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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18 AM

秉燭游漆園 -【遙來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8 02:26 AM 編輯

【書名】:遙來歸

【作者】:秉燭游漆園

【內容簡介】:

  茶樣女子,清水愛情。

  穿越者的淡定生活。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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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0 AM

楔子

  清明。

  纏綿陰晦的天氣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周時間,清晨,仍是陰冷潮濕,大團大團的烏雲低沉得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預示著即將來臨的大雨。

  姐姐的墓前,靜靜躺著一束她生前最愛的梔子花。

  姐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從她出生開始,姐姐就一直陪在她身邊,直到三年前姐姐睡在這裡。

  姐姐總是用那種暖融融的眼神看著她,微笑著說:小桃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呢。

  姐姐還輕輕拍著她的臉,對哭泣的她說:不管在怎樣的環境,遇到了什麼,總要找到自己快樂的方式,小桃一定會很幸福的。

  「姐姐,我前天過了生日呢,叔叔送我一件粉色的禮服,就是那年你曾跟我說過的那個樣子,一模一樣。可惜,姐姐你不能親自穿上它。」

  「姐姐,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很小很小的時候,姐姐就喜歡叔叔了吧。現在呢,會不會不一樣?」

  「姐姐,昨天,我終於知道是誰害死了你,我幫你報仇了呢,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手沾了血,可是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做的。」

  「姐姐,為什麼爸媽的遺產對於他們來說這麼重要?我一點都不想要。你不在,我一個人很寂寞的。」

  「姐姐,我打死了叔叔最愛的女人,為你報了仇,為什麼我心裡一點都不歡喜快活?」

  「姐姐,你在我18歲生日時說的那些話,還算不算數?你說,我們要找一處沒人的地方,一起過柴米油鹽的生活……」

  烏雲低低的壓下來,眼看著就要貼著地面了,遠處傳來幾聲悶雷,一道閃電照得陵園裡一片煞白,風捲著雪白的花瓣飛向天空,大滴的雨,砸了下來,那力度似乎要將整個陵園沖洗乾淨。

  墓前,一個粉色禮服的女子,合著雙眼,面帶微笑,靜靜的靠坐著,胸前還抱著一捧雪白的梔子花。

  身後,一片驚人的暗紅……




第一卷 第一章 初臨貴地


  渾身酸疼,像是一群野象路過,把她踩成肉泥。

  似乎,還能動……

  勉強睜開眼,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瞧瞧她看見了什麼?

  紗簾,垂幕,古典的床,陳舊的紅木桌椅,銅盆,布糊的窗,床前梳著兩顆小包包頭、身著淡綠色古代衣裙的小丫頭……

  「小姐,你醒啦?」打瞌睡的小丫頭忽然從夢中驚醒,見她睜了眼,忙湊過來。

  見她沒言語,那小丫頭也不再問,端了桌上的碗湊到她嘴邊。

  「小姐,喝藥吧。」

  她閉上眼,不知是在抗拒那碗藥,還是在抗拒自己。

  小丫頭也不勉強,輕手掖了掖被角,繼續守在一邊打瞌睡。

  再次醒來,那個小丫頭已不見蹤影,她自行下了床,發現自己穿著寬大的樣式奇特的白色衣衫,而床下,竟是一雙漂亮的繡花鞋。

  繡花鞋穿起來感覺薄薄軟軟的,感覺很怪異的舒適。

  她緩步在房裡溜躂著看,總覺得有某個地方很是不對,但是又抓不住那個不對在哪裡,奇怪的感覺。

  搖搖頭,信步走到銅盆處,洗了臉,擦了手,忽然僵住,伸出雙手。

  竟然縮水了,修長有力的手變得細嫩小巧,白皙到有些透明,170的身高也消失不見,目測一下離地高度,估計身高還不到160。最重要的是,她不可能忘記,十七歲那年有人在她臉上留下一條從額心到左耳下方的猙獰疤痕,整形大夫說過不可能完全消除的疤痕,跟了她快十年的疤痕,竟然,消失不見了!

  況且,就算沒有那條疤,也不能是這樣啊……

  她緩緩走到銅鏡前,慢慢坐下,再輕輕抬頭……

  一張秀氣稚嫩卻又十足陌生的臉出現在銅鏡裡,眼睛很大,臉色有點蒼白,唇色不很紅潤,鼻直而不挺,小巧的臉整體看來倒像個沒長大的娃娃。

  猛地站了起來,卻又因為一陣暈眩跌坐在凳子上,隨著她大幅度的動作,帶倒了旁邊的一隻花瓶,她忙伸手去扶,又被裙角絆了一下,花瓶安全了,自己卻險些跌在地上,一身狼狽。

  門外傳來由遠至近的聲響,扭頭,看向推門進來的小丫頭,那小丫頭似乎有些吃驚,卻趕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小姐,你醒啦?」還是這句話。

  很想裝出惶恐的樣子,可惜從來沒有練習過的表情怎麼也不配合,只好沉默。

  「小姐……」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兩天,直到第三天才開口說話,兩天來倒也讓她從初時的慌亂中平靜下來。

  是轉世?可為什麼還帶著從前的記憶?她百思不得其解。

  聞得姑娘失憶,陶家主人--陶老爺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和大夫人分別差了人來看,反覆不過幾句好好養病。

  幾天下來,只知道了基本的幾件事情:第一,她現在叫陶若岫,第二,她雖然生在一個富商之家,卻是個早就死了娘、沒靠山的小姐。

  不受寵也罷了,偏這個陶五小姐,似乎是個心比天高的才女,結果是命比紙薄,莫名其妙被她取而代之。說是莫名其妙的被取代,卻也不盡然,就若岫小姐為什麼忽然「偶感風寒」一事,全家都三緘其口,而她,因這場「風寒」被看管起來不得出門。

  值得玩味的是,陶若岫曾經許下親事的傅家堡的少爺在月前,也就是若岫「偶感風寒」之後的第二天,迎娶了陶家的三小姐--陶若蘭。

  所有的消息都是從若岫的大哥陶樂水那裡聽來的,他是這家裡唯一一個親自探望若岫的主子,事後某人還很委婉的表示,他也是受父親之命,不得已才探望了一下不受待見的若岫。

  那日,才用過午飯,便聽得有人來報,說是大少爺來探病。若岫忙讓丫頭幫著整了衣服,將他請進來。

  進得屋來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若岫偷眼觀察第一個出現的親人,讀書人打扮,頭髮工工整整的束在腦後,漆黑的眼裡閃著淡淡的笑意,雖不是貌比潘安的絕色美男,舉手投足卻頗有一番風流態度。

  「岫妹妹身上是否爽利許多?前兒個爹爹還問著你呢。」樂水進了門來一直掛著淡笑。

  「身為兒女,未能替爹爹分憂,已是不孝至極,如今還勞父兄諸多掛念,實實慚愧。原就是小病,早已無礙了。本應去向父母兄長問安才是,何敢煩勞哥哥親自前來探望。」若岫有些吃力的咬文嚼字,對自己的身份卻有些無所適從的迷茫。

  「那就好。聽說岫妹妹……記不得從前之事了?」

  「醒來之後總感到神志不甚清明,之前許多事竟都忘記了。」若岫淡淡道,卻露出微微的笑,似乎有一絲解脫在裡面。

  接著是隨意的寒暄,幾句不鹹不淡、再平常不過的問候,樂水卻忽而停了下來,只是與若岫對視,並不言語。

  見他不言語,若岫便也不說話,喚丫頭沏了茶,一邊玩賞茶碗,一邊靜靜地等待。

  「你,是若岫?」誰想,他乍一開口便教人一驚。

  若岫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含糊道,「大哥說的,卻讓人不明白。」

  「之前的你一直都是冷淡裡透著股倔強的清高,說起話來永遠是扎人心窩的冰凌。現在的你,卻有一雙平靜的眼,說起話來卻像適意流淌的水,看起來自在又從容。況且,你從不這樣微笑。」陶樂水似乎有些迷惑的看著她,「這樣子,卻像你小時候……」說著,竟自顧自的出了神。

  「若岫此病雖小,卻也經歷死生,知得活著的艱難,此次醒來,便如重生一般。我聽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時的若岫便是如此想,也願如此做。這樣,不好麼?」若岫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樂水說,只覺得眼前閃過一個又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心卻漸漸澄明起來。

  樂水看著她神遊在外,又緩緩笑了起來,「你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自己呢?」

  「那,大哥以為如何?」若岫卻不知怎麼,忽得膽子大了起來,瞇著眼、挑著眉,把問題笑扔回去。

  樂水愣愣的看著她,竟沒有再言語,也不再看她,拿起茶碗喝了起來。

  見樂水住了口,若岫便也學他,執了茶碗輕抿,轉過眼不去看他。

  他又笑了,「岫妹妹從前不是不喝這鐵觀音的麼,你只喝雨前的。」似乎是故意的,把這個「你」字咬的極重。

  若岫的手只是頓了頓,瞟了樂山一眼,又故意湊在嘴邊,豪氣地灌了一口。「好茶。」說著,放下茶碗坦然回視。

  樂水和她對視半晌,竟朗聲笑起來,「沒什麼,只是奉了父親的命令來看看你。沒事我就過去回話了,改天再來和你說話。」忽而又一頓,與若岫對視兩秒,「妹妹如能這般想得通,便真的是一生的福緣了。」

  樂水踏著過於輕快的腳步離開了,若岫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對自己說,這裡,就是以後要生活的地方了。

  從那以後,陶樂水隔三差五的就會跑來和若岫聊聊天、說說話,若岫從他那裡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陶家世代從商,老爺有五位夫人,傅少爺是武林世家等等,日子一長,加上她刻意遺忘,以前種種,果然都漸漸不去想,只當自己本就該活在陶家的小天地裡,學著過古代的悠閒日子,倒也樂趣無邊。

  「岫妹妹的字怎麼越寫越回去了。」樂水拿起桌上那張墨痕未干的小箋,上面的字跡還算工整,可比起之前若岫的清秀俊雅還差得遠。

  「陶家的營生要倒了嗎?不然你這個大少爺怎麼總有空來我這個小小角落裡的偏院溜躂?我很想知道。」若岫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反而一本正經地問他。

  樂水被嗆得咳了兩聲,隨即瞪若岫一眼,「還有什麼事情是你不敢說的嗎?我也很想知道。」

  「不說算了,我只是看大哥如此懶散,擔心以後沒有現在這般好吃好喝,未雨綢繆啊。」若岫旋身進了屋,將那個咬牙作勢的人擋在屋外,微笑,「我乏了,要歇午了。大哥知道的,大病初癒嘛,總是需要靜養的。」

  他嗤笑,踱步到鞦韆前,那是若岫前兩天才央他找人來扎上的,樂水不懷好意的看看那鞦韆,似乎在琢磨從哪兒開始拆。

  若岫咚咚跑出來,諂笑道,「其實也沒那麼困乏,唔,午間睡太久,也不好,若是晚上走了困,可就難過了。啊,前兒個有人拿來了今年的新茶,大哥不如進屋來陪我吃兩杯茶吧,老在外面站著多曬啊。」

  樂水被她刻意討好諂媚的樣子逗笑了,不顧若岫的抗議拍拍她的腦袋,向院外走去,調侃中帶著些無奈,「拿我送的茶來招待我,妹妹日子過得倒是益發仔細了。」

  若岫紅了臉,只能傻笑著看他。

  「不過,天色不早了,我還真得出門一趟。不然鋪子倒了,可就沒辦法給小妹置辦嫁妝了。」樂水笑瞇瞇的說罷,一溜煙消失在院門拐角處,留下追之不及的若岫暗暗磨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2 AM

第一卷 第二章 有美一人

  自從若岫來了,院子裡便不復以往的冷清,樂水時不時地會跑來和她聊天解悶,偶爾還會冒出幾個看見大少爺就紅著臉的小丫頭,在院內外轉來轉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若岫不斷從樂水那裡知道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當她抱怨說丫頭們從來不在她面前多嘴,害她一點有用的訊息都聽不到時,樂水笑得異常燦爛,然後解釋說是因為之前的若岫最瞧不上碎嘴之人,有敢在她面前說三道四,輕則訓斥苛責,重則告去大夫人處罰俸罰跪,時間一長,自然沒有下人敢在她面前多說任何話。

  若岫之前還一直以為古代的小姐們,尤其是像自己這種不受寵的小姐,身邊該有一個情同姐妹且忠肝義膽的小丫環在身邊。可現實總歸是現實,丫頭們多是簽下一輩子的賣身契,平白的,誰願意為誰犧牲一輩子呢。沒有勢力的小姐本已自顧不暇,又怎麼能安排得了丫頭日後嫁人和生活,丫頭們自然希望能跟著更能讓她們衣食無憂的主子。

  據樂水說,若岫是平源城裡出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在十歲的時候代樂水做了一首詩,一炮打響了才女的名號,一度成為平源城的熱點人物,愛面子的陶老爹也與有榮焉,對原本不甚在意的若岫照顧頻頻。

  所以當他發現如今的若岫不再作詩填詞時,還費心的勸解了她一番,說是也不必如此矯枉過正。

  若岫不知如何解釋,只道自己年紀長了,爭強鬥勝的心思淡了,填詞作賦也少了興致,便把這些都擱下了,如今倒開始喜歡看些雜書,老莊、禪學、遊記、筆記,只願多長長見聞,開開心識。

  樂水這才放下心,還在第二天送來兩隻大箱子,一箱雜學典籍,又一箱當朝近代比較有名的遊記語錄之類,喜的若岫一整天泡在小書房裡,不肯出來。

  在這個不算溫暖的家裡,起碼還是有一個人向她表示了善意,雖然調侃人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但是樂水的眼神總是和煦的,就像在很久以前姐姐的眼神,看著那樣的眼,會讓人有種暖暖的幸福感覺。

  若岫來到這裡雖說已當作轉世重生,初時卻仍免不了以過客的角度看待陶家的一切。此時忽而發覺自己儼然已是樂水的妹妹,是這陶家的一份子,進而對這個世界有了些歸屬感。

  她仔細的整理了一下身邊的信息。

  陶家原是世代鄉紳,陶老爺的上一輩心氣兒高,不滿足於小小的鄉紳身份,開始舉家到這城鎮裡來做生意,在城裡也算是混得有頭有臉。可到了陶老爺這一代卻有些難以為繼,他原就本事平庸又愛排場,常常入不敷出,好在樂水年紀大了,有些生意頭腦,漸漸接過了家中生意,陶家才不至於敗落下去。

  作為才女的若岫,生活平穩,不愁吃穿,可惜娘親早早沒了,沒人撐腰,又生性孤傲,全家上下並不和任何人親近。況且她雖滿腹才華,卻清秀有餘,艷麗不足,比起平源城有名的美女--陶家二、三小姐,這張清秀面孔確實是清粥小菜遇見了鮑魚燕窩--實在不夠看。老天畢竟是公平的,那些才華絕代、美貌無雙的佳人,估計也只在酸書生的傳奇故事中才能出現。

  近兩年家裡姑娘們都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陶家的幾位姑娘的美貌漸漸成了平源城新的熱門話題,上門向姐姐們提親的人簡直踩破門檻,大姐、二姐都已經在這一兩年間嫁了人,若岫的才女名聲卻已是過了氣的八卦,加上她性子偏冷,又太過孤高傲世,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待字閨中。

  才女若岫對那幾個目不識丁的美女姐姐頗有腹誹,可這畢竟是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她雖有滿腹詩書,求親者卻都被姐姐們的美貌吸引了去,偌大一個平源城竟沒有一個慧眼識珠的英雄,實在是若岫小姑娘平生恨事。

  說這傅家小少爺,家出名門、玉樹臨風,聽起來是現代所謂的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據說他身為世家子弟,卻並不養尊處優,反而從信陽傅家堡走了出來,遊歷江湖,還拜了得道高僧為師,習得一身高強武藝,他出師後,便仗劍江湖,行俠仗義,卻在路過平源城時,見了陶若岫那篇被廣為流傳的的詩,對若岫的滿腹詩華傾心仰慕,還登門造訪,又由若岫引見給樂水,參加了平源城的詩社,陶家上下議論紛紛,都覺得自家五姑娘紅鸞星動了。

  傅家堡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氣,算起來商賈出身的陶家也是有些高攀了。若岫小姑娘自是嬌羞無限、又有些得意非凡,痛痛快快地嘲諷了平日裡狗眼看人低的一干人等,便安心在家等待傅小少爺上門提親。

  可一切卻在三姑娘若蘭從湘水城給外祖拜壽回來之後出了事端,某日傅家少爺去了城外承雲寺中為母親祈福,偶遇了去那裡還願的平源第一美女陶若蘭和她母親,到了黃昏,二夫人因為身體不適,帶著丫環僕人們先行回家,他兩人遂結伴而歸,沒想到卻遇上大風雨,孤男寡女被風雨阻在回城的路上,直到次日清晨風歇雨住,兩人才在全城的眾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狽的回來。

  結果,若岫不用問也能猜得到,傅少爺登門求親,求的卻是陶若岫向來不屑的花瓶姐姐。

  生意人除了依附官府老爺,武林世家也是極好的靠山。而這傅家,恰是江湖上有些份量的武林世家,陶家老爺或許覺得中途換人稍有不妥,卻也爽快同意下來,沒過多久,一頂花轎抬出陶家,平源第一美人便歡歡喜喜的嫁到武林世家的傅家堡去了。

  傳得最快的永遠是流言。一時間,滿城都是這樁八卦,平素就心高氣傲的小姑娘哪兒禁得住如此折辱,羞憤之下,在姐姐出閣前一天尋死,雖然被救了下來,卻也被父親派來的丫頭看管起來,怕再鬧出什麼事端來丟陶家的人。

  若岫醒來面對的就是這樣的窘境。

  日子不痛不癢的很快又過了一個月,平日裡悶熱的天氣總算添了些許涼意,入秋了。

  從黃昏就開始零零落落的撒著雨點,入了夜,雨漸漸大了起來,風狂雨驟的一整夜,總算在清晨見了晴,院子裡滿徑落紅,空枝映著那殘花,頗有幾分飄零意味。

  前些日子的悶熱讓若岫很不習慣,晚間的風雨總算是換得她一夜好眠,清晨便神情氣爽的出來遛達,扔開近來不離手的書卷,倚在院裡的鞦韆上輕輕晃著,望著一樹殘花出神。

  看一眼不遠處神情戒備的小丫頭,若岫輕歎一口氣,前些日子若蘭回門,陶老爺怕她再鬧什麼事端,藉著傷寒的由子又將她鎖在繡房裡好幾日,直到他們走了才卸了鎖,卻仍留了一個如影隨行的小尾巴跟著。樂水出門好些日子,自己又被陶老爺隨時監管,每天也只能看書習字、喝茶賞花了。

  外面天氣不錯,若岫瞇著眼慢悠悠的在花園裡散步,自從來了這裡,生活太過安逸了些,總是懶作一團的蜷在屋子裡,胳膊腿兒都僵了。上午的花園極少有人,偶爾來這裡活動一下筋骨也不錯,若岫年紀不大,身體柔軟,韌性也很好,鍛煉起來並不困難,才做了兩個伸展的動作,迎面就走過來一個小丫頭。

  「五小姐……」

  懶得開口,點頭示意她繼續。

  「三小姐和姑爺來了,正給太太請安呢。老爺太太讓大家都到大屋裡去。」

  若岫覺得有些奇怪,卻還是點點頭,站起來順了順衣角,由那丫頭帶著向大屋走去,對那個傳說中的傅家小少爺,她還是有些好奇的,先前一直苦於不好開口問人,今天總算能一見廬山真面目了。

  大屋門口站著兩個年輕男子,那個衝她點頭微笑的自然是大哥樂水,另一個年輕男子,樣貌有幾分清朗,行為舉止溫文爾雅,笑意盈盈,只是眼底透出絲混濁,若岫在心裡歎息,好一個倜儻風流的人物。她這麼想著,動作卻沒停下來,幾人見過禮,若岫便在若梅身旁找了地方坐下。

  平源城第一美女之稱的若蘭果然是美艷動人,杏眼櫻唇,耀眼得不得了,她先前一直認為以純紅為主的衣服太易村氣,很難出彩,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若蘭穿上這身紅,真真是貴氣逼人,顧盼生輝。此時的若蘭乖巧的順在傅青雲身邊,臉上滿是溫柔的笑。

  「小婿此次前來,是為了三日後臨江城的武林大會,念及若蘭思父心切,便帶她繞道來探望二老。」

  「好好好,你二人需得多留一日,上次回來的倉促,照顧不周,此次讓樂水帶你二人到處走走看看,可好?」陶老爺笑瞇了眼,幾近是慇勤的說道。

  「那就麻煩岳父大人了。」傅少爺仍是有禮的躬身,明明一個恭謙的動作,被他一做,卻透著十足的傲氣,若岫心下頗不以為然,卻仍裝作專注於面前的手帕。

  「岫妹妹,你陪三姐走走吧,姐姐好久沒回來了,有許多話想和你說呢。」一直在一邊沒有開口的女子忽然開了腔,聲音甜甜軟軟,若岫順著看過去,卻迎上了一道帶著嘲弄意味的眼神。

  若岫低頭避開那不善的目光,也不知道該回她些什麼,便輕輕點了頭,任若蘭攜了她的手往花廳走去。

  從陶老爺和傅少爺的態度可以看得出,這傅家確實很不一般,再看若蘭如今的穿戴用度,行為舉止,已隱隱透著些的大家風格。若岫在這小小陶家的幾個月日子裡,便已經深覺束縛,如今看到若蘭在傅青雲旁邊時的低眉順目,心下不禁暗自慶幸,那樣的大家族,她肯定吃不消,哪如在這家裡沒人理會更自在悠閒。



第一卷 第三章 拖泥帶水

  「岫妹妹,似乎已經不再難過了?」

  若蘭端坐在花廳的小幾前,有些刻意的慢慢端過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她的語氣被訓練得安詳和緩,卻很明顯的透出一絲輕蔑,「不過也是,岫妹妹滿腹詩書,可能也不太適合傅家這種舞刀弄劍的武林世家。妹妹年紀還小,還有更多機會的。青兒啊,這兩個月上門向岫妹妹提親的青年俊才怕是都擠破門檻了吧?」

  「回三小姐,許是因為旁的什麼原因,還沒有什麼人,來提親呢。」旁邊的青衣丫頭低頭福身道。

  「這丫頭,愈發放肆了。什麼旁的原因,主子哪兒是你能多舌的,仔細你的皮!」若蘭笑罵。

  「三小姐,我一個小丫頭哪兒敢啊。您就饒了我吧。」那小丫頭口上求饒,面上卻仍是笑瞇瞇的。

  兩人太過明顯的一唱一搭,讓若岫提不起半點鬥志,便只坐在那裡懶懶的喫茶。

  這二人又意有所指的說笑了一會兒,若岫卻完全沒有預期的反應,若蘭覺得無趣,就轉開了話題,說起江湖故事。

  「三小姐,您之前不是說武林大是三年一次麼?怎得去年才開過,今年又開?」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青雲說,據說今年春天的時候,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奇人,單人挑了南方的海潮幫……」

  「海潮幫?」青兒一臉迷茫。

  「那是南海邊上的一個海盜窩,咱們平源城不臨海,自然是沒聽說過的,聽說異常的剽悍,沿海一帶很出名的……」

  「那這人算是為民除害啊,是英雄吧。」

  「倒是聽說現今沿海很多百姓都供上了他的長生牌位……」

  「開武林大會是因為這個啊。」

  「聽我說完,若他就只做這一件事情,也就罷了,這海潮幫雖全幫覆沒,卻都是黑道上的惡貫滿盈的大惡人,死不足惜。可前些日子,此人又在臨江一帶出現,竟然一言不發便與寒譚寺的智若大師動手,智若大師斃命當場,那人隨即消失不見……」

  「啊……那智若大師不是……」

  「可不是麼,智若大師可是武林白道上有名的前輩高人,去年的武林大會上各派的新秀比武就是由他主持。想不到竟遭此橫禍。青雲的師傅正是這智若大師的師弟智苦大師。所以智苦大師月前向武林同道廣發英雄貼,召集大家在臨江城的寒譚寺舉行武林大會,誓要為他師兄討回公道。」

  「姑爺的師父竟是能號令武林的高人。小姐真福氣啊。」青兒趁機拍馬道,若蘭抿了抿嘴角,頗有些得色。

  「後來呢?」

  「說來遺憾,這兩樁案子,都沒有活口。所以也沒有人見過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為什麼說這兩件事是同一個人所為?」

  「兩個案子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樣,都是正胸處有一個三稜形的小創口,傷口很小,卻刺穿了胸口,正中心脈而亡。據青雲說,這樣的手法以前還從未見過,而且,這一刺斃命的精準手法怕是只有功夫相當不凡之人才能做到的。女子是很難有這種氣力,年輕人則不可能有這種內力,所以,青雲推測此人定是一個壯年男子。」

  「原來如此,那麼,武林大會是為了捉拿此人而開的咯?」

  「自然,不過……」若蘭有些無聊的道,「自從寒譚寺一事過後,此人就再沒有出現過。近月餘的調查,結果現在連這個人是什麼人,在哪裡都完全不知道。真不知道這武林大會到底要幹什麼……」

  「那,小姐明日就要啟程去臨江城了麼?」

  「是啊,青雲特地帶我去拜見他師父,智苦大師可是武林名宿,不是隨便什麼人想見就能見的。」若蘭說著轉為一臉喜氣,得意非常,映著一身紅艷,彷彿太陽一般耀眼。

  「姑爺對小姐真是沒話說。」青兒羨慕的看著若蘭。

  「三小姐,大夫人喚您去她房裡說話。」一個粉色衣裙的大丫頭走了過來,打了個千。

  若蘭應著,攜了那小丫頭向內院走去。

  若岫伸了伸懶腰,看看桌上的茶點,覺得有些浪費,索性繼續坐了享受午時茶,喝了茶,吃了點心,仰頭看天,這麼好的天氣,很適合回房去補個眠。

  說做就做,她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嘴,起身轉過迴廊,往小偏院走去。卻在轉角處差點和一個人撞個正著。

  「若岫。」那人開口,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若岫在心裡歎息一聲,卻仍垂著頭道,「三姐夫。」

  「你,過得可好?」

  這話說的,克制住想翻白眼的衝動,若岫淡淡道,「很好。」

  「噢……」傅家少爺卻似乎有些失望,若岫忽然覺得很囧,難道他是在期待自己形銷骨立,然後向他哭訴沒了他就活不下去?這傅小少爺,未免自我感覺太好了些。

  若岫用餘光已經可以看見明明應該路過卻滯留不前,裝作在忙得傭人甲、乙正在用擦客廳桌子的抹布擦拭樹幹,還有丙、丁正在用清潔房間磚地的拖把蹭園圃的土地……

  在更多人跑來娛樂她並被她娛樂之前,她決定盡快結束這一切,因為忽然蓬勃的囧意,也為了避免某美人看見後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聯想,索性直接開口,

  「三姐夫,有何指教?」

  「呃……我……」傅少爺顯然被她的直率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若岫按耐住心裡的不耐煩,微笑著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聽若蘭說……我們成親前一天……唔……希望你能夠放下,不要再……有所留戀,不然,不光是我,若蘭也會很為難的……」他似乎在斟酌怎樣的說法才能讓她不會受到太大刺激。

  若岫略仰頭,看見那高傲中帶一點點輕蔑的目光,不禁低笑,還真把自己當作萬人迷呢,或者,也可能本就是在三姐的授意下來「規勸」她的?若岫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傅家少爺,模樣還算周正,舉手投足倒像是個讀書人了,適才見他走路時步履輕盈,身形矯健,看樣子武林世家也不是隨便就能得來的稱號。確然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

  「若岫不知道三姐夫究竟想說什麼。不過有一點,若岫還算明白。三姐夫就是三姐夫,這一點,若岫斷不會弄錯的。」

  「嗯,那,就好。」或許是有點不太習慣若岫這麼快就「明白」過來了,通篇大論全數嚥回去估計也是滿噎得慌,傅少爺草草點了頭,便匆匆離去。

  若岫抬頭,看著本來萬里無雲的藍天,忽然飄來幾朵雲,遮住了烈日,原先晴朗的天氣平添了一絲陰霾……

  黃燦燦的菊花開了滿園,讓入了秋之後寂寞一時的花園頓時又熱鬧起來,耀眼的黃,滿滿的像是要溢了出來,繽紛裡,依稀透著拼盡最後輝煌的一絲瘋狂。映著從園圃深處緩緩透出的枯枝,有一種說不出的淒美和落寞,在這曾經滿園春色的地方,添了些許肅殺之氣。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曾經孤傲清高的若岫,也是這樣想的麼?

  若蘭和傅少爺的到來似乎沒有改變什麼,兩人轉天晌午用過飯就趕去臨江城參加武林大會了。這對來去匆匆的夫妻倒也給若岫帶來了一項好處,陶老爺對她的表現比較滿意,終於撤去了拴在她身邊隨時防備的小丫頭。

  若岫的生活並沒有因為這些而有什麼改變,繼續在小偏院裡晾曬自己乏人問津的青春,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也沒敢打擾後院的夫人小姐們。之前每日不離的琴棋書畫對現在的她而言,可謂是四大皆空了,現在因為無聊稍稍拾起一些,發現這些果然是消磨時間的最佳方式。

  樂水最近益發忙碌起來,連著幾天都見不著人影,只是偶爾托人帶些小玩意回來給她解悶,若岫清靜下來,在立秋前把書案上留下來的筆記詩抄看了一遍,也算是對之前的若岫有了些認識和瞭解。

  菊花開得正好,若岫在花園裡尋了一處清靜角落,攜了書卷過來賞菊看書,才坐了沒一會兒,就看見旁邊花叢裡鑽出一個圓滾滾的小傢伙,像個小肉包子一樣手腳並用的滾過來,黑葡萄似的眼烏溜溜的瞅著她,衝她傻笑。

  若岫看著喜歡,又見四下裡沒有旁人,一時惡向膽邊生,把肉包一般軟軟嫩嫩的小傢伙抓起來,團在懷裡,在那可愛的紅撲撲的小臉蛋上捏了又捏,然後忍不住咬了一口。小傢伙不知是膽子大還是嚇到了,被這樣折騰竟然沒有哭,傻呆呆的看著她。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匆匆趕來的奶娘,慌張的福了身,急急抱走了那小傢伙,若岫這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幼弟樂山。

  若岫從樂水那裡聽說過這個小傢伙,樂山也算是陶老爹晚來得子,本也是寵愛非凡,可惜他兩歲時曾經高燒數日不退,後來雖是退了燒,腦子發育卻遲緩了,都三歲多了還是奶聲奶氣的說不了兩句囫圇話,路也走不出幾步遠,到現在還離不開奶娘。陶老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甚至都不怎麼提起他。

  若岫本以為他會是一個涎著口水,癡肥呆傻的小孩兒,沒想到卻是難得的安靜乖巧,惹人憐愛的小肉包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3 AM

第一卷 第四章 城門失火

  從那天開始,這軟乎乎的小傢伙就開始每天出現在若岫的下午茶時間裡,很準時地等她坐定,吃力地爬上她的膝,然後像小貓咪一樣蜷在腿上蹭點心吃,還賴著非要聽故事。

  若岫小時候被叔叔寵得又嬌又淘,聽枕邊故事的時候總是在四處作亂,到現在都沒弄明白狼的外婆和小紅帽的外婆到底是什麼混亂的關係,於是只好把曾經去各處旅行的經歷胡亂編成小故事講給那小肉包聽。她自認沒什麼講故事的天賦,倒是這小傢伙每每聽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時候耍賴的膩在若岫懷裡直到就寢都捨不得離去。若岫一開始還有點得意於自己的口才,後來想想才明白過來,汽車飛機電腦電話對於一個如此年歲的古代小孩子來說,應該算是很精彩的童話。

  陶家眾人對於若岫和小傢伙的投緣很是吃了一驚,小傢伙的娘還專程上門來質問她有何企圖,聲討和質問持續了兩個時辰,期間若岫和小傢伙一直很認真的在翻花繩,最終五夫人憤然拂袖,也再也沒有出現在她們面前。

  於是樂山照樣每天來找若岫玩,膩在她身邊。猜測和議論在時間飛逝中淡去,日子久了,不光若岫習慣了小傢伙的陪伴,全家上下也都習慣了這一大一小的相處模式。

  結束了每天一講的小故事,若岫抿了口茶潤喉,一邊往那張早就湊過來等著的紅嫣嫣的小嘴裡塞點心,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始胡思亂想。算算日子,昨天是傳說中的武林大會,不知道武林大會是做什麼的,像小說裡華山論劍那樣麼。

  這麼天馬行空的想著,前廳方向便衝過來一個小丫頭,一臉慌張的衝她道:「五小姐,三小姐和姑爺回來了,還帶著一群拿著兵器的人,老爺讓夫人小姐們都去前廳呢。好像,出事了!」

  一路被連拖帶拽的捲到前廳,發現全家都到齊了,陶老爺,大哥,四個夫人,兩個小姐,男人們沒有坐,正說著什麼,聲音越來越高,女眷們則靜悄悄地在靠牆的那溜椅子上坐了。

  前廳的入口處有許多沒見過的陌生面孔,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兵器,看起來一副標準江湖人的樣子。整個前廳或站或坐,被塞得滿滿的,就連廳前的迴廊都站了人,真是難得的熱鬧。

  若岫抱著小樂山艱難的穿過人群蹭了進來,貼著四小姐坐下。站在中央的幾個人正在和陶老爺低聲說著什麼,其他人面上一片肅穆,氣氛似乎有些凝重,沒人注意她們的到來,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廳中央的三個人身上--若蘭、傅少爺,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僧人,那僧人五十歲上下的樣子,油光光的腦袋晃啊晃的,像一隻肥碩的大海狗。若岫暗自嘀咕,和尚不是食素的麼,為什麼這位卻看起來如此油膩膩。沒等她發揮完想像力和幽默感,那僧人開口了,

  「此人既是這麼說,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了,想來是因為青雲之前在你平源陶家逗留的那兩日惹他注意,這家裡估計是不安全了,若有什麼可投奔的親戚友人,不妨先去住上幾日,等過了這當口再搬回來也好。」

  「可是……」

  「這魔頭盯上的應該是青雲,而青雲又娶了你家的三小姐,這是整個武林都知道的,何況武林大會前他二人還在陶家多做停留……」

  「這魔頭怎麼就單單盯上了青雲呢?」陶老爺有些疑惑。

  「青雲……」那僧人忽然透出一絲不自在的神情。

  「若留在此處,怕是會生事端,我們雖然也在尋他,可若和那魔頭對上,怕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保這全家上下齊全……」傅家少爺突然開口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將話題轉回陶家暫避的問題。

  傅青雲神情疲憊困頓又透著一絲狂亂,眼神也益發的混濁了,說話間毫不掩飾的透出明顯的不耐,上次見得的好脾氣和彬彬有禮似乎因為這種疲倦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陶老爺臉色有點難看。

  「小徒所言雖則直接了一些,但卻不無道理。陶家上下都不會功夫,還是先行避開為好。若是因為我們的疏忽而造成陶家的傷亡損失,想來也非大家所樂見。」一旁的老年僧人一邊觀察陶老爺的神色,一邊出言相勸。

  陶老爺臉色驟變,頓了幾秒,猛地一咬牙,

  「微水城的吳家是我大夫人的娘家,我就去那裡避上一避。只盼你們早日解決這個麻煩,使我全家得返平源城。」

  傅少爺和那僧人對視一眼,顯然鬆了一口氣。

  「這樣自然是最好的,我們也會為陶家提供一些好手護送陶家上下離開此地前去將南。」僧人微笑的說。

  「等我們解決了那魔頭,就會通知岳父大人,小婿自當親自前往迎接岳父大人舉家回城,到時再向岳父大人謝罪,畢竟將陶家和江湖恩怨扯在一起全由小婿一人造成,還望岳父大人見諒才是。」傅青雲眼看說通了陶老爺,也終於恢復到之前的溫文有禮,邊說著邊向陶老爺躬身示意。

  「賢婿不必客氣,都是一家人,呵呵,一家人……」陶老爺聽了傅青雲那番話,忽然頓悟,自己和傅家結親本就是為了攀上傅家的武林地位,而以傅家的地位又怎會輕易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人物所動搖,想通了的陶老爺豁然開朗,忙換下之前的苦相,堆出笑臉,客氣相迎。

  「那麼,就兩日後上路可好?」傅青雲見陶老爺被點醒,暗自微笑,端出恭謹的態度問道。

  「唔,就按賢婿說的,今晚我會和家人交待清楚的。」陶老爺略一思索,便應了下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小婿建議岳父大人將家人分成兩路,這樣人數少,目標也比較小,相對比較好照看,我們自會分別派人護送。」

  「難為賢婿考量如此周到細緻……」

  「哪裡哪裡……」

  兩人互相吹捧一番,陶老爺轉而又和那僧人及他們身後跟來的人客氣寒暄,一來二去的竟然到了掌燈時分,粉衣裙的大丫頭進得前廳來說了聲:「老爺,晚膳已備好了,請諸位移駕稻香閣。」

  眾人方才止了話題,隨陶老爺到餐廳就餐。旁邊這些僵了腿的女眷們也跟著魚貫而出,大夫人在偏廳另擺了宴,給若蘭壓驚。若岫跟著女眷們一起走進偏廳,樂山那小傢伙在前廳的時候就已經睡過不知幾重天去了,這會兒還在奶娘懷裡沉沉睡著,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折騰了半天,大家都已經又累又餓,恨不得衝過桌前大快朵頤。卻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那些吃食解饞,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等待開飯。

  大夫人是個看起來挺和善的中年婦人,身材略有一些發福,穿戴舉止只有一個恰到好處能形容,這個詞也能概括她平常負責內院事物的手段,縱然那花心的陶老爹一個一個的娶進門,她的位置卻始終穩坐。樂水是大夫人的獨子,此時隨著父親去了飯廳,其他小輩都隨著內眷來到偏廳。

  左右順序排過去是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然後是小姐們和姨娘。

  衣著繡品精細的紫紅絲綢套衫、帶著得意微笑的是二夫人,臉看上去雖然有些細紋,可還是依稀能看得出以前是個美人,若岫那兩個美貌非凡的姐姐都是她所出,可惜沒能生一個男孩,這也是二夫人此生的一大恨事。

  三夫人面色有些枯黃,人冷冷淡淡的,看上去竟比大夫人還要蒼老許多,永遠是那套素色舊服,鎮日在佛堂禮佛,育有兩女,卻奇怪的並不和女兒親近,應該說,是不和任何人親近,除了她的貼身丫頭初晴,她幾乎不和人說話。

  五夫人便是樂山的娘親,此時身著淡黃薄紗裙,外披同色軟羅坎肩,從肩背處垂下兩條繫帶被隨意的在身側打了個結,看起來俏皮的緊,倒像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無怪陶老爹這兩年當做心頭肉一般寵愛。樂山雖也是個男孩子,上頭卻還有一個嫡長子的大哥樂水,並且樂水已經成年,開始慢慢接手陶家上下營生,而大夫人又主著內院,娘家沒有勢力的五夫人雖年紀輕,心裡卻明鏡兒似的,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把現任的主子陶老爺抓住,自然有些顧不上小兒子。

  若岫的娘親是已經去世多年的四夫人,傳說中最溫柔薄命的夫人,據說以前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為了給弟弟籌錢治病,不得不嫁了陶老爺這個滿身銅臭的俗人做四夫人,若岫五歲那年便因為一場風寒沒了。

  其他幾個通房丫頭出身的姨娘各自落坐在角落裡,姨娘是本身地位卑微不得稱為夫人的侍妾,勉強也算是半個主子,得寵時還能仗著老爺的疼寵風光一時,可隨著美人漸漸遲暮,老爺情弛愛淡,現在這光景,卻是連個體面的丫頭都不如。

  大夫人旁邊伺候著一個家常棉布衣裙、樣貌普通的婦人,據說以前是大夫人的心腹大丫環,後來讓大夫人作主填了房,可還是一直伺候在大夫人身邊,也沒有子嗣,在內院中地位儼然,大家都稱她杏姨。

  武林大會的不愉快顯然沒有影響到若蘭的好心情,她相當信任她的夫婿,追鋪魔頭之事沒有減少她絲毫興致,席間只聽得她嬌笑連連,不停的講述傅家堡有多大,規矩又多麼多,傅青雲和他爹爹武功有多麼厲害,不時地再傳來二夫人誇張得驚歎,為若蘭的說書配樂。其他人因著之前在前廳陶老爺的話,各自尋思著一會兒回房如何收拾置備路上用度,談話間並不慇勤。小肉包和若岫兩人,卻因為一個懵懵懂懂,一個沒心沒肺,吃得不亦樂乎。一頓飯下來,各自倒也相安無事,若蘭去二夫人那裡休息,其他人告了退,便各自回房了。



第一卷 第五章 有女同車

  按照傅青雲所說,陶老爺決定此行盡量精簡人數,只帶幾位夫人兒女,並幾個不能免的僕役,於是陶家一眾下人幾乎全部放假回家,只留下幾個老的看門。因為馬車不夠,還現去集市上租用了幾套跟著車伕的馬車,這些都是傅青雲張羅來的,陶老爺本還有些心疼銀子,卻見傅青雲大手一揮,將這些銀子都付了,這才又高興起來。

  若岫卻不知道準備什麼,樂水這兩天忙得跟本見不到人,只讓他的隨身書僮帶了個口信來,說是作快去快回的打算,不要帶沒用的東西。如果有什麼特別捨不得的,可以先交給他,鎖在陶家地下的密室裡,準保不會丟失。

  臨行的前一晚,若岫檢查了一遍隨身的物品,還縫了一個大荷包用來裝幾樣實用的小玩意,這是之前的習慣,來了這裡沒有叔叔的每日檢查,便沒有再做過,如今因為出門才又想起來,只是這裡合適的東西太少,只裝了針線、火折子、裁紙用的小刀片、兩個紙包,一個放了些鹽,一個放了幾塊樂山喜歡吃的桂花糖,細細用棉花塞了,裝在大荷包裡面,過去已經形成反射的習慣如今竟又重新做過,若岫笑笑,懷念地把荷包揣起來。

  忽聽得門外傳來聲響,守夜的小丫頭去應了門,進來一個大夫人身邊的丫頭,利落的解釋說陶老爺用過晚膳就和姑爺關在書房商討明日出行事宜,因時候不早了,便不再折騰大家聚齊來議,由得力的丫頭逐個通知內院女眷們的行程安排,交代完這些,方告訴若岫明日和三夫人、五夫人還有幾個姨娘姐妹一道走,見若岫應了,便轉去通知別人。

  若岫睡下沒多久,朦朦朧朧間,似乎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還隱約傳來女人淒厲的叫喊,她迷迷糊糊,也沒理會,翻了身繼續睡,一夜好眠。

  卯時未到,就從大夫人那裡來了個丫頭,說是要女眷們今日不必去請安了,都自行在屋裡用早飯,收拾好行李物件便拿到大屋去,女眷們都從那院裡出門,只是動作要快些,因為有事還要交待。

  難得不用餓著肚子去請安,若岫從從容容的吃了飯,又將昨晚收拾好的幾樣換洗衣物和常用的物什打了個小包袱,攜了丫頭,去往大夫人的院落。

  還沒進院門就看見不停的有丫頭婆子們或捧或拎的出出進進,女人出一趟門像搬家原來是古今一同的,因為來得早了些,大夫人還在忙,便讓若岫先暫坐在偏廳喝茶等待,若岫進了偏廳,見三夫人也到了,便行了禮,坐下一同喝茶。

  沒一會兒,大家就都陸陸續續的進來,一個婆子來將所有人招呼著了進了正屋。

  大夫人端坐在首位,手裡摸著一串佛珠,半合著眼並不言語,待女眷們坐定,方才抬了眼,凌厲的掃視一周,

  「想來大家也是知道了,今兒個我們就要隨老爺出發去我娘家微水城吳家盤桓幾日,既是為了大家的安全,分了兩路,就應該按照老爺的吩咐行事。該怎麼做,我想,也不用再多做提醒了吧。」最後一句說得異常清晰緩慢,眼角還意有所指的瞥向五夫人。

  那五夫人此時面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浮腫的眼低低垂著,見大夫人看向她,眼眶驟然紅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滾下淚來,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一雙白玉似的手緊緊絞著衣帶,勒出深深的印痕。

  「明白就好,」大夫人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省得被人說我陶家沒了規矩。」

  一席話說得全場正襟危坐,鴉雀無聲。

  大夫人像是對眾人的反應滿意了,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也不是去了就不回來,難得我們這些平日不得出門的婦道人家有機會出去逛逛,順道領略一下沿路的風光,這不是好事麼,就怕是到了那兒,沒兩天便要回來了,你們還要埋怨去的時間太短,遊玩不夠盡興呢。」

  杏姨忙笑著湊趣道,「可不是呢,夫人也有些年沒出過遠門了,這一來倒是我們的福氣了。」

  一旁的二夫人也接上了話,和杏姨一唱一搭得又說此去路途要經過多少奇景勝地,微水城如何秀美,城中又有哪些平源城嘗不到的吃食之類。五夫人只是冷笑,也不言語。三夫人和往常一樣,垂眉閉目,默默頌讀佛經,好像於此事毫無知覺。

  這麼說著,茶也喝了兩道,眾人慢慢鬆懈下來,各自低低說著閒話,若岫見丫頭初晴在做針線,便湊過去看,順便請教了些針線上的問題,兩人方起了話題,就見從外面進來一群丫頭婆子,各自取了包袱,一位婆子過來引著若岫出了院門,直到一駕馬車前站定,這便是要出發了。

  若岫行李簡單,動作又利落,上車的時候,同車的人還沒上來,她便找了個舒服的位子歪著養神,只等出發。

  陸續有人上了車,卻聽外面傳來喧嘩聲,由遠及近,聲響越來越大,似乎是樂山在哭鬧,沒一會兒聲響漸消,卻又隱隱傳來女人的哭聲。樂山和若岫並不同路,那邊的聲響又不甚清楚,若岫皺了皺眉,正想著要不要掀了簾子看個究竟,轉念一想,畢竟是兒子,想來陶老爺自會好好照顧他,又坐下。

  眼看著巳時將到,卻因為這吵鬧還未上路,車裡的人彷彿也感受到了車外的煩躁情緒,開始竊竊私語,一位姨娘甚至想去伸手掀看簾子看個究竟。

  沒等這邊掀了簾子看,外面就傳來一個婆子隔著簾子恭敬的聲音。

  「請五小姐先行下來,換輛馬車。」

  若岫頗覺意外,卻也知不便多問,拎著包袱下了馬車,讓那婆子引著來到另一駕馬車跟前,扶了那婆子的手上了車。一掀車簾,小樂山粉嫩嫩的臉就出現在眼前,小傢伙行動力驚人,還沒等若岫把隨身的包袱放下,已經爬進她懷裡,軟乎乎的小臉上還留著大哭過後的潮紅,若岫有些明白,笑著在那個拚命湊過來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小傢伙這才滿意的窩回她懷裡,安靜下來。

  若岫這才有功夫打量馬車裡的其他人,三姐若蘭坐在緊裡面,眼眶泛紅,看向她的目光裡帶著些許怨毒,若岫想起剛才錯身而過的四姐若梅,暗自歎息著沖三姐點了頭,算是打了招呼,便挑了個離她遠的位置,臨著布簾坐了下來,許是因為天氣有點悶,若岫上了馬車後布簾便被捲起,只留一襲聊勝於無的紗簾垂下來,這個座位倒是能把裡裡外外看個清楚。

  馬車前座上坐著一個褐衣車伕,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一張平凡的幾乎讓人過目即忘的面皮,舉手投足卻顯出與那面皮不怎麼搭的利落乾淨,眼睛圓圓大大的,略有幾分稚氣,卻出乎意料的清澈澄靜,若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可能是感覺到若岫的目光,車伕轉過頭來,有些好奇的迎向她的視線,若岫本該立即低頭,可正對著那雙澄澈的眼,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感覺,讓她一時間忘了轉開眼,那車伕呆愣了一下,居然微赧了雙頰,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去。

  若岫自覺失態,不好意思之餘卻又忍不住覺得好笑,抿了唇角低下頭來逗弄小肉包,若蘭在一旁冷眼看著,發出一聲警告意味極濃的輕蔑冷哼,那車伕似乎也聽到了,若岫分明看到他的耳後慢慢氤出一抹紅。

  氣氛有些尷尬起來,馬車內外靜悄悄的,瀰漫著一絲不自在,若岫知道此時做什麼都只會越描越黑,便故作若無其事狀,拍撫著因為剛才的哭鬧有點昏昏欲睡的小肉包子,還好沒多一會兒就有婆子過來打破了僵局。

  布簾被放了下來,隨即馬車開始搖晃,終於出發了。

  馬車沒有想像中的寬敞,卻意外的還算舒適,微微搖晃間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出了城門,便迎面而來大片的田野風光,沒多會兒樂山悠悠轉醒,睡了一覺顯然恢復了精力,好奇的在馬車裡鑽來鑽去,還掀開布簾看外面的風景,若岫擔心他一個小傢伙在車門處會跌下去,便抱著他坐在紗簾下,一路聽他嘰嘰喳喳,順道藉著這個機會領略從未見過的風光氣象。

  一路上,沒見過世面的一大一小土包子又新奇又開心的東瞧西看。

  「那個,漂亮的草!」小傢伙指著路邊又在發問了。

  若岫看了一眼,順口道,「卷葉酸模,可食。從幼年生酸模上挑出最柔嫩的葉片煮沸,換去鍋中水便可除去苦澀。其葉汁可擦拭蚊蟲叮咬處,以減輕疼痛。纖維類莖外皮質地可用來捻繩。」不由自主地說完之後,才想起來,這已經是她前世無用的記憶了,和姐姐一起做野外生存訓練時曾經背過大本大本的動植物手冊,現在,這些東西都沒用了呵,竟有點小失落。

  小傢伙顯然覺得很感興趣,黑漆漆的大眼讓若岫覺得有點心虛,偏過頭卻對上了另一雙澄澈清亮的眸子,裡面好像有點什麼一閃而逝,沒等若岫反應過來,卻已經轉開不再看她,平視前方。

  這個看上去很年輕的車伕似乎很有經驗,駕起車來不急不緩的,馬車平穩又快速的飛馳著,那趕車的姿勢竟像是在彈琴寫字一般優雅從容,若岫有些疑惑,又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多心,便轉過頭,欣賞起風景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4 AM

第一卷 第六章 秉燭夜談

  若岫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多心,卻仍忍不住一路暗暗觀察那車伕,這樣一來,未免有些冷落樂山,小樂山顯然有些不滿意她的心不在焉,一面扯住她的衣袖,一面要她繼續把昨天未講完的故事講完。

  她這才回過神,開始給樂山講故事,這麼些日子了,若岫腦子裡貧乏的故事已經快被搾乾了,只得一面講故事,一面尋思著下次該編點什麼糊弄小鬼。

  故事說到一半,察覺那車伕也支起耳朵在聽,不禁覺得有點好笑,這十五六歲的年紀,可不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麼,悄聲喚他坐過來一些,一起聽故事,那車伕卻遲疑著不敢動。

  若岫露出安撫的微笑,「倒不是為別的,就怕沒等到南邊,我們就有一個長耳朵的車伕了,倒是還得備著青草蘿蔔的餵你。」

  小車伕的臉唰的紅了,耳根子都紅彤彤的,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開口,默默地挪了過來。小包子對這個愛臉紅的哥哥好像很是喜歡,直纏著要和哥哥玩,後來竟要幫他駕馬車,嚇得車伕魂飛魄散,若岫在一旁壞心眼的裝作沒看見車伕乞求的眼神,笑彎了腰。

  一路賞景說笑,時間倒也過得很快,天色漸漸暗下來時,馬車駛進了一個小鎮。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雖比不得平源城的繁華,街道上卻也人來人往,一片欣欣向榮。

  馬車在鎮子最大的客棧前停了下來,透過布簾的縫隙可以看到丫頭小廝們影影綽綽的開始忙進忙出,若岫不禁稍稍蹙了眉,出門避禍還能如此張揚的講究排場,陶老爺究竟在想什麼。抬眼看見大哥也是微微皺眉的看著這一切,比照著他身後對掌櫃頤指氣使的陶老爺,倒也相映成趣。

  若岫漸漸舒了眉頭,既然已是養在深閨的小姐,原不該多操心這些,便學著若蘭,扶了丫頭下車走進客棧。

  雖然馬車很寬敞,走得也不算急,但到底是行路途中,比不上家裡舒服,陶家主子們一直養尊處優,怎麼禁得這樣折騰,兩位夫人下車時都是面色蒼白,神情萎頓。

  晚膳包下了整個大廳,女眷們卻草草扒了兩口飯,就早早告退回房休息。

  樂山折騰了一天,此時也乏了,鬧著要睡覺,不肯吃飯,若岫知他年紀小,身子又弱,這樣下去怕是還沒到微水就得病倒了,只得哄了又哄,許了不知多少事與這小祖宗,好歹勸著吃了些自帶的糟鴨信,又用了半碗白粥,方才讓奶娘將他帶回房去休息。

  若岫回房卻沒有立即休息,交待丫頭將大哥找來,就坐在桌前沏了一道茶等著,沒一會兒,樂水便敲了門。

  「我猜你就會找我來問,我也正打算找你。」樂水這兩天忙前忙後,出了門還要一路照應全家,此時神情已有些疲憊。

  若岫看他如此,心裡一軟,忙道,「卻也不急,大哥還是早些去休息吧,明個再說也不遲。」

  樂水搖了搖頭道,「還是說了吧,不然我也睡不好。我習過武,身子還算硬朗。」若岫這才點頭,讓他進來。

  「你卻猜不到我頭一樁與你說什麼。」若岫抿嘴,笑得有些狡猾。

  「噢?難道不是問我這趟行程的事情?」樂水揚眉,神情忽然露出些戒備,

  若岫見了,笑意更濃,拋餌道,「賭麼?輸了你就教我騎馬。」

  「不了,你這丫頭鬼得很,我才不上當。」樂水一副深受其害的樣子,逗得若岫終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害我端不住了。」若岫輕嗔道。「還不是樂山那小傢伙,今天晚膳怎麼也不肯吃,我就割地賠款的好容易勸得他吃了點東西,這割地條款我可沒辦法兌現了,為了維護我在小包子心中姐姐的崇高地位,只得找你來幫忙啦。」

  「說吧,什麼事?」樂水一邊往嘴裡塞糕點一邊含糊的說。

  「今天我們一起在馬車上玩笑的時候,小包子迷上駕馬車的小哥哥了,說明天也想駕車。」

  「你不會真答應他了吧。」樂水睜大眼。

  若岫瞪他一眼,「我要是敢答應下來,你不得揭了我的皮。討價還價來著,現在只一樣我沒辦法了,他想要一根馬鞭。」她想起那小車伕紅紅的臉,還有和他平凡面孔不很搭調的澄靜眼神,不禁露出微微的笑。

  「這小傢伙,沒一天讓人省心,也就他能這麼高興的當出遊呢。」樂水聽了笑罵,出門去交待他隨身小廝兩句,又回來繼續吃糕點。

  若岫也回過神來,起身給樂水倒茶。

  「說起這小傢伙,你倒是應該感激他呢。」樂水接過茶,一仰而盡。

  若岫揚眉。

  「若不是他今天鬧著非要聽你說故事,你也不可能又和若梅換了馬車,與我們一路。」樂水道,神情有些奇怪。

  「原是如此。」若岫點頭,證實了她在馬車上的猜測。

  「你別笑,想來你也該看得出,此次出行,不簡單。」樂水正了色,停止進食。

  「怎個不簡單法?」

  「武林大會這麼多人,怎麼偏偏那魔頭就和那傅青雲過不去,這是第一個奇怪的地方。」

  「也不難猜啊,這傅青雲看起來心高氣傲得很,出身名門又年紀輕輕,正是想要出風頭,爭名望的時候,因為年少氣盛,說了或做了什麼不該說、不該做的事情,其他人倒也樂得見到魔頭的吸引力被他轉移,自是不會阻止他做傻事。被那魔頭盯上自是不奇怪。」若岫搖搖頭,給自己也倒了茶。

  「可,傅家堡這麼大的目標在那裡,我小小陶家世代鄉紳,這些年雖因著經商四處去的多了些,家中卻也沒有半個江湖人,這魔頭明明對上了傅青雲,為何偏要給若蘭稍信傳話,說是要登門造訪,這是第二個奇怪的地方,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樂水面色沉靜,擺弄著茶碗。

  「再有,明明是一家人,為何非要建議我們兵分兩路走?這是第三個奇怪的地方。」樂水的眉頭越蹙越緊,「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離開平源,會不會正是一個早就安排好的套兒,就在前面等著我們呢。」

  「也沒準兒是你想太多了,不是有話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若岫笑了笑,卻覺得這兩句此時說來實在勉強,便低頭喝茶,聽他繼續。

  「傅青雲自視過高,才把所有人都當傻子,父親怕也是覺出此中諸多問題,所以那天他們建議陶家暫避時,才和他們僵持了許久。」樂水繼續說,眉頭卻微微的舒了,端起茶碗,卻發現茶已冷了,便又擱下。

  「想是因為那天,傅青雲逼得甚緊,而陶家近兩個月的生意又全拴在傅家堡的範圍內,父親才不得不應了下來的吧。」若岫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你怎知道這生意的事情?」樂水奇道。

  「我是不知道生意的事情,只是那天父親本是很強硬的態度,卻因那大和尚一句『造成陶家的損失』變了色,我就心下有些疑惑,回想起這兩個月大哥忽然忙起來,又總是去傅家堡的勢力範圍的信陽城辦事,這兩廂加減,我便明白了些。」若岫笑著坐下來,接過樂水的茶碗,將冷茶倒去,又倒入新茶。

  「再看兩路人馬,傅家派的人顯然不夠將兩邊都護衛周全,此去微水怎麼也得半個月路程,就算沒有那個魔頭總也有些土匪路霸什麼的,父親便只能緊著一邊安排,兩路走法一旦告知大家,有些頭腦的人馬上就會反應過來了。」樂水執杯飲了一口,沏茶的水不是滾水,沏出來的茶不免入口感覺差些,他微微皺了眉,放下杯。

  「所以大夫人、若蘭、若蘭的娘--二夫人,兩位少爺,自然是放在老爺這一路,而無關緊要的人全被分到了另一路,昨夜的哭叫也是為了這吧,想不到老爺竟然捨棄了自己心愛的五夫人,莫不是意味著五夫人從此要失去老爺的寵愛了?而我,確然是個意外了吧。」若岫一面心不在焉的接話,一面用眼神指責大哥的挑剔,又不是家裡,出門在外的,能有口水喝就不錯了。

  「我卻覺得在那邊未必就不是好事,你看著,說不定倒是那一路平安無事,首先到達吳家。」樂水回她一個無賴的笑。

  「可父親卻絕不會冒這個險。哎呀呀,我就生被這顆小肉包子拉進你們這是非圈裡了。」若岫合手,一唱三詠道。

  「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二娘和若蘭,怕是要記恨上你了。」樂水拍了拍她的頭,又被她隨手揮開。

  「怕什麼?虱子多了不癢。」若岫揮了揮手,一臉豪爽換來一個大白眼。

  「看看,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你讀的書呢?你的規矩呢?」樂水一臉無可救藥。

  「啊,旅途勞累,一時被我落在馬車裡,忘記拿上來。」若岫忙假惺惺的響應號召,擺出一副溫良恭順的態度,換來一個不屑的嘲弄眼神。

  「我卻覺得,我們一家是被那些武林所謂的俠士們當作餌,用以釣那條魚了。」樂水冷笑道,「武林正義,哼。」

  「江湖人,」若岫笑得漫不經心,「平平都是殺人如麻,滿手鮮血,分什麼白的黑的。」

  樂水頗意外的看著若岫,卻又笑了。

  「說起來,今兒這招搖過市的,是哪一出啊?」抿一口嘗不出滋味的茶,若岫想起今天的排場。

  「我想,父親是否在兵行險招,走一步危險的棋。」樂水斂了笑。

  「你是說……」若岫猛然抬眼和他相視。

  「刻意露財,想引來盜賊的覬覦,攪了這局。這一局棋,我們全家蒙在鼓裡看不清他們要如何,實在是被動之至。若是這樣,不如乾脆攪得大家都看不清,這陰謀也讓他無法施行,至少是無法順利實施。就算是我們多心了,沒有什麼陰謀,不過引來幾個蟊賊,這幾個護衛應該也足以應付了。」

  「大智若愚啊,真看不出,老爺還有這份魄力。」若岫歎道,她一直未能習慣叫陶老爺作爹爹。

  「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樂水沉吟。




第一卷 第七章 永矢弗過

  似乎預料到他要說什麼,若岫一臉黑線的看著他。

  「可能父親就什麼也沒想,只是遵循自己的一貫做法--奢侈鋪張而已。」樂水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卻一個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

  「這才是你想說的吧,我就說,老爺本就是個散財佛爺,這兩年又開始做甩手掌櫃,怎麼會想那麼多。」若岫賞他一記白眼。

  「你這幾個月不是專心在家學規矩麼,都學哪兒去了?」樂水笑著伸手戳她額頭。

  「我這是以孺慕之情誇讚老爺為人坦誠率直,不像某個奸商,奸猾狡詐。」若岫捂著被戳痛的額頭抗議。

  「那是哪個小狐狸剛才想的和我這狡猾的奸商不謀而合啊?」樂水起身,踱步向門口走去。

  「我可什麼都不懂得,只是順著大哥說罷了。我一個深閨繡女,就算有什麼,也是些淺陋見識,不足為道。」若岫巧笑,一面送大哥到門口。

  「夜深了,我也該回了。你早些歇息,明兒還得趕路。」樂水拍拍她,便轉身要走。

  「大哥也早點睡了吧,殫精竭慮可是老得快,既躲不了,不如笑對吧。」若岫正色看著樂水,他眼下已有些暗影,這兩天肯定是睡不踏實,若岫也幫不上忙,只能略勸他寬心。

  「我省得。對了,這個你拿著防身。」樂水忽然想起來什麼,回身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若岫。

  若岫疑惑地接過來,打開布包,原來是一把匕首,黑漆漆的鞘看起來粗粗笨笨的,拉出匕首卻見寒光點點,隱隱透著煞氣的淡藍色澤,見之不凡,若岫一驚,忙推了回去。「這東西看起來不是俗物,還是大哥帶在身上吧,我就在馬車裡,又不出去。你這些天跑前跑後的,比我得用。」

  「我有別的防身,別推辭,要是亂了起來我怕顧你不到,這東西削鐵如泥,你小心拿好,遇到什麼也能勉強自保。」

  若岫聽他這麼說,便也不再推辭,將那匕首接了過來,送樂水出了門。

  她回到桌前坐下,出神地望著眼前,樂水起身之前在桌上用手指蘸茶水寫了幾個字,現在已經看不出字跡,只剩一灘淡淡的水痕。

  屋上有人?樂水可也是會功夫的?奇怪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若岫本以為折騰一天定會累得沾枕即眠,卻一晚輾轉反側,直到天將將亮了,才淺淺睡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這麼過,路途顛簸而漫長得讓若岫不禁想念飛機汽車來。唯一還覺得很有趣的就是那個車伕,頭天以為是他害羞沒注意,後來才發現這傢伙是個固執的啞巴,明明在講笑話的時候聽見過他的輕笑,卻死活不肯開口說一句話,奇怪的孩子。

  樂山又窩在馬車裡呼呼大睡,若岫因為這幾天晚上睡得不好,也困的東倒西歪,旁邊的若蘭卻冷不防開了口。

  「妹妹文采那麼好,這幾日風景秀麗無邊,想是又得了新作了吧。」

  「我一個姑娘家,又不去趕考,不過認識幾個字,解悶兒罷了,哪裡還會做什麼文章呢,倒是姐姐,這兩天飛針走線,像是為誰做衣衫呢。」若岫不知其意,轉開話題。

  若蘭忽然紅了臉,低了頭,一臉嬌羞。

  見她不答話,若岫不知該如何繼續,只好安安靜靜,等她接話。

  卻見她垂著眼,似乎看向自己的腹部,手還微微攏著,做出守護的姿勢來。

  若岫忙端出一臉驚喜,「是有喜了麼?真是恭喜姐姐啦。」

  若蘭紅著臉謝了,眼裡的試探卻一點都不含糊。「姐姐現在身上不方便,這段時間怕是無法侍奉夫君周全,若是妹妹願意,姐姐便給妹妹做了主,咱姐妹一起侍奉夫君,便效那娥皇女英可好?」

  若岫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忙欠身推辭道,「萬萬不可,妹妹知道自己愚鈍,無法像姐姐一樣侍奉夫婿周全備至,姐姐與姐夫乃天作之合,旁人斷是不能加入的。我如今知道這等好消息,只有替姐姐高興的份兒,又怎麼會有別的想法。」

  若蘭像是滿意了這個答覆,露出微笑,嘴上又說著什麼可惜之類的話,若岫便應觀眾要求,又作謙虛狀心誠意切的推辭再三,才讓她住了口。

  旁邊伺候的小丫頭適時地上來伺候她睡下,若岫也將睡著的樂山一併交那丫頭照顧,挪到門口透氣。

  「你,可願嫁那傅青雲?」車伕居然開了口,聲音如金玉相撞,清朗好聽,或許是因為說話少,還稍有些稚嫩的感覺,和那平凡的面皮益發地不合。

  「你是哪只耳朵聽出來我樂意的?」若岫歪了他一眼,才被他的忽然開口驚到,又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再多來幾次,她都要成驚弓之鳥了,瞪視他的後背,卻恰好對上他轉過來的眼。

  「你曾為他尋過短見。」他語調平淡,似乎並不怕惹惱她。

  「這樣揭一個姑娘的短,可不是君子所為。」若岫答非所問,有些戒備的看著他。

  他也定定的看著她,若岫沒有移開目光,坦然相視,沒一會兒車伕就挪開了眼,臉又有些隱隱的泛紅,「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他的聲音很是好聽,若岫聽著覺得可愛,忍不住想多逗他開口。「你可是平源人士?」

  「並非。」

  「可去過微水?」

  「尚未。」

  「聽你這麼說話,倒像是個讀書人了。」若岫若有似無的試探著這奇怪的車伕。

  「聽你這麼說話,卻不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深閨小姐。」那聲音似乎帶了一絲笑意。

  「飽讀詩書難道就孤高自傲?正是因為讀過書,才懂得『今者不樂,逝者其耋』,認為生活中值得追尋的不只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姻緣,然後終此一生以夫為天,畫地為牢。就像男子也並不一定都認為此生所求唯功名而已,也或許有人偏偏要日暮獨飛。不論出處(注1),若能托身得所,千載不違,最是好的。」若岫露出大大的笑,笑得神清氣爽,總算把壓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卻不是和樂水說,而是這個莫名的奇怪車伕,雖然有些怪異,卻不妨礙她的好心情。

  那澄澈眼神在若岫的眸心停留數秒,又轉開,「若你想嫁那傅少爺,我會幫你。」

  若岫斂了笑容,蹙眉道,「你是傅家堡暗地裡派來的護衛?」

  「不是。」

  「那你是若蘭小姐收買來探我口風的?」

  「亦非。」

  「那你……」

  「路過平源,我的馬,被陶家征了來,我順便留下作車伕。」小車伕一臉無辜,說的風輕雲淡。

  若岫差點被這個說法嗆到,忙問,「你不在平源城過活?」

  「只是路過。」

  「那你本來要做什麼?」

  「尋訪一人。」

  「尋得了?」

  「尋得了。」

  「所以閒著無聊,便也不反抗的來做車伕?」若岫覺得好笑,卻又覺得他沒騙她。

  可怎麼會有這麼隨彎就彎的人?車伕吃得只是管飽,穿得是粗布衣服,夜裡睡的是柴房,他談吐不俗、言行有禮,如今看來絕不像是個吃過苦的人,竟然這一路就這麼過來,只為順路?若岫心下暗自嘀咕。難道是傅青雲的仇家派來的?

  「我也是要去微水的。」他一臉若無其事。

  正說著,樂山醒了,爬過來要與若岫玩,那車伕便閉了嘴,任她怎麼逗也不再開口。

  轉眼又過去幾天,將南已然在望,一路並未出現什麼意外,只兩天前有一小撮攔路大盜,被隨行的一干護衛三兩下便收拾了,看得若岫好生失望,卻一個轉頭碰上樂水警告的眼神,只得收回看熱鬧的目光,縮回馬車裡種蘑菇。

  小包子可能因為身子弱,一路走來大半的時候都是在睡,若蘭最近旅途勞累又加上有了身孕,也是一路睡過來,錯過了不知多少秀麗風景。

  若岫近來一個人看窗外的風景,常常胡思亂想,不知怎地,竟慢慢回想起前世的種種,每每想到到重生的前因後果,總是心浮氣躁,便轉而坐去簾邊與小車伕閒聊,他舉止秀氣斯文,聲音和緩平穩,眼神安詳澄清,有一種說不出的安撫人的氣質,無論若岫多麼煩躁,和他說兩句話,總會平靜下來,就像此時,雖是隔著一層紗簾,卻也不礙那一股溫潤平和流淌到心裡的感覺。

  「你嗓音這麼好,不唱歌本已萬分可惜,竟還不愛說話,真真是暴殄天物,把這麼好的天賦給了你,老天真是糟蹋了。莫非,你是天生的五音不全?」若岫小心翼翼的問,見小車伕如她所料的紅了臉,轉過去不再理她,忙用帕子遮了笑聲,卻控制不住隨著馬車的顛簸東倒西歪。

  遠處落日在地平線上隨馬車的起伏有節奏的跳躍著,荒無人煙的地方看落日,還真有一種蕭瑟悲涼之感,若岫不禁暗自感歎,一邊忍不住輕喃:「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以前總是聽叔叔讀著這句詩若有所歎,今天看這落日忽然想起這些,一切卻都已物是人非,姐姐已然香魂不在,歡姐姐也被她開槍打死,而叔叔如今在那邊便也是孑然一身了。本該是一縷幽魂的她,卻復得重生,如今又是在哪裡呢?這活著的若岫,是她嗎?想著想著,頭忽然痛起來,若岫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待她醒過來,已是夜半時分,躺在客棧的床上,只覺渾身發軟,冷汗涔涔,抬頭看見樂水擔心的臉,若岫勉強笑了笑,樂水看她如此,像是想說什麼,開口卻只道:「安心睡吧。」說罷,便出了房門。

  若岫恍惚的看著週遭的一切,究竟自己是真的安身此處,還是為了和過去的一切訣別才躲在陶家求安心?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若岫不敢再想,只覺得身上纏綿酸軟,眼眉餳澀,便合眼睡下,恍惚間好像聽到一聲輕歎,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味傳來,本想睜眼看看是誰,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舒適睡意征服,沉沉睡去。

  注1:出處,此處取古意,指出仕及退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6 AM

第一卷 第八章 巧詐裝瘋

  樂水天還沒亮就又來看了她一次,反覆確定她沒事才回去,樂山更是在早飯時,很認真地把自己喜歡的糖餑餑硬塞進若岫口中,若岫自知是這幾日來對過去思慮過多,加上這幾日恰是每月最虛弱的那幾天方會如此,見他們這麼擔心自己,心裡感激,又覺得本就不該對過往如此掛懷,便放下心思,神清氣爽上了馬車繼續趕路。許是由於快要到達微水城,雖是山路崎嶇顛簸,大家臉上卻都掛著淡淡的笑。

  晌午太陽正耀眼,大家都在熟睡,若岫卻沒有歇午的習慣,便坐在車門處透氣,一直沉默的車伕轉頭看她一眼。

  「昨日,大夫說你是思慮過甚,憂思鬱結胸中,加上一時感懷將這病激了出來。」

  「哈,我這人平日懶散疏略慣了,竟還有憂思凝於心中,真是奇了。」若岫只是笑,顧左右而言他。大哥昨晚的欲言又止,怕是以為她在為這一路未知的凶險而擔憂吧,若岫覺得好笑,又沒辦法解釋,只得任他如此誤會了。

  「你,可還在介意那傅家少爺不曾娶你?我說過的,若你想嫁他,我會幫你。」車伕正色道,雖然那微微泛紅的臉讓那氣勢沒了大半,但是那難得的嚴肅神情,還是讓人有些不適應。樂水想岔了,這小車伕竟也有他的理解,若岫覺得腦袋大了起來,只盼著若蘭別這麼理解才好,看來上次沒說透,倒是她的不是了,當下決定和這個不務正業想做媒的車伕說個清楚。

  「你倒說說看,他又有何處讓我能心儀至此?」若岫笑道,心裡卻歎息,自己真正所思所慮反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要獨伴她一生了。

  「傅家堡是武林世家,傅青雲在武林中年輕一輩而言,也算得是中上之資,他雖有些好高騖遠,卻也還算是一時之選。」車伕看著若岫慢吞吞的說,眼裡彷彿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君子當虛懷若谷,此人偏就這一點不甚合我心意。」若岫搖頭晃腦的說,而後又有些出神地道,「若想嫁人,難道必定是為那人家世有多顯赫,武功有多高強,若不為鋪張浪費,要這般金山銀山何用?若不去惹事生非,要那蓋世武功何用?候門一入深似海,非我所願。跑江湖惹是生非,亦非吾願。『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平生最願做一條適意流淌的河,覽群山,觀滄海,周遊列國,自在悠然。就算不能如此,便也希望踏實生活,如有閒暇,門前栽兩棵樹,屋後種草種花,恬淡美好,何必去摻和紛爭、徒增煩擾。若得一人作伴,必是懂得此心此意之人,又豈會是那仗劍江湖、追求天下第一的傅青雲?」

  小車伕低頭沉思,像是被觸動了心事,不再說話。

  若岫回過神,自覺不該在他面前說這麼多心裡話,不禁有些尷尬,忙轉移話題道,「照這樣走下去,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到微水城?」

  還未等她說完,小車伕突然抬頭,不知在看些什麼,若岫被他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發現眼前風景如常,正要抗議,卻聽見樂水傳來急急警報的聲音,一時有些無措,只拚命瞪著車隊前方,還好很快便看到一行黑影緩緩地行過來,停在前方的轉彎處,恰好擋住他們的去路。

  遠遠能看見那群人正在和傅青雲說些什麼,這些人氣勢和之前那些烏合之眾相比簡直強之百倍,這邊車伕反應倒快,不等她再看,便伸手推她進去,又迅速放下布簾。

  若岫來不及多想,低聲對車伕說:「你自己小心,若真有危險,能逃就逃吧。」也不等他回答,回身搖了搖也在睡著的小丫頭,兩人一起把睡夢中的若蘭和樂山喚醒,若岫將樂山抱在懷裡,又捏了捏懷裡的小布包,沉下心等待。

  前方鬧哄哄的,聲音很大,傳到這邊卻聽不真切了。若岫摸索著將那小布包拆開,將那把匕首納入袖中,這回的強盜一個個虎背熊腰,在馬上坐的溜直,似乎不是那麼好對付。沒一會兒,就傳來兵器相接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彷彿就在咫尺,馬車忽而晃動了起來,似乎又在行走,刀劍相撞聲彷彿擦著耳朵,不斷的響起,將人聲蓋過,依稀有樂水的聲音,卻聽不分明。

  小丫頭不知凶險,還以為和上次一樣,好奇的想湊到前面去看,若岫一巴掌把她扇回來,又捂著嘴不讓她叫嚷,剛醒過來還有些睡眼惺忪的若蘭被若岫的神情唬住,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正要開口質問,布簾霍地被扯了下來,一個又高又壯的蒙面男人站在車外,明晃晃的大刀閃的人一陣眼暈。

  「出來!」

  若岫愣了一下,隨即認命的抱著樂山,挪著往車下蹭,若蘭和小丫頭被嚇呆了,一時沒有動作,那大漢又是一聲怒喝,主僕二人連忙手腳並用地往外爬,倒是後發先至,先行下了馬車。

  馬車外兩路人馬已經涇渭分明的站了兩邊,左邊是山匪一行環著若岫所在的馬車,右邊是護衛守護下的陶家其他人,中間還摻雜著那個油光光的大和尚,人數也比平日他們行程中的人多上一倍,果然是想把陶家眾人當餌,卻因為一幫山賊的出現露了餡。

  兩邊都亮著武器,卻沒有人動,只是戒備的互相望著,局面就這麼僵持住了,這幫山匪本事確實不小,把那些護衛打了個七零八落,本想藏身在一旁觀望的和尚一夥眼看這邊就快抵擋不住,不得已現了身,可惜被山匪使計把若岫這車隔開,一方勢強,另一方卻有人質,雙方各不讓步,僵持在原地。

  此時二夫人已然暈了過去,身邊圍了一群丫頭婆子嘁嘁喳喳。陶老爺面上半是焦慮半是驚懼,抖如篩糠。樂水沉著臉,擰著眉頭看向他們,若岫勉強鎮定地衝他微笑點頭,示意他不要太過擔憂。

  山匪也是有些眼力的,看出家常衣衫的若岫和小丫頭不夠份量,便撇下二人不去理睬,兩個山匪一人抱著白白軟軟的樂山,一人挾持著穿戴不凡的若蘭,其他人站了一圈圍在馬車旁邊。

  「放我們安全離開,便饒這二人不死。」那帶頭的蒙面大漢說道,聲音轟隆隆的,震得旁邊的若岫都覺得耳朵疼。

  「你先將那二人放了,我們便既往不咎,讓你們走。」那大和尚一臉正氣凜然。

  兩人一來一往間,若岫和那小丫頭被趕到兩路人馬分界的中間,想來是不想要那麼多無用的人質礙手礙腳拖累他們逃走,只留個趕車的車伕。小丫頭連滾帶爬地到了這邊就軟倒在地,婆子們忙把她拖下去。

  若岫猶豫地看向另一邊,樂山不明白究竟怎麼了,已經耐不住開始哭了起來,又踢又揣的鬧個不停;若蘭臉色發青,像是馬上就要暈倒了。若岫暗暗皺眉,若是兩個人質都這麼激動,保不準這邊還沒談妥,那邊就先出了事端,再看看大哥,見他臉上也是一臉凝重,眼裡滿是擔憂。若岫又想了一下,便猛地躥到到兩撥人正中,樂水沒想到她會如此,臉色一變,待要拉她,卻終因離得太遠沒抓住。

  正在說話的人看見若岫撲過來,也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就被她打斷。

  「誰說她是傅少夫人!」若岫大喊,又往前跑了兩步,停在若蘭面前,指著她恨聲道,「陶若岫!你別以為偷穿了我的衣服就能當傅家堡的少夫人了。也不照照鏡子,青雲怎麼會看上你。我知道你嫉妒我,可你竟然趁我睡著換了我的衣服。這麼多年了,你總是這樣。我之前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不和你計較,但是你如今竟然要搶我夫婿,叫我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兩邊的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著若岫衝過去,撕扯著驚呆了的若蘭,樂水面上大急,卻因為她過去得太快,不敢說話,其他人似乎還沉浸在震撼中回不過神來。

  若岫一臉刁蠻,沖那山匪頭目厲聲道,「你們別被她騙了!我才是陶家三小姐,傅家堡的少夫人!」

  那山匪頭目瞇了瞇眼,轉頭看那若蘭,又看向若岫,似乎有些迷茫。那邊陶家的人也被她弄得糊塗,有人正要說什麼卻被伶俐的扯住衣服不讓說出來。傅青雲和那大和尚看了若岫一眼,又看那山匪頭目,也沒開口。

  若岫自己也是捏了把汗,自忖雖則平日樣貌比不上若蘭,但女人不外乎三分長相七分打扮,絕代雙驕中風華絕代的蘇櫻也不是靠皮相讓人另眼相看的,這些天旅途疲憊,素來嬌弱的若蘭已有些憔悴,夫婿不在身邊又成日在馬車上顛簸,她近來便也不如何打扮,只將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安胎上,此時的她看起來樣貌並不光鮮。反觀自己,對長途奔波調整得很好,所以這些天來不似若蘭那般憔悴,又擺出一副受盡寵愛的大小姐模樣,腰板挺得筆直,頸項也像老師當年要求的那樣直著撐氣勢,比照那若蘭那癱成一團的樣子和焦黃面色,竟是讓山匪頭目信了八九分。

  山匪頭目從沒見過這種情形,明明是打劫,卻更像鬧劇,不禁惱道,「到底哪一個是陶若蘭!」說著,還威脅地把大刀往前遞了遞。

  「我是!」若岫昂著下巴,還不屑的看了若蘭一眼。

  「她,是。」若蘭抖成一團,怯怯懦懦地道。

  「聽見沒有,快些把他們送回去,我讓青雲饒你們不死。」若岫一臉盛氣凌人,做足沒頭腦的樣子。

  那群山匪聽了哈哈大笑,抓住樂山的人一個沒留神,鬆了手,樂山趁機滑了下來,竟歪歪扭扭的衝著若岫走來,若岫見他過來,心猛地揪了起來。




第一卷 第九章 懸崖奔馬

  眼看著那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奔向自己,若岫忽然大喝,「別過來!」嚇得眾人又是一驚,只見若岫面上閃過一絲慌亂,猛地往兩路人中間跳了一步,指著一個山匪道,「你!就是你,連個小娃兒都抓不住。快給我把他捉住!別讓他過來!」說著,臉上對著滿滿的厭惡。

  那山匪本是要抓回樂山的,可聽到她這番頤指氣使,反倒停住了腳步,抱臂站在原地斜睨著若岫,臉上的鄙夷一覽無餘。兩邊的人眼看著這一大一小你追我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兩人卻半斤八兩,總是差不了幾步,小的因為不大會走,歪歪扭扭,簡直要四肢並用,大的大概因為天生體弱,跌跌撞撞,走兩步就氣喘吁吁,竟就這麼被追著一直躲。

  山匪頭目看到若岫不斷往分界線那邊跳,不禁面色一沉,暗地裡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個人會意地圍了過去。

  「你,你快把那小鬼抓走!」若岫見走過來兩個人,忙對他們尖叫道,又轉身往那邊蹭了一步,像是在躲樂山,卻是回身給樂水使了個眼色。

  「你這不孝女!眼見著幼弟受難,你不救他也就罷了,竟然還這樣對他。」樂水鐵青著臉走上前來,怒斥若岫。

  「我已嫁入傅家,是傅家堡的少夫人,你說話客氣一點。」若岫尖著嗓子喊,「我知道大哥一向瞧不上我,可如今還不是得靠我夫婿!」

  兩人很快吵了起來,一個說自己身份高貴,旁人皆輕賤,又嫌棄樂山又髒又傻,一個指責對方刻薄寡恩,只知道攀高結貴,不顧親情倫理,兩人越吵越凶,慢慢都走近了邊界線,恨不能指著對方的鼻子開罵。

  若岫這邊似乎因為吵得興起,一時間忘了挪步,卻被樂山歪七扭八的走到了跟前,她尖叫著猛地把他推開,卻推向樂水的方向,樂水順勢抱住踉蹌跌到、嚇得大哭的樂山。山匪頭目見狀皺了皺眉頭,沖方才走過來的兩個人點點頭,其中一人走上來一把拽過若岫往回拖,若岫尖叫一聲,抬起一腳恰好揣在另一個準備伸手拖拽樂山的山匪下腹,只聽那山匪悶哼一聲,蹲下身,樂水趁機抱著樂山退回到安全地帶。這麼短短的瞬間,陶家的人無不膽戰心驚,幾個山匪卻忍不住悶笑出聲,惹得那被踢的山匪怒罵連連。

  「你們這是幹什麼?不想要命了麼?我讓我夫婿殺了你們!」若岫歇斯底里,卻並不費力掙扎的被帶了回去。

  山匪頭目皺眉道,「夠了!」

  若岫抖了一下,面上露出些懼意,不敢再言。兩方人馬總算安靜下來,聽山匪頭目說話。山匪頭目滿意地點點頭,似乎覺得這樣才算正常過來,轉頭和旁邊的兩個人低聲商量了幾句,走向前來。

  「兄弟本來只想取些財物,沒想到你們這些人竟然還臥虎藏龍,既然如此,你我各退一步,我也不要什麼錢財,你們放我們走,我就放過她們。」山匪頭目用刀比著若岫姐妹,沉聲道。

  「我憑什麼信你?」傅青雲走出來道。

  「憑什麼,就憑兄弟手裡這把刀!」山匪頭目直盯著傅青雲,右手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利落的將身旁一個小樹攔腰砍斷。

  「好。」傅青雲沉吟了一下,道,「不過,你們先放一人。」

  還沒等山賊頭目回話,若岫便嚷道,「聽見沒有,快放了我!」

  此時若蘭已經嚇得站都站不住了,眼看著慢慢軟倒,挾持她的山匪顯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徒勞的往上拽了拽若蘭。

  山賊頭目看了看若蘭那邊,又上上下下的來回打量若岫幾次,輕蔑地冷笑數聲,扭頭對抓著若蘭的山匪道,「放了她。」

  那大漢聽了,將若蘭連拖帶拽到中間,立刻有人上來接了若蘭過去,若蘭這才哭出聲來,又立即暈了過去,丫頭婆子們趕緊上前扶住她,又是喝水又是擦汗的一通忙乎。

  山匪頭目一直盯著他們,直到確定沒再出什麼岔子,便開始吆喝著糾集他的部下,準備撤退。若岫舒了一口氣,不再喊叫,回頭看了樂水一眼,衝他微微點頭笑笑,便很配合地隨著一個山匪走到馬車前,卻見車伕仍安然坐在車前,眼神依然平靜無波,若岫心裡暗讚,衝他彎了彎唇角,他愣了一下,眼裡也閃過一絲笑意。

  臨走的時候,卻又出了問題,樂水堅持不知哪個山匪搶走了陶家的一隻珠寶匣子,要山匪交還,山匪卻都道不是自己,傅青雲和陶老爹在一旁勸樂水破財免災算了,樂水卻堅持那裡面有他迎娶青梅竹馬的定親信物不肯罷休,還道,其他東西也就罷了,只那一件歸還即可。

  兩邊的注意力全被爭執吸引了去,時機正好,若岫又看了一眼那車伕,他也正看著她,二人平時都不是多話之人,此刻難得的默契竟是一個眼神就互相知曉了。若岫強按住通通狂跳的心口,偷偷摸索著袖內那把匕首,只見那車伕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割斷了韁繩,衝她微一點頭,這邊匕首便出了鞘,她動作不算快,卻也乾淨利落,直直地戳過去,在抓著她的山匪喉嚨上猛地劃下,鮮血登時噴了出來,四處飛濺,那山匪本就沒用力抓她,還偏過頭去看那邊的熱鬧,太過大意的下場就是還沒反應過來,便瞪大眼睛,倒在地上,發出呵呵地聲音,若岫偏過頭去,還是難免被方才噴撒的鮮血濺在了腮上頸上。

  若岫不敢看那山匪,顫著手抹了一把臉,抬頭向已在馬上的小車伕伸出手,那小車伕攜了她,箭一般地衝出去,此時兩邊的人似乎才反應過來,樂水似乎在大叫著什麼,若岫聽不清楚,神經緊張的全神盯著衝他們跑過來的幾個山匪,因為事出突然,他們都沒有拔出兵器,不過有兩人跑的挺快,手就要碰到馬身,若岫揮著匕首狠狠地劃過去,一個山匪被她劃傷了手腕,哀號著捂手頓了步,還撞得另一個山匪差點摔倒,若岫看他們再追不上來,方轉頭向前看,卻苦笑了出來,也忽然明白方才樂水那含糊的叫聲是什麼--那邊是懸崖。

  車伕行到崖邊,猛地勒馬,翻身帶若岫下馬,山匪們已然近在咫尺,車伕卻不看他們,扭頭沖若岫忽而一笑,一起跳?

  若岫此時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驚惶、恐懼、緊張亂成一鍋粥,卻被那笑容晃了神,愣愣地點了頭,還沒等反應過來,已被車伕拉著一起縱身跳下。

  耳邊只聽得呼呼風聲,還沒回過神,就聽見車伕大聲喝道:「抓緊我!」便單臂環住若岫的腰,若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卻依著本能,伸出右手抓住崖邊垂下的一把籐蔓,他們墜勢甚猛,籐蔓劃過她的手心,留下一溜殷紅。車伕另一隻手搶過若岫的匕首,猛地扎進旁邊的峭壁中,樂水所說的削鐵如泥的匕首在此刻終於顯示出它的不凡之處,兩人互相配合,竟漸漸的緩下墜勢。

  若岫停在半空,感覺冷汗打透了衣衫,身上濕濕涼涼,山風吹過額頭,凌厲地像一把刀扎進腦子裡一般,又覺得喉嚨炙熱,胸口彷彿有一團火灼燒著自己的肺葉,一片生疼,只恨不得乾脆跳下去來個痛快。正胡思亂想的當兒,車伕低頭對她道,「看見前面那個小石堆了麼?咱們下去。抓緊我,不要鬆手。」

  車伕讓若岫抓住自己,自己則接過那籐蔓,兩人藉著那籐條的力道,慢慢的搖擺起來,卻忽然感覺車伕手下一頓,兩人似乎又往下墜了寸許,若岫定睛一看,心裡暗暗叫糟,那些籐蔓禁不住二人重量,開始一根一根地被拔起、斷開。

  若岫歎了口氣,心裡似喜似悲,開口道,「我不拖累你,這就去啦。」

  說罷便要鬆手,車伕猛地鬆開抓匕首的手抱住她,那籐條咯啦啦的又響了數聲,這麼折騰著,怕是馬上就要斷了。

  他沉聲道:「抓緊我!」

  若岫沒說話,他亦不言語,只是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若岫拗他不過,卻又忽然想微笑,伸手環抱住他。

  車伕又握回匕首,趁那籐條還未斷,輕輕搖晃兩下,然後快速拔出匕首,使力向前蕩去,鬆手,兩人重重的摔在那小石堆上,摔得若岫七葷八素、眼冒金星,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車伕在摔下來的瞬間用身子護住了她,如此一來她身上竟只是些小的擦痕,連塊大的瘀青都沒有,兩人此時一個滿身狼狽,一個灰頭土腦,卻都異常輕鬆,隨意靠在石堆上,相視而笑。

  若岫索性癱在石堆上,仰頭望天,似乎想笑,卻不可抑制地渾身發抖,之前的驚險讓她沒時間思考,如今回過神,卻忽然覺得無法承受,算起來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可是開槍打死一個人和用匕首割破別人的喉嚨,在感覺上卻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語的,若岫不斷的發抖,甚至覺得胃都開始痙攣,忍不住乾嘔起來。車伕似乎明白若岫此時的感覺,坐過來靠近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回想。必須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裡。」

  若岫聽到後一句忽覺有異,抬起眼,卻還是有些噁心得說不出話,只得疑惑的看著車伕。車伕環視四周,皺眉道,「這裡太小,且沒有可食之物,若再等些時候,沒了一鼓作氣的意志,又歇得倦意餓意上湧,便沒了氣力再繼續走。倘若如此,要活活渴死、餓死在這裡了。」若岫隨著他的目光環視他們的所在,心不禁涼了半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7 AM

第一卷 第十章 載渴載饑

  這是一個極為窄小的石堆,或者說,只是懸崖的某一處凸起,上面幾乎寸草不生,車伕說的對,如果他們不立即找出路,恐怕就要死在原地了。而此時的若岫已經開始覺得眉目纏綿,酸軟無力,她狠狠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看向車伕道,「現在怎麼辦?」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環視四周,似乎也在找答案。他看了一會兒,又低頭沉思了半晌,才開口道,「等著。」說罷,便拿著匕首慢慢往上爬去,若岫見他離開,忽然覺得有些害怕,想開口卻又不知怎麼說,只得望著他離去,可憐兮兮地環臂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從下面傳來聲響,嚇得她差點驚跳起來,卻是有東西拋了上來,若岫猶猶豫豫地蹭過去,剛好看見車伕爬上來,扔給她一大捆植物道,「會搓繩吧。」

  若岫有點傻眼地看著眼前的一叢小山,這算不算自作孽?幾天前在樂山面前顯擺自己背過的植物手冊,還把什麼能搓繩,什麼能吃,什麼可入藥都得意洋洋的數了一遍,如今算是還諸自身了。

  兩人默默地搓了一長一短兩條粗繩,車伕便站起來將短的那節一頭繫在自己腰間,又將另一頭遞給若岫,見她乖乖照做,又將長繩繫在一塊突出的尖石上,拉過若岫,一起往下行。

  若岫一路默默告訴自己不要往下看,卻忍不住皺眉道,「方纔我壯著膽子往下看了看,就算我們搓再長數倍的粗繩,怕也無法到達崖底的。」

  車伕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不去崖底。」若岫啞然。

  果然,長繩在到達一個斜坡的時候被拋了去,兩人又摸索著橫來豎去的走了半刻,便見得眼前有一個凹陷進去的缺口,爬滿石壁的荊棘籐蔓被斬斷了幾根,露出幽深漆黑的洞口,若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車伕連拖帶拽的將脫了力的若岫扯到洞內,兩人都是氣喘吁吁,癱在原地,半日不得動彈。

  「才一刻工夫,怎麼感覺像是走了三秋似的。」若岫笑著調侃自己。

  車伕緩了緩神,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皺起了眉頭,若岫隨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之前被籐條磨得血肉模糊,又硬下心來搓了半日草繩,方才因為惜命還不覺得什麼,此時卻麻痛酸脹不堪,若岫癟了癟嘴,忽然嬌氣起來,只覺得身上、手上沒有一處不難過。

  「沒見過這般逞強的姑娘。」

  「哪兒有,我膽小得很……」後面幾個字逐漸消音,往日不露聲色的車伕竟然涼涼地橫了她一眼,看得她不禁縮了縮脖子,有些尷尬地笑了。

  平時都見他坐在馬車前,還總覺得是少年身形,今天總算是看出來,他腿很長,肩膀倒還挺寬,若岫忽然想起他與她互相扶持的時候,環在她腰間的臂膀其實很有力,不知不覺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燒的感覺,她趕緊垂下頭,暗自告誡自己不要亂發花癡。

  天色暗了下來,車伕在周圍四下撿了些枯枝,開始生火,若岫本想幫忙,卻被他勒令在一邊坐著,只能動動嘴皮子。

  「你,怎麼稱呼?之前聽他們叫你小四,不過那好像是馬車的編號。」既然共患難,還是有個稱呼比較好,總不能一直喂來喂去的吧。

  「子默。」車伕動作很嫻熟,很快便生好了火。

  「果然人如其名,」若岫湊到火前取暖,「我沒帶乾糧。」

  車伕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顯,誰被山匪逼著跳崖還想著先揣上乾糧啊。

  「不知他們明天會不會來找我們?」若岫安靜了一會兒,便又開始找話題。

  這回連一眼都沒給她,子默走過來,隔著衣服捏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湊到火前仔細的看,對比著自己那雙血糊流爛的爪,子默的手顯得更加修長白皙,透著篝火看起來竟像是隱隱泛著玉一般的色澤,若岫心裡暗暗稱奇,沒想到那雙漂亮的手竟異常靈巧,也沒見他如何動作,便看見她手上的刺被一一挑了出來。

  若岫手上一痛,哀哀地嚎出聲,拚命想抽回手,卻沒想到他力道大得出奇,掙扎半天兩隻手紋絲不動,他面上淡淡的,口裡卻調侃道,「方纔伸手去抓的氣勢哪兒去了?」

  若岫回他一個無賴的笑,嬌氣的眼淚卻湧了出來,「我那是一時情急,活命要緊。可是卻忘了自己最是怕痛。」

  「活命要緊,我看你撒潑那會兒卻是嫌命太長。」

  若岫被說中了心事,頓時不自在起來,子默見她如此,也不再說,也不知他怎麼摸索著掏出一個褐色袋子,若岫認出來那是他平日裡用來喝水的水囊,也取出自己荷包裡塞的棉花,他便拿著那棉花沾水替她擦試傷口。

  「樂山年紀還小,若蘭又懷有身孕,他們有自己的家,有擔心和疼愛他們的人,他們活著有自己的意義,不該這麼就死了。」若岫看著地面說道。

  「你呢?無足輕重麼。」子默聲音很低,似乎有些歎息的味道。

  「你不明白,」若岫搖了搖頭,「我能活至今,已是上天厚待,就像是多出的福分,原本就不該得……」她心內一凜,不再說下去,兀自出了神。

  她卻想到很久以前不知什麼地方讀過一支「寄生草」:漫�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如今的自己就像是寄居在陶若岫的軀殼之中,不知因何而來,不知為何而往,保不準何時便要隨緣化去,自然是比之那兩個人要無牽無掛。

  「因為這樣,才諸事無求麼,無所謂生死,也不在乎樂山和樂水。」他並沒有看她,像是在問,又像是在直述。

  「不是的,」若岫抬頭,碰觸到他的目光,卻似能看透她一般。她就這麼呆愣的看著他,沉心靜想,半晌才似有所悟地道,「他們,是不一樣的。」

  子默也不作聲,只是將力道放得更輕,動作溫柔的像是春風拂過一般,若岫微微瞇著眼,半靠在一邊的石頭上昏昏欲睡了起來,只偶爾掀開皮肉時痛得吸氣輕哼。迷迷糊糊間,忽然感到手上一陣濡濕,微涼的感覺代替了刺痛和麻癢,睜眼卻見到子默正在給她的手敷藥膏,手邊放著一個精巧的小瓷罐,若岫舒眉微笑,伸手抓起那小罐子,來回把玩。

  沉默間,只有火堆辟里啪啦作響,若岫覺得洞裡的溫度稍稍上升了些,四肢百骸也漸漸暖了起來,卻忽然面色古怪的陡然站起來。子默有些驚訝的看著她,若岫卻漲得滿臉通紅,支吾了半天方道,「你,先出去一下可好?」

  子默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便起身走出去,甚至還體貼的將洞口的籐蔓荊棘攏了攏,遮住洞口。

  若岫拍著腦袋呻吟出聲,為什麼沒人告訴她現在該怎麼辦?從前看電影電視山洞過夜的情節,為什麼都是什麼淋雨更衣,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尷尬的時候?若岫想了想,掏出那只匕首,將自己貼身的內衣下擺劃開,還好她穿的都是比較實用的棉布衣衫,如今卻是被當作救命稻草一般,若岫一邊將撕開的布條收攏,一邊自嘲的道,「蘇菲夜用加長?可惜我比較喜歡絲薄型的。」

  整個過程比想像的複雜的多,若岫折騰得滿頭大汗,卻又忍不住慶幸,還好已經是第三天,若是第一天……她打了個冷戰,簡直不敢去想,又覺得好笑,於是傻乎乎的哈哈笑了起來,她這邊笑著,洞外卻傳來子默的聲音,「能進去了麼?」

  若岫手忙腳亂的把換下來的東西團成一個小團,塞進方才挖的坑裡,拍上土,又粗魯的拽過一大把枯枝殘葉蓋住,還極其奢侈的倒出水囊裡的水,沾著多餘的棉布拚命擦了手,環視自周,自覺沒有什麼破綻,方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對著洞外道,「進來吧。」

  子默手上拿了一堆東西,因為光線比較暗,若岫看不清是什麼,只看到他順手放在了洞口,他走近火堆坐下,忽然愣了一愣,又眨了眨眼,臉慢慢的紅了起來,若岫緊張的看著他,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秘密,心裡通通亂跳,只覺得要是被他知道了這等糗事,就沒臉見人了。

  兩人這麼各懷心思的大眼瞪小眼,對視半天,竟都沒開口說話。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尷尬,若岫忍不住開口道,「那個……」

  「你……」沒想到子默也同時開了口。

  「你先說。」若岫忙讓道,其實她根本沒想好要說什麼,只是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要在沉默中變態了。

  子默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他想了想,轉身跑去洞口,把剛才放在那裡的東西拿了過來,是一捧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蒲公英,若岫看著遞過來的那束蒲公英,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接過。



第一卷 第十一章 龍女成佛

  若岫看著那束蒲公英,伸出手,困難的對子默道,「只有,這個麼?」

  「還有更難下嚥的。」子默淡淡道。

  她只得面有菜色的將蒲公英伸到嘴邊,嚥了嚥口水,又放下,訕訕地笑道,「我,先休息一會兒,還不餓。」子默似乎有些嘲弄的看了她一眼,開始干嚼蒲公英,若岫眼神閃爍,目光游移,卻忽地看到手邊的荷包,終於露出開心的笑,她掏出裡面的小紙包,捏出兩塊糖,分了他一塊道,「吃這個吧。」

  子默搖了搖頭,將那糖又放回她手中。經過一天的折騰,他越來越不像之前那樣羞澀可愛,之前偶爾靠近若岫時還會稍稍臉紅,現在卻能面色如常的拽她的袖子了。他現在說起話來益發穩重,對若岫也不復往日的恭謹有禮,說話間竟還偶爾打趣她。唯一不變的就是那眼神,還是那麼平靜安詳,還有那張平凡的面皮,仍是稚嫩可愛的,若岫心下對這張稚嫩面皮犯嘀咕,卻也沒說什麼,和他隔著火堆相對而坐,靜靜分享這難得的寧靜和恬淡,她覺得心裡暖暖的,迷迷糊糊中不知什麼時候便睡著了。

  若岫是被凍醒的,山上露氣重,到了清晨衣衫有些微微泛著潮氣。醒來發現洞外還是一片黛青色,天色似乎還早,子默隨意的坐在洞口處,默默的看著她,似乎已經醒了很久,若岫心裡忽然泛起一縷莫名的酸楚,竟感覺好像回到很早之前,還曾被人呵護在手心裡的那段時光,她低下頭,努力壓下這種莫名的感覺,再次抬頭,衝他微笑道,「早啊。」

  「早。」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為他已經凝結成一座雕像,不會回答的時候,才開口回了一個字。

  「你,到底幾歲?」若岫終於忍不住,猶豫地問出隱忍很久的問題。

  「二十有五。」

  「騙人!」她大吃一驚。

  「我不打誑語。」

  「可你看起來,比我小……」若岫喃喃的道,這真是很傷自尊的一件事情。

  見他隱隱有點臉色發黑的趨勢,若岫趕緊打住這個話題,轉移注意力,「我們,怎麼回去?」

  「從這裡出去,再兩天時間便能到達微水城。」他平視前方,似乎這樣就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若岫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來。

  子默從頭到尾都透著古怪,從那舉手投足、那行事作風看來,他萬不能是一個小小的車伕,她想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要跟在陶家的隊伍裡,也想問他究竟是哪一派派來的,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可是終究沒有問出口。照他的性格,就算問了,若他不想說也是不會說的,或許在潛意識裡的她怕問了之後,就再也回不到此時的寧靜平和。她素來對於那些暗地裡的事情沒興趣,也懶得非要知道些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索性作罷,只是間或與他說些不著邊際的閒話。

  太陽照進山洞的時候,子默起身出去探路,若岫一個人留在山洞裡發呆,卻驚惶地發現自己昨晚換下的那個小布包不見了!經過一陣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四處搜尋,也沒找出那個埋小布包的坑。

  若岫哀號著蹲在地上,把紅透了的臉埋進雙膝,看來是子默搞的鬼,一想到他知道了自己昨晚的尷尬窘境,若岫恨不得立刻衝出山洞跳下崖去,她奔到洞口,轉念想到沒準一出去就能看見他,趕緊搬來子默放在門口的那團籐條堵住洞口,就見她一個人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語,又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原地轉來轉去,最後像一團軟泥似的靠在一面石壁上,狠狠地砸了一拳,疼得她齜牙咧嘴的恨聲道,「反正已經如此,索性豁出這張面皮不要,破罐破摔了。」她摸摸已經不知道是惱得還是羞得發燒的耳朵,忍不住又踹了那石壁一腳,故作鎮定的對自己道,「就裝不知道。嗯,是真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這麼踱來踱去的,不知怎麼回事,竟然不小心一腳踩空,還沒等她叫出聲,便感覺摔進一個黑洞洞的地方,失去了知覺。

  若岫幽幽轉醒過來,只覺得四週一片漆黑,她探手摸著懷裡的荷包,猶豫著要不要點火照明,這樣的黑暗讓她心裡發毛,可是又怕點了火看到更加可怕的東西,若是火光引來了什麼不知名的可怕東西就更嚇人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醒了?」子默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若岫一驚,猛地跳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來找不到你,卻看見地上出現了一個石洞,估計是你不小心觸碰到什麼機關,就跟著下來。」

  若岫聽著他淡淡地語氣,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強忍著心裡的酸澀感覺,微微哽咽道,「這是哪裡?」

  「有火折子麼?」子默不答反問。

  若岫默默將火折子掏出來遞給他,稍微有些刺目的火焰亮了起來,若岫瞇了瞇眼,就見到子默坐在自己左邊,她忽然道,「我之前以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以為自己根本就不畏死,亦不貪生。如今才發現,連這一室的黑暗都讓我怕得要命,剛才甚至在慶幸自己因為沒吃飯摔暈過去,醒來後身上明明有火折子,卻不敢點,就是因為不知道如何一個人面對這樣的黑暗和不安,可見之前自己是多麼盲目和可笑。」

  子默靜靜的看著她,忽然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站起身道,「走罷。」

  若岫也起身,覺得心內稍定,輕輕拽著子默的袖口,兩人默默地走在石穴中。

  「難道是傳說中的密道?」若岫輕輕道,心裡不免又一陣胡思亂想,卻又奇道,「可是咱們一路走過來,怎麼也未曾見到什麼攔路的機關暗器之類?」

  子默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怎麼會這麼想,暗器是用過即廢的東西,通常不會出現。至於機關,你進來之前應該就是誤觸了機關的原因。」

  「怪不得。」若岫卻忽然想到自己進來前在做什麼,耳根刷的紅了起來,再不敢隨意開言,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默默走著。

  原來這竟不是一個洞穴,而是一條長長的隧道,地面上的坑窪裡有些積水,牆壁很粗糙,空氣卻頗新鮮,想來這隧道的另一頭通向外面才會有流通的空氣。莫約走了半個時辰,終於看到隱隱微光,若岫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沒多會兒眼前豁然開朗,就看到外面蝶飛蜂舞的景象,面前卻是一段滿是尖石的陡峭斜坡,外面的桃紅柳綠離她們所在的通道口著實有一段距離,若岫心裡鬱悶,早知如此,便該趁在陶家無事,好好學一學攀巖才對。

  子默見若岫竟然開始摩拳擦掌,忙對她搖了搖頭,若岫明白那是告訴她,以她的氣力是不可能攀上去的,不禁有些洩氣的垮下肩膀。

  「還有什麼法子能過去呢。」

  「我來吧,只是……需將你負於背上。」

  若岫好笑的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抿嘴戲謔道,「那怎麼辦?為了我的清譽著想,還是等我家人來吧。」

  子默聽她這麼說,愣了一下,笑意卻從眼底緩緩透出,「沒見過你這麼不把閨譽當回事的小姐。」

  「子默也是讀過書的,豈不聞事急從權。」若岫忽然想到自己掉下來的原因,不禁感慨,這沒臉沒皮果然是磨練出來的,隨即作出一臉豪爽狀道,「更何況,我讀了這些年書,素來仰慕魏晉風流,也愛極了阮步兵之『禮豈為我設邪』,稽中散之『越名教而任自然』,我雖未敢披髮赤足,亦不能窮途長嘯,如今權且讓我行一回雅士的風範,視禮教為無物吧。」

  子默聽罷拊掌,眼底的笑意更濃,「難為你竟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這麼說來,守禮反倒是迂了。」

  「正是如此。」若岫理直氣壯。

  「為此番話,當浮一大白。果然不枉為陶家趕車多日。」子默終於露出微笑。

  若岫聽了這話,心中一動,面上卻不露聲色,學著書生長揖還禮,想引他繼續往下說。她雖沒有主動問,對他這個人卻也是萬分好奇的,八卦心思果然是女人天性,此時他若願說,自然要聽。

  誰料他卻若無其事的打住了話題,俯身背對著若岫道,「扶好。」

  若岫一面暗自咬牙,這人實在狡猾,簡直滴水不露、猾不溜手,一面牢牢抓緊子默的衣服,老老實實趴伏在他背上不敢亂動。子默攀巖的動作出乎意料的靈巧輕快,寬厚的肩背攀爬時也一直十分平穩,若岫幾乎沒用到什麼氣力,只偶爾略調整姿勢配合他挪動重心罷了,沒多久就到達地面。

  甫一著地,若岫便好奇的四下察看。

  這裡似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山谷,外面已是秋季了,這裡卻奇怪的春意融融,完全沒有初秋的涼意,周圍花團錦簇、絢爛異常,還有一條清淺細小的溪流淙淙流過,更添了幾分生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8 A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莊生曉夢

  若岫從早上起來除去吃了一塊桂花糖之外沒有吃過東西,加上之前又羞又窘的一通忙乎,又是掉進暗道裡的驚嚇和折騰,最後還攀了一回巖,這兩天簡直把這輩子的驚險和刺激都經歷了一遍似的,此時真是又饑又累。

  山谷裡植被豐富,若岫勉強打起精神,尋覓了一些能入口的野菜,撿著嫩一些的葉子掐下來,遞了些給子默,餘下便往嘴裡就,又苦又澀的味道讓她的表情抽搐了好一陣子,只三兩口的囫圇吞嚥下去幾片便住了口,再也塞不進了。只盼著快些離開這裡,吃上一口真正的飯才好。

  太陽的光線照射在山谷裡,亮閃閃的一片晃眼的光暈,若岫和子默二人並坐在草地上,若岫見他的衣服扯破了一個大口子,便讓他脫下來,掏出針線縫補。

  「你手還未好,不要做這些事。」子默看她不甚方便的手,眼裡略有些不贊同。

  「哪兒有那麼嬌貴,若現在不補上,這口子再扯一下便整個衣服都不能穿了,你現下可沒旁的衣裳換。」若岫微微一笑,又打趣道,「承你照顧那麼多回,我總也該做些什麼,別是嫌我針腳簡陋就好。」

  「你是陶家的小姐。」子默聲音平板的說。

  若岫心下一怔,他若不說自己倒真是要忘了,她是陶若岫,陶家的五小姐,那個養在深閨之中,嬌貴柔弱的小姐,她怎麼,就那麼輕易的忘了呢?

  可是,小桃又是誰?她倉惶的近乎是粗魯的抓過子默的衣角,緊緊捏住,彷彿想確定什麼。此情此景是那麼的真實,難道說前世的小桃才是她大夢一場?抑或是,現下就是在夢中呢?

  若岫怔愣半晌,越是去想就越是頭痛,冷汗涔涔的冒了出來,手腳也開始冰涼發顫,不由得喘息急促了起來。

  子默拿開她手上的衣服,望進她的眼底。惶惑、不安、迷惘、失措……一切一切的混亂情緒在他安靜澄澈的眼底蕩滌、沉澱、澄清。若岫緩緩回過神,勉力找回自己失控的情緒,困難的沖子默露出淡淡的苦澀笑意,便眼前一黑,軟了下去。恍惚中,被一股熟悉的溫暖氣息包圍著,而她,在夢境和黑暗之間浮浮沉沉,飄向遠方。

  似乎是漂流在黑暗的河流上,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她放鬆身體,隨著河流跌宕起伏,曲折回轉,忽得眼前一道耀眼的亮光,她以手遮光,瞇眼向前望去,視線豁然開朗,左岸是一片桃花林,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像是進了傳說中的桃花源。

  那河流一轉,流勢減緩,岸邊隱約可見三個人影,若岫定睛一看,竟是姐姐、叔叔和歡姐姐!

  姐姐面色蒼白似雪,眼底滿是黯然,勉強微笑著,看向歡姐姐,叔叔背對著姐姐和歡姐姐相視而笑,目光溫柔似水,歡姐姐也在笑,她上前一步擁住叔叔,嘲弄的勾著唇角,姐姐見了,笑容益發慘淡。

  若岫拚命想往岸邊靠去,卻像是隔了一層什麼,怎麼也過不去。就見歡姐姐慢慢抬手,那環著叔叔的手平穩的端著一把手槍,槍口正對著姐姐,姐姐似乎對那手槍視而不見,只看著眼前的兩人,還在微笑……

  眼看著歡姐姐的手慢慢扣動板機,若岫急得大聲地在河上喊,喊姐姐,喊叔叔,卻沒有一個人理睬,她想上岸去阻止,卻被困在水中央怎麼也動彈不得,靠不了岸,此時水勢湍湍急流起來,將若岫強行向前推去,很快就不見了那三人的身影,若岫倉皇轉頭望去,前方卻是一處萬丈深淵……

  猛地驚醒,貼身的衣衫已被汗打透,身上蓋著子默的粗布外袍,若岫只覺渾身酸軟無力,一陣風吹來,冷的她直打顫,閉眼半晌總算覺得好些,她早已經決定放下過去,卻不知為何,總是在極疲憊的時候,因為一句話或一個畫面就能想起,難道前世的夢魘就要這樣纏綿一生了麼?她抬眼望去,天幕深沉,月色溶溶,卻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嗚咽纏綿的樂聲,如泣如訴。

  她緩了緩神,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伸手攏了攏衣襟,慢慢踱步過去,樂聲漸歇,子默背對著她,坐在一塊臨溪的岩石上,手裡拿了一隻圓滾滾的陶制小罐,聽到了動靜,轉身安靜得看著若岫,像是等她開口,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衝他一笑,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便拿了那小陶罐把玩,那陶罐樣子樸拙可愛,上面錯綜著幾個排布不同、大小不一的孔。

  「這是,樂器?」若岫好奇地問。

  「塤。」子默淡淡地答。

  「如塤如篪的,塤麼……」她呆呆的道,這雖是第一次見,可這個詞以前卻曾聽叔叔提起過。「剛才,是什麼曲子?」

  「從楚地的一個樂者那裡聽來的。」

  楚地流傳來的,難道是「四面楚歌聲」的那個楚歌麼?她忽然來了興致,想那身著錦繡嬌艷華貴的佳人在悲慼地歌罷「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之後,飲劍帳下,這樣的淒艷絕美經歷千年卻未褪色,便是千年之後的現代還被人不斷演繹著,癡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她這邊正出神凝想,那邊子默又拿過塤繼續剛才的曲子。

  這樂聲聽來嗚嗚咽咽,哀愁婉轉,那一聲長長的千回百轉的顫音,彷彿經歷無數輪迴因果後的輕聲歎息,讓人回味無窮,餘韻悠悠映著這淒清月色,憑添了幾分冷意。

  一曲罷了,若岫不由緊了緊領口。「此曲雖好,卻總感覺憂鬱哀婉。不如換首別的?」

  子默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點曲。

  若岫心下不由苦笑,若是真正精通琴藝的陶若岫在此,定能點出應景的曲子來,可惜她這個冒牌又怎麼可能懂得古曲呢。抬眼望著月色如水般傾瀉在子默身上,他的身形輪廓彷彿鍍了一層綿綿的白霧,配合山風吹拂著衣帶的樣子,隱隱透出幾分乘風而去的飄渺感覺。

  「我倒是曾聽有人奏過一曲,當時很是喜歡,我將那曲子哼來與你,你再奏給我聽吧。」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陶笛曲子,覺得似乎也能用塤來演奏。

  「好。」

  故鄉的原風景,忘了第一次是在哪裡聽到的,當時覺得很喜歡,還專門找來原曲聽了好一陣。今天讓子默用塤來吹奏,卻是說不出的優雅動人,便讓他一遍一遍的吹奏,映著這月色,映著這安寧的氣氛,若岫不知不覺地放鬆了身心,漸漸的眼皮發沉,墜入夢鄉。

  這次若岫作了個好夢,夢見自己狼狽不堪的回到了陶家,陶老爺大發慈悲,同意樂水的提議,專擺了一席為她洗塵,若岫樂呵呵地對著那一桌美食流口水,陶老爺卻堅持要先發言再說,於是陶老爺、幾位夫人、樂水、傅青雲、若梅一一致詞,還偏偏像她小學時期的教導主任,說起來滔滔不絕,簡直沒完沒了,最後竟然那個莫名其妙的和尚竟然也跑來湊趣,也要致詞,若岫再往後看,連綿排著一長串的發言隊伍,彷彿都看不到頭,若梅、丫頭小青、小廝六子、甚至還有那幾個蒙面的山匪……氣得若岫差點掀桌,忍無可忍的她一掌拍開口沫橫飛的和尚,大喝一聲,便撲向離她最近的烤雞……

  果然是燒烤地味道!若岫醒過來,剛要生氣自己為什麼不吃飽喝足再醒,腦海裡就蹦出來這幾個字,她忽然覺得不對,忙轉頭看向對面,竟然看見子默手裡真的拿著一截樹枝,上面叉了一隻野兔,火堆辟里啪啦的聲音和著烤兔滋滋冒油的聲響,在若岫耳裡簡直像是天籟,漸漸的,香氣益發濃郁的在四周瀰漫開,若岫再也忍不住爬起來,一臉垂涎的看著子默手中的烤兔。

  總算吃了兩天來唯一一頓飽餐,兩人開始分工合作,在山谷四周查探,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若岫四下裡環顧,忽然放聲大叫,把子默嚇了一跳,迅速轉身,發現她並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被野獸叼走,更沒有被外星人劫持,只好疑惑的看著她。

  「我聽人說,如果被困在山谷,不妨大喊數聲,然後聽回聲,沒有的話,就說明有出口。」若岫啞著嗓子說,藉著剛才那兩聲大喊,將這兩日的煩擾和鬱結統統發洩出去,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走路都感覺輕盈許多。

  「不必了。」子默一臉黑線的看著若岫,「我方才看到,這裡有個山洞。」他說罷,慢吞吞的帶著若岫走到山谷的一角,轉過一塊巨石,赫然出現一個黑漆漆的洞穴。

  「又是山洞?」若岫現在對山洞已經沒有剛看見時的激動心情了,有的只是敬而遠之的心理,上次那個陷阱就害她被嚇得臉都綠了,她現在已經對那些懸崖跳下遇高人,山洞裡面藏秘籍的現代狗血劇情完全失去信心,只求快點走出這座不知名的山谷,結束這種無望又尷尬的日子,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子默卻顯然不這麼想,他輕扶了若岫的手臂,往裡走去,裡面沒有什麼曲折蜿蜒,就是一個很大的石洞,只有右手邊有一條平坦寬闊的路向裡延伸,往裡大概四五十米處就是一道石門。石洞正前方的最裡面還有一股泉水流過,似乎就是那小溪的源頭,最可喜的是,那泉水冒著淡淡的白霧,竟是一處溫泉!若岫興奮得差點跳起來,忙衝上前去洗了手臉,若不是此時此景完全不合適,她甚至恨不得當場就跳進去泡個澡來試試。




第一卷 第十三章 綠衣黃裳

  第一道石門根本就是個幌子,輕輕一推便倒,裡面又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這裡曾有人來過。」子默看著若岫不勝自喜的樣子,淡淡地說。

  若岫摸著光滑的石壁,點點頭,「那就是說我們能出去啦。」

  「但我聞到了腐屍的氣息。」子默還是一臉沉靜,若岫的喜悅心情立刻被澆滅了,還沒有找到出口,怎麼就因為有了些熱水就開始得意忘形了呢,她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沉心定氣,跟著子默繼續向裡走去。

  兩人點了顆簡易火把,向通道深處走去,子默走的很慢,偶爾還要停下來想一想,若岫跟著他時而快走兩步,時而緩慢而慎重的只走一步便停下來,她留心仔細觀察了四周,卻失望的發現週遭的景物似乎沒變化過,走了很久還感覺在原地繞圈子。

  難道是傳說中的八卦五行?若岫有些疑惑,卻沒好意思再開口問,這兩天怕是已經把她人生中的丟人次數全用光,估計連上輩子的一起用了,既然自己的厚臉皮程度還沒有修煉出師,就還是別再刺激子默了,想到此,她便壓下心中的迷惑,默默跟在子默身後。

  子默忽然在前面停了步,聽了半晌動靜,又用手輕輕的扣身側的石牆,石牆發出空空的聲音,他終於露出一絲微微的笑。

  兩人就在原地開始尋找,很快就在石牆對面的角落裡發現七塊黑漆漆的小石塊,子默將那小石塊看了足有半個時辰,才伸手,挨個兒左扭右轉了一遍,只聽得那石牆格拉拉的響了數聲,就慢慢的升起,若岫早已被子默拉著躲進一旁的角落裡藏身,沒有預料中的霉氣,卻隱隱的傳來一縷帶些清甜的幽香,若岫驚訝的看了子默一眼。

  「少安毋躁」子默望向門內,輕聲說。

  若岫點頭,現在看來,子默顯然比她更瞭解狀況,自己曾經學過的那點小伎倆因為缺少現代的工具和技術支持,在古代已經基本完全失效了,還是聽他的比較靠譜。兩人在外面觀望了片刻,便走了進去。

  外面的廳很空曠,大概有一個籃球場般大小,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火盆,子默上前仔細看了那火盆裡面的東西,然後小心翼翼的將火盆點燃,周圍亮了起來,也似乎暖了一些,若岫這才看到大廳裡裡端的牆上並排有五個屋子,屋子沒有門,一眼就能看到裡面是什麼。最左邊的屋子裡全是金條銀塊,第二個屋子裡滿滿的珠寶首飾,第三個屋子裡卻是三面書牆,第四間屋子裡是橫七豎八的武器刀劍,第五間屋子則是一堆瓶瓶罐罐。火盆旁邊有一個身穿蔥綠棉襖,柳黃綾棉裙的秀麗女子,席地而坐,垂眉閉目,神態安詳,微微淺笑。

  「是落落春暉。」子默看那女子說。

  「落落春暉?」這名字還挺有趣,若岫心裡暗道。

  「一種奇毒。落落春暉,中者一月,身帶異香;兩月,開始渾身發軟,面白如落落梨花,唇紅似夭夭桃蕊;三月則再也動彈不得,面上只得淺笑一種表情,三個月後便如生前一般姿態、一般神情地死去,若無外物干擾,屍身可經年不腐。」子默看出她的好奇,低聲解釋給她聽。

  「世上竟有這樣古怪的毒。」若岫搖頭歎道,「死亡竟還能是件風雅別緻的事情。這製毒之人可謂怪矣。」

  子默輕輕冷哼,那聲音卻像是夾雜著冰凌似的,完全不像他以前的作風,若岫忙抬頭看他,卻看見他又恢復了之前風輕雲淡的樣子,不禁暗道,莫非是剛才自己聽錯了?

  子默不等她再想,便變戲法似的掏出個瓶子,倒了兩粒紅丸遞給她,「吃了這個。」

  見她接過那藥丸,他便丟下一句「金銀珠寶二屋不要上前。」,便不再理會若岫,逕自走去那中間的屋子,熟練的翻看裡面的破破舊舊的書。

  那兩顆藥丸吃起來沒什麼味道,卻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若岫皺眉吃下,總有一種喝香水的詭異感覺。既然子默在忙著看書,她便先隨意亂走。

  亂逛之下才發現,其實這根本是三間屋子。這也要歸因於子默的那句話,想來他是沒和女人接觸過,自然不會知道他若不說,沒準兒若岫還真沒覺得那兩個屋子有什麼意思,可他偏說了那句不要上前,這下可勾起了若岫的好奇心,她反覆徘徊在那兩間屋子前兩米處,雖不敢上前,卻還是想看出點端倪,卻果然被她看出不對,火盆照射下,她來回走動卻看見兩間屋子的影子分毫未變,再仔細一瞧,前面的金山銀山和首飾寶物,竟是兩幅掛在牆上栩栩如生的畫!

  若岫一面驚歎於畫者的高超技藝,一面又不禁好笑,若真有人把這裡當作寶藏,千辛萬苦的尋了來,結果竟是兩幅畫,這尋寶之人卻不知有沒有雅量欣賞此間主人的幽默感,他們的臉色到底是該青還是該紅呢?她搖了搖頭,開始往另幾個屋子溜躂,子默自得其樂的翻來看去,若岫卻沒覺得有什麼意思,幾本舊書上全是她看不懂的篆書,瓶瓶罐罐卻因為那中毒女子不敢碰觸,刀劍又從來不為她所喜愛。

  倒是有個意外的收穫,放刀劍的那間屋子的門口處,有一個古樸簡單的銀簪子扔在地上,上面的花紋被泥污遮住看不出來,可造型卻簡單裡透著秀氣。若岫見了喜歡,便用帕子包了,又仔細將上面的灰塵污跡擦拭乾淨,露出光潔的簪柄和細膩雅致的花紋,於是喜滋滋的拿去給子默看,卻見到那傢伙似乎已經翻完了那些書,負手在廳裡等她好一會兒了。

  子默看到那銀簪只是點了點頭,卻沒有評論,若岫見他如此,便心安理得的將那簪子收進兜裡。

  「現在做什麼?」若岫道,已經探險完畢,現在該考慮如何出去的問題了吧。

  「先出去。」子默說著,便抬腳往外走。

  若岫有些遺憾的回頭看了看那空空蕩蕩的大廳,難得探了回寶藏,卻什麼奇遇都沒有,金銀珠寶,是畫的,如花美眷,是死的,就連武功秘籍,如果有的話,也是篆書寫的,根本看不懂。若岫之前還覺得自己能看懂繁體字是件很了不起值得驕傲的事情,如今卻發現,自己目前最多算是半個文盲罷了,理想和現實的落差如此巨大,讓她簡直有些無奈了。

  她忍不住又湊近那女子看了看,那美人似乎真的像是睡著了一般,她心裡有些不忍,也不知抽了那根筋,竟上前將那女子輕輕扶著躺在前方的石板上。

  「還是這樣睡著舒服一點。這麼古典漂亮的一個人,還是美美的睡著賞心悅目。」若岫小聲嘟囔著。

  「她的年紀,說不定足夠做你的奶奶了。」子默安靜的眼裡透著笑意。

  若岫拍拍手,卻發現手上不知什麼時候粘上了一塊污漬,恰好瞥見剛才扶那女子時掉落的帕子,順手拿起來便擦,子默看了一眼那帕子,眼裡好像閃過什麼,若岫見他如此,將帕子遞過去問,「這,有什麼不對麼?」

  子默接過來細細打量半晌,「這帕子,可能是個麻煩。」

  若岫趕緊抓過那帕子,丟在地上,「那就快扔了,走吧。」

  子默想了想,竟露出一絲頑皮的表情,上前將那帕子拾起來,收在懷裡,方才和她一同走出那石門。

  繼續順著石道前行,一路上看到零星的白骨,旁邊還有些斷箭、刀具。看得若岫心驚肉跳,臉色也是變了又變,子默雖還是神態平和,腳下卻益發謹慎,短短數十米的路,竟磨磨蹭蹭的走了大半時辰。

  推開最後一道石門,迎面而來的是一片寂靜和荒蕪,若岫剛要沮喪,卻忽然驚喜得發現,他們似乎終於回到跳崖之前的山上某處!熟悉的山路,花草,轉彎……讓若岫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這不過才兩天的工夫,卻像是過了好幾年似的,如今兩人總算走出來,都覺得精神一振,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若岫走了沒一會兒便又忍不住想要捶足頓胸,方才急著找出路,竟沒有在那個春暖花開的山谷裡好好玩賞休憩一番,真是辜負了那一汪溫泉和絢爛花時。就這麼一會兒高興,一會兒沮喪間,兩人辨明了方向,沒一會兒便走到了之前出事的那個懸崖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29 A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邂逅相遇

  當初跳下的山崖上早就人去崖空了,只有從殘存的血跡能看的出來曾經激烈的打鬥,這也幾天過去了,估計陶家的人們覺得他們已經死在崖下了,故而也沒見到有人找尋他們。

  若岫看著山崖上的碎石和斷樹,忽然覺得有些悵然,轉頭看子默,恰好對上他的視線,兩人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終於決定步行去微水城。

  雖然若岫和子默都帶了鹽粒,但是都是極少量的,之前可能還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兩人還節約著用,自從走入了大道,所剩無幾的鹽粒很快就被用完了,沒有味道的燒烤吃起來相當噁心,加上打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二人一致決定暫且素食,反正據子默的估計,兩天就能下山了。野菜照樣是難以下嚥,若岫好容易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感覺自己頭上都要開出花來了,不禁心裡腹誹,誰說到了野外還能好吃好喝,沒有鍋碗,所有野菜都只能幹吃,不然怎樣呢,烤蔬菜沒有油只會烤成焦黑的碳狀物,萬幸的是,子默身邊還帶了個水囊,不然連喝水都困難。

  下了山,當看到山下小鎮近在咫尺的時候,若岫忍不住歡呼出聲,隨即就發現一個悲慘的事實:兩人搜遍了全身,只有子默帶的幾粒銅板,之前在那石洞竟也沒想著取刀劍匕首之類的,就算不用此時也可以賣了換錢啊,若岫無奈,苦中作樂地笑稱她和子默已經達到視金錢如糞土了。

  一身狼狽的落魄二人組在傾家蕩產之下,一共買了三個饅頭,若岫本想把那隻銀簪賣掉,好讓兩人大吃一頓,休息一晚,卻被子默阻止了,因為這裡離微水城只還有一天路程,將就一下,也就這麼過去了,她想想也對,都到家門口了,干啃饅頭就啃饅頭吧,便和子默分食了兩個饅頭,又滿足的將最後一個饅頭小心翼翼的放進袋子裡。

  若岫還向買饅頭的大叔詢問了陶家一行的狀況,得知他們早在幾天前就已經路過這座小鎮,去往微水了,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岫並沒有如何感慨。

  子默從一個賣柴的農夫那裡打聽到,出了小鎮再走三十里有一座廟宇,曾經香火很盛,後來因為住持犯了事,被官府抓了去,僧人們一夕之間也作鳥獸散,從此那裡就變成一座野廟,從小鎮過路去微水城的人通常會去那裡過夜,因為等天一亮再行幾十里,就能到達微水城了,這樣一來,恰好能在白天到達城裡,辦事的話最方便不過。兩人合計了一下,決定趁著天色還沒有晚,離開小鎮繼續趕路,晚上就在那廟裡休息。

  屋漏偏逢連夜雨,還真是一點都不錯,才走了一半路程,就看著天色漸漸陰沉下來,烏雲也慢慢堆起,若岫和子默連忙加快速度小跑起來,希望能在下雨之前趕到廟裡。還算他們走運,總算在小雨嘀嗒的時候狂奔著跑進了那廟門,才進來沒兩分鐘就聽見外面稀里嘩啦的開始下起瓢潑大雨。

  幸而那廟還不算太破,只是左半邊有些漏雨,兩人在角落的一處乾爽地方歇下腳,身上只是略略沾濕,子默還根據柴夫的指點,翻找來廟裡過路人留下的柴火點上,兩人就著火邊烤了一會兒,便覺得漸漸回暖,衣服也依稀有些乾爽的感覺了,若岫在案上尋了個舊瓦罐洗刷乾淨,接了罐雨水,總算是燒了些熱水喝,饅頭倒是沒沾水,可是看起來又乾又冷,若岫想了想,用匕首將饅頭切了片,插在木棍上烤了烤,竟然還散發出縷縷香味,三下兩下便和子默分著將那饅頭拆吃入腹。若岫一邊吃一邊就著那罐熱水喝了兩口,又遞給子默,他回到文明世界,似乎又開始有些顧忌,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那個罐子喝了水。

  暖暖的篝火,安詳的氣氛,讓若岫放鬆了心情,有點犯困,因為沒有被褥,山上又冷又潮,比山洞裡還難挨,這兩天她是和子默相依而眠的,雖然兩人初時都覺得尷尬無比,卻都一直很有默契的沒有說過什麼授受不親的話題,畢竟在荒郊野外能活命就是最好的,子默並不是因循守舊、食古不化的衛道士,這一點上,兩人倒是能達成共識。此時卻比山上要好太多,總算不用那麼尷尬了,若岫找來一張草蓆鋪在角落,和子默分坐兩邊。

  子默不善言辭,若岫也不是一個人都能說個不停的人,因此相處起來只是偶爾說上兩句,多數時間還是無聲勝有聲,她也頗喜歡這種安寧氣氛,於是又接了些水,洗了手臉,子默也跟著清洗了一下,這兩天也只能這麼湊合著面上乾淨罷了。

  若岫從子默遞過來的罐子裡挖了些膏體,塗抹在臉上手上,還好有這些藥膏,頭兩天因為沒想那麼多,竟然臉被曬傷了才發覺,後來有了子默的藥膏總算是緩解了這些,若岫不由得奇怪,他身上看起來也沒鼓鼓囊囊的樣子,怎麼會藏這麼多實用的東西?她這麼一邊想,一邊懶懶的打了個呵欠,卻聽到門外似乎有些響動,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廟門就被撞開了,進來八九個人,個個攜劍帶刀。那群人看見他們愣了一下,似乎也沒想到這破廟之中還會有人留宿。若岫懶得理睬,坐在那裡不言語,子默也旁若無人的小口喝著水囊裡的水。

  「二位,借個火可好?」那群人中的一個青年走過來,沖子默一拱手。

  「請便。」子默垂著眼,並沒有看他們,只是慢吞吞的點了點頭,繼續喝他的水。

  那群人穿戴講究、刀劍看起來也都是寶物,估計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無視過,其中的一個莽漢面上不禁露出些許惱怒之色,似乎想走過來說些什麼,卻在一個素袍中年人的眼神示意下縮了回去。

  一行人圍著火堆在若岫他們對面坐了下來,這些人之中有兩個年輕女子,都十七八歲左右的年紀,一個身穿素色繡花對襟襖裙,發上攢著個玉釵,看來溫柔和氣;一個上穿絳色打底裡襯,又套了個團花坎肩,下著淺色百褶裙,頭髮卻隨意用髮帶束了,倒也落落大方。二人看模樣不像是姐妹,卻都秀麗中帶些不讓鬚眉的意味,相攜在一個華服中年男子身邊坐了,其餘人散坐在旁邊各處。

  「傅家堡此次無功而返,設了那麼大的局結果竟被莫名出現的山賊破了,該來的人也沒有來,鬧得那麼轟轟烈烈,卻如此收場,看那傅青雲還能在武林同道面前神氣多久。」華服中年人身邊帶了只抹額的青年男子忽然開口,語氣中滿滿的幸災樂禍。

  「話不能這麼說,你且看那傅青雲在武林大會上一番陳詞,慷慨激昂,以岳家做餌這種事經他一說,便成了為全大義而犧牲小節,況且他又指天指地的發誓賭咒保岳父一家老小平安,聽得當時在場誰人不說他有責任擔當、又足智多謀,是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這般懂得全大義棄小節,又一副有擔當、負責任的樣子,換了是你,你能做出幾成?」角落裡的一個黑衣青年懶洋洋的問那帶抹額的青年。

  「不錯,這傅青雲雖說沒有捉住那魔頭,卻也出了十足十的風頭,就算是不拿陶家作餌,又有誰能保證能將那魔頭捉住?再說,那魔頭傳信陶若蘭說要登門造訪也是大家親眼所見,又怎能指責他將陶家當餌呢?」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子也開了口。

  「這傅青雲,如今確然是武林中新一代的佼佼者,不過我們和傅家畢竟交情不深,對傅青雲也只是點頭之交,既是不甚瞭解,還是不要隨意評價的好,」一個青衣文士模樣的人看了若岫和子默一眼,慢條斯理的轉開話題,「倒是這從未聞名的平源陶家,竟出了個智勇雙全的五小姐,可謂是大大出人意料了。」

  「是啊,我聽聞此事也頗欣賞這陶若岫,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急智,面不改色從山賊手中將幼弟和姐姐救回,可惜紅顏薄命,被逼下山崖,送了性命。」那溫婉女子忽然開了口,面上似有惋惜之意。

  「這樣的女子自是難得,若我能得見,必是要敬她一碗酒的。」之前那莽漢也嚷嚷起來。

  那大方女子卻撲嗤的笑了出來,「張師兄以為姑娘家都和我們一樣啊。人家是養在深閨的小姐,是每天彈琴繡花的,自是和我們江湖女子不同的。」

  「養在深閨的小姐,竟能有此氣度膽略,卻是比尋常江湖女子更值得敬重。若是真能得見,當浮一白。只可惜,未能得見,那女子便已命喪黃泉。」青衣文士一臉惋惜,贊同地向那張師兄點了點頭。

  若岫聽著他們的話,偷著瞅了一眼子默,果然從他眼中又讀到那玩味的笑意,只得低了頭咬牙切齒的小聲嘟囔「童言無忌,大風吹去」。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輩子算是天上掉餡餅撿來的,可就算不能長命百歲,也還想多活幾年呢,被這一群人這麼當著面「命喪黃泉」「送了性命」的反覆說著,若岫彷彿看到成群的烏鴉從自己腦袋上烏壓壓地飛過。




第一卷 第十五章 楊柳依依

  「我怎麼聞著小娟方纔的話裡,有股子酸味兒呢?」又聽得那溫婉女子取笑著打岔,總算把那不吉利的話岔開。

  那大方女子聽了不害羞,卻黯然低下頭去,溫婉女子自知失言,不敢再說,忙沖那帶抹額的青年使眼色。

  「那個,那個,我們明天應該就能到微水城了吧,」帶抹額的青年還算機靈,立刻再次轉移話題。

  「是啊,據說陶家一行便是在這微水城停留。想是那傅家堡的人也會在此,到時怕是還得拜會一下的。」那華服男子隨口接道。

  「傅大哥果真在微水城麼?」那大方女子忽而抬頭問道。

  「是。還有他的岳家--陶家。」那黑衣青年看著她,簡直是故意的道。

  大方女子一聲哽咽,轉身到陰影裡,不再言語。溫婉女子瞪了黑衣男子一眼,隨即跟了過去寬聲相慰,帶抹額的青年也責難的看著那黑衣男子道:「大師兄又不是不知道小娟的心意,還……」

  「就是因為知道她的心意,才不願她再沉迷下去,我可不覺得那傅青雲是杜鵑師妹的良配。莫說他已與那陶家三小姐成親,小師妹斷不會做小,即便是他未曾成親,我也不覺得他值得托付。前些時候,我還見他在歐陽明秀前百般慇勤,不知在打什麼主意……」那黑衣男子一臉不屑。「我看他之前對小師妹的慇勤備至,怕也只是為了和斷劍山莊扯上關係,後來見師傅態度冷淡,亦不肯提成親後兩家合謀共事,就馬上離開了,這才不到一年,就娶了陶三小姐。所以,小師妹還是早早斷了這般念想才好。」

  「關鍵我們和他們行為處世向來不大相同,結交的人馬也是各異,斷劍山莊從前並未與那傅家堡有什麼瓜葛,不過彼此既然都是武林世家,還是各自相安無事,保持距離為好。」青衣文士沉吟道。

  「大師兄和文謹說的有理,反正我是沒什麼緣由,偏見著那人就煩,小師妹要是跟了他,我是反對到底的。」那莽漢也跟著嚷嚷。

  「你們,胡說什麼啊。」大方女子的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羞還是怒。

  「沒有沒有,我們還是說師父這回交待的……」戴抹額的青年顯然是幾人中的潤滑劑角色,又開始轉移話題,插科打諢的開始講起了笑話。

  若岫在旁邊看他們為小師妹的終身大事吵吵得熱鬧正覺得有趣,子默卻拽了她的衣袖,拖她到牆角,「該歇息了。」

  「可是,我還……」若岫苦著臉道。

  「不然明日無法準時到達微水城。」他一臉的不妥協。

  「準時到達?難道還有旁的什麼事?」若岫有些奇怪。

  「明天送你至吳家,我便要啟程去河陽。」子默低聲道。

  若岫聽了這話,立刻對那邊的八卦失了興致,沉默半晌才開口。「不……歇息兩日再走麼?」

  「不用。」

  若岫只好點點頭,聽話的靠著牆角躺下來。子默坐在她身邊,靠著牆壁瞇眼,也這麼睡了。

  偷偷瞥見子默合上眼,若岫又睜開眼,看著他安詳的睡臉,想到明天的離別,心裡湧起了一絲莫名的失落,卻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失落什麼,子默只是一個很談得來的朋友罷了,時候到了,自然就該各奔西東,他本有他要去做的事情,而她,自由了那麼多天,終還是要回到那深深庭院之中。若岫想了又想,分不清自己是在留戀這些天來的自由生活還是對即將到來的離別不捨,悵然輕歎了一口氣,再次合上眼。

  那群人見他們睡下,又說了幾句便停止了閒聊,也各自安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之後,破廟安靜了下來。

  沒有聲響,若岫卻更加難眠,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終於認命,索性坐起身來,看向身邊的子默,卻發現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也在看她,眼神一片安然,就像是一片寧靜的湖泊,沒有一絲波瀾。她想了想,衝他點了點頭,便起身走出了廟門。

  果然是一層秋雨一層寒,雨雖停了,外面卻是一片沁人心肺的涼意,甫出門的若岫被一陣風吹得打了個寒顫,跟在她身後的子默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來,輕輕將手裡的粗布衣衫披在她身上。若岫深吸了一口氣,此時的空氣清洌中又帶有子默身上特有的溫暖氣息,自覺得清醒了些,抬頭淺笑,轉身向前走去,看著路邊被打蔫了的野花,摘下一枝已然光禿禿的花萼,放進子默溫熱的手裡。

  「我覺得你的聲音好聽,卻從沒聽過你唱歌,明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不如你唱一曲陽關三疊?」若岫笑咪咪的說,雖要離別,卻也沒必要非得淚眼相對。

  回應她的是一團空氣,子默似乎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不言語。

  若岫笑著搖了搖頭,歎道,「那,還是我來吧。」

  「好。」果然是子默,離別時刻還是那麼惜言如金。

  「拈花而立,笑怒從何方,佛獨不語,難言世間相。

  玉笏隨意擺滿床,烏衣巷口車馬長,到頭來王謝何曾能百世,紫蟒轉眼換麻裳。

  在西有長庚,在東有啟明。人生百年、不過東走西顧忙,紗帽布衣、卻歎誰逃過千載歲月長!

  吉凶禍福,何不若高枕黃粱,東北西南,也無須魚魴妻姜。

  他鄉故鄉,共嬋娟千里亦歡暢,不用訴離殤,畫像佛像,臭皮囊萬年早為灰,何必丹青忙。

  便稱意、俗事紛紛拋卻隨水逝,因隨我、散發扁舟沽酒一壺就月光!」

  若岫一直在微笑,看著子默安靜的眼眸,她想他會明白,這也是子默當時問她為何不願嫁傅青雲時,她的回答,應該說,是她的理想,穿越前所經歷的種種,全是因這輸贏名利而來,在此重生便希望自己能夠拋卻這一切,拈花而立,笑對人生。

  子默一動不動的站在若岫面前,凝視著她的眼,聽著她輕聲吟唱,安靜的眼裡透出暖暖的氣息,恍惚中,讓若岫覺得身邊不再是淒風冷雨過後的滿地狼藉,而是春暖花開的溫潤暖流輕輕拂過面頰,如沐春風。

  一曲結束,子默露出淺淺的笑意,若岫明白,這是他是聽懂了這歌的心意,心中忽而生出一股俠氣,人生能得如此一知己,便是要她從此長門深鎖,又有何妨。

  「快月圓了。」他望向幽暗的天空,打斷了她彭湃的思緒,若岫也抬頭,天空晦澀深暗,便連一顆暗淡的星都見不到,哪兒看得到月亮。

  「是啊,中秋佳節,便有月餅可吃了。」若岫換下傷感,端出一臉饞相。

  子默被她的樣子逗得笑意更濃,卻並沒有開口。

  「月圓啊,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到月圓之夜就變身的狼人。」若岫喃喃的說。

  「狼人?」

  若岫語塞,想了想不知如何解釋,這個若真的講起來,怕是要從狼人吸血鬼一直追溯到中西方文化歷史的差異問題上去了,只好隨口亂說道,「就是,平常看來是普通人的模樣,每到月圓之夜就會性情大變,對月嚎叫。」嗯,這樣說也沒錯就是了。

  「你,如何得知?」或許是因為離別在即,惜言如金的子默奇怪的話多。

  「呃,看,雜書上說的。」可惜話題不好,若岫此時卻接不上話來。

  「你不怕?」子默忽然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那眼神讓若岫幾乎要以為他下一秒就要爆料說自己其實就是一個狼人,不禁覺得好笑。

  「有什麼可怕的,不還是個人嘛,」若岫豪氣萬千的說,想了想,又很沒骨氣地加了一句,「唔,只要,他不來咬我。」此話一出,剛才的氣勢全沒了。

  子默又露出淺淺的笑,右頰竟依稀露出一個淺淺的靨窩。兩人這麼一句兩句的說著,寒氣愈深,若岫漸漸覺得開始發冷,便和子默慢慢往回走。

  回到破廟,已是萬籟俱靜。那邊一群人中,守夜的黑衣男子只是隨意看了兩人一眼,就又瞇上眼轉過頭去。火堆還在辟里啪啦的燃燒著,屋裡比屋外暖很多,若岫安靜的躺在草蓆上,心裡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不一會兒就進入夢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31 A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薄言還歸

  微水城一幅繁華景象,若岫和子默卻早已是一身疲憊,只勉強還算衣衫齊整,兩人無心觀看沿路景物,向路人問得方向,便徑直朝城東吳家行去。

  遠遠看到一道紅漆門,門上扁書:吳宅。就見得昨晚那一群人在門口投了帖,隨即被迎出門外的傅青雲和老和尚請了進去,若岫和子默對視一眼,走到門前。

  「煩請通報求見你家主人。」子默走上前,對那門房說。

  門房將信將疑的看了看他們,問道:「請問是何方人氏?可有拜貼?」

  「我們是隨陶家一同南下的,路上走散了,便來這吳家尋找陶家之人。」

  門房輕蔑的看著他們沾滿塵土的衣衫,「陶家兩路人馬已在日前全部到達,未曾聽得有何人遺漏。」

  若岫見得子默吃癟,有些想笑,一路風餐露宿都沒能讓他皺一下眉頭,竟是到了這門口,被這以貌取人的門房擺了一道,進不得門去。

  兩人正僵持著,便聽得遠處得得的馬蹄聲,若岫舉目望去,看見一騎由遠至近的駛來,掀起黃沙滾滾,越來越近,刺目的陽光明晃晃的讓人看不清楚,她不禁瞇起了眼,抬頭想看個究竟,只見得那翻滾的黃沙中依稀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沒等她反應過來,那騎士便已飛身落馬,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若岫撞進了一副結實的胸膛,感覺自己鼻子像是要斷了似的,不禁哀嚎出聲。

  「小岫!」那人的聲音和若岫的哀號同時響起,語氣中的驚喜不容置疑。

  若岫透過那肩膀,竟看到子默向來安靜澄澈的眸子裡烏雲密佈,深沉又難懂。她眨了眨眼,又看過去,那眸子卻又恢復了一貫的清澈透明,正待再看,手腕卻傳來一陣痛。

  奮力爭開桎梏,若岫哀怨的看向樂水,「大哥這是在報我摔了你青玉茶碗的老鼠冤麼?」

  樂水挑了挑眉,「我說那青玉茶碗怎的再也找不到了,原是被你砸了。」

  若岫心道不妙,一時忘形說溜了嘴,竟撿了個不該說的話頭,忙端出無辜的表情,「什麼?小岫這兩日疲於奔波,想是累的有些糊塗了,說了什麼有時候自己也記不得的。」說罷,還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確定。

  樂水的面色本來有些陰沉,見她如此作態卻忍不住笑了,若岫見逃過一次,鬆了一口氣,扭頭沖子默笑笑,子默走過前來,向樂水拱了拱手,二人便由樂水引著進了吳家。旁邊的門房聽得樂水那句小岫時便已然面色發白,此時大氣也不敢喘的立在一旁,只低頭望著地面似乎能看出花兒似的,若岫和子默卻連理都沒理,逕自前行,那門房這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花廳裡滿是人,首座上是吳家的主人吳老爺,左手邊依次是陶老爺、大和尚和傅青雲。右手邊則是那華服中年人及昨晚那一干人等。眾人見得樂水帶著兩個人進來,均露出訝異的神色。

  陶老爺見到這個本以為死去多日的女兒,也驚訝的合不攏嘴,父女倆本來也沒有多親厚,便雙雙按規矩來了個相見歡。若岫此時滿面風塵,甚是不合禮儀,也不好多作停留,便匆匆向廳中各位福了身,便被丫頭扶著去內院梳洗清潔,留下樂水和子默在原地細說緣由。

  若岫匆匆洗了澡,換了件衣服,還沒等吃上一口茶點,守在門外的樂水就進了門來,未等落座便開了口。

  「這是他說幫你收著的,」說著,遞給若岫一個小布袋,她打開一看,裡面是那個小陶罐,裡面是上次子默用來給她擦手的藥膏,難道是剛才看到她的鼻子被撞紅了,留給她擦的?若岫接過那罐子,有些喜歡的收進衣袋。

  「你,和他……」樂水遲疑著,像是不知怎麼開口。

  「這兩日來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若岫笑得一臉坦然,「若不是他,我怕也無法走出山崖,來到這微水城了。」

  樂水見她微笑,似乎略略鬆了一口氣。

  「他人呢?還在前廳麼?」若岫起身,想去送他一程。

  「已經走了,他留下這東西,便要了他的馬走了。」樂水皺眉道。

  「噢。」這也是意料中的事,若岫不知再說什麼,只得等樂水說話。

  「妹妹,這幾日雖是環境所迫,但,可能會有不利於你的謠言。」樂水定定地看著若岫,眼裡是不容置疑的擔憂。

  「對於陶五來說,謠言也不止是這一樁了,只是到時候若嫁不出去,就得煩勞大哥負責養我了。」若岫笑咪咪的說,有這麼一個關心自己的親人,感覺真好。

  「這丫頭,明明是足不出戶的小姐,怎得做事卻有股子江湖氣。」樂水見她不受影響,皺眉笑罵。

  若岫笑瞇瞇的做了個鬼臉,伸手去抓點心來吃,樂水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一沉道,「丫頭該打!」

  見她一臉愕然,樂水又斥道,「你知不知道當日有多危險!誰讓你自作主張來者?」

  「可……」

  「你一個姑娘家,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就行了。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情,誰要你來多事!」樂水還是面色陰沉。

  若岫看著樂水蒼白憔悴的面孔,又看到他腰間腫脹,顯然是受傷的包裹處,心裡感動,軟下口氣,又撒嬌又耍賴的哄了半日,方讓樂水回轉了臉色,猶自不解恨地狠狠地敲了她腦袋一記,見她痛呼出聲才算放過,拉著她問這幾日的經歷。

  兩人正說著,門口來了個丫環,說是陶老爺吩咐讓若岫梳洗好了就去前廳見禮,樂水聽到皺了皺眉頭,便和她一起往前廳而去。

  廳裡那群人還未散去,若岫目不斜視,走向廳前,對那首座的吳老爺並著陶老爺福身行禮,吳老爺捋著鬍鬚,笑咪咪的看著她,吩咐她在一邊坐了。

  若岫本以為見過禮便要回去後院,此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坐了,對樂水投去疑惑的目光,樂水卻也神色茫然,不知這是什麼狀況。

  「這便是小女若岫。」陶老爺開口向那華服男子說,一面轉向若岫,「快見過斷劍山莊的張大俠。」

  若岫依言,福身見禮。

  那華服男子微笑開口,「日前聽得陶家出了個不讓鬚眉的五小姐,此番看來確是落落大方、舉止不凡,可見傳言不虛啊。」

  「哪裡哪裡,張大俠過獎了。」陶老爺笑瞇了眼,連連向那人欠身。

  一來二去說的都是些場面話,若岫聽得乏味,不由得逕自走了神,忽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回眸望去,是一個眼生的藏藍儒袍的年輕男子,正斜睨著她,目光裡淨是不屑和輕蔑,若岫淺笑回去,卻把他嚇了一跳,沉著臉轉過眼不再看她。

  這麼快就偃旗息鼓,若岫有點失望的收回目光,卻落在另一雙玩味十足的眸子中,是昨夜那個青衣男子,見若岫目光轉向他,衝她微微頜首致意,若岫被他看到自己逾矩的舉動不禁覺得有些惱怒,又不知他這樣合不合規矩,也不敢點頭頜首,只得勉強端出一個淺笑過去,趕緊擺正姿勢,不再亂看。

  若岫終究是個閨門少女,在山林裡因為提著一股勁兒要走出去,才一路撐下來,可一到微水便鬆懈下來,病倒了,又是發燒又是咳嗽,折騰了一個多月才漸漸痊癒,中秋節自然是錯過了,幸虧她身體底子還算好,沒落下什麼病根兒來,有時候回想起當時在山崖上胡來,以及之後的種種逞強,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樂水說的對,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男人們來做吧,她還是老老實實做自己的閨閣姑娘,捻針賞花才對。又不禁嘲笑自己,才來了沒多久就開始逐漸接受這種米蟲的生活方式了,如今竟變得如此貪生怕死的,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幾天前,傅家傳來消息,讓傅青雲回家一趟,因為若蘭此時正是不穩定的時候,他便留她在娘家,自己回了家,又過了一個月才來接她回去。

  入了冬,天氣逐漸冷了,吳老爺力邀妹夫一家在微水過了年再走,陶老爺思前想後,回平源還得先等傅青雲安排人馬,那魔頭也不知怎的,竟銷聲匿跡了。若是趕著過年回,路上有什麼事兒還兩說,加上年關向來都是山賊土匪最為猖獗的時候,盜賊也要過年啊,就算為了安全考慮也得在這裡過了年再走,心裡更加怨懟傅青雲惹事生非,終究青著臉勉強同意了。

  若岫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居然不是在自己家過的,因為不在家裡,很多東西就沒那麼講究,但是那隆重的排場還是讓若岫目瞪口呆,敢情自己上輩子活了那麼長時間,算起來也根本沒有過上一次真正意義的傳統年,她興致來了,開始奔波於各處幫忙,感受過年的氣息,還帶著樂山滿院子的跑,樂水對他們的興致勃勃感到頭疼不已,見年也沒見著若岫對什麼這麼感興趣過,他哪兒知道她這種土包子進城的心理,只得陪著她一直折騰到出了正月才消停。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春蛙秋蟬

  初春時候,樂水和吳家少爺開始相約三天兩頭往外跑,若岫回來那天的那個藏藍儒袍的男子便是吳老爺的獨苗,也就是大夫人的侄兒吳聖學,字冠文,小小年紀便考上了秀才,據說他為人好學仿古,在微水城素有才名。

  不知道為什麼,若岫總感覺他對自己有些輕蔑,可樂水卻與他甚為投緣,兩人常湊在一起吟詩賞景,最近還並著微水城的幾個文人一起要舉行清談盛會,樂水得了信兒,興沖沖的跑來問若岫有沒有興趣。

  「什麼時候?在哪兒?」若岫以前只是從書上看過,倒是很有興趣的。上學時喜愛魏晉風流,學毛筆字臨的便是王羲之,千古留名的《蘭亭集序》就是記錄當時一場盛大的清談盛會,辨老莊、談周易,不談政事,不言國事。到了後來卻因流於空洞,被評價為春蛙秋蟬,唯聒耳矣,還得出清談誤國的結論,清談就在中國的歷史上銷聲匿跡了。若岫私底下以為,清談既是從玄學發展而來,尚虛無之論,之所以被漸漸清出歷史舞台,就其與正統的儒家文化不甚相合不無關係。若拋卻政治不言,清談確實是無與倫比的文化饗宴,不想在這個世界竟還能得以保存,若岫不禁有些心喜,忍不住想去領略一番。

  「就在明日,吳家後山的觀霞亭上,這微水城出名的才女袁家小姐也要去的。」樂水近來悠閒自得,平日瘦削的身形倒是豐腴了幾分。

  「哦?」若岫聽到才女二字便覺不妙,心裡暗暗有些嘀咕。

  「屆時你可以和那袁家小姐切磋切磋,畢竟也是讀過些書的,想必對此應有興趣才是。」

  若岫一時無語,只是想去看個熱鬧,卻沒成想有這樣的難題等她,不禁訕笑,樂水應該是怕她不去,才用這個誘她,可偏偏這個才是她最怕的,她忍痛道,「近來身子不適,晌午日頭太大,還是……不去了吧。」

  樂水挑起好看的眉,「妹妹可是怯懦了?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從去年起,我便早已懶翻詩書,這些東西也都懈怠了,筆尖發硬,口齒銹澀,哪裡還能出口成章啊。」若岫苦笑道。

  樂水拍拍她道,「沒關係,權當湊個熱鬧也好啊,這些天在院裡呆得快悶壞了,出門走走也好。」

  若岫經他這一說,又活泛了心思,想想自己向來也是任性隨意慣了,丟人也不是頭一回,再丟人還能比得過她在野外自製蘇菲立體護圍麼,想是不怕那些酸書生們渾說的,加上確實對這清談盛會垂涎的緊,便厚著面皮答應隨大哥去了。

  正值初春,這吳家後山還有些料峭風寒,可襯著新發的草色,和才消融了冰霜的潺潺水流,竟有種說不出的舒爽感覺,若岫幾人到達的時候,觀霞亭已經來了很多人了,樂水帶著若岫不急不緩的走向前去和吳聖學打招呼,吳聖學對於若岫的到來顯然有些錯愕,若岫衝他點頭微笑,他勉強點了個頭算作回答。

  據樂水介紹,如今的清談盛會已和古時相去甚遠,學者百家,各佔一圈,自行遊樂,賞景,甚至還有可能即興的唱上一曲新作詞賦,書畫詩章,無所不可。辯議談論部分卻相對薄弱了些,。

  遠遠的看到一個小圓臉,身材圓潤,眼睛很亮的姑娘,在她旁邊的青衣文士竟是那天的文瑾,他們身後還跟著斷劍山莊的那群人,年長的兩位都不在,年輕的幾個倒是都到齊了。若岫不禁有些奇怪的多看了兩眼,樂水似乎看出她的好奇,走上前來悄聲對她說:「那便是袁家小姐,她和斷劍山莊的文瑾是自小定下的親事。」

  若岫恍然大悟,這就是傳說中的袁家小姐,果然舉手投足頗有雅趣,雖則相貌不算異常美麗,卻是顧盼生姿,見之忘俗。那些人見得樂水幾人,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雙方見了禮,若岫卻看到袁小姐的眼睛更亮了,不由暗呼不妙。

  「久聞大名,陶五小姐。」袁家小姐大大方方的走過來,沖若岫微笑。

  「承蒙謬讚。」若岫被眾人盯著,忽然感到極有壓力,搜腸刮肚的想文言用語實在是件辛苦的事情。

  「若岫以為微水風光如何?」袁小姐立刻換了稱呼。

  「微水之春柔雅,平源之秋疏淡,皆美不勝收之景。如今能有幸出遊至此,卻是我之福緣。」若岫一面掰,一面冒出涔涔冷汗。

  「如此佳景,若岫何不為詩一首?早聞陶小姐代兄做詩的佳話,漱玉自是希望能蒙陶小姐賜贈佳句。「袁家小姐亮閃閃的眼裡滿是棋逢對手的躍躍欲試。

  怕的就是這個,竟然來了沒兩分鐘就遇上了,若岫苦笑道,「袁姑娘也是愛書之人,豈不聞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若岫便是一例。當年便是眾人過譽了,如今的若岫更是自愧不敢妄動筆墨,如今見得袁小姐,已是甚幸,不敢求多矣。何況今日,是隨家兄一道來領略微水文風,又如何敢喧賓奪主呢。」

  她說罷,匆匆福了個身,餘光瞄到袁小姐訝然中帶了一絲玩味的表情和旁人帶上一點輕視的眼光,若岫笑瞇瞇的裝作沒看見,輕巧地貓到樂水身後,隨他向人群走去。

  「我猜你便會如此。」樂水哈哈笑著道。

  若岫皺了皺鼻子,「我本是來看熱鬧的,怎能讓別人先看了我的熱鬧。」他們這麼說著,卻聽到身後傳來議論聲。

  「你們談的這些我聽了就頭疼,不如放我回去多睡會兒覺來得實在。」莽漢子張志遠一臉鬱悶的跟在眾人身後。

  杜娟是個快言快語的姑娘,「那可不行,說好了一起來的,大師兄也說了,你若是多沾沾書墨,修為定然會比現在高,如今正是最好的機會,還不好好把握。」

  「可不是,我們這都是陪你的。」丁容還是帶著他的抹額,笑瞇瞇的道。

  「那我去練劍?」張志遠費力的在他那張黝黑大臉上擠出可憐兮兮地表情,逗笑了一群人。

  「不行。」黑衣大師兄路浩走過來慢條斯理地道,他總是一副懶洋洋的還沒睡醒的樣子。

  「那我,幫你們去買點吃食?小娟想吃什麼?」張志遠巴巴的望著杜娟,若是他有尾巴,此時定會衝她搖啊搖的。

  「想都別想。」文瑾笑道,「你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長長學問吧。」

  袁漱玉看著張志遠苦哈哈的臉,狡黠地抿著嘴勸道,「易經有云: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看到張志遠聽到這個一副想暈倒的樣子,不禁笑著又道,「想來路大哥是為了讓你借書而悟道。須知清談之所以耗費心神,便是因為它不光考較博學文采,更是智力的角逐,如能觸類旁通是最好不過了。」

  說話間,方才不知所蹤的吳聖學又冒了出來,引著他們到了一個偏僻的圈子裡。這裡已經有些人圍坐而談,開始爭辯著什麼,袁漱玉見若岫和樂水走過去,卻也跟著過去,後面呼啦啦一大串的人又尾隨她,圈子裡登時變得擁擠了些。吳聖學見到袁漱玉一群人,忽然臉色有些古怪,轉而看著若岫和樂水兩人低聲談笑,又皺了皺眉頭。

  也不知他們之前在說些什麼,一個書生見得若岫走來,忽地開了口。

  「人之異於禽獸者,在於其有仁義禮智。仁義禮智,見於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此心乃既見至理亦見至情,是故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樂水的臉瞬間變了顏色,轉而對吳聖學厲聲喝道:「冠文!」換來了吳聖學滿不在乎地挑釁一笑。

  斷劍山莊的一干人在旁邊面面相覷,只有那個翻著白眼不願意聽這些之乎者也的張師兄沒明白過來,文瑾趁隙插嘴道,「所謂: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事急從權,此常理也。」

  若岫也看出吳聖學帶他們來這個圈子,就是為了借這書生之口挑釁自己,她對吳聖學的不友好早就在心裡有準備,故不覺得多麼氣憤,卻沒想到那僅有一面之緣的人竟也會開口為她開脫,不禁多看了文瑾兩眼,換得他一個禮貌的笑容。

  「文謹兄此言差矣,遵禮法如何能講時機?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學,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則能知自別於禽獸矣!故此,為人當要時時謹守禮法,否則又與禽獸何異?」那書生搖頭晃腦,越說越激昂,樂水則臉色鐵青,知情的那幾個面色尷尬,不知情的人莫名所以,場面一時尷尬起來,竟還引得其他人觀望的連連目光。

  若岫在心裡輕歎一口氣,面上卻綻開笑容,「大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32 AM

第一卷 第十八章 何以報德

  樂水的蓄勢待發被若岫打斷,似乎嚇了一跳,臉色緩了緩,「何事?」

  若岫笑道,「我向來讀書疏略,嘗有一惑在心中不能得解,今日恰逢盛會,在場皆為飽讀之士,不知能否為我一嘗夙願?」

  「但說無妨。」樂水看了她一眼,順著她把話題帶開。

  那書生漲紅了臉,似乎想說什麼,若岫忙笑道,「諸位莫急,這也是和孔孟之道有些關係,這位似是對此學知之甚詳,不妨聽上一聽?」

  「你說。」書生一臉輕蔑地道,沒有看見吳聖學在後面皺了皺眉頭。

  「前日再讀《論語》時,見得『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一句,不知此句怎解?」

  「披髮左衽,夷狄也,此句乃讚頌管夷吾之能。」書生露出些許鄙夷之色,「莫非傳說中飽讀詩書的陶五小姐,連聖人之言都沒有讀過麼?」

  「那,不知『以齊王,由反手也。』此句又怎解?」

  那書生臉色一變,遲疑了起來。「以齊王,由反手也。」的上一句正是孟子不屑於與管仲相比的言論,孟子鄙薄管仲,認為齊勢本強而非管仲之力所成,正和孔子說法相悖,他自然不知該如何對答。

  「孔孟之道,唯仁義二字。其餘皆末節也。」吳聖學忽然開口插話。

  「此話正解,仁義乃為君之道,此為學者正途矣。」書生眼睛一亮,也將話帶開。

  「吾聞徐堰公行仁德,其在位嘗百年乎?」若岫暗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在這兒等著你呢。

  書生語塞,《史記》上記載,周穆王命造父聯合楚文王進攻徐國,徐偃王主張仁義不肯戰,遂敗逃。《說苑》裡面說徐偃王臨終有言:『吾賴於文德,而不明武務,以至於此。』正是仁義王道的大反例,若岫之前曾聽叔叔說過這個,印象很深,故而隨口能道。

  吳聖學慢吞吞的走出來,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若岫一眼,又開口給書生解圍道,「今日卻不該言及政事,懷仁兄,罰你作畫一副。」

  「如此,是我逾越。甘願領罪。」書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桌前研墨,不再說話。

  「原也是我的不是,罰我講件逸事,給大家賠罪。可好?」若岫笑瞇瞇的看著眾人,也不等人答話,便自行說道,「前些時候聽聞某地有一個性情古怪的書生,讀了兩頁書,便以為自己通讀聖人之言,做了首半吊子詩,還到處誇耀,惹來鄰里嘲笑。」

  「是什麼詩?」袁漱玉開了口幫腔,一臉興味。

  「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若岫煞有介事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齊人與攘雞,原是比喻,不足深究,但最後這兩句,只怕起孟夫子於地下,亦難自辯。這吳聖學之前聽聞若岫到吳家的經歷後,一直對她百般輕視,若岫閒適散漫慣了,本不願理睬彆扭任性的小孩子。如今他卻變本加厲,找來一個酸儒,借題發揮來說她與子默單獨相處二日不合禮教,若岫雖不是愛計較的性子,卻也從不會任由別人欺上頭來撒野,偏給他來個釜底抽薪,他說不合禮教,她便要說禮教也是信口開河的渾說。

  女人不能惹吶,一旦報復起來,那小刀子捅得,可是比誰都利落,只可惜吳聖學看來並不瞭解女人。若岫當仁不讓的接下樂水讚賞的眼神,淘氣地衝他挑眉而笑。

  一時間四下無聲,轉過一會兒,卻是那文瑾笑了出來,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若岫道:「雖則狂狷,卻是妙語,那書生你在何處見得?」口氣竟有幾分急切,想來他也是江湖中人,自有一份豪放不羈,平日對這禮教世俗不甚看在眼裡,不然也不會一直幫她說話,而今聽得這首詩,怕是有了那得遇知己的心思了。

  若岫心道,便是在一燈大師處,黃蓉口中見得。黃藥師這個頗有魏晉遺風的古怪傢伙,一直是她最喜愛的小說人物,卻是在這裡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人物了。

  她看向文瑾,配合的露出一臉惋惜道,「我只是偶然聽人說起,也沒細問過,怕是無緣見得作者了。」

  這邊文瑾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得那邊咕咚一聲,是那個酸書生,他之前被若岫說的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的,聽了這詩,竟煞白了臉色,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連桌帶人向後仰頭倒去,旁邊的人看了,驚呼出聲,忙圍上去,扶桌攙人好不熱鬧。

  那書生因為之前的辯駁緩不過來,這詩正是最後一根稻草,他情緒大起大落,難免會如此,又兼此時日頭正烈,他穿衣又是恭謹之至,連盤扣也系到最上頭那顆,又不肯從權的精減著衣,自是更透不過氣來。

  那邊已然亂作一團,圍成一個嚴嚴實實的大圈,若岫見了不禁微微皺眉,樂水和吳聖學被圍在最裡圈,看不到人。

  她轉頭看見斷劍山莊一群人,張志遠在那裡哈哈大笑,幾個姑娘也笑成一團,文瑾和袁漱玉低聲說了些什麼,看到她往那邊看,還衝她頜首微笑,離若岫最近的路浩瞇著眼,唇角帶笑地看熱鬧,若岫想了想,低聲對他說,「大家都圍成一團,裡面不得透氣,怕是對那位反而不好,不如拉了大家讓出空兒來。」

  路浩揚眉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走過去,慢吞吞的疏散人群,然後走回來,遞過來一個交工的眼神。若岫笑著衝他欠了欠身,便走近裡面的樂水身邊。

  吳聖學在書生旁邊一手扶著他,一手正掐他人中,若岫忍不住建議,「把他領口鬆一鬆吧,我看像是憋著氣了。」

  樂水回頭看見是她,竟笑瞇瞇地搖頭道:「這樣不合禮數。」

  圍觀的人都笑了起來,若岫也忍不住笑罵:「都什麼時候了,怎地還貧呢。」

  樂水還是滿是笑意,吳聖學卻是一臉的不在乎地道,「怕什麼,男人哪兒有那麼弱的,放心,一會兒就好。」

  若岫見他這麼說,只得作罷。三言兩語間,那書生也悠悠轉醒,面色極差的在亭子裡歇了歇,吃了杯茶,也不再提作畫議論什麼的,便起身告辭離去了。袁漱玉的幾個朋友恰好邀請她去了另一邊,一群人呼啦啦的散了個乾淨,只剩下若岫、樂水和吳聖學三人在原地。

  「今天這算哪一出啊?」樂水冷笑著看吳聖學。

  「你總是說你妹子好,我便考她一考又如何?」吳聖學回了個無賴的笑。

  「沒你這樣考的。」樂水沉下臉色。

  「也沒你陶家這樣報恩的。」吳聖學也冷笑道。

  樂水聽了這話有些迷糊,又恍然,搖頭無奈道,「你這傢伙。」

  若岫有點沒明白過來,問樂水,「什麼報恩?」

  樂水睨了一眼吳聖學,轉頭對若岫道,「那天你們回來,子默什麼也沒說,只要了他的馬便走了,連一宿都沒留。這個自詡俠士的書獃子以為我們過河拆橋、嫌貧愛富,把救命恩人轟走了。這些卻是我沒和他說,因為……」他停頓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那邊吳聖學聽了,有些微微發楞,低頭半天,面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忽然下定決心似的走過來,衝著若岫長揖到地,「如此,近來多有得罪了,在此當眾道歉。還請妹妹責罰,吳某定無二話。」

  若岫偏頭想了想,雖然覺得他之前很討厭,但此時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賠罪卻也誠懇,便淡淡道,「無妨,我剛才不也反擊了麼,兩清了。」

  若岫這麼說著,卻見吳聖學看著她的目光似乎帶著些愧疚,還有些異樣的同情,她覺得有點頭痛,完全不明白他腦袋裡究竟怎麼想的,索性開口問樂水道,「我還有什麼沒說清楚的麼?怎麼他那樣看我?」

  樂水支吾半天,吞吞吐吐的道,「平時你也挺機靈的,怎麼這會兒繞不過來。也難怪之前冠文猜疑……照理,子默是該向陶家,提親的……」

  若岫聽了差點跌倒,果然她這個現代的腦瓜完全沒轉過這個彎兒來,吳聖學的猜疑,樂水的隱瞞,竟是為了這個,如今他倆倒是要開始同情她了,因為子默完全沒有流露出提親的意思便走了。報恩的話,果然要以狗血的以身相許作結尾麼?

  若岫頭大的看著樂水和吳聖學兩人閃爍的眼神,哭笑不得。她思索了一陣,開口道,「你二人卻是想岔了,我和子默已經商量過此事。」

  樂水訝異的揚了揚眉,吳聖學也古怪的看著她,她繼續道,「當初我和他困在山崖下面時,也曾討論過禮教問題。」

  「那,是你不願意?」樂水問道。

  「非也、非也。」若岫擺擺手,「若當初我與他因為拘泥於禮教,不敢互相扶持,就這麼困死在那山崖之下,百年之後,待得世人得見我二人屍首,我的名節不是照樣受損?兩條人命換一世污名,你道是值是不值?」

  她舉手阻止樂水插話,又道,「若他為我名節著想,捨下我逕自去了,我一人死於山崖下,雖是名節得保,他便背上一生罵名,苟活在我死亡的陰影之下,又有何益?」

  「再者,若我那時便以禮教相迫於他,讓他不得以而答應娶我,多半他會心生抗拒,由抗拒而生厭惡,由厭惡又生怨怒,最後變為終生怨侶,抑鬱不得所終,豈是我所希望?再有甚者,他心生怨忿,便將我中途害死以求自由,棄屍於荒野之中,我此生難道是為了果那野獸之腹而來?」

  若岫看著兩人道,「若是助人者和被助者,都以此為念想,天下焉得太平?施恩不求回報,報恩不以己身,方是正途。」

  樂水見她振振有詞,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丫頭這張嘴,益發刁鑽了。」

  吳聖學也笑道,「如今總算見識了陶家五小姐的厲害。」

  


第一卷 第十九章 月暈礎潤

  一直垂涎的清談,被吳聖學的搗亂鬧得半句珠璣也未聽得,便狼狽回來,還被樂水當成笑料嘲笑了她小半個月,若岫簡直要惱羞成怒了,索性呆在屋裡閉門生氣,偶爾也會後悔自己為什麼當時非要一時興起,把那書生氣暈才罷休,這麼一折騰,卻是不知何時才能有下一次機會出去了。

  樂水不知最近找到什麼新樂子,鎮日的往外竄也不著家,只偶爾過來瞟她一眼,陪她吃頓飯,常常還沒說兩句話,便飛也似的飄出門外。

  聽丫頭如心說,吳老爺的大女兒似乎和丈夫吵了架,前兩天帶著兒子回了娘家,因她來了之後閉門不出,若岫並沒有見到。樂山卻因為他們母子的到來終於找到了小夥伴,兩個小傢伙整天滾作一團,玩的不亦樂乎,竟也沒空理會若岫。

  最奇怪的是那吳聖學,不知抽住了哪根筋,一改往日的白眼翻飛,對若岫另眼相看起來,若不是他還是喜歡咬文嚼字的,也沒見著忘記什麼,若岫幾乎要開始懷疑會不會又穿越了一枚。

  話說就在清談回來的第二天,吳聖學就給若岫下了帖子,請到書房敘話。本以為是鴻門宴的若岫小心翼翼的蹭到書房,卻發現那小子一掃平日的輕蔑藐視,端出架勢來要跟若岫切磋詩文,若岫勉強拼著老底跟他周旋了幾回,他卻益發的喜歡纏著她辯,今天辯了楊朱,明兒就得辯堅白,今兒說了詠絮之才,明兒竟還要說彭澤酒狂,詩三百和漢樂府更是一首一首的頌讀探討過來,末了還對若岫下了定義:好讀書不求甚記。

  若岫兩輩子加起來統共也沒讀幾本古文,就算讀過的,也只是知道而已,或是零星的背上幾句,不可能像他那樣從小誦讀,熟記於心,自然招架不住,便索性認輸說自己學識淺薄,根本難以勝任,吳聖學卻吹鬍子瞪眼起來,一副要跟她掙命的架勢,若岫在人屋簷下,只得屈於淫威低頭,每日與他這般纏鬥,古文水平終於在吳聖學的強勢壓搾下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說來還得感謝這個刁鑽古怪的少年。

  吳聖學此人,用刁鑽古怪來說他真是一點不虧,他確實有些偏才,為人極好學,飽覽群書,學識淵博,卻不喜歡經緯世故,還有些憤世嫉俗,崇尚古風,為人卻隨意而為,任性至極,他心中自有一番是非定論,對朋友可以說是直言不諱,對不喜歡的人,便只有白眼和嘲弄,他還偏偏沒有那種高潔之士的不屑,反而號稱以笑遍天下俗事為己任,他還自稱學而不厭,毀人不倦。

  關於那句笑遍天下俗事,樂水有很經典的註解,就是立誓捉弄盡天下他看不順眼的人,上次若岫遭遇的儒生,便是他專門請來的,對一個姑娘都如此刻薄,可見此人之惡劣。

  若岫每每提到清談二字,便恨得牙根癢癢,免不了狠狠奚落挖苦吳聖學一番洩憤,他如今接受了若岫是友人,倒脾氣好,笑嘻嘻的聽著,只偶爾湊趣似的辯上兩句,若再加上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樂水,一場大戰如焉開始……

  清晨,若岫又一次愁眉苦臉的坐在妝台前,如果說現在的若岫和前世的她有什麼一樣的地方,那便是頭髮了,都是又細又軟,還非常多,整理起來特別不方便,偏若岫還是個怕疼的,一扯到頭髮就齜牙咧嘴,她的頭髮一般不讓別人亂動就是因為怕疼,加上髮質細軟,更容易打結,每天早上起來的梳頭便像是酷刑一般,這是古代,又不能隨意剪短,每天起碼要花將近半個時辰來梳頭髮,真真磨死人,她只好自我安慰,這樣的慢活兒能修養性情,不易動怒。

  若岫小心翼翼地抓著髮梢,輕輕用梳子通開打結的部分,忽然想起來樂水昨晚上讓人傳話說今天來陪她吃早飯,便對丫頭如心道,「過會兒樂水少爺來用早飯,還是吃碧粳粥罷,那個上次他吃著喜歡,嗯,上回他還說若是就著初晴那幾樣齋菜就好了,你去初晴那裡問她要三樣齋菜來。」

  「是哪三樣啊?」如心睜大眼問道。

  若岫無語,她也就吃過那麼兩回,只記得其中一個叫未展芭蕉,似乎主料是豆皮兒,還有一個叫半簾霧,卻沒吃出來用了什麼材料,若說起來,她以前也算是個嘴刁的,怎麼到了這裡,喝茶也變作瞭解渴的蠢物,吃飯也嘗不出什麼名堂來,真是令人傷感。

  三夫人禮佛十數年,她的貼身丫頭初晴做齋菜的手藝簡直可以用登峰造極來形容,色形味樣樣俱全。那丫頭向來明慧,還跟著三夫人讀了書識了字,便央著三夫人給每道菜取了雅名兒,三夫人平日誰都不理睬,竟對她另眼相看,真就應了她,還每道菜名都能說得有來到去的,真是不易。

  若岫記不住一來因為初晴會做的太多,光名字就起了百來個,哪兒記得住呢,二來也是齋菜太過好吃,她腦海裡只有美食,顧不上其他許多了。為這,她可沒少被樂水嘲笑,她卻不好意思對小丫頭說自己貪嘴又忘性大,只道,「你跟她說,要樂水少爺素來愛吃的那三樣,她自然知道。快去吧。」

  如心應了一聲,便出了門。留下若岫繼續和頭髮做晨間鬥爭。

  樂水卻似乎有了心事,吃飯的時候一直若有所思地。飯畢,若岫讓如心泡了茶,便開口問道,「大哥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唔……沒什麼。」樂水尷尬的笑了笑,似乎不願多談,便把話題扯開,「說起來,我聽說斷劍山莊的莊主年前遭人暗算,似乎中了毒。」

  「哦。」若岫不感興趣的隨意點了個頭,又道,「近來覺得老爺似乎脾氣有些暴躁,不是說好過了年便走,怎得到現在傅家那邊還沒過來人,難道又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咱們回平源?」

  樂水冷笑,「傅青雲一直拖著不來,估計就是為了我方才說的事情。」

  若岫皺了皺眉頭,「我怎麼聽說,斷劍山莊在奕城,和傅家向來沒什麼關係啊。」

  樂水笑道,「你自然不明白這些。斷劍山莊在武林相當有威名,歷代莊主皆是冠絕一時的高人,山莊裡出色弟子眾多,良田商舖俱全,若是平常,傅家斷然不能越過斷劍山莊的,怕是就要趁這段時間做點什麼才行,自然急於尋找出頭的機會啊。」

  若岫撇撇嘴,「所以說,我們就先被撂在後面晾著了?」

  樂水笑道,「也未必不是好事,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啊,成天裡遊山玩水,喝酒賞花。」

  「誰的日子過得那麼悠閒?」吳聖學走了進來,「可是有日子沒見你了,最近是不是又忙著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去了?」

  「我可不像某人,成天琢磨著如何損人不利己。」樂水一臉不屑。

  「汝乃燕雀,安之我鴻鵠之志?」吳聖學一揮手,擺了個大義凜然的姿勢,笑倒了旁邊兩個人。

  「以後喝茶的時候不許逗笑。」若岫好容易緩過勁兒來,看著潑了大半碗的茶杯,欲哭無淚。

  「誰與他說笑。」吳聖學一臉悲憤,又做憂鬱狀,仰天長歎道,「微斯人,吾誰與歸。」

  「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才子,私底下竟是這般模樣。」若岫搖頭道。「真該讓他們瞅瞅。」

  吳聖學還待要再說,便聽見樂水道,「得走了,今天還要出門。」兩人同時探頭看了看外面,便向若岫道別,匆匆離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39 AM

第一卷 第二十章 觥籌交錯

  一方素箋擱在案上,若岫指著,笑對樂水道,「今日可是不巧,好容易你來尋我,偏我這閒人卻有了事,昨兒個袁家送來的,說是今兒個擺了宴,請我去呢。」

  「我卻也知道這個。」樂水笑答,「正是來尋你同去。」

  「竟也請了你?」若岫奇道。

  「我也不知何故,方拉上妹子壯膽兒啊。」樂水雖也有些莫名,卻還是笑著湊趣。

  「我卻知道。」一旁的吳聖學似乎不滿於自己被無視,忍不住插話道。「月前陳家茶鋪來了一批南邊的貨,加上文瑾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二兩貢品雨前,前兒個那幾茶癡約了點茶,我還去了,袁家小姐奪了魁。今日是狀元還席,她也是個怪脾氣,擺宴就擺宴,請的人卻亂,看得順眼的,販夫走卒都能叫來,看不順眼的,任是世家子弟也不讓來。想來你二人是入了她眼了。」

  若岫斜睨著他,「旁人說她怪,我倒還不覺得,偏你這人說不得這個,要論起怪來,誰還能超了你去?」

  「這話我卻愛聽,想來是你面皮薄,想誇我兩句卻說不出口,只好旁敲側擊,虧得我明悟,換了旁人,還領會不得。」吳聖學笑瞇瞇地道。

  「點茶,我怎麼沒聽說?」樂水問道,「聽來似乎蠻有意思。」

  「別人不知道你們,我還不明白麼,別看你們兄妹二人皮相清雅俊秀,骨子裡卻是兩個俗物,別以為能分出『蓮心』、『雀舌』,聽過兩句說茶的戲文,就算會茶了,單是水這一項,你們都不行,光說的出沒用,還得嘗得出,這才算入門。」吳聖學鄙夷的看著樂水和若岫,哼了一聲,「說起來,上回人家請我的時候還問要不要請你們,我為了你們的面皮著想,好心幫你倆擋了回去。」

  若岫和樂水面面相覷,樂水沒好氣地道,「那我還得感激你了?」

  「好說。」吳聖學一揮手,換來樂水一顆拳頭。

  若岫卻苦哈哈的拿起那個素箋道,「那,今天這……」

  「今天卻是無妨,據說還請了些其它閒人,也就是湊個熱鬧罷了,剛好這兩日沒什麼樂子,去嘗嘗袁家的梅沁也好。」吳聖學一臉嚮往。

  「我卻不知道原來他還是個酒狂。」若岫嘀咕。

  進得袁家,果然那幾個斷劍山莊的也都在,卻遠遠見到一個圓滾滾的老頭杵在門外,一會兒氣呼呼的看著文瑾,一會兒又可憐巴巴的看著袁漱玉。吳聖學清咳了一聲,低聲對若岫道,「那便是袁家老爺。」

  若岫有點傻眼,跟著樂水他們向袁老爺行禮的時候都沒緩過來,袁家小姐明明一副清新可人的樣子,怎麼會有一個看起來如此亂七八糟的爹?若岫的目光從那只紅撲撲的鼻頭轉向圓滾滾的肚皮,再轉向他不斷變化也不嫌累的包子臉,不由得抿了抿嘴角。

  「爹,他們是我請來的朋友,您別這樣。」袁漱玉似乎也對他很無奈。

  「反正我閨女絕對不去,我自己養著自己心疼。」袁老爺還是嘟嘟囔囔,不肯離去,末了還狠狠瞪了文瑾一眼,才在袁漱玉的半哄半威脅下離開了。

  「見笑了。」袁漱玉似乎沒有什麼窘態,落落大方的招呼若岫,引著他們進了廳內,其它人似乎也都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袁家的飯菜雖然沒有特別豪華,卻樣樣別緻,冷熱、葷素、南北、甜鹹搭配也都恰到好處,眾人本也不是為著飯食,也就隨意撿幾樣嘗嘗罷了。

  飯畢茶過,便有丫頭引著大家來到旁邊的偏廳裡,此時廳裡已經擺好了座椅和幾案,座椅上鋪著厚實的軟墊,看起來就可愛,幾案上有三兩碟素點吃食,一瓶插花,也有上面空無一物的,就擺在座椅前方。有一椅一幾,兩椅一幾,三椅一幾,各不相等,袁漱玉和丁香一幾,若岫和杜娟一幾,樂水和吳聖學一幾,文瑾和張志遠一幾,路浩獨佔一幾,其它諸人也都自行坐了。

  一個藍衣丫頭帶著幾個小丫頭上前,在每人面前擱一把自斟銀製小酒壺,一個琺琅小酒杯,收拾完其它丫頭便下去,只留那一個藍衣丫頭站在袁漱玉身側。

  漱玉舉起酒杯道,「如此,今日既然我做東,便大家先飲一杯,再行酒令如何?」

  「不好不好。」張志遠老大的嗓門像打雷似的,又笑道,「便罰我飲酒如何?袁家的梅沁果不虛傳!」

  「若是我們,便罰飲酒,若是你,便罰不能飲酒方好。」丁香慢條斯理地抿嘴笑道。

  「志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路浩此時卻幫著張志遠說了一句。

  「我近來也乏的很,不願多想,我們就頑簡單的,大家都能想出來的。」漱玉笑道。

  大家商議了一會兒,竟都沒有定論,丁香提議鼓令,卻有人說早都嫌玩膩了這個,漱玉提議籌令,吳聖學卻嫌她家裡全是花籌,不合他胃口,張志遠說猜拳,被眾人急喊叉出去,吳聖學說要流觴曲水,卻哪兒找個高處的地方來,還被樂水公報私仇的捶了一拳,一時間竟沒了定論。

  漱玉嗔道,「敢情諸位今日來此,是鬧場來了。我說的既然不好,那,若岫,我看你在那裡神遊太虛半日,罰你來說一個,不論是什麼,都依這個了。」

  若岫忽然被點名,嚇了一跳,她低頭想了想,忽然笑道,「以前曾經聽說有人玩過一個簡單的,說來,也有些難度,約定每人先吟誦一首詩,但必須有意漏掉一個字;然後再吟詩一首詩,詩中必須有一句說明前首漏字的原因,比如:第一首若是王江寧的《出塞》: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X渡陰山。

  留下一個『馬』字,那下一首就要解釋,馬去哪兒了?便有第二首韓昌黎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異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這第六句,便是回答馬不見的原因。我一直想玩,今天不如一試?」

  「這個有趣兒,就這個吧。」杜娟拍手,其餘人也覺得新奇,便紛紛稱好。這令行起來簡單,也不用令官、不用簽籌,眾人共飲一杯,從漱玉開始。

  漱玉想了一下,開口道,「雨前初見花間蕊,雨後全無葉底花。蜂X紛紛過牆去,卻凝春色在鄰家。」

  「此蝶飛往何方?」眾人問。

  漱玉答:「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花落未成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

  「起得好!我來。」吳聖學正坐在她旁邊,起身道,「挽弓當挽強,用X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此箭卻在何處?」眾人笑。

  他又道,「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

  「該我了。」旁邊的樂水也笑著起身,卻被吳聖學攔下。

  「你且慢來,這樣總是一個人說著沒意思,不如這樣,一個說第一首,下一個說出處,這個出處的一首中,再缺一字,留待下一人接,這樣輪流說豈不更有趣?」吳聖學笑得狡猾,「不如就由我這裡開始,你來接?」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來

  「嶺外音書絕,經冬復立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X。」吳聖學搖頭晃腦,一唱三詠道,「敢問,人在誰處?」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X花依舊笑春風。」樂水立時接道,轉頭笑問若岫,「不知,桃之何往?」

  「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X。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若岫慌忙答道,說完還悄悄歇了口氣,轉頭對杜娟道,「卻道,船向何方?」

  杜娟眨了眨眼,又想了半日,方紅著臉道,「我飲一杯好了。」說罷,舉杯一飲而盡,映著紅彤彤的臉,益發顯得嬌艷欲滴。

  「便是到我了?」路浩歪在椅上,微笑道,「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他想了想又轉頭對丁容道,「然則,煙飛誰家?」

  丁容也不猶豫,直接端了酒杯,滿盞而飲。

  「倒是個爽快,想都沒想。」樂水搖頭笑道。

  「我向來是筆墨紙硯的陌路人,不如痛快一點。」丁容也不客氣,兩人一來一往,竟還互敬了一杯。

  這個「煙」字竟一路跳了兩三個人,直傳到文瑾處,文瑾因笑道,「方纔便一直在想,這會兒功夫,竟讓我想到一個。春城無處不飛X,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他這麼說著,袁漱玉卻輕輕扯了扯嘴角。

  卻見文瑾轉頭越過張志遠,笑著對丁香道,「我也不用問那個必要喝酒的人,便直接問你,花落幾何?」

  張志遠卻忽然哈哈一笑,站起來大喝一聲,「休要瞧人不起,我也知道兩句詩,恰好能答上你!」

  眾人奇道,「快講快講。」

  張志遠一臉得意道,「卻是那天聽大師兄念叨來著,」他待要再多廢話,卻被吳聖學打斷,催他快說重點。只見他粗眉一橫,大聲道,「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說罷將杯中的酒一口喝乾,「我就知道這兩句,念不全,也喝一杯。」

  眾人鼓掌,丁容還怪笑著大聲叫好,一時氣氛熱鬧到極點,文瑾道,「我卻不知你何時竟大進了,也罰我陪一杯罷。」說罷,也陪飲一杯。

  樂水笑道,「怨不得都說不能輕易小看斷劍山莊的人,志遠兄若非一心向武,原也是個有慧根的。」

  「不如這就棄武從文,沒準兒還能中個狀元郎做做。」丁容起哄道,引來張志遠狠狠一拳,打得他嗷地叫了一嗓子。

  這麼說笑著,又玩了幾回,方才罷休,幾個粗獷的覺得喝不過癮,便讓人換了大碗,逕自去了一邊喝酒說話,吳聖學幾人也開始推杯敲盞,竟手舞足蹈的唱了起來,姑娘們又湊在一起拈花令,待到黃昏時候,都已經酒醉微酣,紛紛興盡而回。

  若岫三人回到吳家,卻逕自進了書房泡茶。

  「喫茶解酒吧,我瞧你喝了不少。」吳聖學將茶碗推到樂水面前,卻看見若岫抿嘴偷笑,瞪眼道,「這句又哪裡說錯?」

  若岫看他醉得紅撲撲的臉,再看樂水全然無事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你難道不知我大哥是海量,我還沒見過他喝醉過。倒是你,已經憨態可掬了。」

  她說罷,三個人卻都笑了,樂水對若岫道,「你別看他面紅眼媚的,他卻是有名的越喝越醒。」

  「不愧是樂水,我卻想知道,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吳聖學瞇著眼看樂水。

  「我卻不知道傅家到底想幹什麼。」樂水卻忽然歎了一聲。

  「剛誇你兩句,立時就露餡了。雖說你們三姑娘嫁到他們家,可你是你、他是他,文瑾還是分得清的。」吳聖學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又笑道,「如今斷劍山莊果然是文瑾當家,你看今天他說的那幾句話,不愧是斷劍山莊這樣的世家出來的,比起那個傅青雲可要強百倍。」

  「我怎麼記得他們都喚路浩為大師兄?」若岫卻有些不解。

  「路浩這人,你也看到了,論起武藝,估計他是第一,可是卻對其他事情太過懶散,把這些全推給文瑾了。」吳聖學喝了一口茶。

  「文瑾此人,確實有這個能力,也有氣度,他性情溫和,又心思細緻,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樂水也開了口,語氣裡頗有些讚賞。

  「他今天雖然顧著答不上來那幾個人的面子,我卻看見漱玉似乎不以為然。」若岫插話道,漱玉絕對是個率性女子,該是什麼就是什麼,自然不喜歡文瑾那樣為了顧及別人的面子而掩飾,若說起來,那個「煙」字卻也是常見,怎麼會難倒文瑾,他那幾句話不過是為了幫人圓面子罷了,再加上後來調侃張志遠,更讓人覺得他出於自然,也就不會覺得尷尬,他雖然沒說真話,可卻是因為一片體貼之意,這估計也是在處理斷劍山莊眾多事務中磨煉出來的,可這項優點卻為他的未婚妻子漱玉所不喜,真是應了那句萬事豈能盡如人意。

  「漱玉脾氣就是如此古怪。」吳聖學笑著,似乎還有些得意地道,「不然怎麼會和我有交情。」

  「她也算是真心敬重文瑾,只是,似乎不是……」樂水卻像忽然警覺了似的,住了口,又喝了一口茶道,「莫非真的醉了。」

  若岫心裡一動,還是沒說話,三人各有心思的又坐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去休息。

  傅家少爺終於從家裡趕了來,陶家上下無不因為要回平源而興高采烈,就連若岫也被感染,開始覺得似乎平源的那個小小院落才是自己的家,全家上下開始收拾行李物件,準備啟程回家。如果不是傅青雲說在微水還有些事情待辦,要再耽誤幾日,估計陶老爺恨不得當晚就走。

  誰知沒過兩天,接二連三地傳來不好的消息,先是斷劍山莊似乎有了一件似乎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樂水去幫忙,樂水來回跑了兩日,便索性搬進吳家和他們住在一起,鎮日不回家,又過了兩日,竟連吳聖學也被拉了去,忙得成天見不到人。

  未幾,竟傳來袁家想退親的消息,若岫初聽的時候很是震驚,她還藉著給哥哥送換洗衣物的由子,去袁家探望了漱玉,恰好當時斷劍山莊的人也都在,幾個人又一起說了幾句話,若岫借這個機會仔細觀察了一下,卻覺得她和文瑾兩人,確實沒有什麼男女之情,文瑾對漱玉似乎並沒有多麼熱情,說起話來客氣極了,倒像是和不熟的人的態度。

  漱玉對文瑾也是淡淡的,還有些拘謹的感覺,反而和樂水話還多些,偶爾和吳聖學鬥嘴也沒那麼拘束。若岫見他們這樣,便覺得那個消息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反而是這種指腹為婚的娃娃親才讓人更覺得彆扭,還是退了的好,卻是自己在大驚小怪了。

  趁著吳聖學回家的空兒,若岫又隱約得知似乎退親風波的源頭似乎竟是傅家的人對袁老爹說了什麼,不過她還是能感覺到,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卻是為她所不知的。

  春雨如酥,這幾日卻綿綿的下了個不停,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藍天了,院裡新發的嫩綠樹芽沒能消散一地的泥濘帶給人們的煩悶。

  若岫望著窗外的烏雲密佈,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起來,那是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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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還君明珠

  偷得浮生半日閒。

  樂水和吳聖學又神秘兮兮的出去不知道幹什麼,旁邊是難得想起她來卻睡得口水橫流的樂山,若岫懶懶的賴在炕桌旁看書,就這麼隨意的翻到哪頁看哪頁,就著一盞香茶,小日子舒服快慰到了極致。

  只可惜,好景不長。

  樂水讓人帶話過來,說是讓若岫將他昨天放在書房的一卷書信帶去袁家給他。

  若岫這些日子也來了袁家幾趟,和那幾個人也算是混了個半熟,她被帶進書房,將那卷書信交給樂水時,他們正神色肅穆的在討論著什麼,若岫自覺不便打擾,正要告辭離去,卻有人上來引著她來到旁邊的屋裡和同樣無事的丁香聊天。

  丁香脾氣溫和,說話也輕輕軟軟的,如果不是偶爾流露出江湖女子特有的爽快,若岫幾乎要以為她是誰家的閨秀了。若岫以前一直以為丁香和她哥哥丁容一樣,是斷劍山莊的弟子,事實卻非如此,丁香並未習武而是喜歡種花種草,是位懸壺濟世的女大夫,她也是因為這次的事情,被丁容抓來幫忙的。有趣的是,丁香和漱玉竟還是表姐妹,丁香兄妹以前到微水的時候,都是住在袁家的。

  兩人正聊著,卻聽見那邊傳來吵鬧聲,似乎聽見袁老爹的咆哮,一個小丫頭匆忙進來,對丁香道,「表小姐快去勸勸我家姑娘。」

  丁香正要起身,卻看見若岫尷尬在一邊,便笑了笑對她道,「我這姨丈脾氣便是如此,從小把漱玉寵上了天,如今養得她這怪脾氣,兩人三天兩頭的就要吵上一回,你別見怪。」

  若岫暗歎丁香的溫柔體貼,衝她微微一笑,便任她攜著手,來到旁邊的屋子裡。

  掀開門簾,就看到亂七八糟的袁老爹臉紅脖子粗的站在正中,漱玉冷著臉站在他的對面,眾人在旁邊似乎見怪不怪,照樣喝茶吃果,全當休息。

  「有什麼事不妨坐下來好好說,」丁香細聲細氣地道,便扶著袁老爹坐下,又吩咐丫頭們上茶,漱玉也自行落座,袁老爹氣地直哼哼,抓著丁香簡直要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不管。我要退親!」

  漱玉也不理他,只看著丁香無奈道,「也不說為什麼,就是要退親。」

  文瑾也是一臉莫名的苦笑,若岫覺得有點頭大,轉眼看了看樂水,卻看見樂水緊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什麼,吳聖學也是難得的嚴肅。

  「這家裡我說了算!」袁老爹狠狠地道,「明兒就退親。」

  「你不說出理由來,我不會同意的。」漱玉冷著臉道。

  袁老爹眼圈一紅,似乎她若不答應,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氣呼呼地道,「上次絃歌的事情依你,這件事得依我,一人一次才算公平!」

  「這兩件事情怎麼能一樣呢。」漱玉扶額。

  「怎麼不一樣,反正在我看來是一樣的。」袁老爹開始哼哼唧唧的耍賴。

  這一招卻讓大家傻了眼,連丁香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了。

  文瑾見大家無奈,走向前開口對袁老爹道。「您既然如此堅決,想是我哪裡做錯,卻不自知。您既然覺得無法將漱玉托付於我,便是文瑾無福了。」

  「真的?」袁老爹一蹦三尺高,眼睛亮晶晶的瞪得老大。

  「我不同意。」漱玉氣急敗壞。

  「聽我說,」文瑾笑著阻止漱玉道,「這本來也是指腹為婚,你也清楚,我二人性子並不相合,我想,若不是因為今天袁老爹提起,你怕是心裡也早就想著如何擺脫這樁糊塗婚事。若是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可這並不一樣。」漱玉皺眉搖頭,又轉頭對袁老爹道,「爹爹,你倒是告訴我一句實話,究竟是為什麼執意要退親?」

  袁老爹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對上女兒的目光,口裡還打著哈哈,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漱玉一擰眉,就要發怒,卻被樂水阻止了。

  「也許,我知道袁老爹為什麼會忽然提出退親的事情,」樂水像是忽然下定決心一般道。

  「你怎麼可能知道。」袁老爹和漱玉同時開口。

  「快說。」漱玉催促。

  「小子!不知道就別胡說!」袁老爹卻有些急眼,慌忙阻止樂水開口。

  「是傅家的人找過您吧。」樂水淡淡地道,「若我沒猜錯,傅家的人應該告訴了袁老爹最近我們在煩惱的事情,袁老爹不願女兒涉險,加上他也看出你二人並無私情,便索性決定退親。袁老爹那麼疼愛漱玉,定是不願她沾惹江湖。」他轉而又對袁老爹道,「不過,這件事情其實沒有傅家說的那樣危險,不然以文瑾的為人,斷不會讓袁姑娘去冒險的,怕是袁老爹多慮了。」

  「你這小子。」袁老爹沖樂水吹鬍子瞪眼的,卻在看到漱玉的臉色時蔫兒了下來,嘟嘟囔囔地道,「要是換了你妹子,你願意麼。」

  樂水聽了面色一變,卻說不出話來。

  「原是如此。」文瑾恍然,對袁老爹躬身一揖,正色道,「此事確是我考慮不周。漱玉本不是江湖中人,此事將她牽扯進來確實有失妥當。」

  漱玉有些動容,對袁老爹解釋道,「爹爹,樂水說的沒錯,我所做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您若想知道,我便告訴您,真的沒有什麼危險。您認識文瑾這麼久,難道還不相信他的為人麼?」

  袁老爹皺眉道,「我不管,我們家姑娘養那麼大,連點油皮都沒破過,要隨他們去那個什麼地方,他們自己都沒摸清楚呢,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兩句話說的眾人也無話可說,雖說大家都覺得沒什麼危險,可畢竟漱玉從小嬌生慣養,若說蹭破皮、崴了腳也算受傷的話,倒還真誰都保證不了。

  漱玉聽了面色如常,只是平靜的宣佈,「就算退了親,我還是會幫他們。」

  袁老爺眉頭一皺,卻沒再說什麼。

  眾人見狀紛紛告辭離去,若岫幾人也便跟著回了吳家。

  第二天,樂水再去袁家的時候,卻被告知一個消息,漱玉竟然同意了袁老爹的請求,決定不插手斷劍山莊的事情了。

  斷劍山莊的人也很無奈,畢竟那是袁老爹含在嘴裡怕化了的閨女,自然不原意讓她摻合到江湖裡去。大家都有些疑惑,之前強硬的漱玉怎麼這麼快就妥協了,卻很快得到了另一個小道消息,似乎是丁香那裡傳過來的,據說那天晚上袁老爹以死相逼,才讓漱玉讓了步。

  此事卻讓樂水有些鬱悶,當日他也是一來為了給文瑾解圍,二來不忍大家被傅家算計了還不自知,才說破了袁老爹的心事,他本以為能借此機會勸退袁老爹,卻沒想到袁老爹愛女之情已經到了中毒的地步,本來還想著就算不行,依著漱玉的脾氣,還是會去幫忙的,可又沒料到袁老爹竟能以死相逼,別說漱玉了,換了誰都只能妥協了。可如此一來,怕是斷劍山莊與傅家便要為敵了,而且此事還是被他捅破,這卻是樂水最不願意看到的。

  樂水和若岫私底下都對傅青雲頗有微詞,堂堂世家子弟,沒有雪中送炭的風範也就罷了,竟還因為私利而落井下石,兩人雖礙著若蘭的面上不好說什麼,卻都心裡隱隱的對若蘭的未來有些擔憂。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蘧篨戚施

 這日,吳聖學和幾個朋友相約去拜訪城外一位高僧,還要聆聽高僧講禪,請教佛機,據說那寺廟的豆腐白菜很有特色,他決定還要留下蹭一頓飯食,晚上才能回來。

  一向忙碌的樂水竟難得的清閒下來,便決定去找妹妹說說話,誰知去了若岫那裡,她卻因為記恨上回吳聖學笑話自己是牛飲,非攛掇著樂水,兩人偷偷摸摸去吳聖學的小書房,將他從袁家拿回來的新茶摸來,在小書房泡茶閒聊,好不快活。

  到了晌午,樂水被陶老爺叫了去,說是傅家來人了。

  若岫獨自坐在窗下,午後的太陽灑在她面上、衣上曬得暖暖的,她微微伸了個懶腰,貓兒似的蜷在炕上,正昏昏欲睡,就見從外面閃進來一個喘著粗氣的小丫頭,若岫半瞇著眼睛看她,心底頗有幾分奇怪,這吳家在微水城也算得是大戶,家裡的規矩大著呢,平日丫頭婆子們說話都不敢高聲,什麼時候竟容得一個小丫頭氣喘吁吁的帶話,想來是出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見那丫頭站定在她面前,若岫氣定神閒的吩咐:「先順過氣來再說話。」

  那丫頭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喘了半天,終於開了口,「前廳來了好些傅家堡的人,姑老爺說讓小姐也過去。」

  若岫聽得奇怪,傅家這時候來人做什麼,若是要準備回平源,從來都是陶老爺或者樂水與他談,如何也輪不到叫她過去,若不是回平源,傅家又怎麼可能有什麼事情和她有關?越想越覺得疑惑,她甚至開始猜測或許這又是無良大哥和吳聖學的陷阱也說不定,可眼看著那小丫頭一臉正經,又不由得她不信,趕緊起身拍了拍衣角,和那丫頭一路急匆匆地趕往前廳。

  前廳意外的人滿為患,若岫依次看過去,陶家,吳家,傅家,倒是個齊全。

  傅青雲笑得一臉燦爛,他旁邊站著一個身材敦實矮小的男子,看上去比傅青雲大上幾歲的樣子,那人面容看上去還算端正,目光卻讓人覺得有些陰冷,表情倨傲,有些自命風流的態度,他似乎頗有些不耐煩。

  陶老爺笑瞇瞇的用慈愛的眼神看著若岫,讓若岫感覺後背上的寒毛咯愣咯楞的立了起來,再看旁邊的樂水表情堅毅,眉頭卻微微皺著。

  「岫妹妹來得正好,」傅青雲對若岫笑著,向她介紹自己身邊的人,「這位是我的表兄,覃淼。今年二十有八,臨江人氏,如今是傅家堡西邊鋪子的主事。」

  無事獻慇勤的傅青雲卻讓若岫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與他這個表兄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介紹的那麼仔細?莫非……

  她忽然腦子裡嗡的一聲,恨不得就這麼昏過去,卻因為平日身體太好,沒容易那麼暈倒,只得白著臉勉強衝那人點了點頭。

  那人仔細盯著若岫看了看,似乎不大滿意,只哼了一聲,若岫厭惡地側了側身子,避過那太過逼人的目光。樂水黑著臉在旁邊冷冷的盯著那人,威脅意味很濃的咳了一聲,覃淼這才轉過眼神,看著樂水,似乎有些不悅。

  傅青雲連忙打圓場道,「陶五小姐可是有平源第一才女之稱,就連咱們微水城的袁大小姐都高看她一眼,經常請她去作詩呢。」

  「姑爺謬讚了,小女不才,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好,過獎過獎。」陶老爺笑瞇了眼,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的。

  「我卻不知道傅家少爺什麼時候開始做起這保媒拉縴的買賣了。」樂水冷諷道。

  傅青雲臉色一變,卻又故作不以為意地笑著道,「我身為陶家的女婿,自然也要為家中的姐妹們著想。」

  「樂水!你胡說什麼,青雲和咱們是一家人。」陶老爺擠眉弄眼的訓斥樂水,又轉頭喜氣洋洋地和傅青雲你來我往的互相吹捧。

  若岫垂著眼,遮住自己快要掩藏不住的怒火,她知道自從她和子默回來之後陶老爺就一直不待見她,不回來就是忠貞大義的節烈女子,陶家也因此而榮光,可回來了,卻成了淫娃蕩婦,甚至害得陶家也成了笑柄,若不是樂水真心疼惜,吳聖學那些人狂放不羈,加上幾個江湖人的不拘小節,她又怎麼可能這些日子還活得那麼滋潤?也難怪陶老爺這麼想,完全是商人壓了殘次在手裡,一旦有人要,就希望能立刻出手的心態。

  或許她確實不應該再回來,若是在現代,她大可以走得風清雲淡,不帶走一片雲彩,可在這個地方,且不說這裡獨自出門的女子,不管她是不是都會被視為某種行業的人,這樣被玷污、欺辱甚至劫掠,連官府都不會理會。就算她拋棄尊嚴、不顧貞操的走出來,憑她嬌生慣養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甚至連女紅都做不好,除了這幅皮相,什麼都沒有。如果真的再進了青樓,為了生活而忍受不同的男人,那她的出走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曾聽丫頭說過,平源城裡趙家大小姐的事情,據說是和情郎約好私奔,帶著自己的貴重物品等在城門,結果因為她去早了,情郎還沒到,卻被另一個村夫看見,掠回家去,不光那些貴重物品全歸了那農夫,她家裡甚至還賠了大筆的錢財田地,那農夫才勉強同意納她這個不貞女為妾,用她的嫁妝娶了新婦,她還得伺候兩個人,成日被打罵,直到被新婦整死,家人因為嫌丟人,都沒去送終,一張草蓆捲了,扔去了野墳堆。

  她初時怨趙家太無情,後來卻又聽初晴說起這事,似乎也不能怪趙家,畢竟還賠了大筆錢財讓她也算是嫁了人,若按照有些高門大戶的規矩,這樣的情況就該當那閨女已經死了,那農夫來了之後就不該認,農夫沒錢,但是白得了個媳婦也算過的去,就不會多作怪,女兒最多一輩子被當作農婦,幹些農婦的粗活,受些苦。他們這樣一心軟,反倒害了自家姑娘的性命,還連累了家裡,他家二姑娘因為此事被退了親,如今都快三十了,還沒人家,三姑娘索性出家做了尼姑,說是為姐姐唸經消業障,唯一的獨子,本在衙門裡做了個小官,被人揭露此事之後,上司評定了一個家風不正,讓他掛職回家修養,如今數年過去,仍在家中,怕是難再錄用了。牆倒眾人推,到後來,就連僕役下人都以在趙家做事為恥,趙家被逼無奈,只得回鄉下老家守著祖上的田地過活。

  自由還是生存,這個選擇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又辛酸又沉重的吧。

  她這麼想著,怒火卻漸漸息了,只剩下心裡一片冰涼,隱隱的還有一絲絕望,木然地僵硬在那裡,任由那個又矮又胖的男子肆無忌憚的用猥褻的目光來回打量自己,那眼神像是要剝開她的衣服一般赤裸無忌,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觸在自己身上時那種滑膩陰冷的感覺,她微微合上眼,努力控制住額際傳來的暈眩的感覺,也分不清是故意還是真的,只覺得眼前驟地一暗,便軟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42 AM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身非我有

  似乎是樂水沖過來抱起她,一路經過長廊,拐角,院門,再是穿堂,又是院門,屋門,門口的簾子……

  一陣嘈雜後,眾人散去,樂水帶著一絲笑意的聲音傳來,「好啦,就剩我一個人了。」

  若岫睜開眼,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樂水。

  「我還真沒想到,你竟能想出這個法子。」樂水歎道。

  「躲得了一時,還能躲得了一世麼?」若岫也想起自己方纔的處境,不禁又有些黯然。

  樂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開口。

  若岫勉強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她還想再說,卻覺得鼻子一酸,眼前一熱,登時說不出話來。

  「你先別急,此事還有轉機。」樂水上前摸了摸她的頭髮道,「你先好好休息,這兩天生病,在家養著吧。」他把「生病」兩個字咬得極重,似乎有些別的意味在裡面。

  若岫疑惑地望了一眼樂水,卻只看見他眼裡一片深沉。

  「好妹子。」樂水輕輕拍了拍她,「我還有事,先得出去了,你千萬別下床,如果有人過來你就裝睡。」

  她有些愣愣的點了點頭,樂水又親眼看著她躺下休息,這才退了出去。

  若岫分明記得這幾天自己除了吃和睡什麼都沒做,卻覺得自己彷彿確實很累了,就這麼一直從白天睡到夜幕低張,不光晚飯沒吃,連口水都沒喝,她覺得似乎只有在黑暗裡才能得到一些安全的感覺,可惜的是,卻總是睡不安穩,不停的在做夢。

  她一會兒夢見回到了現代,還是很小的時候,姐姐教她讀書識字,教她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那時候歡姐姐還沒有來,叔叔在一旁的書桌前坐著,微笑著看她們,窗戶外面陽光明媚,院子裡那棵紫玉蘭開的特別美。

  一會兒又夢見長大之後,叔叔又是好幾天不回家,她在書桌前看席慕容的《禪意》,她還記得裡面的句子,「當你沉默地離去|說過的或沒有說過的話都已忘記|我將我的哭泣也夾在書頁裡」,姐姐靠著窗口發呆,窗台上那幾朵茉莉正散發著淡淡的芬芳,外面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忽而又夢到後來,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四面光禿的牆壁,入目是一片慘白,灰暗色的厚重窗簾隔斷了外面的世界,她蜷縮在床上,抱膝低泣,房子分明很空曠,她卻覺得自己被擠壓得快要窒息。

  又夢到那個山谷,樹上桃花、杏花、梨花,地上紫花地丁、太陽花、蒲公英……五顏六色熱熱鬧鬧的開了滿山滿谷,隱約能看到小溪銀光閃閃如練,子默站在那個山洞前,澄明安靜的眼睛微笑地注視著她,山洞裡的火堆燒得辟哩啪啦的直響,一直暖到她的心裡。

  一陣帶著清香的風吹來,她又被帶到那個小書房,書案上隨意擺了幾本翻捲了邊兒的舊書卷,上面壓著個鎮紙,旁邊是散發淡淡墨香的一方硯台並著兩支舊筆,書案旁的小幾上泡的是吳聖學珍藏的好茶,吳聖學和樂水在鬥嘴,她在旁邊煽風點火,見縫插針,三張笑臉上滿是快意和暢懷。

  最後夢見那個覃淼,冷冷地對她笑著,伸手掏出一塊紅蓋頭,嚇得她尖叫逃竄,可覃淼卻忽然又變成傅青雲的模樣,站在她面前,用那種陰冷的目光俯視著她,像是廚師面對俎上魚肉,在考慮從哪裡下手才好。若岫看見那邊樂水急匆匆趕過來,卻在半路上被身後憑空出現的一個黑衣山匪從背後捅了一刀,若岫似乎能聽到那一瞬間尖銳的金屬刺入肌膚的聲音,樂水緩緩倒下,鮮血頓時瀰漫了整個空間,灑在她的衣服上、鞋襪上,她慌亂的伸手摸了一把臉,卻發現手上也全是血污,忍不住驚呼出聲,卻看見傅青雲和覃淼一前一後的慢慢逼近……

  若岫猛地驚醒,發現身上冷汗涔涔,幾乎要把被子打透了,身上的衣服似乎要能擰出水來,她恍恍惚惚的站起來,卻因為濕衣服遇到冷空氣而打了個哆嗦,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這才有力氣喚來丫頭幫忙換被褥衣服。

  好容易又睡下,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叫她,她勉強起身,拉開帳子一看,竟是身著黑色衣服的樂水站在外面。她正不知道到底應該先開口還是先起身,卻被樂水阻止了。

  「你不用起身,我是怕你思慮過重,鬧出病來,就連夜過來告訴你一個消息。」樂水似乎有些高興。

  「能有什麼好消息?」若岫興致缺缺。

  「明日,文瑾會來向你提親。」樂水一字一頓地道。

  「什麼?!」若岫原本還有些迷糊,聽了這句話,忽然清醒過來。

  「我沒有問過你的意見,也來不及讓我再傳一次話了,」樂水微微皺著眉頭道,「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是個萬全之策,但是文瑾總比那個覃淼強的多,況且……」

  他見若岫還在震驚之中,也不再說,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早些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明天會有人為你解惑。」說罷,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若岫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初時確實是擺脫覃淼那個高傲萎縮男的狂喜,之後咂摸咂摸,卻慢慢變了味兒。

  文瑾樣貌俊朗、品行端正,為人性格溫和,又大度體貼,甚至已經開始處理斷劍山莊的大小事宜,應該算是再合適不過的金龜婿了,她似乎應該高興才是,可一想到畢竟還是如此盲目的嫁娶,又覺得有些無奈,她之前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因為覃淼的出現讓她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如今回想起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情,卻有些了悟,不禁生出些許微寒的感覺,就這麼歎一回,又喜一回,直到天亮還沒能睡下。

  果然,第二天文瑾便上門來提親了。陶老爺這下變得有些為難,雖說有人上門提親是好事,可兩邊卻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推了哪邊都不好。陶老爺也很納悶,怎麼一夜之間,自家本以為嫁不出去的姑娘竟變得那麼搶手了?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啊。

  傅家不斷給陶老爺施加壓力,先是說到若蘭和兩家的關係,又說兩家生意上的往來,最後還暗示了若岫的醜聞和她親娘身份的卑微,陶老爺連連稱是,就是不敢點頭,因為那邊斷劍山莊雖然沒有那麼多理由和條件,卻也表達了對若岫的誓在必得,陶老爺這兩天急得白了好幾根頭髮,還是經樂水提醒,索性和若岫一樣,裝病在家,閉門謝客,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最終,斷劍山莊還是找上了傅家堡,具體如何協商陶家上下都不知道,只知道協商之後的結果--覃淼決定退出。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撥雲見日

  雖則有些姍姍來遲,但是樂水所說的為若岫解惑的人總算在三天後上門拜訪。

  文瑾和斷劍山莊的幾位師兄妹得到陶老爺的允許,由樂水和吳聖學陪同,在小書房和若岫見了面。

  「此事,卻是我們連累了岫姑娘。」文瑾上來竟然對若岫躬身道歉,嚇了若岫一跳。

  「此話怎講?」若岫問道,心裡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如若不是因為斷劍山莊的事情,傅家也不會如此。」文瑾遲疑地看了樂山一眼道。

  「此事尚未和她說起,我想,還是由你們來說比較妥當。」樂水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

  「不知……是否和袁家退親之事有關。」若岫試探著問道。

  「正是。」文瑾苦笑,「此事說來話長。」

  「願聞其詳。」若岫微笑,「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如果這件事情需要我參與的話,還是讓我知曉比較好。就算是刀山火海,總也得讓我知道閉上眼睛再跳不是?」

  「此事,雖不是什麼刀山火海,卻稍嫌麻煩。」文瑾沉吟半晌,開了口。

  「如何麻煩?」若岫好奇。

  「你還是從頭說起吧。」吳聖學吩咐丫頭取來茶具,開始煮水,燙壺,「今天就這麼耗在這裡了。」

  文瑾微笑頜首,眾人各自尋了個舒服位置落座。

  「說起來,斷劍山莊曾在多年前和四川唐門有過一段齟齬,因為涉及上輩的恩怨,我也不好多加評論。直到這一代,兩方仍是有些芥蒂。那唐門武功雖不足道,用毒卻頗有一套,若兩相對峙起來,怕是防不勝防。此事便是師父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塊心病。這些年來兩方雖然面上已經能夠和和氣氣,私下卻還是略有相較之意。」文瑾皺眉說道,「去年中秋,師父在回莊途中遇到了唐門中人,本是想上前說兩句客氣話,也算是雙方化干戈為玉帛,便設宴在飛燕樓,邀那唐立前來一敘。」

  「沒想到那是唐門出來遊玩的小少爺,他本學藝不精,又甚是狡猾奸詐,與師父相遇的時候,恰逢他做了些欺男霸女的勾當,還害死了兩個人。他也是江湖中人,素來知道我師父嫉惡如仇,他做賊心虛的以為我師父知道了此事尋他麻煩,這廝心虛之餘,竟生歹意,先行對師父下毒,還是他從門中偷出來的唐門秘藥洗魂散。」文謹面色泛青,顯然對那唐立之舉氣憤不已。

  「你師父也是老江湖了,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暗算了?」吳聖學奇道。

  「那洗魂散是唐門歷代傳下來的沒有配方、沒有解藥的奇毒,唐門當時只剩最後兩瓶,唐立仗著受寵於唐老爺,臨出門時從秘室裡偷出來一瓶。這傢伙沉不住氣,狗急跳牆地用在師父身上。」丁容紅著眼眶道。

  「若是那種東西隨處可見,天下還不得是唐門的了。」路浩冷冷地道。

  「就是和那唐門結下樑子我們也未必會懼他,可這回就算他跪著向我們求和,也是不能了!」一直安靜的張志遠終於一個沒忍住,大聲嚷嚷出來。

  「可是,這既然是江湖中的事,我又能如何?」若岫有些疑惑地插嘴道。。

  「就要說到了,」文謹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師父中了毒,便一直昏睡不醒。我們師兄妹數人去那唐門數次,唐門主人唐朔卻說那洗魂散確無解藥。我們雖則氣憤,卻也拿他沒辦法,只好四處尋訪名醫高人。」

  「後來我們經人指點在西域沙漠裡找到了毒仙,那毒仙卻說他也對那洗魂散沒轍。師父將我們師兄妹視如己出,我們一行人說什麼也不願就此放棄,那毒仙被我們纏了七天七夜,無奈之下指點我們去找一位醫術甚高的醫者,若是他來診治,定是能解了那洗魂散的。據說他說,南海的煙島上有一座無名山莊,醫者就住在那裡面。毒仙又說島上關卡甚多,就算我們去了那島,也未必能見得那醫者。」

  「我們拜別毒仙便乘船前往南海,卻在還未入島就遇到阻止我們的人,纏鬥了兩天兩夜方才放我們上岸,好容易到了島上,被又被阻在山莊門口,文試並著武試一起,一道道的阻擋我們的去路。那島上藏龍臥虎,我們在第三關被卡住,無功而返。」

  「說來慚愧,進入山莊的試題千奇百怪,規矩也是聞所未聞。我們商量著先回到斷劍山莊計量對策,再行出海。那山莊雖是古怪,卻並不傷人,只通過那古怪的規矩和試題,就能見到那醫者。我們決定四處找合適之人幫忙,其中,那第三道關卡……」

  文謹頓住了,帶著歉意看了一眼若岫,方繼續開口,「需得是一個女子,而且,是文試中的術數。我自幼和漱玉定親,自然知道她生性喜愛舞文弄墨,對術數亦有研究,她性情雖然不算隨和,但也是頗具俠骨,聽到此事之後立時決定前往相助,想來此事本也沒有什麼危險,我們便決定帶她隨我們同去煙島。誰想,竟出了這等事……」文謹眉頭蹙得緊緊的。「如今傅家也知道了此事,便設計告訴了袁老爹,我和漱玉退親之後,為了她的閨譽著想,自然不能再帶著她去煙島。」

  「我們本來也想到過,此事除了漱玉之外,還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就是你。」路浩插話,對著若岫道,「可是樂水卻不同意你去犯險。」

  「是我太輕視傅青雲了,他也不笨,很快就也想到了這一層。」樂水沉著臉道,「他卻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所以才會找來那個莫名其妙的覃淼來,其實卻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我們救不了人,他們最近不知道在搞些什麼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麼陰謀。」丁容撇嘴。

  「不管他們怎麼想,這次都是我們連累了若岫,理應我們負起責任來。」文瑾面色嚴正地道。

  「不過既然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為了躲開傅家的糾纏,你還是和我們一起去一趟煙島為好。」樂水也面色嚴肅地對若岫說,他這話一出,斷劍山莊的人都舒了一口氣,隱隱露出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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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evista 發表於 2010-8-27 11:43 AM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匪我思存

  坐在家裡都能被板磚砸到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若岫哭笑不得地想著,如果他們此時知道她這個才女是冒牌貨,不知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她這麼兀自地出了神,樂水見她如此,卻以為她惱怒於如此被人操控利用,便出聲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抑鬱,現在傅家既然離去,你們也還沒有正式定親,加上他們還要急著去救人,估計不會有時間操辦訂婚的事情。先借這個躲過這一節再說別的也不遲。」

  若岫聽了這個才微微露出了笑意,怎麼就沒想到,這裡辦喜事可不像現代那麼快,就算再不講究的江湖人,也有些亂七八糟的規矩在裡面,如今他師父還在昏迷,又怎麼會有心情辦喜事。

  文瑾見若岫面色緩了下來,便開口繼續說道,「我們幾個約好了端午節再度出海,一切都安排妥善,請來幫忙的其他人都會在端午節那日在參星城的多福酒樓相聚,然後轉日便一起出海。」

  「近幾天來師父氣息一天比一天衰弱,只能每天用老參勉強吊著,若再拖下去……」丁容帶著些懇求地看著若岫,聲音有些哽咽。

  「所以,煩請陶姑娘體諒我們的心意,相助斷劍山莊。」文瑾聲音帶著些許焦慮和憔悴,又俯身一揖。「君子坦蕩蕩,我們也不願隱瞞掩飾下去,如今此事說清,便是希望能商議出一個皆大歡喜的法子。」

  「你幫我逃過一劫,我還得謝謝你呢。」若岫微微笑道,「如今若能幫上些忙卻也是應該,我卻怕自己學識低微,難以勝任,不知你們可有安排?」

  「這一點可以放心,離端午節還有一段時間,漱玉已經和我們說好,這幾日便要麻煩姑娘前去袁家和漱玉共商術數。」文瑾忙道。

  「我明白了。」若岫點頭,她想起自己也學過些幾何代數,對這些理解起來應該不會很困難才對,便略略安了心,又轉頭望向樂水。

  「這個我會去說,我也會陪你去的。」樂水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若岫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對文瑾開了口。

  「但說無妨。」文瑾溫和地微笑道。

  「訂親只是權宜之計。」若岫直直地看著他的眼說道,「此事一了,最好還是休要再提了。」

  文瑾似乎有些驚訝,卻很快恢復了平靜,「為何這麼說?」

  若岫笑著看他,以他的聰明睿智,怎麼會不知道為何呢。

  斷劍山莊的文瑾和陶家的若岫,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且不說她本身就完全不想和江湖人扯上關係,就算沒有這一層,她也只是作為完成任務之後「順便」娶回家的媳婦。

  以陶若岫的臭名遠揚,斷劍山莊這樣的世家又怎麼可能輕易容得下她作媳婦呢?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文瑾卻不能不在乎,斷劍山莊更是不能不在乎,這樣一來,不如說開了的好,反正她的名聲已經不好,再不好一點也沒什麼,她一個人自然能無視那些白眼和嘲諷,可是一個家族卻不能容忍這樣的白眼和嘲諷。她確實是個惜命的,不想年紀輕輕的就犧牲在流言中,更不想變成一個「順便」。她想了那麼多天,不是沒有收穫的。

  「我也希望如此。」樂水看著若岫變幻的表情,忽然插話道。

  文瑾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目光奇異的看了若岫一眼,卻有些嚴肅地道,「難道兩位覺得文瑾是言而無信、過河拆橋的小人?」

  「不是這樣的。」若岫忙道,「若岫只是覺得人生苦短,沒必要為虛名所累。」

  「兩位不妨聽我說,」文瑾微微一笑,「且不說此次目的為何,便是沒有任何目的,若我向你陶家求親,你可願意?」

  「話不能這麼說……」樂水寒著臉道。

  「文瑾自認名門正派出身,若得陶姑娘為妻,必會對她敬重有加,不會為了任何原因而看輕自己的妻子。況且,早在聽說陶姑娘機智救得幼弟時,文瑾心中就對她頗為欣賞,斷劍山莊為武林世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那幾個師兄弟們對陶姑娘也是連連稱道,所以,若她嫁入斷劍山莊,文瑾斷不會讓她受絲毫委屈。」文瑾這幾句話說的很慢,聲音卻很堅定。

  樂水聽了這話,沉吟片刻,顯然已是被文瑾一席話打動,文瑾確實是個難得的好男人,穩重寬厚、溫和有禮,但是這些優點不是婚姻的理由,若岫怎麼可能因為這個就點頭呢,她拚命向樂水打眼色,卻被樂水無視,反而落入文瑾的微笑視線,她尷尬的衝他咧了咧嘴。

  她忽然想起來,這裡是古代,不是那個她能隨心所欲的地方,這次是逃過了覃淼,可若是再下次呢,保不準陶老爺就會為了三分地還是二斤包子就像丟垃圾一樣將她扔給一個粗鄙卑劣的男人,自己怎麼就那麼不長記性呢,她忽然覺得有些沮喪,索性低頭不再看任何人。

  兩邊的人在討論的過程中若岫一直在神遊太虛,樂水狠狠瞪了她兩眼也被她無視了,還好只剩了些瑣碎的細節問題,雙方很快就結束了話題。

  送走斷劍山莊一行人,樂水跟著若岫回了他的屋裡。

  「你就是喜歡想得太多,」樂水笑道,「分明此事還離得遠,你就開始鑽牛角尖,我妹子怎麼對嫁人如此惶恐,平日裡不是膽子很大麼。」

  若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是隨便閉著眼睛嫁了,那才叫膽子大。」

  「若說起來,文瑾確實是一時之選了,」樂水又道,「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麼?」

  這個……不知聽誰說的,在古代,婚姻對於女人來說是事業,感情才算是其次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文瑾確實算是上上之選了,若岫這麼想著,又總覺得哪裡沒理清楚,只得對樂水說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怪。」

  「可是在害羞?」樂水忽然露出戲謔的笑,「沒關係,大姑娘嘛,總是要經歷這一次的。」說罷,還拍了拍她的腦袋。

  若岫斜睨著他,彷彿看見自己腦海裡一個小人兒跳出來怒吼,你才害羞!你們全家都害羞!感覺奇怪怎麼能和害羞牽扯上,不得不佩服樂水的想像力,果然現代人和古代人是無法溝通的啊,她被這麼囧了一下,滿腹的沮喪竟然一掃而空,她拿起桌上的茶碗,學著他們喝酒的架勢,一仰而盡。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簪花雲鬢

  一大早,若岫才梳洗過,便看見初晴手裡托著兩本書,笑瞇瞇的走了進來。

  「姑娘要的可是這兩本?」初晴將書遞給若岫。

  若岫看了一眼,笑道,「正是呢。怎麼還麻煩姐姐親自跑了一趟,隨便差人送來便成了,我也是近來無聊才想起隨便翻翻罷了。快請坐吧。」

  「我們屋裡本就沒什麼事,偶爾出來走走,消散消散也好。」初晴擺了擺手,「老在屋裡呆著,人都變倦怠了。」

  「難得過來,還請姐姐多和我說說話才好。」若岫打心眼裡喜歡這個俏麗的丫頭,自然要套套近乎。

  「那就叨擾啦。」初晴倒也爽快,依著若岫下首坐了,「姑娘怎麼忽然想起讀佛經?」

  「近來心裡總覺得煩悶,」若岫淡淡道,「許是因為平日裡執念太多,心裡想著不如看點佛經,看能不能好些。」

  「姑娘年紀輕輕的,卻不該說這種話,」初晴一臉不贊同,「之前是聽那些愛嚼舌的說了些閒言碎語,這一年到頭誰沒個災啊病的,就算是老天,那還有陰晴旱澇呢,可莊稼人還不是該種稻種稻,該插秧插秧,咱日子還是得繼續過。」

  若岫笑著點頭,「倒是我糊塗了。」

  「若我說,姑娘讀書是多,就是因為讀得多的,想得也就越多。我因為伺候三夫人也識了些字,平日裡也喜歡那些漂亮話兒,可也不過是個凡胎,沒得姑娘玲瓏剔透。如今也越著禮,勸姑娘一句,那些詩詞都是好的,可過日子還不得是柴米油鹽?讀書時精細點是好事,過日子還是糙著點活得自在。」

  若岫仔細看著初晴道,「我竟沒想到,姐姐竟是這麼一個通透人兒。」

  「別笑話我啦,」初晴搖搖頭,「只是覺得姑娘不是個這麼看不開的人,才勸你幾句。這些佛經讀著也好,只是不能讀的太進去了。」她聲音忽然降低了些,「像我們夫人那樣,活得就太苦啦。」

  若岫見她似乎有些低落,忙轉移話題,「姐姐帶的什麼花?我怎麼記得園子裡沒有這種?」

  初晴笑著將花摘了下來,「哪裡是什麼真花,做得精緻些罷了,這花是用通草做的,一朵才幾文錢,可以戴個把月呢,似乎是微水城裡才有,別處卻是不曾有這樣手巧的工藝,我在平源是沒見過的,我看著它做得精細,倒像真的似的,便買來戴著玩,比不得那些絹花珠花。」

  「姐姐這話卻說錯了,我看那些絲絹做的花倒不如這個別緻典雅,最難得的,戴上去竟像是真的似的,豈不比那貴上一倍的絹花強百倍?論物豈能不論美惡而論貴賤?」若岫搖頭。

  「你素來是個有見識的,」初晴笑道,「難怪聽說有些富貴家的姑娘,竟也用這個。原是如此,我卻是個俗人了。」

  「你若是俗人,那這全家上下怕就沒有一個雅人了。」若岫拍手道,「我們這樣,莫不是在互相吹捧麼?」

  「大家都說五姑娘伶牙俐齒,說起話來不饒人。我素未曾見,如今總算是見識了。」初晴伸手輕捏若岫的臉道,「讀過書的編排起人來果然不是一般的厲害。」

  「好姐姐,我哪兒敢編排你的不是。」若岫笑著躲開。

  她反覆看著那假花,又道,「怎麼只有花,沒有葉呢?」

  「我也正奇怪,這花雖逼真,葉卻做得僵硬,訪遍微水城卻是戶戶如此。我嫌它礙眼,便將那葉摘了去。」初晴遺憾道。

  「不如去園裡現摘幾葉,鮮花難得,鮮葉卻是尋常,這樣用鮮葉襯花,沒準兒更好。」若岫給她出主意。

  「這個主意好。」初晴笑道,「我這就去園子裡轉一圈,來了這半日,也該回去了。」

  若岫今日原也有事,約好了午飯後去袁家上補習術數課程,加上知道初晴是三夫人房裡離不得的大丫頭,便也沒留,起身送她出了院子。

  袁家。書房。

  「還是先歇會兒吧。」漱玉合上書本,對若岫笑道,「沒想到你卻學的快,這樣一來,我倒還真是輕鬆了不少。」

  若岫伸手揉了揉酸澀的脖頸,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她還以為自己能輕鬆用幾個阿拉伯數字和字母擺平,結果發現其實這裡涉及很多問題都是現實中的應用題,答案還通常並不是唯一的,絕對不是一兩個方程式就能算得出的。有的問題的複雜程度竟然得用到線性代數才能得出解來,可惜這麼多年,誰還記得怎麼做呢,只能認命的重新學古人的技巧和口訣。她因為有基礎,學得快,總算還沒有太丟人。

  「你竟也簪這花,這可是微水城特有的。」漱玉探手過來,扶著若岫的臉仔細看,「我看你平日也不是個愛戴玉簪花的,怎麼今兒個這麼有興致?」

  若岫撫鬢,是初晴走的時候給她戴上的,「偶爾來了興致罷了。況且,以後回平源就沒有這樣的了,此時不戴,更待何時?」

  「我那裡還有兩隻,不過今日沒帶,」漱玉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道,「對了,我這裡剛好有幾瓶薔薇露,我平日裡用的也不多,可爹爹偏要那麼些來,放著也怪佔地方,不如你拿兩瓶去用。」

  她說著就要起身,若岫忙阻止她道,「不用麻煩。我平日裡都沒怎麼用這些。」

  漱玉橫了她一眼,道,「呆這兒別走。」說著,起身低聲吩咐丫頭幾句,又轉去隔壁,回來時手裡托著一個匣子。

  「你拿著。」她掏出兩個精緻的小瓶,硬塞進若岫手裡。

  「我看你平日裡也不怎麼打扮,怎得懂那麼多?」若岫看著她匣子裡,一層是瓶瓶罐罐,一層是簪子和耳釘,種類雖然很少,但是可以看出件件皆是珍品。

  漱玉眼神奇怪的看了她半日,忽然開口,「我見你平日裡總是身著淡裙素衣,簪一支白玉簪子,耳上只著米粒大的珍珠,卻是為何這樣打扮?」

  「我怕麻煩,又不會配色,撿著不會出錯的,自己喜歡的幾樣隨意穿戴罷了,平常也懶得去換來換去,就一直這麼樣了。」若岫覺得奇怪,也沒聽誰說過她這樣不對啊,難道有問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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