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憤怒的香蕉 -【贅婿】《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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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9 11:37 PM

第三九〇章 神經病

    黃土的道路穿過林間,轉入那邊的別苑當中,別苑前頭,栓了大大小小的幾輛馬車,日光穿過樹隙,遠遠的帶來夏日的蟬鳴。惡形惡狀的笑聲和在了這蟬鳴裡。

    目光看著抱住自己手臂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猥瑣男子好一陣子,寧毅的臉上才有了些許笑容,旁邊,陸謙按刀,與太尉府隨從們不動聲色地走近。高沐恩還在笑:“你能怎麼辦……”

    一干人盯著寧毅的反應,過得片刻,寧毅方才動了,他抬了抬手,最後竟握住了高衙內的手背,點頭微笑。

    “說得有道理,又見面了,這位兄台,咱們還真是真是有緣。”

    他話語之中也有幾分唏噓感慨,話語不快,高衙內笑著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掙了幾下方才掙開,他退後一步笑著站直,一隻手提著自己袍子的下襬,一隻手指向寧毅。

    “你別給我來這一套,我告訴你!我花花太歲不會再被你耍了!你真有種!但我今天跟你說清楚,你敢耍我!被我知道了,今天我嚥不下這口氣!”

    高沐恩說得興奮燦爛,身子都下意識的一跳一跳的,寧毅被他掙開了手,那手掌遺憾地在空中停了停,臉上的微笑卻沒有變:“明白,你不會再被我耍了。”點頭同意之後,那和煦的微笑轉向一旁的陸謙,“不過,陸虞侯已經查過我的身份了?”

    陸謙單手按刀,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眯著眼看著寧毅:“一介書生,還是入贅的,有什麼身份。”

    一切的事情來得突兀,或許這兩人的對話才是中心點。陸謙與高衙內這次過來,原本是聽說有熱鬧可看,對於寧毅的身份,其實是所知不多的。但當高衙內意識到自己上次被耍,陸謙當然是首先要站在他的這邊,先在氣勢上壓倒這個不知死活的書生。這兩句話說的實話,那邊高沐恩還在興奮地跳著說話。

    “我嚥不下這口氣,你就得給我個交代!我告訴你,我爹是高俅。我高沐恩在汴梁城當然誰都怕我啦!你上次耍我,就證明你怕我,你說是不是——”

    “衙內明察秋毫。”寧毅笑著看他,“在下刮目相看。”

    “你怕我,說明你鬥不過我!我現在當場抓住你啦!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跑不掉的!我要報復你……嘿嘿,不過我高沐恩對男人沒興趣,我只對三件事感興趣,美女!美女——還有美女!”他興奮地淫笑,“上次看見那幾個女人,那幾個美女,是你的人吧。除非你肯帶她們來見我,介紹我……”

    花花太歲這一行在汴梁城中橫行多年,類似的戲碼早已不是第一次玩,無理的時候尚不饒人。此時得理就更加不可能饒人了。旁邊的家衛都已經笑了起來,日光灑下來,林蔭晃動,他們也在等著看眼前的書生會有什麼反應。會說點什麼話,高衙內沒有笑完。那邊書生搖了搖頭,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你們都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像是在說你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就來惹我。

    但這樣的話當然無法令人退讓,高沐恩笑道:“我管你是什麼人!我說了,我爹是高俅!你敢在汴梁城裡……”

    這話也沒說完,高沐恩的眼前,寧毅點頭,抬起了目光:“知道了。”然後舉步前行,一名家衛橫過來:“你要幹什麼!”他也是這樣順勢一擋,因為眼下的靠近,與方才高沐恩主動靠近他有些不同。然而接下來,就是令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的一幕,至少在汴梁,已經好久沒發生過這樣的事了。

    詩會、正午、日光、蟬鳴,別院外的林間空地,被堵在路上的書生跨出了一步,家衛湊上來,然後,書生的手陡然間抓住了他的衣服,下一刻將他的身體拉了過去,噗的一下,鮮血與牙齒飛上天空,日光下,一切都在轉。樸刀發出鏘的一聲長鳴,飛出刀鞘,刀鋒匹練而下。陸謙目光一厲,也陡然跨了過來!

    那一瞬間,寧毅抓住那家衛的衣襟,右手手掌砰的推在了他的下頜上,隨後帶起他的腰刀順手就朝著陸謙的方向斬了出去,陸謙擎刀由下而上地揮出,手中寶刀刀光猶如一泓清水,啪的一下,斷刃就飛起在天空中。下一刻,有什麼東西在陽光裡爆開,順著揮刀之勢從衣袖裡飛出的石灰粉包被他一刀斬開,撲面而來!

    高衙內站在那兒,話根本還沒有說清楚,他看到了對方抬頭間那陡然變得陰沉的眼神,與之前的插科打諢完全判若兩人,家衛的鮮血、牙齒、身體飛起在空中,摔下地面,那一邊陸謙在接觸之後便刷刷刷的將寶刀舞成了光團,飛退而出,空氣中滿是石灰粉的氣味,日光耀眼,在他的眼前,那書生的身影放大、逼近,張開了雙手,一時間讓他感覺幾乎遮蔽了天光,然後砰的一下,結結實實的將他給抱住了!

    陸虞侯退出幾步,便已站住,當他揮開擋在眼前的手,那邊書生與高衙內竟然是抱在了那兒,高衙內根本不敢動彈,周圍的家衛也拔出了佩刀,不敢再上前。一個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擁抱,平日看起來或許噁心可笑,此時卻怎麼看這麼詭異,而且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

    陸虞侯絶不是什麼弱者,能夠與林沖對戰的人,在江湖上都排得上一流高手的級別,而且一路從底層上來,他的警惕性強,要說耍陰謀手段,也絶不比別人差。但即便是這樣,交手的第一下,他終究還是防不住那一包石灰粉。

    一來是這樣的環境,那書生在裡面參加詩會,一副文採風流大義凜然的樣子,令陸謙根本沒想過他武藝高強,也沒想過對方竟會在此時陡然就出手,更別說一個書生出手打人,首先扔出來的是一包石灰粉了,二來這樣陰人的手段幾乎已經千錘百煉。他也無法想像江湖上會有什麼人專門挖空心思地煉這個。他手中寶刀鋒利,眼睛裡固然只進了一點點石灰,但反應過來時,抱著高沐恩的書生的眼神,已經變得……深邃難言。

    寧毅雙手擁著眼前的花花太歲,有些用力,令得他的骨頭都在輕輕的響,高沐恩根本不敢動,不明白這到底他媽的是個什麼人。他感到那書生的腦袋在他腦袋邊緩緩地動著。有時候臉還貼在了他的頭髮上,令他雞皮疙瘩都起來,過得片刻,書生舒了一口氣:“你們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話語低緩,像是在他耳邊的喃喃自語。高沐恩感到背後的一隻手挪上來,捏住了他的頸項後方,甚至讓兩人靠的更緊了一些:“你們都不知道,為什麼就要這樣做呢,我知道有個詞叫坑爹,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寧毅的目光冷冷地看著前方的家衛與陸謙,在高衙內的耳邊輕聲說話。高衙內那邊一時間沒有反應,但片刻之後,已經不見那種神經質的歇斯底里:“你你你、你要幹什麼……”

    “沒有啊。”寧毅低聲說話,另一手拍拍他的後背。“我很喜歡你這種人,又天真又可愛又坑爹。不過……你說要我介紹她們給你,不要了好不好?”

    他的頭靠著高沐恩的頭髮,握住他頸項的手已經繞過去。按在他的臉上,讓兩人貼得更近。頓了一頓,輕言細語:“我很喜歡她們的,你看,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萬一我是個神經病怎麼辦。你做了什麼事情,弄得我不得不跑到街上去殺你,這樣你殺我我殺你的,那樣就不好了嘛,對不對,別說傷到你,傷到小貓小狗也不好啊,你還有這麼多女人要玩……”

    “哦,當然,我肯定不是神經病了,令尊是高俅,我一向是很佩服的。我早就說過,相見就是有緣,你這麼可愛,我很喜歡你的,你不要跟我吵架,好不好?”

    他稍稍放開高沐恩,雙手捧著他的腦袋,目光對望著,額頭抵在了一起,露出一個笑容:“嗯?”

    高沐恩看著他:“……好。”

    “太好了。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們可以做朋友……”寧毅捧著他的頭,在他頭上親了一下,“好朋友。”

    放開高沐恩,寧毅臉上的笑容才斂去了,看著那邊的陸謙,開口道:“一場誤會,陸虞侯,怎麼搞成這樣?”

    高沐恩在這片刻間連忙推開,後方那被打脫牙齒的家衛已經起來,被寧毅再度抓住衣服,順手掄向前方,在場眾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動手。高衙內在那兒擦了擦額頭,想要說點什麼或是跳腳大罵,但他一向是頗為神經質的風格,此時遇上看起來更加神經病的人,竟不知道該怎麼亂喊,口中罵了一句:“神、神經病,陸謙!”

    他本來或許是想要叫陸謙動手殺人,但偏過頭看看陸謙滿頭滿身的石灰,眼前這書生又確實不知道什麼來頭,看起來很可怕,終於道:“我、我們先走……他娘的,神經病……你等著……”

    若是一擁而上,陸謙當然知道應該是可以殺掉這書生的,但是橫行霸道是一回事,在這種別苑外,殺掉這個今天出了風頭的書生,這事情高衙內也未必扛得起來。高俅的太尉之職雖然位高權重,但畢竟只是天子寵臣,未必能得到朝廷文武的擁護。何況剛才那一下的失誤,他知道自己保護的高沐恩已經死了一次,如果這書生還有類似亂七八糟的手段,在眼下拚個你死我活的話,若他真殺了衙內,自己這麼也不可能扛得起來。

    事實上,事情的發展,從忽然動手的那一刻,就真的是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了,意識到自己這邊被耍,出來抓人,擺明的上風,料到對方怎麼也不敢開罪太尉府,但隨著那陡然的態度轉變,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對上的到底是什麼。

    一般來說,一個人面對別人的態度,總是有跡可循,上一次的滿臉燦爛,是為了不開罪他們而讓人離開。他害怕太尉府,這一次被揭穿,頂多也就是插科打諢,或者說說同樣的笑話試圖矇混過關,但誰也想不到,對方的態度和決定會變得那麼快,幾句話之間,就直接掀了桌子。

    寧毅站在那兒冷冷地看著他們,手指輕輕地摩挲自己的手掌,看著一行人終於遠去,目光才再度回歸陰沉。

    不遠的地方,還有兩雙眼睛在看著這一幕,望著高沐恩一行人的遠去。近一點的是一輛馬車後的周佩,她隱匿著身體,看這這一幕的發生與結束,終於沒有跳出去。而在更遠一點的地方,院門附近的陰影裡,名叫成舟海的男子在那兒看著周佩在整個過程裡的神態,再看著那邊的寧毅,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不多時,那笑容轉到遠去的高沐恩一行人身上時,化作了一色的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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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0 01:57 PM

第三九一章 緣起、殺念

    陽光普照,棉雲朵朵。車行數里之後,進入汴梁城內,喧鬧的節前景象中,周佩一人坐著王府的馬車在前,寧毅、堯祖年、成舟海三人坐在後方東柱趕的馬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路過來,寧毅一直是雙手交握,左手手指看似無意地按在右手虎口上,經過一家酒樓時,方才放開,笑道:“正好是午膳時間,兩位若是無事,不如一同去吃過午飯,喝杯茶再做閒聊,在下做東,如何?”

    先前與陸謙拼上那一刀中引起的虎口疼痛,到得此時,方才完全消去。

    此時的許多寶刀寶劍,事實上未必比得上後世以優質鋼材著稱的砍刀,鋒利或許鋒利,要說削鐵如泥,必然是誇大的。寧毅與陸謙來往一刀間將那家衛的樸刀劈斷,彼此用的都是大力,說起武藝,寧毅自然是不如陸謙的,交手之中還要順勢帶出石灰包,刀斷之後,虎口也被稍稍拉傷,傷倒是尋常,只是也過了這麼久才完全恢復。

    與高沐恩的這第二次碰撞來的突兀,一觸即分,卻並不在寧毅之前的任何預期裡。一路之上他也在想著這件事,但並沒有在堯祖年與成舟海兩人面前表現出來。

    隨後這邊叫停小郡主的馬車,一行四人到得旁邊酒樓之上用膳,周佩也在時,堯祖年才詳細地將後來發生在那別苑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說起來此事也該經由立恆同意,不過當時時機太好,老夫與秦相也商量過,立恆的這些詩作,不該蒙塵於室,該拿的名氣。還是要拿的。此次事情過後,相信這些詩作傳開,該不會再有多少人敢質疑立恆才學了,也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倒是希望立恆不要怪罪老夫才是。”

    秦府裡幾位幕僚當中,成舟海三十多歲,是可以與寧毅平輩相稱的。五十多歲的堯祖年,在這個年月已經算是老人,說是在學問上與寧毅平輩論交,對方也並不擺架子。但實際上的來往,寧毅還是要保持尊敬的。這年月類似堯祖年、秦嗣源這種學儒的老人,對於自己認可的晚輩的栽培、提攜、幫助,都是真心誠意,寧毅不是什麼中二少年。當然能夠看得清楚。當下拱手以謝。

    “如此少了許多麻煩,此次若非年公出面,真說出來想必他們也是不會信的。”

    “哈哈,舉手小事,以立恆之才,老夫也是錦上添花而已。倒是立恆離開之後,未能聽到師師姑娘試唱那望海潮。有些可惜了……”

    見獲得寧毅首肯,堯祖年轉開話題,笑著說起李師師的唱功。寧毅在那邊聽著,實際上。倒也能夠想到另一層意思。

    公佈這些詩詞的想法,堯祖年這邊這邊,肯定是與秦嗣源商議過的。他們是正直文人,固然有不希望年輕人才名被埋沒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是因為霸刀營的緣故。

    寧毅當初寫這些詩詞。為的是想要出風頭的劉西瓜,此後沒有再拿回來的心思,但後來杭州城破,霸刀營的轉移,寧毅參與其中,藕斷絲連,這些事情聞人不二知道,秦嗣源這邊肯定也知道。方臘已敗,十幾幾十萬人逃散,對於一個山寨被放跑,他們這邊未必真的在乎。但知道、默許不代表支持,公佈這些詩詞,一來定性,二來劃清,這其中有保護也有提醒的意思。

    就算後來有人查到什麼,寧毅與那山寨的事,上面也是知道的。而些許提醒與劃清便是指:你的東西,不該給她們了。

    這些東西,彼此多少能夠讀懂,確定善意,便無所謂了。此後堯祖年說起與會眾人的錯愕表情,寧毅等人聽得也是有趣,或許到得明天,事情便要傳遍汴梁,說不定還會有人到文匯樓登門拜訪,寧毅想想倒有些頭疼。

    幾人之中,原本是堯祖年性格沉穩,成舟海性子稍微憤青,但這次顯得高興的反倒是堯祖年,成舟海則只是面帶笑容,偶爾附和,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許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密偵司中不好說的事情許許多多,眾人便也不奇怪。

    周佩的神情到此時也不怎麼傷感了,想對寧毅說些什麼,但堯、成二人在旁,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但對於寧毅又要揚名的這件事終究是感興趣的,沖堯祖年問這問那。不久之後,寧毅笑著問起晴郡主等人的事情,她才詳詳細細地將王府中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同樣的時間裡,寧毅等人已經在這邊酒樓上吃過午飯,喝茶聊天。汴梁城中另一處酒樓房間中,有人在酒足飯飽之後,正在把盤子摔在地上。

    “陸謙——我忍不下這口氣!那個傢伙……那個傢伙他媽的是什麼人啊!他威脅我!他居然敢威脅我!我爹是高俅哎——你們這些傢伙也一樣,一點都不爭氣——”

    吃了東西的高衙內一邊罵著,一邊將自己身邊的盤子掃到地上,然後拿起碗筷砸向周圍的家衛。

    “打不過人家也就算了!沒有出手也就算了!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們他媽的沒有撂話哎!你們為什麼不說話,我們走的時候連句狠話都沒有撂!你們這些人,還是壞人嗎,我的面子都給你們丟光了!陸謙,你死到哪去了——”

    當時發生在那別苑前的衝突,老實說,在當時真的把他給嚇到了,對方要是個亡命徒要拚命他都不至於有這種心情,但當時對方的反應,根本就是個無法理解的神經病,他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寒意從尾椎湧上去,當被放開之後,腦子裡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當時那些家衛多半也有這樣的心情,他們是在等高沐恩下明確一點的命令,結果衙內反應過來只是叫走,一行人也就只好走了,到得此時想起沒有丟下什麼狠話,委實懊惱不已。這些家衛也就倒了霉。

    大罵只見,方才離開一陣的陸謙此時也已經進來,他跑到陸謙面前攤開手。

    “你終於肯過來了!我告訴你,現在我面子丟光了,活不下去了!陸謙你說,你是不是幹不過那傢伙!”

    陸謙低著頭:“回衙內,不是打不過,只是這人手段詭異,當時打起來。衙內又在場,怕會防不勝防……”

    “我!就!知!道!我已經死過一次啦!”高沐恩回身,跳上一張椅子,“當時他那樣子過來,抱著我。我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啦,他在那裡說什麼說什麼……陸謙,他就是在跟我說。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陸謙,你聽不懂嗎。他這樣子威脅我,太過分了,我不過是想認識他的那些朋友——女朋友!跟她們做朋友而已嘛,我又沒做錯什麼事……陸謙。你告訴我,他不是真的很難搞啊!”

    陸謙沉默片刻:“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全部背景。但看他的行事路數,老實說,很扎手。”

    “連你也這麼說。”高衙內哭喪著臉看他。

    “屬下實話實說。”

    “那就快點去查他的背景啊!先看看我們惹不惹得起啊!然後再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要是他裝腔作勢,我就要弄死他啊。啊,我不爽啊!我要女人——”

    回想起自己在當時的糾結與膽怯,落荒而逃的醜態。高沐恩受不了地吵嚷起來,那邊陸謙點了點頭。轉身再度出去了。

    *****************

    在酒樓上喝茶聊天,消磨著下午的時光,未時過後,天氣陰涼起來。四人去茶樓下,彼此告辭。

    堯祖年與成舟海首先離開,然後寧毅送周佩上馬車,對於今天的事情,周佩心情複雜,但也沒有更多的要說了:“老師,明天會去看龍舟嗎?”

    “應該是會去看看的。”事情越來越多,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做完,但小嬋雲竹錦兒都在,端午節的龍舟賽,寧毅還是會抽出時間陪著大家一起出去看看。

    “那……我會在前面搭的觀禮台上……老師記得叫我……”她不無靦腆地笑了笑,馬車過來時,告辭上車,然後,又因為有件事,忍不住回頭:“老師?”

    “嗯?”

    “呃……”周佩想了想,好一陣子,終於還是搖頭,“沒事了,我走了……老師明天見。”

    輕聲說完,她進入馬車之中,放下簾子。

    寧毅目送車駕遠去,目光才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高沐恩的事情,他沒有在堯、成二人面前說起。

    汴梁城中,小嬋也好,雲竹錦兒那邊也罷,就算自己離開,也可以拜託相府、密偵司照顧,理論上來說,安全是沒問題的。他不會因為今天高沐恩說了那些話就過分擔心,對方有些亂來,但未必是個真正的狠人,雙方擺開背景,至少陸謙那邊,會知道不能動手。相府幕僚的家眷,跟一個沒有背景的禁軍教頭家眷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但即便明白這些,衝突已起,他也不會毫無防備之心,如果能做點什麼,他就會考慮做點什麼。縱然並不清楚此時城內具體的哪裡高沐恩正在考慮弄死自己,但類似的情景,肯定是會發生的,之後才會是調查背景的時候,如果有可能,他還是願意讓事情更保險一點,譬如根除病灶。

    如果真能找到好辦法,就幹掉這傢伙,他心中這樣想著。當然,他目前在京城並沒有太多可利用的勢力,這事情暫時也不好通過密偵司,有沒有可行性,還得先蒐集情報,然後看可不可以找到漏洞,這些事情……恐怕也只能找一找李師師了。

    會得到怎樣的消息,有沒有可能,還得看運氣,但最起碼,這種事也該未雨綢繆,多做準備。只是如此一來,堆在手上的事情,確實越來越多,這樣想想,也不得不在心頭嘆一口氣。

    只不過還在此時,連他都不曾想到過,這場突如其來又一觸即收的小小衝突,會在此後帶來的怎樣的動靜和變化,其引起的波瀾,有形或無形的影響,因此事而萌芽,直接或間接影響到無數的人生。長達十數年甚至數十年之久。這些事情,當他在許多年後想起,追溯到其不經意間的小小由頭時,也只能是輕輕嘆息,唏噓一笑。

    而在此時,棉雲遮擋,天光未覺。畫面轉向的另一邊上,堯祖年與成舟海的車駕正穿過了街巷,返回相府。成舟海坐在那兒低頭想事。臉上帶著笑容,某一刻,掀開簾子叫停了馬車。

    “忽然想起,尚有些事情要辦,年公先行回相府。弟子可能要走走,處理完事情再回去。”

    堯祖年點了點頭,他並不清楚成舟海這一路在想什麼,但當然不會是忽然想起,不過也沒有興趣深究,點頭笑笑,與對方告辭。

    馬車駛遠。成舟海看著街道上的行人,然後選了個方向,悠然步行前去,穿過了城市街道……

    ***************

    天氣陰著。周佩回到王府房間裡,屏退丫鬟,關上了門,她噗通一下趴到床上。將腦袋在被子裡放了片刻,然後抱起圓圓長長的枕頭。跪坐了起來。

    她神情嚴肅地看著那枕頭,然後雙手抱住,腦袋挪了一下,靠在枕頭側面,如果此時有人看到,或許會覺得,她表情跟眼神都怪怪的。

    “你們都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知道我們可以當朋友……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語氣低沉緩慢又神經質地說完,抬著下巴,目光冷漠睥睨。過得片刻,又小小地換個姿勢和神態,說自己聽過的或者腦補的狠話。抱著枕頭,想著,老師真是太厲害了。

    她趴倒在床上,然後翻過身來,張著嘴目光感嘆地望著天花板,過得好一陣,在床上滾來滾去。

    那可愛的滾動終於停下來時,她仰躺著,舉起手中的枕頭,看著它,目光冷下來,看了好一會兒。

    “你真是該死……”她偏了偏頭,口中低喃,然後又將枕頭抱著,開始回憶看到的事情。一直到……丫鬟過來敲門。

    “郡主殿下。”

    “什麼事?”

    “有位成先生求見。”

    “啊?成先生?”

    “是個三十多歲的書生,他說他叫成舟海,說郡主殿下認識他。”

    “呃……”周佩愣了愣,先前不久大家才分開,這位成舟海她先前就是認識了的,今天一路之上話不多,除了趕去別苑的路上說聊過幾句,兩人也沒怎麼交談,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單獨來王府拜訪自己。心中疑惑,但嘴上自然叫丫鬟領了人進來,然後奉上茶點。見禮坐下之後,周佩詢問起對方的來意,成舟海喝了一口茶,然後微笑地看著房間裡的丫鬟。

    “你們先下去,我與成先生有話要說。”周佩屏退丫鬟,房門關上之後片刻,成舟海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由於明白他相府幕僚的身份,周佩對他也沒什麼惡感,只見成舟海走到門邊,打開門再度看了外面一眼,確定無人之後方才關上:“在下這次過來,實是有要事與郡主殿下商量,當然,若在下說錯了,還請郡主殿下當做沒有聽過。”

    “成先生但說無妨,周佩知道利害。”十五歲的少女笑著答道。

    成舟海回過頭來看著她,看了好片刻:“郡主殿下,可是想要對那高衙內動手麼?”

    “啊?”周佩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成先生……何出此言。”

    仔細看著她表情的成舟海再度笑了起來:“今日郡主躲在馬車後看見那件事時,成某也正好在後面,看見了事態的全過程。”

    周佩神情波動,臉色漸漸紅了,好在成舟海此時倒並沒有看她,只是微微躬身:“成某隻是想說,某在密偵司多年,於汴梁之事,那花花太歲劣跡頗有所知,郡主殿下若是想要對那花花太歲動手,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下手,成某可助殿下一臂之力,為汴梁城……除此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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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1 06:54 PM

第三九二章 情之一字(一)

    天陰了一陣,然後那片大大的白雲飄走之後,又晴了起來,下午的陽光照下半個汴梁城。雲竹拿著收起的衣服經過院落時,看見錦兒正坐在屋頂邊緣的一個角上。身下墊的是瓦片,併攏雙膝,托著下巴望向院外,身體微微晃動。看來有些怡然自得,卻不知實際上在想什麼。

    “喂。”雲竹輕輕喚她一聲,“當心跌下來啊。”

    “……雲竹姐,不會的。”錦兒扭頭看清楚來人,隨後才笑了起來,事實上問題也不大,她身材靈巧,以往的舞蹈技巧中也摻入了一些雜耍的元素,於舒展和協調身肢,掌握平衡上頗為厲害,能夠輕巧地爬上去,便不至於狼狽地摔下來。

    “這裡看得很遠呢。”

    錦兒笑著說一句,然後在那兒站了起來,看著遠遠的地方,街道、周圍的幾個院子,然後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揚起了頭。少女的身形極好,雙腿本就修長,此時張開雙手站在那兒,日光從檐角斜斜地照射下來,風吹動鵝黃的衣袂,也將單薄的衣裙吹得貼在她的身上,一時間看來,日光之中,猶如凌風欲去的仙子。

    “當心,我替你找個梯子?”

    “不~用~。”

    雲竹搖頭笑笑,進去房間裡,過得片刻,錦兒便也下來了,蹦蹦跳跳地進來,幫雲竹疊好了幾件衣物。這次北上,連錦兒的丫鬟扣兒都沒有跟來,因為可用的人不多,不久之後竹記的人員北上,是要留下扣兒帶隊的,不過身邊的些許事情,雲竹自己也是能夠一一做好的了。

    她外表雖然柔弱些。但自青樓出來之後,許多東西都慢慢的學起來,寧毅與她初見時,她連雞都不會殺,但後來這樣那樣的也就會做了,到竹記開得大了,就算已經沒什麼需要她動手,但自己能做的些許小事遇上了,也就不使喚丫鬟。在她而言。已經不是什麼官家小姐了,也就無所謂留著那些做派,許多小事,都該自己學著做一做。

    當然,有時候寧毅看見這些。知道那堅韌與自覺的心性早已留在了她的身上,而曾經的淡泊的心性與清雅的氣質也早已鐫刻在她的身心之上,不管去學著旁人做點什麼,她怕是也變不成一個村姑的了。

    錦兒則會得少些,只是雲竹做時,她便跟在後頭打打下手。在江寧城時,身邊的胡桃夫婦也好。扣兒也好,往往都被安排了事情。有時候寧毅過去,只有雲竹錦兒在一起,雲竹燒菜做飯。錦兒會來炫耀她幫忙劈了很多柴。寧毅也是很無奈的,把一根木頭劈成同樣大小的等份,也不知道是在劈柴還是在做木工,勻稱好看但又不見得好燒。幫忙燒火往往還把自己的臉給燻黑掉。

    有一次丫鬟出去了,兩人在家中殺雞。雲竹已經熟練了,錦兒在旁邊打下手,結果雞血把兩人都給噴了半身,雞飛狗跳狼狽不堪。寧毅恰巧路過時,錦兒的臉上還沾了半臉雞血雞毛,那只原本死到一半因為活力爆發的可憐的雞還在混亂中讓錦兒拿棒子打扁了,慘不堪言。最後不敢吃,只得讓寧毅將那只腸穿肚爛的雞給收拾起來,河邊挖了個坑埋了。還用木頭立了塊小碑,兩個女人在旁邊跪著拜那隻雞,讓它不要回來報仇。

    當然,兩人並不知道的是,寧毅是從來不信鬼神的那種人,從兩人家中離開之時,在路邊看著那個小墳忍不住站了片刻,然後忍不住踢了一腳,把木頭碑踢到了河裡,揚長而去。只是走出幾步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好,回頭到河邊把木頭撈起來順手插回去。覺得自己也染上了元錦兒的蠢病。

    離開江寧時,那個小墳還埋在小樓旁的河邊,不知道兩人有沒有跟它告別了才走。

    但不管怎麼樣,兩名有著類似生活軌跡的從青樓之中出來的女子,還是那樣相依為命地生活下來了,有時候有些糗,有時候有些好笑,有時候則開心到旁人羨慕的程度,或許也是因此,寧毅才會跟錦兒說“我們倆跟雲竹,很難說誰更親密些”。

    但無論如何,此時情同姐妹,或許比姐妹更親的兩人,還是有了些許的芥蒂。這芥蒂的主因來自錦兒,她有點心虛,有些事情,不敢跟雲竹提起來,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收好衣服之後,兩人無聊地去到文匯樓前方二樓大廳喝茶,要了個屏風隔開的、靠窗戶的小隔間,吃點點心,說點小話,雲竹坐在窗戶邊往外面的街道上看,有一次探出頭去,因為看到了一輛可能是這邊趕出去的馬車,後來發現趕車的並非東柱。

    “不是啊……”

    “他去看那個李師師了啊,這個時候還沒回來,雲竹姐你也不說他。”

    “李師師與他小時候就認識啊……”

    “嘁,他也說了,住一個巷子裡,恐怕連話都沒說過的那種,這也叫認識……那個女人是京師第一名妓啊,雲竹姐。這種女人最喜歡什麼才子佳人的事了……”

    既然已經提起來,兩人才對此說了幾句,對於寧毅跟李師師,錦兒覺得有問題。當然這兩天只要涉及寧毅的事情,她都覺得有問題。而且寧毅早上走的時候好像跟小嬋說了,中午就會回來,結果這個時候了都不見人影,這個事情,她不知道該不該向雲竹姐打小報告。

    當然,就算她說起,雲竹姐恐怕也會說:“男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嘛。”男人有女人就沒有嗎?氣死了。

    說起寧毅,雲竹姐偶爾會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看看她,讓她覺得自己很糗,所以片刻之後,話題也就停了下來,錦兒坐不住,跑到旁邊看價值不菲的屏風,無意間,卻聽得外面那桌上的人正在說話,說的是什麼詩會的事情,神神秘秘的。然後又開始念詩。

    “……便是這首了……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尊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唷,詩還過得去嘛,汴梁這些無聊的傢伙整天就知道開詩會,不過玉簫金管……嘖,真輕浮。噁心!肯定是在含沙射影,寫詩的是個淫賊……

    她心中想著。那邊又是一陣嘰裡呱啦,然後道:“吶,來看看……看看這首的成色,真是厲害……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

    呀?這不是……那傢伙寫的詞麼?

    她微微一愣,然後回頭道:“雲竹姐雲竹姐你快來,有人抄寧毅的詞,不要臉……”她將雲竹叫過來,兩人站在屏風這邊。聽著那詞作被人搖頭晃腦地說完,然後又是一陣嘰裡呱啦的議論。

    “……諸位,我也是消息靈通,才剛剛拿到這兩首。聽說那時候師師姑娘也在。那人不止兩首,十幾首的詩詞砸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說不出話來了。此時還是中午在那翠微別苑剛剛發生。還沒有傳開,但到了晚上。估計就有很多人知道了,到了明天,嘖,那就是……整個端午的風頭啊,恐怕都要被壓下去嘍……”

    錦兒與雲竹對望一眼:“那傢伙……不是只是去看看李師師嗎,又弄出什麼事情來了?”

    雲竹想了一陣,搖頭,隨後噗的笑了出來。此時在這邊也聽不出些什麼來,兩人回到窗邊坐下,錦兒心中疑惑,像是被人撓癢癢一般:“明明不是說,就幾個人一起聚嗎……怎麼又弄出這種事了,他到底在幹嘛啊?砸了十多首?我的天吶……雲竹姐,你聽聽這首哦,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只是這一首,就能把人嚇死了吧……”

    她仰著頭,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的天哪,十多首,他在江寧都從沒這麼幹過……一下子全砸出來的話,那會變成什麼樣子啊……”對於寧毅的才學她是知道的,但一次砸出十多首詩詞,要是首首都有這麼誇張,那就不止是一個詩會的樣子了,想到這裡,她坐都有點坐不住,心中真想到場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副情景。

    “明天端午節啊,這傢伙做起事來……豈不是要把那些汴梁文人全都踩到腳下去嗎……誰惹得他這麼生氣啊……”如此說著,也有些興奮。

    雲竹顯然也在想那十多首詩詞一次出來的情景,不久之後,托著下巴笑了出來,看著錦兒。錦兒也偏頭看她,片刻之後,臉色微紅:“雲竹姐,你看我幹嘛……”

    “想起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了。”

    “嗯?”

    “我記得那次之前,他從河裡救了我,還幫我殺雞,跟錦兒你說過的了吧……”雲竹笑著回憶,頓了頓,“後來……那天我去金風樓教琴曲,錦兒你還拿了錢給我,我也是那天聽說了明月幾時有,當時正是中秋過後,傳得沸沸揚揚的,我當時心裡就想,這是個什麼人啊……後來我從金風樓裡出去,路上遇見了救我的人,過去向他道謝,他在買木炭做炭筆。走在路上以後,我才知道,他不叫呼延雷鋒,就叫做寧立恆……”

    有關雲竹與寧毅的認識,錦兒聽說過一些,也有些沒聽過。此時靜靜地聽雲竹姐說起,過得片刻,覺得雲竹姐以前也是聽說寧立恆寫詩,自己今天聽說了,這些興奮,好像的感覺,臉頓時紅了起來:“我、我……我,沒有啦,雲竹姐……”

    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不過在視野當中,東柱駕著馬車,已經從道路那邊回來了。

    寧毅從側門進了文匯樓,看來有些心情在考慮,直接進去院子。雲竹與錦兒走到二樓靠裡的走廊上,看見他跟小嬋說了幾句什麼,順便也到自己那邊院落看了一眼,大概是見自己兩人沒有在,便回去房間了。

    雲竹與錦兒下去之後,經過那邊院落的廊道,往門裡望去,只見寧毅正坐在書桌前寫東西,神情認真。這幾日以來,兩人都知道他有許多事情要做,也常在書桌前認真地思考和工作,這是在江寧時,她們沒有聽說,也沒有見過的一面。

    方才在大廳間聽說的這事,顯然是他上午在那別院中做出來的,恐怕明天便要驚動整個汴梁。但這時看來,恐怕在他心中,根本也沒有佔據太多的位置,回來之後,他也就這樣的沉入工作和思考裡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2 04:29 PM

第三九三章 情之一字(二)

    寧毅這些天來的忙碌,是全都落在了身邊人的眼睛裡的。不過,下午聽說了那些事情之後,錦兒多少也有點心癢癢,如果是在江寧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寧毅多半是會過來跟她和雲竹姐說的,但是此時他忙起來,很顯然也沒有將此事掛在心頭。當然,就算他真過來說,錦兒也不太知道該如何與他交流。

    如此這般,吃過晚飯之後,錦兒與雲竹在院子裡玩繡球,拋來擋去,一次錦兒正挺起胸脯停住繡球,卻見寧毅出現在了那邊門口,她連忙將繡球抱住。雲竹也望過去時,寧毅在門口揮手笑了笑:“這兩天一直沒什麼空,明天端午節了,大家出去逛一逛,看看龍舟賽吧。”

    “好啊。”雲竹點頭道。

    “早些睡……還有你一起去哦,元寶兒。”

    “哼!”

    錦兒扭頭,寧毅笑了笑,轉身走了。眼見他這樣,錦兒有些生氣:“什麼叫還有我一起去,說得我好像會耍什麼小孩子脾氣一樣!”

    她跟雲竹投訴,雲竹笑道:“哦,原來不會嗎?”

    “當然不會……”錦兒扭頭咕噥。

    不過……那個寧毅還是沒有留下來跟她們說起白天的事情。

    錦兒有些失望,去到前方二樓大廳裡找了個有屏風的桌子喝茶,想要繼續聽白天裡的新聞,可惜汴梁之大,就算事情真的傳到了那些書生口中的“人盡皆知”,也不見得能在這嘈雜的夜晚茶樓間隨意聽到。她喝了一肚子水,回去時夜風輕撫,緩緩走過寧毅這邊院子時,一個個的燈籠正灑下馨黃色的光芒,院子裡月季花開了。在光芒裡像個病了的美人兒,她踱著步子,有些沒有精神,慢慢經過那房門時,偏過頭望進去,只見寧毅仍在那邊的書桌邊書寫,偶爾翻開旁邊寫好的看看。蹙著眉頭。

    可能這就是男人在做大事時專注的樣子吧……

    她心中這樣想著,沒有了之前的想要找茬抬槓的心情,甚至還不自覺地微微笑了笑。當然,不久之後,她走過房門後,心情還是低落的。因為這些事情,她有些不好面對雲竹姐,甚至於連面對著小嬋的時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她還想要教小嬋壓腿,將小丫鬟教成一個狐狸精後讓他家宅不寧的呢……

    如此過得不久,她在那邊院門經過時。無意間卻見到寧毅已經從房裡出來,似乎還換了一身衣服,正在跟小嬋說話,準備出門。

    “有些事情,今晚還要去一趟礬樓。”

    “哦……相公去見那位師師姑娘嗎?晚上回來嗎?”

    “當然回來的。”

    寧毅笑了笑,朝門外去了。

    自己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大事呢,哼!

    他今天白天寫了那麼多好詩給那狐媚子,這麼晚上過去。一準沒好事!就算他不想,那個李師師也不會放過他的……

    錦兒在那兒想來想去,頗為不爽,這天晚上到得快睡覺時,寧毅都還沒回來。她洗完澡,吹熄燈火與雲竹睡在床上,側身抱住身邊的雲竹。將手放在了雲竹的胸口上。雲竹只以為她是隨手摟著自己,抱錯了地方,輕輕地將她的手往下挪了挪,但是錦兒又挪了回去。隔著肚兜覆住雲竹的右邊胸部,還輕輕捏了捏,不肯放開了。雲竹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麼,笑了笑,將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就這樣睡了過去。

    錦兒卻沒能睡著,到得午夜時分,隔壁院子裡寧毅方才回來,她聽見那動靜,心裡想著寧毅跟李師師也許做了什麼壞事。當然,這種想法她自己也不怎麼信,不久之後才漸漸睡去,這天晚上輾轉反側,做了很多古怪的夢,第二天端午,起床時頂了黑眼圈,頗為憔悴。

    端午節從這天早上開始,就鑼鼓喧天熱鬧非凡,寧毅抽了大半天的時間出來,一家人出去逛街、看龍舟賽、湊各種熱鬧,上午不久,郡主周佩也參與其中,到茶樓吃東西、聊天、猜謎語等等等等,到得下午,又去秦相府上登門拜訪。寧毅也大概說了說昨天在翠微別院那邊的來龍去脈,到得今日,其實已經能從別人口中聽說關於寧毅的隻言片語了。

    熱鬧總是一樣的熱鬧,對於端午節的慶祝,官府組織,皇室參與,也有各種花魁表演,晚上回到文匯樓,大夥兒聚在一塊吃了粽子。

    端午節過後,時間又回到平靜的線上了。這種平靜只是透在時間與日光裡的感覺,作為眾人主心骨的寧毅正在埋頭工作,於是對大夥來說,或許也有些沉悶。往日裡寧毅曾說過,邀人去不同的茶樓青樓,這些日子也停下來了。

    他的時間,顯得很趕,書寫著那些稿件,有時候會在院子裡思考半天,雲竹錦兒等人過來時,固然也會笑著聊幾句,但她們都能感覺到寧毅這段時間的忙碌,在這樣的忙碌與投入中,他顯然是想儘量分出時間來與她們閒聊,這也是一種關心吧,就連小嬋,最近也克制著不與寧毅閒聊太多。有時候雲竹或者錦兒半夜醒來,會看見這邊院子房間裡還亮著油燈的光芒,有時候是清晨,寧毅出來打拳,卻有些分不清他是起床了還是沒有睡。

    好在他練過武功,精神看來還是不錯。

    雲竹也會問他,是不是很忙,他則只是笑著說,快搞定了。

    外界的事情,被寧毅擋在了門外,詩會的事情傳出之後,文匯樓的老闆曾經特地登門拜訪,寧毅見了一面,此後據說什麼詩會上的幾個老頭要登門致歉,寧毅也見了一面,時間並不長。再接下來的,就全都拒之門外了。

    但汴梁城內,他的名氣終究還是漸漸傳開了。寧毅沒有時間事事親力親為的時候,家中的眾人,其實也在做著各自的事情。小嬋與蘇文昱蘇燕平他們得將新買下來的院子佈置起來。雲竹與錦兒這邊,也得去整理相府附近的那個要住的小院,有時候出門。能聽見有關端午節前那次詩會的事情。

    縱然端午節的表演上一眾花魁也表演出不少好的詩詞,但這一次汴梁的端午詩,終究還是被節前那次詩會的風采稍稍蓋了過去,十幾首風格各異的詩詞,加上那詩會上曲折的故事,在青樓茶肆間流傳著,說者、聽者。無不津津有味。回顧江寧時的情況,一首明月幾時有,一首青玉案後的節日情景,恍然間有異曲同工之感,即便來到汴梁,寧毅還是將那種一首壓全城的氣魄帶來了。

    這樣喧囂熱鬧的情景裡。作為詩作的作者,卻一直在客棧的院子裡處於閉關狀態,完全未與外界同步,想起來真是一件頗為複雜有趣的事情。而由於他的閉關,錦兒也有點陷入了這種情緒。

    當然,這時日裡有些讓錦兒覺得氣悶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寧毅偶爾也會出去。快去快回,目的地卻總是礬樓,顯然他與李師師聯繫不少。

    偶爾與雲竹出門,看東西,佈置院落。心中想的,是有些話沒跟寧毅說,她也不清楚自己具體想說什麼,但眼下的情景中。似乎就更加沒有說的機會了。

    晚上老有些睡不著,這天早晨醒來,又有些沒精神,雲竹姐今天與相府的芸娘約好了要出去,錦兒決定在家休息一天。早晨吃過早餐後,雲竹姐、小嬋、蘇文昱那些人先後出去了,她坐在檐下。看著漸烈的陽光將檐下的亮線朝這邊推過來,天光明媚而寧靜,蝴蝶飛過遠遠的檐角,蟬鳴聲響起來。她穿著模仿雲竹姐的白色的衣裙。走了一陣,又坐下來,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想起江寧的詩會、汴梁的詩會,她曾經聽過的,關於寧毅的一個個的傳說。嗯,一開始她也是聽說的,那個名字,可不像個傳說一樣麼,那時候她還在金風樓,還給雲竹姐送錢,當時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在這裡過這麼寧靜的一個上午吧。這樣想著,倒是忍不住哼了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手中坐著手勢,輕輕地跳舞,不自覺的,歌聲就是寧毅曾經唱過的那個調子了,雲竹姐也唱過這歌,表演過,雲竹姐的性格與氣質最適合這首歌了,她的性子就有些跳,不太適合這些慢慢悠悠的,倒是沒想過,今天哼起來唱起來,仿著雲竹姐的舞,就覺得很投入……

    上午的時光悠然逝去。

    寧毅便在隔壁的院落房間裡寫東西,她是知道的。這兩個院子,就剩下他們兩人了,不自覺的,她端了茶水過去。客棧的小二雖然也可以使喚,但估計他會忘記喊。如此去到那邊,寧毅大概是暫時地離開了一下,她推開虛掩的門,過去那邊書桌上換茶水,果然,壺已經空了。她將茶壺換好,看看房間窗戶關著,光便有些暗,過去將窗戶打開,想看看狀況,風便吹了進來。

    寧毅放在桌上的一小疊稿紙,嘩啦就吹起來了。

    錦兒連忙關上窗戶,看著那些稿紙翩然落了半屋,連忙去撿起來,她知道寧毅這些天是很忙很忙地在寫這些東西的,這下可糟糕了。房間裡的撿起來後,還有幾張被吹到了屋外,她跑到院子裡將幾張收起,還有一張在空中被風吹著去往那邊的廊道,她連忙追過去,跨上廊道邊的矮欄杆往另一邊一躍。但不知道為什麼,腳上有些痠軟,輕輕躍起來,抓住了那張紙,身體卻摔了下去,腦袋碰在對面欄杆的木頭上,砰的響了一下。

    有點痛,還好不重。她心中想著,耳聽得寧毅的聲音陡然響起來:“怎麼了?”出現在那邊的寧毅飛快跑過來。

    錦兒從地上爬起來,舉著手上的稿紙,向他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我想給你換茶,但是不小心讓它們被吹飛了,我都撿回來了,你不要罵我。”

    身體爬到一半,半跪著想用力的時候,使不上力氣,眼睛裡的畫面晃了晃,不知道怎麼了,但在身體完全軟倒下去之前,寧毅過來抱住了她:“你搞什麼……”她聽見他有點凶。

    “我說了對不起了……你不要罵我了……”她想著,要說這句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3 05:25 PM

第三九四章 元寶兒,元錦兒。

    恍然間,回到那個雪夜了。

    周身的寒氣一波一波的,風吼過來,鵝毛大的雪花,冷到極處了,身體反而會熱起來,她擠在柴堆裡不肯出來,看見娘娘走過來了,嚎啕大哭:“為什麼是我啊?為什麼不是姐姐?為什麼是我啊?”

    那一年她五歲,但那個問題,確實是她該問的。

    她長在江南的小漁村邊,卻並非打漁為生,家裡有個姐姐,下面有個弟弟,她是姐姐的妹妹,弟弟的姐姐,排行第二。但不知道為什麼,地的收成還好,爹爹還在財主老爺的作坊裡幫工,家裡卻越來越窮了,只有五歲的她當時並不明白這些。只是那個人牙子第二次來到家裡的時候,便是那個大雪夜,她跑了出去,躲在房子外面的柴垛裡不敢回家,直到娘娘過來要將她找回去。

    “為什麼是我啊?”

    她哭著問,家裡人沒有說,可她就是知道一些什麼。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自己……要被送出去。雖然家裡很多東西都沒有,很窮,可她還是知道,只有呆在家裡是最好的,比外面都好。

    她知道送的不會是弟弟,可她不明白為什麼不是姐姐,雖然她也並不想姐姐離開……娘娘抱著她哭著說:“因為你聰明,你比姐姐聰明,你聰明,出去了,比姐姐有活路。你別怪你爹爹,你怪娘……”

    她一直記得母親哭著說的那句她比較聰明。她被賣掉了,幾次轉手,賣到青樓裡,訓練、打罵,飽一頓饑一頓,餓肚子。過了幾年,她長開了身條,樣貌清秀,也因為聰明,被好吃好喝地養起來了,還有老師來教她們儀態教養,教她們唸書,琴棋書畫。

    她一直記得爹爹和娘娘,記得那個大雪時的夜晚。那句你比較聰明,比姐姐有活路。她真正理解這些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要恨爹爹和娘娘,快到十三歲的時候,她在青樓中第一次作為清倌人露面待客。快到十五歲時。她身邊攢下的銅錢和碎銀子,終於換成了一個大大的銀元寶,也終於能夠得到妓院媽媽的正眼相待,給她一次回去省親的機會。

    她記得當時的楊媽媽對她說這件事時臉上只有睥睨和諷刺的表情,對於沒有價值的女子,楊媽媽一向是冷漠的,她心中也只有害怕而已。不能明白對方那一眼中的含義。她雙手裡握著、捧著那個元寶,甚至拜託金風樓的龜奴叔叔替她租了一輛小馬車,一路回去,那時候她沒有想好到底怎麼面對爹爹和娘娘。是恨他們還是原諒他們,她想著到了地方她就能想明白,她可以憑著那時候的心情,罵完他們掉頭離開一輩子也不再理會他們。又或者是將元寶兒留下,掉頭離開。從此一輩子也不理會他們。一隻元寶,五十兩銀子,夠一家人用很久了。

    可她沒能得到憎恨或是諒解的機會。

    爹爹去到山上砍柴,摔死了,弟弟生了場病,跟財主老爺家借了錢,病卻仍舊沒有治好,弟弟死後,娘娘也死了。她想起娘娘說的,你聰明,也許有一條活路。

    不過姐姐嫁給了財主老爺家的兒子當小妾,如今也還活著。

    於是她換了一身村人的衣裳,過去找姐姐,她沒有跟姐姐說她做了妓女的事情,財主老爺家的後院裡,姐姐沒有問她這麼些年來的經歷,一直說的,是她如今跟其它幾個小妾如何爭寵,看對方不順眼的事情,她受的欺負,讀了些書的丈夫還整天在鎮裡的窯子花錢,這類那類的事情。她沒有呆到中午就走了,因為財主老爺的兒子回來,看見了她,然後眼神就有些變了,之後姐姐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變化,開始遲疑和提防起來。

    她後來能夠在金風樓裡成為花魁,姐姐的樣貌也不差的,但是十年來的教養成了差異,她雖然穿著打補丁的衣服,比起姐姐來,也太惹眼了,姐姐……甚至有些怕自己留下來跟她爭寵。她捧著那只元寶兒,跟隨行的龜奴叔叔一道回金風樓,那個小漁村,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過。

    她是聰明人,能有一條活路。從那以後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要沿著這條活路開開心心地走下去,自己……至少比爹爹跟娘娘的一輩子過得好多了,她不再多想,開心起來,也許以後還會有個很厲害很厲害,家世又好的大才子把自己娶回家去,當個小妾,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

    當然,也有些東西,是她一直都有些憧憬的。

    那個叫雲竹的小姐姐,在她跟著老師唸書時就見到了,脾氣好,也肯幫助人,聽說她以前是官家的小姐,也許她身上帶著的,就是官家小姐的氣質吧,她沒有那樣的氣質,只是覺得……有些羨慕。

    當然,彼此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後來都在金風樓中當了清倌人,互相也只是點頭之交。錦兒覺得自己對她是有些憧憬,那種憧憬難以說得清楚。當然,金風樓中並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慣聶雲竹的做派,有的姑娘很敵視她,看不慣她的出身,看不慣她清高的做派,看不慣她不肯開心的樣子,看不慣她那樣不開心就能有比肩最紅花魁的名氣,就連媽媽楊秀紅,看起來對聶雲竹都是不滿意的,偶爾罵她一頓。

    解開心結、看清前路的元錦兒過得很快樂,身邊很快就有了更多更多的元寶兒,她只是看著這一切,放出心中一點點角落來憧憬那個叫聶雲竹的女人,然後與她保持淡然的點頭之交。後來聶雲竹果然離開金風樓了,楊媽媽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她的善心當然不會隨便亂髮,但對樓中這些有本領的女子是關心的。她曾經說過,在那樣的環境裡,如果自己還不爭氣,是不配活著的,而假如長得實在不漂亮,那也是老天爺不給飯吃。這樣的世間,莫怨莫尤了。

    她那樣罵來罵去,是想讓雲竹姐姐認清現實,選條容易的路走,可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即便如此,她還是給了雲竹來樓裡教琴的機會。

    不過,自己是不會走那條路的,雖然漸漸長大。能夠認清楚心裡憧憬的到底是些什麼,但那都是不必要的非分之想。自己很聰明,會一直從這條活路上走下去,或者,說自己是個功利的人也好。有時候覺得,爹爹跟娘娘將自己送出來,就是想讓自己活著,活著就好了……只是看見那聶雲竹過得窘迫時,又忍不住想要送些錢去……

    自己是功利之人,她這樣說服自己,可到得最後。聰明人還是忍不住多想。從金風樓裡出來,楊媽媽那個刀子嘴到底是高興還是失望呢?可能兩者皆有吧。在天上的爹爹和娘娘是怎樣想的呢?覺得自己做對了,還是會覺得自己放棄了活路?她不知道。

    但她過得很開心。能夠從那個環境裡一道出來的人,很容易變成親密的姐妹。相濡以沫,她從此將雲竹姐當成了最親的人。此後,還有那個會忽然出現或者消失的古古怪怪的男人,成為了她與雲竹姐之間的隔閡。可是也帶她看到了以前從未曾想過的風景。

    漸漸的……

    喜歡跟他鬥嘴。看他說笑話的樣子。沒有正經的樣子。喜歡看他因為自己佔據了雲竹姐而無奈的神情。喜歡看他因為自己的不注意占了雲竹姐便宜後得意的樣子。他知不知道那是自己故意的呢?

    喜歡看他在自己和雲竹姐面前從容的樣子。在別人面前從容的樣子。喜歡聽人說起他的新聞,聽人誇獎他的。喜歡他認真時的樣子。喜歡他在蘇家人面前保護自己和雲竹姐的樣子。喜歡又不喜歡他染著血時的樣子。他會不會知道自己喜歡他這麼多……

    也是因為他和雲竹姐。她漸漸地看見,原來在自己心裡,在那片風雪中站著的那個小女孩,她捧著她的元寶兒,一直在哭,她在自己的心裡,自己也許是很痛的。可惜,這小女孩自己看不到,這痛楚自己也感受不到。直到如今,才能夠漸漸地看見她,也是因為看見了她,她覺得,已經不再痛了。

    ***************

    “……沒什麼問題,是病也不是病。心情鬱結,氣血有點亂,有心事了,憋在心裡出不來,這幾天睡眠和飲食大概都有些影響,但看身體狀況還好,時間也不怎麼久。隨便開點藥,喝了就是騙一騙她……之前性格應該是比較活潑吧?”

    屋簷下,金光灑下來,背著藥箱的中年大夫如此說著,寧毅聽完,回頭望向房間裡,隨後點了點頭:“嗯,比較活潑……真沒事?”

    “這樣的心病,說大不大,不過要說小,有些其實也不小的,有的女子住在深宅大院的,心情鬱結,解不了,長久下去,也就是十年八年的命。”中年大夫八卦了一下,隨後笑著搖頭,“不過我看這位姑娘,應該沒這種事,你找到癥結,開導一下,飯吃得香,睡得香也就自然好了……藥方我待會讓人送來,先告辭了。”

    “這是診金……謝了。慢走。”寧毅從衣袖裡拿出銀子,隨後拱手目送那大夫遠去,他站在那屋簷下望著房間裡床上還在昏睡的女子,片刻,抬了抬頭,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地呼出來,舉步朝裡面走去。

    “真是的……”

    ***************

    醒來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做了那個長長的夢。睜開眼睛,明朗的日光照在門口,光的粉末在空氣裡打著旋兒,另一邊的窗戶也開了,風吹進來,涼爽而明亮的感覺,拂動書本和紙張,嘩啦啦的輕響。

    然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睡的,是寧毅這邊房間的床上,額頭上似乎還蓋了一塊濕毛巾,微涼的感覺,很舒服,不過之前撞到的地方,依舊還有些痛感,恐怕起了個包了。

    偏過頭去,寧毅正坐在桌邊整理他的稿子。錦兒回想起自己弄亂對方書稿的事情,有點心虛,於是她不敢亂動,悄悄地閉上眼睛,裝作自己沒有醒來。

    也不純是因為稿子的事情而覺得無法面對他,既然這樣,先把頭紮到土裡裝作天下太平就好了……

    她心中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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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4 06:42 PM

第三九五章 笨拙(上)

    蟬鳴隨著風聲自遠處傳來,房間裡有些安靜,能夠聽到的,是寧毅坐在那兒翻動稿紙的聲音,偶爾聽見墨塊在硯台裡不急不緩地磨了幾下,但她沒怎麼聽見動筆的聲音。

    腳步聲漸漸地過來,她躺在那兒,感到男人在旁邊坐下了,拿起她額上的毛巾,探了探額頭,然後用毛巾隨意擦了擦她臉上,起身離開。

    水盆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錦兒只好繼續裝睡。房間裡,男人洗乾淨毛巾,大概還在那站了一會兒,隨後來回踱步。

    此時房間只有兩人,她沒有醒來,他也就只好清閒一下,或者做自己的事。偶爾聽見男子低哼的歌聲,像是搖籃曲一般,隨意的詞曲,歌詞有的她倒是聽過,有的則沒有。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這麼慷慨的句子,被他哼得像是睡前兒歌一般,倒也真是有些古怪。不過,房間裡的時間,就在這樣清閒的氛圍下一點一滴的過去。有時候錦兒心想,乾脆就這樣睡過去算了,然而此時心裡雖然平靜,卻也睡不過去,周圍空蕩蕩的,房間裡的一靜一動,他的一靜一動,都能夠聽得仔細,如此一來,他哼出的歌兒,走下的步子,都像是有回音了一般。

    好奇怪的夏天啊……

    她在心裡想,過得一陣,便聽得他在她身邊坐下,大概在側著臉看她:“怎麼……”他咕噥了一些什麼,只是聽不清楚,走開時。又聽得他道:“庸醫……”

    水聲又響起來,毛巾回來了,擦她額頭上臉上微微滲出的汗珠。先前倒並不覺得有什麼,這時候確實有點熱,要保持身體一直不動,身上還被他蓋了床毯子,她感到寧毅在為她擦汗,然後將毛巾蓋在額頭上,清涼的感覺傳來。身上卻愈發熱了。好在寧毅隨後替她掀開了毯子。

    風吹過窗戶,穿過房間,帶來涼爽。寧毅坐在她旁邊沒有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先前蓋在身上的毯子一旦被掀走。立刻感到的反倒是身體上衣物的單薄,她忽然間甚至有種衣服被扒光的感覺,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一絲不掛地躺在他旁邊。

    但當然,衣服還在,只是片刻之後,聽得寧毅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她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寧毅發現什麼,不久,寧毅的手伸過來,落的位置是……她的衣領。

    咚咚咚……他要幹什麼……

    她心中忐忑。但隨即,寧毅已經解開了她上身第一個衣鈕,然後將領子拉開了一點。反應過來寧毅是察覺到她呼吸的急促時,那隻手的動作又停了停。然後挪開了。

    衣領只敞開了一點點,應該是看不見肚兜的。她心中第一個閃過的是這個念頭,隨即而來的是:假如他剛才不是為了給自己鬆開衣領,而真是要脫掉自己的衣服,不論是為著怎樣的想法,自己會不會繼續裝下去呢。這個問題心頭只能提出來,實際上是不好去想的。也在此時,寧毅坐在那邊嘆了口氣,似乎……這樣照顧一個女孩子,也讓他有些悶了。

    “病嬌……”錦兒聽他輕輕說了一句,聽來是自言自語,“還說要跟我搶女人……”

    錦兒也對自己今天一下子撞暈掉覺得有點糗,但此時聽他這樣說,卻不免在心中腹誹一下,想著自己努了努嘴對他不屑的樣子。過得片刻,身邊的寧毅站起來了。

    “平時裡活潑成那樣,這種事情,說完以後就跟個鴕鳥一樣……”他走去書桌邊,絮絮叨叨的,錦兒彷彿能看見他的搖頭和臉上的無奈,“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不擅長啊……私下裡都被蘇文昱那幫傢伙笑了,現在都還不知道怎麼對雲竹交代……”

    那我也不知道怎麼對雲竹姐交代啊……她心中委屈。

    “汴梁的事情,我也很麻煩啊,過幾天也許就要走了,有些事情還沒完全理出頭緒來,你還一天到晚給我板著個臉……那個什麼就了不起啊,我又沒欠你的……唉……”

    錦兒覺得有點不對,寧毅自言自語地,又過來了,拿走她額頭上的毛巾,放到不遠處的臉盆裡。

    “現在還動不動就暈過去,不醒來,害我以為剛才那個庸醫嚇我,解你衣鈕時你手上動了一下,被我看到了啊……你要是還裝,待會我過來就真的把你脫光……”

    寧毅在那兒洗著毛巾,錦兒一個激靈,在床上睜開了眼睛,她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但隨後坐了起來,低著頭手指捏在一起,寧毅端著水盆要出去的時候,她猛地咬了咬下唇,跳下床來,鞋都沒穿好,低頭朝門外衝去。這個反應寧毅也嚇了一跳,連忙將水盆放下,衝過去抓她:“喂。”

    他一把抓住錦兒的右手:“喂,我想的不是這個反應啊……你幹嘛……”錦兒掙扎幾下,回過頭來,左手手背遮著口鼻,眼裡已經有眼淚流出來,委屈極了,手上也晃得激烈,哽咽地說:“反正就是我的錯了!反正就是我的錯了!你放開我,我不要在這裡,放開啊……”

    她不是大喊,但哽咽的聲音哭得卻極是淒然,右手猛晃,不顧一切地想要抽出去,寧毅抓住了哪裡會放,兩人的力氣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喂,我……說錯話了好不好……”

    “放開我,你沒說錯……你放開我……”

    “呃,我只是想說點有道理的話讓你不再裝睡,肯跟我談而已啊,怎麼變成這樣……喂……”

    “反正是我說喜歡你的,才變成這樣,都是我任性,我不喜歡了好不好,你放開……”

    寧毅一陣頭痛,看來自己在泡妞上確實天賦不夠。又或者跟錦兒這邊范沖?原本想說點顯得自己很有風度內涵的話,調侃一下她又讓她肯跟自己聊,卻不想此時錦兒掙扎激烈,根本不肯停下。

    她原本也是挺有氣質,此時卻甚至背過身去,跨著步子要拔河一樣的往前逃,腳下匆匆套上的綉鞋都被踢飛了,砰的趴倒在地上,流著眼淚繼續掙扎。寧毅有些無奈,放開她的手讓她爬起來:“你聽我說。”

    “我不聽。”

    她滿臉眼淚,回答得乾脆,起身便跑,出了門在廊道上跑出幾步。陡然間,身子被後方過來的寧毅攔腰抱起,這一次,寧毅沒有說話,就那樣將她抱了回去。

    “我要跟你說!”

    “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

    抗議聲中,錦兒被扔到床上,寧毅陰沉了臉。對於這個都把自己憋出病來卻還要這樣的少女頗為頭疼,雖然也是自己沒找到更好的辦法:“我說了……不要鬧了!”“就要鬧!”少女扭來扭去中,啪的一聲響起在她的屁股上。

    她趴在那兒愣了愣,大概沒想過寧毅會對她這樣。第二下、第三下之後,客棧的房間裡,少女“哇——”的哭了出來。

    “我不說我不說……”

    她哭鬧著,想要伸手到背後擋住寧毅。哪裡擋得住,屁股上還是被啪啪啪的打。

    “哇。你打我……”

    “我不喜歡你了你放開我……”

    抵抗一陣,毫無效果之後,錦兒就只是趴在那兒哭喊了:“我不喜歡你了,我不喜歡你了,你放開我,我不說了,哇……你別打我了……”

    寧毅下手當然不會重,但這種事情給人的衝擊或許不在痛感上,他此時臉色也有些不好,打了幾下之後,錦兒完全放棄反抗,就那樣哭著挨揍,他便也吸了一口氣,坐到旁邊,聽著錦兒喊已經不喜歡他的話:“哦,不喜歡了啊……”

    錦兒趴在那兒哭了片刻,寧毅的手還停在她的屁股上,她哽咽抽泣一陣,開口繼續哭,說的卻是:“喜歡……我喜歡你……”

    寧毅偏了偏頭,此時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首先還是將手掌挪開了:“我不想再鬧來鬧去了,你總得跟我談談……”

    “我不想談……”錦兒哭著低聲說,眼見寧毅偏著頭將目光望過來,她猛地一縮頭,哭道:“談啊、談啊……嗚……”吸著鼻子,看見寧毅一副頭痛的樣子,咽聲道:“痛……”

    “呃……那……”寧毅坐在旁邊皺著眉頭,無奈得一塌糊塗,片刻,用手撐了撐額頭,“那……現在到底談些什麼……”錦兒趴在那兒還在哭,偏頭看著他,哭一陣子,將手附在嘴邊,似乎又有點笑的樣子,維持一陣又哭又笑的情緒,隨後又是捂著嘴真心的哇哇哭出來,寧毅都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在傷心還是已經肯跟自己和好。如此哭了一陣,她兩隻手用手肘撐著,要往床上爬上去,寧毅看著:“等等。”

    錦兒:“嗯。”趴在那兒不再動了,鼻尖抽泣。

    “翻過來啊。”

    錦兒聽話地將身子坐起來,大概臀部有些痛,她將雙腿伸直了承受一點點力量。她方才跳下床就跑,後來又掙扎得厲害,綉鞋都給踢掉,此時赤足之上全是泥灰,黑一塊灰一塊的。

    她也不清楚寧毅要幹嘛,直到寧毅將桌上的水盆拿了過來放在床邊,然後蹲在那兒。她看著這一幕,張了張嘴,手伸上來,握住了她的足踝,讓她浸近水裡,少女的身子縮了縮。

    “女孩子的腳,是不能亂碰的……”

    她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寧毅抬頭看她一眼。

    “金風樓裡……梳攏了的女子,也是不太給人碰的……”

    雖然低聲說著這樣的話,她此時坐在床邊,雙足被眼前的男人握在手中,沒有絲毫的反抗。

    “幫你拖鞋的時候就已經碰過了。”直到這句沒什麼人情味的話傳過來,錦兒嘴巴一扁,浸在水中的雙足才掙了一掙,然而被寧毅雙手按住以後,便沒有再掙扎了。

    她看著寧毅低頭為她清洗雙足的動作,雙手撐在身後,眼淚又流出來了。

    就那樣一邊流著眼淚一邊靜靜地看著這件讓她感到有些溫暖的,又等同於正在強暴著她的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5 07:32 PM

第三九六章 笨拙(下)

    不久之後,出去倒了水的寧毅拿著另一塊毛巾從門口進來,看見錦兒正趴在床邊,努力地朝著一個方向伸手。見他進來了,才又往後退了退,屈著膝在床上坐起來,雙手抱著膝蓋,白裙的掩蓋下,纖秀的赤足露出一小截來。寧毅將她伸手方向的綉鞋踢過去,走到床邊,將毛巾覆到她的臉上,另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用力地給她擦臉。

    方才哭成淚人,臉上也顯得有些悽慘,此時被寧毅用力擦了一會兒,再放開時才顯出清秀細緻的臉蛋,甚至變得紅撲撲的,只有那鼓起的腮幫在無聲地說著這一下有點痛。

    寧毅不理她,出去,再進來,少女正滾到床鋪的裡側,眼睛看看牆壁,看看天花板,然後看著寧毅進來,眼裡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吸了吸鼻子。

    寧毅還在心頭想著該說些什麼,錦兒也就開了口:“我把你的那些稿紙弄亂了,會不會有事啊?”

    “嗯?”寧毅偏過頭看書桌上的那些東西,隨後搖頭,“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弄亂了也整理得起來的。”

    “但是你這些天都在寫,肯定很重要……”

    “看什麼概念吧。”寧毅笑了笑,“真的沒事,雖然以後作用也許很大,不過……”這些東西在以後的事情裡作用當然很大,但在他而言,卻絶對是不可能比過身邊這些人重要的。這話說起來有些肉麻,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表達。

    錦兒卻顯然是能夠明白的,此時蜷著雙腿微微側著身子坐起來:“我以前聽說,真正做事的時候,寫在紙上的東西沒什麼用的……”

    “呵。”寧毅笑了起來,“有些事情確實是要先做過再說。但如果真是很大的一個構架,又有些能參考的標準的話,先期計劃還是很重要的。”

    說起來,雖然他用近乎蠻橫的態度逼著錦兒要跟他談,錦兒也答應了,但真在此時,他還是有些尷尬的,不太確定能談些什麼。感情上、家庭上的事,是他想要真誠對待的。不過與蘇檀兒是先有了夫妻名分,然後有的感情,與雲竹是久而久之的水到渠成,與小嬋之間就更加是不需要太多正式的討論,此時對錦兒能說些什麼。兩個人如果要這樣正式確定一段感情,應該說點什麼,他有點為難。

    總不成是說些以後生活的展望,喜歡上以後陪她多久這類事情。在現代或許有點靠譜,目前就有些不倫不類。而且他不能確定這樣是否就算是解決了問題。

    雲竹那邊也好,檀兒小嬋那邊也罷,說起來。自己如果真的要留錦兒在身邊,哪一邊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她們不會太過阻礙此事是她們諒解的權力,自己這邊卻不能將其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來處理,這是自己該有的自知和對她們的尊敬。畢竟世界上的事。他人願意給予的善意,是一種人情,感恩也好慚愧也罷,都是該有的自覺。假如接受人情的人將之當成了理所當然,甚至於認為自己可以主動伸手時。總是會被人厭惡的,寧毅若那樣做,也就近乎無恥了。

    如何交代這件事,這幾天他就連在最柔婉的雲竹那邊,都不太好主動提起。或許雲竹那邊,也正是以一種善意的心態在看他和錦兒的笑話吧。這樣的尷尬,錦兒多半也有。就稿紙的事情說了兩句,寧毅終於笑道:“喂,你說的事情……等我從山東回來,再解決吧。”

    時間已經快到午間,遠處傳來蟬鳴,也有人聲,他聲音不高,錦兒還沒有說話,寧毅又笑著看她:“反正……你也是不打算離開你雲竹姐了是吧。”

    “我又……不要你花錢養。”寧毅那邊說的第二句話,終於算是主動認可了兩人的關係,錦兒便也點頭,隨後出口的,倒也有幾分傲嬌。寧毅那邊笑了笑,待到房間裡安靜下來,這段對話,就像是一家人在商量簡單事情的口吻了。

    往日裡與雲竹、與錦兒來往,雖然偶爾因為雲竹,兩人會有些抬槓拌嘴,但真要說起來,彼此相處,也就是眼前這樣說話的感覺而已。寧毅的心思或許複雜,但是在雲竹與錦兒這些人的面前,說起話來是單純坦誠的。因此彼此來往也犯不著猜來猜去那樣麻煩。

    這幾天裡的事情,寧毅與錦兒彼此之間都有些尷尬,但主要卻是在別人身上,寧毅不知道該如何跟小嬋、雲竹交代,錦兒在面對雲竹時,心底也多少有些為難。錦兒心中的事情解決不了,便只好沖寧毅撒氣,當然,她多少也是有些忐忑於寧毅的回答的。但只要寧毅這邊願意做回答,又或者是強勢些,像今天一樣將她抓過來打一頓,她對寧毅,終究是沒那麼抗拒的。

    之前就算要談,家中其餘人都在,兩人為此多少也有些內疚,這也是為什麼錦兒看到他多少要跑掉的原因。今天大夥兒都出去了,私下裡才能真正變得坦率些。寧毅坐在椅子上,看著床上蜷腿坐著的錦兒,安靜片刻之後,又覺得自己方才那樣模棱兩可地做表示,未免有些不地道。

    他吸了一口氣,還是決定用自己比較擅長的方式來確定一次:“其實……我是有點尷尬,所以說你是不打算離開雲竹。事實上……真像是以前那樣的三個人相處,我是很高興的。”

    四目相對,錦兒看著他微微有些認真的眼神,有點奇怪,然後點頭:“嗯。”

    寧毅倒是覺得自己有點詞不達意,他想了想,站起來:“我是說……也不是因為三個人在一起習慣了,我今天才說這個……當然我也沒說從山東回來要怎麼樣,但事情到時候肯定會想辦法解決。至於你說的喜歡的事情,不是因為雲竹我才說這些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你覺得跟雲竹有什麼關係……呃,你聽不懂吧?”

    錦兒坐在那兒看著他。眨著眼睛,過得好半晌,有些遲疑的緩緩搖頭:“嗯……不……嗯,不……懂。”搖到半半,神色複雜地變成點頭,“懂……嗯,懂啊。”她確定一下,繼續望向寧毅。寧毅愣了愣。

    “……懂?”他頗為奇怪,“我說的那個……應該沒說清楚……你……真的聽懂了?”

    “懂……”錦兒點頭。目光沒有離開他,過得片刻,嘴唇動了動,“……吧。”

    “……”寧毅站在那兒眨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實際上他想要說的也就是一句“我喜歡你是因為我確實喜歡你這個人。不是因為任何其他原因要把你留下。”作為一個現代人,他覺得這一點對女孩子來說好像很重要。只不過,真要放到嘴裡,實在是有些肉麻。

    另一方面,眼下也還沒有取得檀兒、雲竹兩邊的諒解,開口就跟錦兒說,到時候要把你娶進門當小妾什麼的。也是有點不好的。所以他跟錦兒說的是山東回來以後解決這件事,雖然問題應該不大,但到時候會是個什麼狀態,終究是那時候的事了。

    寧毅希望錦兒能夠明白自己願意對她做出承諾的心思。另一方面,表白太過肉麻,在他這種狀態下又覺得輕浮。乾脆想要弄清條理,一五一十地簡直是想要做成商業談判。最後倒是連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表達了一些什麼。好在錦兒此時坐在那兒望著他,也沒有笑出來。寧毅吐出一口氣,再度坐下,看著錦兒自嘲地笑了笑。

    “那我……就當明白了?”

    “嗯。”錦兒點頭。事實上,對於寧毅的意思,她多少還是能夠明白的,只不過就是不太理解此時寧毅為什麼花這麼大的力氣來解釋這個。

    她自小居於青樓,才子佳人之間的事情,雖然一開始也是彼此試探猜測,你進我就退,但只要進入到真正表白的階段,接下來其實是挺簡單的。這年代的女子,已經喜歡了一個人,哪裡還有那麼多二次選擇的機會,那怕青樓女子也是如此。一旦確定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接下來,直接把人帶走也就成了,只要有行動,哪裡用得著說那麼清楚。

    錦兒性子直爽一點,但絶不是什麼大大咧咧的人,蘇文昱對她有意思,她立刻就能不傷人地做出拒絶。今天會被寧毅這樣子抱過來扔在床上打一頓,然後由他擺佈自己,她沒有拚死反抗,就已經是一種態度了。事實上,從一開始錦兒雖然是跟寧毅賭氣,但她心中何嘗不明白事情不在寧毅身上,寧毅表現得這麼強勢的時候,她這氣自然就賭不下去了。當然,寧毅會對她做那些事情,她終究還是很害羞的。

    對這年代的女子,喜歡的理由大可不必那麼清晰,只要喜歡的不是你的錢。我喜歡你才學,喜歡你氣質,喜歡你漂亮,哪怕我喜歡你在床上的樣子,都可以。至於我喜歡的是真實的你這類充滿西方哲學思辨,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個體類型的理由,錦兒多少會明白,只是未必會理解寧毅把這件事單獨出來說的意義。

    在她而言,寧毅點頭說過那幾句話以後,就已經包含了幾層意思:從山東回來,大家就不糾結了,自己跟雲竹姐會在一起,不管是以他的女人的身份還是怎樣的關係,這層關係既然有了,其餘的事情也就方便得多,自己不用避開他跟雲竹姐的親密了,三個人都可以開開心心地過下去。至於其它的一些自己的身體是他的了這類瑣事,當然是毋庸置疑沒必要多想的,隨他喜歡怎樣自己就怎樣,用不著討論,天經地義。

    說完這些,房間裡便再度安靜下來,這場比較拙劣的表白剛剛進行完,氣氛也是有些曖昧的。錦兒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再說話,挪到床邊在他的注視下開始穿起鞋襪,寧毅見她側著身子的樣子,皺了皺眉:“剛才那個……還痛嗎?”

    錦兒低著頭,動作停了停,片刻後輕聲道:“其實……我也知道這幾天讓你很煩……”

    “呃?”

    “……也不是你的錯,你最近事情這麼多,我還一直跟你賭氣。剛才你發現我裝暈,我不好意思,所以才想跑的,我也知道有點無理取鬧……”

    “不管怎麼樣,那樣總是……”寧毅搖了搖頭,想要道歉,本來是件尷尬的事情,如果能這樣自然地道歉,是件好事,只是錦兒那邊,話也沒有說完。

    “其實以前在金風樓,我知道有些客人,也喜歡打人,有些還會把人綁起來。他們平日裡都是因為事情多,心情煩悶,立恆你……喜歡這個……”她聲音減低,咬著嘴唇,“……也沒什麼奇怪的……”

    “……啊?”寧毅微微愣了愣,“什麼叫我喜歡這個……我剛才不是……”

    錦兒看他一眼:“但是……你最近事情都這麼多,也許是心情不好,想要……打人……”

    寧毅的手在空中停了停,看著錦兒臉色緋紅的樣子,片刻,又看看自己的手,回憶了一下,神情複雜,摸了摸下巴:“呃……如果是……也說不定……”

    說起這樣的事情來,兩人多少也有些尷尬,錦兒坐在床邊俯著身子低著頭,挪動手指將綉鞋給自己穿上,垂下的髮絲遮擋的臉蛋,紅得像西紅柿一樣。

    “我、我在金風樓,知道很多這些事的……”低頭間,那話語細若蚊蠅,她一面說,一面在床邊站起身來了,手指在身前絞著,背對這邊,“立恆你……要是想的話,我會忍著的,你不要去打雲竹姐……還有我會很多姿勢……可以……做給你看……我、我先過去了啊……”

    這話說完,錦兒離開房間,寧毅坐在那兒愣了半晌,臉色複雜,隨後“哈哈”一聲笑了出來,他伸手摀住額頭,像是經歷了最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的笑。

    真是一場……拙劣的表白,堪稱代表作了。

    哪怕到很多年後,自己也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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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6 07:19 PM

第三九七章 郭藥師

    錦兒快步走出了房間,轉到走廊上,周圍沒人了,臉上的滾燙漸褪,她忍不住捂著嘴抬頭笑,陽光明媚,自視野上方落下來。

    雖然知道在立恆去山東之前,對這件事多少還是得談一次,此時提前取得了諒解,還是讓她感到高興。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回那邊院落,自己與雲竹姐的房間裡。進門之後,才忍不住握起拳頭在身前,跳了起來,像小殭屍一樣興奮的跳了幾下,腳底陡然踩在裙襬上。

    “啊……”呼--嘩--砰--

    “什麼事?”

    寧毅疑惑的聲音傳來。

    “沒、沒事!”

    房間的床上,錦兒翻過身來,躺在那兒,陽光從門外、窗外照射進來,房間裡凳子倒了,蚊帳被拉塌,在床上倒了半邊。陽光照在這個平素活潑爽朗的少女晶瑩的臉上,照在她白色的衣裙與身體上。她微微張開嘴,看著天花板,就那樣躺了好一陣,然後有些遲疑地將雙手合十,舉在唇邊,閉上眼睛。

    “爹爹、娘娘……你們看到了嗎……錦兒有人要了……你們在天之靈……要保佑他……”

    她喃喃說著話,一滴眼淚自眼角沁出來,划過側臉,輕柔地滴落……

    窗外,正是一片陽光明媚。

    而我們的目光,轉向北地。

    *******************

    武朝,景翰帝十年五月初八這個汴梁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我們的視線穿過荒原大河、崇山峻嶺,一路向北,燕雲十六州,恩州境內,烏雲聚集在我們視野下方那片灰濛蒙的天空上,穿過烏雲,天空之下。是一片大雨。

    山林、城市、蜿蜒的道路、分佈在雨幕中的破舊村莊,以及流過前方山野的河流。位於一座小城南面,鉛青色的軍營裡正是一片肅殺森嚴之色,士兵巡邏、車馬來去,帶起水花與泥濘,這樣的天氣裡,大部分的士兵還是在營帳裡呆著。等待雨停,再行操練。臨近正午,軍營當中的大帳賬簾陡然被掀開,一名身材高大的遼東漢子帶著渾身的雨水大步進來。

    大帳中央,那明顯是軍隊首領,身挎長刀的將領正在桌邊看一張地圖。他身上此時寶刀甲冑,華麗森然,但看起來,卻似乎因為穿的時間還不長,有幾分不太融洽的氣質。但若只說這中年將領,樣貌端方、身形魁梧、目光穩重,便知其領軍有年。頗有氣勢,只是雖然如此,卻還沒有養成暴發戶的氣質而已。

    他此時正在跟周圍幾名將領朝地圖上指指點點,佈置軍務。從門口進來那漢子想是這軍隊的核心之人,身上帶著雨水哈哈大笑:“大哥!蕭幹那廝又遣人送東西來了,還讓信使送來一封信。照你說的,東西留下,信使讓老子給打發走了。信在這裡……”他將一封信函扔在桌上。隨後看那地圖,“怎麼樣,這事情商量好了?照我說,遼人如此境況,哪用商量,直接打過去就行了!武人二十萬大軍呢!”

    “哈哈,你就知道說蠢話!”

    那將領一笑。拿起桌上信函,回身幾步,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方才將信函撕開。那方才進來的漢子笑道:“大哥。我說得不對嗎,要不是遼人兵敗如山,他們何必這樣給咱們送東西,大哥,信裡說什麼呢?”

    “文縐縐的……”將領看了幾眼,順手將信函扔掉,“你們自己看啊。”

    “我又不怎麼識字……”旁邊的漢子撿起那信,卻沒什麼人看,大抵知道上方的大哥會說出來。

    上方將領搖了搖頭,冷笑道:“遼人,向武朝、金朝上表稱臣了。”

    “啊?”幾名將領愣了愣,“武朝會答應嗎?”“難說。”“他們可要面子。”

    幾人議論中,上方那大將站了起來:“答應了也會打!”他揮了揮手,“遼人已經被金人打得沒有辦法了,這次童樞密率軍北上,此地軍隊已有二十餘萬,豈會一箭不射就走?肖婆典聰明,諸方稱降想要拖延時間,給我們東西,信裡便是說,我等歸附武朝之事,絶不追究。武、遼二朝乃兄弟之邦,我等便是去了武朝,也只是去了兄長那邊,信裡還說,只要我等這次肯坐望其變,不參與其中,來日必有重謝……”

    脫離遼國,降於武朝,這將領便是常勝軍的郭藥師,他此時笑了笑,吐出一口口水,走到桌邊:“當我是傻子麼,東西我要,武朝的功名,我們也要!此時既已投靠武朝,首先我便要拿下燕京!這件事,當今聖上那邊,也想很久了……對了,今晚宴席準備好了嗎?前幾天來的那位文官,咱們得伺候好了。”

    “準備了。”其中一名將領點頭道,“歌姬、吃的、表演,都準備好了。不過那傢伙文縐縐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對咱們還唯唯諾諾,不明白大哥你幹嘛這麼看重他,每次見他都自貶身價……”

    “你們知道什麼。”郭藥師笑了笑,“人家官大著呢,你看他現在敬咱們,那是因為咱們炙手可熱,要是這熱乎勁過去了,我告訴你們,南邊,文官比武官大!人家過來,是來節制我們的,不要沒有自知之明……”

    他說著,低頭將一面小旗子放到地圖上去,自言自語道,“反正……那也是有大學問的人,敬著點總沒壞處。今晚把蕭干送來的東西送一半給他……另外一半給童樞密、劉統制他們送過去,順便我們自己貼點土產……哎,你們說這些讀書人送禮,會不會有點什麼講究啊……咱們北方人,別讓人說成是土包子……”

    他說著這話,其餘幾人面面相覷,自然不知道讀書人該怎麼送禮才好。有人遲疑道:“既然這樣,大哥,咱們幹嗎選武朝啊……”

    其餘人附和:“對啊。”

    郭藥師抬起頭來看他們一眼:“一點點的麻煩而已,哪裡沒有。我問你們,錦上添花好呢?還是雪中送炭能被人記著?”

    他頓了頓:“金人現在都快把遼國打下一半了,女真那幫人,誰他媽不是瘋子?我們過去。你能幹過他們,能幹過幾個也不會被他們重視?武朝就不同了,燕雲十六州,他們想收回去想了兩百年了,咱們一去,他們立刻收回兩個,誰敢不重視咱們。接下來。咱們首先就攻燕京,蕭干腹背受敵,根本來不及回援,燕雲十六州,幫著掃一片。武朝人,會記得咱們的。”

    “叫我們過去的人。早就來了。知道為什麼是這個時候?武朝之前大敗,十萬人輸給一萬人,這種事情,不會太多了,可是他們那邊人的信心還是已經被打掉,童樞密率軍北上,沒取得勝仗之前。咱們就是雪中送炭。這之後,借這二十萬人的勢,掃蕩整個北方,收燕雲十六州。就算功勞大部分給童樞密,告訴你們,名氣大部分可是我們的!”

    他笑著,將旗子一堆堆地撥在地圖上:“以後的事情,我也替大家想好了。二十萬人壓過來。遼人目前是擋不住的,可他們肯定沒有咱們能打。伐遼之後,女真人有多凶你們不是不知道,他們人少,打不到南邊去,可是想要守住燕雲十六州,一定要有能打的人。各位兄弟。你們負責打仗,有什麼壓力我替你們頂住,但咱們常勝軍,要打成武朝軍隊裡最能打的一支。以後在這裡開牙建府,擋住女真人!大家都能光宗耀祖,只要咱們一直有用,那些文臣就節制不了咱們,也沒人能給你們氣受……遼東男兒,富貴刀上取。”

    他這樣一番說辭,眾人都興奮起來。常勝軍前身怨軍,本來是遼東饑民中選拔組建出來,建成之後,雖然能打,但一直受遼人忌憚,過得也並不是很舒心的。倒是在投降武朝之後的這段時間裡,真正享受到了香饃饃的待遇,這時候想不到老大已經為他們想得如此之遠,開牙建府?光宗耀祖?

    一群人議論紛紛之中,郭藥師又笑著擺了擺手:“還有、還有,之所以投武朝呢,因為咱們在這邊,對於南方繁華,早就聽說過了,一直羨慕,也沒怎麼看到過。咱們之前遼國五京,說是什麼花花世界,告訴你們,差遠了!南朝那才是真正的繁華,什麼汴梁、江寧、姑蘇、杭州……那邊的地方啊,東西漂亮得……還有姑娘,身子都跟水一樣滑……”

    對男人終究說起這個最有共鳴,眾人哈哈大笑,一陣猥瑣。郭藥師正了正容色。

    “到時候有機會,大傢伙兄弟,都到南邊娶個姑娘成個家,生出來孩子,便不在這邊餓肚子了。從小啊,讀點聖賢書什麼的……老了呢,打不動了,到南邊宅子裡養養,算是像讀書人嘴巴里說的頤養天年,那這輩子,真的就值了……”

    他說著這些,低頭笑了笑,然後砰的一拳轟在桌子上,抬起頭時,目光凶戾:“那在這之前!打仗!打勝仗!最能打!這就是咱們要做的事情!我也已經跟燕京城裡幾個幫主老大聯繫了。接下來只要能說服童樞密和劉統制,立刻可以出兵,先以輕騎破城!肖婆典反應過來時,城已經是我們的!拿下燕京,就是我們的進身之階!今晚我宴請那位大人,說服童樞密他們,也得他幫忙。他不敢辱你們,你們也不要給他臉色看,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了老大。”

    “我們把他當親爹一樣。”

    “哈哈哈哈……”

    眾人笑著打鬧,口中還在說以後的遠景。郭藥師隨手拿了個東西往他們扔,笑罵道:“滾!心裡多想想燕京的事情,多練兵!打仗大家上,雜七雜八的事情,我這個當老大的自然會擺平!走吧!”

    將一幫小弟從營帳裡趕了出去,大帳之中便安靜下來了。郭藥師站在那裡,想著這整件事,右手握起拳頭,砸在了左手手心上,微微抬起了頭,目光傲岸。片刻,拳頭又砸了一下。他們降武還未久,常勝軍進入順境之中也還不久,無論如何,做出這樣大的決定之後,作為最高將領,帶著這麼一大群人吃飯,也並不安穩。但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他如此想著,點了點頭,躊躇滿志。

    砰!

    拳頭握在掌心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7 07:20 PM

第三九八章 蜜語忠言

    與錦兒的事情,能夠在去山東之前打成諒解,獲得解決,對寧毅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最近這段時間三件事情總算解決其一,這天下午,錦兒便一切如常地回覆了狀態。晚上跟做完事情的小嬋在院子裡說話:“小嬋,先前教你的那些,你不練習了嗎?”

    “啊,但是……那個很痛……”

    然後小嬋便在這樣的遲疑中被拉走了。

    太過明顯的態度改變,大概便能讓家裡人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與雲竹在檐下坐著休息時,雲竹的笑容裡便包含了這些東西。晚上被錦兒折騰了一陣的小嬋當然也能夠明白,只是眼下這一陣她知道寧毅正處於困擾之中,諸事纏身,能夠將這點煩心事解決,她甚至看起來還有些高興。

    這天晚上兩人睡到床上去了之後,待夜深了,小嬋依偎在他懷裡,寧毅伸手摟著她,撫摸著她腦後的髮絲:“待到……檀兒上來,你便把這裡的這些事情,如實地說給她知道吧。”

    小嬋抬起頭:“嗯?”

    “聶雲竹、元錦兒的事情,這些事情說起來,我有些對不住你們。”

    聽寧毅說了這句話,原本只是偎依在他懷裡的小嬋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他,腦袋埋在他胸膛上,像是要將自己跟他聯接起來一樣,片刻後,在他懷裡笑了笑:“其實……錦兒姑娘的事情,弄得相公有些為難了吧?”

    “呵……是有點措手不及……”

    “聶姑娘、元姑娘,其實都是好人……”小嬋在他胸膛上說話,“不過有些事情,不是好人就會沒事的……以前在蘇家,一些老爺娶回來的妻子、小妾,一開始也都是好好的,和和氣氣的一家人……但時間慢慢的過去,有些事情就變了……”

    月色朦朧。偎在懷裡的這個小妻子說的話,也是輕輕巧巧的,聽起來,沒有太多的情緒:“高門大戶的,這樣那樣的言語。老爺們……在外面受的氣,生意場上積累下來的心事,從外面帶回家裡來。慢慢的。疏遠了誰,親近了誰,差別就出來了。心裡面的事情,是慢慢堆起來的,然後……好人壞人心裡,都有怨氣。都有得意……這些事,姑爺知道嗎……”

    懷中的小妻子抬起頭來,目光晶瑩。這些事情,大概也是她的心事,寧毅點了點頭,抱著她,將嘴唇親在她的眉宇間。小嬋閉著眼睛,如此相擁了好一會兒。

    “這些事情,有些其實是小姐說的……特別是聶姐姐的事情出來以後,她說,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都是這樣,總有例外的,總是要夫妻間互相體諒才做得到了。小姐說,姑爺是個奇怪的人。寧願扔下外面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扔下我們。小姐這麼覺得,我、我也是這麼想的……”

    小嬋將臉蛋在他身體上拱了拱:“小嬋……只是個通房丫頭,有些事情,本來是不該在姑爺面前說的,可……姑爺是個怪人,可能是把小嬋寵壞了。小嬋想跟姑爺說的。不是聶姑娘和元姑娘的壞話。小姐說了,這些事情,其實是夫妻間體諒才能做得到的……”

    她伏在寧毅懷裡頓了頓:“小嬋……這輩子其實遇上過很多好事兒了,在蘇家當丫鬟是好事。遇上小姐是好事,有娟兒杏兒她們當姐妹是好事。可小嬋覺得,最好的事情是遇上了姑爺,能夠把身子給了姑爺,而不是其他的人,這是一輩子裡最好的事情了。可有時候想到,如果小嬋以後也可能變成整天呆在黑房子裡,又嫉妒又惡毒的女人,心裡就會很難受……”

    她說到這裡,聲音甚至也有幾分哽咽:“小嬋……只有姑爺了,會做的事情也不多,給姑爺疊疊衣服,倒到茶水,收拾收拾東西。小嬋只希望……姑爺不會不要我,開心了抱抱我,不開心了罵罵我,只要姑爺還在身邊,小嬋就不會變成那個又嫉妒又惡毒的女人的,反正姑爺是個怪人,這些事情,姑爺能記得就好了……只要記得,就不會變壞的……”

    她這些話語,大概也已經在心裡想了很久,這時候說出來,寧毅沉默了許久,道:“我知道了。”妻子的這番話,對他而言,也是令人警醒的箴言,過得片刻,補充道:“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小嬋卻在他懷中笑了笑:“這個……可就難說了……”

    “嗯?”對於小嬋這麼小看他,擺明將他當成花心大蘿蔔,寧毅有些不爽。

    “我的姑爺啊,是個很有定力的人,一般的女子,就算對他有好感,他也不會為之所動的。江寧的綺蘭姑娘,那麼多人,都是一樣。可是,姑爺對別人發自真心的好意,又拒絶不了,錦兒姑娘就是這樣了,不是嗎?”懷中的小嬋抬起頭來,看著他,露出了有些睿智的笑容。

    寧毅皺了皺眉頭,對於這樣的指控無法辯駁,過得片刻,小嬋道:“就好像……那個大刀西瓜公主一樣,姑爺跟她,往後會怎麼辦呢?”

    小嬋與寧毅一同困在杭州,是知道寧毅與劉西瓜之間的整個過程的,她說起這個,寧毅倒是笑了笑:“劉西瓜啊……她幹的是造反和解救全人類的大事,當初在霸刀營,那些事情都是一時權宜,還談不到這個份上來,小嬋你想多了……”

    “呃……”小嬋略微遲疑,她其實也只是覺得寧毅與劉西瓜之間有些曖昧,無法確定是否真的有事,“沒有嗎?”

    “不算有。”寧毅回答一句,又想了一陣,“而且……相忘於江湖,恐怕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又哪裡有那麼多事情,我只希望……她不至於被朝廷抓住,將來能得個善終吧……”

    對於那位霸刀營的女寨主,雖然一開始也害怕,但後來的來往中,小嬋還是挺喜歡她的。聽寧毅這樣說起,意識到對方此時正在造反的立場,小嬋也不免有幾分惆悵,過得片刻。方才說道:“反正……姑爺只要一直是現在這樣怪怪的姑爺,那就行了……”

    “我哪裡怪了。”寧毅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不過,我會一直記得的……你們才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來到武朝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地在人面前,說出這句話來。或許也是因為在小嬋的面前,才能如此坦率地說出來。

    這天晚上與小嬋談過這事。第二日。寧毅出了門,再去秦府拜訪了一次。他來到汴梁,原本是一件事,後來變成三件,有關錦兒的暫時解決了。第二件是有關整個竹記計劃的雛形,但老實說。此後還有大量的時間可以做,至於對付梁山的準備事宜,則屬於不用刻意去做就能水到渠成的一件附帶小事,雖然也是正事,但不用特意算進去了。

    至於第三件事,是節外生枝的有關高衙內的問題,為了這件事。他還可以再多留幾天,但老實說,目前看來,並沒有太多解決的可能。

    有關這件事的主要麻煩是,他在汴梁沒有太多的情報消息網,如果要避開密偵司對高衙內做調查,能夠利用的,只有李師師。可李師師對自己雖然不錯。但真能信任到什麼程度,是很難說的。如果寧毅真露出想要殺高沐恩的想法,很難確定她會不會掉頭就跑去太尉府報告,以求把自己摘出去。

    寧毅擅長運籌帷幄,也擅長資源運作,但在沒有太多可運作資源的情況下,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不是神明。各種書上所謂多智而近妖的人,也都是資源才能堆出來的。要對高衙內動手,對他身邊的人是不是十分清楚,對太尉府的底細、能力、風格。又是不是有概念,這些事情,都非常重要,也是一切陰謀陽謀的前提。

    如果一定要殺掉高沐恩,眼下不是沒有辦法,甚至可以有許多備選。但是殺掉他想不被追查到,那就難了,特別是在自己剛剛與高沐恩發生了摩擦的現在,不管任何事情發生,自己一定會被懷疑。而自己若真的被太尉府給盯上,只會讓整個事態變得愈發糟糕,不殺高沐恩,至少有秦府的保護,雲竹小嬋這些人不會有事,若殺了高沐恩,那邊要報仇的話,就真是連秦嗣源都未必保護得住,自己還去什麼山東,馬上帶了人跑路更好。

    因為這樣的原因,眼下他也基本放棄了幹掉那高衙內的計劃。來到秦府,則是為了將其他的諸多事情,再確認一次。

    檀兒北上後,布行連同竹記需要受到的幫助和照顧,有關於與竹記配套的幾個小計劃,例如,希望相府幫忙收購一家造紙作坊、印書局,希望密偵司能幫忙安排一個師爺對綠林間的各種軼聞、消息做收集和歸檔。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之前就跟眾人提過,這時候算是正式確定下來了。

    對於秦嗣源、堯祖年這些人來說,恐怕他那個《武林百大高手榜》的想法有點兒戲,但既然寧毅花錢,他們也沒必要做出阻止。而在竹記的計劃真正展開之前,寧毅也知道這事情的作用是不大的。一個文人編了什麼百大高手榜,誰會知道?只有竹記擴大,能在街頭巷尾都流傳起來的時候,才真正有可能出成果。但在目前,也得開始做準備了,總之,在他自山東回來之前,放在這裡再說。

    端午節前後的這幾天裡,汴梁城內外熱鬧,實際上朝堂內外,也同樣的熱鬧。童貫大軍到位,常勝軍的投誠被完全落實,遼人被金人打得落花流水,當常勝軍投靠武朝,遼人對兩邊都選擇了投降稱臣。

    對這樣的事情,有腦子的都知道是遼人想要拖延時間。朝堂內為數不多的主和派還在拚命發表自己的看法,認為武朝其實可與遼國為兄弟之邦,卻不能與金人為鄰。但這樣的言論已經弱得不成樣子了,誰都知道桃子不能不摘,大戰一觸即發,但怎麼打,還有著諸多值得討論的地方。

    因為這箭已上弦的氣氛,秦嗣源近來也是十分忙碌,他從推動北伐以來,更多的是在協調後勤,當郭藥師率常勝軍攜兩州歸武,各類瑣事就更加多起來了。這天臨近傍晚,秦嗣源才從外面回來,對於寧毅這兩天便走的事情,倒是之前就知道的了,這天晚上,留在在家中吃飯時,倒是有些遺憾。

    “立恆來京這些時日,看起來大家事情都忙,本想讓你參加幾個詩會,湊湊汴梁的熱鬧,立恆你也沒有興趣。看來,只能等你從山東回來了。”

    “總是有機會的。”寧毅笑道。

    “別的也就不說了,倒是在端午節後,有關你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唐欽叟幾次跟我說,既有人才,不該讓你這等明珠蒙塵,你便是有什麼想法,也該讓你入國子監讀書,走科舉正途才好。另外蔡太師那邊聽說也有意見你一見,你若肯去,說不定能夠得付好字。”

    太師蔡京,秦嗣源說起這個如今似乎已經淡出權力圈的名字,寧毅心中倒是微微一動。他來到武朝兩年多的時間,雖然偶爾能聽到這個名字,但他之前對武朝政治圈也沒什麼興趣,也就聽不到什麼評價。這次來到汴梁,稍微補充了一點知識,大概知道對方早幾年便已致仕,目前保持這太師的身份,在汴梁城中頤養天年。不過若是再往深挖,就能知道,這位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才是如今汴梁政壇中,最有底蘊的大boss人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8 06:50 PM

第三九九章 怨氣與陰謀

    “……民間如何說起歸一類,文人口中怎樣,又歸一類。蔡太師作宰十餘年,有些好事,有些壞事,不過也不是那樣簡簡單單就能評價的。如今朝堂,武臣之首當屬童樞密,而說說到文臣,執天下之望的,不是老夫,也並非李相,而是這位在家中寫字的老太師。老實說,此次北伐若真有什麼問題,我與李相撐不住的話,真壓得住場面的,只有他老人家了。”

    吃過晚飯,秦嗣源與寧毅說著話,領著他朝相府後方的園子裡過去,便也順口說起了蔡京。這位作宰十餘年的老人,在此時底層的風評並不好,文人當中則毀譽參半,到文官口中,大部分則能夠明白他的地位。秦嗣源也是六十的年紀,說起對方來,仍然要稱其為“老人家”,想來李綱、秦嗣源若被罷,對方恐怕就是第一時間復起穩定局面之人。

    好在這次李綱出相,正逢北伐的最好時機,秦嗣源內藴如海,雖然沒有蔡京作宰十幾年的積累,但也絶非省油的燈,足堪與之比肩。這等狀況,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出現。

    秦嗣源對此也是隨口說起,並無深意。幾名護衛隨行之下,兩人散步到後方花園,秦嗣源叫人拿來圍棋,如在江寧之中一般準備與寧毅對上一局,閒聊幾句之後,老人卻是問起來:“立恆於治國有何看法?”

    這問題真是太過正式了,寧毅有點意外,遲疑一下,笑道:“右相大人……有些問道於盲了吧?”

    他這句右相大人說得有些古怪,秦嗣源笑了起來,也是在說話間。有人隨家丁過來,卻是到相府來拜訪的成舟海。與老師行禮之後,秦嗣源揮揮手示意他在旁邊坐下。

    “此次北伐,頗多艱難之處,但眼下童樞密已屯兵遼境,與蕭干對峙,常勝軍投誠。遼人在金人的進攻下,節節敗退。若是一切順利,今年之內結束戰事。克複燕雲也是有可能的。仗打完了,接下來就是安置之事……”老人落下棋子,“所以立恆倒也不妨隨便說說嘛。”

    “隨便說?”寧毅失笑。

    老人笑著點頭:“嗯,隨便說說。”

    “好啊,那就隨便說。”寧毅看著棋局。想了想,落下棋子後,揮了揮手:“秦相每天在這裡,看著這城市,看到了什麼?”

    此時兩人所處的涼亭在相府後花園的一處假山上,地勢稍高,雖然不可能俯瞰汴梁。但城市裡夜色結成的光芒,那熱鬧的氣息還是能夠感受得到。成舟海往四周看看,秦嗣源笑道:“這個問題有些大了吧?立恆不妨直言。”

    “有沒有看到怨氣?”

    “嗯?”秦嗣源皺了皺眉,“何出此言?”

    “若要說治。便要看到怨氣吧。”寧毅拿著棋子在指尖,手指搓了搓,“這世道之上,每一個人生下來。必然與周圍人發生來往,來往必有碰撞摩擦。大大小小的怨氣,便也由此積累而來。”

    “今日與鄰居吵了一架,是怨氣,與別人打了一架,是怨氣,買東西被人騙,是怨氣,無緣無故被人砍了一刀,也是怨氣。告官,官官相護,這裡有怨氣,審案不公,有怨氣……這些怨氣,大大小小的記在心裡,有些可以消彌,有些消彌不了。到死,一筆勾銷,秦相說的治,我覺得往實際一點說,治的就是這怨氣。”

    秦嗣源愣了愣,落下棋子:“立恆此言,倒是頗有新意。”

    “會說瞎話的不見得會做,我也就是紙上談兵。”寧毅笑笑,繼續說下去:“治怨氣也就兩個方面,教化與司法,教化便是道德、文化、習俗,孔聖人說天地君親師,排個座次,管聖人說,士農工商,列一列重要和不重要,想一想若是一個農民,從未唸過書,求的不多,一輩子生活範圍不過一村一鎮,這類人,就算遇上被人欺負,自己覺得平常,晚上就忘了,怨氣便不多。我這樣的,讀了些書,走的地方多些,覺得自己了不起,與人碰撞摩擦也多,誰瞧不起我,我心裡就生氣,這輩子估計怨氣也多……”

    他說到這個,秦嗣源與旁邊聽著的成舟海都笑了起來。寧毅接著笑道:“這世道上,道德水準好些,彼此有禮,都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該做,摩擦便少些,產生怨氣的機會也就少些。人因受到的教育程度不同,明理的程度也不同,而且人對自己的定位不一樣,遇上不同的事情,產生怨氣的可能性也不一樣,書生會因為旁人的不重視而生氣,老農便不會。”

    “文化與習俗告訴每個人,你在這裡是個什麼位置,應該得到的尊重有哪些,道德使這社會得以潤滑,你回到家,鄉鄰和睦,兄友弟恭,妻子溫婉善良,這些東西,都會讓怨氣得以緩解。而司法,是最後解決的手段了。”

    寧毅落下棋子:“我與成兄起了摩擦,產生怨氣,解決不了,怎麼都不舒服,那就只能告官了。司法若得人信任,官府照章辦事,公正嚴明,上方一判,他與我都心服口服,怨氣便得以消解。可若司法不能公正,世上人都覺得官官相護,律法無用,我與成兄,去報官,首先想的,是到處找關係,到頭來,他的關係或許能壓我,但我趨避一時,心中怨氣仍然不能解除。而他財雄勢大,就算我一時服了,他仍然會覺得我這人竟敢招惹他,定要讓我後悔,甚至連他心中的怨氣,都無法消除。那司法也就成笑話了。”

    他搖了搖頭:“這怨氣一時半會沒有什麼事,但人一輩子,發生過的事情,都會記得,慢慢的怨氣加劇,若在死前怨氣太多……人就要殺人,就要造反,有的人不敢,但他更容易被他人煽動,更容易成為禍害。人們性情怪異,彼此之間再無人情信任可言。一個社會,最重要的總是要消除這怨氣,令其……症狀更輕,人數更少,世道也就更好。”

    他說完這話,秦嗣源與成舟海沉默了片刻,成舟海笑道:“照如此說來,豈非不行教化之世是最好的?大家都是農民。沒有讀書人,便沒有怨氣了……”

    “但人性追求更好。”寧毅笑了笑,“你追求吃得飽,追求穿得好,吃飽穿好之後想要有個姑娘。有姑娘以後想要傳宗接代,中間也還想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不言自明的,社會發展,要消彌怨氣,使其不至於崩潰,消彌怨氣也是為了讓社會走得更穩,只是說治這一項。應該是以消彌怨氣為中心原則,治療與發展是並行的。發展這東西,擋不住,就好像變法一樣……”

    他頓了頓:“歷朝歷代。每一次變法,不是什麼聰明人想到了好辦法,所以推動了這世道。而是世道發展,到了關卡處。才有人出來推行變化,因為大家看到。必須要變了。自商鞅變法開始,推行教化,讀書人漸漸增加,想往上走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若走不了,怨氣就增加,增加到一定程度,就得推行一種新的方法,使所有人都有個盼頭,每一次變法的目的,調整朝堂、社會結構的目的,大都是如此,有人不滿,便要讓他們滿意而已。世上之法,從來是人們有用了,才會出現,而並非它出現了,人們照著做……”

    他說完這個,成舟海想了想:“如今這世道,讀書人確實是越來越多了,看起來過不多久又得變?”

    “希望有得變吧。”寧毅隨口答道,“其實商人也越來越多,他們有錢,有往上爬的心思。如今許多高官,不也是被商人影響到了麼?現在他們可以慢慢影響,到了一定程度,一定會推著變的……呵,我這也算是在商言商了……”

    成舟海皺起眉頭,片刻之後,才點頭同意:“會死一大批人的。”

    寧毅還在看棋局:“一個社會潮流,一變就是二三十年上百年,我躲著也就是了。”

    他實際上還有一句話沒說,武朝如今文恬武嬉,看起來歌舞昇平,實際上都不知道還有沒有變的機會。倒是在這句話後,一直聽他說話,沉默著下棋的秦嗣源開了口。

    “立恆……在霸刀莊裡推行的那些東西,有為此做準備的想法麼?”

    寧毅皺起眉頭來。自上京以來,他大概知道秦嗣源對這個很感興趣,知道他會有一次詢問,卻想不到問的是這個問題。

    “那是一個偏方。”想了一會兒之後,他如此說道,“與治世無關。而且……現在不好說,若有機會看到結果,以後倒是可以拿來探討一番。”

    他看了看秦嗣源。

    那確實只是一個偏方,治的是積弱,不是世道。中國近代史上的那次革命,最值得稱道的,是對每一個參與的基層成員進行了煽動。而在此之前,每一次的造反、起義或是大規模的武裝鬥爭,煽動的層面都僅僅停留在士大夫與將領的一層,真正的底層成員永遠只是跟著大潮走,沒有煽動的價值。而這個煽動的價值,也只能體現在戰鬥力上,於其它則關係不大。

    秦嗣源點頭笑了笑:“立恆有這樣的想法,又有這樣的能力,自山東回來,又何妨去讀讀國子監,試試功名?”

    寧毅也笑起來:“我只是瞎說而已。對那些事……沒有能力,也真不感興趣。”

    寧毅做事的能力早擺在那兒,秦嗣源哪裡會對他的能力質疑,只是此時也只能笑著搖頭:“也罷、也罷,此事我們回來再說……今日還有事,這一局算老夫輸了。舟海,你替為師陪陪他,待會要走,也送送立恆。哦,立恆後天離開時,我再去送你。”

    他今天留下寧毅,主要的好像就是與寧毅論論那“治國”,此時說完,趕著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待老人背影消失,寧毅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成舟海。

    “成兄,莫非是專門過來找在下的?”

    成舟海這一次過來,什麼事情都沒跟秦嗣源說,而且看他神情,似乎也是有些東西要跟自己說,寧毅微感疑惑。那邊,成舟海抬頭看看天色,微笑拱手。

    “還有時間,邊走邊說?”

    “好。”

    就在兩人一道離開秦府的同時,汴梁城內的另一處地方,周佩將一把匕首揣進懷裡,懷著堅毅的神情,正在將自己裝進一個大麻袋。那麻袋將她裝進去之後,封好了口子,然後又被打開,周佩將腦袋鑽出來看了看,才再次進去,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你們輕些。”

    月色溫柔,寧毅準備離開汴梁的前兩天,真正離開汴梁的前一天夜晚,有些事情,正在發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9 12:25 AM

第四百章 成舟海

    月光停在樹梢上,相府門口有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寧毅與成舟海走出來時,馬車從街道上駛了過去。

    “寧賢弟最近一直在打探有關高沐恩的消息吧?”

    成舟海首先說出這句話時,老實說,寧毅還真的嚇了一跳,不過片刻之後,也就冷靜下來了。

    “成兄何出此言?”

    “初四那天,出來時看到了。”

    “……哦。”

    弄清楚事情的原因,寧毅點了頭,成舟海笑道:“到今天寧賢弟還沒有跟老師說那件事,說明賢弟還沒有完全放棄,或許是打算等到後天離開前再說吧……太尉府在汴梁經營了也有數年,老實說,殺高沐恩不是很難,擺平陸謙就行,但想要不被懷疑,寧賢弟想不通過密偵司,應該還是做不到的。”

    他笑咪咪的:“對此,愚兄可助賢弟一臂之力。”

    寧毅皺了皺眉頭:“成兄打的什麼主意?”

    “我看那花花太歲不順眼。”

    “成兄開什麼玩笑?”

    “呵,聽起來很像開玩笑,但是……這便是實情。”

    兩人走在路上,成舟海說著這事,表情嚴肅起來。寧毅卻委實有些不解,老實說,彼此這幾天以來雖然有來往,但還稱不得好友或是知己,只是看在以後互相有合作機會的份上,彼此都給了一份尊重而已。說完這句,寧毅不信,成舟海也過得好久,方才接續下去。

    “花花太歲此人,在京城對女子下手橫行無忌,怨聲載道,我在密偵司這些時日。見過了許多有關他的事情。老實點說,他做的這些事情雖然天怒人怨,但……到了這個層次,危害其實算不得很大,我得承認這一點。如果有些事情說深一點,我可以說他是太尉之子,如此明目張膽,其罪當誅。但那些並非實情……成某出來做事,想要救世濟民。不是想看這些人橫行無忌的,雖然大部分時候能夠忍受,但是如果有可能,成某不介意找個藉口做了他,這可以讓我心情舒暢、念頭通達。而不至於長久下來,厭惡手上的事情。這個理由很簡單,只看賢弟信不信而已……”

    成舟海說著高衙內的事,抬起下巴,面色一片冰寒,看起來這種“想做事”的心情也不是一日兩日形成的了。寧毅之前堯祖年、秦嗣源都說過成舟海性情有些激憤,想不到這說法還真是可以從字面上理解的。他倒也不怎麼在意這事是真是假了。

    “成兄說這個,與小弟又有什麼關係?”

    成舟海笑了笑:“早幾天……不,其實從一年前開始,有些事情。就已經在做。高沐恩這人禍害了許多女子,其家屬多是敢怒不敢言,真要出頭的,就被太尉府抹掉了。但還有一些人,出了聲。卻成了漏網之魚的,太尉府那邊,其實一直也心裡有數。城外有一個姓田的員外,本身脾氣暴躁,也是惡行昭彰,欺壓鄉里,但是他的女兒,曾被高沐恩姦污後殺死,他一時激憤,曾說過要出錢請人替天行道,為這筆賞金,前幾天有俠士過去找了他……”

    寧毅看著侃侃而談的成舟海。

    “高沐恩身邊有幾個侍衛,他們其實是挺忠心的,但拿人錢財的事情做得不少,其中一個,就會因為幫助別人坑害高沐恩,今天晚上逃命之時,被那位俠士殺害滅口……”

    “今晚?”

    “便是今晚。”成舟海笑了笑,“類似的線,不止一條,今晚高沐恩出事之後……”

    “成兄到底想幹什麼。”

    寧毅打斷他的話,從齒縫中吐出字來。他對於成舟海倒是沒有太大的意見,以密偵司的力量,要陰一個高沐恩,有心算無心之下不會沒問題,他只是不喜歡事情迫在眉睫的感覺。而感受到了這股不爽,成舟海笑著將事情說了出來。

    “其實那天與我一同看到高沐恩的事情的,還有一人……”

    寧毅的目光陡然轉向他:“——周佩?”

    成舟海睜大眼睛愣了愣,隨後拱手:“賢弟果然聰明。因為這件事,周佩答應以她為餌,除掉高沐恩。我們會以內應掉包高沐恩指使人抓來的女子,將郡主殿下放在高沐恩的別苑房間裡,當高沐恩與郡主產生衝突,我們第一時間衝進去。這些事情我雖然策劃許久,但唯有皇室身份,可以完全壓得住高俅!”

    寧毅壓下怒氣:“你就沒想過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根本殺不了人還有可能受傷!?”

    “我們有人照看,郡主必無生命危險。至於殺人,當然殺不了,這是一開始便能確認的。哦,車來了,寧兄上車,我們路上邊走邊說。”

    一輛馬車在旁邊停下,兩人上了車,成舟海才說道:“我們設了好些線索,高俅第一時間也許會懷疑到賢弟,這是因為有郡主和賢弟的關係,但是之後他會確認事情並非賢弟所做,但他會以此在私下裡向相府要說法,我們這邊給他點甜頭,各退一步,事情就摘出去了……”

    “你怎麼讓他想這麼多?”

    “因為高俅本身就是個多想的人。”成舟海道,“如果沒有皇室的關係,高俅也許會冷靜細查,但事情與郡主有關,皇室的壓力下來,高沐恩平日裡又品行不端,高俅只會覺得他給自己添了麻煩,而後會懷疑其中有何陰謀——高沐恩劣跡斑斑,但為了私仇,有能力殺他的人根本沒誰想殺他,就好像寧賢弟不相信我便是為意氣動他一樣。賢弟一路過來,做下的事情,太尉府要查總會查到,你才與高沐恩起衝突,怎會第一時間殺他!如此不智!所以我今晚才要邀賢弟同去,賢弟第一時間出現在現場,如此的巧合,正好證明是旁人栽臓。”

    成舟海笑了笑:“高俅得到太尉之位,是今上故意的佈置,他是寵臣。並非權臣,文武官員雖然怕他蠻橫,但都不待見他,他也因此走得戰戰兢兢。他如何處理事情,我已經研究多時,當此後線索指向朝堂中其他官員,他必定會相信此事,而反過來,也會趁機找相府要好處。而在這之後。真正準備好的事情才會發生。”

    “高沐恩做出此事,不管真相為何,高俅必被皇上訓斥。與此同時,幾位曾經被高沐恩傷害過家人的苦主,將會趁機聯名告狀。這個時候,太尉府也別想將事情壓下來。事情環環相扣,立恆在背後動手的可能將會完全撇清,因為你剛剛上京,就算真想幹掉高沐恩,也不可能做到這個程度。事情不可收拾的時候,如今負責諸多時政的我們。可以幫太尉府一些小忙……那個時候,他會承情的。”

    馬車上,成舟海稍稍閉上眼睛:“長久以來,高太尉是皇上放在文武官員之間的一顆棋子。一方面,他可以制衡與緩衝童樞密的強勢,另一方面,高俅本身能力不足。皇上不至於顯得重武輕文,放下高俅到太尉職銜上。便不至於被文臣警惕。高太尉本人也一直明白這點,他全力想做,也未必成得了什麼事,但要搗亂,就一定有他的辦法,我們想對他示好很難。不過這次不同,他得罪誰都可以,皇家人多得罪幾次,聖上順手撤了他,又可以隨手安排別人上去,他害怕這個,就一定會接受人情,把事情擺平。”

    “此事我已經演算多次,準備充足,賢弟不用擔心會出簍子。”過得片刻,成舟海將眼睛睜開來,笑望著寧毅,然後目光才漸漸轉冷,“待到人情送完以後,高太尉將目光盯在別人身上,我就可以真正做事,幹掉高沐恩,也不會被懷疑了。”

    寧毅坐在那邊,目光也是冷冰冰的,他已經能夠聽懂成舟海的整個計劃,秦嗣源身邊,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他是知道的,但對這件事,當然也有幾分感慨。

    “……你很有想法……跟我學做菜吧。”

    “嗯?”

    “沒什麼……你什麼時候把這件事告訴秦相?”

    “事情發生之後,高太尉找上相府之前,自然會將事情對老師和盤托出。”

    “哦……你的第一個誤算已經有了……”

    “呃……寧賢弟何出此言?”

    “……開玩笑的。”

    你來相府,沒跟秦嗣源說話,所以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秦嗣源走的時候,一點都不好奇你過來的理由,說明他知道你過來的目的,你當時太興奮地顧著找我出去,這點就沒發現,等著被老頭子罵吧混蛋……

    寧毅心中想著,目光轉向車簾之外。

    為著一個正直的理由,環環相扣的榨乾所有可以榨乾的剩餘價值,然後再回過頭來讓自己念頭通達。寧毅並沒有為這樣的計劃而感嘆,真要在密偵司裡做事,就至少得有能將這種事情推行下去的能力才行。只是那種懷著憤青的念頭而又不擇手段的作風,隱約間讓他看到了一個曾經的身影,就像是當年的……

    ……唐明遠。

    **************

    這天晚上,當高沐恩興奮地尖叫著衝進別苑房間後,遇上了一個他第一次遇上的詭異難題。

    “哈哈哈哈哈……小咪咪,你不要躲在裡面了,讓小恩恩放你……呃,你娘的,繩子呢……這什麼袋子啊混蛋!沒繩子我怎麼解!小咪咪你不要害怕,我馬上……呀?怎麼解開了……”

    然後他由衷地發出了感嘆:“美……女……陸謙你對我真好,給我換了一個更加啊啊啊啊啊啊——”

    剎那間,血光綻放,尖叫聲震耳欲聾,男子的、女子的——

    “救命啊!好痛啊——陸謙——”

    “啊啊啊啊啊——你是什麼人——”

    “啊——我的指頭——”

    “竟敢對本宮這樣……父王!父王!救我啊……”

    陸謙在外院被驚動時,院門轟的一聲被人踢爆了。院牆那邊一名侍衛衝過去,被人奪刀反劈,飆血飛出。

    “什麼人!”

    “保護衙內!”

    呵斥當中,陸謙身形飛撲而出,寶刀刀光刷的化為匹練席捲而上,他劈飛了一張漁網,兩把弩箭,當石灰包飛來的時候,被他橫刀一擊,飛出幾米外才爆開,眼前火光一閃,轟然巨響,身邊一名侍衛身體上鮮血飆射擴散。

    “陸謙——”

    “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們抓了什麼人!”

    “嗯?”

    話語交錯,陸謙認出了衝進來的人,卻也在瞬間反應過來裡面的情況,身形飛退:“保護衙內!別讓他們進來!”

    “郡主你們也敢碰,不怕抄家滅族!”

    外院的侍衛被突然衝進來的幾人打得措手不及,但陸謙已經把好門口。當那名叫寧毅的書生衝過來,來往幾刀交換,陸謙心頭警惕,一刀遞出陡然飛退,避過了無比刁鑽的一記揮斬陷阱,同時也在對方肩上拍了一記。他是沒料到對方招數會如此詭異,但也知道了彼此的差距,再度衝上,陡然間,罡風從旁邊襲來。

    槍勢如龍,狂舞而來,陸謙舉刀硬拚,下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地喊出來:“林衝!”

    轉眼間,火光爆綻,交手的兩人已經衝進裡面的院子,陸謙硬拚硬架,卻被打得不斷飛退,隨後被那人一槍橫掃逼開。他手中寶刀挽起守勢,虎口隱隱發麻,才確認眼前的人影並非林沖,這人身材比林沖更為魁梧,槍法中隱約有與林沖類似的地方,但槍勢更沉更穩也更為老辣,自己可以與林沖戰成平手,對上這人,卻仍然有差。

    房間裡正在傳出衙內的慘叫與女子的哭喊,那邊,寧毅已經衝向門口,一名阻擋的侍衛與他撞在一起,胸口爆出漫天血花,那是爆發力極強的內力,陸謙轉身衝向房間的窗戶,寧毅撞開房門。房間裡,血跡斑斑點點,高衙內與哭著的少女身上都有血,但少女手上持著匕首,血跡都是從高衙內身上來的。

    高衙內的兩根手指被斬斷了,胸口背後都被劃了幾刀,狂奔打呼,哭著喊著拿身邊的東西試圖將少女砸開,少女就揮著匕首一邊哭一邊朝他追砍。直到陸謙衝進來,摟住高沐恩就衝向一邊,這邊也是半身血漿的寧毅抓起周佩後背上的衣服將她抓進自己懷裡!

    “老師……老師……”周佩大哭。

    “我的指頭……我的指頭……”高沐恩同樣大哭,陸謙護住他出去:“你們做到這樣,我會記住的……”

    “你媽的,等死吧!雜碎!”寧毅握緊手中的軍刀,青筋暴起,滿眼血絲,就要當場過去劈了他們主僕二人。

    外面有人喊起來:“崇王府的人來了,崇王府的人來了。”

    人聲嘈雜,火光通明,夜色正盛,像是就要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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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19 12:34 PM

第四〇一章 星辰此夜 風露中宵

    月亮落下去,太陽升起來,上午的時候,文匯樓的院子裡,有著些許沉悶的氣息。

    “……這些東西,不是現在要做,但多少有個準備也是好的……新的掌櫃,怎麼看怎麼選,你們其實有識人之明,暫時要的,無所謂驚才絶艷,最重要的是能把交辦的事情一條條地做到位。有關這個,相府那邊會幫忙,倒也不用操心太多……我離開這段時間,只要一切按部就班,等到回來,就該有個雛形了……”

    “……你們……互相照應,相府多去拜訪,與秦夫人、與芸娘的來往不要斷。秦夫人且不說,那位芸娘,其實許多密偵司的事物都是經由她手,先替秦相做歸檔處理的,當然,你們與她如常來往,也就是了……”

    陽光灑進房間裡,寧毅、雲竹與錦兒坐在桌前,為著樁樁件件的事情做交代。錦兒道:“你說了明天再走的,忽然改成今天,是不是昨晚的那件事……會有麻煩?”

    寧毅笑著搖了搖頭:“麻煩當然有,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昨晚那件事太尉府不占理,也不敢真對我動手,但上面一旦壓下來,開始調查。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可能就得呆在這裡了,時間不等人,所以我先出城再說。另外的,右相府那邊會壓下來。”

    昨天晚上,成舟海的忽然出手,令得寧毅也沒有做什麼事前準備。但作為密偵司最中樞的幾個人,對方做點這種事,寧毅倒並不擔心對方是個純粹的豬隊友。

    夜晚的事情按部就班,當崇王府的人趕到,寧毅護著半身鮮血、衣服被撕開的周佩出來,崇王周驥勃然大怒,拔刀將悽慘狼狽的高沐恩追殺了半條街。這期間陸謙只能護著高沐恩逃跑,兩名太尉府的侍衛在王爺的怒火下被砍死,陸謙不敢躲得太過。同樣挨了幾下,被打得頭破血流,當高俅匆匆帶人趕到,哭訴罪該萬死時,事情就已經被定下調了。

    接下來的事情,成舟海已經準備了這麼久,想來不會出太大差錯。但寧毅作為捲入者之一。不想被留下,就得儘早安排離開了,昨晚回來,他將要安排的事情對小嬋說了半晚,今天一早則開始對雲竹、錦兒做叮囑。事情忽然提前了一天,彼此心中雖然有許多話說。但一時之間,卻也有些說不出來。

    而在此時,皇宮御書房之中,年紀三十多歲的當今天子,也正摔著眼前能看到的東西,對跪在前方地下的太尉高俅大發脾氣。

    “混帳!高俅!朕真是看錯了你,你教子無方。這種事情都給朕做出來了!”

    他將一隻琉璃燈盞摔飛在地下,破口大罵。

    “朕的侄女!過來給太后賀壽!在京城之地,我這個天子腳下遇上這樣的事情!花花太歲啊!今天早上太后震怒,朕怎麼當這個兒子,怎麼當這個叔叔!高俅!你以為朕賞識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跪在地下的高俅唯唯諾諾,連連稱罪,只是在最後稍稍表露出那逆子可能是被陷害,話還沒說完。一隻盤子啪的又摔破在他面前。

    “陷害!高太尉!你那兒子是什麼德性,以為汴梁城裡還有誰不知道嗎!你以為朕整日坐在這宮中,便真的不知黎民世情?你那兒子,惡跡斑斑,朕不殺他,是念在你這個太尉還有些功勞苦勞。但你現在還敢在朕面前喊冤?”

    “罪臣不敢……”高俅不敢再辯解,“那逆子品行不端。是罪臣教導無方,此次回去,必定嚴懲於他,絶不姑息……”

    這邊唯唯諾諾。上方怒火難息地罵了一陣,方才呵斥他滾蛋。只是當高俅離開之後,宮人進來清掃了地上的垃圾碎片,天子周喆坐在書桌後,表情卻是半點也看不出方才的怒氣來,甚至伸手整了整皇冠的繫帶。

    身著皇后宮裝的女子端著湯羹從後面走過來,笑道:“陛下發好大的脾氣啊。”

    “他那兒子亂七八糟,不至於到敢對郡主下手的地步。朕不知道背後下手的是什麼人,但這個虧,他得給朕吃下去。”身著皇袍的男子面色沉穩從容,“文臣武臣,忠臣弄臣,能鬧一鬧,也有好處,畢竟天子之道,首重制衡,朕不在乎這次是誰耍的陰謀,但牽涉皇室,朕若還幫高俅說話,那他就死定了。朕罵他,便是救他,他會明白的……皇后你說呢?”

    “陛下聖明。不過,這一次到底是誰把那位小郡主也捲進去的,莫非真不用弄清楚?”

    “清楚了又能如何?”皇帝笑了笑,從皇后手上接過調羹,喝了一口糖水,“宗室之中,雖是朕的親族,但多半愚笨,而朝堂內外,都是聰明人在玩。他們何時被捲入,何時又被逐出,連他們自己都未必清楚,若是他們每個人被利用,朕都要插手,豈不累死?天下大事,朕關心,至於朝堂爭鬥,真相如何,朕無心理會,只要他們平衡就好。”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對於許多人來說關係身家性命,但對於皇帝而言,則只像是穿過皇宮檐下的小小風鈴聲,轉眼間便被淹沒在風裡了。

    午時前後,寧毅走進崇王府,進到周佩如今住的院子裡,頭上纏著繃帶的少女正在檐下等他。昨天的打鬥裡,周佩想要置高沐恩於死定,高沐恩被斬了兩根手指後呼救逃跑,也試圖做出反擊,令得周佩受了些小傷,但這樣的包紮,絶對是用來賺人同情心的了。只是纏上的繃帶與些許的藥味,也令得眼前的少女顯得格外嬌弱。

    “幹嘛要做這種事?”

    “周佩就快回去了,想幫老師做些事情。這件事……周佩前後都想過了的,希望前後沒有給老師添太大麻煩。”

    “倒是無妨。只是你才十五歲,不該冒這種險的,也不該牽扯到這些事情裡去……也不該隨便相信人。”

    陽光明媚,兩人在院落裡的陰涼處坐下,周佩臉色微紅地笑了笑。

    “其實……回去便要成親了,能在之前為老師做些事。最重要的是,能做這種事情,對小佩自己來說。也是……覺得很有意義的。”

    她之前自稱“周佩”,此時才變作“小佩”,寧毅聽她說話,看她神情,隱約覺得昨天的事情之後,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了些許的不同,像是做下某些決定。得到了某種領悟。

    “決定好成親了?”

    “嗯。”周佩的表情稍稍黯淡,隨後又笑起來,“畢竟……也拖不下去了吧。還沒找到覺得……合適的男子,但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拖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老師你說呢?”

    “為做事而做事也不好。不過你能想通,隨便你吧。”

    周佩笑道:“對了,老師跟檀兒師娘,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呢?”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知道一點點,老師可以跟小佩說說麼?”

    小郡主的臉上神情有些憧憬,寧毅想了想:“呵,我們啊。剛成親的時候,其實根本也不認識,我被打了頭,她逃婚……”

    他回憶著那些事情,將與妻子之間的糾葛跟周佩大概說了一遍:“其實……只要每個人都願意誠心一點去瞭解,彼此之間,終究還是能找到好的地方的,我覺得這就有了相處的基礎了。你回去之後,也不用把跟人生活看得太排斥。人跟人關係怎麼樣,起碼有一半的理由,是在你自己身上的。”

    “嗯。”周佩點了點頭。待到寧毅要離開時,她送寧毅走到院門口,努力地笑:“老師。”

    “嗯?”寧毅回過頭來。

    “我們以後……會不會見不到了?”

    “可能見得不會多了。”看著站在兩步開外的笑著的少女,寧毅笑道。“以後也許你在江寧,我在汴梁,但我總會回去的,你也可能上來。師生間的緣分。只要有心,不會全斷的。”

    “嗯……老師您保重。”她望著寧毅,說完這句,俯下身子,深深一福。那是近乎完美的仕女禮節,陽光之下,寧毅覺得如水一般優美。

    果然……自己可教不出這樣的弟子……

    他這樣想著,離開王府。

    寧毅的身影離開之後,周佩坐在院子裡的樹下,等待著日頭西偏,有些事情,她看不到,心中卻能知道。日頭稍減的時候,寧毅一行車馬,在城外的土丘邊與人道別,雲竹與錦兒沒有過來,小嬋也被留在了城內,他此時心中還滿是小嬋哭著給他整理行李時的樣子:“相公,就不能也帶我去嗎……”心裡是眼淚的味道。

    這次去山東的,除了相府中幾名身手還不錯的侍衛,就是齊家的三兄弟,以及蘇家蘇文昱,至於蘇燕平,則被留在汴梁照應了,待到檀兒上來之後,才會去山東與他報信以及匯合。

    覺明和尚、堯祖年、成舟海等人出來送行。不久之後,一輛車駕過來,出來的是秦嗣源,與寧毅到一旁說話。

    “梁山的事情不容易,我知你報仇心切,但如果不能解決,也沒有關係。這裡沒有人敢說自己能解決梁山匪患,山月性子偏激,如果有可能……你看著他些。”

    “知道。”寧毅點頭,“雲竹、錦兒、小嬋,還有要上來的檀兒,他們對我很重要,拜託你了,平常倒不怕,但這次事情以後,希望高沐恩不會弄出什麼事來。”

    “老夫明白此事重要,會佈置人手防範於未然。此事由紀坤處理,他做事最為縝密,立恆可以放心。汴梁城內,無人動得了她們。”秦嗣源頓了頓,“舟海此次計劃,確有可行之處,老夫暗中也就首肯了,可能讓立恆有點措手不及,老夫會負責解決之後的事情。舟海這性格,不是不好,但仍欠磨練,事後大概會讓他去北方負責督糧……”

    “呃……呵呵……”寧毅笑起來,“看來他是殺不了高沐恩了……”

    “若是太尉下來了,對這花花太歲,老夫也會順手殺他……”秦嗣源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不久之後,與眾人辭別。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諸公身上皆有要事要做,回去吧……保重了。”

    車馬揚鞭。離開汴梁,往東方而去。

    日漸西斜,不久之後,天邊燒起彤紅的雲彩。夕陽降下,星辰升起後,成舟海走進崇王府,進了那院子後。看見了在月光下坐著的小郡主。

    “成先生……”

    “下午的時候,寧公子已經離開汴梁了,我想……應該來告訴郡主一聲。”

    “我知道。”

    周佩點頭回答,成舟海在那邊站了片刻。

    “恕成某直言,郡主殿下若是喜歡寧公子。”周佩鋭利的目光望過來時,他從容微笑。“何不做點爭取呢?”

    周佩看了他好一陣,嘴角才露出微笑來:“成先生,爭取又如何?”

    “要拖一拖的話,還是有辦法的,譬如出家……又或者這次受到驚嚇……”

    “周佩爭取以後,老師就會喜歡上我了嗎?”

    “呃……”

    “老師是不會喜歡上我的,我已經想明白了。老師……身邊有許多女子。他也不是薄情之人,可……那是緣分,我認識老師兩年多的時間,慢慢的知道他、瞭解他、欽慕他,可我未必真的懂他,老師始終是老師,我也始終只是他的弟子,兩年的時間……這都是緣分……”

    周佩說著這話。垂著眼簾,目光清澈:“……我忽然長大了,這緣分也就到頭了。”

    成舟海愣了愣,他畢竟是個心熱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終究也只能作罷:“那麼……郡主回去之後,便要成親了吧。成某便在此預祝郡主此後與郡馬琴瑟相和。幸福美滿了。”

    周佩笑了笑:“其實……成親不是大事了。成先生,能夠在嫁人之前,為老師做一件這樣的事情,我很高興。但昨夜的經歷也忽然告訴了周佩。周佩始終是皇族,總是為了嫁人煩來煩去,也真是太小家子氣了,我也希望以後能幸福美滿。但這件事真正告訴我的,是周佩還有許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少女看看成舟海,盈盈起身:“譬如還有另一個高沐恩在哪裡橫行霸道,譬如還有貪官污吏,壞我武朝基業……我以前總想做些什麼,又總覺得自己是女子,什麼也做不了,於是每每對性情憊懶的弟弟發脾氣,恨鐵不成鋼。但這件事告訴我,只要想做,總有辦法做事的。這次事情……周佩要謝過成先生的幫忙,往後若有機會,會重謝于先生的。”

    “呃……好說。”成舟海拱了拱手,隱約間,不明白眼前的事情到底是好還是壞。他看見這十五歲的少女站在那兒,望向那片夜空,她身形不比自己高,可那身影之中,隱約有著一股傲岸在其中,他知道那是皇族權勢帶來的氣勢。

    成舟海告辭而去。

    周佩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空氣涼下來,四下無人了,她才覺得有水漬自臉上滑落。

    眼淚冰冰涼涼的……老師已經離開了……

    從昨晚到今天,她心裡想了很多的事情,有很多事情,她以後可以去做,也有很多事情,是她以後再也做不了的了。但是想清楚的事情,只能放在以後,而無助於照顧現在的情緒。

    她只是不想在旁人面前軟弱起來。

    緣分盡了……見不到了……老師終於還是離開了……

    認識他的時候,她十三歲,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的時候,她十五歲,可他要走了,她要嫁人了。

    想得清楚,也抑制不了心中的難過。過了今晚,青春已然逝去,猶如土中埋下的屍體,新的樹木會發芽,老的軀殼要死去,人可以裝作堅強,但誰也不會知道等待在未來的將是什麼。

    她站在那兒,扶著院子裡的樹木,低下了頭,摀住嘴巴無聲的哭泣。在她的意識裡,有那樣一輛馬車,它在這天下午離開了汴梁,載夜東去,馬車上是她十五歲時喜歡上的老師,然後那馬車一刻不停地,離她越來越遠了……

    天空中,划過流星。

    ****************

    呂梁山、青木寨。

    陸紅提抬起頭,看著流星划過了夜空,隨後撫了撫耳邊的髮鬢,走進前方的小屋裡,房間裡,老人持著毛筆。正在伏案研讀著什麼。

    “梁爺爺,我進來了。”

    “哦。”梁秉夫偏了偏頭,整理著桌子上的東西,過得片刻,才點了點頭,“哦,紅提你來了……”

    “梁爺爺你之前說有事。是什麼要緊事嗎?”

    “出去走走。”梁秉夫想了想,隨後柱起枴杖,起身出門,陸紅提跟在他身旁。從小山坡上看下去,青木寨中人影來去,點點燈光。這是陸紅提覺得最喜歡的情景之一了。

    “之前孟水寨過來提親的事情,紅提你想法怎麼樣?”

    走的片刻,梁秉夫忽然開口詢問,令得女子稍稍愣了愣:“梁爺爺,怎麼忽然問這個……”提親的事情不止一次,孟水寨的提親也並不特別,她有點不明白。老人家為何特意提起。

    梁秉夫柱著枴杖笑了笑:“只是隨口一問,你想法如何?”

    “我覺得……好像,不是……呃……”自己年紀不了,拒絶太多了,陸紅提自己說得也有點猶豫。梁秉夫在山腰的路邊站著,看著下方的景象,笑了一陣。

    “其實……陸三和黎力他們,一起往南邊去了。”

    “嗯?”

    “紅提你也收拾行李。再去一趟南邊吧。”

    “梁爺爺,怎麼回事?”

    說起這個,才終於有了說正事的氣氛,陸紅提心中疑惑,梁秉夫站在那兒,握著枴杖,目光嚴肅。

    “陸三、黎力這些人從寨子裡被趕出去後。一直就不安分。他們南下,是為了去找那寧立恆的麻煩。這些人,一輩子未出呂梁,南方繁華。他們很多事情是不清楚的,找了田六帶路,他們以為我會不知道他們的動向?”

    呂梁山蠻荒之地,很多事情用刀解決,生存下來,規矩也不一樣,這些人雖然看似自由,但一輩子生活在自己的這片土地上,要去其他地方其實未必能適應,如果要出遠門,也總有一些到過外界的人能幫忙帶路,教他們習俗。梁秉夫口中的田六,便是這群人中的一個。陸紅提吶吶半晌:“梁爺爺,這個……”

    “他們已經離開好幾天,呂梁境內,你是截不住他們了。”

    “可我……現在走不了。梁爺爺,所有事情才剛剛上正軌……青木寨這樣,我怎麼走?”

    “我也想過這件事。”梁秉夫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嘆一口氣,“不過……一段時間還是沒關係的,我還能幫你看一段時間……”

    “不行,梁爺爺……”女子搖著頭,過得片刻,“那個……那個寧立恆,他學了我的功夫,他很厲害的,陸三他們打不過他,若論陰謀詭計,他們去送死而已,我根本不用為他擔心……”

    梁秉夫目光望著她:“有心算無心,你真這麼肯定?”

    “我……”陸紅提說不出話來,好半晌,看著眼前的老人,“……為什麼啊?”

    “你該……為自己活一活。”老人看她一眼,笑了笑,“你拒絶這些那些的人,他們確實不是很好,但就算有好的,我也不說什麼了。那個寧立恆,你中意他……呵,別跟我這個老人面前說不是了。你也該喜歡一個人,喜歡他,沒什麼丟人的。我已經老了,這個寨子,很難再幫你撐起幾年,但在我還能撐起來的時候,希望你可以去做點其他的事情,以後也許就沒這個機會了……”

    陸紅提沉默片刻,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們是朋友,我也確實覺得……他很厲害,但我沒法將他帶回山裡來的……”

    “能將他帶回來,當然是最好的事情了。”老人笑道,“可現在就算不行,多去見見他,也許就能有點什麼了呢,總得先去了,才有以後的事。紅提……趁現在吧,哪怕沒有結果,這些事情以後想起來也會很高興。你替寨子扛了這麼多,總得有點好東西留下……”

    “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呵,梁爺爺不是催你成親,呂梁山中這樣,你真不想,那就等等吧。你去見見他,跟他說說話,說說……你在呂梁山的事情,然後看看他做的事。至於能不能成,你回來後怎樣,梁爺爺都不說,好不?”

    紅提站在那兒,目光看著下方的燈光,手指絞在一起:“寨子怎麼辦?才剛剛這樣……”

    “呂梁山原本就沒什麼規條,寧立恆寫的那些東西,有些太嚴格,你一定要推行,暫時是沒事,可想要長久,還得慢慢來。”老人說道,“你出去的時候,嚴格的事情我在做,有事情我壓住。回來以後,你稍微改改,他們都承你的情,這些事情,我都想過了。雖然老了,半年一年,我還能壓得住。”

    沉默半晌,紅提忽然道:“梁爺爺,你跟師父她,是不是……”

    她這話沒能問完,梁秉夫的枴杖頓了兩下,目光望著下方,神色變幻,但最後也只是道:“當初是你師父救了我,我來的這裡……有些話沒說,有些事沒做,等你老了,也許會後悔。”

    陸紅提看著他,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我會想想。”

    “嗯,想想吧。”

    說完這些,陸紅提走下山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回過頭時,半山腰上的那道身影還站在那兒,柱著枴杖,目光望向遠處的夜色深邃之處。

    印象中,師父的年紀比自己大很多,而梁爺爺在自己小的時候,是個溫文儒雅的中年書生,而直到師父死去,梁爺爺就迅速地老下去了。

    以前以為,梁爺爺忽然老了,是因為幫不了這個寨子。師父將他救回來,原本似乎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的,梁爺爺做了許多事情,有些有用,有些沒用,他最終也只是讓這個寨子一直能夠保存下來,直到今天活著的人將其壯大。

    當年的那個儒生,和當年的那個女俠,到底有些什麼事情呢?如今有些參與的已經死去,在世的,大抵是不願再說了。紅提站在那兒,看著那道身影,想著他在看什麼。

    漫天星光落下來。

    淹沒在那片黑暗中的,大概是屬於他們的故事吧。

    如此想想,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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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3-9-20 05:27 PM

第四〇二章 東行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

    他坐在那裡,看自己的手,閉上眼睛,能看見血腥。

    火焰、鮮血、哭號、屍體,上萬人的屠戮。

    梁山、梁山、梁山……

    林沖、盧俊義、史文恭……

    曾頭市……

    事情還會不斷地想起來,有些事,未必能做到,梁山已經太強,但胸口的傷,畢竟是已經好了。

    他吸了一口氣,從那裡站起來,終於,拿起了靠在牆邊的八角混銅棍,放進長長的背袋裏。走出門去。

    五月,天光慘白。

    ***************

    山東西南,濟州附近,八百里水泊。

    如同俗諺所說,湊湊胡胡晉中南。武朝繁華,但以此時汴梁為界,黃河以北,便漸漸的沒有了南面的光景了。自這裡直到哭哭啼啼的呂梁山,官兵、商戶、山匪、綠林形成其自有的生態,比之呂梁山、雁門關一帶,還算有秩序,但比之南面,則自見其剽悍不覊的一面。類似的情況,其實在遠離中央的武朝南面,例如苗疆等地,也都存在著。

    汴梁正北,直至雁門關一帶,由於商路的通行,官府的管制力度還是相當大的。但出了這正當的商道,情況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山東東西兩路,民風自來彪悍,由於官府管制力度也不夠,各種走私、劫掠之事一直盛行於此,屢禁不絶。

    走私、山匪盛行。同時也就令得民生凋敝,自汴梁往東。進入山東地界,離開黃河沿岸之後,眼前便是一副與南方完全不同的面貌。

    時值五月中旬,太陽甚毒,觸目所及,多是野嶺荒山。村莊、田野稀疏,便是官道,也呈現出年久失修的凋敝景象。路上行人不多,多是商戶、鏢客、攜帶兵器的綠林人士。當然,沒有後世武俠片中的漂亮豪邁,人們大多衣著土氣破舊,鬚髮凌亂,刀兵用布片等物包裹,行路之時眼神憊懶而沒有生氣。缺乏睡眠的樣子,落腳或打尖之時,則會先以警惕的目光巡視視野中的所有人,看清楚誰是敵人、誰是肥羊、誰是窮鬼。

    南方一地,便有綠林人士,也不至於出現這等景象。因為南面畢竟還是平民占絶大多數,在這裡,用刀之人的比例已經比南面高得太多。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放在這邊。就基本上不會冤枉太多人了。

    武朝經濟發達,即便在這裡。實際上也是以錢財為運轉核心,鹽、鐵、茶葉的走私,各種見不得光的生意項目,只要有利潤,便會有人做。在各種利益的驅使下,官府之外,大大小小的結社,也是這片地方的主流,當然,並非是什麼名字響亮的門派,而是多半以村寨為主。

    大的例如已經被梁山毀掉的曾頭市,中型的獨龍崗、萬家嶺等處。若論小型,則是不計其數的村莊、匪幫,村人唯有自己組織起力量,才可能在這裡立足、種地。而若是有些本領的年輕人,往往幾人意氣相投,便可以聚嘯一地,或是劫掠商旅,或是收了錢保護村莊。而只要能有自己的一塊地盤,便或多或少地會接些灰色區域的生意。令得大大小小的區域,被這樣的潛規則連成一片。

    這樣的生態一直朝北延伸,直到武、遼邊境之地,如呂梁山一帶,才會終於變化,成為幾乎打散了所有正常商業體系,少數村莊也與山寨完全融為一體,遵紀守法便活不下去的無主之地。

    而最近這段時間,成為了附近第一寨的水泊梁山,在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後,聲勢愈發浩大了。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不少綠林人士望風來投,這些人中,不乏在杭州被擊潰的方臘軍隊餘孽,乃至於中小將領,各種亡命之徒。之前幾起對方臘麾下部眾的營救,實實在在的為梁山打響了名氣,哪怕運河上那次搶劫生辰綱的計劃未能實現,也確確實實地表明了梁山的立場。當童貫大軍不得不北上應付北伐,方臘那邊猶在苦苦支撐,許多聰明人就看到了另外的希望,將造反的期待壓在了山東這邊。

    至於江寧蘇家與生辰綱事件的些許挫折,雖然當林沖等人、朱武等人回到梁山之後,先後引起了震動,特別是運河上的事件,數名頭領被殺,連坐第二把交椅的盧俊義都在那時喪生,但也只能歸結於敵人狡猾,運氣不好。宋江在聚義廳上大哭一場,披麻戴孝表示來日必為盧大哥報仇,儘管有少數人在當時提議此人如此厲害,可以考慮騙上山來坐一把交椅,但這個在之前比較主流化的提議並沒有獲得首肯。

    一介入贅之人,雖然兩次僥倖得逞,但這種聰明也必然是卑鄙無恥又齷齪的,山上好漢不屑與這等渣滓為伍。何況盧二哥與好些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上,只要有機會抓上來,也必定要將他綁在聚義廳前行剮心之刑。這等血誓,宋江當場立下。義氣在上,大家也並不懷疑將來能做到這點,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諸多英雄聚首,聲勢不斷壯大的情況下,沒有多少人會將此視作一個大問題。縱然方臘軍中投靠過來的幾人也說起了寧立恆這個人,但即便在方臘軍中,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寧毅所做之事,大部分的印象停留在他蠱惑霸刀劉西瓜的事情上,至於殺包道乙,也不過是因為他蠱惑成功之後才在霸刀莊的庇護下得逞。

    天南霸刀莊,即便在北方綠林,也是有名氣的。但這些事情就算結合起來,留在眾人口中的,也不過是對這入贅之人的謾罵與輕蔑,這個屬於在戰略上的藐視。真正在高層的人,不會忽視有這樣一個對手存在。但無論如何,若不是有心算無心。相信自己這邊也不會輸成這樣。特別是在回到梁山之後,如今要應付的,是真正擴大到國家、造反層次的大事了,沒接觸過的,不至於為了這樣一個遠在京城的人物擔心——相信這傢伙上京,也是在到處哭訴家裡被滅門的事情吧。

    至於當初與寧毅有過對峙的,如林沖、李逵,吃過虧的如朱武、張順等人心中怎樣去想。那就是如人飲水的另外一件事了。即便是他們,也不會去想對方會不會過來梁山尋仇的事。

    若能帶來大軍,是一回事,梁山也早做好了與官兵再戰的準備,若是不行,一個人過來,那就根本不是尋仇而是送死。在這種大勢之前,他們根本就不用考慮這類事情。寧立恆這個名字,只是梁山最近諸多事情中,不怎麼迫切的一小件而已。

    聲勢每日壯大,如今梁山上下正在做的,也就是將梁山的影響擴張出去。將水泊周圍的影響力擴大到一整片,乃至於整個濟州。

    在梁山如今的威勢下,周圍不少的莊子、村寨,其實都已經暗中投誠,望風景從了。但少數如獨龍崗之類的中大型村寨,又或是許許多多有個性的小村莊、馬匪。還不願意放棄自己的逍遙日子,這中間,甚至於主動出來跟梁山作對的,例如“狼盜”這類惡名昭著的馬匪,便是其中典型,或多或少地阻礙著梁山目前的發展。

    這些都是梁山近期真正要做的事情,應付大戰小戰、大事小事的心理準備都已經做好,而也是在這樣的氣氛下,那樁看來遠在天邊的,一時半會看來不會成為現實的小小擾動源,在沒有多少人能想到的情況下,進入汴梁十多天后,便順理成章地轉來了這裡,進逼梁山。

    眼下還沒有多少人能預測到這個擾動源將給強大的梁山帶來的影響,或許就連擾動源本身,也不能在此時就預估好一切。五月十五傍晚,一個叫袁家集的小鎮上,破舊的客棧房間裡,名叫寧毅的男子正拿著大碗一邊吃飯,一邊跟人聊著方才發現的一件事。

    “那個……叫做欒廷玉的,怎麼回事?怎麼說他失蹤了?”

    寧毅對於獨龍崗發生過什麼事情不熟,但依稀有印象,這個人好像很厲害,應該是獨龍崗這邊最厲害的人才對。但剛才看一份東西,發現了這個名字,簡單說了他以前是祝家莊教習,現已失蹤云云,於是跟同樣看過資料的齊家三兄弟等人詢問一下。

    最先回答的,倒是一路跟隨而來的蘇文昱,他也在努力扒飯,但菜不好吃,吃得頗為艱難:“不是說……去年梁山打曾頭市,好像這個人認識史文恭,所以離開祝家莊去幫忙了,後來史文恭被抓上樑山殺掉,他就不知道哪去了。”

    “……哦。”寧毅努力嚼著糙米,隨後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反正不認識,也就是隨口問問。

    “對了立恆,我們這次,確實是要去獨龍崗沒錯吧?”過得片刻,齊新勇詢問。

    “嗯。”

    “我是造過反的,有件事,不知你想過沒有。這類莊子,人也許不算少,但多半惜命,他們守是會用心守,打,就很難用心打,更別說打到梁山了。就算能煽動他們,也很難取勝哪。”

    “想過。”寧毅點頭,“致勝得靠其它,他們是錦上添花而已。”

    “我就說,立恆雖然一直說獨龍崗,但對於它的情報卻似乎不算最上心。”

    “我主要對獨龍崗的一個女人有點興趣……”

    “啊?”

    聽他說起這個理由,眾人停下筷子,目光都有些訝異,寧毅對他們的誤解笑著搖了搖頭。

    “順便再利用一下他們。當然,首先還是得先跟那個王山月匯合,已經留下記號了吧?”他想了想,隨後又有幾分疑惑,那是今天無意間打聽到的消息,“那個狼盜的名聲,在這邊有點奇怪啊……吃人……”

    同一時刻,梁山聚義廳外,席君煜走下台階,雙手握拳,望向遠處的夕陽。

    就因為這幫人自己的無能,他居然被排斥出決策圈了,蘇家的失誤明明是他們自己造成的,他們卻明顯在排斥自己。

    打獨龍崗,穩贏當然是穩贏的,但要是損兵折將太多,你們這幫人就等著被算賬吧……

    但至少有一點是好的,人越來越多了,梁山會越來越強。總有一天,自己會讓蘇檀兒跟那個入贅的傢伙跪在自己面前,而就算受招安,自己也會是個官,而他們只能借勢……

    他吸一口氣,這樣想著。另一邊,朱武從那邊下來,席君煜看見他,轉頭朝另一頭走了。

    朱武也看見了席君煜,這一瞬間,兩人想到的應該是同一個人,無論是報仇還是雪恥,或許總有一天會來,當然,這一天也許會很久。

    總之,應該不會是在短時間內需要考慮的事情。

    ……等著吧。

    朱武在心裡想,眼睛看見殺過來的那張臉。

    “你們現在距離我連一百里都沒有,你們居然會覺得自己的生命是安全的!”

    有種來梁山啊……

    當然,他知道這不可能。咬牙想過這個念頭之後,他搖搖頭,將那一幕從腦袋裏擺脫掉。嘆一口氣,自己居然在想這麼幼稚的事情,還是想想正事吧,反正遲早有一天會再遇上他,殺掉他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21 12:54 PM

第四〇三章 混元霹靂手雷鋒

    蒼鷹飛過天際,天空之下,大地遼闊,群山大河,原野海洋,浩渺無際。

    人如螻蟻,在這樣的大地上自不同的方向來、去,在白駒過隙的一瞬間追求著各自的意義。就在這亙古漫長時間中的這一刻,這片名為華夏的大地以北,數十萬的軍隊在茫茫山野間對峙,以蕭干、童貫為名的兩隻螻蟻以各自的意志與存在,在茫茫長河中留下自己些許的印記。

    北面,為了消彌這場災禍,一股一股的力量在奔走運作,南面,為了維持這場對峙而形成的整個後勤線,從軍隊連接至小小的雁門關,再一路南下連接至人群聚集的名為汴梁的小小城池,最終擴散到整個武朝的大地上,這期間的每一個人如同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齒輪,承接著各自的因果,最終匯成能夠看見,卻仍舊微不足道的命運大潮。

    武朝東北大地的小小水泊裡,一艘艘的船艦彙集,新的船隻正在建造,從天空望下,如同小小的火柴盒。更為微小的人影聚散,如同螞蟻銜食,隨著迅速的日昇月落,雲雨聚了又散,這些小而精緻的工藝品逐漸成形。水泊周圍的山嶺、道路間,渺小的生命因各自的意志聚散、彙集又或是死亡、腐爛,夜色降臨的片刻,水畔山邊,浮起斑斑點點的光影。

    在俯瞰的瞬間,我們能夠看見畫面掠過眼前,人的恩仇、人的生活,或激烈或平淡。光點昏黃的小小客棧中,有人安然沉睡,聽外面雞犬相聞,有時候在山間,也會泛起血腥。

    山麓間的一處客棧裡。刀光交錯,銅錘揮過的一刻,樣貌俊美的年輕人陡然衝上,將對手抱住,在對方晃神的瞬間,一口咬了過去,將那身材壯碩幾乎是他兩倍的男子按在桌子上,嘩的咬斷、撕開了他的脖子。燈火之中,鮮血衝天而起。詭異的一幕將正在交手中的其它敵人嚇壞,聚於一旁,其中還有女子,拿著武器躲藏在後方,哭泣尖叫。

    “什麼人、什麼人……我們銅錘門與你們無冤無仇。此次只是要去梁山,你們幹什麼……”

    俊美的年輕男子滿臉鮮血,口中嚼著被撕裂的喉管,然後呸的吐了出去。

    “狼盜……去梁山的,都要死。”

    人影撲上。

    不久之後,客棧裡屍體匯成一片血泊,屍體中有男有女。屍體殘破不全。“入梁山者有同此例”的巨大血字寫在牆上,字字端正凜然,卻是頗有名家風範。

    狼盜隱入山林之中,最後的一幕裡。有人過來,到那半身血腥的俊美男子身邊。

    “小良傳來信息,京城來人已至袁家集……”

    月光撥上天空。十餘里外的山頭,名為六羊寨的小小寨子裡一片屍山血海。月光下,刀鋒斬落人頭。頭髮披散的男子將屍體踢飛眼前。

    “老子叫鄭彪。江湖人稱鄭魔王!如今與梁山眾好漢一同聚義!你們敢與梁山作對,老子便讓你們統統死無葬身之地!還不投降——”

    刀鋒所指,一名名手下衝殺而上,鮮血肆流。

    山風拂過夜空,不久,屍體成堆。月光照耀的大石之上,鄭彪仰頭喝酒,然後用酒水沖洗手中的大刀。

    “鄭大哥。”視野那邊,有人走來,“咱們梁山,比之聖公軍隊如何?”

    “不錯!”鄭彪回答,遞過酒罈,“而且痛快多了!”

    “哈哈哈哈。”笑聲響在空中,“我等聚義,便是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殺人!哎,鄭大哥,說說那天南霸刀莊如何?聽說霸刀劉大彪,竟然是個女人?”

    “我遲早殺了她!”鄭彪目光凶戾,“還有你們說的那寧立恆,不過狡詐無能小白臉一個。當初在杭州,若能知道……我早便一刀劈了他!”

    “鄭大哥放心,兄弟之事!便是我等之事!到時候咱們一塊動手……這幫不識抬舉的東西,鄭大哥,等咱們這些人掃完外圍,宋大哥他們拿下獨龍崗、萬家嶺,周圍連成一片便可以跟朝廷叫板了。哈哈,痛快!”

    山風吹過,月落,日昇。三處莊子連成一片,是名為獨龍崗的地方,來去的客商會在外面的市集歇腳,最近這段時間裡,三處莊子也是戒備森嚴起來。遠遠的山嶺間,有人騎馬過去,望向這裡。

    “獨龍崗三莊、萬家嶺紀家……這些大戶盤踞一方,剝削商旅,為富不仁,民怨已久,我早聞有幾位兄弟在這些地方受歧視欺壓。如今我梁山替天行道,當其時也……”

    “軍師哥哥,你只說什麼時候動手便了,我鐵牛早已有些收不住手了。到時候我等蕩平這幾家,助公明哥哥成就大業,真是痛快……”

    “鐵牛,此事我等乃是替天行道,你殺性太重,只知胡說。我輩當只殺該殺之人。”

    “是,公明哥哥你說誰該殺,我才殺誰!”

    “軍師,你說還要多久能動手?”

    “如今我等聲勢大壯,天下好漢紛紛來投,大概月內便能動手。獨龍崗、萬家嶺皆不比曾頭市,此時征討,如土雞瓦狗爾,只是動手之前,也須得有大義名分才好,我已著手下記錄這幾處莊戶惡跡,不日便能整理完畢,到時候,必可打得漂漂亮亮的……”

    “有勞軍師準備了,另外,鄭兄弟那邊聽說也是捷報連連,真虎將也。”

    “哈哈,鄭兄弟江湖上人稱鄭魔王,在聖公方臘那邊,也是一員猛將,衝鋒陷陣所向披靡。有他帶隊,周圍這些與大戶豪紳勾結,利慾熏心的小馬匪,自然無人能擋。”

    “唉,一個鄭兄弟都是如此厲害,他師父包道乙是何等風範,難以想像,聖公麾下真是人才濟濟,令人神往啊。”

    “可惜方臘性子狹隘,失道寡助。聽說那霸刀劉大彪只是一女子,因他視若親女,便因矛盾設計殺了包天師。若非如此,怕也不至於此時被朝廷團團圍困,難以支撐。不過他麾下方七佛、厲天閏等人,聽說乃是真正的英雄豪傑,或許似盧大哥、林兄弟那等英傑方能與這些人相比擬。”

    “我那可憐的盧大哥……我等日後必要為之報仇雪恨……”

    晨光之中,聲音遠去。時間飛快,傍晚的光景裡。祝家莊口,一道身影踏夕陽而來,在莊口玩耍的孩子認出他來,蹦蹦跳跳地到他身邊,一路簇擁著他進去。隨後,也有大隊人迎出來,當先的是莊主祝朝奉,朝著男子拱手相迎:“欒教習,你回來了!”周圍幾個年輕人皆稱師父。

    “祝莊主多禮了,在下當初為曾頭市之事不告而去,實是心中有愧於莊主厚待。聽說梁山有心對祝家莊動手。此時方才歸返,請莊主見諒。”

    “欒教習哪裡的話,我祝家莊便是欒教習的家,龍兒他們視欒教習如師如父。千萬莫要見外了。去年聽說曾頭市被屠,我擔心教習出事,還曾派人去尋,可惜一直無果。回來便好。回來便好啊……至於梁山之事,如今也只是猜測。最近梁山聲勢越來越大,不少人都是望風來投,也有經過這邊的,我們才緊張了一些……”

    祝朝奉笑了起來,大手一揮:“不說這些了,有欒教習在,就算梁山匪人趕來,我等也能讓他們有去無回!哈哈,設宴,今日為欒教習接風洗塵——”

    天又暗下去。

    茫茫山嶺間,人影狂奔,交錯,俊美的男子勒住馬。

    “被盯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隨夜風襲來。鄭彪衝過山林,穿過小道,拔刀飛躍。

    “受死——”

    兩股人群衝殺在一起!

    **************

    又一天之後,山嶺之中的岩洞邊,寧毅等人見到了“狼盜”的全部,與作為首領的王山月。

    與畫像上一般俊美的容貌,乍看起來,甚至偏於柔弱,像個女子。這附近的傳聞之中,狼盜首領武藝高強來去如風,而且生吃活人,但他的身材並不魁梧,有些單薄,看來不像是武藝練得非常高強的人,只是眼中的冷漠與怨恨給他平添了肅殺之氣。雙方見面時,他帶著人正從外面回來,據說還死了幾個,不少人受傷。

    這位名叫王山月的男子同樣受了傷,言談冷漠,只是在接過了秦嗣源的書信,又聽寧毅說了京城的情況之後,表情上才稍稍溫和一些。

    “梁山已經發了聚義令,要狼盜的人頭。不過這次是遇上了他們的埋伏,我們死了幾個兄弟,仗著對地形的瞭解才殺出來。領頭的很厲害,說是叫什麼鄭魔王。”

    “哦。”寧毅點了頭。

    “老師在信裡說了,一切聽寧兄弟的安排。所以寧兄弟不必顧忌太多,有什麼事情要做,我必全力配合。”

    “好,我有些想法,需要狼盜這邊做配合的,便不拐彎抹角了。我們人手不多,時間也不多,接下來幾天,大夥養傷的時候,我希望給大家安排一些事情,做一點言談上的培訓。”

    “嗯?”

    “另外,有關梁山的所有情報,這邊瞭解的,我全部要。”

    “……好。”

    之前沒什麼交情,秦嗣源也說了這王山月性情有些古怪,他乾乾脆脆,寧毅便也在第一時間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而不打算過多的套近乎。這樣的態度,倒像是受到了對方的認可。狼盜此時一共只有三十多人,基本上其實都屬於密偵司,一部分還是王家的家僕,加上這次過來的寧毅等人,一共四十人左右,便是目前可以動用的全部人手。

    接下來的三天,按照計劃對眾人做了一些簡單的訓練,屬於說話方面的,若是識字的,則需要掌握一些簡單的歸檔知識,這樣古怪的事情弄得大家都有些疑惑,好在王山月對這些人有著絶對的掌控,配合得還好。至於有關梁山的信息,這邊幾乎沒有任何記錄,所有信息全都記在王山月一個人的腦子裡,他便一面養傷,一面樁樁件件地說給寧毅聽,寧毅將東西記在小冊子上。

    暫時還沒有太多的交情可談,一切變成公事公辦,寧毅還是相對喜歡這樣的模式。王山月心中明顯是有疑惑的,一個外地過來的書生就這樣過來,竟像是有著明確的計劃,想要對付如今已有數萬人聲勢的梁山泊,讓他覺得不解,但秦嗣源的信函足夠他壓下一時的疑惑,看著這個京城過來的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三天之後,狼盜的眾人還在山上養傷以及做訓練。寧毅、王山月、齊家三兄弟、蘇文昱與隨行的五名侍衛便一同下了山,去往獨龍崗做第一步的準備。

    寧毅穿起華服,戴起扳指,挎上刀劍,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好武且又浮華的暴發戶公子哥,在獨龍崗停留半日之後,朝三莊之首的祝家遞了帖子,代表京城一地有名的大商戶雷家過來與獨龍崗談生意。

    有關的證明皆是通過秦老、官府各方面正當渠道而來,那雷家在山東一帶的走私業中也頗有名氣。隨後一行人得到了祝朝奉的隆重接待,陪同的甚至還有祝家莊的三位公子,祝龍、祝虎、祝彪。事實上,寧毅寧立恆這個名字在梁山已經有了備案,這次過來,他冒充雷家的子侄輩,也早給自己改了名字。

    “在下雷鋒,自幼好武,闖蕩江湖數年,也小有成績。”見面之後,寧毅拱手自我介紹,“江湖人送匪號,混元霹靂手。這次聽說山東這邊不甚太平,才主動請纓過來,既做生意,也交朋友,今日得見祝家莊各位英雄,實在榮幸。”

    寧毅不過二十歲出頭,此時也沒什麼武林高手的氣勢,名字一出,眾人臉上有些疑惑,但嘴上自然客套:“原來是混元霹靂手雷鋒雷兄弟,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其實生意還在其次,最重要的還是行俠仗義,不平即鳴。這次聽說梁山匪人意圖對獨龍崗不軌,雷某自幼熟讀兵書,一直想上戰陣瞧瞧,可惜家中太過迂腐,這次北伐未能趕上,近日若有梁山匪人來攻,還望諸位務必讓雷某留下,旁觀一二,哈哈哈哈,他日必有重酬啊……”

    他雙手叉腰,一番說話,旁人臉上表情一陣紅一陣白的,尷尬不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3-9-22 04:15 PM

第四〇四章 屏息等待(上)

    雞鳴三遍,天邊露出魚肚白時,莊子裡的人已經開始活動起來。

    距離武朝南面的繁華已遠,獨龍崗一帶,過日子的全部,無非也就是生活而已。沒有太多的娛樂,莊戶們耕地勞作,村中的女子做針織女紅,農閒之時,互相串串門子,在某一家門前聚首納涼,這是武朝絶大多數農戶的日常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獨龍崗這邊,若說多一點,也就是為了保護莊子,會組織莊民們做打仗的訓練,許多時候,剽悍的民風,也就是從這些訓練中打出來的。

    獨龍崗、萬家嶺這些地方的形成,原本就類似於匪寨。先是統治一地的黑幫聚集,後來人漸漸多起來,這邊又能接近商道,新的秩序便漸漸建立起來,不再用劫掠、殺人這類竭澤而漁又會引起官府注意的方式賺錢,而是開始收取保護費,做一些灰色收入的生意。縱然也會與人開戰火拚,那也只是因為對地盤的爭取和保護,山東一地,特別是靠近梁山這邊,這些事情無可避免,而大部分的莊民,還是在情況稍微太平的前提下,回歸務農了。

    獨龍崗的地勢得天獨厚,三個莊子裡也有不少作坊,僱傭莊民工作。雖然比不了大城市那般繁華和專業,但這些小工坊運作起來,一方面可以滿足獨龍崗兩三萬人的生活需要自給自足,另一方面,還能有所產出,與外界來往,獲取暴利。例如官府管制較嚴的一些鹽、鐵方面的生意。在獨龍崗這邊,則完全可以自己囤積、經營。只要做得不過分,日子還算是過得滋潤的。

    平時的務農生活,練武保衛村莊,再加上各種賺錢經商的事情,算是獨龍崗中齊頭併進的三件事。當然,最近一段時間,由於梁山的聲勢壯大,莊民的操練也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獨龍崗上上下下,都已經緊張起來,晨起之時,便能看見各個莊民在教頭們的指揮下開始操練了。

    扈成走過前方青石道,到得穀場上時,便看見了正與莊民罵架的妹妹,她單手叉腰。笑著仰頭道:“帶種的就過來跟我打一架!”與他爭吵的是莊中總管的兒子廖四寶,與妹妹和自己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類似的吵架,倒也不算第一次了。

    口中是吵吵嚷嚷,架當然是沒打起來。自己這個妹子從小武藝就厲害,如今長得比一般男子個頭還高。背後兩口日月雙刀,刀法凌厲,莊子裡沒幾個人是她對手。廖四寶是不會跟她打的,事實上,四寶對自己這個妹子多半有意思。三娘長得漂亮,打小一塊長大的孩子對她多少都有些意思。但打她不過,也是枉然。

    幾個莊子裡,年輕人中也就是祝家莊的祝彪能稍壓三娘一頭,三娘被許配給了祝彪以後,大家也沒什麼好說的。

    “好了,保四你就別跟她吵了,帶著大夥兒去操練吧。三娘你也是的,大清早的就知道吵架……”

    作為兄長,扈成過去勸一勸,雙方便給了他面子。村裡人,鬥嘴吵架都是常事,若是成親之後,男男女女各種葷話更是肆無忌憚,妹子還沒成親,這點上還是好的,大家也不至於吵得太過火。這一場小小的鬧劇完畢以後,妹妹跟兄長走到一邊,抬了抬下巴問道:“那邊那是誰啊?那個……做生意的公子哥?”

    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穀場一邊,幾個人正在那兒做著簡單的運動,並非是自己的莊裡人。中間的那個年輕人穿著一身漂亮得近乎炫耀的衣服,也在朝這邊看過來,雙手叉腰,屁股扭啊扭的,把身體扭得像麵條一樣,顯得有些惡形惡狀,然後揮手朝這邊打了個招呼,扈成便也拱了拱手。

    “是啊,前天到這邊來的那個雷鋒、雷公子,過來談生意的。”

    “他在幹什麼啊,奇奇怪怪的?聽說會武功?”

    “他是說自己會,身邊的幾個侍衛還不錯,不過看起來只是個隨便跟師傅練了幾年花架子的傢伙,京城那邊的大戶人家嘛。說什麼……有個外號叫混元霹靂手,估計練過幾招掌法……他過來時,說對這裡要打仗了挺有興趣,還說要跟著看看……”

    “這些城裡的公子,以為這裡是好玩的嗎。我讓他一隻手。”名叫扈三娘的年輕女子斜著眼睛看了看那邊,“不過,這個時候來,會不會是梁山派來的?怎麼把他放到莊內來了……”

    “這個倒應該不是。”扈成搖了搖頭,“昨天便跟官府那邊的人確認了,雷家的少爺,有來頭。前天就在祝家那邊砸了六千多兩銀子,都是買東西,下單子。他家裡讓他來跑生意,但他最感興趣的就是打仗,不過雖然這小子在武藝上不行,說起打仗也有點渾,但家學淵源,他做生意很厲害,昨天上午在李家莊談的時候,李世叔讚不絕口。”

    獨龍崗的三個莊子,以祝家莊為首,因為祝朝奉最有大局觀,但說到做生意,李家莊的莊主“撲天雕”李應是相當厲害的。這位新來的雷鋒雷公子先後在生意上摺服了祝朝奉與李應,昨天下午便又被請來了扈家莊這邊,由扈太公向他請教幾個作坊的改進方法,據說京城之類的大地方都用新辦法了,這年輕人說起生意上的事情來,也確實相當有說服力。

    “只是,說幾句生意,他就要扯到武藝、打仗上去,大談什麼梁山打過來時,咱們該怎麼辦。真是晦氣,而且說得也是一塌糊塗,我真想打他一頓,因為李世叔說他是經商上的天才,讓咱們取取經,我才忍住了。都不知道在祝家莊那邊的時候,祝彪那小子是怎麼省住手的。”

    祝家莊三兄弟中祝彪功夫最高,雖然是自己將來的妹夫。但扈成等人都知道他性格倨傲脾氣火爆,這公子哥如此欠扁。沒被他打真不容易。

    就此說了幾句,莊中武裝與經商算是兩股分開的力量,扈三娘對此畢竟不怎麼上心,轉開話題。便又說到梁山上,雖然眼下氣氛是有些緊張,但要說他們真會打過來,至少對於扈成、扈三娘這些年輕人來說,似乎又顯得有幾分遙遠。他們自小在這邊長大。也參與過幾百人的火拚,但梁山擺明造反,幾萬人的力量,傾盡全力打起來,就真的是打仗了。

    “祝家那邊的欒廷玉欒教頭這幾天回來,聽說就是覺得有可能打仗了。”

    “咱們莊子的地勢好,人也不少。這幫土匪真敢打來,看我日月雙刀不斬他們幾十顆人頭!”

    “當心就是了,去年曾頭市那邊被打得可真慘,但咱們獨龍崗不是吃素的,他真要打,定叫他們知道利害。”

    兄妹倆說著這個。對那邊的富家公子等人,便不再理會了。而在那一頭,寧毅、王山月、蘇文昱、齊家兄弟等人也正在一面舒展筋骨一面說話。

    “雷兄弟你說……對個姑娘感興趣,便是那扈三娘?長得倒是真高……”

    寧毅正在開始打慢悠悠的太極拳:“我也有點失望,漂亮還算漂亮。不過看起來就像是個村姑而已……”

    面容平淡的王山月坐在一邊的木樁上,他看起來其實要比扈三娘還漂亮幾分。望著他打拳:“這位扈姑娘武藝高強,獨龍崗上是排得上號的,她已許配給祝家莊的那位三公子祝彪,前天你們還差點打起來……我想提醒一句,這位祝公子的了那位欒教頭的真傳,在欒教頭手上都能走過上百招而不敗,你若是對這位扈姑娘有興趣,可得三思了。”

    書生文士常以風流自許,王山月家學淵源,是見得多的,這時候開口警告。寧毅一邊打拳一邊點頭:“知道,估計跟林沖這幫人的武藝也差不了太少了,也就是……差不多霸刀莊方書常這些人的程度吧,三位齊兄,能不能打得過?”

    齊新義道:“伯仲之間……若是方書常,我們或許還要差些……總之取勝很難,或許能守住不敗。”

    “哦,那王兄應該很厲害吧?”狼盜首領武藝高強來去如風聞者喪膽,寧毅是聽過的,這樣的評價不管怎樣,看起來都能跟林沖戰成平手了,不過詢問之後,王山月卻道:“我的武功不高,你誤會了。”他頓了頓,“自幼體弱,習武總有些事倍功半,真打起來,別說祝彪、扈三娘,就連祝龍、扈成他們,我也未必是對手……”

    “啊?”寧毅愣了愣,隨後倒也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過也沒事,我只是好奇而已,看過之後,也就沒什麼了。”

    “為何好奇?”

    “秘密。”寧毅笑起來。他雖然對水滸梁山的事情算不得太瞭解,但扈三娘這個名字當然聽過,據說武藝高強又漂亮又悲情,看見祝家莊時,便想來瞧瞧。只是此時見過了,倒是覺得也不過是個普通村長的女兒,樣貌還不錯,比一般女子是要自信的,也不至於太過粗魯。但真說起來,也就像是個身材高挑些的郭芙。

    看起來,沒有被那個猥瑣矮子強暴過、而且全家健在的扈三娘,魅力就有點不夠……

    這只是做正事途中的小小消遣,寧毅不會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一次過來的時機倒是還好,從官府、黑道等方面傳過來的情報都顯示,梁山已經做好一戰底定水泊周圍的準備,戰爭可能就在這個月底便要爆發。

    在獨龍崗呆了兩天之後,寧毅也去了一趟萬家嶺,同樣以“談生意”為由見了萬家嶺紀家的家主,但說起來,萬家嶺這邊的規模跟獨龍崗比起來,大概只有獨龍崗六成左右的實力。這趟簡單的會面之後,寧毅便返回了獨龍崗,又讓齊新翰跟著蘇文昱過去濟州城,聯繫官府放一些簡單的謡言。

    王山月一路跟隨,對於寧毅要做的事情,卻是有些不太明白。他讓官府放的謡言,僅僅是簡單的“宋江想要與官府談判招安”,也沒有太多的操作與安排。這樣放出去的謡言,可信度是極低的。相對於密偵司,梁山這一帶的官府效率差得驚人,就算滿天下造謡也不可能動搖到梁山內部去。

    而另一方面,反倒是寧毅與獨龍崗、萬家嶺這兩方談生意的手段和計劃極為靠譜。寧毅根本是拿出了一個貫穿山東一帶的走私計劃來,獨龍崗和萬家嶺算是其中重要的一環,他們若是能夠保證道路暢通,再與京城商家結合,就能獲得很大的利潤。甚至於一部分商品都能在獨龍崗、萬家嶺做加工。這個計劃甚至能夠隱約往北拓展,若是打通呂梁山,還能越境進出遼國,以鹽鐵茶葉等物的經營牟取暴利。

    王山月家學淵源,對於有些事情是否可行,稍作思考就能看出來。幾天之後,他都有幾分懷疑。這寧毅是不是真的跑過來想做生意。住在獨龍崗的客棧裡時,他也就直接問了出來。

    “若是有心對付梁山,就該集合周圍所有的力量,獨龍崗、萬家嶺,乃至周圍的大小寨子,眼下都可以聯合起來。你已經準備好官府的身份證明。這幾天,為何只談經商,不談對付梁山?等到真打起來,可就沒這個機會了……”

    幾天的時間裡,除了走動獨龍崗與萬家嶺兩處。王山月便基本都在說梁山上各路英雄的信息供寧毅歸納,這天夜裡將這疑惑說出來。燈光之中,一邊吃花生一邊整理信息的寧毅也就拍了拍手。

    “沒到時候啊。王兄也知道,獨龍崗這邊,雖然洗得白一點,但他們對官府也沒有好感,或者說,誰他媽都知道官府是個什麼德性。武瑞營之前跟梁山開過戰,敗得很沒面子。過來的時候康駙馬和秦相都跟我說過,逼著他們出兵不是不行,但頂多也就是集合兩萬人,打一次。大家都惜命的情況下,哪怕是最好的狀態,武瑞營兩萬人,加上獨龍崗、萬家嶺湊個一萬五六……哪怕一共湊到四萬人吧,都不想出力,還是沒有意義。”

    “那照寧兄這樣算,武瑞營一定會惜命,獨龍崗、萬家嶺被逼到極處或許會打,但那樣一來,意義也不大啊,如果說他們被打到剩下幾千人,就算拚命,也拿不下樑山。與其讓他們被各個擊破,若是能壯壯聲勢,保持眼下的局面,豈不還好一點?”

    “我不要僵持,我要打散梁山。”寧毅搖了搖頭,望向王山月,隨後在旁邊一張小地圖上點了點,“萬家嶺、獨龍崗只要不是第一時間被擊破就行,這兩處地方,都是他們自己經營的家,打防守,他們一定會出力的,我只要他們有來有往,守上十天或者半個月的時間就成。”

    “十天……半個月?”王山月皺著眉頭,“能扭轉局勢?”

    “也許能滅梁山。”寧毅笑了笑,“周圍已經沒有其它很大的勢力了,借勢肯定是要的,我沒空等到他們打濟州,所以目前來說,這應該是唯一的機會。當然……我的把握也不是很大,見步行步吧。”

    王山月在那邊想了半晌,萬家嶺、獨龍崗這些地方,是莊民身家性命所在,要守肯定是能守一段時間的。但……梁山眼下已經膨脹到五萬餘人往六萬去了,憑著他們這十幾個、頂多四十幾個人,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扭轉局勢覆滅梁山?這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接下來我們還要準備些什麼?”

    “其實沒什麼了。”寧毅閉上眼睛想了想,搖了搖頭,“文昱那邊的謡言已經放了,你的人應該也快要過來,現在……也就是等著開打,而唯一要保證的是……”

    他笑了笑:“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得在莊子裡面……”

    王山月想了想:“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起身出門之後,他才搖了搖頭,狼盜縱橫此地,好人惡人都聞風喪膽,但對於梁山,他也是一籌莫展。而眼前這件事、這個人,委實讓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與難解。

    僅僅是六七天的時間,對於這個人的觀感,很難說得清楚。面對外人時,他看起來有點亂來,但又確實在某方面鎮住了場子,而當大家獨處,他又一直在整理自己這邊說出來的梁山情報,與他之前有的信息做對照和修改,安排旁人該做的事情,爭分奪秒、一絲不苟。他的年紀看來比自己還年輕,但那個時候給人的觀感,卻又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他曾在爺爺、老師那些人的身上,見過這樣的氣勢。自己這邊……能夠看出來他在認真做事,但看不出他到底想的是什麼。

    當京城的信息傳過來,說有人將來負責梁山事宜時,他曾經想過對方會怎樣處理此事。例如調集官府、軍隊的力量,將水泊附近的勢力合縱連橫之類的,事情必然瑣碎而艱難,局面龐大,但仍然要解決,持續的時間肯定也是很長的。但眼下的事情,不曾在他任何推測裡出現過。

    他確實有安排了需要官府、軍隊配合的事情,動用的是自己身邊的人,因為在這裡呆了一段時間,才有可能真正讓軍隊和官府動起來,甚至也安排了如果事不可為的後續。但這些在他的計劃中卻並非中心,他似乎並不想過度的強迫軍隊與官府出來對付梁山。而不過七天的時間,手頭上能動用的只是四十幾號人,他就準備直接面對梁山了。

    打仗以後,如果呆在莊子裡,梁山攻破獨龍崗,是不見得有機會逃走的。

    估計也就三五天,可能就要有戰事開啟,接下來,彷彿只剩下等待。一時間,王山月都有些懷疑起來,自己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就做下有可能把命陪在這裡的決定,雖然老師寫來的信函上確實讓自己全力配合這人的行動……

    他想著這些,微微有些疑惑,倒是並不知道,就在他離開房間後不久,一道黑影在外面的黑暗裡走,然後敲響了寧毅房間的窗戶。

    五月二十三,夜黑如墨。從後往前看,距離那場並不難猜、似乎也沒什麼懸念的大戰,僅有五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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