美麗,簡直——像是在招蜂引蝶,又與別的男人貼得這樣緊緊的說話,有這麼有趣?

  傅審言緊緊盯著明書眉,像唯恐嬌妻爬牆的小丈夫,一刻都不敢離眼。

  明書眉拽住梅公子的手,引著他過來拜見相爺大人。

  傅審言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眉頭緊鎖,額角的青筋暴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對著他們兩個人淺笑:「梅公子倒是屈尊與眉豆說話!我這一個小廝就是笨手笨腳!」

  明書眉咬住雙唇,狠狠地瞪了傅審言一眼,大人竟然在金龜婿面前說我的壞話,大人太可恨了!

  「小生又來打擾大人了!」梅今歸溫和有禮地行禮,隨口而出,「大人謙虛了!大人家裡的小哥,這樣聰明伶俐,如果還算是笨手笨腳的話,那像我們這樣言行笨拙的,豈非更加自卑。」

  當然啦,我最聰明伶俐了!

  受到誇獎的明書眉得意洋洋,像是打鳴後炫耀羽毛的公雞,尾巴翹到半天高。

  傅審言的臉上明顯暗沉下去,不耐地看了明書眉一眼:「還不去書房擦地!」

  又擦地?人家想看金龜婿的說!

  明書眉鼻尖皺起,甕聲甕氣:「大人,我不是應該招待客人嗎?」

  傅審言看了看依依不捨的明書眉,完全成為一個惡主人了,厲聲:「忘記你砸了多少杯子!招待客人有榮發,笨手笨腳的,還不避一避,想在客人面前丟人現眼,打我的臉!」

  明書眉怒氣沖沖甩著袖子往書房走去,瞥見站在院子石牆上顫顫悠悠搖晃的李尋喜,情緒低落地遷怒於他:「李大人你這個青蛙它堂兄癩蛤蟆!幹嘛天天到傅府來呀!你該不會看上我們大人,想跟他搞斷袖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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