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府天 -【冠蓋滿京華】《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17 PM

府天 -【冠蓋滿京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9-17 12:49 AM 編輯

【書名】:冠蓋滿京華

【作者】:府天

【內容簡介】:

  重生在京華侯門,她卻只得孤女弱弟寄人籬下。

  與其怨命苦,不如打起精神,為自己和弟弟打算一下將來。

  不是都說女兒家能投兩次胎,父母沒得選,這良人可得好好挑挑,誰要敢攔她的路,別怪她不客氣!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19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一章 重生

  活死人是什麼滋味,她第一次體會到了。

    眼前一片黑暗,手腳不能動彈,全身上下還屬於自己的,就只有嘴和耳朵了。

  若不是嘴裡常常被人灌進苦苦的藥汁和各種鮮湯,耳邊則是常常響起這熟悉的聲音,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熬下來的。

  車禍前的剎那不時在恍惚間浮現出來,好在一聲聲的呼喚硬是把她從夢魘中硬拉了出來。

    “姐,只要你醒過來,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好好念書……”

    “姐,你醒醒……”

    “我再也不氣你了,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傷成這樣……”

    “我已經沒爹沒娘了,姐,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盡管那一聲聲呼喚真真切切,但她實在無法相信那陌生的聲音是自己的弟弟。

  她十六歲時,父母就因為事故雙雙去世,她靠著父母留下的那些不多的積蓄,一點點學著管家,咬牙打理日常生活,照顧著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弟弟。

  只是老天終究不開眼,身體虛弱的弟弟只捱到十五歲。他去世之後,她拼命工作拼命賺錢,好不容易才把那痛苦壓在了心裡。

    然而,如今這腦海中卻多了不少她從未有過的記憶,可全都是一個個破碎片段,和原有的記憶交錯在一起,有時格格不入,有時卻彼此相融,讓她又疑惑又急切,恨不得能早日睜開眼睛,

看看眼前那個悔恨不已叫著姐姐的究竟是什麼人,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她分明記得,自己之前的最後一點印象,就是車輛失控撞上欄桿的一瞬間。

    於是,當她第一次感覺到手指微微能動彈的時候,她立時感到了一種發自肺腑的狂喜,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奮力去睜開眼睛,去扭動脖子。

  漸漸的,已經脫離使喚許久的軀體一樣樣恢復了控制,當睜開眼睛看到光明的那一剎那,她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一聲輕呼。

    這是哪兒?

   她還來不及看室內的擺放陳設,眼前的光亮就突然被重重黑影擋住了。看清楚了眼前的那個男孩,她不知不覺怔住了。

  松花色的五彩繡寶相花大襖,翠藍色的圓領內衫,長髮用明珠金圈束緊,瞧著不過十一二歲光景。

  那陌生的裝束下是一張熟悉的面龐,那黑亮的眼睛,明朗的笑容,一直都是她記憶深刻的。

    “姐,你醒了!”

    男孩又驚又喜,竟是高興的一下子跳上床來,死死地摟住了她的脖子,又笑又跳道:“我就知道你沒事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的……”

    嚷嚷了好幾聲,他就轉過頭大喝一聲道:“都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快去請大夫來再瞧瞧,還有,快去做些好吃的!”

    聽著這一團亂的分派,她雖又好氣又好笑,但仍然打起精神第一時間打量了一下週遭的環境。

  只瞧了一眼屋子裡手忙腳亂的那些年輕姑娘,勉強看清了妝台櫃子等等古色古香的陳設,無意中又看到了自己露在被子外頭的手和胳膊,

她原本只是六七分肯定的猜測頓時變成了某種確信。

    老天爺,難道真的是讓她遇上了只有小說中才會出現的穿越?

    就在這時候,她又感到腦袋一陣脹痛。一瞬間,遠遠比之前更多的記憶碎片一下子衝進了腦海,巨量的信息讓她頓感眼前一黑。在那無數的人名信息之後,一個名字突兀浮上了心頭。

    陳瀾。如今的她,名字叫陳瀾。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章 探視

  冬日和煦的陽光毫不吝嗇的曬在寬敞的院落中,也透過窗格間那一層厚厚的高麗紙照進了屋子裡,讓昏暗的房間裡多了幾許暖洋洋的氣息。

  躺在床上的陳瀾蓋著厚實的錦被,眼睛時而瞟向一旁的石青色繡花卉的紗帳子,時而看著屋頂出神。

  此時此刻,外頭的陣陣竊竊私語也穿過那一層高麗紙飄了進來,但因為聲音極小,怎麼也聽不分明。

    但不多時,那些低低的議論聲就被一個嚴厲的呵斥給震散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蛇蛇蠍蠍嘀咕個沒完,就沒其他事情可做了?”

    隨著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外間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仿佛是有一行人進來了。陳瀾看了一眼一旁坐在小杌子上,頭一點一點直打瞌睡的丫頭,本想開腔,最終卻沒有做聲。

  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門簾響動,緊跟著就是一聲咳嗽,於是索性閉上了眼睛裝睡。

    “啊,祝媽媽!”

    守在床邊的那個丫頭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看到來人頓時嚇了一跳,叫了一聲便慌忙行禮,慌亂之間卻撞翻了那個小杌子。

  見此情景,打頭的祝媽媽終於忍不住了,惱怒的喝罵道:“看著是守著三小姐,結果竟然自己偷睡起覺來,還這麼毛手毛腳的,有你這樣伺候的?”

    聽這聲音越來越高,陳瀾便輕輕翻動了一下身子。果然,旁邊就響起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祝家的,三小姐房中的丫頭,你要教導也該在外頭,沒來由驚擾了三小姐。”

    聞聽此言,那高亢的聲音一下子被截斷了。陳瀾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滿臉堆笑的臉探了過來,殷勤的說了一番話,她便微微皺了皺眉。

  這時候,剛剛那個被罵得眼睛通紅的丫頭連忙上了前,將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又將一個半舊水墨綾面子大引枕擱在了她身後靠著。

    瞧過陳瀾,那位祝媽媽便退了後,又笑道:“三小姐,老太太讓鄭媽媽瞧您來了。”

    這時候,走上前來的是一位更年長的婦人。只見她摻雜著不少銀絲的鬢髮整整齊齊,髮間只插著一根銀簪,身上是蓮青色對襟長衣和松花色比甲。

  偏生這樣極其樸素的裝扮,卻比手腕上戴著金鐲,頭上插著珠釵,唯恐綢緞衣裳不夠筆挺的祝媽媽更顯端莊氣派。

    “三小姐好些了?”

    經過三天前那麼一遭,陳瀾終於擺脫了無措失望,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目前的環境。她以前就是適應能力極好的人,所以公司的老總換了幾任,她的職務卻一直穩步提升。

  然而,如今的情況和換上司卻是兩回事,因此她不得不祭出一個最妥當的借口。

    “好些了,多謝鄭媽媽來看我。只偶爾還會頭疼,腦袋也有些糊塗。”

    “頭還疼?”鄭媽媽有些錯愕,隨即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人,“老太太三番兩次派人來問,你們都說人醒了,一切都好了,怎麼三小姐還說頭疼?

四少爺還小,難道你們也糊塗了不成?就算別人糊塗了,祝家的你該曉事,三太太既打發你來瞧過好幾次了,你怎麼不知道回報,哪有這麼怠慢的!”

    陳瀾背靠引枕坐著,見祝媽媽垂著眼只是答應,嘴角卻翹了翹,哪裡不知道這人只是口服心不服。

  她如今的記憶還有些混亂,兩張臉記得,稱呼也有印象,此時想起一個是老太太的心腹,一個是二夫人的人,雖一起來,可不是一路,於是索性只不做聲。

  那鄭媽媽訓完了,見眾人都是噤若寒蟬,便放緩了聲音:“三小姐,老太太有話專讓我囑咐你。”

    聽著這一聲,盡管祝媽媽極不情願,仍是帶著同來的小丫頭退下,原本房中那丫頭忙搬來了錦墩讓鄭媽媽坐下。這時候,鄭媽媽才換上了滿臉關切之色。

    鄭媽媽端詳了陳瀾一會兒,就嘆了一口氣:“三小姐,東昌侯家裡派人再三賠禮,只那會兒人多,竟是難以分辨是誰家的小姐少爺推的那一下,所以只能讓你受委屈了。

只不過,如今京城上下的公侯伯府都知道有咱們陽寧侯府的三小姐愛護弟弟,自己已經是頭破血流,還硬把弟弟先推了上岸。

只不過,姐弟情深是好事,但這次你一傷,四少爺連學也不上了,這總不好。

少爺們都大了,前些時候二夫人、三夫人還對老太太說過,打算尋個好日子,除了六少爺,其他少爺們都挪到外院去。”

    陳瀾沉默半晌,這才點了點頭:“您說的這些我明白了,回頭勞媽媽多謝老太太。”

    “我就知道,三小姐最是明理。還有,下人得約束得嚴一些,剛剛外頭那些小丫頭三腳貓似的,只知道拌嘴說閒話,真正做事卻不牢靠。剛剛守在屋子裡的是沁芳吧?

十四、五的大丫頭了,還這麼毛手毛腳的,怎麼管那些小丫頭?不如去向老太太要個好的來使喚,一來用著得心應手,二來也能震懾一下別人,三來也能照料你。”

    如何巧妙的塞人進來,這種勾當久經職場的陳瀾自然明白,因此臉上的微微笑意絲毫未變,反而更乖巧的點了點頭:“嗯,多謝您提醒。”

    鄭媽媽欣慰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對著陳瀾又囑咐了好一通。

  陳瀾正愁自己眼下是眼前一抹黑,不時點點頭附和,又做出一副虛心聽講的樣子,順理成章的挖著了好些消息,收獲了一大堆的善意提醒。

  等到鄭媽媽親自服侍她睡下,又帶著一大堆人離去之後,她這才面朝著裡頭沉思了起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再說,即便她反對,即便她抗爭,難道還能回到她熟悉的那個環境去不成?

  以前她是一窮二白自己拼出來的,眼下落在了這貌似花團錦簇的骯髒地方,更不能認命!

    輕輕握緊了拳頭,她便借著鄭媽媽那番話,回憶著這幾天理清的頭緒。

  如今是楚朝永熙年間,至於這楚朝是怎麼回事,疆域如何,回頭還得設法去翻翻史書,因為她從不記得中國歷史上有這麼個朝代。

    這裡是大楚的京師,她住的這座宅子所在的這條街,叫做陽寧街,得名來自於她的那位祖父陽寧侯陳永。

  祖父陳永最初只是陽寧伯,但當年跟著武宗皇帝掀翻了廢帝的江山坐了天下,之後論功行賞,於是便進封了陽寧侯。

    只是陳永戰功赫赫,在獵豔上頭的功夫也是威名遠揚,娶了正室之後因為常年出鎮在外,一房房的侍妾往屋裡收不算,家伎更是養了幾十,在整個京師的勳臣貴戚中都是有名的。

  不但如此,他更有名的是歷經五朝,數次獲罪數次起復,始終屹立不倒,一路活到了八十八歲。

    然而,他身邊的女人雖多,可元配早逝,一個子女都沒留下,繼配朱氏卻只有一個嫡女,餘下順利長大的只有三個庶子,此外還有幾個已出嫁的庶女。

    長房,也就是她的父親陳瑋早年封了勳衛,卻因為行為不謹胡作非為屢遭御史彈劾,因此父喪之後那些過錯都給人抖了出來,按長幼原本該他承襲的爵位卻落在了二房,

於是接下來變本加厲更加恣意妄為,連勳衛之職也給革了,三年前才去世。嫡妻方氏則是更早就歿了,只留下陳瀾和陳衍一子一女。陳瀾如今十三歲了,陳衍十一歲。

    二房是她的二叔陳玖,承襲爵位之後大約是心滿意足了,也不在乎領的是閒職,膝下至今無子,娶妻馬氏,年前唯一的庶子染病死了,只有一嫡一庶兩個女兒陳冰和陳灩。

    至於三房……她那三叔陳瑛卻是早年就謀了軍職從軍,從千戶一路升遷到了指揮使,眼下隨大軍鎮守南疆。聽說是交遊廣闊,在外頭很有些仗義的名聲。

  而在女人上頭,他更是大有乃父之風,多年在外就沒少過女人。如今,羅姨娘跟著他在南疆,元配去世後續弦的正室徐夫人和其餘姨娘並一應兒女則是在京城。

  徐夫人的嫡長子陳況養到六歲就死了,如今幼子陳漢排行第六,才三歲。羅姨娘則是生了女兒陳汐和兒子陳清、陳江。另外還有兩個庶女。

    不管怎麼說來,她和陳衍這一對姐弟都是最可憐的,孤姊弱弟,上頭雖有祖母,卻不是親的,也不知道這許多年怎生熬下來的。

  而且,倘若沒“記錯”,從前她似乎是麵團似的人,所以帶出來的大丫頭如沁芳也是唯唯諾諾的性子。

  大約是一靜一動,陳衍卻是衝動易怒,否則也不會在去人家那兒做客時和人鬧了起來。

    正尋思間,外頭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姐,姐,我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0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三章 姐弟

  陳瀾翻身朝外頭一瞧,還沒來得及答話,門簾就是一動,陳衍竟徑直闖了進來。許是剛剛從學堂回來,他的袖子上還蘸著幾點墨汁,只臉上卻滿是歡喜。

  見屋子裡沒人,他就自己搬了錦墩在床前坐下,又探出手來在她的額頭上摸了摸,隨即又試了試自個。

    “咦,怎麼還是比我頭上摸著熱?”

    盡管已經決定接受現實,那張熟悉的臉也確實親切,但對於突然多出來的這麼一個弟弟,陳瀾還是有些彆扭,可此時卻不由得被他這自說自話的舉動給逗樂了,當即沒好氣的嗔道:

  “這是外傷,又不是發熱,試額頭有什麼用?還有,這一路是跑回來的吧,瞧你滿頭大汗的,風一吹自然涼了。看看你,袖子上又弄得都是墨汁,回頭又得送去洗……”

    說著說著,她就愣住了。不知不覺間,她怎麼習慣性的用上了姐姐訓斥弟弟的語氣?心裡正覺得有些異樣,她就聽到了一個委屈的聲音:“姐,我這不是急著瞧瞧你嗎?”

    見陳衍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陳瀾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撐著床坐了起來,又挪過了靠枕,隨即從枕頭底下取了一塊帕子,示意他自個擦擦。

  陳衍接過來笨拙的抹了兩下,隨即往四週掃了掃,突然就斂去了笑意:

  “姐,屋子裡伺候的人呢?你還病著,她們難道就都跑去玩了,這也太不像話了!我剛剛進院子的時候也一個人都沒瞧見,這幫死丫頭……”

    話還沒說完,外頭就傳來了幾個說話的聲音,很快那蔥綠色的撒花門簾就被人高高打起。頭一個進來的人掃了一眼屋子,頓時大吃一驚,連忙朝後頭招呼了一聲。

  一時間,三個人全都慌忙進了屋子來,為首的芸兒起頭,三人齊齊屈膝行禮。

    “四少爺。”

    陳衍眼睛一瞪,立時便發起火來:“人都上哪兒去了?門口沒人看,屋子也沒人守,要是你們不樂意留著,那我……”

    “四弟!”陳瀾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了,只得開口喝住了他,又淡淡地問,“究竟怎麼回事?”

    盡管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陳瀾,言行舉止難免會有什麼偏差,但既然此前傷重危險,半個多月昏迷不醒,養傷還得一陣子,她也知道目前不是一味裝聾作啞的時候。

  見三個丫頭你眼看我眼,卻是都不吭聲,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又加重了語氣說:“難道真連句話都不會說?”

    這時候,打頭的芸兒終於抬起頭來,臉色很不好的解釋說:

  “小姐,是祝媽媽把咱們都叫了出去,劈頭蓋臉教訓了一頓。要不是沁芳姐姐說屋子裡還有蘇木和胡椒守著,我才不會去聽她的罵,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和她拌嘴……”

    這時候,剛剛板著臉不做聲的陳衍又忍不住了,當即呵斥道:

  “什麼祝媽媽,這院子裡的事,什麼時候輪到她這個外人插手了?之前是姐病著,所以她跑過來指手畫腳,我也就忍了,現在姐都醒了,這院子裡的事哪還有她插嘴的份!”

    陳衍本就是爆炭性子,說著說著就站起身來,發狠似的一跺腳道:“以後不許放她進來,知道沒有?”

    芸兒立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四少爺說的是,奴婢以後一定記住了!”

    “好了好了,四弟別渾說一氣!”

    陳瀾見陳衍大發脾氣,底下丫頭卻都是笑嘻嘻的模樣,心想這些丫頭必是習慣了。見陳衍仍是餘怒未消,她就輕咳了一聲:“既是祝媽媽叫了你們過去,那就罷了。”

    正說著,簾子又一動,卻是沁芳進了屋子。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面上仿佛是補了些脂粉,瞧著倒還好。看到床前站著的三個丫頭,她自是愣了一愣。

    這次卻是陳衍搶先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沁芳見陳瀾也看著她,她連忙上前訥訥解釋道:

  “今天正好是放月錢的日子,因數目不對,蘇木和胡椒領著幾個小丫頭要出去尋趙大娘理論,奴婢只能死活攔著,最後怎麼都攔不住,只能和她們一塊走了一趟。

奴婢該死,忘了屋子裡該留人。”

    到了這個份上,陳瀾實在是沒心思繼續追問了。一來她的傷確實還沒好,二來情況還沒摸清楚,也不知道院子裡的人事是否有其他隱患,三來這月錢如何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問明白的。

  因此,懶懶又吩咐了幾句,她就打發了人下去,連沁芳說讓小丫頭們來磕頭認錯的提議都拒了。

    人一走,陳衍就忿忿不平地說:“姐,你也太軟弱可欺了,祝家的就是沒安好心!要不是老太太還在,二嬸早就容不下咱們兩個了,不就是以為她是侯爺夫人嗎?

都是因為爹爹當年沒能襲爵,否則這些下人也不敢這麼勢利眼!姐,等我以後做官了,我們就搬出去住!”

    十一歲的孩子便惦記著這些,陳瀾心中不禁嗟嘆,隨即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搖搖頭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而看著陳衍那種仿佛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她也沒往心裡去,只是笑著又囑咐了他一番,又從枕邊的小匣子裡翻出一個荷包給了他。

    “這……又是姐親手做的?針線還是一樣好!”陳衍喜滋滋地把荷包揣進了懷裡,這才咧嘴一笑,“要過年了,我正想磨著姐做一個呢,沒想到你早就預備好了。”

    這三天裡,陳瀾雖不得下床,床上的各種用具卻都熟悉了一遍,其中便有這床頭匣子裡的各式針線。

  有荷包、扇絡子、汗巾、鞋面子……

  總而言之各式各樣應有盡有,哪怕是她從前為了省錢,針線功夫很是不差,甚至還會裁衣服,但那會兒還有縫紉機,如今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繡花,她那點針法還真是不夠看的。

  要不是原主留下這麼多東西,再加上傷勢未好也是一個借口,大過年要送禮時她怎麼糊弄?

    留著陳衍又坐了一會兒,陳瀾終究沒有提鄭媽媽說的那話,只是吩咐他要小心自個,不要惹麻煩。等他歡歡喜喜走了,陳瀾才按著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對這個時代的歷史她完全是一抹黑,但無論現代還是古代,這沒了爹娘的日子都是一樣的,更何況這裡的人事比她當初的環境更複雜,更艱難。

  可是,活著就是希望,她既然重生了,就一定會代替這個失去父母卻一心護著弟弟的可憐女孩子好好活下去,也一定會替她好好照顧陳衍!

    除了養傷之外,她卻得好好想想之前鄭媽媽提過的讓陳衍搬到外院去的事。

  陳衍才十一歲,又沒有爹娘照顧,孤零零在外院住著,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不但是為了他打算,也是為了自己打算,須知她在這家裡目前最大的倚靠,就是這個弟弟了。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四章 長者賜(上)

  陽寧侯府既是佔去了整條陽寧街,前後重樓疊院,亭台樓閣不計其數,又從什剎海引活水曰小玉溪,後園竟是有幾分江南水鄉園林的意味。

  這座偌大的府邸是當初太宗皇帝御賜,按照侯府的規制,門樓三間五架,金漆獸面錫環,牌匾上的陽寧侯府四個大字則是出自武宗皇帝提拔的第一任內閣首輔張大學士之手。

    七間九架的前廳前面是小小的兩抱廈,素來是接待一般外客的地方,名曰三德廳。

  中堂七間九架,名曰福瑞堂,正中一間廳供著太宗皇帝所賜的牌匾御寶,平素並不輕啟,只逢年過節或是貴客來臨時方才打開。

  後廳慶禧居則是七間七架,幾十年來一直是太夫人朱氏住著。

    自從前一代陽寧侯陳永去世之後,朱氏便搬離了此地,在東邊的蓼香院居住。

  然而,她雖沒有兒子,但嫡長女嫁入公府,之後不但育有兩子兩女,而且長女在六年前的皇子選妃中,在眾多公侯伯的嫡女中脫穎而出,嫁給了當今皇帝的次子晉王為正妃。

    有了這緣故,家裡人誰也不敢輕忽這位老祖宗,因而哪怕水漲船高成了侯夫人,二夫人馬氏也絲毫不提搬到慶禧居去住的事,只是把原本自己住的紫寧居又擴建了一番。

  因佔了長房芳菲館的一半地方,她又借口芳菲館的屋子舊了,把陳瀾挪到了西頭的錦繡閣,陳衍則是在距離這兒不遠的翠竹苑。

    錦繡閣名字好聽,其實卻是整個侯府院閣樓館中最偏遠的地方,無論是到中堂還是後廳,都得先繞過長長的一段夾道,然後從各房的院子前經過。

  因此,陳瀾從前每日裡晨昏定省都得走許多原路,聽到的冷言冷語多了,越發在錦繡閣裡足不出戶,只是守著弟弟。

    如今此陳瀾換成了彼陳瀾,對於這個僻靜地方卻是很滿意,也暫時沒去改這種固步自封的日子。最初的這些天裡,她只是一面足不出戶的養傷,一面不動聲色的從丫頭們口中打探消息。

    好在陽寧侯陳家並不信奉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從前請過塾師教授她們這些姑娘,看書並不是問題。於是,她的床頭漸漸多了不少書。

  只卻不是從前她苦讀過的什麼詩詞,而是一些雜書,有的是書房裡原就有的,有的是陳衍從前送她的,天文地理遊記雜記一應俱全。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窗戶上白淨的高麗紙經不住風沙蒙上了一層灰時,隔三差五前來診脈的太醫終於是給了好信,說是她的傷已經痊癒了。

  又將養了幾日,當她在丫頭們的忙活下穿戴好走出屋子,站在陽光底下,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時,陳瀾只覺得鬱積多時的心情一下子暢快了起來。

    “回頭等四少爺從學堂回來,知道小姐大好了,一定會高興得了不得。”

    沁芳一面說一面給陳瀾披了一件半舊不新的大紅漳絨斗篷。她是個身材中等面貌端莊的丫頭,此刻見陳瀾披著斗篷仍是一動不動,不禁有些擔憂,猶豫了又猶豫,這才低聲勸道:

  “小姐,外頭風大,您還是別在風地裡站太久,先進屋去吧。老太太免了您兩個月的晨昏定省,再過些天就是過年了,您再精精神神的去祭祖也不遲。”

    陳瀾沒做聲,掃了一眼院子裡的大小丫頭,見有的懵懂無知,有的不置可否,有的則是一味低垂著頭,卻唯有一個身材高挑的皺了皺眉,仿佛不甚贊同的模樣。

  她前幾天能下床在屋子裡走動的時候,依稀記得在外屋見過她,仿佛是院子裡伺候花草插瓶的丫頭,只不知道名字。瞧了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又搖了搖頭。

    “都已經一個月了,哪裡就這麼嬌弱。老太太都讓鄭媽媽來探望過了,我既好了,總得去問安。你挑兩個人跟我去蓼香院,先讓人去報一聲。”

    雖然知道從前陳瀾是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的性子,但如今她這番話絲毫駁不得,沁芳也只好答應了,先打發了人去報信,

隨即留著另一個大丫頭芸兒帶著兩個三等丫頭花椒、蘇木看著屋子,又吩咐小丫頭們就在院子裡做事,不許隨便走動,這才又帶著倆人伺候陳瀾出門。

    這是陳瀾重生第一次走出屋子,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座大宅門的景象。

  沿路庭院深深,兩旁盡是一重又一重的院落,所見的下人有老有少,有的二話不說退避一旁行禮,有的則是滿臉堆笑上前殷勤探問,雖則陳瀾已經打足了精神應對,但跨進蓼香院大門時,

還是覺得腦袋有些脹痛,扶了沁芳一把,這才穩了穩步子,也穩了穩心情。

    蓼香院正房五間,正中掛著天青色福壽雙全紋樣的厚實棉簾子。

  在迎上前來的丫頭們簇擁下進了屋子之後,繞過前頭琉璃大屏風,穿過一道珠簾到了後頭暖閣,陳瀾就發現這裡遠不是她料想中那般冷清。

    居中暖榻上坐著的老婦人身穿五福捧壽紋樣的寶藍色絲大襖,頭上戴著中間綴著一顆翠玉的銀鼠皮昭君套,正笑著和旁邊的兩個少女說話,見著陳瀾進來方才移開了目光,

正是陽寧侯太夫人朱氏。見人盈盈行禮,她就露出了笑容。

    陳瀾才一屈膝,就被人拉了起來。拉她的是一個瓜子臉身材窈窕的少女,蜜合色大袖圓領潞綢小襖,髮上是點翠卷荷簪,耳上的嵌玉金丁香異常醒目。

  抿嘴笑了笑,她就把陳瀾硬拖到了朱氏跟前,因而笑道:“老太太,還說三姐指不定怎麼消瘦呢,瞧瞧,氣色比從前好多了,這可是因禍得福呢!”

    一旁另一個少女也點頭附和:“二姐姐說的是,到底是老太太親自點的太醫,治好了三妹的傷,一個月下來,就連三妹秉性脆弱的老毛病都調理得差不多了。”

    她們倆一唱一和,滿屋子的其他人自是紛紛附和,朱氏也笑了,順勢拉著陳瀾的手在身邊坐了,又沒好氣的趕走了那倆人:

  “別和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一般見識,要是換成了她們在床上躺上一個月,指不定怎麼抱怨呢,哪有你懂事?

如今京裡誰不知道你這個護著弟弟的義姊,都說我這有福氣,竟有這麼個仁孝的孫女。”

    滿屋子鶯鶯燕燕,綾羅綢緞金玉首飾,陳瀾最初幾乎晃花了眼,但被人拉著說因禍得福,又有人添了另一番話,她立時警醒了過來。

  此時聽朱氏說她懂事,她就垂下頭道:“那都是外人瞎傳的,那時候我本沒有多想什麼,只是一心想著救人。只是,鬧得家裡不安,又是請大夫又是探視,還讓老太太勞神……”

    在旁人看來,她那臉上漲得通紅,說話又似乎是語無倫次,其餘人頓時笑了起來,就連朱氏也是嗔怪的拍了拍她的手。

    “愛護弟弟是好的,只以後可小心些。來,快坐吧。”

    這一番見禮安慰過後,房中便又分了座次。陳瀾坐了右手第一,左手第一是二姐陳冰,左手第二是四妹陳灩,兩人一嫡一庶,因而陳灩一直是凡事隨著陳冰,仿佛應聲蟲一般。

  右手第二則是三房的長女陳汐,她是庶出,母親卻是貴妾,和威國公府沾著遠親,因而她自幼養在京城,竟比陳冰陳灩更傲氣些,自始至終都只掛著淡淡的笑容,

多數時候都旁若無人的捧著茶,仿佛那汝窯小茶盅比滿屋子的人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陳汐沉默,陳冰、陳灩妙語連珠,陳瀾雖藏拙,但間或也會插上一兩句話,每每也能搏朱氏一笑。

  好一會兒,朱氏突然想起一事,忙吩咐了丫頭幾句,不多時就捧出一個匣子,說是晉王妃從宮中得來的一盒十支御用監打造的新式宮簪,讓她們姐妹幾個分。

    陳冰喜得無可不可,又站起來纏著道謝。

  朱氏卻只笑著點點頭,又看著陳瀾說:“瀾兒,你傷勢剛好,你大表姐聽說了也關切得很。這樣,她們姐妹一人兩支,剩餘四支你帶回去,就是不戴,也好壓壓箱子。”

    獨獨越過其他姐妹去,這種出挑的勾當陳瀾自是不稀罕。可謙遜了兩句,見朱氏執意,她也只能先謝了。

  接下來自是按照長幼挑選,她在姐妹四人中居次,陳冰先挑了兩支長長的點翠嵌寶梅花簪,此時正高興的瞧著那下頭綴的一串珠子誇贊著什麼,那丫頭又捧著匣子到了她跟前。

  見裡頭金玉輝煌,她只瞧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又笑道:“既是老太太和大表姐憐惜我,讓我佔了大頭,不如讓三妹妹和四妹妹先挑吧。”

   她既這麼說,朱氏自是答應了,於是陳灩和陳汐就先後選了一對,等匣子送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打開蓋子,見裡頭剩下了一對五寸西番蓮金簪,一對三寸玲瓏蟲草珍珠簪,

就不動聲色的合上蓋子,正要遞給身後伺候的沁芳,朱氏就笑道:“別這麼快收了。姐妹中間,就你向來素淨,如今大病剛好,正該打扮打扮,插上兩支我瞧瞧。”

    說話間,鄭媽媽就主動上了前來,接過匣子一打開,她先是怔了一怔,隨即就笑吟吟地將那一對西番蓮金簪插在了陳瀾髮間,又拉著她到朱氏面前,自是好一番誇贊。

  陳瀾見鄭媽媽又捧來了鏡子,只看了一眼就微微笑道:“以前不是不戴,只是在頭上沉得慌,剛剛還覺得那對珍珠簪省事,想不到這對西番蓮給鄭媽媽巧手一扮竟是變樣了。”

    “那是,都是十三歲的大姑娘了,也該添些赤金的首飾。”

    朱氏面色如常的擺了擺手,陳瀾回座坐下,鄭媽媽又把匣子交給一旁的沁芳。

  這時候,一直坐著的陳冰突然開口道:“鄭媽媽自然是巧手,可老太太身前的人,哪個又不是巧手?今天趁著老太太高興,我倒想求您一個人呢!”

    朱氏一愣,隨即就衝著陳冰笑道:“你個丫頭,又來趁機算計我面前的人。說吧,你要誰,我忖度忖度。”

    陳冰聞言頓時大喜,連忙上前到了朱氏椅子前盈盈一禮,又眨眨眼睛道:

  “老太太面前的姐姐一個比一個出色,哪能怨我眼饞?我屋子裡的綾兒大了,正好要放出去,想求老太太把珍瓏姐姐賜了給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1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五章 長者賜(下)

  一聽話題一下子轉到了這個,陳瀾立時想起之前鄭媽媽所說的事,當即悄悄瞟了一眼過去,卻見她並沒有注意自己,而是臉色微微一凝,目光卻看向了朱氏背後的一個丫頭。

  發現不但是鄭媽媽,屋子裡其他人也都打量著那邊。

    只見那叫珍瓏的丫頭容長臉,身材中等,眉眼如畫,青色的緞子小襖外頭罩著綠色的蕉布比甲,越發襯得膚白如玉,眼若晨星,確實異常出眾。

  此時見人人都看著她,她不免有些不自然,忙低下了頭。朱氏側頭饒有興味看了她一眼,就問道:“冰兒既要你,你可願意去?”

    聞聽此言,珍瓏忙上前跪了,頭也不抬的說:“奴婢全聽老太太的。”

    “那好。”朱氏這才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陳冰道,“便宜你這丫頭了!不過我那兒還有幾件針線活她在做,還得過幾天你才能領回去。”

    “謝老太太!”

    陳冰拜謝的同時,珍瓏也連忙磕頭。

  只瞧著這慈孝的一幕,陳瀾也就順勢站了起來:“老太太顧惜二姐姐,我也想沾個光。之前我養傷時,鄭媽媽、祝媽媽前來看我,偏巧看到院子裡丫頭們不像樣子。

老太太是知道我的,再沒一個妥當人看著,我那院子只怕更亂了。求老太太看著我誠心誠意的份上,隨手在屋子裡挑個姐姐給我吧!”

    此時此刻,朱氏的笑容頓時更深了些:“好啊,今天是都約好的不成,一個個都來算計我的人!聽聽瀾丫頭說的,隨手挑個人,我屋子裡莫非一個掃地的都比你們那的強些不成?”

    陳瀾只是微笑:“二姐姐都要走了老太太心愛的人,我不好意思,自然只能求老太太隨手指一個姐姐給我,老太太總不會厚此薄彼吧。”

    聽陳瀾這麼說,鄭媽媽就在旁邊湊趣道:“這話原不錯,老太太幾十年治家,一個掃地的也有規矩法度,自然是比那些貪玩的丫頭們強。

三小姐那裡確實得有人鎮著,上回祝家的和我一塊去那探視,只一會兒,她出來之後,就氣得把大小丫頭們都叫到一塊訓了一頓。”

    “哦?”朱氏眉頭一挑,隨即就舒展了開來,“罷了,那索性就讓紅螺去吧。她和珍瓏一般年紀,倆人又要好,珍瓏走了,她留下也寂寞。”

    不等屋裡人反應過來,她又指著陳灩和陳汐說道:“還有你們,兩個姐姐都開了口,我答應了,也不能委屈了你們,澄心和明璫就給了你們姊妹吧,免得人說我偏心。

再說,你們也大了,身邊只有兩個二等、四個三等也不夠,如今先補上一個,回頭等過了年再加一個,三等的好辦,看著差不多的就慢慢添起來。”

    此話一出,屋子裡眾人除了笑著拜謝,全都道老太太心疼孫女,幾個丫頭也紛紛上來磕頭。朱氏眼看除了珍瓏之外的三個人分別往新主人旁邊站了,就對旁邊的鄭媽媽說道:

  “瀾兒傷才好,她那院子又太遠,只紅螺一個未必鎮得住,你也常常往那裡瞧瞧,替她看著些,免得又有誰看著她那裡的丫頭們不像樣,心裡不痛快訓一頓。”

    這會兒已近中午,又說笑了一陣,就有丫頭上前低聲問鄭媽媽是否擺飯,朱氏正好聽見了,少不得吩咐把孫女們都留下,也好熱鬧熱鬧。

  聽到這話,陳瀾順勢就揉了揉太陽穴,露出了幾許疲色。果然,鄭媽媽看了幾位小姐一眼,就提醒說陳瀾傷勢剛好。

    有她這一提,朱氏自然就端詳了一番陳瀾,點了點頭說:“也罷,瀾兒今天也累了,先回去好好歇著,留著她們姐妹三個陪我這老婆子吧。”

    陳瀾推辭兩句,便不好意思的答應了,拜別之後就帶著沁芳和新來的紅螺出了屋子。從燒著地龍的溫暖屋子裡乍然到了外頭,她盡管已經穿上了那件斗篷,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從院門出去,順著夾道走到拐角處,眼看就要到了二房的紫寧居,她突然聽到後頭傳來了一聲喚,回頭一瞧卻見是一個丫頭手拿一件大衣裳,匆匆追了過來。

    “三小姐,剛剛老太太問您進來時穿什麼避寒的衣裳,下頭人答了,老太太說太單薄,立刻讓奴婢翻箱子找出了這件鶴氅。”

  那丫頭一面說一面抖開鶴氅,又笑道,

“這是去年過冬晉王妃孝敬的,因老太太衣裳多,顏色又太鮮豔,所以就一直擱著沒穿。這是玫瑰紫的繭綢面子,灰鼠裡子,最是輕薄暖和。三小姐身體弱,眼下就穿上吧。”

    今天病剛好就這麼出來一趟,陳瀾只是為了不讓人挑禮數,另外也是認認人摸摸情況,結果回去的時候捎帶了一匣四支金簪,還有一個二等丫頭,如今又特意追上來送一件鶴氅,

她心裡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記憶之中,她對朱氏這位老祖宗只有敬畏並無親近,朱氏對她這個孫女也只是平常,決計比不上二房三房的那些個小輩,今天卻額外看顧,

這決不能用什麼傷勢初癒亦或是憐惜等等來解釋。

  聽那丫頭說老太太說不用去謝了,她便半推半就由著那丫頭服侍她穿上,正在繫帶子的時候,她就看見紫寧居那邊有兩個婆子探頭探腦,但很快就縮了回去。

    正如那丫頭所說,這件鶴氅又輕又暖,玫瑰紫的繭綢面子上用金線繡出了牡丹紋樣,邊緣則是用黑線勾勒雲紋,裡頭的銀鼠裡子全都是軟和的大毛,遠比她那一件漳絨斗篷來得暖和。

  穿著這新得的鶴氅經過紫寧居門口時,她隨眼一瞥就瞧見院子裡好幾個人都在偷偷看著,心裡漸漸有了數目。等到回了錦繡閣,進了自個那間屋子,她方才長長旴了一口氣。

    紅螺雖是朱氏屋裡的二等丫頭,但侯府裡除了幾位老爺夫人,小一輩的少爺小姐們身邊最高的也就是二等,因此自然是看待不同。

  之前留下的芸兒等人迎了出來,得知紅螺是自家主子親自向老太太求的,眾人全都是有些呆愣,尤其芸兒更是眼神一閃,等陳瀾吩咐她收拾地方給紅螺安置,她方才回過神應了,

又把人帶了出去。

    相比蓼香院那裡的雍容華貴,如今再看自己的錦繡閣,陳瀾不禁自嘲的一笑,心想就連炭火也比不上那裡燒得旺。

  脫下那件鶴氅換上家常大襖之後,她就將其拿在手中仔仔細細的瞧著,發現確實是簇新的。

    沁芳捧著那個首飾匣子走了過來,低聲問道:“小姐,這兩對金簪還是收在原來的地方?”

    陳瀾這才抬起了頭,見屋子裡只有沁芳在,外間也沒什麼動靜,她抬眼打量著沁芳,也不接這話茬,突然徑直問道:“我開口向老太太要人,你似乎不太樂意?”

    沁芳嚇了一跳,連忙死命搖頭,旋即就雙膝點地跪了下來:“奴婢不敢!”

    “這是幹什麼!”陳瀾一把將沁芳拉了起來,又嗔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之前鄭媽媽、祝媽媽來時你睡著了,是因為連著幾天不眠不休,難免發睏。

只是你以後見著她不用這麼畏縮,越是怕,她的氣勢越盛。如今是在我院裡,難道她還敢像你是小丫頭時那樣罰你?”

    沁芳一想到當初在馬夫人院裡,被祝媽媽罰頂著青磚跪在日頭底下,險些昏厥的過往,頓時打了個寒噤,可見陳瀾那明亮的眼神,她的心裡才好受了些,卻仍是搖了搖頭:

  “小姐犯不著和二夫人過不去,這侯府裡頭,畢竟她才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

    這一個月中,陳瀾大致摸清楚了侯府的情形,結果就是她徹底認清了自己身邊的情勢有多艱難。

  從屋子裡的二等、三等丫頭到院子裡的小丫頭,沒有一個是父母還在時分到她身邊的,就連沁芳,也不過服侍了她三年光景,因為老實本分,平日也忠心,於是自是最得力。

    正因為如此,鄭媽媽既然暗示過了,她就緊跟著陳冰向朱氏要了人,想不到朱氏竟是似乎早有打算,把紅螺給了她之外,緊跟著又給了陳灩、陳汐一人一個丫頭。

    此時,她就擺了擺手說:

  “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我也想通了,別人不和我過不去,我自然不會和別人過不去。能忍的我自然會忍,不能忍的,未必不能想出連消帶打的法子。”

    她這麼說,沁芳眼睛就紅了。

  她把匣子往旁邊的海棠高幾上一放,她就上前跪了下來:“多謝小姐信得過奴婢。奴婢只是覺得,今天既是要丫頭,小姐應該和二小姐一樣,自己指名要一個。

紅螺畢竟是外頭買進來的,在府中沒根沒基沒依沒靠的,哪裡像珍瓏。珍瓏的爹是先頭老侯爺得力的管事,如今管著府裡最大的兩處綢緞莊,經手的銀錢最多。

她的娘專管四季節日往各家府裡送禮請安的事,也是有頭有臉。紅螺雖和珍瓏還好,可因為是外頭進來的,老太太面前其餘人都頗為妒忌她。這樣一個人跟著小姐有什麼用?”

    聽了這番話,陳瀾只覺得面前這個丫頭很稱自己的意。老實便意味著不會自作主張,內斂而不會不張揚,至於沒用,能看著這些,就不單單是忠心。

  因此,她笑著衝沁芳點點頭道:

  “你說得這些都對,果然是仔細人。這些有的沒的就別多想了,既然紅螺都來了,你就先帶著她熟悉這兒的情形,多敬著她些。她既是外頭來的,總有些認生。”

    說不動陳瀾,沁芳只得嘆了一口氣,應下此事,隨即又問道:“屋子裡的事情原是我和芸兒各管幾樁,小姐打算讓紅螺管什麼?”

    “既然是老太太的人,讓她管首飾和銀錢吧。”

    陳瀾說完,也不去看大為吃驚的沁芳,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對於如今的她來說,屋子裡的人背景簡單並沒有什麼,指名要人才是招搖。

  再說,四個二等丫頭,三個都能讓她們姐妹帶走,偏偏珍瓏還有幾件針線活不曾做好,得在老太太那再留幾日,哪有這麼巧的事?

    看來,那位老祖母也不願意讓二房的人把好處佔盡了。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六章 人事

  在陳瀾的記憶中,元末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最終朱元璋脫穎而出坐了天下。

  然而,在如今的歷史裡,那個出身貧寒的朱元璋卻是根本沒有出頭的機會,席卷天下建立大楚的竟是草民出身的林長輝。

  他建立了楚朝之後,先是查田畝定稅賦,又是鼓勵工商,還延續宋元的開海貿易。可再好的制度也禁不住人的敗壞,如今開國一百五十年,卻是已經遠不如從前了。

    既然知道歷史上沒了明太祖朱元璋,多了楚太祖林長輝,陳瀾自然是更存了警惕和審慎,原本的某些算盤立時收了起來。大致了解了大環境,她的心思就放在了自己身邊。

    陽寧侯府是簪纓世家,開國時御賜十房奴婢,後來從伯爵進封侯爵的時候,又賜了十房奴婢,百多年下來,這些人繁衍生息,自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若不是常常放出去,只怕侯府再大也容不下。也正因為如此,府裡的人手雖然夠使喚,各房主子的身邊,丫頭最初都不多。

    小姐少爺身邊都沒有一等丫頭,只有兩個二等、四個三等,院子裡灑掃雜役的小丫頭則是有多有少。

  如今朱氏給每個小姐身邊又添了一個二等,還說過年之後再添一個,主持家務的馬夫人自是最頭痛了。

  二等都添了,三等能不添?於是,陳瀾只聽說馬夫人專理家務的水鏡廳那邊成日裡忙忙碌碌,薦人的、自薦的、打聽的、商量的……成日裡不得消停。

    一連幾日,除了去蓼香院朱氏那兒晨昏定省之外,陳瀾都沒怎麼出屋子。陳衍亦是每日去學堂讀書,晚間才能來看看她。然而,錦繡閣卻不復從前的冷清,各式各樣的人紛至沓來。

    她養傷期間,朱氏也才派鄭媽媽來過一回,可現在卻是幾乎隔一兩日就有丫頭來送東西,有時是裝著點心的梅花捧盒,有時是別家送來的上等燕窩,還有時是用來擺設的小玩意兒。

  既然有了朱氏那兒非同尋常的看顧,二房、三房也常常使人來探視,尤其是二房的祝媽媽不但親自送來了之前少了的月錢,還連連賠不是,又解釋說管這事的媳婦已經被撤了差事。

    陳瀾雖覺得這些殷勤實在是有些莫名,但如今她尚未熟悉人事和這個時代,實在無暇分心。再加上她還有的是書要看,所以只打著巋然不動的主意,但每日早晚在院中散步還是固定的。

  在這個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看著的大宅門中,晨練晚練都只是奢望,她也只能借由散步來鍛鍊鍛鍊看上去不太結實的身體了。

    早上去朱氏那兒問安回來,她照例是在東次間裡看書,才看了幾頁,見紅螺進來,她便放下書卷,笑吟吟地問道:“紅螺姐姐,來了三日了,可還習慣?”

    紅螺雖不比珍瓏長得出挑,卻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錦繡閣滿院子丫頭竟沒一個比得上她。

  她也極其知分寸,身上向來少花巧,只耳眼上用著小小的兩個玉塞子,還是陳瀾上回笑說了她兩句別學自己的素淨,她才在手上戴了只銀鐲子。

  此時站在陳瀾面前,她打量著陳瀾那樸素的衣飾,心裡免不了和崇尚奢華的陳冰、陳灩比較,心裡不禁暗嘆了一口氣。

    這等容貌若是生在二房,便是名正言順的侯門千金,哪似在長房這般無依無靠?

    “沁芳姐姐帶著我都認過人了,大家都和氣得很,再說這錦繡閣也安靜,奴婢每日還能多上好些閒工夫,偷閒也做了不少針線。”

    陳瀾點了點頭,這才又看起了書,半晌才頭也不抬的說:“芸兒向來牙尖嘴利,平日氣頭上來了,誰都免不了被她謳上兩句,你只別往心裡去就是。”

    紅螺原本是因為沁芳不在,想著要伺候茶水才進來,這會兒猛聽見這一句,一愣之後心裡便是一緊。老太太身邊的丫頭雖說體面,但一般來說,也就是放出去配管事。

  而小姐身邊的丫頭最初頂多是二等,可及笄之後便會升兩個一等,多半是原先的二等升上去頂了缺。所以,她早就料到有人看自己不順眼。

  果然,沁芳對她還好,芸兒卻常在背後說些閒話,她也只當沒聽見。

    因而只呆了一呆,她就笑道:“芸兒不過是年紀小,性子跳脫些罷了。”

    “姐姐又在小姐面前編排我什麼?我性子生來就是這樣,從前也沒聽人說什麼。”

    說話間,書房的簾子被高高打起,隨即就只見芸兒走了進來。她似笑非笑的白了紅螺一眼,隨即就高昂著頭走到書桌前,笑吟吟地把手中的那一摞書放在案頭:

  “小姐,這是剛剛四少爺讓人送進來的。四少爺還真是有心,小姐一說想看書,他就找來了這麼多。”

    她一面說一面又展開了手心,手掌上頭赫然是一個小銀角子:

  “四少爺還說了,小姐給他的銀子都沒用上,他本是想找管事幫忙的,可話一出口,那人就主動尋訪去了,一個大子都沒花,人還說了不少好話。

小姐的傷好了,四少爺這幾天也看著精神多了。”

    陳瀾隨手把銀角子給了紅螺,一回頭見芸兒正瞪著紅螺,便仿佛漫不經心的問道:“這些書你是在哪兒接的?”

    “是在二門。”芸兒見陳瀾又問自己,忙笑著答道,“我正好去那邊辦事,看到四少爺在門口和一個婆子說話,就上前問了兩句,正好就接著了這些書。”

    陳瀾點了點頭,再沒有多問什麼,芸兒便退了出去,紅螺倒了水,見無事,也就跟著出了屋子。約摸一刻鐘功夫,沁芳方才回來,先是說了之前補足月錢的事,末了便輕聲說:

  “奴婢打聽得知,是祝媽媽替二夫人放印子錢,所以這個月月錢不但晚了,咱們的還少了,就是指量小姐不會聲張。

這一回瞧著老太太對小姐親厚,所以才緊趕著支了銀子,填補咱們這兒的缺口。”

    聞聽此言,陳瀾雖記在心裡,但知道二嬸如今管家,這由頭別人未必就不知道,只不敢聲張罷了。因此,點點頭之後,她就向沁芳問道:“你這兩天下來,瞧著紅螺如何?”

    “紅螺對人和氣,做事得體,別的一時半會也瞧不出來。”

  沁芳仔細尋思了一下,卻只能說出這麼一句話,隨即又搖了搖頭,

“她是外頭來的,在老太太跟前只不過服侍了一年就從三等升了二等,必定是極聰明的,奴婢愚笨不中用,摸不透她的性情。”

    沁芳這麼說陳瀾並不意外,她從前管過招聘管過培訓,就是她也只能看出紅螺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執拗,因而笑了笑之後,就打趣了沁芳幾句。

  主僕倆略說了一會話,陳瀾突然又問道:“芸兒那裡你可提醒過,別老和紅螺過不去?”

    “芸兒那小蹄子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心高氣傲牙尖嘴利,可從前院子裡該有的東西少些什麼,都是她豁出臉面去爭,心卻是頂好的。

就是在我面前,她也常常搶白,就別說突然來一個蓋在她頭上的人了。只不過,她也只是嘀咕紅螺是從外頭買來的,身家背景全然不知,不比家生子可靠,其他的倒沒說什麼。

我說過她兩句,可她卻說小姐就喜歡她什麼都放在臉上,心裡不安其他的心思,這一來我也說不下去了。”

    陳瀾嘴角一挑,拿起小蓋碗,輕輕用蓋子濾去了上頭的茶葉,啜了一口輕聲說:

  “什麼都放在臉上並沒有錯,我只是希望她和軟些。紅螺是老太太給的人,你我尚且要敬她三分,若是芸兒一味給人臉色看,別人會怎麼想?

罷了,回頭你挑兩件繁復的繡活,讓她多靜靜心,要是她不聽你再告訴我,我回頭再設法。還有,日後四弟來的時候,你留心她一些。”

    前頭的話都在理,沁芳自是連連點頭,待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才猛地一驚。仔細想想,陳衍過來的時候,芸兒每每都在跟前,或是端茶遞水或是陪著說話,哪次都是如此。

  雖說四少爺不過十一,但芸兒也才十三,等再大上一些,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因而,她使勁吸了一口氣平靜心神,就屈膝行下禮去。

    “是,奴婢明白了。”

    晚間時分,各房照舊是吃過晚飯前往蓼香院給朱氏問安,偌大的暖閣中自然是滿滿當當擠著一大堆人,就連平日很少見的陽寧侯陳玖也露了露面。

  只是,他自己大約也知道那青黑的眼圈和疲憊的面容實在太顯眼,只點了個卯就匆匆退了。

  他這一走,二夫人馬氏自然也坐不住了,朱氏心知肚明,借口疲了上床安歇,不一會兒滿屋子人就散了去。

    出了蓼香院,陳衍就自然而然的拉上了陳瀾的手。陳瀾這幾天也習慣了他的親暱,索性聽之任之,走到拐角處,沿夾道遠遠可見一溜明瓦燈,再加上前後燈籠,照得整條路都亮堂堂的。

  陳衍走著走著就踢起了一顆小石子玩,隨口說道:“姐,等以後我做了官,咱們就不用看人臉色……”

    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手被人重重捏了一下,不禁抬頭看著陳瀾。陳瀾卻是往左右瞧了一眼,隨即朝沁芳打了個眼色。

  沁芳忙走上前和前頭那個打燈籠的婆子說話,而紅螺則是從一開始就落在後頭,正和兩個三等丫頭說話,仿佛根本沒聽見剛剛那句叨咕。

    “四弟,你可知道,咱們陽寧侯府這百多年來,有多少人中了秀才,又有多少人中了舉人進士?”

    陳衍聽旁邊傳來姐姐低低的聲音,他愣了一愣,這才不確定的說:“秀才倒是不少,舉人大概有四五個,至於進士,似乎只有先頭的一位叔祖,還有兩個遠支的長輩。”

    “那這三個進士裡頭,都做了什麼官?”

    陳衍絞盡腦汁想了想,隨即茫然的搖了搖頭。這時候,陳瀾才抓緊了他的手,不緊不慢的說:“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因為幾乎沒人記得他們了。

先頭那位叔祖極其用功,結果還是年過不惑才中了二甲,之後外放知縣,一路熬資歷升官,等到十幾年後撒手人寰的時候,也就是從四品知府。

而那兩個遠支的長輩更是官路蹉跎,致仕不過五品,沒一個做得京官。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咱們既是侯府,為何就出不了幾位文官?”

    看到陳衍再次搖頭,陳瀾輕輕嘆了一口氣,停下步子來給他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大氅,這才低聲說:

  “咱們家是世襲的侯爵,百多年下來軍中有不少人脈。所以家裡想要靠讀書出仕的子弟,非但享不了家族蔭庇,反而被這家名連累。”

    出乎陳瀾的意料,陳衍竟只是歪著頭想了一會就有些懂了,竟是點了點頭,隨即卻又奇怪的問道:“姐,那你以前怎麼老逼著我讀書……”

    “以前是想你勤勉些,免得咱們在家裡更被人瞧不起,可現在情形卻不一樣。”

    看著小眉頭皺在一塊,滿臉奇怪的陳衍,陳瀾卻沒法說出太多解釋。這些天,她除了那些書本,打聽最多的就是陳家歷代的那些長輩。

  若是鄭媽媽不曾說過二夫人馬氏要把少爺們挪到外頭去也就算了,既然說了,她不得不搶在前頭籌劃籌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2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七章 晉王妃

  一來年關將近,二來傷勢剛好,因而陳瀾重新去上學的事暫時就免了。

  陳家小姐們和少爺們不同,不是在外頭的學堂,而是家中專請了一位學問扎實作風嚴謹的夫子為西席,最初學的自是女誡女德那一套,四書五經不過是隨便講講。

  而她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也就樂得自己在屋子裡看書寫字,反而更逍遙自在。慶幸的是,她從前小時候學過書法,繁體字認得齊全,如今一天臨幾張字帖,寫字也漸漸流暢了起來。

    這天早上,她正在書桌後頭饒有興致的翻著那本陳衍不知從哪裡給她淘澄來的《建炎筆錄》,突然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緊跟著,沁芳就匆匆忙忙的打起簾子進來。

    見屋子裡伺候的只有三等丫頭胡椒,她就快步走上前來,施禮之後開口說:

  “小姐,晉王妃來了。因為不曾擺王妃儀仗,府裡也沒有大開中門,這會兒人已經到了蓼香院,還說要見見幾位小姐。老太太派了人過來傳話,讓小姐好好打扮打扮,快些過去。”

    乍一聽這話,陳瀾立刻丟下了手裡的書卷,沉思片刻就問道:“晉王妃從前也這樣時常來?每次都是不驚動別人?”

    “王妃身在王府,哪裡能常來,但卻極其顧念老太太這個外祖母,逢年過節的禮都極其豐厚。今年端午節時,王妃倒是和晉王一道來過一次,那一回自然是大開中門的。

只不過如今這也不奇怪,從前齊王妃、端王妃偶爾回娘家看看,也不太樂意前呼後擁的。”

    沁芳說著就打發胡椒到西屋裡去準備,又扶著陳瀾站起來,低聲解說道:

  “只不過,王妃過門幾年了,只生了一個女兒,所以今年王府又多了倆位夫人,出身不過略低些,都是淑妃娘娘挑中的人,好在晉王對王妃還一直敬重有加。”
     
  陳瀾一面走一面沉吟,出了東邊書屋,從正屋到了西屋妝台前坐下,紅螺就帶著蘇木和胡椒圍了上來。

  紅螺開了那個烏木首飾匣子,隨手就從裡頭挑出之前那一對西番蓮金簪來:“小姐,今兒王妃來了,還用這對金簪?”

    “用那對蟲草珍珠的,都是王妃送的,簡單些,見人正好。”

    陳瀾見紅螺微微一愣,隨即就點點頭捧了那一對纖巧單薄的蟲草珍珠簪來,又尋了一對白玉耳墜和一串香木珠,她便知道這丫頭是明白人,於是贊許的點了點頭。

  一番梳妝過後,又換了今年新做的一套冬裝,披上此前朱氏給的那件鶴氅,她就帶著沁芳和紅螺出了門。

    到了蓼香院,只見院子裡比平常早晚問安時熱鬧了許多,除了小丫頭之外,門前台階下還站著好幾個面貌陌生的丫頭,一色身穿玉色水田小夾襖,藕荷色的緞子比甲,頭上手上乾乾淨淨,

不見半件首飾,只腳下的繡花鞋卻是花樣百出。陳瀾進門時,所有人都矮下了身子去行禮,她微微頷首就過去了。

    進了正房,自有丫頭在前頭引著陳瀾入暖閣。

  只見正中朱氏的左手邊坐著一個大約雙十年華的華服麗人,只見她梳著高髻,身穿大紅絲織金五彩通袖,下頭是曳地百鳥翟紋鏤金裙,臉龐和朱氏很有些相像,

但更像的則是那種一種如出一轍的端莊,只眸子是宛若流波,唇角也更多幾分笑意。

  陳瀾上前行禮之後,她連忙下來一把攙扶了,拉著手端詳許久,這才親自把人送到了下頭右手第一張椅子上坐下。
     
  “這才半年不見,又聽說三妹妹受傷,今天一瞧氣色倒是好得很,我總算放心了。”

    晉王妃笑吟吟地說了這話,又問陳瀾送來的燕窩可吃了,如今飲食睡覺如何,卻是無比的關切。陳瀾一一答了,自然少不得說起頭上的金簪和身上的鶴氅,又是好一番感激道謝。

  及至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陳冰、陳灩和陳汐方才一塊到了,見陳瀾竟到得這麼早,她們三個都有些驚訝,但隨即就忙著上前給朱氏和晉王妃行禮磕頭。

    行禮過後,姐妹四個彼此廝見,陳瀾見她們一個個都是珠玉輝煌織金錦繡,當是仔細妝扮過的,心裡自是有數,等重新坐下來的時候,果然就聽上頭的朱氏笑道:

  “你們一個個都住得近,誰知竟是比瀾兒還慢,讓我們好等,這該怎麼罰?”

    “大表姐這麼久沒來了,咱們當然得好好打扮打扮!”

  陳冰一邊說一邊有意橫了陳瀾一眼,這才笑嘻嘻地說,

“想不到三妹妹這麼快就趕了過來,從錦繡閣那邊到這裡遠著呢,三妹妹的腳程倒快!對了,大表姐,這是你之前賞的簪子,我天天戴著,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晉王妃見陳冰說著就上來轉了個圈,癡纏著要品評,自是笑著贊說好東西也要人來襯,隨即又誇了陳灩和陳汐幾句。陳汐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以對,陳灩卻笑道:

  “大表姐別淨誇咱們,要我說,這天底下能把大紅穿出顏色的人少得很,也就只有您配穿這大紅色呢,襯著精神臉色都好。要說端莊雍容,誰比得上您?”

    此話一出,別說朱氏笑了,就連晉王妃亦是容光煥發,當即褪下手上一只水色極其純淨的翡翠鐲子給了陳灩。

  陳瀾冷眼旁觀,見陳冰雖笑得歡,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只鐲子,仿佛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便不動聲色的喝了一口茶,直到晉王妃問起幾個表兄弟,最後問起陳衍時,她才笑了笑。

    “四弟如今比從前更懂事了,每日練字也好功課也罷,都用心得很。”見晉王妃聽得極其認真,朱氏亦是如此,她又黯然嘆了一口氣,“只是用功歸用功,我卻擔心他的身體。

聽說因為今年冬天太冷,學堂裡好些學生都病了,上學時咳嗽聲一片,我倒是想求老太太恩準,橫豎就要過年了,不如讓他在家裡多休息幾天,免得熬壞了身子,或者是過了病氣。”

    朱氏聞言頗有些詫異,隨即就點了點頭:

  “你說得也是,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寒冷些,聽說還有位身體不好的老大人竟是在上朝時凍死在轎子裡……阿彌陀佛!既然如此,就先在家休息幾天吧。他還小,讀書也不急在一時。”

    “是,多謝老太太體恤!”

    陳瀾忙站起身謝過,又拿眼睛去看鄭媽媽。

  這些天鄭媽媽常到她那錦繡閣來,她每次都是當正經長輩一般敬著,但凡鄭媽媽的話都沒有半分違逆,沁芳還攬下了幾件繡活,昨天才剛剛親自送了過去,

自然也少不了撂幾句擔憂陳衍搬到外院去的話。若不是知道珍瓏到如今還沒有撥到陳冰那邊使喚,而朱氏這幾天仿佛額外垂顧自己,她也不敢這麼冒險。

    果然,鄭媽媽先是笑說老太太疼愛孫兒,隨即就嘆道:“前些天二夫人、三夫人還說要把幾位年長少爺挪到外院去,可如今看下來,家裡的孩子們都是三災八難的,

每年吃藥請大夫就不曾少過,在內院這麼多人伺候著都如此,到了外院還不知如何。”

    此話一出,屋內眾人頓時神情各異,就連一貫冷若冰霜的陳汐也異常留心。

  朱氏看了一眼鄭媽媽,見晉王妃開口詢問,她就解釋說:“這是你倆位舅母提出的,我原本忖度倒在理,可之前瀾兒這麼說,倒是提醒了我。索性再延一延吧,過一年再說。”

    一旁的晉王妃和幾位媽媽自是笑說老太太疼愛孫兒,而一直冷冰冰的陳汐卻如釋重負的輕輕旴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陳瀾,臉色很有些複雜。

  又說笑了一會,須臾便有媳婦上來詢問在哪裡擺飯,這一次,陳瀾自然不得不留了下來,和其餘姐妹一塊陪著晉王妃和朱氏吃了飯。

    一頓飯吃完,桌子和飯食都撤下去,又有人奉上茶來時,晉王妃用右手二指拿著那鈞窯小茶盅的蓋子,似乎要喝茶,可最後還是把茶遞給一旁的一個丫頭,隨即看著朱氏說:

  “外祖母,其實今天我來,除了探視您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相求。”

    一聽這話,屋子裡的眾人全都是愣了。陳瀾立時站起身來打算退避,而其他三人也慌忙起身,晉王妃見朱氏點頭,卻擺手示意她們不用走,等一個個人重新坐下,這才說道:

  “妹妹們也大了,這原不是什麼大事,只怪不好意思的。上回王爺隨我一塊來這兒的時候,對您這兒的丫頭們贊不絕口。

我原以為王爺不過是隨口一提,可前些天才知道,原來他是瞧中了您面前的珍瓏。我也知道,珍瓏是您面前心愛的人,可是……”

    又是珍瓏!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八章 人各有志

  晉王看中了珍瓏,這話從晉王妃口中說出,自然誰也不會懷疑。一時間,不但是座上的幾位主子,就是旁邊侍立的媽媽和丫頭們也用又羨又妒的目光看向了那個侍立在朱氏身後的丫頭。

  須知珍瓏乃是侯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少都在裡外各處當差,等閒不過是到了年歲配小廝,若是機緣再好些,也就是給了哪位少爺做屋裡人,以後抬了姨娘,可這哪比得上王府!

    於是,這個之前曾經被陳冰點名要過的丫頭雖滿面通紅,腦袋垂得低低的,可屋子裡人人都能看得出那層羞澀下的歡喜。此時此刻,陳瀾雖仍端端正正坐著,嘴角卻帶上了笑。

    看到晉王妃欲言又止的模樣,果然,朱氏只呆了一呆,就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說:

  “我當是什麼大事,既是晉王爺看中,也是她的福氣,只是你說得晚了些,前些天,你二妹妹向我開口要人,我還有幾件針線活在她手裡壓著,今天正好做完,正打算就給了她。

你直接找你二妹妹,她是最好說話的人,總不會回絕了你。”

    晉王妃聞言果真站了起來,款款向陳冰走去。盡管陳冰錯愕異常,但眼見人過來,她還是忙不迭地站起身,因而笑道:

  “老太太和大表姐可是要折煞我了,我不過是看著珍瓏姐姐得力,所以想要到房裡替我管教管教那些丫頭,如今她有了更好的去處,我替她高興還來不及,哪裡還會有阻攔的道理?”

    “那我就多謝二妹妹了。”晉王妃笑得更深了,隨即又點點頭道,“我早就知道,二妹妹行事最是大方得體了,年後你就及笄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你。”

   陳冰那僅有的一絲惱意也被這一番話給沖得乾乾淨淨。要不是母親百般囑咐,她也不會開口要了珍瓏,不就是一個丫頭,就算再好也是有限,哪裡比得上自己的婚事來得要緊?

  今天她費盡心思打扮好了來見客,正是希望晉王妃能在婚事上頭替自己幫幫忙。

    要知道,父親雖是繼承了陽寧侯,可卻吊兒郎當不管事,難以指望得上。母親如今雖說管家,可從前不過是伯府庶女,在婚事上頭怎比朱氏說得上話?

  她可不想像家裡其他幾位姑姑一樣,頂著侯門千金的身份,不是嫁了個尋常的寒門小軍官,就是世家庶子,成天操勞柴米油鹽醬醋茶,還得低眉順眼侍奉公婆!

    既是事情成了,自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朱氏就讓珍瓏上前給晉王妃磕頭,又讓人去打點四季衣裳首飾,算是給珍瓏的嫁妝。可就在這時候,晉王妃旁邊的一位年長媽媽就陪笑道:

  “王妃,府裡頭進人向來講究的是富貴成雙,只珍瓏姑娘一個是不是不太好看?要不然,請老太太再割愛一個丫頭在咱們王妃身邊服侍?”

    一句富貴成雙,頓時讓晉王妃點了點頭,朱氏也覺得在理,可回頭一看方才發現二等丫頭多半是前幾天補上來的,而一等的四個是自己使老的人,年紀也大了些。

  於是,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隨著陳瀾她們四個過來的紅螺、明璫、澄心身上。

    早在那位媽媽開口的時候,陳瀾就感到心裡咯噔一下,及至朱氏一一看過來,她頓時不動聲色的斜睨了一眼旁邊的紅螺。

  見她面色極其不好,放在身下的雙手死死絞在一塊,她就知道這個剛跟了自己沒幾天丫頭多半是不願意。

  等到她又瞧見晉王妃邊上的珍瓏皺了皺眉,隨即輕輕咬住了嘴唇,立時快速思量了起來。

    “既如此,不如便是紅螺吧,年歲合適的丫頭除了珍瓏就數她了。瀾兒,你可別覺得委屈。”

    朱氏一開口,陳瀾就笑道:“哪有什麼委屈,只沒想到紅螺姐姐能有珍瓏姐姐那樣的福氣,我替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仿佛沒看到紅螺臉上那種說不出的決絕,伸出手去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又道:

  “紅螺姐姐,前幾天你上夜的時候,我可還聽到你半夜三更喃喃說著夢話。如今去了王府裡頭,可不是做夢都能笑醒了?”

    紅螺聞言頓時一愣,但她畢竟並不糊塗,忙低下頭去:“三小姐又打趣奴婢。”

    然而,朱氏和晉王妃卻都皺起了眉頭。朱氏沉思片刻,招手把珍瓏叫了過來,仿若是吩咐什麼似的,嘴裡卻是低聲問紅螺說夢話的事。

  適才聽見那話,珍瓏先是一驚,隨即不自然的瞥了一眼紅螺,就垂下眼睛順著陳瀾的口氣輕聲稟報道:

  “回稟老太太,紅螺是有說夢話的毛病,但一個月也難能有幾次,所以知道的人少。”

    這麼一說,便是坐實了陳瀾說的話。於是,朱氏立時改口道:“罷了,瀾丫頭你雖大方,可你難得開口要一回人,你大表姐只不過要個丫頭在身邊伺候,未必非紅螺不可。

再說,紅螺人穩妥,替你管著錦繡閣,我也放心。這樣,就是明璫,今天就和珍瓏一塊跟王妃回王府。”

    明璫是給陳灩的丫頭,朱氏這回卻是連問都不曾問一句,陳灩那張臉一陣青一陣白,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明璫則是仿佛給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給砸中了,呆站了一會方才急忙歡喜的上前磕頭。畢竟,哪怕只是丫頭,但既是朱氏給晉王妃的,在王府中自然極有臉面。

  至於倒霉的紅螺,則是再沒有人瞧上她一眼。只有在她旁邊坐著的陳瀾和站在她身側的沁芳,方才能感覺到她的如釋重負。

    晉王妃臨走時,死活不讓朱氏相送,於是朱氏只讓鄭媽媽和陳瀾四姐妹送到二門。

  在垂花門前,珍瓏和明璫拜別之後,就隨侍晉王妃上了那輛青頂垂銀香圓寶蓋鳳轎,其餘丫頭則上了後頭的青幔黑油車,一應親隨就簇擁著走了。

  陳冰只顧著瞧那鳳轎的華麗裝飾,臉上露出了十分的殷羨表情,陳瀾則是若有所思的看著紅螺。

    人送走了,姐妹四個自然是各自散了。陳灩猶如跟班似的追在趾高氣揚的陳冰後頭,討好似的說著什麼,陳瀾微微一笑,轉身正要走,旁邊的陳汐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三姐姐,正好順路,一塊走吧!”

    陳瀾微微一愣,見陳汐主動走了過來,也就沒有拒絕這善意。過了穿堂,沿抄手遊廊拐了一個彎,見旁邊只有自己這幾個丫頭,陳汐就低聲說道:“今天多謝三姐那番話。”

    陳瀾眉頭一挑,隨即有意裝起了糊塗:“我?我說了什麼話?”

    陳汐微微一笑,那冰雪一般的容顏陡然解凍,卻是顯得異常清麗:

  “姨娘跟著爹去了南邊,三弟和我都在內院,哪怕隔得遠些,我還能看著,若是挪到了外院,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上一面了。

只是三姐也得留心一些,雖是鄭媽媽開口,話頭卻是你引出來的,別說得罪了二嬸,就是母親說不定也會記著。到時候恐怕還有人會說你是見識淺薄,一味慣著弟弟。”

    “原來是這事。我倒沒想這麼多,只是我前頭重傷了那麼一回,也就想開了,成天逼著他念書寫字,萬一把身子熬壞了又有什麼用?還不如放寬鬆一些。”

    陳瀾嘴裡這麼說,心裡卻知道這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

  祝媽媽是二房的人,卻能趾高氣昂的到自己那裡教訓丫頭;二房管家,偏生少了她那兒丫頭的月錢;二房無子,三房嫡子還小,馬夫人、徐夫人又要把少爺們都弄到外院去……

  既然不知道這究竟什麼名堂,但決計是有害無利,她只能先把陳衍摘了出來,至於順便幫了陳汐一把,那則是意外之喜了。

    姐妹倆彼此一笑,這就分了手,一個轉往東邊,一個轉往西邊。

  陳瀾一路回到錦繡閣,一進門就徑直到了後屋暖閣東次間裡頭,連大衣裳都來不及脫,直接坐在鋪著墨綠色蘭花紋樣大褥子的炕上,又接過芸兒捧上來的熱茶一口氣喝了,

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

    “今天怎麼這麼冷,才在外頭走了這麼一陣子,簡直要凍僵了!”

   “是冷,這天若放在外頭,能凍死人呢!”

    芸兒笑著服侍陳瀾換了衣裳,正預備問兩句今天去蓼香院的事情,剛剛打發走兩個三等丫頭的沁芳就尋了個借口拉了她出去,東次間裡只剩下了一個紅螺。

  舒舒服服靠在炕椅靠背上的陳瀾饒有興味的打量著紅螺,突然開口問道:“你真不想去王府?”

    紅螺一路上就是怔忡沉默,剛剛進了屋子也沒有一句話,此時,她打了個激靈,隨即就走上前跪了下來,又面色堅決的搖了搖頭:

  “奴婢不願意,所以,多謝小姐救了奴婢一條性命。今天若是老太太執意,奴婢……奴婢只能一頭撞死在那。”

    此話一出,原本只是想試探試探的陳瀾頓時愣住了。

  她起頭瞧著紅螺仿佛是不情願,於是一時惻隱再加上心裡的那一絲憋氣,於是開口攪黃了這件事,卻不知道紅螺竟是存了這樣剛烈的想法。沉默良久,她方才問道:“為什麼?”

    “從前,我家裡雖不富裕,但守著百十畝田,也還過得去。可爹一死,大娘就把我娘和我趕出了家門。

娘和我投奔了舅舅,後來娘病死了,縣城的周舉人又上門討我做妾,那時我還不到十三,舅舅卻滿口應了,還收了人家五十兩!

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一氣走了一晚上夜路到了州城,誰知道竟是遇上了拐子。

想盡辦法逃了一回,結果兩個同伴卻落到了更苦的地方,到頭來我還是把自個賣給了人販子,這才進了府。

在外頭的時間長了,知道不止我苦,還有別人也苦,我已經認命了……可只有一條我不想認!”

    紅螺突然仰起頭來,一字一句的說:“哪怕是嫁了癩子、瘸子、瞎子,我也絕不給人做小!

我娘那一輩子苦楚,我落得今天,雖說是我舅舅貪財,可也是因為我娘寧可退婚,也不肯嫁平頭百姓!她臨去時已經後悔了,我不想再學她一輩子後悔!”

    聽著紅螺那斬釘截鐵的話語,陳瀾終於坐直了身子,隨即伸手把她拉了起來,又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你有這心志,這也算遂了你的心。只是,沒想到我隨便找了個你說夢話的借口,珍瓏竟是附和了,這也是你的運氣。”

    “珍瓏姐姐一直都不想一輩子做丫頭。”

  紅螺搖了搖頭說,“我早就知道她的心願,所以二小姐要了她,她立刻就應了,因聽說二夫人許了她,說是等過一陣子,設法抬了她給二老爺做姨娘。

只這畢竟是還沒有幾分準的事,如今晉王妃親自來要人,她自然高興還來不及。她說我說夢話,自是怕我去了,礙了她的路。可人各有志,如今的我卻是只有感激她的道理。

若沒有她附和小姐,今天的事就說不好了。”

    陳瀾自然知道,那會兒只有自己一個人開口不過是枉然。只是,知道紅螺對珍瓏只有感激沒有怨恨,她對這個丫頭就更滿意了。

  還不及說話,紅螺就突然又跪了下來,對著她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

    “從今往後,奴婢一切都聽小姐的!”

    從言到行,陳瀾自然看得出這其中的決絕。不管如何,今天能得一個紅螺,便是足夠了。在丫頭中尋機敏聰明的容易,但心性正派堅毅的,卻是打著燈籠也未必能找到一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3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九章 親疏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的小年,各處田莊照例向侯府送了年例田租並米糧和各色瓜果菜蔬來,鋪子上也收拾了各色物件雜貨敬上各房的主子,就連丫頭們也都換上了簇新的冬襖。

  侯府常例,賞錢都是等守歲時分等散發,所以小年團圓夜不過是隨例賞賜吃食。吃不完的飯菜是一幫媳婦婆子們拜領,而大小丫頭們則是各色果子蜜餞。

    吃過晚飯,除了陳玖仍是一如既往的早早告退之後,馬夫人和徐夫人以及各房的孫兒、孫女自然仍少不了陪著朱氏說話。

  這也是除夕之前的慣例了,只相比滿屋子鶯鶯燕燕的小姐們,幾個少爺卻沉默得多。

  別個公侯伯府的太夫人都是喜歡孫兒,朱氏喜歡孫女卻是有名的,因而京師的誥命夫人們甚至常打趣說,託生在陽寧侯府的女孩兒最有福。

    這會兒也是如此,朱氏的暖榻一左一右坐著陳冰和陳瀾。以前這兩個位子要麼沒人,有人時就都是二房倆姊妹佔著,如今突然換了長房的陳瀾,家下人等自然各有各的猜測。

  就是陳瀾自己,也越發謹慎小心。畢竟,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朱氏這位祖母從前對她素來淡淡的,這些天突如其來的看顧,必然還有其他原因。

    相比能說會道性子活絡的陳冰,陳瀾的話仍是不多,只偶爾插話。這時候,朱氏正笑吟吟說著年後元宵晉王妃又會邀約各家親友女眷去王府賞梅,陳冰立時歡喜得笑著拍了拍手。

    “今年年初的時候,王府那紅梅林開得漂亮極了,火紅火紅的,精神得了不得。而且人又多,又熱鬧,我都惦記好些日子了。老太太就是不說,我也涎著臉想求懇著去湊個熱鬧呢!”

  她一邊說一邊示威似的瞧了陳瀾一眼,似笑非笑的說,“說起來,那會兒三妹妹正好病了,沒能去成,倒是可惜得很。

不過去年那次賞梅的時候,大伙兒即景聯句,三妹妹卻偏生答不上來,如今苦讀了兩年的詩文,聽說病了還不忘看書,此次應該能大放異彩才是。”

    面對神采飛揚的陳冰,陳瀾語氣卻依舊閒淡:“就算我苦讀詩書兩年,也成不了才女,哪裡比得上二姐姐,頂多也就是獻醜罷了。

再說,這些天我看的也不是什麼詩詞,只是一些四弟找來的前代名士留下的遊記雜文,不過消磨些時間罷了,哪談得上用功?”

    前頭一句話說得陳冰面露得色。而聽到後頭一句,朱氏突然問道:“你怎會想起看這些?”

    陳瀾見朱氏絲毫不奇怪,便知道老太太應當是早就知道了。畢竟,這侯府中人多嘴雜,她不管做什麼都很難逃出眾人的觀察,還不如老實一些。

  此時此刻,她就笑答道:“我在詩詞文章上頭就算再下功夫,也比不了姐妹們,還不如不費那功夫了,難道詩寫得好還能成了李杜?

這幾天正在讀柳河東的《永州八記》和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讀著仿佛身臨其境。至於那些筆錄新語,語意新奇,畢竟是史話,看著頗有趣,老太太可別笑話我沒見識。”

    “罷罷,只要不是那些禍害人的小說話本,隨你喜歡看什麼。”

    一番話說得朱氏莞爾,陳冰也只得陪著笑,卻趁朱氏不注意譏誚的衝陳瀾冷笑,陳瀾只當做沒看見。朱氏卻沒留心兩個孫女在自己背後的小動作,而是又輕輕咳嗽了一聲:

  “王府那邊還捎信過來,說是今年請的人比往年多,除了你們大表姐的韓國公府,咱們家世交的東昌侯、永平侯、廣寧伯四家之外,還有應國公、南陽侯、襄陽伯等等好幾家人,

聽說晉王爺還給其他幾家王府遞了帖子。而且這回不但請女眷,晉王爺那兒還有文會。”

    朱氏這麼一說,屋子裡的人頓時面色各異。王妃那兒請這麼多女眷,必然和往年不同,各家年紀相仿的千金聚在一塊,長輩們相看之餘,興許不少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而男人們能得晉王青眼,自然是天大的好事。畢竟,如今太子之位還空懸著,晉王乃是大熱門。

    然而,賞梅也就罷了,文會的事馬夫人和徐夫人卻不太熱衷。

  二房沒有兒子,這也是馬夫人最大的心病,幸好丈夫陳玖還年輕,姨娘通房也不少,於是這事只能午夜夢回時嘆息上一陣;

三房倒是有三個兒子,可嫡子這麼小,放兩個庶子出去爭臉面,徐夫人也不太樂意。

    於是,妯娌倆人對視一眼,坐在左下首第一張交椅上的馬夫人就恭敬的問道:

  “老太太既如此說,回頭我也得給她們姊妹幾個好好預備預備。只哥兒們都小了些,那文會是給打算科舉的士子們準備的,他們去了也沒意思。姑娘們究竟去哪幾個,還請老太太示下。”

    朱氏瞧了一眼下頭的孫兒孫女,突然衝著陳衍問道:“衍兒,你想不想去?”

    陳衍人是坐著,可心裡卻在尋思元宵與其去和那些沒意思的人混在一起,還不如想辦法溜出去看花燈,能帶上姐姐就最好了。

  直到一旁的二哥陳清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他才茫然抬起頭來,卻是朱氏重覆了一遍他才回過神,隨即就搖了搖頭。

    “去了也是給那些酸書生當陪襯,我不去。”

    此話一出,滿屋子人都笑了起來,朱氏笑話了他兩句,又看著陳清、陳漢說:

  “你們哥倆還小,去看看本不是壞事,但就像衍兒說的,給人當陪襯沒意思,以後若是騎馬射獵,我一定放你們出去見識見識。”

    陳清、陳漢一個十三,一個十四,對文事本就不熱衷,此時自是雙雙應了。文會的事雖是就此作罷,但賞梅的事卻還得決定。可每家都是有定例的,哪怕子女再多,等閒也不過是三人。

  所以,除卻陳瀾這四姊妹之外,三房的另兩個庶女雖是心裡渴望,面上卻一點都不敢表露出來。

  果然,朱氏一一掃了底下的孫女們,微一沉吟,就笑著說道:“這樣吧,三房各挑一個,長房自然是瀾兒,二房是冰兒,三房則是汐兒,就這麼定了。”

    一句就這麼定了,盡管馬夫人、徐夫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不樂意,也只得賠笑答應。而坐在下頭的陳灩則是死死捏著帕子,好容易方才不把面上的失望流露出來。

  一大群人又說笑了一會,就有媳婦來稟報時辰,馬夫人、徐夫人便領著小輩們送了朱氏去安歇,這才各自回房。

    回到紫寧居,馬夫人把倆個女兒都叫到了上房的東間,又讓心腹丫頭玉屏在外頭看著,便衝著陳冰問道:

  “從前不論什麼事從來都少不了你們姊妹的份,這幾天究竟怎麼回事,怎的老太太突然事事護著瀾丫頭了?”

    陳冰素來得馬夫人嬌寵,這會兒哪裡在乎母親的冷臉,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挨著在炕上坐下,隨即沒好氣的說:

  “誰知道老太太是怎麼回事,先是把大表姐賞的金簪多給了她一對,然後又是天天送這個送那個……

也不看看那是個扶不上牆的泥阿斗,上回原本王妃幾乎都要帶著紅螺走了,偏她多話,硬生生攪和了自己丫頭的好事,指不定那紅螺怎麼恨她呢!

別看她今天說得好聽,每次賞梅都少不了即景聯句,她要是答不出來,丟臉就丟大了!”

    馬夫人細細一尋思,想想錦繡閣那邊傳來的消息也就是說陳瀾傷癒之後成了書呆子,別的並沒什麼打眼的,也就釋然了,這才板臉看著陳灩:

  “你雖不是我肚子裡養的,可平常我看你也和看冰兒差不多,你也得自己爭氣些!瀾丫頭雖說是長房嫡女,可沒了爹娘,誰樂意結這門親事?

你怎麼說也是陽寧侯千金,平日舉止大方些,還怕老太太不喜歡?下去歇著吧,好好想想我的話。”

    陳灩聞言低垂了頭,什麼也不敢說,行禮之後就告退了出去。她一走,馬夫人才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臉,對陳冰千叮嚀萬囑咐,又商量了一會到時候的衣裳首飾,這才放了人出去安歇。

  等不多時祝媽媽親自掌了燈上來添火,她又把人留了下來。

    “你說,上回晉王妃來要走了珍瓏,是不是老太太察覺了什麼?”

    祝媽媽聞言一愣,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隨即便搖了搖頭,又陪笑道:

  “夫人想得太多了,這只是事有不湊巧罷了。老太太要知道夫人想的是珍瓏她爹的那幾個鋪子,直接尋個理拒絕了二小姐就是,何必那麼大費週章?

只不過珍瓏那丫頭還真是有福氣,我特地去打聽了一下,聽說王妃把人帶回去之後就給珍瓏開了臉,當天晚上就伺候了晉王。”

    “她有福氣,我這兒的事就不趁手了!”

  馬夫人冷哼了一聲,恨恨地輕輕捶了一下身旁的炕桌,

“老爺繼任陽寧侯都已經七八年了,家下的產業卻半分主都做不了,我這管著家,但凡田莊鋪子的大事都插不上手,什麼都在老太太的手裡捏著!

要是珍瓏伺候了老爺,還愁她爹不把東西拿出來巴結?”

    “夫人不用著急,老太太年紀大了,也就是這麼一兩年的事。到時候,要怎麼分家,還不是夫人一句話的事?”

    在祝媽媽的刻意安撫下,馬夫人點了點頭,臉上的厲色漸漸消了。沒錯,來日方長,她總比那一位耗得起!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章 除夕(上)

  早幾天起,陽寧侯府內外就換了對聯,收拾了宗祠並內中供器,請了神主,各院上房也重新經過了一番擺設打掃,除了不管事的少爺小姐們,上上下下全都是忙得腳不沾地,

外院小廝連走路都是用跑的。陽寧侯陳玖親自領來了年例的二百兩白金恩賞,早早供在了宗祠中,而其餘的族人也少不得上府裡領了過年的節物,又問明了開宗祠的日子。

  畢竟,族人無論貧富貴賤,這一天都是得穿上好衣裳祭祖的。

    等到了臘月三十這一天,陽寧侯府門前便排班站滿了本支和旁支的子弟,而府中從大門、儀門、前廳一直到正堂後廳,一色都是大門敞開。

  等到了時辰,就有年長家人在前頭指引,領了這些族人去宗祠。

  宗祠設在侯府東邊的一座小院內,牌匾上書陳氏宗祠,對聯卻是太祖皇帝賜爵時的御書,上頭赫然寫著“報國精忠,赫赫英靈光俎豆;傳家至孝,綿綿世德衍蒸嘗”。

  因此,入門之前,眾人自然得在宗祠前預先行禮。

    這百多年的世家,自是少不了左一番又一番的規矩,陳瀾隨眾在這並未擺有火盆的屋子中叩拜起身,起身了又叩拜,好容易捱到了最後,這一番禮儀總算是到了盡頭。

  退出祠堂之後,嫡系族人自是聚在了慶禧居的大上房內,專給朱氏行禮。

    禮畢之後,眾人又按座次一一坐了。朱氏坐在上首的炕上,見無論是引枕、炕椅靠背、椅袱、椅搭、腳踏炕桌等等,全都是和從前一模一樣,不禁滿意的笑了笑:

  “想不到這幾年這兒一直空著,還是老樣子不曾變過,你們都是有心人。”

    畢竟是除夕,陽寧侯陳玖也不像往常一般點個卯就不見人影,此時聽上頭嫡母如此說,便欠身說道:

  “畢竟是老太太多年的舊居,自然不敢改動。前頭夫人還對我說,蓼香院畢竟狹窄不方便,不如慶禧居敞亮,還請老太太搬回來才是。”

    馬夫人自也附和不提,朱氏卻只搖搖頭說:

  “我這個老婆子半截都要入土了,還佔著這兒做什麼?我知道你們夫妻的孝心,只你這爵位既然已經承襲了幾年,也就不用特意再空著這兒了。依我看,等過了正月,你們就挪進來吧。”

    此話一出,陳玖眼睛一亮,馬夫人卻慌忙謙遜了幾句,眼睛卻不時往那炕上瞟。雖說這幾年她翻修了房子,紫寧居中亦是擺設精巧,可比起這慶禧居,卻是差得遠了。

  不說別的,這裡的炕上那些擺件,她就一色都不敢逾越,更不用說這裡連一個不起眼的花瓶,也是出自宋時名窯的珍品。既是心不在焉,她的那些推辭之詞就有些言不由衷。

  最後,在朱氏的一力堅持下,夫妻倆方才雙雙答應了下來。

    須臾便是長輩給晚輩們賞錢,家下人等給各房主人叩頭,按職事散錢,然後又擺上了宴來,男東女西坐了用膳過之後,不多時,外頭就放起了爆竹來。

  侯府裡各處院落都是高挑明燈,隨處可見衣著綾羅綢緞的丫頭,每一個角落都流露出一股富貴豪奢的氣息。

    陳瀾眼見陳冰、陳灩姊妹扶著朱氏在穿堂前看外頭的煙火,又有好些和本支親近的族裡姐妹在朱氏旁邊奉承,就不想再往裡頭擠。

  因這一日四處張燈,又有燄火,沁芳便和小丫頭們留在了錦繡閣看家,而她只帶了紅螺和蘇木、胡椒。

    蘇木、胡椒年紀小,早就混在丫頭中間看煙火去了,紅螺陪著她站了一會兒,擔心冷著,便說進屋去要些熱茶,再給手爐裡頭加些炭。

  她便一個人站在無人的陰影處,瞧著不遠處那歡笑的人群發呆。

  直到聽見那一聲姐,看見陳衍興沖沖擠了過來,她才笑著和陳衍說了一會話,因見這邊吵鬧,少不得又往一側的東廂房那邊走了幾步。

    沒走幾步,陳瀾就看到那邊耳房裡亮著燈火,還有低低的說話聲,想是守著茶水的婆子們在說笑。她正轉身要避開,誰知袖子突然被陳衍使勁拉了拉。

    “姐,我們過去瞧瞧,要抓著真嚼什麼舌頭,也好給她們一個沒臉!”

    面對這麼個好鬥的小傢伙,陳瀾頓時搖了搖頭,拽著陳衍的手就把人拉開了,走到院子裡西邊一架明瓦燈底下,見一道如同蛇形的煙花已經是竄上了天,

她這才低下頭給陳衍繫緊了大氅的帶子,又說道:“裡頭多半是幾個粗使婆子,不知道說些什麼玩笑話,就算有值得聽的,萬一被別人看到你在門口鬼鬼祟祟,傳出去像什麼?

為人要大方,不要在小處給人落下了話柄。要知道,咱們在這家裡原本就不比別人,更是不能給人挑了錯處。”

    陳衍自小就聽慣了姐姐的說教,可以前都是些絮絮叨叨沒什麼針對的言辭,如今這番話從小處著眼,說的卻是大道理,他不禁點了點頭,心裡卻不免露出了另一個想法──

  姐姐只是說自己不能幹聽壁角的事,那自己讓丫頭小廝們去打聽消息,看來那是沒錯的。

    陳瀾也不想在這大過年的時分向弟弟說教,隨即又問陳衍跟著的人都上哪兒去了。

  果然,陳衍衝著那邊圍著看燄火爆竹的人努了努嘴,嘿嘿笑道:“她們倒是想跟著,我嫌她們礙事,讓她們去湊湊熱鬧,順便聽聽有什麼閒話。”

    “你呀……小小年紀就是鬼靈精!”

    姐弟倆正在說笑,陳瀾冷不丁瞧見那邊有人匆匆過來,卻是紅螺。待到近前,她才發現,紅螺的臉色頗有些不對勁,雖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提著手爐,可兩手卻都有些顫抖。

  情知剛剛房中必然有什麼事,她便不想讓陳衍攪和在裡頭,才打算找個借口把人打發走,卻不料陳衍竟是眼神很好,搶在她前頭從紅螺那裡接過了茶:

  “紅螺姐姐,怎麼臉上白成這個樣子?”

    “我……”

    明瓦燈照在臉上,紅螺知道自己那臉色是藏不住的,可又不想在陳衍面前挑明,頓時陷入了猶豫和彷徨之中。

  對面的陳瀾感覺到弟弟主動伸手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思量片刻就開口說道:“紅螺姐姐,別人都在那邊湊熱鬧,這邊沒人,若是你遇著什麼為難事你就直說吧。”

    此時此刻,紅螺回過頭望了望那五間正房,半晌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低聲囁嚅道:“因為要水和添炭的事情,奴婢不合和蘭心吵了一架。說出去是給小姐丟臉的事,奴婢該死。”

    陳衍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此時不禁失望得很,沒好氣得撇了撇嘴:

  “不就是吵嘴麼,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她不給東西就已經是理屈,難道還敢把狀告到老太太那兒去?姐,我去看看我那幾個丫頭,讓她們去打探消息,不是讓她們去由著性子野的!”

    瞧見陳衍興沖沖走了,陳瀾方才轉頭看著紅螺:“四弟人都走了,你有什麼話直說吧,別藏著掖著。你是個穩妥人,又不是受不得氣的,怎麼也不可能單單吵個嘴就這副模樣。”

    紅螺臉色變幻了一陣,終於是開口吐出了實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4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一章 除夕(下)

  一盞茶功夫之前。

    紅螺是從蓼香院出來的,對於這院子裡的情形自然熟悉。蓼香院是坐北朝南的五間上房,東西廂房各三間,院門處則是小小的三間穿堂。

  上房和廂房用遊廊接著,東西兩邊各有耳房,西邊是鄭媽媽住的,東邊就是小廚房,專供院內茶水飲食。整個侯府之內,名正言順設著小廚房的,也就只有蓼香院一處。

    因而,在上房倒了茶,見屋裡沒人,紅螺尋思片刻,就徑直往廚房去了。畢竟,這兒小廚房用的炭並不是尋常柴炭,乃是惜薪司裡頭偷運出來賣的馬口柴,亦是無煙無味。

  廚房門口垂著厚厚的簾子,因為煙燻火燎,顏色顯得有些黯淡,裡頭還傳出了低低的說話聲。

  她本想直接進去,可聽到裡頭傳來的竟是鄭媽媽的聲音,一時鬼使神差的揀了個別人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站住了。

    “那事兒先頭老太太就知道了,不過不是說至少要等到年後才會揭蓋子嗎,怎會這麼快就事發了?要知道,明天就是正旦,事情在正月裡鬧騰了出來,家裡這個節就別過了!”

    “誰說不是?可這事兒王妃說了也不算,若不是一直留意著,怕是連個信兒都難能預先得到。誰知道太僕寺會突然清查馬匹,二老爺手腳做得不嚴,一查就露餡了。

媽媽先對老太太回稟一聲,也好有個預備,否則萬一錦衣衛上門就措手不及了。”

    紅螺乍然聽見這話,一時之間竟是愣住了,而這話裡話外的含義更讓她不禁渾身直冒寒氣。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她就悄悄退後了幾步,正要溜走的時候,裡頭又傳來了說話聲。

  本是要走的她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沒走。

    “這事奏上去的時候,幾位閣老們可在場?還有沒有其餘人,他們都怎麼說?”

    “閣老們都在場。可那會兒不止這一件事,同時事發的還有好幾樁弊案,皇上龍顏大怒,誰也不好說話,所以都是眼睜睜看著皇上給錦衣衛下了令。

不過,先頭太后和老太太畢竟是堂姊妹,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正月頭幾天總不至於鬧出來,就是查了,也應該只限於二老爺一個。”

    “話雖如此,可正月裡出這事終究是太沒臉面了些。

當初二老爺能襲爵,對老太太不知道奉承了多少好話,可一旦得了爵位,就打算把手伸到家裡的產業上頭來了,甚至二夫人還想打老太太陪嫁的腦筋,倒是好盤算,這次也是教訓。

要知道,長房的四少爺也不小了……”

    紅螺正聽得驚心動魄,突然發現聲音小些了,她猛地警醒過來,慌忙借著穿堂往一邊躲避,才藏到一根廊柱後頭,她就看到那邊門簾一掀,卻是鄭媽媽探出腦袋來張望了一下。

  瞧見人們多半正在院門口穿堂那兒看燄火放爆竹,門簾很快就放下了。這時候,紅螺再也不敢在原地多待,思量片刻就立刻回轉上房去了。

    才到門口,她就險些和從裡頭出來的蘭心撞了個滿懷。

  她和蘭心是同一批從外頭買來的丫頭,那時侯府裡家生子中適齡的女孩兒正好不足,所以她們兩個才有造化被挑進了蓼香院,只是她不到兩年就升了二等,蘭心卻一直在三等上頭徘徊,

如今還是她走之後才補了缺。

    這會兒蘭心斜睨著紅螺,便嗤笑一聲道:“紅螺姐姐莫非是弄錯了吧,這兒是蓼香院上房,可不是你那兒的錦繡閣,就這麼隨隨便便亂闖?”

    紅螺心裡有事,此時正緊張著,一聽這話裡藏刀的言語,便假作不知的挑了挑眉:

  “你這是什麼話?如今院子裡大伙都在看煙火,小姐口渴了,我來倒杯水給手爐添些炭,難不成還要特地回錦繡閣跑一趟?”

    “喲,才去那兒沒多久,心裡就只剩你家小姐了,要讓老太太知道昔年看重的你竟是變成了這麼個架勢,真不知道會不會說你一個好字。這水上房裡自是管夠,可炭卻是有分例的。

今年天冷,老太太自個那銀霜炭還不夠用呢,任憑是誰也不敢分勻給別人。”

    “你……”

    蘭心見說得紅螺面紅耳赤,心裡越發解氣,又抱著手說:

  “還有,姐姐如今不是咱們蓼香院的人了,可別再這麼大喇喇地四處走,要是院中少了什麼東西,綠萼姐姐她們怪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紅螺本就是預備弄點動靜出來遮掩了行跡,此時不禁一跺腳道:“好好,你既是不給,我去廚房尋秦嫂子就是!我就不信,三小姐就是要些炭,還有人肯不給!”

    “吵什麼呢!”

    正要反唇相譏的蘭心一聽到這聲音,頓時閉上了嘴。

  紅螺也忙回過頭來,見是鄭媽媽,她自是屈膝行禮,又一手拎起那鏤雕喜上眉梢圖案的折角柄梅花形紫銅手爐來,搶在前頭把緣由稟明了。

  果然,鄭媽媽冷冷瞪了蘭心一眼,這就和顏悅色的說:“難為你體恤你家小姐,這大冷天的,手爐冷了怎麼行?就是一丁點銀霜炭,難道老太太還缺這些?”

    說完這話,鄭媽媽二話不說就引著紅螺進了屋子,見除了蘭心跟進來,屋子裡竟是沒留人,臉色不禁更是不好看。讓蘭心取了炭給紅螺在手爐中裝上,她就立時把人打發走了。

    此時此刻,紅螺說完了這些,仍是忍不住心有餘悸。而一旁只是聽著的陳瀾就更是心驚肉跳了。

  她一直都覺得先前陳冰才開口要了珍瓏,晉王妃就突然把人要走了,這事情決計不簡單,如今合著這話,一切就分明了。

  朱氏自是始終提防著二房,而現如今擔著陽寧侯爵位的陳玖一出事,鄭媽媽竟然張口就是長房的四少爺年紀不小!

    紅螺站在一旁,見陳瀾不自覺的輕輕搓著兩隻戴手套的手,連忙出口提醒道:“小姐,不管怎樣,老太太那兒,咱們也得過去再陪陪,若是給別個尋著機會挑理就不好了。”

    “嗯,你說的是。”

    陳瀾仰頭望天,只見天幕中烏雲沉重,沒有月亮,也看不見星星,只有燄火一團團爆開,映得夜空猶如白晝。

  再加上侯府中四處亮堂堂的明燈,更是仿佛將這寒冷陰霾的夜色完全壓了下去,只卻除不去這院子裡那股入骨的冰寒。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二章 羅姨娘

  每逢朔望日素來有大朝會,而正旦日的大朝會更是重中之重,所以這一夜陽寧侯陳玖根本沒睡,天還沒亮就出門去上朝了。家裡有品級的女眷們也在一大早按品大妝去宮中拜謁皇后。

  盡管皇后無子,但帝后多年相敬如賓,不管其他妃嬪如何得寵,終究也越不過這位國母去。而剩下的少爺小姐們則可以難得睡上一個懶覺,畢竟,昨夜除夕守歲,大家都累壞了。

    陳瀾昨夜輾轉反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睡著,一睜開眼睛就得知此時已經是辰正三刻了。

  匆匆起床穿戴好了,得知進宮拜謁的朱氏和馬夫人、徐夫人都還未回來,她不禁在心裡尋思,昨夜紅螺說這事只有幾個閣老知道,應該不至於在正月頭兩天發作,但有道是謀事在人,

成事在天,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如何。想著想著,她也沒留意芸兒帶著蘇木和胡椒提著食盒上來擺飯。

    陳家講究養生節食和細嚼慢咽,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自然更是要旨,因而哪怕是早飯,亦是花樣百出。

  今天是魚片粥和紅豆粥,佐粥小菜是蘿蔔絲、醬黃瓜、香乾豆皮和梅子花生,再然後是八寶饅頭、攢餡饅頭、蒸卷、棗糕四品點心。

    芸兒一邊布置一邊嘀咕道:“也就是這幾天瞧著老太太對小姐看顧了,她們才用心些,往常別說齊全,甚至連涼了半截的粥也敢往這兒送。”

    若是平日,陳瀾淡然一笑也就過去了,可想到昨晚的話,她哪裡還不明白朱氏突然的厚待從何而來。

  若鄭媽媽和那人交談的話都是真的,足可見朱氏預先知道了二叔陳玖的那點勾當,甚至還在謀劃著家中爵位換人的事。

    須知按照本朝的規矩,若不是大逆罪,本人因罪奪爵之後,爵位還可由兒子或是兄弟繼承,究竟如何還要看皇帝的心情。

  要真是朱氏和先頭太后是堂姊妹,那麼不管陳玖犯了什麼罪,陽寧侯爵位是鐵定能保下來的,是否會換人卻是拿捏在朱氏手心裡。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算計的感覺,可她如今是養在深閨又無父母扶助的十三歲少女,若是不能倚靠那位老太太,她和陳衍非得被人生吞活剝了不可。

  然而,朱氏是有女兒外孫女作為臂助,她和陳衍卻沒有。

  襲爵的事她前些日子才細細打聽過,十五歲前襲爵只有先頭文宗朝的一位國公,還是因為乃父戰死沙場特例襲爵,如陳衍這種年紀,父親又是有罪奪官的人,幾乎是不可能辦下來。

  要真是那樣,這時候老太太挑了長房出頭,那就必然成了靶子。

    心裡有事,陳瀾吃飯時自然是心不在焉應付了事,等到芸兒指揮著小丫頭們把小飯桌撤出去之後,她就坐在了書桌前,可怎麼看書都沒法看進去,到最後不由站起身,

預備到陳衍那兒去一趟,再好好囑咐一下這個弟弟。還沒等她吩咐下去,簾子就突然被人風風火火撞開了。進來的芸兒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就急匆匆衝到了她的面前。

    “小姐,小姐,羅姨娘回來了!是三房那位羅姨娘!”

    陳瀾一愣,她對於家裡名目繁多的各位姨娘並沒有多少留心,可當芸兒又著重嚷嚷了一聲是三房的羅姨娘之後,她立時想了起來。

    按照慣例,武官隨大軍鎮守在外,正室及兒女自然需得留在京城,而妾室通房等等卻不在此例。

  朝廷也知道夫妻分隔兩地多年有違天和,於是甚至鼓勵武官們就地納妾,如此一來,不少公侯伯府都是嫡子稀少庶子眾多,如今的陽寧侯府絕不是特例。

    而陳瑛也是如此,徐夫人並非髮妻元配,而是續弦,這位羅姨娘是他在髮妻去世之後在南邊娶的,原是有三媒六聘,又有威國公主婚,作為妻室相待,誰知道陳瑛不曾報知家裡,

而那會兒朱氏已經給他聘了自己的外甥女廣寧伯徐家的三女為妻,因此陳瑛回京之後為了這事還鬧騰了好一陣子,最後方才是在眾多長輩的勸說下,方才極其不情願的正了妻妾名分。

    然而,羅姨娘畢竟是鎮南將軍威國公的遠親,如今不得已居了側室,朱氏為了安撫陳瑛,待羅姨娘生的三個兒女異常親厚,陳汐不論什麼都是和嫡出小姐一樣,陳清、陳漢兄弟愛武事,

便額外請了武師教導,又與了四個家將跟隨。至於羅姨娘,不是正室也有不是正室的好處,回京之後不多時就又隨了陳瑛去任上,在外頭別人如何稱呼行禮,這就誰也沒法子管了。

    因而,陳瀾本能的想到了昨天晚上聽到的那些事情上頭,心裡先是一緊,隨即就裝作好奇的問道:“羅姨娘不是還隨著三叔在任上嗎?怎的突然回來了?”

    芸兒一聽陳瀾發問,頓時更起勁了,隨手把屋子裡服侍的兩個三等丫頭驅趕了出去,這才賣關子的說:“小姐,我都去打聽過了,三老爺如今還在任上,可聽說再過幾個月就能回來了。

這回羅姨娘是跟著威國公一塊回來的,因為威國公調回來了,三老爺也要升官,她極可能是回來幫忙打點的。

這都是羅姨娘那邊的丫頭喜鵲說的,她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所以這些話都肯和我說,別人絕對還不知道呢。”

    “你這個鬼丫頭,不但嘴快,耳朵也比人家快些!”

    陳瀾雖覺得芸兒太鑽營,嘴又不饒人,甚至還警惕著人在陳衍面前亂竄,可也不得不承認,這麼一個能豁出去臉力爭,又能拉下臉打聽的丫頭還是極有用的。

  因而此事歸此事,她少不得誇了芸兒兩句,卻又囑咐打聽這種事的時候小心些,別往外亂傳話。

   芸兒自是滿口答應,又笑道:“小姐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回,哪那麼容易給人抓把柄?咱們長房好容易日子才好過了,我絕不會闖禍的!”

    雖不是正室,但羅姨娘畢竟不同於尋常侍妾通房,等到朱氏和馬夫人、徐夫人一回來,她就去了蓼香院問安,同時又打點了禮物送往各房。

  送到錦繡閣的是織毯一條、玉佩一對、銀質小玩意四件,此外則是一包藥材,除織毯之外的東西都用一個雕漆樟木匣盛著。

  而不到一個時辰,芸兒便打探了消息來,說是幾位小姐的禮都一樣,幾位少爺的禮又是一樣,二房的馬夫人和三房的正經主母徐夫人也是一模一樣的東西,竟是絲毫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陳瀾雖對這位羅姨娘有些好奇,可人家並不是正配夫人,她心裡雖狐疑,可也只能暫時按捺了好奇,只是讓沁芳去把陳衍請了過來。

  得了一方端硯,一口緬刀的陳衍正高興得無可不可,甫一落座就誇起了那把緬刀的鋒利,最後很是不情不願的嘆了一口氣

    “只可惜,緬刀才到手,老太太就派了人來,說是收在庫房裡,等我大了些才能給我。三嬸平時最是小氣,哪裡像羅姨娘,又爽利又大方。”

    雖說小孩子看人往往只看表面,但能讓人小鬼大的陳衍給出這樣的評語,陳瀾不得不覺得,這位羅姨娘著實是個人物。

  只不過,眼下她還有其他事要做,昨晚聽到的那些話就好似一根尖銳的刺一般,橫亙在她的心頭。

  因此,尋個由頭將芸兒打發出了屋子,她又衝著紅螺使了個眼色,讓人到外頭守著,她就拉著陳衍到暖炕上坐下了。

    “前幾天我囑咐你的話,你可還記得?”

    “記得,姐,我知道,不就是多在老太太面前奉承奉承,別在外頭和人鬥氣嗎?”

  陳衍無所謂的一攤手,又笑道,“倒是那天我那乳哥哥李正帶我到後街上玩耍,見著幾個以前跟過爺爺打仗的老家將,一個個日子都過得苦哈哈。

雖還不至於吃了上頓沒下頓,可從前他們什麼都是頭一份,眼下卻大不如前了。李正一個勁對我嘀咕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呢,還以為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陳瀾依稀記得如今已經十幾年沒動過什麼戰事,因而聽陳衍說起那些老家將,她不禁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隱隱約約有些念頭,因而便問道:“那些人就沒有子女在府裡當差?”

    陳衍沒料到陳瀾問得這麼仔細,扒著炕桌的邊就皺著小臉想了起來。還不等他這邊想出個子丑寅卯,外頭就傳來了紅螺的聲音:“三小姐,四少爺,羅姨娘來了!”

    聞聽此言,陳衍立刻兩腿一伸跳下了地了來,而陳瀾亦是驚愕莫名。

  她對羅姨娘很好奇不假,可侯府自有侯府的規矩,長房自當家夫妻相繼去世之後,姨娘通房等等全被朱氏遣資打發了,二房三房都有幾位姨娘,可這一個多月來她竟是一個都沒有見過,

足可見這妻妾上下的森嚴。就算因為羅姨娘是威國公的親戚,陰差陽錯方才成了側室,可朱氏是最重規矩的人,徐夫人亦是為人苛刻,怎會看著她就這樣大喇喇地在府裡走動?

    正尋思間,紅螺已經是引著人進了這暖閣的西次間。

  只見她後頭的那個婦人大約三十出頭,身穿桃紅色妝花綾子對襟小襖,白紗挑線織金裙子,鬢上斜插碧玉簪,人略有些豐滿,那雙眼睛和陳汐的冷淡不同,

始終流露出一股親近悅人的意味,瞧著精緻而不豔俗。

    “我才回來,聽說三小姐前些天身體不好,所以稟報了老太太過來瞧瞧。”

    羅姨娘的聲音亦是低沉動聽,禮數亦是週全,陳瀾忙拉著陳衍見過。待到看座時,瞧見羅姨娘主動坐在了右手第一張椅子上,堅持不肯上炕,她不禁更是覺得這是個極精明的人。

  略說了兩句話,紅螺就親自送了茶上來,羅姨娘欠身謝了,隨即就對陳瀾笑道:

  “一路上緊趕慢趕,結果還是今天才到,別說是我,就連威國公也是好不懊惱。就在過年之前,我那位堂姐剛剛進封了貴妃,威國公原還想著正旦請見,如今也只能等元宵了。”

    陳衍年紀還小也就罷了,陳瀾卻是品味出了幾分其中的深意。羅姨娘不過坐了一刻鐘就告辭離去,但留下的訊息卻遠不止這些。

    她的那位三叔,此次回京只怕不是一般的高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5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三章 算計

  蓼香院在侯府東邊,和慶禧居只隔著一道牆,雖比不得那邊的軒敞亮堂,卻亦是一處齊整的院落。朱氏平日見人都在正廳,人散了之後,起居就在東邊暖閣的次間裡頭。

    她比先頭陽寧侯陳永小了二十多歲,如今不過是六十四歲,因講究養生之道,又善於調理,膚色紅潤走路穩健,就連髮間竟也是銀絲極少。

  只如今畢竟年紀大了,年輕時的那些大紅銀紅衣裳都壓在了箱子底下,平日以青色衣裳居多,蓮青、石青、雨過天青、佛頭青、鴉青,件件式樣各不相同,

平日偶爾出門也能引來不少人的贊嘆。

    京城沒有嫡子承繼的勳貴誥命之中,再沒人像她這般過得從容。

    次間臨窗設著暖炕,地下卻不比正廳中那左右八張交椅腳踏,只有四張椅子。

  東牆邊是一架紫檀螭龍喜鵲鹿紋妝台,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老物件了,瞧著圓潤無華,流露出一種年代深遠的雋永。

  專給她梳頭的是她從娘家時就帶過來的一個陪房趙大娘,如今年輕的陪房成了婆子,這項差事卻始終沒讓別人經過手。

  而趙大娘的女兒鄭媽媽從丫頭成了媳婦,媳婦成了媽媽,也始終在朱氏身邊伺候。

    頭髮梳好,鬢間插上了一支羊脂玉簪子,朱氏見鏡子中的自己瞧著精神俐落,就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這麼多年了,你的手藝還是這麼好。只可惜你家閨女能幹歸能幹,這一手梳頭的絕學卻是沒學到。以後你梳不動頭了,我可上哪兒去找這樣手藝的人?”

    趙大娘聽著朱氏這贊語,高興得腰桿挺得筆直,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翹了少許,隨即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兒,這才正色道:

  “梳頭的事只要好好調教,總有人能做的,我這些年也沒閒著,學成這手藝的丫頭除了二房三房挑去了,各家公侯伯府也多有人過來學,如今全都是在主子身邊貼身服侍的。

她沒學會這個也不打緊,能為老太太辦事才是最好的。”
   
  朱氏點了點頭,又在鄭媽媽攙扶下站起身來,等到炕上東頭坐了,她才微微笑道:

  “鄭家的隨你,人沉穩,辦事妥帖可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她當初在我這當過一等丫頭,如今我屋子裡的大小人等,哪個不是經她的手調教出來的?”

    一個是主子,一個是母親,往日在外最有規矩的鄭媽媽這會兒自然也不會胡亂插嘴。

  朱氏指了個錦墩讓趙大娘坐下,主僕三個說了一會話,鄭媽媽見趙大娘說話漸漸有些顛來倒去,知道她是年紀大了,雖好強卻終究精神不濟,忙在旁邊想方設法岔開話題,

好容易讓母親想起了家中的孫子,趙大娘這才回過神,又坐了一會就告退了去。

    鄭媽媽親自把人一路送到蓼香院門口,等再回來時,見兩個一等大丫頭玉芍和綠萼在正廳裡忙活,她就徑直進了東次間,見朱氏神色悵惘,便連忙把炕桌上那盞半涼的茶潑了,

重新沏了茶送上。朱氏那一絲失神來得快也去得快,回過神捧起茶喝了一口,隨即就抬頭問道:“你說,老三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怎的放了那女人一個人回來?”

    “老太太,您都猜到了,何必問我?”鄭媽媽在朱氏旁邊站了,又輕聲說道,“還不是因為威國公家如今添了一位貴妃麼?”

    朱氏冷笑一聲道:“沒錯,威國公以前雖是國公,可這爵位畢竟是後封的,比不上咱們這些開國功臣,所以我咬定了那個女人是老三不告而娶,老三當然沒有法子,就是威國公,

遠在南疆,也畢竟是鞭長莫及。可如今卻不一樣了,威國公那位素來隱形人似的妹妹突然晉了貴妃,他又回了京城,原本年紀還小的魯王一下子便炙手可熱了起來。

貴妃娘娘是那個女人的堂姐,她從前忍得何其辛苦,這下子回來,無非是指量我也不敢給她臉色看。再說,指量老三要高升了,我總得給她三分薄面不是?”

    說到這裡,朱氏本能的伸手去拍炕桌,但右手最終卻停在了半空中,隨即又緩緩收了回來,重新捧上了手中的茶盞。

  閉著眼睛沉吟片刻,她就開口說道:“你說,老三要是回來了,這回老二的事情鬧將出來,他會不會借機把水攪渾了?”

    “老太太不用擔心,長幼有序,再說雲南離著京師十萬八千里,三老爺哪有那麼快回來!您又有韓國公夫人和晉王妃幫襯,這家裡的事全都在您手心裡攥著呢,何必去管那個女人?

她就算有身份又如何,說得好聽是貴妾,說得不好聽,也就是小狗小貓差不多,蹦不起來。倒是長房,您真的決定讓長房的四少爺……這事只怕真不是那麼有把握的。”

    “沒把握也只能試試。老二媳婦不但沒腦子,而且太貪。

她也不想想,當初是皇上的旨意,她男人的祿米每年得撥一百石給長房,她竟然連這個都敢剋扣,長房的花銷她什麼時候給齊全過?

長房就那麼姐弟兩個,衍哥還小,不過三丫頭瞧著卻是聰敏人,竟知道借你的力把老二媳婦的盤算給消了,結一門好親便是臂助。

三個兒子全都不是我養的,我不指望他們真孝順,只能看看孫子如何……畢竟,老大死了也就罷了,那樁事情必定梗在老二老三心裡。

尤其是老三,性子竟完全隨他老子,長成之後在京師待過多久?要不是因為那樁事情……”

    盡管已經是過去好幾年的事了,但朱氏這麼一提起,鄭媽媽仍是忍不住眼皮一跳,使勁吞了口唾沫,這才總算是鎮定了下來。

  她不敢再繼續這話題,忙岔開了說些各家瑣事,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銅鈴,隨即就是綠萼的聲音。

    “老太太,唐順家的從晉王府回來了。”

    唐順家的便是珍瓏的母親,原本管著各府裡送禮的事,如今雖說珍瓏被晉王妃要了過去,可既然還是沒名沒分,今年過年的節禮自然還是她送。

  走了一趟王府,見著王妃身邊的珍瓏比家裡穿的更體面幾分,那金珠步搖赫然是只在主子身上看過的,她自是極其歡喜。

  回報過馬夫人之後,她就又上了這兒來給朱氏磕頭,表情歡天喜地。

    珍瓏在晉王妃身邊,朱氏自然再不用擔心她爹唐順管的那三家鋪子,因而臉上倒是帶著和煦的笑容和唐順家的說了一會話。

  等人走了,鄭媽媽立時進了來,卻是什麼話都不說,只使了個眼色,朱氏心領神會,挪動了一下引枕,便歪在了炕上,由得鄭媽媽親自拿了美人鎚捶腿,不消一會兒,

外頭就傳來了一些動靜,隨即又有人挑開了那潮藍色的小碎花門簾。

    跨過門檻的卻是馬夫人。瞧見炕上朱氏正在打瞌睡,她躊躇了片刻,後頭的綠萼就跟進門來,接過了鄭媽媽手中的美人鎚,半跪在炕下給朱氏捶腿。

  這時候,鄭媽媽才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向馬夫人行禮。

    “這事讓丫頭們做就行了,鄭媽媽你整日忙裡忙外,也該休息休息。”

    馬夫人說得和軟,鄭媽媽自然連說是分內事,回頭又望了炕上一眼,便和馬夫人一道出了屋子,到正廳屏風後頭說話。

  馬夫人先是提了提年節送禮的事,過了一會兒才斟酌著說:

  “家裡頭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五丫頭年紀都差不多,只相差月份,尤其是二丫頭,過年就十五了,這婚事拖來拖去一直沒定,不知道老太太是個什麼主意。”

    “二小姐是陽寧侯嫡長女,身份尊貴,難不成夫人還擔心她說不上好人家?”

  鄭媽媽心知肚明這是為了元宵節那天的賞梅事而來的,面上卻越發笑開了,“前頭提親的那幾家,就是老太太肯,料想夫人也必定是不肯的,有的是雖嫡出不能承爵,有的乾脆是庶出,

有的家裡名聲不好,有的則是屋子裡丫頭通房一大堆,咱們二小姐有才有貌,總不能屈就。至於其他小姐,沒得越過姐姐去,夫人您說是不是?”

    一席話說得馬夫人眉開眼笑。想想也是,陳冰是嫡出,父親又是陽寧侯,滿家裡的女孩兒,誰也尊貴不過她去。

  只是,這話有理不假,可她剛剛得到了某些消息,因此掃了一眼這正廳,見大小丫頭已經都避開了,她就壓低了聲音:

  “鄭媽媽,我也和你說句實話,我別的不怕,最怕就是當初那家人找上門來。萬一他們拿出憑證……”

    話沒說完,鄭媽媽就眉頭一挑道:“憑證,什麼憑證?這做親原本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他們如今是什麼牌名上的人,還敢上門來求娶陽寧侯嫡出的長小姐?

再說,都是敗落到極點的人家了,那東西指不定早就遺落了。當初也就是老侯爺酒後的一句話,給了塊玉而已。”

    馬夫人使勁攥著帕子,猶豫了老半晌,這才囁嚅道:“我聽說,那家人是跟著威國公和羅姨娘一塊上的京城,如今只怕正在賃房子安家。”

    “你說什麼?”

  鄭媽媽一下子勃然色變,竟是忘了尊稱,直到馬夫人再次說了一遍,她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思量了半晌就點點頭道,

“這事情我自會找個空兒回稟了老太太,夫人先放寬心吧。過年多走了幾趟親戚,老太太人也疲了,暫時先別提這個。”

    盡管對鄭媽媽這種語氣很是不快,馬夫人卻不敢露在臉上,還陪了好一番好話。等到出了蓼香院,她才忿忿不平輕哼了一聲,旋即臉色又鬆快了下來。

  只有玉沒有書證,實在不行,家裡庶出的姑娘裡頭隨便揀一位,還怕打發不了那戶窮酸?再說了,侯府嫡出的長小姐,這可未必只有自個家的陳冰,長房裡頭不是還有一位麼?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四章 事發

  過年了,各處衙門封印,來家裡走動的人也多,因而陳瀾不得不時時刻刻準備著有人來喚她去見客,竟是覺得比平時更疲累些。

  要不是心裡惦記著除夕夜聽到的事,她幾乎就想直接借口傷勢復發頭疼之類的借口在房裡躲著,如今卻只能強打精神應付一撥撥的來客。

  好在客人中間也不都是那些綿裡藏針的誥命,偶爾也有些沒那麼多心計的小孩子。

    正月初五這天來的是東昌侯家的誥命,長輩們在蓼香院的正廳說話,小輩們則分男女各自在東次間西次間裡頭。

  因剛剛東昌侯夫人一來就叫了陳瀾過去,竟是親自就上回掉進池塘裡的事賠禮說不是,所以在這屋子裡坐下之後,陳瀾就覺得東昌侯那兩位千金說話始終帶著刺。

  饒是她再能忍的性子,坐在這裡也覺得煩躁,正好陳汐出門,她也索性跟著打起簾子出去了。那簾子落下時,她還隱隱聽到裡頭傳來了一陣輕笑聲。

    “冰姐姐,她比你這個正經的陽寧侯千金還傲氣些呢!”

    “就是,指不定是自己也失足落水,竟然還說什麼仗義救弟,笑死人了!”

    “好了好了,你們少說兩句,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欺負自家妹妹。不過,話說回來,她還真是不自量力,悠哥哥是東昌侯世子,她也敢往面前湊?”

    “是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聽到裡頭的笑鬧,陳瀾心中大怒,使勁吸了一口氣方才平復下來,再找陳汐時,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東次間裡頭這會兒傳出來幾個男孩子的聲音,正廳隔仗的屏風後頭似乎沒什麼動靜,她心想此時貿然退走總歸不成,而男女授受不親,去東次間裡頭更是不妥,

不如到後頭那些長輩面前去湊湊熱鬧,指不定能打探到什麼消息。正想著,隔仗左邊的珠簾一動,卻是朱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頭綠萼出來了。見是陳瀾,她便連忙上了前。

    “三小姐怎麼出來了?”

    “屋子裡太悶熱了,出來透口氣。”

  陳瀾說這話的時候眼皮也不眨一下,還輕輕用手帕擦了擦額頭,又笑道,

“再說了,我也想瞧瞧祖母有沒有空閒,前兒四弟就對我說,又是正月初九了,按照往年慣例,得去護國寺上香供,想先稟一聲。”

    綠萼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論理早就到了放出去配人的年紀,但她是蓼香院所有丫頭中資格最老的,朱氏也就一直沒放人,她自己也絲毫不提這事,

無論在老爺還是少爺們面前都是不假辭色溫恭守禮。

  然而,雖說看上去性子寬和,但她是那等曉事的人,知道東昌侯府那兩位千金必然少不了冷嘲熱諷。所以,陳瀾既是絲毫沒提這一茬,她自然當成不知道。

    “東昌侯夫人到二夫人的紫寧居說話了,老太太剛剛歇了一會,這會兒正醒著。”

    東昌侯夫人和馬夫人單獨去紫寧居說話了?陳瀾斜睨了一眼西次間那門簾,想起剛剛裡頭陳冰和東昌侯府那兩位千金的說話,頓時露出了一絲笑容,旋即驚訝的說道:

  “老太太剛剛歇過了?怎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安靜一些。”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綠萼不動聲色的露了一點口風,此時就連忙解釋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說聽著孫兒孫女說說笑笑,睡覺也安穩些。三小姐隨我來吧。”

    陳瀾跟著綠萼從珠簾進去,就見隔仗後頭的暖榻上,朱氏正歪在那兒由著玉芍用美人鎚捶腿,見她進來便微微頷首。

  陳瀾行禮之後言簡意賅的把亡母忌辰上供的事情說了,朱氏就點了點頭,只是吩咐要挑好跟出門的人,路上安排妥當,使人到護國寺先知會一聲等等。

  末了看見鄭媽媽進來,她又說了此事。

    “如今瀾兒已經是大姑娘了,出門不可像往日那麼隨隨便便。紅螺、沁芳和芸兒都跟著她去,再挑兩個三等的隨著,留兩個三等丫頭看屋子就夠了。

衍兒就不用帶丫頭了,只小廝長隨也帶足。再挑兩個妥當的媽媽,八個家丁護衛。

對了,索性你去一趟護國寺,替我看看點的長明燈,再囑咐一聲,到了那天,除了官家人,其餘閒雜人等不要隨便放進去,免得衝撞。”

    朱氏說一句,鄭媽媽便應一聲。旁邊陳瀾只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暗想生在這規矩眾多的侯門,就算想要借機看一看這京師的繁華景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可在面上,她少不得謝過祖母的穩妥安排。當下鄭媽媽就先出去了,她陪著朱氏說了好一陣笑話,起身準備告退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緊跟著,玉芍就撞開門簾衝了進來。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陳瀾心中一緊,本能的想到了除夕夜紅螺聽到的那番話,於是不假思索的喝道:

  “大過年的時節,姐姐是怎麼說話的?什麼不好了,有什麼事不能心平靜氣的說?你別忘了,東昌侯夫人和倆位小姐正在咱們家做客!”

    玉芍也是乍聞驚訊失了方寸,此時被陳瀾這麼一說,她頓時醒悟過來。綠萼也品出了滋味來,忙上前把人拉上前來,亦是低聲數落道:“三小姐說得不錯,西次間裡還有客在!”

    看到朱氏亦是嚴厲的看了過來,玉芍心裡一縮,但想到那消息的緊急,她上前屈膝行禮之後,低低的聲音仍是直發顫:

  “老太太,外院剛剛來了個人來見大總管,稱是王妃讓他來送信……還說是……說是咱們二老爺犯了事,錦衣衛……錦衣衛奉御命要拿……拿他下監,這會人已經去了衙門!

大管家找不著鄭媽媽,正好我到二門尋人辦事,就知會了我……”

    陳家既是傳承了上百年的頂尖侯門,從主到僕,都知道這錦衣衛登門是怎麼回事。

  隨從太祖皇帝打下這江山的功臣們昔日封了世襲罔替的三十六家,後來陸陸續續又因戰功或是外戚封了些勳貴,世襲的卻極少,即便如此,流傳到現在的,也不超過二十之數。

  那些傾頹的昔日世家有的是因謀反,有的是因站錯了隊,有的是因為打了敗仗,有的是因為受了牽連……總而言之,錦衣衛都要上門拿人了,這幾乎就意味著不測之禍!

    一時間,玉芍和綠萼就眼見朱氏臉色大變,隨即按著胸口,竟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見玉芍大驚失色就要嚷嚷,陳瀾連忙一把扶住了朱氏,低聲喝道:“別出聲,你是嫌眼下情形還不夠亂的嗎?

趕緊去倒一杯熱水,再把老太太常用的藥拿來,還有,去紫寧居給二夫人帶句話,別說究竟怎麼回事,只說老太太請二夫人和東昌侯夫人過來說話。

要是等錦衣衛來了,東昌侯夫人和倆位小姐還在這兒,指不定更麻煩!”

    說完這話,陳瀾就看著屋子裡四個呆若木雞的三等丫頭,又沉聲吩咐道:“剛剛聽到的話,待會全都不許露半個字!”

    玉芍被陳瀾這連珠砲似的話語說得一呆,而綠萼則醒悟得快些,趕緊推了她一把:“三小姐的話你沒聽到?趕緊去,別耽誤!”

    呆站了片刻,玉芍終於恍然回神,點點頭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而綠萼則是忙著去倒水取藥。

  待到她把那一丸藥取來,陳瀾連忙為朱氏送水服下之後,又輕輕為朱氏撫著前胸後背,好容易等這位老祖母回過氣來,她細細打量著那張蒼老的臉,卻是看不出半點端倪。

    要不是她深信紅螺絕不會在那種要命的事情上撒謊,她必定真以為朱氏是被突如其來的噩耗給驚呆了!

    “好,三丫頭你做得很好,我沒白疼了你!”

  朱氏扶著暖榻的扶手坐直了身子,輕輕拍了拍陳瀾的手,隨即長長旴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一貫的沉著冷靜,

“綠萼,再過一會,你就去東次間和西次間裡頭把幾位少爺小姐都請來,還有東昌侯家那倆位小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5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五章 失算

  須臾,剛剛正在各自地方說話的人就匯集到了正廳裡頭。

    陳衍那邊幾個少爺也就算了,東昌侯府此來的嫡次子金從嘉是個小胖墩,年紀還小,又是最淘氣不過的性子,在屋子裡早就悶得煩了。

  但陳冰就不樂意了,東昌侯府和自家一樣是侯門,但當初襲封事還是靠自家父親的力促成的,她對於東昌侯世子金從悠見過幾面,雖也有些心動,卻更羨慕嫁入皇家的大表姐晉王妃,

所以剛剛那倆位手帕交說起自家哥哥給皇三子周王伴讀的事,她立時留上了心,少不得百般打聽。

    而馬夫人就更惱火了,她和東昌侯夫人李氏剛剛就婚事的說法提了個頭,結果蓼香院突然派了人說老太太有請,她不得不和李氏一同過來。

  至於徐夫人,今天她正好說身上不爽快,陳汐都借著這理由早早退場,她就更沒過來了。

    朱氏仿佛沒看到馬夫人那強裝笑臉的樣子,更沒去瞧滿臉不得勁的陳冰,只是笑吟吟地說起了元宵節的賞梅事。

  果然,李夫人雖得了帖子,可終究不像朱氏乃是晉王妃的外祖母,對此次得了帖子的人家和目的了若指掌,聽到朱氏歷數了皇家哪幾位世子郡王也要去,晉王妃甚至邀了幾位郡主賞梅,

她就立時打消了眼下先把婚事定下來的主意。

    須知本朝自太祖皇帝定下規矩以來,無論是尚主還是娶郡主,亦或是勳戚外戚,都能憑著自個的功勞才具領相應官職,不會因為一門親事就擱置了前途,於是皇家女兒竟是比從前更好嫁。

  憑自家的世襲侯門,娶一位郡主想也不難。

    既然有了這心思,李夫人自不會再久留,須臾便尋了借口先告辭了。陳瀾一直坐在朱氏身側,見人走之後朱氏長長舒了一口氣,忙從一旁的綠萼手中接過那一盞參茶呈了過去。

  朱氏捧過來還不曾喝,下頭陳冰就忍不住譏誚道:“我想三妹妹怎麼突然撇下我們不見人影,原來是半途來伺候老太太了,倒是真有心。”

    陳灩瞥了一眼馬夫人,也隨之笑道:“三姐姐剛剛這麼早就走了,是還記著當初在東昌侯府的事?東昌侯夫人都已經賠過禮了,三姐姐不看其他,總得看著長輩的顏面。”

    陳瀾心裡原本還有些同情二房的處境,可陳冰冷嘲熱諷,陳灩火上澆油,她又想起記憶中自己這些年的遭遇,還有前頭在東昌侯府莫名其妙的落水,那一絲憐憫立時煙消雲散了,

面上卻是淡然不語。果然,朱氏皺了皺眉,隨即衝身旁的綠萼問道:“人還沒來?”

    綠萼望了望外頭,隨即小心翼翼的說:“人已經去好一會兒了,只外院過來有一大段路,大約是快了。”

    這沒頭沒腦的話終於讓屋子裡的眾人意識到了什麼,馬夫人也終於有些不安了起來,猶豫了片刻就張口問道:“老太太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一個聲音:“老太太,劉管家來了。”

    聞聽此言,朱氏也不理會馬夫人,立時喝道:“吩咐下去,蓼香院各處人等不許隨便走動,不許出這院子門一步!去挑開門簾,扶我出去!”

    侯府素來內外分明,二門之內除了至交親朋,別的男人鮮少有能進來的,哪怕家裡的管家管事亦是如此。

  所以,這會兒朱氏竟是直接讓管家劉青進了內院,又下了不許人隨處走動的命令,屋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陳瀾一聽見這話就立刻攙扶了朱氏起身,馬夫人亦是警醒過來,連忙朝陳冰使了個眼色。然而,陳冰還沒來得及上前,綠萼就已經搶在前頭在另一邊扶了朱氏,她只得訕訕地退了回來。

    等到了外間,朱氏坐了隔仗屏風前頭的楠木交椅,見門簾已經用玉鉤高高掛了起來,門檻外頭正跪著管家劉青,她便輕輕嘆了一口氣。

  直到綠萼、玉芍和一干丫頭媽媽們退到了院子外頭,屋子裡全都是自己的正經晚輩,她便淡淡地說道:“把之前那消息說給大伙兒聽聽。”

    劉青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抬起頭來掃了一眼那滿滿當當一屋子人,又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一五一十的把剛剛晉王府送來的口信說了。

  話音剛落,陳冰就尖聲叫道:“你胡說八道,這怎麼可能!”

    馬夫人也是臉色蒼白,卻沒有開口喝住自己的女兒,只是期盼事實真如陳冰質問那般是胡說八道。然而,劉青雖跪在門外頭也不抬,聲音亦低得很,說出來的話語卻仍是清清楚楚:

  “二小姐,小的不敢欺瞞,正是晉王府送來的消息,來的是往日常來家裡的那個長隨,最是可靠。王府和咱們家有親,怎會在這種大事上開玩笑?

小的已經差人出去打探了,一會兒便能有消息傳回來。”

    此時此刻,屋子裡一片寂靜,緊跟著,就只聽一聲輕響,竟是坐在椅子上的陳灩緊張之下踢翻了腳踏,等手忙腳亂要收拾的時候,旁邊一個小幾吃她一撞,

上頭的一個茶盞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見庶女這個樣子,馬夫人驚怒交加,竟是再也維持不住平日那慈母的樣子,劈頭蓋臉的怒喝:“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沒見過事也沒聽過事麼,就知道糟蹋東西!”

    “夠了!”朱氏重重拍了一下扶手,見馬夫人恨恨地住了口,她這才吩咐道,“一個驚慌失措,一個喊打喊殺,這準信還沒來呢!”

    訓過之後,她就對劉青喝道:“你現在就出去,約束外院眾人不許妄動,但使有人上門,恭恭敬敬接待著就是!老二媳婦,內院就交給你了,去水鏡廳坐鎮分派事情,約束好各處下人。

越是這種時候,家裡越是不能亂!”

    要是平日,朱氏這麼說,馬夫人自然無所不應,可這會兒她卻覺得一顆心不爭氣的要跳出胸腔,就連說話也已經不齊整了,還是祝媽媽從外頭進來攙扶著她,她才勉強能邁開步子往外走。

  等到馬夫人和劉青都走了,朱氏少不得厲聲囑咐了下頭的一干孫兒孫女,又打發了人送他們先在蓼香院的東西廂房休息,只留下了一個陳瀾陪在身邊。

    看剛剛馬夫人離去時的模樣,陳瀾就知道萬一這事是真的,這位二嬸決計撐不了多久。而陳冰、陳灩出正廳時也是失魂落魄,只怕也派不上用場。

  不單單是這些女人們,就連三房的陳清、陳漢,自己的弟弟陳衍,被人帶出去的時候也是受驚過度的樣子。

  要不是她事先得到了訊息,心裡好歹還有些底,決計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哪怕這會兒,她還能覺得小腿在打顫。

    這可是天子一言,就能斷闔家生死榮辱的時代!

    心裡正轉著各式各樣的念頭,她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一回過神就發現朱氏正端詳著她,連忙垂下了頭。緊跟著,耳邊就傳來了淡淡的一句話。

    “瀾兒,你怕不怕?”

    陳瀾很想提起精神說自己不怕,但話到嘴邊,她卻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最後才低聲說:

  “怕自然是怕的,但事到臨頭,怕也沒用。我只是覺得,咱們陳家百多年傳家下來,風風雨雨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斷然不會因為一丁點事就這麼垮了。”

    “說得好!”

    朱氏滿意的微微一笑,隨即才扭頭看向了外邊。

  門簾依舊是高高挑著,一陣陣寒風爭先恐後的從門口撲進來,仿佛要把這溫暖的室內全部變成寒冷的天地,衣著稍單薄些的丫頭甚至還在瑟瑟發抖。

  然而,朱氏的腰仍然挺得筆直,直到一個人影急匆匆地從院子門口的穿堂處奔了進來,又提著裙子上了台階進門。

    “老太太!”

  來的正是鄭媽媽,也不知道是因為趕得急吹了太多冷風還是受了驚嚇無法平復,她的臉色很有些發白,

“我剛剛從護國寺回來,正好在路上撞見了錦衣衛。二老爺已經給拿下了獄,我到陽寧街的時候,正遇上了大批錦衣衛衝了咱們家來,連忙從後門繞的!”

    此時此刻,朱氏剛剛還鎮定自若的臉倏地變了,陳瀾亦是感到背後汗毛一炸。幾乎是一瞬間,她就看到旁邊的朱氏使勁攥著下頭的椅墊子,臉色頗有些猙獰,連忙伸出手來使勁扶住了。

  當看見鄭媽媽亦是驚慌失措的上前來的時候,一個念頭陡然浮了上來。

    據她所知,二叔陳玖管的是京營官軍下草場牧馬那一樁事,倘若僅僅是因為馬匹少了死了,下獄問罪是頂多了,怎麼還會有錦衣衛上家裡來,難不成要抄家?

  老天爺,要真是事情鬧到那個地步,那興許這一趟入罪之外,還有其他的名堂!

    朱氏使勁抓著扶手,臉上已是露出了幾分猙獰之色:“這個該死的孽障,他究竟做了什麼?”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六章 紛亂

  和前頭那一回不一樣,朱氏這一回並沒有昏厥過去,但臉色卻比之前差多了。

  當外頭玉芍戰戰兢兢的來報,說是錦衣衛已經進了門,一個千戶帶著部下直撲陳玖的書房,那個領隊的指揮僉事則是徑直往這兒來的時候,朱氏更是緊緊抓著扶手,

好半晌都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這壞消息仿佛還不算,須臾,又有一個管事媳婦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說是馬夫人在水鏡廳吩咐事情,一得知錦衣親軍上門,竟是直接昏厥了過去,這會兒底下已經亂成一團。

  緊跟著,東西廂房伺候著少爺小姐們的丫頭們又有一個過來,說是陳冰正在大吵大鬧。連番事變聽得朱氏面色鐵青,到最後一怒之下,劈手就把那個細瓷盞摔在了地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陳瀾此時也已經感覺到一顆心跳得飛快,然而,她使勁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手中的刺痛感總算讓她維持著表面的鎮靜。

  剛剛好容易做到了這個地步,她只能賭一賭老太太手中的籌碼還充裕,因而定了定神就在旁邊勸道:

  “老太太且息怒,若是奉旨查抄,看住家人,斷然不會是那個錦衣衛官一個人過來,這兒還是趕緊讓人收拾一下,預備著見人。”

    朱氏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緩緩點了點頭:“你說得很是。”

  旋即她又看向了鄭媽媽,微微點了點頭,“水鏡廳那邊你帶著玉芍去收拾,約束好了那些不中用的東西,免得添亂。再去個人吩咐二丫頭一聲,要是想她爹囫圇回來,就給我閉嘴!”

    一旁的鄭媽媽這才瞥了一眼陳瀾。她只是剛回來,之前也沒注意到屋子裡其餘晚輩都不在,唯獨只有一個陳瀾,可這時候自然而然就有了某些想頭。

  然而如今不是留心這些的時候,喚了小丫頭上來收拾,她就急匆匆先走了。

  而陳瀾則是和綠萼一起把朱氏扶了進去,很快就為其換上了一件見外客的深青色雲霞孔雀紋褙子,然後重新回到了正廳坐下。

    沒過多久,穿堂處一直等著的綠萼終於回來報說那位錦衣衛指揮僉事來了。

  聞聽此言,陳瀾立時起身,還沒來得及說話,朱氏就徑直吩咐道:“你不用到東廂房去了,就在東次間暫避,隔著簾子也沒人瞧得見你。”

    朱氏既如此說,陳瀾便應了下來,行過禮後就到了東次間裡頭。

  蓼香院原本下人眾多,但如今分了一大半在東西廂房那兒看著少爺小姐們,剩餘的又要在穿堂那等候傳消息,又要在正廳裡頭伺候,東次間偌大的地方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陳瀾瞥了一眼臨窗的大炕,深入骨髓的驚恐卻雖沒有退去,但那股揮之不去的疲倦卻更厲害些,即便如此,她仍是悄悄透過門簾往外張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是看到門口處有人進來。

    來人年輕得很,身穿大紅緞繡官服,胸前的補子仿佛是飛魚圖案。他長得神清氣朗,眉宇之間有一股勃勃英氣,行禮不卑不亢,站在那裡自成氣勢。

    “下官錦衣衛指揮僉事楊進周,奉旨來見太夫人。下官來前,皇上有過吩咐,陽寧侯府百年忠烈,太夫人又是年紀大了,所以讓下官辦事之前先來見一見。

  此次的事情原是有人出首說陽寧侯辜負了皇上的信賴,在京牧馬期間坐視下屬竊馬,此外,年前奉旨巡查宣府期間,又私市蒙古茶葉數千斤,所以下官不得不查抄陽寧侯書房,

其餘財物等等已經下令他們不許擅動,錦衣衛上下人等也不會擅入二門,還請太夫人放寬心。”

    話自然說得極其漂亮,然而,陳瀾瞧著那雙淡定從容的眼睛,總覺得背後還會有些什麼。果然,只是頓了一頓,那個楊進周就又開了口:

  “只是,陽寧侯府幾代忠良,宗祠前頭甚至有太祖皇帝的御筆,記得是‘報國精忠,赫赫英靈光俎豆;傳家至孝,綿綿世德衍蒸嘗’。

傳家百多年也不容易,還請太夫人好好教導子孫輩,珍惜家名。”

    朱氏聽到他報名的時候,臉色就一下子變得殊無血色,但仍是在聽到皇上二字的時候站起了身。

  眼見楊進周深深一揖,接下來也不看她和屋子中其他人什麼表情轉身就走,她忍不住死死捏住了綠萼的手,眼看人快要跨出門檻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話。

    “楊大人可是出自汝寧伯楊家?”

    門簾後頭的陳瀾清清楚楚的看見,那楊進周聽到此話之後,原本邁出去的腳竟是收了回來,旋即轉過了身子。

  由於剛剛見人走了,她已是將東次間的簾子打開了一條寬縫,這時候連忙往後頭一閃。她也看不見那人臉上什麼表情,只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太夫人說笑了,下官不過是一介尋常軍官,哪裡敢和汝寧伯攀上關系?下官還要出去主持,免得那些將士被侯府的錦繡迷了眼,就此告辭。”

    他說著就又行了一禮,這回轉身出去的時候,眼角餘光卻往東次間那邊掃了一眼。見剛剛自己驚鴻一瞥的精緻繡鞋不見了蹤影,他不禁淡淡一笑,負手徑直去了。

  而他這麼一走,一直正襟危坐的朱氏終於挺不住了,一下子癱倒在了那兒。

    這時候,陳瀾也連忙從裡頭出來,幫著綠萼將朱氏扶進了東次間,服侍其喝了一杯水在炕上躺下。

  綠萼見情形不好,便低聲問道:“老太太,實在不行,要麼奴婢找人從後門出去請個大夫?”

    “不用,我還挺得住!”

    見綠萼滿臉的憂心忡忡,陳瀾雖然自己也是心怦怦跳得厲害,但還是在旁邊低聲說道:

  “錦衣衛正在前頭,雖說後門未必有兵守著,但這當口家裡再有人出去,若是有人留心著,應景就是大罪名!姐姐還是去看看老太太從前還有什麼常用的藥,先熬過這一會就好。

只要等到人走了,立刻就讓人去請大夫!”

    朱氏雖覺得人難受,但聽著這番得體的話,心中不禁稱許,只是她眼下已是心力交瘁,也懶得再說什麼,只衝著綠萼點了點頭,示意她一切聽陳瀾的。

  綠萼雖不安,可終究不敢說什麼別的,只吩咐一個丫頭守在穿堂等消息,自己則是又是擰毛巾,又是倒熱水,忙個不停。

  由於一直沒個準信傳進來,屋子裡的氣氛愈發緊張沉悶,仿佛每個人連呼吸都屏住了。

    就當陳瀾等得腳都有些麻木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沒過多久,一個身著蜜合色小襖的人影就跌跌撞撞衝了進來,一下子撲倒在朱氏面前,嚎啕大哭了起來。

   “老太太,老太太,我聽說那個錦衣衛官已經走了……她們說太太那兒的情形很不好,我想出去請個大夫,可她們硬是攔著不讓我出院子,求求您發發慈悲吧!”

  往日最重妝容的陳冰鬢髮散亂,眼淚把臉上的脂粉沖得亂七八糟,竟是顯得臉色有些蠟黃,“要不,您派人去給大表姐送信也行,他們一定是冤枉我爹的,只要表姐夫肯出面……”

    “你給我住口!”

    朱氏又驚又怒,猛地一巴掌拍在炕桌上:

  “事情還沒個水落石出呢,嚎什麼喪,存心咒你爹娘麼?不管有多大的事,捱到錦衣衛走了再說!還有,表姐夫這三個字是你該叫的,你大表姐平日縱容你,你就真忘記禮法了!”

    陳冰從小到大,哪裡曾經被祖母這麼呵斥過,頓時呆若木雞。然而,呆愣過後,她突然發瘋似的一把抓住了陳瀾的手腕,惡狠狠地說:

  “是不是你又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你有這吃穿用度是誰供你的,要是沒有我爹我娘,你和小四什麼都不是……”

    陳瀾的手腕被陳冰捏得生疼,見其齜牙咧嘴揮舞著手撲上來想要打人,她頓時不動聲色,輕輕一肘撞在她的右脅,隨即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眼見兩個丫頭總算是上來把人架住了往後拖,她方才退後了兩步,一低頭就看見手腕上一個深深的紅印子。

    “這是怎麼回事?”

    朱氏已經是氣得七竅生煙,想要說話,心裡卻堵得慌。因而,當門口傳來這麼一個平平淡淡的聲音時,屋子裡眾人頓時全都望了過去,這才看清了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人。

    陳瀾瞧見那雙平靜的眸子,心裡不禁生出了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來。

    羅姨娘這時候跑來做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6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七章 家務

  暖閣東次間裡此時正是一片混亂。
     
  蓼香院的兩個三等丫頭費了好大的勁才架住陳冰,卻禁不住這位平日最講究儀表的侯門千金使勁掙扎,還把腳踢得老高。

  朱氏按著胸口,臉色鐵青,衣襟上因為剛剛陳冰突然撲上來的動作而有些褶皺。陳瀾則是輕輕揉著手腕,看也不看那邊又罵又叫的陳冰。

    除了渾然不顧的陳冰之外,屋子裡其他人的目光都看著門口。

  相比屋內眾人的惶急狼狽,羅姨娘顯得鎮定自若,身穿松花色小碎花褙子,蔥黃色撒花襦裙的她站得筆直,上前款款行過禮之後,這才側頭看了陳冰一眼,隨即就輕聲說:

  “老太太請恕我來得孟浪了,實在是夫人那邊聽到消息急得不得了,所以差我過來看看動靜,想不到……”

    這想不到之後的話就不用說了,陳瀾發現朱氏那張臉比之前更陰沉了幾分,哪裡不知道老太太已是怒極,看著陳冰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憐憫。

  果然,朱氏死死盯著那個平日伶俐,眼下卻昏了頭的長孫女,隨即厲聲喝道:

  “看看你眼下這歇斯底里的樣子,哪裡有侯門千金的樣子,傳揚出去還有哪家敢上門議親?你要是想你爹好端端的回來,就回去屋子裡好好待著,別在這裡再丟人現眼!”

    陳冰這豁出臉面來鬧,與其說是擔心自個的父親母親,還不如說是擔心自己的將來,此時當頭一棒下來,剛剛還張牙舞爪的她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想要張嘴辯解求饒,

可平日裡說話一套套的她這會兒卻滿腦子空白,竟是一句哀求的話都說不出來,渾身也軟了,只任由兩個丫頭把自己拖了出去。

    看到她走了,綠萼又去沏了熱茶送來,陳瀾忙接過那個汝窯蓋碗,送到了朱氏面前,又低聲勸解道:“老太太且消消氣,二姐姐必定是乍聞驚訊失了方寸,不是有心的。”

    朱氏已是注意到了陳瀾右腕上的那一圈紅痕,隨即便目光上移端詳著她的臉,這才輕輕抓著她的手,又頷首道:“好孩子,她這般說話不管不顧,你還為她開脫,到底是識大體。”

    羅姨娘見朱氏衝陳瀾點點頭,又讓其在身邊坐下,那冷冽的眼神倏地就轉到了自己的身上,忙開口解釋道:

  “老太太,剛剛我打那邊過來,特意往二門附近過,錦衣衛還不曾走。雖說如今尚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可這麼大的動靜,又還是正月裡,恐怕京城別的人家都知道了。

當務之急,往外頭設法暫且不說,這家裡的事卻也為難。看二小姐剛剛那模樣,二夫人許是一時半會見不了人辦不了事,我家夫人也是正好病著……”

    陳瀾見羅姨娘一直側身立著,說話井井有條,雖不曾逾越妾室的分寸,一字一句卻都點在要旨上,再對比往日徐夫人的言行舉止,越發覺得這妻妾倆幸好平日不怎麼碰頭,

否則如何處得下來?果然,隨著羅姨娘的言語,她只覺得朱氏那隻抓著自己腕子的手越來越緊,哪裡不知道這位祖母已經是極其不悅。

    沒等羅姨娘把話說完,朱氏就打斷了她的話,卻是淡淡地問道:“你說得倒是不錯。那依你,如今家裡該誰主持?”

    此時此刻,屋子裡一片靜寂,綠萼、玉芍這樣的大丫頭固然低頭垂手,其餘小丫頭們也都個個大氣不敢出一聲。

  陳瀾原想著莫非羅姨娘想要借這個機會染指家務,可再看看那張從容的臉,卻又覺得不像。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羅姨娘又矮下身子行禮。

    “老太太。二夫人和我家夫人雖說暫時沒那精神,但如今我說一句逾越的話,別說您身邊的鄭媽媽,就是蓼香院的這些個大丫頭。到水鏡廳主持家裡的家務,那也是綽綽有餘的。

只不過咱們是侯府,雖說遭了事,也不能讓外人笑話了,家裡頭幾位小姐幾乎都是差不多的歲數,只差著月份,不如借此把家事管起來,三房各出一位小姐,老太太再派上兩個妥當人看著,

豈不是妥帖?如此一來,別說是想看咱們侯府笑話的人,就是朝廷,也會覺得咱們畢竟是百年世家,深知規矩體統,不是一經事就失了方寸的。”

    羅姨娘一氣說了這麼一大堆話,這才停住了,又畢恭畢敬的看著上首的朱氏。

  倘若說剛剛屋子裡的氣氛凝滯得有些嚇人,那麼這會兒,上上下下的人便都鬆了一口氣,就連朱氏亦是面色稍稍緩和。

  陳瀾原就是對羅姨娘高看一眼,此時更覺得她今天行事說話滴水不漏,總覺得不像是臨機應變,而是早有預備。

    這也不奇怪,朱氏可以預先通過晉王妃打探到內情,她陳瀾可以通過紅螺的偶爾一次聽壁角獲悉隱秘,羅姨娘原本就是威國公的親戚,哪怕是剛回來,預先知道此事也不奇怪。

  可費了這麼大力氣,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親生女兒陳汐出來和其他兩房的小姐一塊管家?

    朱氏在聽說馬夫人那邊的情形後,就已經琢磨過協理家務的人選。

  她的年紀已經大了,斷然沒有在這當口出去挑大梁的道理,兩個媳婦指望不上,自然只有從孫女當中挑人,不得不說,羅姨娘的提法甚至和她不謀而合。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忍不住仔仔細細想了個週全,確定也沒有什麼其他法子,這才最終點了點頭。

    “你說得有理,就這麼辦吧。”

    該說的話都說了,羅姨娘便託詞說還要回去伺候夫人,行禮過後就告退了。等到她一走,朱氏就吩咐道:“玉芍,你到紫寧居知會一聲,告訴二夫人,讓二……看二丫頭今天那樣子,

先好好平心靜氣調養調養才是正理,還是讓四丫頭出來和她三姐姐、五妹妹一塊打理家事,再把二夫人那裡的對牌取來。瀾兒,你最年長,少不得多挑些擔子,有什麼事情盡管發落。”

    玉芍答應一聲,忙出去了。而陳瀾在聽到朱氏直接越過陳冰直接點了陳灩的時候,不禁暗嘆老太太老到。

  二叔陳玖就算下了獄,可終究罪名未定,爵位未除,陳冰就還是真正的侯爵千金,又是嫡出,年紀又長,事事都可以壓她們這些姐妹一頭。

  如今沒有陳冰,她佔了年長和嫡出的光,自然就成了攬總的人。心念數轉之下,她就順勢站起了身來。

    “老太太,雖說我也願意多挑擔子,可家中事務我畢竟從未經手,不若還是老太太讓鄭媽媽在旁邊看著如何?”

    “誰也不是起頭就會的,再說了,這些天她還得往外頭奔波。”

  朱氏面色不變,喝了一口熱茶,這才扭頭瞅了一眼綠萼,“這樣吧,綠萼,你去水鏡廳幫你三小姐看著一些,別讓家中那些自恃資格的媳婦婆子們欺瞞了去。”

    陳瀾原本就忖度此次家中事變有些蹊蹺,鄭媽媽身為朱氏的心腹,必定要出去打探走動,所以才故意說了想請鄭媽媽去幫忙,其實心中想的卻是綠萼。

  因而,朱氏如此措置,她自然是一時大喜,忙答應了。

  只是,她仍沒忘了再次婉轉提起三天後去護國寺上香供的事,朱氏忖度家裡有事,但那畢竟是每年常例,不能讓外人說閒話,於是自然應允了。

    事情雖是分派了,但眼下錦衣衛尚未離去,自然誰也不敢稍動,只在屋子裡等候消息。也不知道捱了多久,終於有人挑開簾子進來,卻是奉命守在穿堂的二等丫頭紫露。

  而朱氏看到她還要跪下磕頭,頓時不耐煩的站了起來:“快說,究竟怎麼樣了?”

    “回稟老太太,錦衣衛已經都走了。外頭劉總管說,他們從二老爺的書房裡搬走了兩箱子東西,看樣子似乎沉得很,竟是用了四個人抬,另外似乎還有一個匣子的文書。

如今書房已經貼了封條,其餘各處都不曾有人闖過動過,門前的錦衣衛也都撤了。”

    “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朱氏雖還惦記著究竟抄走了什麼,但仍是立時雙手合十喃喃自語,陳瀾也禁不住在心裡念叨了一聲上帝保佑。

  扶著朱氏坐下,她就低聲說:“兄弟姐妹們眼下都在東西廂房,是不是也該把他們放出來了?”

    “都放了他們出來吧。”

  朱氏疲憊的點了點頭,又添了一句,“不必讓他們再過來鬧了,各回各的地方去。還有,瀾兒你那錦繡閣離水鏡廳太遠,這幾天不如先挪到蓼香院住著,我這套間暖閣還有地方。”

    盡管這在別人看來是喜出望外的事,但陳瀾卻不希望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過日子,忙笑道:

  “能過來陪著老太太,我自然是巴不得的,只我晚上睡覺不安穩,若是鬧著老太太就不好了。再說,錦繡閣雖遠些,但都在這家裡,不過多走幾步路,哪裡就累著了?

頂多我每日裡早起晚睡,橫豎我還小,不在乎這麼一丁點時間。外頭都知道老太太公允,孫子孫女都一樣看待,我總不能讓人說老太太偏心不是?”

    “好好好,都依你!”朱氏聞言大悅,又輕輕拍了拍陳瀾的手,“咱們陳家的女兒,就應該有你這氣度。”

    屋子裡丫頭們在附和之餘,三三兩兩交情好的卻都在打眼色。眼下二房看樣子是出大簍子了,照老太太的態度,莫非長房真要東山再起?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八章 訓弟

  原本只是平平常常的會客,到最後竟是發展成這樣的大狀況,走出蓼香院的時候,陳瀾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走路的步子仿佛是踏在棉花上一樣。

  哪怕是此前已經心裡有數的紅螺,臉上表情也很不好看,她雖曾經是蓼香院的人,可畢竟是調了地方的人,剛剛那會兒便是和蘇木、胡椒並其餘少爺小姐的丫頭一樣關在西邊耳房裡頭,

眼下還有些失魂落魄。

    過了拐角,一直沉默著的蘇木終於忍不住了,趕上前兩步低低問道:“小姐,咱們侯府……咱們侯府會不會真要被查抄?”

    話音剛落,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的紅螺便立刻斥道:“什麼查抄,別胡說八道!”

    在蓼香院正廳裡頭待的時間長了,陳瀾此時只覺得脖子僵硬,卻只能不那麼顯眼的活動兩下。見紅螺一句話嚇得胡椒滿面驚惶,蘇木亦是咬著嘴唇,她就強打精神笑道:

  “別這麼副樣子,咱們府裡百多年又不是沒遭過事,老太爺在的時候還不是被錦衣衛拿過?胡椒、蘇木,你們倆先回家裡去說一聲,沁芳也就罷了,芸兒性子急躁,指不定怎麼著急。

自己家裡,又是大白天,不用這麼多人跟著。紅螺,你和我一塊去看看四弟。”

    陳衍的院子是從前就屬長房一家住的芳菲館,只不過,當初寬敞軒昂的院子被紫寧居佔去了老大的地方,如今正房只餘三間,東廂房已經變成了一堵牆,只有三間西廂房,

整個院子小得很,再加上進進出出和二房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因此才養成了他激烈好鬥的性子。在他看來,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和姐姐。

    然而,今天他從蓼香院回來,卻是少有的安靜,徑直進了暖閣之後就立刻倒在了炕上,想著想著竟是笑出了聲來。

  之前被關在西耳房飽受了驚嚇的露珠和春雨見了這情形都緊張得不得了,甚至以為他是給嚇糊塗了,可卻被陳衍不由分說攆了出來。

    因此,陳瀾一進門,露珠就連忙迎了上去,行過禮之後就急急忙忙的說:

  “三小姐,您趕緊去瞧瞧咱們少爺吧,一回來就在炕上躺下了,問什麼也不答,說話也不聽,只是在那兒一會笑一會哭的,咱們都嚇死了!”

    這小子必定是又生出了那心思!

    陳瀾只覺得無可奈何,沉下臉示意紅螺在外間等著,自己就打起簾子入了內間。看見臨窗大炕上,陳衍正仰面躺在那兒出神,她便沒有出聲,走上前去在那額頭上輕輕一拍。

  下一刻,陳衍就一骨碌爬了起來,臉上旋即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姐,你可是來了!”

    陳衍不由分說地拉著陳瀾在身邊坐了,往門簾那邊看了一眼,才用極低的聲音問道:“姐,老太太單留著你,是不是有什麼要緊話說?”

    陳瀾這些天來的心思除了放在熟悉環境熟悉人情,就是放在這個弟弟身上,喜的是姐弟倆的關系素來極其密切,憂的是大約由於自幼失了雙親,陳衍的性子偏激急躁,

若不能下死力磨練一下,極可能吃大虧,因而此時盯著那張掩不住幸災樂禍的臉,她便淡淡地問道:“你是覺得,二叔這一次下獄,又牽連錦衣衛上門,咱們長房便有好處?”

    “那是當然,這爵位原本就該是咱們家的!”

    面對理直氣壯的陳衍,陳瀾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冷笑道:

  “本來就是咱們家的?雖說子不言父過,但爹當初丟了爵位,就算有人算計,何嘗不是他有把柄攥在那些御史手中的緣故?還有,誰告訴你二叔這次下獄,就必定丟了爵位?

再者,萬一皇上龍顏大怒,直接褫奪了咱們家的世襲爵位呢?你才幾歲,我朝史上,有幾位像你這麼小年紀就能襲爵的?你再想想,是你對朝廷的作用大,還是三叔的功勞大?”

    連珠砲似的幾個問題把陳衍直接問得呆住了。他僵坐在那兒,好一陣子才憋出了一句不服氣的話:“姐,你怎麼能這麼說,長幼有序……”

    “什麼長幼有序,如今的那位晉安伯,想當初在老伯爺去世之後,為了襲爵打了多久的御前口水官司?

原本爵位該是長房唯一的兒子襲的,可人家硬是揪著長房夫人乃是續娶,先前曾經適人,法不當為正嫡,由是硬生生把爵位給了如今的晉安伯。

可歸根結底,如今的晉安伯也是小妻所生,哪裡就是正嫡了,不過就是姻親得力!”

    這是此前最善於打聽東家長西家短的芸兒說的,陳瀾現學現賣拿出來,果然就讓陳衍又安靜了下來。

  她仍怕這番敲打不夠,又低聲說:“你要知道,咱們母家不顯,在這家裡無依無靠,你年紀又小,這爵位就算真的襲了,難道就一定能長長久久?”

    陳衍終於漸漸被說動了,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沮喪的表情:“可老太太似乎有那意思……”

    “這事情,單憑老太太的力還不夠,更何況如今老太太也未必能看清究竟怎麼回事。”

  想起今日朱氏前後大相徑庭的表現,陳瀾早有了判斷,此時不禁輕輕摩挲了一下陳衍的鬢角,

“四弟,你太小了。倘若你大上幾歲,或者是已經有了官階職位,咱們還能豁出來爭,但如今若是不明就裡就這麼踏進去,只怕是得不償失。

聽姐的話,不要表露在臉上,平時和兄弟怎麼相處,如今還怎麼相處,不要再拿出剛剛那副讓人鄙薄的嘴臉來。

二伯畢竟是長輩,讓人看見你這幸災樂禍的樣子,光是忤逆不孝四個字就能讓你萬劫不復!”

    盡管心中尚有幾分鬱氣,但陳衍也不是完全不懂事,悶悶地點了點頭。

  又說了一陣子話,瞧見陳瀾欣慰的微微一笑,隨即站起身要走,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忙伸手拉住了她,自個也跳下了炕來。

  趿拉著鞋子到另一頭的多寶格上翻檢了一會,他就拿著兩本薄薄的舊書匆匆過來,笑嘻嘻地塞在了陳瀾手中。

    “姐,你之前不是讓我找些書給你瞧麼,我也一直留心著。這是上回文瀚坊的主事到學堂來送書單子的時候悄悄給我的,一本是咱們楚朝開國時,一位宦官留下的雜記,

不知怎的沒有付印,又因為是宦官的東西,所以賣不出價錢,但要知道當初的風土人情,這卻是最好的。

另一本是這位宦官的珍藏,不知道寫的什麼西洋鬼畫符,從前還有人說是太祖皇帝的字,可認識的人都指斥是假的,所以兩本都是打包在筆墨紙硯裡頭一塊附贈的。”

    陳瀾這些天雖不曾讀書破萬卷,破百卷卻也是有的,因此弟弟的這點心意,她自然就笑納了。

  可接過來習慣性的隨手翻了翻,她就發現那本寫滿了鬼畫符似文字的書仿佛別有蹊蹺,等明白過來之後,她竟是一下子倒吸一口涼氣,揉了揉眼睛方才確定自己絕對沒看錯。

  心慌意亂的合上書,她勉強對陳衍露出了一個笑容,又謝了一聲。

    “這有什麼可謝的,就算姐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能幫你摘下來!”陳衍仰著頭,臉上滿是高興和得意,剛剛的沮喪勁一掃而空。

  瞄了一眼那鸚哥綠的門簾,他突然又拉了陳瀾一把,隨即湊上去低聲說道,“姐,紅螺是老太太的人,你有沒有拿捏住她?要是沒有,不如我想個法子……”

    陳瀾見弟弟滿臉關切的模樣,不禁把心裡剛剛那一絲驚悚壓了下去,面上微嗔:“你能有什麼法子?別又出什麼餿主意。”

    “家裡的丫頭十個有九個都是想收房的,大不了我對她說,只要她忠心耿耿服侍姐姐,以後等我大了,就收了她在房裡……”

    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腦袋被人重重敲了一下,頓時住了口,可憐巴巴的抬起了頭。

  陳瀾這一回是貨真價實怒了,冷冷地看著他,隨即板著臉訓道:“小小年紀,不要想這些歪門邪道的勾當。要拉攏人心,也不用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

四弟,你給我聽好,讓你去學堂,我不指望你成聖賢,但卻是讓你去學立身持正之道的,不是學這些!以後你如果再說一句這樣不上台面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陳衍還沒見過姐姐發過火,剛剛雖是質問,但終究還不曾真正鐵青著臉,而這一次卻和之前不同,竟是氣得連肩膀都在發抖,直截了當轉身出了門,

這頓時把他到了嘴邊的辯解都嚇了回去,呆了老半天才醒悟到得把人追回來。

  可是,出了正廳,看到陳瀾已經和紅螺出了院子,他不禁在心裡把那個攛掇自己的小廝罵了個半死,又急急忙忙追出了院子。

    “姐,姐!”

    剛剛陳瀾怒氣沖沖的出來,二話不說就出了院子,紅螺也感到很奇怪,此時聽到後頭叫聲,她見陳瀾依舊不回頭,只得上前攔住了她,又勸道:

  “小姐,就算四少爺說錯了什麼話,你也得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陳瀾這才停住了步子,見陳衍氣急敗壞的衝上前,來不及喘口氣就可憐巴巴的說:“姐,我知道錯了還不行麼……”

    端詳著面前的少年,陳瀾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輕輕咬了咬舌尖,感覺腦袋清醒了,她這才伸出雙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以後記住,小手段從來都是輔助,不能一味倚靠這些成事。

記著我一句話,待人不要全用機心。就好比丫頭來說,有的丫頭想的是伺候主人做了通房抬了姨娘,從此之後不再為奴;有的丫頭是純粹自小的情分,只想著服侍一輩子;

但也有的丫頭是寧願為奴不願做小,卯足了勁想要脫籍;更有那等只想著在主家下頭混口飯吃……

有些人可用不可信,有些人可信不可用,但是,對待那些既可用又可信的人,你首先得掏出自己的真心來才行。”

    紅螺在旁邊聽著聽著,見陳衍最初茫然,漸漸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她不禁覺得心裡一酸。在外流浪數載,入了侯門兩年,除了那次的自陳心跡,何嘗記得還有真心兩個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7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十九章 秘辛,心跡

  錦繡閣既然是在侯府最西邊的角落裡,其他的好處不說,在陳瀾看來,最大的一樁好處就是安靜。

  至少,侯府那些下人們不會沒事情上這裡瞎逛,平日裡上門的人也少,適合靜心下來看書。畢竟,那些官刻私刻的書籍都是繁體豎排,需得靜下心來才能真正看進去的。

    往日她看書就不喜人在旁邊陪著,今天從陳衍那兒回來就更是借口要靜一靜,把人都遣開了,就連紅螺、沁芳也不例外。

  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把陳衍送給自己那兩本書中的一本翻開,仔仔細細看著那些熟悉的符號。

    楚朝和史書上的明朝雖說有不少相似之處,卻沒有閉關鎖國,從南洋西洋直至更遠的地方,都有商船遠洋,因而不少人家都願意送自家孩子去學通譯,認識外文的人盡管不算極多,

可滿京師卻也有幾百人。

  然而,這本書之所以輾轉多家書坊都被人斥之為絕非太祖御筆,自然是因為那字跡歪歪扭扭寫得很不順當,而且那些鬼畫符似的外文並不是四夷館通譯熟悉的任何一種語言。

    別人不認識,陳瀾卻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生出了本能的熟悉感。此時此刻,她一行行費力的讀下來,拿著書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

  難怪人們看過就說是假的,因為那不是什麼英文、法文、拉丁文,卻是現代在小學中才會學的拼音!

  在看過好幾頁之後,她已是相信,這上頭的一字一句,真是那位太祖皇帝林長輝的御筆,只這些拼音看起來著實吃力。

    那仿佛是林長輝生命中最後一段時間的獨白,卻並沒有訴說自己驅除韃虜奪取天下的豐功偉績,而是用平淡的口吻訴說了自己如何從現代而來,當了皇帝之後又做了些什麼。

  大約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浸淫太久的緣故,語句半文半白,卻自有一股氣勢。

    “自宋之後,民間婦人漸有裹腳陋習,朕深惡之,即位後立禁!”

    “腐儒禍國無用,當以武立國,全民尚武,則西方列強無有崛起之機……”

    “工商乃富國之道,因而開海貿易,收取商稅,天經地義。開天三十八年,商稅終超農稅,天下大幸……”

    “蒙元以來殉葬陋習,禁絕;寡婦守節無聊,禁絕;婦人不得與男子同席,若是交談亦要為人非議,實是滑天下之大稽……嫡子庶子只因其母便是天壤之別,何殘忍也?

當使諸子承繼家業悉如嫡子……”

    一路看下來,陳瀾不由得佩服這位來自現代的同仁。

  她這些天看了不少唐宋以來的典籍,不曾發現有任何歷史改變的跡象,早就覺得根源必定在這林長輝,如今看著他的這般記述,心想穿越的同仁也只有以開國皇帝之尊,

方才能做出這許許多多的改革。

  然而,當她完全沉浸進去,幾乎忘卻了時辰的時候,卻發現中間仿佛是被人撕去了幾頁,而自己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而那整頁的空白上,只有簡簡單單的幾行字。

    “我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一個時代,到頭來卻改變不了人心。”

    看著這和前頭墨跡完全不同的朱紅字跡,陳瀾只覺得一股驚悚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

  從剛剛到現在,除了那熟悉的拼音之外,林長輝一直都是自稱朕,卻只有在這兒自稱我,整頁的留白配合這朱紅的字跡,透露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灰意冷。

  只是,這本書已經是完了,她縱使再好奇,也是沒處找解答去。因此,把這本書擺在書架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她就回轉身走到書案旁,待要坐下時,一個念頭陡地劃過腦際。

    她除了知道如今海上貿易異常繁盛之外,女子確實不用裹腳之外,林長輝提到的其餘各條並沒有多大印象──若是女人真能如林長輝所說那般自由,為什麼侯府還有那些繁復規矩?

  至於腐儒無用……那如今的內閣從何而起,科舉等等為何與明朝幾乎一模一樣?

    想著想著,陳瀾只覺得心亂如麻,就在這時候,隔著窗戶,她仿佛聽到院子裡有些響動。

  不一會兒,紅螺就進了屋子,疾步上前之後悄聲說:“小姐,四小姐來了,眼睛有些紅腫,說是有事找小姐商量。”

    四小姐?陳灩?

    陳瀾的面前倏地閃過陳灩跟在陳冰身後的模樣──說笑的時候必定附和,不該開口的時候必定緘默無語,仿佛就是那位嫡出姐姐的影子一般,連笑該露出幾分牙齒都仿佛是計算好的。

  想起今天陳冰那發狂的模樣,她心中更是添了幾分厭惡,正要找兩句託詞的時候,外間已經是傳來了說話聲。

  沒奈何之下,她只得衝紅螺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出去和沁芳一塊陪著,隨即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方才出了屋子。

    “三姐!”

    “四妹妹怎麼來了?”

    陳灩一看到陳瀾出來就立時迎了上去,隨即囁嚅著解釋道:“母親知道了二姐對三姐亂發火的事情之後,氣得了不得,又犯了病,所以二姐暫時離不開,便差了我來給三姐賠罪。

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二姐是急昏頭了才會說錯話衝撞了三姐,你大人有大量,一定原諒了她這回。”

    見陳灩一邊說,一邊竟是矮下身子要跪下,陳瀾先是一愣,隨即就給紅螺使了個眼色。

  紅螺連忙在旁邊扶住了陳灩的胳膊,口中又說道:“四小姐這是什麼話,這什麼發火什麼衝撞,咱們可都不知道,小姐一個字都沒提過呢。必定只是小事,怎還勞動您特意走一趟?”

    “紅螺說的是,我當是什麼大事,那會兒亂得很,二姐不過是衝動而已,沒什麼值得特意來道歉的。”

  陳瀾覷著陳灩的表情,發現不但她的眼睛有些紅腫,下頜還依稀可見指印,頓時心中一動。

  等到紅螺扶著人坐下,她方才在旁邊坐了,又安慰道,

“四妹妹回去之後多勸勸二嬸和二姐,這事情還沒個一定呢,二叔未必有事。還有,明日起咱們就要一塊管家,你也好好休息,到時候可得打起精神來。”

    陳灩原本就垂著頭,一聽這話,那淚水竟是簌簌掉了下來。瞧著不好,陳瀾自然連聲安慰。誰知就在這時,陳灩突然站起身,插燭似的正對著陳瀾跪了下去。

  面對這一幕,屋子裡的人更是齊齊愣住了,沁芳連忙把丫頭們都帶了出去,只留著紅螺。

    “三姐,有句話我不敢不說,從前,從前的事情是我不好,可我畢竟不是母親親生的,自然什麼事都只能跟著二姐……那次四弟滑下池塘,也是二姐攛掇的東昌侯二公子。”

  陳灩一邊說一邊拿手絹抹眼淚,隨即又可憐巴巴的說,“這次也是,聽聞老太太叫了我和三姐、五妹管家,母親發了老大的火,二姐氣急之下就給了我一巴掌!

母親還說,讓我,讓我看著三姐都做了什麼,事無巨細記下來,以後她再理論,可我覺得實在是對不起三姐,想著一定要來說一聲……”

    “四妹妹別哭了,我從來就沒怪過你,你能對我說這些,我就很記情了!”

    看到陳灩說著說著就痛哭了起來,梨花帶雨楚楚可憐,陳瀾不禁掃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手腕,心中想起了晉王妃賞她的那隻翡翠鐲子卻在陳冰手上,不由暗自冷笑,

面上卻和顏悅色的安慰了兩句,又把人扶將起來在椅子上坐了,隨即示意紅螺去打水。

    須臾,紅螺就帶著一個手捧銅盆的小丫頭進了屋來,親自服侍了陳灩洗臉,旋即又借口其頭髮亂了妝容不整,拉了其到裡間梳妝。

  這時候,陳瀾發現門簾外頭有人,忙問了一聲,旋即芸兒就鑽了進來。

    “小姐,四小姐是找您表心跡的?”

    自打剛剛從蘇木、胡椒那兒得知今天發生的事以及陳瀾要管家之後,芸兒的臉上就盡是飛揚之色,此時見陳瀾輕輕點頭,她不禁冷笑說:

  “以前欺負小姐的人裡頭,從來都少不了她一個,這次知道風向不對了才過來巴結,哪有那麼輕易的事!

小姐可千萬別給她騙了,您是不知道,四小姐人可是精乖了,從前二夫人管家,有姐妹託到她頭上去想尋個美差,她東西照收,結果事情沒辦成,她卻硬說自己已經盡力說了一籮筐好話,

還編排了人家老大一堆不是,最後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把人打發了配人。要說二小姐只是瞧不起人,也不像她最是沒臉沒皮!”

    “好了,少說兩句!”

  陳瀾對芸兒的尖牙利嘴很是無奈,瞪了她一眼之後就低聲說道,“待會你送她兩步,然後留心她是直接回紫寧居,還是去了別處地方。小心些,別讓人瞧出了行跡。”

    “小姐您就放心好了!”

    不多時,紅螺就領著梳妝一新的陳灩出了屋子。大約是重新勻臉上妝的緣故,陳灩剛剛那張蠟黃可憐的臉又恢復了光彩,襯上白綾小襖銀紅褙子,仿佛是一朵豔麗的桃花。

  她盈盈上前給陳瀾行禮,千恩萬謝,又說了好一陣話方才告辭離去,芸兒自然而然送出了門。

    等到兩刻鐘之後,芸兒就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帶來了一個陳瀾意料之中的消息。

    陳灩離開了錦繡閣之後,就去了三房的翠柳居,竟是去見了羅姨娘!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章 母女

  自打陳玖襲封了陽寧侯,二房所住的紫寧居前前後後大興土木,若是很少來的舊年世交,就算站在紫寧居前,也很難認出如今這座軒敞的大院子就是從前那低矮不起眼的小院落。

    紫寧居正房五間,兩側是與廂房正房相接的鹿頂耳房,正房後頭尤有後罩房,林林總總各式各樣的屋子不下二、三十間,使喚的有名頭的下人比蓼香院少兩個,但雜役聽差的卻是更多。

  馬夫人自個是庶女出身,因而在排場上生怕有所不足,起居俱是規矩森嚴,上下婢僕稍有不如意就是一頓板子,平素除了陳冰還敢高聲說笑,旁的人就連大聲喘口氣也不敢。

    平日裡如此,如今就更是如此了。自打被人從水鏡廳裡抬回來,馬夫人歇在床上緩過氣之後,就立時讓人往內外打聽情況。

  待得知自家老爺書房裡被人抄去了不少東西,蓼香院中老太太又輕輕巧巧奪去了自己的管家大權,她自是氣得咬牙切齒,等玉芍前來知會,又要取對牌時,她按捺了又按捺,

還是忍不住撂了幾句譏誚話,可等到玉芍一走她又後悔了。

    現如今丈夫處境險惡,她怎麼能得罪了那位老太太?

    心裡越想越怕,越怕越氣,因而,當看到庶女陳灩在身前服侍,氣不打一處來的馬夫人尋了個過錯劈手就是一個巴掌打了過去,見陳灩自然而然的躲開了,只挨著下頜一丁點,

她更是氣惱,指著她的鼻子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訓斥。若不是祝媽媽在旁邊苦苦攔著,說是老太太已經發話明日讓四小姐一塊協理家務,她恨不得再扇上幾個巴掌去。

    一旁的陳冰也正為了吃了朱氏一頓訓斥而咬牙切齒,非但不曾攔著,反而煽風點火幫了兩句腔,因而陳灩自是辯無可辯,最後被罰到外間跪了兩刻鐘,

又被嫡母攆去錦繡閣和翠柳居打探消息。直到人畏畏縮縮答應著走了,馬夫人才在祝媽媽服侍下喝了一盅茉莉花露,好容易緩過氣來。

    陳冰在陳灩的身上耍足了威風,心裡總算好受了些,此時坐在床沿邊上,就忍不住低聲說道:

  “不就是小小的事情嗎,朝廷怎麼會那麼大費週章,還拿了爹爹下獄?娘,咱們不是和東昌侯府交好嗎,不如我去李夫人那兒打探打探?

或者是去京裡其餘幾家世交那兒,讓他們替咱們家求求情?今天要不是那個該死的羅姨娘挑唆,老太太也不會發這麼大的火,三嬸真是沒用,竟是由得她上躥下跳!”

    “別說了!”

    馬夫人只覺得肝火一下子又旺盛了起來,一口打斷了陳冰的話,這才深深呼吸了幾回,旋即沒好氣的說:

  “事到臨頭,再說這些有什麼用?那些世交故舊自然得派人去,只是老太太已經撂下話讓你靜養,那就是禁足,再說哪有你一個侯門千金到外頭拋頭露面奔走的?

這事情有人去辦,你不用管了。你眼下得費費心思,做些什麼事情討老太太歡心,你之前說話就太蠢了,要不是你失言,怎麼會讓四丫頭都越過了你去!”

    “她算什麼東西?”

    陳冰原本還勉強聽著,等到馬夫人提起陳灩,她頓時站起身來,那一件漂亮的金線繡牡丹小襖和頭上的金玉珠翠在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眼見馬夫人拿眼睛瞪她,她才坐了下來,卻仍是不服氣的說:“只不過是一個丫頭生的,有什麼資格和我相提並論?

要不是她整日裡在娘面前巴結,我又待她軟和一些,她也就和三房那些個庶女一個樣!她要是識相便罷了,要是不識相,娘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把她收拾了!”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拿她和你比,只是讓你警醒些。四丫頭是個不中用的東西,之前聽了消息就在蓼香院嚇得那個樣子,剛剛又是那副德行,再加上出身,確實怎麼都越不過你去。

可你做事情也得有些分寸,你手上是什麼?”

    見陳冰不自然的將翡翠鐲子往上頭擼了擼,又放下袖子來將其遮住,馬夫人就提醒道:

  “這是你大表姐給她的東西,你喜歡了要過來也就罷了,可還戴到外頭顯擺,讓人瞧見了成什麼樣子?就是老太太,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明白的……

好了,不說這些,總之你這些天好好修身養性,找兩個針線好的丫頭做一雙好鞋,做一套好衣裳給老太太,你爹的事情,極可能還得老太太出面才行。”

    祝媽媽見陳冰不情不願的應了,便起身送了人出去,等到復又回來時,她就在床前的腳踏上坐了,這才輕聲說:

  “夫人,這次老太太突然點了四小姐,實在是蹊蹺得很。這恐怕不單單是二小姐之前說錯了話,怕是真有抬舉長房的意思,要知道,二老爺這事……”

    “休想!”

  馬夫人剛剛在女兒面前絲毫不露,但並不是真的不曾想到這一茬,此時勉強坐直了身子,臉色便是漲得通紅,“你是我從娘家帶出來的最可靠的人,這幾天你一定要出去想想辦法。

把我攢的那些私房全拿出去,看看能怎麼活動。至於長房那邊……不過是一個丫頭,一個不成器的小子,想要翻騰還差些火候,別理會那些管家的事,她們初上手,不用挑就全都是錯處。

四丫頭是庶出,丟不了咱們的臉,可長房和三房就不一樣了。還有,那家人不是和威國公羅姨娘一塊上京的嗎,你去打聽打聽,然後……”

    因為說話說得太急,馬夫人被冷風一嗆,又連著磕了一陣子,祝媽媽忙上前服侍順氣。主僕倆又商議了一陣,祝媽媽就去開了一邊的箱子清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間就有人報說是四小姐回來了,馬夫人原不耐煩見,可轉念一想就喚了人進來。

    見陳灩進來,畏畏縮縮的跪在了床前,馬夫人就冷冷地說:“老太太既挑了你去協理家務,你就盡本分,別存著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你也是在我身邊養大的,如今老爺遇著了這樣的關卡,你更得知道分寸。要是讓我知道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幹了什麼不該幹的,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容情!”

    陳灩嚇得渾身一抖,連忙磕了一個頭:“母親明鑑,女兒自然什麼都聽您的,絕不敢有什麼顯擺的心思,也不敢到外頭亂說亂做。”

    “你知道就好。”

  馬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朝祝媽媽點了點頭,等到陳灩從其手中接過一支黃澄澄的赤金簪子,她這才微笑道,

“我知道你之前把你大表姐的那只翡翠鐲子讓給了你二姐,這支簪子算是賞你的懂事。這是我娘家帶出來的物件,你戴著正好。”

    “女兒……女兒多謝母親!”

    陳灩連忙又磕了個頭,恰是感激得淚流滿面。

  直到她小心翼翼拿著東西出了正房,回到自己的東廂房,又屏退了幾個小丫頭時,她方才擦了擦眼淚,隨手把那赤金福壽紋金簪撂在了妝台上,又從懷裡掏出一只赤金手鐲,

讓大丫頭丹心放好。

    丹心是陳灩的生母柳姨娘千辛萬苦才塞到她身邊服侍的,自是忠心耿耿,此時掂掂那鐲子的分量,不禁大吃一驚:“小姐,這鐲子少說也有三四兩重,居然還嵌了紅寶石!”

    哂然一笑的陳灩並沒有回答,而是讓丹心把東西藏好,自己則是在妝台前勻了勻臉。

   這回父親能不能脫離險境還未必可知,她也只能為自己早作打算。

  連哭了三場,長房的陳瀾那邊只是一味勸慰,什麼好處都沒有,三房的羅姨娘卻給了這麼一只沉甸甸的赤金手鐲,倒是自己的嫡母,就這麼一支金簪就打發了她。

  一只好水頭的翡翠鐲子值多少錢,這支樣式早就過了時的赤金簪子值多少錢,那只赤金嵌寶石的鐲子又值多少錢?

    同樣是姨娘養的,她為什麼就不曾託生在羅姨娘肚子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29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一章 世僕(上)

  水鏡廳原是紫寧居門前夾道東邊的三間小抱廈廳,從前朱氏管家的時候,這裡還是老侯爺陳永的內書房,專用來見世交好友。

  陳永去世之後,陳玖不想佔著父親當年的屋子,這兒就空了出來,最後還是馬夫人瞧著地方荒廢了可惜,於是回稟了朱氏,騰了出來做管家議事的地方。

  這裡原就安著地龍,火盆也是時時添炭,冬日裡最是暖和,所以一到冷天,管事媳婦媽媽們就都愛到這兒待上一會,就是為了禦寒。

    早上才卯時過一會,天仍是黑著,水鏡廳裡早早地就有幾個管事媳婦媽媽等候著。

  相比於平日的說笑聊天,此時此刻屋子裡卻安靜得多,縱使說話也是竊竊私語,人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不安。

  突然,外頭門簾一動,火盆邊一個眼尖的媽媽忙站起身來,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

    “鄭媽媽怎麼這麼早來了?”

    背對門口的幾個媳婦一聽是鄭媽媽,也都不敢怠慢,紛紛轉身相迎。

  鄭媽媽穿著深青色綾子大襖,外頭罩著一件半舊不新的墨綠色羊毛氈斗篷,此時把斗篷攏了攏,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就吩咐道:

  “如今府裡遭了變故,二夫人又身體不好,所以老太太才派了三位小姐管家。

咱們是百年侯門,不是那沒經過事情的尋常人家,你們都是府裡老資格的人了,不要忖度著情形不好,生出什麼異樣心思來。

想來你們也該知道,到時候綠萼會陪著三位小姐過來,有什麼好的不好的都會回了老太太。”

    眾人連忙紛紛說不敢,又有從前在鄭媽媽面前說得上話的小心翼翼打聽情形,得知鄭媽媽這是要出門往晉王府去,那些原本還把憂色放在臉上的趕緊都換了一副表情。

  等到將人送出這水鏡廳,眼看著那一行順著夾道漸漸消失在昏暗的角門,她們方才回轉了來,三三兩兩依著往日的交情交換著眼神和言語。

    卯正不到,陳瀾就帶著紅螺、沁芳和蘇木、胡椒到了水鏡廳。

  此時天仍未亮,綠萼已經是早就在這等了,媽媽媳婦們已經到了十多人,陳灩和陳汐卻還沒來,直到銅壺滴漏幾乎刻盡的時候,外頭方才傳來了一陣話語聲,隨即門簾就被高高打了起來。

  陳瀾放下茶盞抬頭望去,只見陳灩和陳汐一前一後的進了門,隨後才是一群跟隨的丫頭們。

    陳灩先掃了一眼屋子裡的人,隨即徑直走上前來,訥訥地對陳瀾道歉說來遲了,又向綠萼陪了不是,而陳汐卻只是一如既往的冷著臉,只道出門前耽擱了一會。

  陳瀾自不會拿這些小節過不去,請倆人一塊坐了,方才聽著眾人回事。

    昨日方才發生這樣的大事,如今又換了三位小姐理家務,盡管鄭媽媽此前才來警告過,綠萼也始終侍立在側,但也難免有人存著異樣的心思。

  於是,幾樁事情分派完之後,一位管事媽媽就上前行禮,又說道:“三位小姐,按往年的例支各房丫頭春衫的銀子,攏共是一百二十兩。”

    頭一天管事,陳瀾壓根就沒存著什麼揭弊政立威的心思──

  這家裡的人事她也才是之前好容易才摸出了頭緒,其餘的一樣不知,若是真的殺一儆百,老太太那邊自然是樂見其成,可更大的可能是一時衝動壞了大事。

  當此前路難明之際,她不得不小心。然而,聽到一百二十兩這個數字,她心中還是吃了一驚。

    她還沒開口,一旁的陳灩就突然開口說:“怎麼會要這麼多!”

    看到其他人一下子都看著自己,陳灩才仿佛自知失言似的,不好意思的說:

  “三姐別笑話我,我只是想著,平日裡姊妹們的月銀才二兩,想不到只不過丫頭們做衣裳,就得用這麼多。家裡剛剛出了事情,這大項開銷總該是能免則免,三姐您說是不是?”

    陳瀾見陳灩只是眼巴巴望著自己和陳汐,又見陳汐仿佛是全然沒聽見似的,只是捧著手爐坐在那裡出神,而下頭的媳婦媽媽們則是表情各異了。

  有的是幸災樂禍,有的是撇撇嘴不以為然,更有的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架勢,竟是沒有一個說話建言的。於是,她自然而然轉頭看了綠萼一眼。

    綠萼素來是好脾氣的人,但剛剛一個個管事媳婦媽媽又急又快的說事,根本不給上頭三位小姐反應的空子,此時又聽到這一百二十兩,她越發覺得這些人貪婪可恨。

  因而她便彎下腰低聲說:“剛剛四小姐說得不無道理,此時不比平日,暫時擱下也未嘗不可。”

    就在陳瀾沉吟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緊跟著,就只見前頭厚厚的松花色方格棉布門簾被人猛地撞了開來,緊跟著一個人就跌跌撞撞衝進了屋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健壯的婆子也跟著進了來,卻是不由分說伸手就去拉人。

    “四嫂子,你這是幹什麼,沒看小姐們正在分派事情?”

    “大過年的家裡都快沒米下鍋了,還不興我找小姐們申辯申辯?”

    那被稱作是四嫂子的是個五十出頭的婦人,腰身粗壯,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此時死活掙脫了兩個要拉他的婆子,直接撩起衣服前擺就跪了下來。

  一時間,水鏡廳中就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她也不管這些,直接砰砰磕了兩個頭便直起身來。

    陳瀾聽到那的聲音,此時再見這四嫂子額頭上已是有些青紫,知道這是真的死碰頭,不是平素那些假模假樣的行禮,立時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三位小姐在上,小的是楚四家的,原本不想在府裡遭了事的時候跑來,可如今實在是沒了活路,只能豁出這條命來求懇求懇!”

    聽到這豁出命三個字,週圍原本想要來拉她的那兩個婆子一下子都縮了回去,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們也一下子都閉上了嘴,大廳裡一時間鴉雀無聲。

  這楚四家的譏誚的看了一眼四週這些衣著亮麗光鮮的管事媽媽媳婦,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冷笑。

    “我家那口子是隨著老侯爺鎮守過甘肅的,鞍前馬後服侍了多年,戰場上殺過人,胡營裡喝過酒,身上那一處處的疤都數不過來!

我倒是不明白了,家裡一樁樁好差事,全都是那巧言令色的得了去,咱們這原本是流過血的反而被撂在了一邊快要餓死。

不止是咱們家,東邊二喜家、平三家,西邊老德家,當初陪著老侯爺出生入死的,如今家下後生連那後投進府裡的都不如了!咱們家裡漢子出生入死的時候,那些如今吃香的喝辣的在哪裡?

不說別的,昨天府裡才出了事,這些整日招搖的管事們,今天就有借口悄悄出門另尋門路的!”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二章 世僕(下)

  如果說剛剛屋子裡的寂靜是因為生怕這個楚四家的光腳不怕穿鞋,真的豁出命來大鬧一場,如今的死寂就是因為她一下子捅破了那一層薄薄的光鮮表面,把最骯髒的一面揭了開來。
     
  上頭的陳瀾此前就從陳衍那兒聽說過,當年隨著老侯爺的一些家將如今生活淒苦,也曾尋思過找個機會再打聽打聽,可沒等那機會來家裡就出了事,眼下人更是直接尋到了自己面前。

  聽那言語,她自然清楚這楚四家的積怨已深。可挑在這時候發難,光憑鬧事兩個字就足夠那些管事們借題發揮了,就連朱氏那兒也必然會惱火。

    然而,楚四家的仿佛真是豁出去了,竟是絲毫不理會眾人鐵青難看的臉色,又冷笑了一聲:

  “剛剛兩位嫂子把我攔在外頭,可話我卻聽得清清楚楚。丫頭們做衣裳的一百二十兩銀子拿得出來,可我們這幾家過年的一吊錢卻拿不出來!

當年是老侯爺親口許下的,不叫忠僕又流血又流淚,但凡跟過他鎮守的,四季衣裳過節賞錢,可如今,這些錢還不是都落了那些沒良心東西的腰包!

我家大小子……我家大小子從小苦練武藝,可如今連一個雜役的差事都輪不上……老天爺,你是不是瞎眼了,憑什麼讓咱們這些實誠心思的人家受這苦……”

    楚四家的聲音越來越高,到最後已是有幾分瘋狂的架勢,又是死命的拿著腦袋往地上撞,又是握著拳頭死命的砸著地上的青磚。就在這時候,上頭猛地傳來了一聲喝。

    “叉出去!胡說八道編排主人,還不快把她叉出去!”

    陳瀾被身邊的這個聲音嚇了一跳,扭頭一看就只見陳灩已經是站起身來,一掃平日跟著陳冰的那種乖巧,亦或是昨天在自己面前傷心落淚的楚楚可憐,臉色竟是有幾分猙獰。

  這時候,管事媳婦媽媽們終於回過神來,知道再要讓楚四家的說下去,指不定再揭出些什麼事情來,忙分了好幾個上前,有的扭胳膊有的抱脖子,死命把這個粗壯的大塊頭婦人往外拉。

  就當她們正要把人往下頭拖的時候,冷不丁又是一個清冷的聲音。

    “慢著!”

    陳汐款款地起身,也不看一旁臉色極其不好的陳灩,只慢悠悠地說:“且慢把人攆出去。她說的話雖然過激了些,但須知咱們侯府確實是素來有撫恤家將的規矩。

這戰死的是第一等,不但每年衣裳賞錢都是頭一份,而且所有子女都派上差。負傷的是第二等,每年衣裳賞錢有定例,子女也是優先派差,怎麼時至今日就成了這樣子?”

    往日裡陳汐雖然並不是藏在深閨,蓼香院正廳中也從來保留著她一個座位,可人人都知道她的孤傲,所以本沒防著這時候她突然站了出來。

  因見上頭倆位小姐針鋒相對地的看著,繼而又說道了幾句,一眾媳婦媽媽們都有些傻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陳瀾剛剛一直冷眼旁觀,看得差不多了,想得也差不多了,她這才輕咳了一聲,卻沒有站起身來:“四妹,五妹,有什麼事情坐下來商量,用不著發火鬥氣。”

    她朝綠萼點了點頭,臉上猶帶著驚色的綠萼微微一愣,忙衝那邊扭著楚四家的媽媽媳婦們使了個眼色,幾個人立時放開了手。

    見楚四家的仿佛是氣力用盡了一般,坐在地上低垂著頭,陳瀾方才淡淡地說道:“咱們姐妹三個是老太太發話,今天才開始協理家務的,有些事情自然還不明白。

只不過,你家男人既然是跟著老侯爺鎮守過甘肅的,那便是家裡老人,難不成一點規矩都不懂,一進來便是說話纏槍夾棒不說,而且還哭天搶地,這算什麼,要挾主人?

你口口聲聲當年怎麼樣,難道當年你也是這樣和主人說話?”

    說到這裡,陳瀾的口氣一下子嚴厲了下來,旋即喝道:“不經通報擅闖水鏡廳,又語出犯忌狂妄,拖出去責二十板子!”

    一聽這話,四週圍那一圈管事媳婦媽媽們自是人人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立時就有人上來架了楚四家的。然而,她們還沒來得及把人往外頭拖,陳瀾又接著說道:

  “板子是責你不顧規矩體統的,但你之前說的賞錢衣裳既是舊年規矩,又沒有明文發話說革除,那便是不該拖欠,打完之後去賬房,按照數目一應支取了。

若是再有剋扣半分,你直接來尋我申辯就是!

至於你說的你家小子從小練武,如今老大不小卻沒個差事,等我回稟了老太太再作理論,不管如何,總不能叫你們這些當年立過功勞的,如今卻反倒不如其他人。”

    楚四家的聽說要挨打,就已經存了十分的無望,心灰意冷的準備好了回去之後遭人奚落報復,萬沒想到接下來還有這麼一番措置。

  一愣之下,她立刻大力甩脫了那兩個掙著自己胳膊的人,膝行上前幾步,砰砰砰地又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不用謝我。”此時此刻,陳瀾感覺到身旁左右那倆位正拿目光看過來,卻仿佛沒看見似的,只是低下頭摀著手爐,隨即輕輕嘆了一口氣,“有錯當罰,有功當賞,這是規矩。”

    眼見兩個婆子又如夢初醒的上前來把楚四家的拉下去,紅螺只覺得提得老高的心猛地放下了。

  就在這時候,她突然瞧見陳瀾看了過來,又對她點了點頭,立時心中一跳,思忖片刻就悄悄地從繞到旁邊出了屋子。

  見到兩個婆子拖著楚四家的往外走,嘴裡還罵罵咧咧著什麼,她連忙追上前幾步。

    聽到身後有動靜,其中一個婆子就回過頭來,一見是紅螺,她立刻停下步子,討好的笑道:“姑娘怎麼出來了?”

    “小姐不放心,讓我出來監刑。”

  見兩個婆子吃了一驚,隨即都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紅螺瞄了一眼那楚四家的,就淡淡地說,“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誰家都保不準出什麼事,她今天雖說犯了規矩,可總是有可憐之處。

你們成天做那些粗重活計,犯不著為了有些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畢竟,如今府裡的事情還說不好,總得積些德。”

    兩個婆子頓時有些期期艾艾的,可想到紅螺不但是陳瀾身邊的丫頭,又曾是老太太面前的人,兼且如今二老爺下獄,究竟如何確實沒個準,她們就漸漸打消了原本的主意──

  出來之前,那邊就有相熟的管事媳婦給她們打過手勢,讓她們狠狠教訓這楚四家的。等到紅螺不露痕跡的塞了兩個銀角子在她們手中時,她們就更加無話了,只是滿臉堆笑連聲答應。

    在院子裡擺開兩張板凳,又去取來毛竹板子,她們下手的時候自然格外留手,須臾二十板子便打完了。

  楚四家的把紅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是蠢人,知道這板子著實打得輕了,並不曾傷筋動骨,因而被人扶著站起來的時候,看著紅螺的目光便滿是感激。

    剛剛突然鬧了這麼一齣,眼看著倆位小姐針鋒相對,到最後陳瀾突然發話,快刀斬亂麻的把事情解決了,這會兒見楚四家的回來磕頭謝恩,屋子裡的媳婦媽媽們全都是屏氣息聲,

哪裡敢多說八個字。

    及至楚四家的一瘸一拐走了,接下來的家務事自然是井井有條,每個人上前稟事要對牌等等都是尋思了又尋思,生怕犯了錯誤。

  至於起頭那個要銀子做春衫的管事媽媽,則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溜得無影無蹤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30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三章 瑞雪

  侯府規矩,水鏡廳中料理家務素來是卯正見人,午正散去,中間那頓早飯也是在這兒匆匆用過。

  由於陳瀾姊妹三個都是頭一回經歷,所以散的時候就比平日晚了些,再加上之前楚四家的那一遭事情,離開的時候,陳灩不欲多留,沒說兩句話就走了。

  陳汐卻和陳瀾一塊走了一路,臨到路口要分手的時候,她才停住步子,細細在陳瀾臉上瞧了一回。

    “今日那事情,三姐處置得恩威並濟,傳揚出去,恐怕闔府上下都得知道三姐從前是在藏拙了。”

  見陳瀾微微一笑,仿佛並不放在心上,陳汐眉頭微皺,繼而便淡淡地說道,

“上回挪院子的事情我欠你一個人情,今天我也不妨說對你說一句實話。如今的侯府裡頭,如楚四家這樣的絕不止一兩家三四家。

那些平日裡得了肥差的,看出了事就生了去意,否則今天管事的媳婦媽媽怎麼會少了四個?你看著處置得公平,實則上還是會有人生出怨尤之心。”

    陳瀾知道從前這十幾年,陳汐都不曾和自己說上這麼多話,這個家裡最小的妹妹素來用冷若冰霜和所有人隔開距離,這會兒斷然不會是單純的交淺言深。

  略一思忖,她就點點頭謝了一聲,等到陳汐帶著人往另一邊去了,她這才叫了幾個丫頭過來一塊往前走。

    陳瀾見紅螺過來,便問道:“剛剛你去外頭看著,她們可有說什麼?”

    “哪有說什麼,那都是些最下等的聽差婆子,髒的累的得罪人的都是她們幹,不過是圖上頭管事媳婦媽媽給的那兩個賞錢,我既然說是小姐的吩咐,她們怎麼敢違背,自然是打得輕了。”

  紅螺見一旁的蘇木和胡椒都聽得瞪大了眼睛,這才笑道,“楚四家的雖不曾出口千恩萬謝,可她又不是真的蠢笨,自然是懂的,回去之後必定會感念小姐的心意。”

    “我哪裡是要她的感念!”

    陳瀾之前從陳衍那兒聽說那些老家將的窘境時,曾經起意用這批人,但並不曾打算如今天這般高調。

  只是,陳灩和陳汐顯見都是各有打算,與其她夾在其中左右為難,還得在老太太和別人面前落下一個懦弱可欺的印象,她自然只能快刀斬亂麻了。

    “小姐真厲害呢,這下子她們再不敢小看您了。

巳時吃早飯的時候,幾個管事的嫂子和媽媽把我和蘇木請了過去,又是送點心又是送粥,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全都是在拐彎抹角打聽您的性子。”

  胡椒笑得露出了臉上的兩個小酒窩,這才得意地說,

“我們倆光是吃不說話,最後一抹嘴謝了她們的招待,這才期期艾艾的說咱們平日裡頂多就是端茶遞水,只知道小姐為人好脾氣好,最好服侍了。”

    蘇木和胡椒都才十二、三歲,比陳瀾的年紀更小些,昨日的惶急過去之後,此時胡椒說這話的表情,自然而然帶出了幾分天真爛漫,就連紅螺也不禁莞爾。

  陳瀾輕輕地在胡椒的臉頰上一點,嘴角又是一挑:

  “這話你平日說出去誰都信,今天說出去必定誰都不信!別管這麼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折騰了一上午,我已經頭昏眼花了,回錦繡閣好好歇歇!”

    這話自然中聽,雖說蘇木一路上還捧著肚子低聲嘟囔說早飯被那些人灌了一肚子的東西,現在還飽得什麼都吃不下,但走路仍是飛快。

  及至回到錦繡閣,原本留在院子裡的丫頭就全都迎了出來,沁芳話少也就罷了,芸兒卻嘰嘰喳喳問個不停,等蘇木、胡椒一唱一和把今天早上的事情都告訴她聽了,她更是聽得心癢癢的,

趁著沁芳和紅螺在炕桌上布菜安箸,她便悄悄溜到了陳瀾身邊。

    “小姐,明天帶我去見識見識可好?”

    “見識?你這性子,闔府上下什麼場面你沒見識過?”

  見芸兒仍是巴巴地求著,陳瀾心裡一盤算,便笑道,“今天也就出了這麼一樁事情,所以水鏡廳裡方才熱鬧,後來全都是平平淡淡批銀子辦事,要是你去,悶也悶死你了。

這樣吧,吃過飯之後我給你假,你從後門出府一趟。你最會打探消息,看看楚家和那幾家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這幾天可有人和他們往來。

這事情極其要緊,可比什麼去水鏡廳見識難辦多了。”

    “好,我一定仔細打聽!”

    芸兒素來爭強好勝,最怕的就是紅螺初來乍到就搶了自己的風頭,所以剛剛蘇木、胡椒說紅螺跟出外頭去,讓楚四家的一頓打挨得輕了些,她立時就有些不忿了。

  興沖沖地答應了下來,她就和其他人一塊服侍著陳瀾吃了飯,等到那些碗盤撤了出去,她便立時走了。

    然而,雖然讓芸兒去打聽楚四家的那邊究竟是什麼情形,但陳瀾最想知道的還是二叔陳玖下獄之後究竟怎麼樣了。

  奈何這偌大的侯府門禁森嚴,打聽家下事容易,要打聽朝中事,則不是那麼簡單了。因而,聽說蓼香院中朱氏已經歇了午覺,她便打消了立時就去的主意,坐在了炕上看書。

    可是,她既然擱著心事,書架上剩餘那本還未看過的書也看不進去。

  思量了又思量,陳瀾索性把紅螺和沁芳接連叫了進來,一人囑咐了一件事,臨到她們答應之後要走的時候,她又突然想起了一茬,又說道:

  “你們出去的時候囑咐一聲蘇木和胡椒,告訴她們你們上哪去了。也順帶讓她們只在外頭守著,我這裡不用人。”

    陳瀾雖做了萬全安排,又借口不想打擾,一個人在屋子裡看書,可終究是心裡七上八下沒個準,又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嫌氣悶,索性就披上那件鶴氅出了屋子。

    正月的京城天寒地凍,卻已經陰了好些天,她才踏出房門方才發現下雪了,不禁又驚又喜,站在簷下就仰起頭往天上看。

  此時三個二等的大丫頭都去辦事了,幾個小丫頭也不知道躲在哪兒玩耍去了,院子裡恰是安安靜靜,襯著不消一會兒就漫天飛舞的雪花,靜謐得讓人不忍移步。

  只一會兒,乍從溫暖屋子裡出來的她就感覺到雙手冰冷,連忙輕輕搓著手。

    “小姐,喝杯茶暖暖手吧。”

    聽到這聲音,陳瀾不禁回過頭來,見是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頭,約摸十二、三的光景,她生得並不算十分俏麗,鼻翼旁邊甚至還有一顆不算小的黑痣,身穿青絹小襖,月白棉比甲,

藕荷色裙子的下頭露出了一雙繡著梅花的精緻繡鞋。打量了片刻,她依稀記得之前病好時在院子裡決定去朱氏那兒請安時,曾經對這個丫頭有些印象,便接過了茶來。

    “怎麼是你送茶來?”

    “沁芳姐姐她們去辦事了,蘇木姐姐和胡椒姐姐被蓼香院差人叫過去了,其他人也不知道上哪了,我瞧見小姐站在這兒看雪,必定冷得很,就自作主張去倒了茶來。”

    陳瀾看著她,不知不覺想起了紅樓夢中也是倒茶倒出機緣的那個小紅來,再想到寶玉無緣,鳳姐卻揀了便宜,頓時微微一笑。

  至於蘇木和胡椒被叫去蓼香院,卻無人和她說一聲,這是意料中的事,她臉上自是沒露出什麼端倪。

  問了名字,得知這丫頭原本叫做紅綃,因為和紅螺的名字有些重了,之前才剛聽了沁芳的話改成羅綃,她就搖了搖頭。

    “哪有那麼多忌諱,家下人重名的還少麼?再說了,從紅綃到羅綃,全是綾羅綢緞,說出去別人聽了少不得要說庸俗。依我看,今天正好是大雪天遇著你,不如你便改叫瑞雪吧?”

    那丫頭先是一愣,隨即慌忙謝過了,念了幾遍又覺得琅琅上口,臉上更是添了幾分歡喜。

  然而,見陳瀾在外頭站了這麼久,她又勸道:“小姐,雪景雖好看,可地上實在是冷。您之前雖說傷勢痊癒,但總得顧著身體,還是別在風地裡站太久了。”

    剛剛出來是一時興起,連個手爐也沒拿,陳瀾此時也確實冷得手腳發僵,點點頭就轉身回了屋子,又叫了瑞雪進來。錦繡閣大小丫頭雖多,但這些天她暗地觀察,已是分出了親疏來。

  沁芳、紅螺自然是可靠的,芸兒嘴雖厲害些,心卻好,也還可信,再次一等便是以前的她親自起了名字的蘇木和胡椒了。

  其餘的不是貪玩,就是不中用,亦或是二房、三房塞進來的,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否則蘇木、胡椒被叫走了,也不會到現在才有個瑞雪來報信。

    因而,和瑞雪說了幾句話,見人機靈,說話也敏捷,陳瀾便動了留下人的心思,回屋子裡坐了片刻,見瑞雪又送上了手爐來,她就笑道:

  “既然別個都不在,你回去收拾收拾,陪我去一趟蓼香院見老太太。”

    瑞雪平日只管院子裡灑掃和侍弄花草,端茶遞水和跟著出門的差事從來都輪不上,這會兒不禁大喜,連忙屈膝答應了,匆匆忙忙回屋子裡換了一身。

  等跟著陳瀾出了院門,她又是使勁把勾上去的嘴角按了下去。

    如今她還只是小丫頭呢,別得意忘形最後卻沒上去,反倒讓人笑話!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四章 私心

  蓼香院正房東暖閣。

    朱氏手裡捧著一盅冰糖燕窩,卻只是拿著銀勺在其中慢慢攪動著,仿佛是漫不經心的聽著蘇木和胡椒的話。站在她旁邊的鄭媽媽卻知道,老太太其實聽得異常仔細。

  足足用了兩刻鐘,蘇木和胡椒兩個方才互相補充著把上午的情形原原本本都說完了。

    “第一次遇著這樣的事就能有這樣的處置,總算還好。”朱氏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方才打量著蘇木和胡椒,又淡淡地問道,“你們剛剛說,紅螺、沁芳她們都出去了?”

    胡椒平日裡天真爛漫,可這會兒跪在前頭卻是心裡忐忑得很,生怕剛剛說的話有什麼毛病,亦或是誤了小姐的事,聽到老太太問起紅螺,她頓時愣住了。

  倒是旁邊的蘇木警醒些,忙磕了個頭說:“老太太,吃過飯紅螺姐姐就和沁芳姐姐一塊出去了,說是小姐吩咐了她們去辦事。

沁芳姐姐似乎是去打聽那平日做春衫的常例,紅螺姐姐是去賬房查問幾個老家將逢年過節賞錢的舊例,芸兒姐姐是小姐給了假回家去瞧瞧。”

    朱氏看了鄭媽媽一眼,見她輕輕點了點頭,知道這些話並無虛言,這才面色稍霽:“我就說呢,屋子裡三個大的居然都不見人影,單留著你們這幾個小的頂什麼用。

既然今天是你們跟著去水鏡廳,以後也還是你們,心裡警醒些,多看著些你們小姐,她年輕,萬一被人糊弄欺負了,她要忍著,你們卻不許隱瞞,可明白了?”

    “是,奴婢明白。”

    見兩個丫頭齊齊又磕下頭去,朱氏方才命綠萼將她們帶了下去,等那簾子放下,她也就不再維持人前正襟危坐的架勢,往後頭的炕椅靠背靠了靠,

鄭媽媽連忙順勢把引枕往她右臂那邊挪了挪,這才上去挨著炕沿一角坐了。

    “老太太,看來三小姐是明白人。”

    “她確實是明白人,那麼一點時間便能看出四丫頭和五丫頭的心思。”

  朱氏冷冷一笑,眉宇間便露出了幾分怒色來,

“四丫頭是又想顯擺自個,又生怕事情鬧大觸怒了她母親,這會兒想必不好過。至於五丫頭,我從前真是小看了她……到底是那個女人養的!”

    發現咬牙切齒的朱氏突然臉色一變,又摀著嘴咳嗽了兩聲,鄭媽媽慌忙倒了熱茶上去,喂著喝了兩口,又勸解了幾句,她不敢再繼續這話題,忙說起了早上往晉王府的事:

  “老太太放心,王妃一直留心,又託宮裡的公公仔細打聽著。說皇上看著慍怒,但不過是說二老爺不爭氣,辜負了家裡的名聲,於老太太面前也不是真心孝順,其餘的真沒說什麼。

照這樣看來,咱們的謀劃倒是有七分準。”

    “以前我也覺得容易,可現在想想,那個錦衣衛姓楊的指揮僉事總讓我覺得不對勁。”

    朱氏說著就想到了那張臉,一時間有幾分心悸,定了定神又搖搖頭道:

  “總之,這事情不可掉以輕心,你讓人好好盯著三房那個女人。至於二房那邊,不管她們做什麼,你都不用理會,老二媳婦就那麼點手段。”

    “是。”

  鄭媽媽恭敬的應了,見朱氏面露疲倦,她不禁有些遲疑,思來想去還是不敢瞞著,因而低聲說,

“王妃說,威國公回來的這幾天,國公府門庭若市,皇上召見了好幾次,賞的物件也比其餘勳貴多。

還有,因為威國公世子初定親的那家千金因為時疫歿了,如今這議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只威國公夫人一概含糊其辭,所以外頭很有些猜測。王妃輾轉聽到的消息,說是……”

    “說是什麼?難不成那個女人還妄想拿自己的女兒去攀威國公世子?”

    朱氏雖滿臉不悅,但鄭媽媽猶豫了片刻,卻輕輕點了點頭:“真有這說法。”

    “她妄想,她還以為她是什麼金尊玉貴的人,二房也是妾!她還真想把咱們家拉到威國公那條船上!”

    朱氏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臉都氣得青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狠狠攥著拳頭,這才算是把氣順了過來,只是那股火卻越發旺了。

  威國公的妹子晉了貴妃,膝下又有兒子魯王,雖說年幼,可本朝偏偏是太祖皇帝早定了立賢的祖制。

  如今歷經多年,多少飽學鴻儒一次次力爭,總算把立嫡抬到了立賢之上,可無嫡立長這一條卻依舊沒下來。否則,以皇長子周王的呆傻,晉王這儲君之位早就定了!

    而且,偏偏晉王妃竟是婚後數年無子!如今晉王年前又納了倆位夫人不算,甚至還有過風聲說要選名門淑女立為次妃。

  若是真的如那些人所願,次妃真的立了,又有了兒子,晉王妃這個王妃豈不是真的成了泥雕木塑的擺設?

  這事情往年並不是沒有過,早先太祖皇帝的儲君便是選了倆位勳貴之女,一為王妃一為次妃,到最後東風硬是壓倒了西風!

    鄭媽媽早已是站了起來,看到朱氏突然死死抓著旁邊的引枕,哪裡不知道老太太心中的苦處,只得暗自嘆氣。

  想起早上水鏡廳裡被楚四家的大鬧之後,那幾個不知道上哪兒去的管事媳婦媽媽很快就來自己這兒撞木鐘,賭咒發誓說絕不是出去尋別家忙碌,全都是叫起了撞天屈,她更是搖了搖頭。

    若不是老太太深恨老侯爺當年在外鎮守的時候縱欲無度聲色犬馬,也不至於連帶恨上那些服侍在身邊的老家將,任由二夫人剋扣也絲毫不理會他們的死活。

    胡思亂想的鄭媽媽正有些恍惚,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立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見是朱氏緊盯著自己,她連忙半彎下腰去:“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明天你再去一趟晉王府,問問次妃的事究竟是不是捕風捉影。告訴清兒,這當口不是矜持的時候!若是真有那事,咱們也好及早準備,與其讓別家佔了先,還不如咱們家……

咱們家是舊年的老勳貴了,雖不能說一呼百應,可究竟我還有些老姊妹在。就是家裡,我還能活個十多年,總還壓得住,不愁沒法挾制!”

    鄭媽媽心中一跳,正要說什麼,外間突然傳來了綠萼的聲音:“老太太,三小姐來了。”

    屋子裡正商議的主僕倆人立時止住了言語,鄭媽媽連忙服侍朱氏坐好。

  不一會兒,就只見門簾高高打起,卻是陳瀾進了屋子,後頭除了應該是半路遇上的蘇木、胡椒,還有一個面目陌生的丫頭,瞧著年歲不大,容顏並不算十分俏麗。

    陳瀾上前給朱氏行禮時,又悄悄打量了兩眼,自是發現朱氏面色不太好看,想是得知了什麼事。

  聯想起半路遇見蘇木和胡椒,她有了幾分數目,因此見鄭媽媽扶了她挨著朱氏在炕上坐下,她就把早上的情形解說了一遍,末了才說:

  “老太太明鑑,這些老家將都是昔日隨著老太爺出征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放著他們受苦受窮,傳揚出去對咱們家的名聲不好聽,興許還有人會編排您的不是。

所以,我這才自作主張,給了他們承諾。”

    一句“編排您的不是”讓朱氏悚然動容。

  她原就覺得那幾家人好些年不哼不哈,如今卻突然有這膽子著實蹊蹺,如今自是越想越有理,起初還有幾分倦怠的臉上立時換了一副表情,又誇贊了陳瀾幾句。

   把這自作主張的事情輕輕開脫了,陳瀾自是又揀著早上的幾件事情說了,明知道老太太必然全都曉得,她卻仍是一件不瞞,連自己辦事時想的什麼都原原本本說了,

末了卻仍是拐到了楚四家的那件事上。

    “我問過綠萼姐姐,家裡的好差事大多數都滿了,但要安撫他們,也總得有些實際的,我是想,四弟年歲不小,雖說在學堂讀書,可咱們是將門,不說一定要弓馬嫻熟,

可也總得練練武藝。那楚四家的既說家裡小子從小練武,不如召進來給四弟和三哥他們做個練武的伴當,再從其他幾家也選兩三個人出來。

這些都是老世僕了,當初關鍵的時候都能上陣殺敵,如今雖說天下承平,但也總能用得著,總比萬一被人挑唆了鬧事強。”

    朱氏聽著聽著,就不知不覺打量著陳瀾,見她說得異常坦然,而且說挑唆鬧事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有些躊躇。

  擱置這些人是她的私心作祟,但眼下家中最忌諱的便是不消停,再加上三房陳瑛是武將,她也不得不顧慮那些老家人被拉過去的後果。於是,沉吟了再沉吟,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便依你。”

    盡管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但陳瀾卻是大喜。畢竟,她如今可用的人實在是太少,而且她對陳衍的性子著實是不放心,深深希望能放幾個心地實誠的人在他身邊。

  那楚四家的雖說渾了些,可看著畢竟是心機不深,養出來的兒子興許是可信的。縱使不可信也沒關系,她總不能因為這原因就不去嘗試。

    正事說完,祖孫倆自然閒話了起來,鄭媽媽在旁邊湊趣似的說了幾句,仿佛是才看見蘇木、胡椒身邊的那個丫頭似的,特意指了問道:“三小姐,這丫頭似乎面生得很?”

    “是,今兒個我在門外看雪,正好她上來送茶,我瞧她機靈,就點了她一塊跟來,又給她改了個名字叫瑞雪。”

  陳瀾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又說道,“那會兒紅螺姐姐和沁芳都出去辦事了,芸兒又告了假,我原以為還有蘇木、胡椒,就準了她,誰知道一個個都躲出去玩了,

院子裡大小丫頭一個都不見人影,我索性就帶了她來,如今錦繡閣就一個媽媽守著。”

    朱氏知道必是自己這兒有人囑咐了蘇木、胡椒不許說出來蓼香院的事,所以陳瀾以為她們出去玩,而紅螺三個不在的緣由她也清楚,可聽到其他丫頭都不見了,她頓時皺起了眉頭,

旋即就無所謂的說:“只要你喜歡,一個丫頭算什麼,改明兒給她補個三等丫頭的缺就是了。”

    瑞雪原本還是戰戰兢兢,聽到這話頓時如釋重負,慌忙上前磕頭。等到行禮起來站到一邊,聽朱氏對陳瀾說,錦繡閣的丫頭既是如此偷懶,也該換幾個時,她這才倒吸一口涼氣。

    要不是她沒和其他人一樣去偷懶,還上前送了一杯熱茶,說了幾句要緊的話,趕明兒被換下去的人裡頭,必然少不了她一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31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五章 護國寺(上)

  一連兩日,陳瀾都是早上去水鏡廳裡和陳灩、陳汐姊妹一塊管著家務,中午回房吃過午飯,隨後等朱氏歇午覺醒了之後再去蓼香院。

  雖說名義上是說閒話,但早上的事情她總會事無巨細一一稟明,朱氏有的只是聽過便罷,有的卻會追問幾句。

    這一日是正月十二,正是她和朱氏說好的亡母祭日,一大清早,她就帶著人和陳衍一塊會合,在二門前上了車,一路前往護國寺。

    坐在轎車上,街頭喧囂透過車簾和車廂一陣陣傳了進來,讓到了這個時代之後從來沒出過門的陳瀾頗有一種說不出的新奇。

  然而,休說寬敞的車廂內還有陳衍和沁芳、紅螺、芸兒三個丫頭,後頭還有一輛坐著蘇木、胡椒和兩個隨行媽媽的小車,她就是再想,也不能給人落下話柄,只能偶爾撩開一丁點車簾,

透過那一絲縫隙看看外頭究竟是什麼光景。

    陽寧侯陳家乃是傳承了百多年的京城老世家之一,衣食住行無不講究。此次出行,朱氏就把自己常用的那一輛轎車給了陳瀾。

    說是轎車,其實因為車廂形似轎子。車棚用的是精心雕刻的楠木,木架子上包裹了一層厚厚的毛氈,毛氈外頭還有一層棉布和塗著桐油的大紅毛氈,因此異常保暖。

  車簾是厚實緊致的羊毛花毯,車廂中遍鋪深色的江南織毯。

    三面座位,居中鋪著黑色的熊皮褥子,旁邊則是白色的兔皮褥子。車廂中的擺設器物暫且不提,就連車圍子的簾鉤、暗釘、車轅頭的包件也全是用戧金銀絲,單單這輛車便是千金難買。

  而駕車的兩個御者並非跨轅而坐,竟是步行於騾車兩旁,這在民間也有個響亮的名頭,叫做雙飛燕,指的自然是跟車的人健步一如飛燕。

    透過那一丁點縫隙,正好能看見那兩個健步如飛吆喝趕路的御者,甚至還能看到他們因為走路太快而從頭上蒸騰起來的那一絲霧氣。

  此時此刻,盡管是已經習慣了這年頭上下尊卑的陳瀾,也不禁為之咂舌。

    大約是正月的緣故,路上行人很不少,四處還有擺攤叫賣的小販,行人的衣著也還過得去,看得出這天子腳下還是極其富庶繁華。

    芸兒是硬擠著到這邊同車的,她原本就愛說話,此時更是湊在陳瀾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畢竟是丫頭,一年到頭總有那麼幾天假能出去看看家人,偶爾也有上街買東西,於是說的不是哪家的脂粉有名,就是哪家的綢緞鮮亮,到最後倒是陳衍嫌煩了,沒好氣的說:

  “這些不過是市井上的常物,有咱家那些上用的東西好?”

    芸兒頓時啞了,陳瀾難得見她吃癟的樣子,不禁莞爾,隨即又正色看著陳衍:

  “別口口聲聲說什麼市井,那些上用物件是晉王妃送給老太太,老太太分給咱們的,以咱們家的身份,若不是晉王妃,上用的東西咱們也未必用得著,這值得什麼拿出來說的?”

    陳衍只是生在豪門世家,自然而然養就了一等眼高於頂的脾氣,此時被陳瀾這麼一說,他不禁臉上一紅,連想要辯駁幾句都找不出說辭來,只能悶悶不樂的低下了頭,

心想以前姐姐雖然也老愛教訓自己,可哪裡像現在,三兩句就能噎得說不出話來。正彆扭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他就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

    “不過提醒你兩句,就擺出這副沮喪的樣子,都是些死物,等你以後有能耐,用自己的名頭得了那些好東西,那才是真正的揚眉吐氣。

別人的是別人的,給咱們那是恩典賞賜;你的才真正是咱們應得的。你可明白?”

    見陳衍先是一愣,隨即眉開眼笑的連連點頭,陳瀾自是也笑了,又順勢給陳衍整理了一下剛剛上車時給大風吹亂的頭髮,重新繫好了壓髮的玉墜角。

  陳衍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又討好的說著學堂裡先生們誇獎他的話。陳瀾仔細聽著,偶爾也誇獎一兩句。

  這短短的一路上,車廂中自是充斥著一種溫馨的氛圍,就連最愛說話的芸兒也不知不覺停住了嘴。

    大楚的京城正是昔日的元大都,只不過未曾經歷過明朝先定都南京再遷都北京的折騰,因而歷代皇帝在位時幾次擴建,把這座昔日的北方堅城造得更加雄渾壯偉,

如今已是分成內城和外城。內城九門的名字據說乃是太祖御定,和後世陳瀾熟悉的沒有任何差別。

    內城因為崇文門前的通惠河被大力疏通,又在此設了稅關,因而大商人都住在東城,而權貴官員多半則是住在西城,於是,應運而生的佛寺道觀自然也分了三六九等。

  西城護國寺乃是敕建的大寺,平日裡善男信女雖多,可最重要的大香主一來,往往便是閉門謝客。

    這一日也是如此,盡管當日鄭媽媽來的時候,陽寧侯府尚未出變故,可如今一晃三日過去,和各家豪門都有往來的主持智永知道陽寧侯陳玖被下獄後,錦衣衛雖上了陳家抄檢,

過後卻沒什麼大消息傳來,據聞幾家勳貴也多有上書援助的,就是朝中閣老們,也不曾落井下石,因而忖度陳家總能轉危為安,於是淨寺之舉絲毫不曾怠慢。

    相反的是,他隱隱約約還聽到了另外的風聲,因而甚至本打算親自相迎。奈何一大早寺中就有了另一撥貴客,他一時之間挪不開身,於是只能反復囑咐了知客僧人。

    陽寧侯府的轎車在寺前停下時,車中的陳瀾就發現山門那邊正有人在起爭執。陳衍性急,直接撩起車簾就跳了下去,陳瀾阻止不及,只得趕緊讓後頭的小廝親隨趕緊跟上。

  才過一會兒,她就聽到那爭吵的聲音陡然之間大了起來。

    “都說佛門清淨之地,怎麼也是銅臭十足。我倒要問你,佛曰眾生平等,你憑什麼封寺不讓咱們進去,莫非這護國寺也是那等看香火錢放人的俗地?”

    “大哥,別說了,都有人過來了!”

    “有人過來又怎麼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就不信這天下就連佛寺道觀也看家世資財,硬生生成了拜金之地。我又不是尋常百姓,我身上可還有舉人功名!”

    “大哥,你少說兩句……這萬一鬧大了不止丟了咱們的臉,還有陽寧侯府……”

    “好端端提那家人做什麼!不是祖母死不鬆口,你以為我願意娶一個豪門世家的驕縱千金?”

    這後頭的話仿佛是被人攔著,那人終究是再沒往下說,可即便是單單這些,陳瀾仍然是吃了一驚。忖度片刻,她就再次輕輕撩起了窗口的那一層厚簾子,往山門那邊望了過去。

    只見那邊是四個人,前頭的聽剛剛的稱呼仿佛是兄妹倆,後頭的一男一女應當是丫頭小廝,正在死死攔著相勸。

  那說話的男子剛剛被人勸好了,可這會兒大約是陳衍正好上去,知客僧說了幾句什麼,他竟是伸出胳膊攔在了陳衍跟前。

    陳衍平日裡出門也不多,由於父母都不在,他除了學堂便是一年一次來護國寺,就連出門走親戚也並不多。

  他也沒留心聽那年輕男子嚷嚷了什麼,直接驅使小廝親隨把他們往旁邊趕開了,上前對知客僧報了名字,正準備回去讓陳瀾等人下車時,突然有人攔著了他。

    他年紀雖小,脾氣卻不小,這時惱將上來,立時怒喝道:“破窮酸,攔著我的路做什麼!”

    那年輕男子身穿一件文士儒生最愛的寶藍色直裰,漿洗得倒是乾淨,卻是有些褪色了,看上去自然家境不佳。

  然而,這破窮酸三個字卻仿佛點燃了他的怒意,他當即變了臉色,瞪著陳衍就氣咻咻地說:

  “好,好氣派,怪不得別家勳貴都是奉公守法,偏生陽寧侯因貪墨下監,連一個小孩居然也是口出惡語!小妹,我們走,回去之後就上侯府,我倒要問問,這侯府便是如此教導晚輩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陳衍立時更加惱了,當即冷笑道:“這天底下亂攀親戚的人多了,侯府的大門也是你想進就進的?”

    此時此刻,年輕男子身後的少女終於趕了上來,死死地將男子攔住,這才轉身賠禮道:

  “陳公子恕罪,家兄就是這性子,您還請包容一二。家兄蘇儀,小女蘇婉兒,我家祖母是和老侯爺認過宗親的,算起來真是親戚。

只是連日天寒,祖母感了風寒,聽說護國寺的香火極其靈驗,這才前來想為祖母禱祝禱祝。還請陳公子大人有大量,給咱們行個方便。”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蘇婉兒穿著半舊不新的蜜合色小襖,丁香色比甲,頭上手上都不像貴千金那樣叮叮噹噹珠翠十足,那副小家碧玉的清新婉約撲面而來,

自然而然讓陳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朝那邊馬車看了一眼,他就開口說:“親戚不親戚我卻也不知道,不過看在蘇姑娘一片孝心的份上,這方便也沒什麼不可行的,你們就請進去吧。”

    那蘇儀見陳衍丟下這句話就帶著幾個隨從匆匆往馬車那邊去,忍不住又輕哼了一聲,隨即在蘇婉兒的百般勸解下,這才不情不願的進了護國寺,後頭的小廝和丫頭也忙跟了上去。

  那知客僧自然懶得理會這等小門小戶的人,帶著兩個小沙彌匆忙到了馬車旁迎候,卻是好不殷勤週到,哪有之前死死攔著人進寺時的嚴正嘴臉。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六章 護國寺(中)

  踩著車蹬子下車,陳瀾見陳衍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剛剛那場爭吵的情景,想要提醒他兩句,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畢竟,這不是在家裡車上,旁邊還有外人。

  因而,見知客僧上前說話,她便只是淡淡地回禮敷衍了,然後便隨著往裡走。

    護國寺始建於元代,到了本朝太祖時重新修繕,賜了護國之名,因為這個緣由,寺內素來香火鼎盛,單單陽寧侯陳家,每年點長明燈的銀子和其他香火錢就不下數千兩。

  陳瀾雖不信佛,可並不想違背從前的自己給人篤信佛教的印象,因而不得不見佛必拜,待到了後堂給亡母的牌位前上香供的時候,她已經是有些腰酸背痛了。

    一旁的陳衍已經是念念有詞的禱祝了起來:

  “娘,您一定要保佑我和姐兩個。讓我長大之後有大出息,出將入相馬上封侯,再給姐一個如意郎君……姐之前沒醒過來的時候,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要不是我掉進水裡……”

    聽到小傢伙越說越不像樣,陳瀾很想在那腦袋上拍一巴掌,最後聽到他喃喃自語說起了之前自己在床上昏迷不醒時的情景,她的心又漸漸軟了。

  不管如何,那個為了救弟弟而捨了性命的女子已經不在了,她佔了本該屬於她的人生,別的不能做,代替她看好弟弟卻是一定得做的。

  於是,她默默合十真心誠意的拜了下去,對那牌位再次許下了自己的諾言。

    祭拜了之後,姐弟倆少不得奉上了一袋子香火銀子,那知客僧想是常打交道的,接過來看也不看便給了一旁的小沙彌,又殷勤的說領他們到寺後賞梅。

  陳瀾原本是打算難得出來,至少也在寺中閒逛一會,但由於此前在護國寺山門處看到的蘇氏兄妹,她心中大起警惕,因而哪怕知道這一次出門機會來之不易,她仍是謝絕了這一提議,

卻提出想借地方歇一歇。

    這小小的要求知客僧自然不會拒絕,連忙引了倆人從堂中出來去寺中精舍。

  才一下台階,陳瀾就看到那邊不遠處蘇氏兄妹一行四人過來,正要設法避開,那邊蘇儀卻是和攔在外頭的年輕小沙彌又爭執了起來。

  這一回,也不知道是蘇儀被妹妹蘇婉兒勸住了還是怎的,總算是不曾鬧大,蘇儀只言語兩句就轉身氣沖沖走了,可那個蘇婉兒卻是帶著隨行的丫頭上了前來。

    “陳公子,陳小姐。”

    看到蘇婉兒上前笑吟吟地行禮,陳瀾只得也開口喚了一聲蘇姑娘。

    聽到這一聲蘇姑娘,蘇婉兒知道陳瀾在車子上時聽到了那邊的動靜,臉上頓時一紅,隨即又襝衽行禮說:

  “剛剛在山門外頭多虧了陳公子好心幫忙,我和大哥才能進來上香祈福,如今正要回轉去,所以我便來謝一聲。

咱們一家人是剛剛進京,大哥的脾氣急躁了些,還請您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陳瀾總覺得今天這一番偶遇來得蹊蹺,所以蘇婉兒雖是比其兄看著有禮,她忖度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是含笑點了點頭:“不過是一丁點小事,蘇姑娘客氣了。”

    斜睨了一眼陳衍,見他百無聊賴的站在那兒左顧右盼,陳瀾心中就有了計較。

  因跟來的小廝親隨等男丁都等在大雄寶殿,她便吩咐沁芳、紅螺先送陳衍跟著那位知客僧去禪室,隨即才打量著面前的蘇婉兒。

  見這位少女藕絲對襟衫,蓮青色湘裙,穿著樸素得體,舉止也還大方,可那雙眸子卻是極其靈動,甚至在陳衍離開時悄悄看了過去,她就有幾分警惕。

    她打量蘇婉兒的時候,對方也在仔細細細看她。

    蘇婉兒見陳瀾上身秋香色潞綢小襖,下頭是白絹挑線裙子,外頭罩著一襲半舊不新的蜜合色剪絨披風,看著毫不奢華,與陳衍那一身簇新的華服卻是截然不同。

  忖度昨日祖母提醒的那些,她越發覺得沒錯,於是笑吟吟地攀談了兩句,她便說道:

  “陳姐姐,我雖是初來京城,可已經聽說了姐姐的名聲,不但重孝悌,就是針線也是第一等的,心裡著實欽佩得緊。姐姐眼下若是得空兒,我實是想多多請教。”

    最初還是陳公子、陳小姐,這會兒年齡還不知道,就順桿兒直接叫上了姐姐,饒是陳瀾自己從前見慣善於拉關系套交情的人,也不禁有些訝異。

  她奮不顧身救弟的事情據說是傳揚了開來,可應該絕不到民間也人盡皆知的地步,更何況,閨閣千金針線如何,又怎會有不相干的外人知道?

  於是,她敷衍了兩句,隨即便趁蘇婉兒不注意朝芸兒打了個眼色。

    芸兒早就不耐煩了,當即似笑非笑的說道:“蘇姑娘,實在對不住。我家少爺和小姐已經累了,正打算到精舍去休息休息。”

    蘇婉兒原想著陳瀾看著是個溫文守禮的人,好說話得緊,哪曾想到主子尚未開口,一個丫頭竟然跳將出來,頓時臉色有些發僵,隨即假作沒看見芸兒,強笑道:

  “既是姐姐眼下累了,不如改日我登門拜會,要說咱們家和侯府本是有親……”

    要是她說別的也就罷了,偏提到登門,芸兒立時想起剛剛山門外就是這位和自家少爺搭訕,這會兒又口口聲聲把侯府拿出來抬高自個,分明沒存好心,

本來就譏誚的言語裡頭更藏了幾把小刀子。

    “蘇姑娘,恕我說一句實話,侯府的親戚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誰上門都要求見主子,哪裡忙得過來?

蘇姑娘既然又知道咱們小姐孝悌,又知道咱們小姐針線好,想來該當知道,如今侯府正有事,咱家小姐成日裡忙碌都來不及,實在沒工夫見外客。

再說,我是侯府的世僕了,這麼多年了,可也沒聽說老侯爺認過什麼蘇家的親戚。”

    陳瀾雖說覺得芸兒這一通話犀利痛快,可看到見蘇婉兒那張臉從發紅到發青,從發青到發白,最後赫然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樣,她連忙朝芸兒丟過去一個眼色,隨即輕喝道:

  “芸兒,在家裡沒規矩就算了,在外頭也這般口沒遮攔!”

    芸兒這才滿臉不服氣的退下了。

    陳瀾便笑道:“芸兒給我慣壞了,說話便不饒人,若有衝撞之處,蘇姑娘還請不要見怪。”

    蘇婉兒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隨即才勉強笑道:“陳小姐說哪裡話,原是哥哥不該大吵大鬧,別人才會錯了意思。只是,好教姐姐得知,我家祖母和老侯爺確確實實是認過親的。

那時候老侯爺出鎮甘肅,正好先祖父也在甘肅為官,兩邊走動了幾回,老侯爺和我家祖母對過族譜之後方才認了同宗,老侯爺還有一塊玉留在我家祖母那兒……”

    這關節陳瀾壓根不想細聽,更不想弄明白,她只知道,今天蘇家兄妹倆出現在護國寺實在是巧合得有些過頭了。

  她就摀著嘴劇烈咳嗽了幾聲,打斷了蘇婉兒那楚楚可憐的陳情,隨即假手扶住了旁邊的胡椒,這才歉意的笑道:

  “對不住,我身體不好,不能多見風,所以素來悶在家裡,來往的人少,就算是親戚也實在是認不全。”

    她一邊說一邊咳嗽,週圍的幾個丫頭全都是機靈人,胡椒上前忙著順氣,蘇木更是拿出了隨身帶的蒲包,倒了熱茶送上來。忙活了一會,蘇木才上前對蘇婉兒行了個禮,又開口說:

  “蘇姑娘,我家小姐年前才大病過一場,就是剛剛今天這番祭拜,如今也有些挺不住,才向寺裡借了精舍休息。實在對不住,我們得先過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oguin 發表於 2011-7-19 07:32 PM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七章 護國寺(下)

  眼見三個丫頭簇擁著陳瀾往精舍那邊去了,蘇婉兒雖不甘心,卻知道護國寺的精舍只接待達官顯貴,自己就是再追上去也別無辦法,只能怏怏不樂的往回走。

  到了拐角處,她就看到自己的哥哥正和一個小廝在那裡不耐煩的等著,忙擦了擦眼睛趕了上去,結果一上前就遭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我都說了,陽寧侯府不過是徒有尊榮罷了,這次說不定連爵位都一塊丟了,你還去奉承巴結他們幹什麼?

再說,剛剛那小子你也看見了,這般沒有家教,那家裡出來的姑娘能好到哪兒去?祖母也是的,非得惦記著那什麼婚事,等我今年考中了進士,還愁沒有名門淑媛可配?”

    蘇婉兒被哥哥那一番話說得心裡直泛苦水,幾次要開口辯解都被那疾言厲色壓了回來,最後只得索性不做聲了。

  然而,就當他們兄妹倆出了這重院子,要往後寺塔林去時,卻被一行人攔住了。

    擋路的親衛身穿大紅袷紗袍子,佩著繡春刀,口氣客氣卻嚴正:“我家主人正在遊塔林,還請諸位止步。”

    蘇儀今天幾次遇阻,早就是窩了滿肚子氣,此時聞言頓時冷笑道:“這大護國寺是敕建,可不是哪家權貴的私產!”

    那攔路的親衛詫異的打量了蘇儀一眼,正要開腔說話,後頭就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這大護國寺確實是敕建不是私產,可本王身為皇子,難得偕友到此遊玩也不行?”

    蘇婉兒聞聲劇震,立時上前死活把大哥拖了下來。見他亦是滿臉震驚,她心中暗恨,一扭頭才見上頭三個男子一前一後的從那月亮門中出來。

    前頭第一個身穿大紅絲大襖,外頭披著一件金線繡蟒紋大氅,站在那裡就顯得貴氣逼人;後頭的倆人則是一個俊逸,一個懶散,衣著都很是不俗,後頭還有好些清客幕僚之類的文士跟著。

  看到這樣一行人站在身前,蘇婉兒頓時暗自叫苦。

    這個大哥,從來都是口無遮攔,這次可是惹大禍了!

    晉王林泰墉如今二十有五,正是風華正茂之年。

  盡管皇帝尚未立儲,他也並非長子,但由於他文武皆能,待人接物無可挑剔,風儀姿態又是上上之選,所以此前朝中大多數人都覺得,他必是儲君的第一人選。

  所以,他以前並不心急,籠絡文武大臣也只在暗地,可是,當此次威國公調回朝出任中軍都督府都督,他立時察覺到了危機──

  那竟是不在於那些和他年紀相仿的皇子,而在於只有七歲的魯王。

    所以,王妃前日才提到護國寺的梅花開得好,精舍中又有一口好泉,所以今天他有意邀了威國公世子羅旭一同來這護國寺遊玩,又恰巧錦衣衛指揮僉事楊進周到府裡傳話,

他得知對方暫時無事,索性連這位皇帝心腹一並叫上,又把府中的清客幕僚都帶了出來。

  這會兒在山上塔林轉了一圈下來,羅旭固然是顧左右而言他一句實話沒有,就連楊進周也是惜字如金,大多數時候都沉默得很。因而,他就是再好的涵養也覺得不快。

    盡管如此,剛剛聽到外頭那狂妄之語時,他的習慣仍舊佔了上風,只不過不鹹不淡刺了一句,直到出了月亮門,見著是一個衣著寒酸的書生,他方才陰下了臉沒再言語。

  見此情形,跟在他身後的貼身太監金和心知肚明,忙斜眼睛去看一旁的主持智永。

    智永見狀慌忙合十賠禮道:“殿下恕罪,老衲之前就讓人淨了寺,按理說只有陽寧侯府的人前來祭拜,不該有其他人進來……”

    “殿下,又不是什麼大事,算了吧!”

  威國公世子羅旭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又朝晉王笑道:“這老和尚適才也提過今日陽寧侯府的人過來,也不知道是哪一位,今天正好人多,不如過去會會?”

    晉王雖說因為王妃的緣故,和陽寧侯府還算有些往來,但卻瞧不上如今的陽寧侯陳玖,所以,此次陽寧侯突然下獄,他雖吃驚,可仍是按兵不動,對王妃的那個提議也沒多大興趣。

  勳貴名義上掌兵,其實卻只是帶兵,平日手中兵權全無,先頭那位陽寧侯陳永去世之後,陳家一脈在軍界的實力大不如前,而就算他把一個小孩子扶了上去做陽寧侯,又有什麼用?

    所以,他對羅旭的提議不以為然,搖頭笑說道:“陽寧侯府剛剛惹了是非,本王和他們又是親戚,這當口過去,又沒個準信,再說還有女眷,你讓我說什麼好?”

    羅旭懶洋洋打了個呵欠,又笑嘻嘻地說:“都是親戚,閒話兩句有什麼打緊?”

    下頭的蘇儀自打知道上頭人的身份,最初的震驚過後,心底立時活絡了。

  他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此次前來參加會試更是抱著莫大的信心,滿心都是出將入相的夢想。

  此刻貴人就在眼前,他的腦海中幾乎全都是那些賢臣得遇明主的故事,所以不但不曾下跪行禮,反而還多了幾分布衣傲公卿的那種矜持。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正在說話的倆人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顧著自己說話,倒是後頭那個身著青色大氅的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他本以為對方怎麼也得問上他兩句,誰知道那年輕人竟是絲毫沒有停留,反而徑直越過了他繼續往前走,一時間,那種被忽視的憤怒猛地衝了上來。

    晉王和羅旭胡扯了兩句,見楊進周竟是撇下自己徑直走出了老遠,不禁有些驚愕,隨即便壓下心頭那一絲不快,與羅旭一塊沿著台階下來。

  然而,才剛下了最後一級台階,他就看到起頭那個年輕書生突然上前兩步,深深一揖倒地,隨即又直起腰來。

    “學生聞聽殿下才名已久,不想卻是聞名不如見面。

古語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身為皇子,身份貴重,佐君父治國事,若有閒則該多多讀書,這佛寺不過是幾具泥雕,這塔林不過是幾具枯骨,何勞殿下降尊來看,若有險則何如?

況且,殿下遣親衛遍布內外封寺淨寺,將其餘香客一概排除在外,此等擾民之舉若是傳揚開來,於殿下清名何益?再者……”

    蘇儀滔滔不絕說得正起勁,後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那書生,看你這打扮,是來京城應會試的舉人?”

    蘇儀聞言一愣,本能的點了點頭,面上自然而然露出了幾分矜持。走回來的楊進周瞧見他這副表情,不禁微微一笑: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這佛寺不過是幾具泥雕,這塔林不過是幾具枯骨,那你這個不日就要進貢院,更應當閉門苦讀的舉子到這裡來做什麼?”

    見這個剛剛還侃侃而談的書生一下子噎住了,楊進周又不緊不慢的說:“你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是說殿下身份貴重,不要白龍魚服,以免為魚蝦所戲。

既然如此,殿下此次出行帶足了護衛,預先淨了寺,那自然是應當的,莫不成還要把尋常百姓都放進來,讓這地方魚龍混雜,自己再來涉險?”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這才笑道:“這天下的大道理多了,只看你怎麼圓回來。我看你是太心急了,要是會試時寫策論也是如此,今科只怕不好辦。”

    說話的正是楊進周,他緩步走過呆若木雞的蘇儀身邊,這才到了晉王和羅旭身前,又拱拱手道:“殿下,世子,我剛剛想起還有事,就先走了!”

    晉王原本也已經掃了興,可聽了楊進周一番話,他忽然覺得這傢伙的性子有些對脾胃,遂立時一把拉住了他:“休得拿那些糊弄別人的話來蒙騙我,才早上你還說今天有假!

就如羅賢弟所言,去精舍叨擾智永老和尚一杯清茶吧,他這寺裡泉水好,要不是有太祖皇帝的御寶鎮著,單單是來討要泉水的就足夠他頭疼了!”

    智永和尚為人八面玲瓏,因而雖不會弄甚求子姻緣等等俗套,卻在權貴中間很吃得開,此時便開懷笑道:

  “晉王爺這可是取笑老衲了,這兒的泉水再好,也比不上玉泉山上太祖爺親字題詞的那口玉泉。天下誰不知道,皇上對晉王爺格外優厚,就連王府中供給的玉泉水也是頭一份?”

    凡人都愛聽捧,晉王自然也不例外,哈哈大笑的同時又調侃了智永幾句,隨即又拿眼睛看著楊進周。

  楊進周拗不過羅旭的遊說,總算是答應了,三人便在大批隨從的簇擁下施施然離開,誰也沒理會原地仍舊呆呆站著的蘇儀和臉上漲得通紅的蘇婉兒。

    “為什麼……為什麼和書裡頭說的不一樣!”

    蘇婉兒看著那身穿錦衣華服的三個人,又回頭看看失魂落魄連連搖頭的大哥,隨即就暗自嘆了一口氣,吩咐一旁早就嚇呆了的小廝和丫頭上去攙扶了蘇儀,心裡卻是懊惱得很。

  今次要不是蘇儀迂腐衝動,一來見著了陽寧侯府那一對姐弟,二來還能在貴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何止是一舉兩得!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八章 強見

  護國寺精舍在寺西南,旁邊是一棵太祖年間栽種,之後又精心培育的菩提樹,如今早已冠蓋如蔭,因此有個約定俗稱的名字──菩提精舍。幾間屋子掩映在花草樹蔭之中,倍顯清雅。

  如今雖是冬季,草木枯黃,但後頭的紅梅卻開得正好,給這肅殺的冬天添上了幾分精神。

    知客僧陪著陳瀾姊弟到了這兒,陳瀾就尋了個借口把人打發了走。坐下喝了一杯茶,她心裡終於想了個透徹,於是趁著陳衍去淨房,就把三個大丫頭都叫了過來。

    “芸兒,你說過你和羅姨娘身邊的喜鵲熟絡,回去之後,你去打聽打聽三夫人的病。”

    芸兒素來是渾身消息一點就動,此時小腦瓜子飛快一轉,自以為明白了陳瀾的意思,忙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喜鵲貪嘴,到時候我捎上一盒點心,保管她什麼都說出來。”

    那天芸兒一下午出去,等晚上回來之後就稟報說,確實是三房的人去找過楚四家的那幾房老家將,陳瀾對她的本事自然信得過,但此時仍不免提醒道:

  “別露了痕跡,小心些。昨天我屋子裡換人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想來你去找喜鵲訴訴苦,羅姨娘就算瞧見了也不會為難你。”

    一旁的沁芳聽得心驚,正要開口詢問,卻不料陳瀾又轉頭看著紅螺:“你是蓼香院出來的人,閒了也往那邊多走走,在老太太面前多奉承奉承。

畢竟,相比蘇木、胡椒,老太太總相信你一些。別讓人以為,你到了我這兒眼裡就沒了舊主人。畢竟你不是家生子,這由頭被人揪著,應景兒發作起來,那便是你的大不是了。”

    看到紅螺應了,陳瀾這才對沁芳說:“你個性老實,上上下下的人你都處得好,你去打聽打聽,家裡是否有蘇家兄妹這麼一戶親戚,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可有什麼說法。

順帶再細細問一問,家裡兄弟姊妹們的親事,有沒有自幼定親的。”

    她剛剛交待完了三個人,就聽見門外突然傳來了三下叩門聲,隨即才是蘇木的聲音:“小姐,那邊有一個老和尚陪著好些人朝精舍這邊來了,瞧著不知道是哪家的人!”

    沁芳畢竟陪著陳瀾來過兩回,聞聲一愣,隨即慌忙提醒道:“小姐,從前咱們來這兒祭拜上香供的時候,護國寺主持智永大師總會來照面,今次卻面也不露。

我原以為是顧慮咱們家出了事,眼下他既然陪著人過來了,那一撥人的身份絕不會低過咱們府裡!”

    “別慌,我和四弟是來祭拜亡母的,不是來遊玩取樂的,何況家裡頭正有事,不管是誰,推脫不見也能說得過去,咱們就在這兒坐等他們走就是。

沁芳,你和紅螺到外頭門前守著,若是認識的,說一聲就罷了,若是不認識的,就報上侯府的名頭。再讓蘇木、胡椒從另一邊繞出去,到外頭看看咱們帶進來的家丁親隨可曾過來會合了。”

    等到人都走了,陳瀾如今越想越覺得今天出來的事情極可能是被洩露了出去,否則哪裡會一撥撥遇見人這麼巧?可要真不是巧合,別人設計這一遭又是什麼目的?

    須臾,陳衍就從淨房裡出來了,在銅盆裡頭洗乾淨了手,他就看到屋子裡只剩下了陳瀾和芸兒兩個,頓時奇怪的問道:“姐,其他人呢?”

    陳瀾正要回答,外頭就傳來了一陣說話聲,她連忙衝陳衍擺了擺手,又指了指炕上對面的位子讓他坐下。陳衍卻是眉頭一皺,沒好氣的說:“難道又是那個破窮酸?”

    “什麼破窮酸,說話別那麼刻薄。”

  陳瀾起身拉著陳衍在身旁坐下,這才低聲說道,

“雖說之前在護國寺山門那兒,那位蘇公子確實是言辭過分,但你也太急躁了。有些人,你越是和他計較,他便越是來勁,還不如冷著他不理會,如此他反倒沒趣了。”

    “姐,你如今越來越會說教了,還頭頭是道一套一套的!”

  陳衍也不點頭也不搖頭,若有所思的看了陳瀾一會,這才問道,

“不過,這種人要是不教訓得狠了,以後難免還會有人欺上頭來,就像咱們家裡的那些刁奴,給他們好臉色看,他們就騎到你頭上來了!”

  “以前你在家裡風風火火,見誰不順眼便是一頓呵斥,可結果怎麼樣?”

  陳瀾見陳衍一下子愣在了那兒,心想自己這些天確實急功近利,說教得多了些,於是便笑了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這些事情自己回頭好好琢磨琢磨,我也不說了,免得你嫌我嘮叨!”

    “姐,我那不是說笑嗎!”

    姐弟倆正說著話,原本寂靜的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大動靜。先是一個尖利嗓子高聲分派人手往四週警戒,隨即則是幾個年輕男子說話的聲音,中間還夾雜著一陣大嗓門的呵斥。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陳瀾終於聽到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正是起頭那個尖細嗓門。

    “你們可是陽寧侯府的人?”

    難道是太監?

    陳瀾一下子冒出了一個念頭,頓時眉頭緊鎖,隨即就瞧見陳衍一伸腿跳下了炕,連忙一把拉住了他,搖了搖頭說:“別慌,聽聽說什麼。”

    門外,沁芳和紅螺看著面前那個四十出頭的瘦高個,心頭都有些發怵。

  倆人是侯府丫頭,聽那嗓音看那做派就知道來人多半是個太監,因而彼此對視一眼後慌忙屈膝行禮,沁芳便低頭答道:“回稟公公,奴婢們是陽寧侯府的人。”

    金和乃是晉王府的總管太監,平日到哪家府裡人都要恭敬待著,此時就傲慢的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那屋子裡是侯府的哪位?”

    這便是明知故問了,因而紅螺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護國寺主持智永,便搶在沁芳之前答道:

  “公公,屋子裡是侯府三小姐和四少爺,今天來護國寺是給已故的大夫人上香供祭拜的。我家小姐身子不好,如今正在裡頭休息,四少爺正陪著。”

    “原來如此。”

  金和想起外頭的傳聞,自然而然便信了,隨即笑說道,

“今天是我家晉王爺邀了威國公世子,帶著人一塊來護國寺遊玩,既是正好遇上,也是有緣,所以我家晉王爺請侯府少爺小姐過去閒坐說說話,彼此都是親戚,又不是外人。

再說了,正好錦衣衛楊指揮也在,還可以打聽打聽你們侯爺的事,這是一舉兩得,讓你們少爺小姐趕緊出來見人。”

    說完這話,他竟是絲毫沒等沁芳和紅螺回答,徑直轉過身去了。他這麼一走,沁芳不禁心亂如麻,紅螺卻是略一沉吟,隨即連忙拉著沁芳轉身推門進了屋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