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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4:50 PM

終葵沐 -【無奸不商之一紙休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7 11:39 PM 編輯

【書名】:無奸不商之一紙休夫

【作者】:終葵沐

【內容簡介】:

  老女人枯木逢春,桃花一朵接一朵狠狠往她身上砸?!

  丁大葉這女人,不但吝嗇、刻薄、毒舌還記仇、善嫉

  她身邊養有一隻陰霾忠犬少年常年相伴

  漂泊多年,她給人守過墳,替人哭過喪,幫人保過鏢

  等她終明白

  愛吃豆腐、喜推倒、笑眸彎彎好脾氣的夫君,乃是個徹頭徹尾大奸商時

  他為刀俎,她將為魚肉。

  無奸不商,無商不奸!

  奸臣當道,讒佞專權!

  奸商、奸臣都想將她吃拆入腹……

  「丁大爺」本非善類,於是陪著他們玩了一把黑吃黑!

  扮豬吃老虎+漫漫追妻路+一紙休夫+宅鬥商鬥=無奸不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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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4:51 PM

第1章 

  有些夢,只有行將就木的老人才會做。
  
  丁大葉還未老,卻開始做起了老人夢。
  
  她自何家福臂彎裡驚醒,冷汗涔涔,薄衣濕透,渾身冰涼。
  
  皓月伴著斑駁的梧桐樹影自窗外飄落進來,靜靜地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人,忡怔地來回依凝著這張沉沉睡顏,突然覺得有那麼一刹那的陌生。
  
  聽聞人在熟睡時是最真實的,他的眉深蹙,久久不曾舒展,有什麼事讓他如此困擾呢?
  
  伸手撫摸過他如玉般纖塵不染臉龐,宛如畫中人。
  
  他正當盛年,時光讓他如久窖的美酒,越醇越香。
  
  何家福惺忪地緩緩睜開了眼,迷離氤氳眼眸染起幾分溫柔之色,纖長蔥指拂過她額上的濕發,唇邊漾著微微笑意看著她,輕輕問道,“怎麼了?”
  
  丁大葉斂目微垂,勉強微笑,“無事,只是做了個夢。”
  
  何家福手自然地將她摟緊在懷裡,低頭輕柔地吻著她的額頭,手拍著肩膀,她也就依偎在他懷裡睡去。兩人俱是不說話,他似欲言又止,她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
  
  他終只是低頭一笑,“睡吧。”伸手摟緊了她。
  
  他的呼吸又平穩下去,丁大葉披了件薄衫倚坐在視窗,茫然望著窗外,朦朧中仿佛看到一個年輕人雙手捧著盈盈螢火蟲站在窗前,他的眼睛裡落滿了月亮。
  
  床上原本熟睡中的人,緩緩睜開眼,目光深邃難測地看著她,深惻晦暗。
  
  夜雖那麼長,明日卻終究要來的。

============================
  
  三月的江南,正如丘遲所繪,“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自京城一路而來的美景猶如輕煙朦朧下的寫意水墨,那綠意漾在春風飄蕩灑落湖心。湖邊桃柳夾岸,湖上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方天水交接處映著波光粼粼的日光,璨如繁星。
  
  何家福丁大葉第一次遇見,便是在這浪破湖邊的小酒館裡。
  
  丁大葉的皮膚很蒼白,第一眼遠遠望去,整張臉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重重的黑眼圈,在白紙般的皮膚上濃重的顏色總是很醒目。她的身材纖細高挑,套著一件洗得發白青色長袍,袍子垂在身上,毫無曲線之美,就像掛在一根竹竿上,空落落的。
  
  她的表情很冷,活像全世界都欠她幾百兩銀子似的,毫無血色的薄唇抿得緊緊的,眼神看人總是很輕蔑的樣子,或許她並沒有看輕別人的意思,或許她天生就長了一雙刻薄的眼睛,但是她的態度也實在太傲慢。
  
  這女人甚至都沒詢問何家福的意見,就面無表情的在何家福的對面坐下。
  
  何家福覺得他該表示一下自己的友好,於是舉了手中的酒杯朝她和氣微笑。丁大葉熟視無睹,可憐的何公子就這樣被無視了,她幾乎連正眼都懶得瞧他一眼。何家福輕輕咳了聲緩解下尷尬的氣氛,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她低頭微折眉,乾瘦的手伸進衣袖裡掏了半天,摸出來了三個銅板,排成一排,擺在桌上,抬起手招來了店小二。
  
  店小二肩膀搭著一塊白色抹布笑嘻嘻地跑來,豆大的小眼睛望著桌上一字排開的三個銅板,堆了一臉的笑像變戲法似地一下子消失,他板著臉,面色不太好,任何一個開門做生意的見到這種窮酸的客人都不會有好臉色。
  
  丁大葉懶懶地撐著下巴,對著店小二道,“小二哥,麻煩上兩個饅頭。”那說話的神情毫無羞愧,反倒像是一個紆尊降貴的客人。
  
  店小二施施而下,過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端來一碗饅頭,不情不願地將饅頭放在桌上,碗裡的饅頭在碗沿打了轉被一隻乾瘦的手穩穩地抓住,丁大葉也不和著水,麻木地一口口的吞咽著。
  
  當丁大葉準備吃第二個饅頭時,門口走進來一個十五六模樣的少年,揚著黑濃的眉毛,眼睛是狹長的,鼻子是高挺的,下巴尖尖的像一隻狡猾俊俏的小狐狸,眼睛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圓滑,漂亮的腦袋上松蓬束著一把黑順長髮,瘦削的左肩膀上扛著一個青布包裹,這個包裹裡也不知道放著什麼,沉甸甸的壓得他整個人幾乎都朝著一邊傾斜。
  
  這個少年逕自朝著何家福這桌走了過來,只見他抬起手,啪地將包裹扔在桌上,沉重的包裹墜在桌子中央,震得桌上的盤子杯子都跳了起來。
  
  少年在何家福的身邊坐下,眼睛卻是看著何家福對面的丁大葉,“姐,他們坑咱們!”少年的嗓門不大,聲音卻是極為好聽。
  
  丁大葉抬起臉,冷冷地瞧了眼桌中間的包裹,繼續咽手中的饅頭。何家福禮貌地不去看那包裹,但是實在是很好奇包裹裡到底放了些什麼如此的沉重。他環顧了下四周,發現這個屋子裡的人大約都很好奇這沉沉的包裹裡的東西。他忍不住笑了,因為一大館子的人都正襟危坐但又眼神飄忽瞟過來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
  
  但是顯然有人不高興了。那少年冷冷地盯著何家福,“他媽的,你笑什麼?”
  
  丁大葉一巴掌打在少年的後腦勺上,這一巴掌又准又狠,正揮在少年後腦勺中央,“我自小是怎麼教你的!再給我滿嘴渾話,我就把你耳朵擰下來,他媽的。”她淡漠地啐了一口,少年摸摸後腦勺,朝著丁大葉吐吐舌頭,丁大葉終於拿正眼瞥了下何家福。
  
  只見何家福一身寶藍色長袍質薄而名貴,更顯長身玉立,一流墨發用一條白玉長鍛束起,彎彎的眼睛,白淨的臉上有幾點雀斑。事實上,打從何家福走進這個小酒館,所有的人都偷偷注意著他。他雖長得並不十分俊俏,可身上散發著身為名門的那種如懸在天上星辰般高不可攀的氣質,卻又給人一種親近平和的感覺,兩種本該衝突的感覺是那樣的融洽,沒有絲毫讓人心中不舒服。
  
  正在這時,少年伸手給自己倒茶,手肘不慎碰到包裹,那包裹一下子就滾下桌,在空中系著的布結子散開,一大館子的人眼睛都朝著這裡盯著,心眼兒都提到了嗓子口,一晃之間還不待人看清包裹裡到底是什麼,一隻纖細乾瘦的手輕輕地在空中托住了包裹,丁大葉反手將包裹按在膝蓋上,手圈著包裹穩穩地將它掩了個嚴嚴實實的。
  
  何家福面無波瀾微笑地看著她,丁大葉冷冷地看著何家福。
  
  這雙眼睛真是一點也不可愛,何家福在心裡想。
  
  丁大葉的眼睛幽暗如一汪深潭,略顯孤冷清傲。她的目光就如一把利劍,仿佛隨時隨地都能看穿別人的心,攝人心魂,讓人不禁要退避三尺。
  
  何家福瞥了眼放在丁大葉膝蓋上的包裹,那少年臉上有一絲的懊悔,老實乖乖地望著丁大葉。
  
  雖然剛剛丁大葉動作飛速,雖然只有匆匆一瞥,何家福卻已經全都看清了,這包裹裡有十一條珍珠項鍊。珍珠項鍊並不十分珍貴。但是若是那珍珠每顆都有龍眼那麼大,每串都有二十顆大小圓潤的珍珠那真是價值連城了。珍珠項鍊的旁邊,還有八塊玉石,那玉石每塊都沒經過雕琢,卻晶瑩透亮。
  
  丁大葉絕對不像是該擁有這一包珍珠項鍊玉石的人,
  
  她到底是誰?破舊的外袍,寒酸的出手,脾氣暴躁的少年,還有著這麼一大包的珍珠玉石。
  
  何家福拂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麻煩的事情,他從來不願意多想,既來之則安之,若有事真要發生也只需坐觀發展。
  
  角落一桌裡,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何家福馬上就注意到了他,因為他隱隱感到了一股殺氣。雖然淩亂的發遮住了醉漢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但那醉漢掩藏在頭髮下的眼睛是兩把刀,鋒利的刀,即使在竭力地掩藏著這種尖銳,仍然逃脫不了的何家福的眼睛。
  
  這醉漢的眼神比丁大葉的眼神更駭人,像是隨時隨地要從別人的身體上剜下一塊肉似的。



第2章

  這醉漢的眼神比丁大葉的眼神更駭人,像是隨時隨地要從別人的身體上剜下一塊肉似的。
  
  店小二點頭哈腰的跟著醉漢身後送他,捨得喝酒,捨得點菜,捨得花銀子的人在這個酒館裡都該受到賓至如歸的服務,都該受到至高無上的尊敬。
  
  少年和丁大葉如完全沒注意那個醉漢的模樣,少年嘻嘻哈哈地伸手掰了半個丁大葉手中的饅頭,丁大葉雖仍是面無表情,眼神卻柔溫了許多,哼笑一聲伸手為他擦去嘴角的碎屑。就在這時,醉漢正當巧經過何家福那一桌時,虛浮的腳步突然輕便,他身子一矮,長袖飛卷,就想擄走了丁大葉膝上的包裹。
  
  伸手正在少年唇邊擦碎屑的丁大葉眼神一淩,手猛然暴長,兩指成剪直扼向醉漢的咽喉,迫得他收手自保,在他反手擋住丁大葉手指的時候,她一拔藏在腰際的薄翼軟劍,右腕一振,驀地劍氣逼人。
  
  何家福見少年並不驚訝,悠閒地翹著腿,雙手環胸笑嘻嘻地看著丁大葉和醉漢惡鬥。丁大葉的劍法很怪,看似毫無章跡可循,卻處處暗藏殺機,招招都是刺人要害,狠毒得不像女子該練的。
  
  薄劍幻化出片片劍影,密實如山,風雨不透,將醉漢牢牢地罩在劍網下,醉漢的臉越來越死白,雙目盡赤,他腳下一矮,險絕躲過閃電般直指他脖頸的劍招,卻不知道這只是丁大葉設下的虛招,她腳步不動彎腰一旋,迎面又是一招如飛鷹撲兔淩厲,待那漢子側身再想躲過時,薄劍已經朝他罩門劈來,他淒厲驚嚎,眼看就要一擊既斃,丁大葉冷笑一聲,劍鋒一轉,唯用劍背重重地砍在他胸口。
  
  鏗一聲,那漢子突然直挺挺地飛了出去,背部咚地悶想一聲撞在門檻上,他艱難地伏地顫抖地想爬起來,少年已經箭步沖上去單膝跪在他脊背上,抓起他的手壓在地上,醉漢仰首痛嚎,一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晃了晃,無力地面朝地趴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丁大葉再也不看地上的漢子一眼,少年麻利地用繩索將地上的漢子綁了起來,他得意地拍著他沾滿泥汙的臉,“嘿,又有了五百兩銀子。”
  
  這一場惡鬥在頃刻間就結束了,酒館裡上至掌櫃的,下至客人店小二,全都張大了嘴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他們甚至都沒怎麼看清楚丁大葉如何出手,就看到那醉漢像被抽去筋骨的皮影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少年激動地輕聲道,“姐,咱們在這裡潛伏了這麼多天,終於把這傢伙逮到了,”他撇撇嘴,“三手醉盜還是忍不住手癢了。”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撕了一塊饅頭在嘴裡喃喃道,“沒有人看到王家的珠寶而不心動,更何況是三手醉盜。”
  
  少年道,“姐, 這次真是一石二鳥,咱們既替托鏢人護送了財物,又用這珍珠項鍊引來了三手醉盜幫官府抓了人。”他開心地貼著臉在桌上,臉上充滿了期待,“這次的報酬,可夠咱們好好過上大半年了。”
  
  丁大葉一伸手,店小二馬上就飛奔了過來,笑容是他自打娘胎最諂媚的,服務是他開始做店小二開始最真切的,說話的聲音是比對他喜歡的隔壁街的小陶兒更輕柔的,問道,“您還要些什麼?”
  
  丁大葉顯然是被他的熱情驚了下,直直愣住,半響才面無表情道,“你們這兒的湯是免費的吧?我渴了,你給上一碗。”
  
  店小二頓時僵如一尊石像,怔怔地盯著丁大葉看,如同在看一個怪物,少年眯著如狐狸般狹長的眼睛道,“他媽的,你是沒見過女人嗎?還看什麼看!”他揮了揮拳頭威嚇,丁大葉翻了個白眼,又一掌狠狠地打在他的後腦勺上,將他的臉拍扁在桌面上。
  
  店小二端來一碗湯時已經輕飄飄地,飄來一句“客官慢用”又飄飄然地離去。少年喝了一口丁大葉喝了一半的湯突然道,“姐,忘了跟你說個事。”
  
  丁大葉哦了聲,少年氣憤道,“剛剛我去那讓我們幫他們代送鏢的鏢局,每次重的累的活都讓我們做,給的銀子卻是托鏢人給的一半,這次他們還少給了咱們一百兩銀子,就把我趕出來了!”
  
  丁大葉又哦了聲,淡淡對少年道,“你吃快點。”
  
  少年疑惑地抬起頭,丁大葉慢條斯理地冷冷道,“等你吃完了,我們回那鏢局,打斷他們的狗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4:52 PM

第3章

  陽光明媚的午後,天空一望無際的湛藍,陽光照在身上柔柔的,暖暖的微風如外婆那雙親切而溫柔的手輕輕撫摸過臉頰,美好的天氣,任何人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都會覺得生活是美好而可愛的,不該有什麼悲傷痛苦的事情充滿胸臆。
  
  何家福此時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鏢局的屋簷上,懶懶地撐著臉頰半闔眼,三月陽光暖暖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修長挺拔的身上鍍了一層光暈,光照得年輕乾淨的臉上,優雅的線條顯得更加柔美。
  
  濃重的睫毛陰影下,他緩緩地睜開眼睛,這雙眼睛只怕任何人見了大約都會情不自禁愛上他,為他奮不顧身地哪怕上刀山或是下油鍋。
  
  他的唇角微翹,不笑的時候似乎也是微微含笑的,仿佛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叫人討厭不起來。
  
  何家福一手抓了一把花生,一顆一顆拋入空中,又穩穩地張嘴接住吃了起來。他饒有興趣地望著屋簷下的空場地,地上鋪滿了青磚,十二根旗桿高高聳立,那旗桿頂上飄著十二面幡旗,迎風獵獵,隨風招搖,旗上繡著“盛德鏢局”四個大字。這盛德鏢局在江湖上雖算不上是一等一的鏢局,卻還是有點名號的,在黑白兩道都可說上一兩句話。
  
  那場地中央,十二個膀大腰圓的魁梧漢子並排跪著,他們赤著上半身,精壯的膀子在陽光下如塗了一層油泛著古銅色的光澤,面如死灰,曬得紅紅的臉上沁著汗,汗珠子順著他們的額頭流下臉頰,半張的嘴乾燥爆皮,神情是屈憤的,卻又是敢怒不敢言。眼睛噴著火,若是可以,他們真想一口咬死面前這個少年。
  
  他們已經跪了整整三個時辰了,只因打不過此時正悠閒地坐在樹蔭下,拿著兩片葉子遮著眼睛靠著樹根閉眼小憩的女人。
  
  少年小海笑嘻嘻地拿著蘸了濃墨的毛筆,認真地在他們每個人的額頭上畫了只小烏龜,那些漢子正想破口大駡,又怕吵醒了在樹下陰影處睡覺的丁大葉,只得眼睛瞪得像銅鈴惡狠狠地瞧著他,小海終於畫完了,站得遠遠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嘖嘖抱胸歎了兩聲,舉著毛筆想了又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壞點子,笑得直不起腰來,待到笑夠了,才在每個漢子胸口上以兩點為眼又畫了只佔據整個肚皮的大烏龜。他被自己的想法佩服得五體投地,笑得前俯後仰。
  
  這些個平日裡威風八面的總鏢頭們被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兒百般羞辱,真是氣得肚子都快炸開,簡直七竅生煙。
  
  丁大葉被小海的笑聲吵醒,掀開遮在眼皮上的兩片樹葉,一手擋光瞧著遠處跪成一排的壯碩漢子,瞥見他們狼狽的樣子,溫吞地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見小海折磨夠了那幫人才懶散地

  拍拍衣擺道,“小海,可以了。”
  
  小海哦了聲扔了毛筆站在丁大葉的身邊,幫她背著包裹,這包裹又比先前在小酒館裡更加沉重了點,丁大葉略略彎腰與鏢局頭子對視,冷冷地握著他那一把絡腮鬍子,面無表情道,“我拿了你一些貴重的東西,我想你應該不會太心疼,畢竟我這一年替你們幹的幾個難做的案子賺得銀兩遠遠不止這些。“
  
  小海跟在丁大葉身後走出鏢局,他不時小孩子心性地回頭伴著鬼臉,那鏢局頭子雖然氣得快要七竅流血但還是訕笑討好問道,“不知,能不能先幫我們解了穴道。”丁大葉回頭沉吟了下,哦了一聲,那鏢局眾人心中一喜,期待地看著丁大葉,只見她抬頭看看天,對他們道,“應該快了,待到天黑差不多還有三個時辰,到時候這穴道會自己解開的。”小海朝他們斜著嘴角眨了下眼,做了個祝你們好運的手勢隨著丁大葉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深夜,一輪皎月懸於夜穹。
  
  何家福站在一個黑暗潮濕胡同的盡頭,這是一座大門緊閉的四合院,灰色磚牆高築,兩盞破舊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擺發著微弱的光,剝落紅漆的大門顯得斑斑駁駁,兩扇門各貼著一張泛黃了的春聯,左聯是“一帆風順全家福”右聯是“萬事勝意滿堂春”,他忍不住笑了下,這春聯倒藏了他一名字,十分有趣,探著臉望著這扇門,透過門扉的縫隙隱約透著一道幽幽光線拉長在地上也拉長了他的影子。
  
  何家福攏了攏朱紅色棉綾披風襟口,這初春的晚風拂過,縮了縮肩膀,似有些不勝涼意。他下午自盛德鏢局一路悄悄跟著丁大葉和小海來到這裡,等了會不見他們出來想來這是他們的家了。摸清楚了這兒的地形便在附近找了家客棧小睡了會,待到天黑了才又來到了這裡。
  
  事實上何家福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丁大葉如此好奇,或許僅僅是因為她那雙刻薄冷漠的眼睛吧,任何男人對漠視他的女人總有著強烈的征服欲望。
  
  何家福輕輕一躍,就立上了牆,低著身子四處望了下,這院子不大,院子北是間不大不小的正房,院子東西兩側則是廂房,紛亂蕪雜的院子中央幾棵老槐樹還毫無動靜,裹滿滄桑的枝頭只有稀稀疏疏的幾片葉子。
  
  左廂房已經暗了,右廂房還亮著。何家福悄悄站在右廂房的窗下,窗子是虛掩的,從他這個角度可以將屋內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丁大葉披著一件外衫坐在燈下,手中拿著一根針在縫一件灰色的背心。她低垂著臉,蒼白的臉上顯然有些不耐煩,至少何家福站在這裡短短一盞茶之內她已經被針刺了無數次了,她的眉越糾越深,卻並不沮喪,拿著針移在光

  下眯著眼睛,在昏暗的微光下一針一線地縫補著這件背心。
  
  認真的女人才會在不經意間綻放出最美的風景,因為認真是一種迷人的風姿,這種風姿散發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丁大葉一頭烏黑濕漉漉的發披散下來,緊貼著蒼白如玉的肌膚,未施粉黛,素淨的臉上並無什麼表情,低垂著的眼不再如他白天見過得那麼冷冰冰反而有了一絲柔軟。
  
  何家福目光在屋子裡打量了一番,簡單的擺設,簡單到屋子裡只有一張木板床,兩把椅子一張桌子,連姑娘家的梳粧檯都沒有。他見那包裹就放在這屋子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又見丁大葉終於是累了放下補好大半的背心在床邊,伸手握著燈檯輕輕吹熄摸索著上床。
  
  何家福心中一動,不禁輕輕笑了。
  
  何家福不是個喜歡隨便拿別人東西的人,樣貌,家世,財富他一樣也不缺,在他的十九年的過往裡,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他得不到的。但還好,他並不是個令人討厭、專橫跋扈、欺男霸女的紈絝子弟,何家福通常想要的東西不會太多,他是個知足的人。其實往往一個人擁有的太多,欲望就會如秋天裡的落葉對什麼東西都顯得意興闌珊。
  
  這次,何家福順手便將丁大葉屋裡的一樣東西帶走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在等明天的天亮了。
  
  開一個店要多少時間,開一家鏢局要多少時間,開一家揚州最大的鏢局要多少時間,選一塊場地要多少時間,招攬總鏢頭、鏢頭鏢師大掌櫃、管理雜物的夥計雜役要多少時間,與官府綠林黑道打出旗號黑門檻要多少時間,訂做鏢旗要多少時間,購買大批鏢車鏢箱要多少時間,購買大量馬匹要多少時間,買門口的石獅子要多少時間,寫大門燙金匾額要多少時間?
  
  一夜。
  
  不管別人需要多久,何家福——只要一夜。
  
  僅僅一夜,何家福的鏢局,滿堂春鏢局在揚州最好最繁華的地段、最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一夜拔地而起。
  
  清晨醒來的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滿堂春鏢局昨個兒還是一家大客棧一家大布鋪一家大賭坊,怎麼睡了一覺,就三家合併成一家還是規模龐大令人咋舌的鏢局了。
  
  滿堂春鏢局,正門上方掛著一塊人多高的匾額,鬥大燙金字在清晨的第一束陽光中光輝照耀,“滿堂春鏢局”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筆勢遒勁,石階之上石獅子以須彌座為基座,蹲坐昂首,威風凜凜氣勢淩人之極,一副天下地上惟我獨尊姿勢,令人心生敬畏。
  
  門前八個勁裝帶刀漢子各守一方,兩丈開外,又站了四人,一身腱子肉個個英姿勃勃,偉岸神武。門內地上鋪滿大理石板,零零落落幾個衣衫鮮

  亮家丁僕役正勤快清掃庭院。這時自鏢局大門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身後跟著四個神色英氣的家丁,各人捧著一張卷冊貼告徐徐走出大門。管家命四名家丁將貼告貼在門口的牆上,又率眾人入內,大門開放。
  
  街上的行人紛紛聚了上去,只見這貼告是招兩名鏢師,酬勞佳、享三節禮金,望有意者從速報名。



第4章

  何家福近來心情不大好。
  
  大門是敞開著,佈告已經貼出去了,有優渥的報酬,有舒適的環境,就算到時候有活他也不會安排太難的,該來的人應該早該來了。他一等就是半個月,該來的還是沒有來,不該來的倒是來了一大堆。
  
  如今何家福簡直是揚州城內街頭巷尾茶餘飯後討論的物件。滿堂春鏢局的門檻快要被兩種人踩爛,一種是托鏢人,一種就是媒婆。
  
  滿堂春鏢局很快已經有人認出了一百六十五名外表普通的鏢師們,知道他們個個放在鏢行裡都是響鐺鐺的人物。甚至他們的管家就是七年前金盆洗手的鴛鴦刀李樓,當年可是無數武林群豪聞風而集,紛紛見證鏢行裡的傳奇人物德高望重的李樓退隱江湖,即使後來有各大鏢局花重金或曉之以情請他老人家出山都未曾動搖絲毫。不知何家福到底何許人也,竟然能請得動李樓重出江湖甘為下首為他管理鏢局。
  
  何家福現在已經是這揚州城裡所有的丈母娘心中的完美女婿了,雖然他的身份是神秘了一點,但是身後這一個滿堂春鏢局已經抵過了所有的瑕疵,更不用說他禮貌而謙和的人品,堂堂上人的相貌了。多少適婚年齡的姑娘們遮著面有心無心在鏢局門口逛來逛去,只為見得何家福一面,已經婚嫁的無不捶胸頓足,只恨自己沒了這個機會,還不到適婚年齡的更是痛苦萬分,巴不得明個人自己就從一個小丫頭長成一個珠圓玉潤的大美人兒。
  
  何家福再一次見到丁大葉是一個月後,她正在街上哭,而且哭得很傷心。
  
  何家福那時正坐在馬車上,然後就看到丁大葉和小海在一個送喪隊伍裡。這隊伍很長,足足有一百多口人,全都披麻帶孝,浩浩蕩蕩的送喪隊伍猶如一條白霓,香煙繚繞幡幢招展,前面號鼓吹打嗩呐哀號,嗚哇哇呀呀地吹著大悲調。後面哭喊雜鬧成一片,劈裡啪啦的鞭炮響起,濃烈的硝煙彌漫空中。
  
  丁大葉和小海扶柩而行在隊伍前列,身披麻帶孝豪啕哀泣,頭紮白布條,身穿麻布衣,腰纏白布並系草繩,腳穿白布鞋,臉似抹了白粉大白天陽光下顯得更是慘白慘白的,眉宇間凝固著淒涼,眼睛腫得像個核桃兒。
  
  何家福不禁下車,他站在路邊的圍觀的人群中緩緩地跟著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前行。
  
  丁大葉哭得特別專心和傷心,哭得撕心裂肺淒婉哀切,淚如雨下,臉上佈滿了淒涼哀怨的神色,有一種彌散真心的哀切慟哭,仿佛要把心都咳哭出來,她嗓子都喊啞了,再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要不忍心地扭過頭去,外面的人看了,心中也是酸酸的,不禁要大贊她孝心可嘉,想來這女人一定和棺材裡的人感情很深。

  何家福一直跟著送葬隊伍回了家,他正準備離去,就看到角落裡主人模樣的人一臉很滿意的拍拍丁大葉的肩膀,從袖子裡摸出一把碎銀子放在她手心裡。丁大葉面無表情的接過,臉上早已收起剛剛哀切的表情,她讓小海混入賓客中海吃一頓。
  
  丁大葉躲開人群來到冷清的後院,將臉湊到馬廄飲水槽裡,也不怕髒捧著水就把臉上的淒慘白粉洗了個乾淨,粘著水珠的臉清素而乾淨,盤腿坐在馬廄的草堆上,折了一根枯草銜在嘴上,手裡拖著幾個碎銀子正專心致志地在數著。
  
  數完了,心滿意足地將銀子藏入袖中,倒在草堆上曬著太陽準備休息一會兒,恍惚間覺得眼前站了個人,猛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站在跟前,丁大葉怔怔地看著他。
  
  “是你?”丁大葉冷冷道。
  
  何家福沒想到她還認識他,笑道,“你認識我?”
  
  丁大葉枕著手,緩緩地閉上眼睛,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暖意綿綿。何家福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丁大葉不理睬他,何家福也不主動和她說話,終於丁大葉沉不住氣了,半眯著眼睛道,“你放心,我不會搶你們鏢局的生意。”
  
  何家福挑眉笑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丁大葉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著何家福的臉,表情輕蔑,“我知道你是滿堂春鏢局的老闆,我打了德勝鏢局的幾個鏢頭,在這行裡幹不下去,我不會去搶你鏢局的生意的。”
  
  何家福笑著不說話,丁大葉好看的眉糾得緊緊的,突然冷不丁道,“你天天戴著人皮面具,不累嗎?”
  
  戴著一張這麼漂亮的人皮面具,本人指不定樣貌如何醜陋見不得人。
  
  何家福沒有表現出意外的表情,他只是看著她,然後低下臉,在臉上摸了一下,手上托著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緩緩地抬起臉,笑吟吟地看著她,丁大葉本是百無聊賴地扭頭看著他,這一看,竟驚怔在那裡。
  
  丁大葉努力地鎮定下情緒,恢復面無表情的臉,輕咳一聲尷尬地扭過頭去,何家福無奈地又將人皮面具戴上臉笑道,“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戴人皮面具了吧?”
  
  丁大葉嗤之以鼻,何家福笑著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立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碎草屑道,“我鏢局裡正在招人,我覺得你是個人才,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丁大葉閉上眼睛仿若未聞,無動於衷,何家福歎了口氣,“既然這樣的話,就算了。”他轉身離開,快要走出後院的時候,暗地裡手指剛剛扳到第五根,身後果然傳來低啞的聲音,“什麼時候?”
  
  何家福笑著轉過身,“只要你想來,哪怕是現在。”這個笑容只是隔著一張好看的

  人皮面具,卻絲毫不消減著笑容的魅力。
  
  何家福現在心情很好,他是個很容易心情好的人。
  
  此時何家福正懶懶的躺在生機盎然的花藤之下的搖椅上,搖椅上鋪著嶄新透著酥人清香墨藍毯子,搖椅手邊放著一張巧奪雕工的茶幾,茶幾上擺著紫茶壺泡著的碧螺春,微眯著雙眸,一流墨色長髮垂在胸前,仰著臉漫不經心的看著天上的繁星。
  
  何家福若是在自己家裡還要戴著人皮面具那就太難為自己了。所以他摘了人皮面具,臉洗得乾乾淨淨的,讓夜晚的涼風吹拂著臉,舒舒服服地雙手枕著頭。
  
  那晚,何家福把丁大葉的包裹偷走了,裡面有她保了趟子鏢得來的銀子和抓了官府通緝盜賊的銀子還有那日在德勝鏢局搶來的銀子,籠統一千兩。一千兩對於何家福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對於丁大葉來說,這就是她的全部家當了。沒了銀子,她總要再找活,他以為她會自己找上門來,沒想到她居然去幹起了替人哭喪的活,還哭得似模似樣,連他看了都不禁要憐惜她差點被騙了。
  
  一個家丁端著水果走了上來。何家福一向是怕麻煩的,所以這次鏢局裡的下人沒一個人是女人。何家福朝著他謝意輕笑,那笑容本就像是呼吸一般平常。那家丁臉刹那紅了。
  
  看來,當一個男人美起來,不論男女都招架不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1-8-12 11:33 AM 編輯

第5章

  丁大葉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在這個十六七歲女人就該嫁人生孩子的時代裡,她不折不扣的是一個老女人了,但是老女人也有年輕的時候,十六七歲的時候,嫩得就像一顆紅櫻桃,任誰見了都想要咬上一口。但是她現在是二十四歲,青春年少早已站在歲月對岸與她揮手告別了,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在江湖上還沒有婚約沒有婚嫁那就大約只剩看破紅塵峨眉山師太和她的女弟子了。
  
  丁大葉當然沒有看破紅塵,所以做不了峨眉山師太座下的女弟子。她並不是一無所有,她有一個弟弟,叫小海。其實小海也不是她的親弟弟,是她自大街上撿來的。
  
  丁大葉撿回小海的時候他只有七歲,她也不過剛過十七。小海真是個漂亮的小男孩,細長的雙眸末端微微上揚,挺鼻薄唇,尖尖瘦削的下巴。很多年後,丁大葉才想起他年幼的眼瞳裡就有著一種超乎年齡的冷漠和陰霾,有一種天生的王者氣勢,深深隱藏著殘酷與強勢。
  
  那天是個陰天,大雨潑下來,雨滴打在屋簷上劈裡啪啦,拉下一道道深深的水簾,落在青石板咚咚直響,濛濛水煙籠罩整個天地。下大雨的時候,總會讓想人起一些過去的事情。如此令人沮喪的天氣,路上沒有多少人,下大雨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往家裡跑。
  
  丁大葉沒有家,她只有她一個人。
  
  於是丁大葉站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下躲雨,雨勢卻並未曾有半點要減緩的趨勢。她渾身已經濕透薄衫緊緊貼在身上,臉色又慘又白,又冷又餓,如同沁入臘月冰湖中。香香的飯菜香從屋簷上飄了下來。
  
  丁大葉餓了,飯館子就在幾步開外,但是她沒有銀子。
  
  她本不是個窮人,本過著很好的日子,錦衣玉食鮮衣怒馬,十指不沾陽春水丫鬟侍候,可是有些事情她不肯放過自己,只能逃避,只能捨棄一切,所以從此身無長物。
  
  丁大葉坐在屋簷下怔怔地看著來往匆匆的路人。這些人都有他們的目的地,他們知道自己該去往哪裡,該去見什麼人,該做什麼事,他們有家,回了家有人在家裡等。知道家裡有人等,再慌亂倉惶的心也能安定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丁大葉的身邊坐了一個小男孩。衣服比她還破舊,臉色比她還蠟黃,身材比她還單薄。兩個人誰也沒有和誰說話。就這麼一坐,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到了傍晚,雨終於停了,丁大葉突然想說話了,“你肚子餓不餓?”
  
  小男孩看著她,麻木地點點頭。
  
  丁大葉又問他,“你也沒有家嗎?”
  
  小男孩麻木地點點頭。
  
  丁大葉哦了聲,面無表情的看著被雨水洗刷閃亮的石板路,突然道,“我帶你去吃飯。”小男孩仰頭看著她,緩緩地將手握住丁大葉的手,緊緊的,再也不肯放開。
  
  很多時候,親情比愛情更能支持人活下去。
  
  丁大葉先是在對面的飯館裡找了一份活,報酬很簡單,只要供她和她弟弟兩頓飯管飽就行了。丁大葉是個很勤快的女孩子,小海也是個很勤快的小男孩,兩個人洗起碗來也很勤快。所以飯館做掌櫃的勉強還是願意請她的。
  
  於是丁大葉和小海有了第一份活。他們每天天還不亮就開始洗碗,中午洗,晚上洗,深夜也洗。晚上洗完了碗,他們就睡在飯館的柴房裡。這是一個還算上紅火的飯館,所以他的灶一直是燃著的,所以躺在柴房裡的灶邊睡覺,就有一種躺在溫柔外婆懷裡的親切感。
  
  有飯吃,有地方睡,這對在外漂泊流浪的丁大葉和小海來說,真的是一個天堂。
  
  但是很快,他們離開了小飯館這個他們第一個避難所,因為掌櫃的不老實。這個世界有很多男人不老實,老實和不老實與年齡無關,也和相貌無關。
  
  丁大葉在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是個很俊的小姑娘,雖然穿著粗布衣裳,但在妙長歲月裡所散發出來的青春就像是綻放在春天裡的花朵,時時刻刻地吸引著男人的目光,更吸引著像掌櫃的這種五六十歲貌似規規矩矩的老頭子。
  
  他趁著丁大葉和小海睡著的時候摸到了柴房,當他的手剛剛伸進丁大葉的衣服裡,還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丁大葉一腳踢撞在牆上,一下子就昏死了過去。
  
  丁大葉第一次出手,突然發現自己的武功其實很不錯,最起碼可以對付一個比她高好幾個頭,體重一兩百斤的成年男子。於是她將這家酒館所有能砸的全都砸爛了,她從來都不是個善良的人,別人打她一下必定要回別人十下,在外面吃過苦頭的人,總是比生活寬裕的人要狠心一點。
  
  從那以後,丁大葉將自己開始長起來的胸脯用長長的白布裹了起來,將自己黑亮的頭髮像男人一樣用麻繩束得高高的,說話儘量壓沉讓自己像一個正在成長發育的少年,更多的時候,她是沉默的。一個少女外表再怎麼學得像男人,但只要一說話,軟軟的聲音必定會被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的人一眼看穿。
  
  她接下來找的一份活是替有錢人家墓地看夜。白天睡在墓地裡,晚上來回地提著燈在墓地裡巡視情況。長得比人還高的墓草隨著夜風滾動,遠遠看去,就像是有幾隻惡狠狠的野獸藏在草叢中隨時伺機而動。很多成年人都因為害怕就是這差事報酬再高他們也不願意來做。丁大葉和小海到底怕不怕,沒人知道,他們只知道,若是不幹這份活,他們也快要躺進這幾尺寬的土坑裡長眠不醒了。

  丁大葉就和小海在墓地旁邊搭了個小草屋,這種草屋夏天的時候熱得就像放在煤炭爐子裡燒一般,熱得人汗珠子一顆顆地滾下來。到了下雨天,屋頂的每一塊都像是漏斗一樣,外面嘩啦啦地在下大雨,裡面滴滴答答的在下小雨。
  
  但是他們的生活是愉快的,沒有多少人願意來墓地轉悠,所以他們這裡是安靜。沒有多少人為破壞的地方總是更容易吸引野生動物來轉一轉找些食物,所以一年四季丁大葉和小海總少不得一些野味。
  
  等到了冬天,丁大葉就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錢。她馬上就給小海買了根糖葫蘆。她曾經去街上買乾糧的時候,看見小海忐忑的用一種怕她看到的姿態愣愣地看著街邊的小少爺拿著一根亮溜溜的糖葫蘆在他面前得意的舔。
  
  等到兩人存夠了錢,丁大葉給自己買了第一把劍,一把很普通的劍,笨重而粗鈍,因為她的銀子只夠買這把鐵鋪裡最普通的劍。
  
  這個時候,丁大葉已經一十九歲了。她開始去碼頭找活幹。
  
  碼頭是個充滿生機的地方,只要有力氣,只要有本事,總能找到活幹的,總不會餓死的。
  
  丁大葉是一個瘦削的年輕人,她的臉若是從一個男性角度來看,更偏於女氣不像個男人,不能給人一種信任感。於是丁大葉的眼神開始更加的冷漠,別人若是和她說話,她一定是要用一種很輕蔑地眼神瞪著他,然後大聲地罵問,“他媽的,你到底是什麼事!”若是別人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一定二話不說就拉起那人的胳膊把他掀倒在地上。別人若是和她搶活幹,她一定冷冷地用一種鄙視你八輩子祖宗的表情把他從頭罵到腳,從裡罵到外,從祖宗八代罵到你第十八代。
  
  丁大葉終於學得了滿口的粗話,說起話來大嗓門,看人的時候輕蔑又冷漠。雖然她還是瘦削而高挑的,但是她在整個碼頭上已經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再也沒有多少人嘲笑她像個女人,再也沒有人以為她軟弱而欺負她搶她的活。
  
  小海是個很乖的孩子,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見在碼頭上賣些小玩意的嬸嬸阿姨們賣的很好,也學著這些女人們進貨同她們一起在大街上擺起攤子來。小海人長得又機靈又漂亮,說起話來也甜,哄得客人都和開心,所以買起小玩意兒來總是比別人的攤子的多快。小海曾經是個十分沉默的小孩,卻漸漸圓滑起來,或許這就是生活,生活逼著很多人不得不轉變。
  
  丁大葉常常在想,小海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被人遺棄在大街上。他身上特有的氣質告訴她,小海不是平凡人家的孩子,他的內心深處是否還如她剛剛見到他那時的陰冷。
  
  小海也從來沒有問過她在遇到他的十七歲之前,她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又為什麼會流浪。他從來都未問過她,所以她也絕不會主動去問小海,揭別人的傷疤實在不是一件怎麼討人喜歡的事。
  
  日子開始越過越好。丁大葉和小海開始有了很多的錢,很多的錢其實也沒有多少錢,也只是一兩百銀子,但是對於兩個曾經想掏出兩個銅錢買饅頭都困難的人來說,真得已經是天文數字了。
  
  在丁大葉二十一歲,小海十一歲的時候,兩人終於買到了一戶胡同裡的四合院。裡面曾經死過人,住在這裡的一家十七口被強盜深夜裡闖入殺人分屍埋在院子的槐樹下,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賣不出去。
  
  丁大葉只花了一百兩的銀子就買下了這有一間正屋,兩間廂房,一間廚房和一個大院子的四合院。
  
  這就是丁大葉在認識何家福之前的生活。
  
  很簡單,沒有曲折,這天底下有很多苦難而貧窮的人都是這樣生活的。



第6章

  丁大葉已經很久不用裝男人了,當有些人發現某些女人其實比男人更有能耐更有本事更能你替你辦好事情,性別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這就是江湖的好處,他們對於禮數的約束更為的放蕩不羈更喜歡去挑戰底線。
  
  但是丁大葉大多的時候還是更像個男人,因為她沒有漂亮的衣服,沒有漂亮的首飾。她一年四季永遠是幾件款式顏色都相同的灰袍子從春天穿到冬天。
  
  從明天開始,丁大葉就要到滿堂春鏢局去幹活了。其實早就看到滿堂春牆上貼的那份佈告了,可是心知自己打了盛德鏢局的那幫鏢頭。在這行裡做事,若是有個什麼過錯幾個鏢局一排擠是肯定做不下去的,更何況因為她是女人,很多鏢局不肯要女人,所以平日裡只能私下幫一些鏢局接一些不願做的案子。
  
  她一直想給小海更好的生活,想給他請個老師傅好好的教教他識字,再給他買幾身漂亮的衣服。
  
  她自己曾經受過很好的教育,好好學習過琴棋書畫,有空的時候還能自己教教他,但是在小海的成長歲月裡因為要生活她並沒有多少閒空教他識字念書,反倒把一些壞習慣教壞了於他。
  
  吃完了晚飯,小海洗碗,丁大葉就坐在樹下,抱胸望著夜空,今晚的夜色格外的美。
  
  不知為什麼腦海裡突然閃過何家福,滿堂春鏢局的主人,面前仿佛呈現了今天下午何家福摘下人皮面具笑吟吟看著自己的那張臉。
  
  她曾經見過很多的男人,這些男人裡有長得漂亮的,有長得清秀的,有長得偉岸的,但是放在何家福面前一比,樣貌統統不值一提,統統比不上他的萬分之一,她不得不承認,身為女人在他的面前只會更加的無地自容。
  
  何家福這天起了個大早。往日裡在家,他也該起個大早,家裡書房裡如早朝一般站滿了等著向他彙報生意的人。他從十二歲開始就接手外公的生意,他是個聰明的年輕人,做生意很多時候拼得是頭腦是穩重是沉得住氣。而這幾樣優點何家福全有,更令他外公驕傲的是,他的孫子比他更加的有頭腦更加的穩重更加的沉得住氣。
  
  丁大葉穿著她平日的灰舊袍子走進了滿堂春鏢局,何家福站樓上靜靜地觀察著她。
  
  他當然不會出來和她見面,怎麼會有一個大鏢局的主人出來給一個小小鏢頭手下的一個小小的鏢師分配任務呢?這種事情都該由他的管家李樓來做。
  
  李樓不怒而威,他其實很少板著臉,但是一個人若是像他這樣身經百戰又德高望重年過半百的人與生俱來的有一種威懾力。
  
  此時李樓正恭敬地給何家福報告一天鏢局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何家福是個很懂禮貌的人,耐心地聽完了李樓的稟告,心裡卻很想聽他講講丁大葉的情況,但是李樓好像絲毫沒有想講的意思,他正沉吟該如何讓他講起這個話題。
  
  李樓挑起一雙老眼似是看出何家福的心思,眯著眼睛看著帳簿繼續講一天的情況,到了最後何家福幾乎有些失望時,他終於輕描淡寫地帶過丁大葉的情況,雖然只有短短幾句話,但足夠讓何家福知道她這一整天到底做了些什麼。
  
  “所以將這裡的一切交給您,我都是放心的。”何家福笑著送走李樓。
  
  丁大葉這第一天過得並不太妙,這個世界有男人肯因為女人能力比他高而信服這個女人,也同樣會有男人因為女人比他強而痛恨這個女人。丁大葉的鏢頭王川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實在不能明白為什麼何家福會請回來這樣一個乾瘦的女人回來當鏢師。
  
  能進入滿堂春鏢局他一直是自豪的,因為他知道這裡即使最普通的鏢師也是在鏢行裡數得上名號的,更不用說有李樓這個金字招牌坐鎮了。他自己也曾經走過幾趟了不起的鏢而在鏢行裡少年成名。他實在看不出來丁大葉出色在哪裡,有名號在哪裡,所以他處處刁難她,讓她走了一趟又長又累,鏢利又少托鏢人又難伺候的鏢。
  
  托鏢人所托的不僅僅是錢糧衣物首飾金銀珠寶,很多時候還有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一份信,比如一盒糕點,比如一隻鸚鵡,比如一個調皮的小兒童,又比如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
  
  丁大葉自從加入滿堂春走的第一趟鏢就是送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嫁娘去山西。
  
  女人和女人要不能成為最親密的姐妹要不就成為最仇恨的敵人。
  
  丁大葉一路上就不怎麼願意搭理這個小嫁娘。只隱約聽得她在路上與趕馬車的小廝聊天,知道她這是要去嫁給山西一大戶人家。她父親將她嫁去山西可以得到了一大筆的彩禮。
  
  這個小嫁娘看上去大約才十六七歲,一問之下才知其實只有十五歲都不到。丁大葉看著面前這個妙齡少女,想想自己再過幾個月就快二十五了,這輩子恐怕都要小姑獨處一生了,心裡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不時暗暗打量著這小嫁娘,嫩得可以掐出水的細膩皮膚,巴掌大的小臉一雙明眸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堪堪一握的細腰豐腴的胸脯,她真是越看越不是個滋味,所以這個唧唧喳喳絮絮叨叨嘀咕個不停的小女人一路上幾次試圖與她搭話,她也冷冷地假裝沒聽見,不想搭理她。
  
  丁大葉確實小心眼了,她嫉妒了,所以她眼不見為淨就是不理睬她,誰叫她有青春,誰叫丁大葉沒有青春呢。
  
  這一趟鏢,總共加上車夫只有四個人。三個男人一個女人再加一隻唧唧喳喳的小麻雀。往山西的路 很長,起碼要兩個月。
  
  出了揚州城走得是官道,很快到了一家小鎮,五人找家客棧投宿。這個世界做很多事情都需要守規矩,保鏢的也有做保鏢的規矩。
  
  第一,不能住新開店房,因為新開的店摸不透人心,保鏢之人不能隨意去冒險。
  第二,不能住易主之店,人心叵測恐有賊店,這種店保鏢之人也是不可以住的。

  第三,不能住娼婦開的店,有些店裡若是有娼婦百般糾纏就會中計丟了鏢。

  第四,武器不可以離身,無論是走路還是住店休息,武器都必須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所以整個小鎮能找到的合適的客棧只有一家,給了些小錢給店小二讓他牽了馬下去添點水糧,五人叫了一桌飯菜。
  
  丁大葉隨便吃了些就早早上樓睡了。
  
  她卻並不知道,在這客棧裡一個角落裡,一個戴著大簷帽的年輕人正喝著小酒笑吟吟地目送著她上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4:53 PM

第7章

  何家福早他們半個時辰到的客棧,叫了一桌的菜已經舒舒服服地坐在那裡等他們了。
  
  “我家的狗都不吃這樣的菜!”一個聲音從小客棧的二樓傳來,丁大葉正朝三樓住房走。
  
  何家福坐在一樓的小角落上,看著剛剛經過二樓的丁大葉朝著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翻了個白眼。
  
  這時,掌櫃的後面跟了個店小二就匆匆地跑上了樓,掌櫃的一身白胖的肉隨著一階階的臺階跳躍著,何家福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著。二樓又是一陣嘈雜,一個圓盤子啪地從二樓飛了下來,碰地一聲摔在地上支離破碎,就聽到一聲大嚷道,“你這叫菜嗎,是人吃的?”然後又聽到掌櫃的在那賠禮道歉小心地賠著不是,接著盤子杯子碟子嘩啦一聲全都自二樓落了下來,菜湯濺得到處都是。
  
  何家福皺了皺眉,終於抬眼朝著二樓望去,只見二樓有個穿月牙色錦衣的年輕男子正一腳踹在掌櫃的身上,掌櫃肥胖的身子像陀螺一般轉了個圈,待停下來暈暈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一屁股坐在澆得滿地的湯汁上。
  
  年輕男子背抵著二樓的欄桿張狂哈哈大笑,他的模樣清俊,生的朗眉星目,笑起來倒有點嫵媚,坐在一樓用餐的小嫁娘癡癡地望著他,那年輕男子又一腳將那攔他的店小二踹下了樓,得意笑道,“我爹爹可是尚書兵部侍郎,我路經此地進了你們的酒館是你們天大的福分!”年輕人風流目光朝著底下目瞪口呆望著他的一眾小老百姓瞟過,目光停留在曼娜的少女小嫁娘身上,見她目光癡迷,不禁朝她微微一笑。
  
  丁大葉等了半天不見店小二送熱水上來,一打開門,卻見小嫁娘面含桃色朝著房裡走去,她疑惑地再一轉頭,剛剛在酒館裡大放厥詞的那公子哥正風流倜儻地站在樓道上,桃花眼含情地朝著她這個方向望來。
  
  丁大葉下樓見店小二受了傷,只得自己端了一大桶的水上來,褪了衣服,丁大葉赤著腳跨上大澡桶,溫熱的水嫋嫋的煙升起,潑水在乾燥的皮膚上,整日為生活而奔波,她的皮膚早以不再細膩柔滑,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胸,想想那小嫁娘像漲汁的水蜜桃的胸嬌嫩飽滿,哪裡像她如此平坦,丁大葉面露痛苦地埋入水中。泡了好一會兒,丁大葉才從水桶了爬了出來,擦拭完身子穿好褻衣撲入被子裡,閉著眼睛開始催眠自己。
  
  她一直都睡得不好。
  
  有心事的人才會睡不好,丁大葉輾轉難眠,不知不覺間窗外傳來一陣簫聲,伴著簫聲丁大葉緩緩地進入夢鄉。
  
  有時候睡得著也不見得是好事,比如做噩夢。
  
  丁大葉在一條很長的走廊裡走,走的很慢,半眯的眼睛想睜開看個究竟,卻總也睜不開,迷迷糊糊地往前走著,恍惚間有一人自她身邊穿過撞了她肩膀一下,她猛地睜開眼。
  
  一張熟悉而俊朗笑容,笑著道歉,丁大葉羞澀地低垂頭。
  
  羞澀,多麼美好的詞,多麼少女的詞。
  
  丁大葉十五六歲的時候也會含羞,看到心愛的人也會心動。她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沒撞疼你吧?”他的聲音又溫柔又甜蜜。
  
  丁大葉搖搖頭,緩緩地抬起臉,他的笑容是那麼的好看,她不禁有些呆了。她總覺得怎麼看他都不夠,怎麼想他都不夠,就是他在她的身邊,也覺得時間過的太快。
  
  他拉著她的手,兩人在走廊邊的長椅上坐下,他摟著她的肩膀,“等半年後你十六歲生辰,我就向叔叔提親。”她抬起臉癡迷地望著他,不敢置信地問他,“真得嗎,那麼,”她遲疑道,“那墨醉呢?”
  
  他忍不住笑了,輕罵一聲傻瓜,傾著臉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那麼輕,那麼柔,那麼的動人,那麼的讓人甜蜜。夠了,只要這樣就夠了,她不敢要得太多,總怕自己如登山一般,爬得越高就怕摔得越疼,夠了,有他這句話她就夠了,她只要乖乖的等半年,她就可以嫁給他做他的新娘子,遠遠地離開這個家,這個讓她整個年少都痛苦的家。
  
  丁大葉覺得自己幸福地掉進了蜜罐裡,年少時的種種不快,種種不安都隨著他的到來煙消霧散,她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運的人,最幸福的人。
  
  真是一個可怕的夢,非常可怕的夢,當你努力去忘記一件事,但它卻時時刻刻以最美好的姿態出現你的夢,那就是噩夢,一場隨時都想逼迫自己醒來的噩夢。
  
  丁大葉克制不住全身顫慄,從夢中驚醒。
  
  她無法忘記自自己十六歲生辰到來的那天起,每天都在一種撕裂般的心痛中醒來,她的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她的痛苦卻無處渲洩,只能離開,她無路可逃。
  
  丁大葉在床上輾轉反側,自床上爬起來,披了一件薄衫站在視窗,窗外一片漆黑,整個世界都是靜悄悄的,安靜的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人,那麼的孤單,那麼的無助。
  
  她很少無助,當她明白女人是不能靠楚楚可憐無助過日子後,她就不再無助,開始逼自己堅強,逼自己強大。當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跌得那麼慘,傷得那麼重就是太依賴一個男人,把自己的全部愛全部的依戀都壓在一個男人身上,她就告訴自己,從此之後她只有她一個人,只能靠自己。
  
  清早,丁大葉頂著一雙重重的黑眼圈有氣無力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扶著額,只覺得一陣眩暈,她晃了晃頭,卻見前方視線出現一個人。小嫁娘從遠處的一間房間走了出來,她衣衫不整,面露羞澀,正在低頭扣著扣子,一抬頭,就看到丁大葉面無表情的站在走廊中央,不禁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
  
  “這好像不是你的房間。”丁大葉冷冷道。
  
  小嫁娘得意地繞著她走了一圈,不耐地歎了一聲,不理睬她歡快地跑回自己房間,丁大葉站在原地不動,抱胸等了一會兒,就見昨天晚那大鬧客棧的尚書兒子緩緩走了出來,他見丁大葉朝她輕佻的笑了下。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下樓,那公子哥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自小仗著自己這一張臉,就覺得天下女人都該對他另眼相待,從沒見過丁大葉這樣看到他不但未為他癡迷還蔑視他的女人。他氣地七竅生煙,眉目含怒地望著丁大葉跑下樓的背影。
  
  此時小嫁娘換了一套衣裳走了下來,坐在一樓丁大葉一桌,含情的眼睛卻不時地朝著二樓望去,二樓欄桿旁的一桌,尚書的兒子也不時地低頭朝著小嫁娘微笑。
  
  丁大葉面無表情冷漠道,“你準備下,我們等會兒就要上路了。”
  
  小嫁娘刹那臉色蒼白,遲疑了下問,“我們不能再住一晚嗎?”丁大葉看著她道,“再晚就趕不上吉時了。”
  
  小嫁娘巴巴地吃了幾口飯,突然大叫一聲軟倒在地上,另外三個鏢師連忙扶她,只見小嫁娘面露痛苦之色在地上滾來滾去,“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她似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臉白如紙。
  
  掌櫃的連忙讓店小二叫來大夫,閉著門大夫和小嫁娘在屋裡待了半響,才見那大夫扶著長長的鬍鬚,睜著一雙渾濁老眼不懷好意道,“姑娘怕是受了風寒,實在不宜趕路,喝了我開的藥,休息一兩天就會痊癒了。”
  
  丁大葉倚著門口,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指,冷冷地透著門縫看著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狀的小嫁娘,緩緩一字一字道,“那好吧,今晚就在這裡再留宿一晚。”



第8章

  夜有時很寒冷,有時又很溫暖。它們的區別只簡單的看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和什麼人。
  
  丁大葉此時正站在客棧後的小巷子裡,這條路是繼客棧正門外唯一一條可以離開客棧的出口。她背靠著牆,仰著頭看著夜空,幾根蕭索的枝頭從牆內爬出來,皎潔的月亮親切的懸掛在枝頭,漫漫月光撒了一地,朦朦朧朧如被輕煙籠罩,低頭一看,仿佛隨時能在空中撈出一汪鮮魚來。
  
  她站得累了,就蹲下來坐在石板地上雙手環膝,埋首在膝蓋裡,長長歎息了聲。
  
  為什麼人喜歡歎息?因為人生不如意。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什麼樣的人生才算是如意?
  
  丁大葉這個年紀女人本該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一個疼愛自己的丈夫,一個漂亮可愛的孩子。可她現在還在為生活奔波,沒有經歷過孤獨,寂寞,苦累,挫折,磨難各種逆境又怎麼能知道自己的力量,沒有經歷過生活的殘酷和冷峻又怎麼會知道靠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承受一個又一個的不幸。
  
  一曲悠揚的簫聲由遠飄來,仔細地傾耳聽,卻又不能確定它是從哪個方向傳來,只因這簫聲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細膩,它就像是從有著最深情內心的人胸腔裡溢出一般,丁大葉聽著那簫聲緩緩地抬起臉來,一向線條僵硬冷漠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的動容。
  
  何家福的房間就在丁大葉蹲的樓上,坐在窗邊望著樓下那抹瘦削的身影,手握一把玉簫,沐浴後濕漉漉的墨發直流而下垂在臉頰兩側,纖細白玉的手指拂過玉簫,遙遙望去,茫茫月光中他的身體仿佛泛著一層微光,猶如素衣謫仙,朦朧得看不真切。
  
  這本來是個很美好的夜,但是偏偏有人破壞了。兩個身影小心翼翼地從窗戶往下爬,他們已經儘量地讓自己不打擾到別人,儘量讓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響。他們卻不知道,那漆黑看不出五指的小巷子裡,有一雙漆黑帶著一些嘲諷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們。
  
  丁大葉甚至還伸手去接一把差點失足摔下來的小嫁娘,小嫁娘一對上她的眼,嚇得差點暈倒,連連後退,撲進尚書兒子的懷裡,那張輕浮而英俊的臉得意地笑著道,“你該知道我的身份的,若是不想得罪我父親,還是快讓開。”
  
  丁大葉在陰惻惻的陰影下看不出表情,“怎麼,這是想私奔嗎?”冷笑問道。
  
  小嫁娘嘴硬顫抖道,“關,關你什麼事!”尚書兒子叫囂道,“再不滾老子就殺了你!”丁大葉忽地反手啪地一聲打在尚書兒子的臉上,又一巴掌啪地打在小嫁娘的臉頰上,只是比尚書兒子的那一掌輕多了也更手下留情一點,尚書兒子俊俏的臉頰瞬間腫起來,微薄的月光下甚至可見紅 腫下清晰的血管紋路。
  
  小嫁娘眼眶含淚怔怔地看著丁大葉,丁大葉面無表情地看著尚書兒子,拔出腰間的軟劍橫在他的脖頸上,“你真得有這份勇氣?”她三分冷笑七分輕蔑。
  
  尚書兒子嘴硬結巴道,“什麼,什麼勇氣?”
  
  丁大葉道,“難到你不知道根據律例拐帶良家婦女的刑罰,我想你那做尚書的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她用劍背啪啪輕蔑拍打兩下他的慘白如紙的臉,“我現在讓你帶她走,你又憑什麼帶她走?”
  
  小嫁娘捂著紅腫的臉無助期待地看著尚書兒子,只見他已經嚇得呆若木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額頭上鬥大的汗一滴滴地滾下來,他當然知道這個後果,當然知道若是真得帶走了這漂亮的小娘子將所承受的刑罰,他完全沒有必要為她犧牲,他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容貌要什麼女人沒有,根本沒有必要為一個這一勾就上手卑賤的女人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驚駭緊張的表情又緩和了一些,努力平靜自己惶亂的心勉強笑道,“你,你誤會了,我只是……”他猛地推開了小嫁娘,小嫁娘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這是剛剛還在床上與她濃情蜜語的男子,嬌弱的眼裡射出仇恨的目光,恨不得撲上去咬斷他的脖子,天下薄情男子都可殺!
  
  尚書兒子再也說不下去,慌慌張張的往外跑,一路驚惶幾次差點摔倒。丁大葉回頭冷漠地看著跌坐在地上一臉死白的小嫁娘。
  
  小嫁娘臉上默默地流著淚水,緩緩地抬起眼看著丁大葉,“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心裡瞧不起我?”
  
  丁大葉搖搖頭,道,“我打你是恨你不珍惜自己。”
  
  小嫁娘不哭反笑了,含淚笑著道,“我是下賤,我是不知廉恥,我是不懂得珍惜自己,”她不住地咳哭,“可我不甘心,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人他已經七十幾歲了,他那年紀都可以當我的爺爺了,他生著重病,隨時都可能過世,我去那裡就是沖喜就是當個活寡婦,我在山西又沒什麼親人,我真得怕極了。我只以為我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我只以為他真得會娶我,我真是蠢極了。”小嫁娘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伏地大哭起來。
  
  丁大葉表情僵硬,已經很久沒有安慰過別人,在最痛苦無助的時候都沒有人安慰她一把,拉她一把,所以她也不懂得怎麼去安慰別人。
  
  她只是緩緩的蹲了下來,輕輕拍著小嫁娘的肩膀,小嫁娘看著她的臉,突然撲上來緊緊地摟著她撲進她的懷裡,深埋在她的肩膀上無助地哭泣。
  
  何家福背靠在窗欄上,纖細的手指撫摸著玉簫,背著光的他的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個月後,終於順利到了山西。丁大葉扶著小嫁娘跳下馬車,紛繁擁擠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吆喝叫賣的小販,小嫁娘心裡想,其實一切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可怕,天底下平凡的老百姓都有著同樣勤奮淳樸的面孔。
  
  已經有花轎在城門口接她了,一個矮肥的喜婆喜滋滋地迎了上來,花轎後劈裡啪啦的鞭炮響起,嗩呐銅鑼咚咚地震響,小嫁娘整理整理剛剛在馬車裡換好的嫁衣,丁大葉不太自然地為她披上喜帕,小嫁娘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手被喜婆迎上花轎,小嫁娘坐在花轎上掀簾與丁大葉揮手告別,那雙含淚的眼睛千言萬語,終於小嫁娘下定了決心,緩緩地垂下窗簾端正坐好。
  
  咚咚鏘鏘,鑼鼓聲中,花轎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一個女人的整個人生就這樣簡單的鎖在這花轎裡了。
  
  晚上他們停在山西留宿一晚,明日再趕路。
  
  鏢師是最忌諱喝酒的,但是他們已經平安地將人送來山西了,所以今晚可以放肆一夜。丁大葉的酒量很好,不但喝趴下了其他三個鏢師,還能自己走出客棧找更好的酒館買酒喝。
  
  丁大葉踉踉蹌蹌地提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一路走一路唱著找不調又古怪的小曲兒。
  
  何家福就靜靜地在後面跟著她,看著她時而旁若無人地大笑時而低聲嘀咕著什麼,她走累了,就坐在路邊,長長的街道早已沒有什麼行人了,街邊屋簷下掛著的一盞盞發出昏黃燈光的燈籠將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丁大葉就坐在別人家的屋簷下,靜靜地坐著,一手托舉著酒罈子,另一手撐在身後的臺階上,仰著臉酒嘩啦啦地從她的下巴脖頸滑落,一大壇酒倒有半壇是倒掉的。
  
  丁大葉已經開始醉了,趴在屋簷下,猛烈的酒勁在胃中翻滾讓她痛苦難受地蜷縮成一團,她手緊緊地摁著腹部,頭痛欲裂,酒在喉嚨處在腹部裡燒著。
  
  人人都道借酒可消愁,誰知道酒入愁腸愁更愁。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輕輕的放在她光潔的額上,溫柔地為她撫去擋在眼睛上的碎發,他身上飄著好聞的熏香,淡淡的似有似無,丁大葉醉眼朦朧地看不清面前的修長人影,無力地拉著他的手腕,趴在他的膝蓋上,任他的柔軟乾淨的帕子為她擦臉,丁大葉難受地揮舞著手喃喃幾句。
  
  何家福聽不清楚,他按著她不斷扭動的身子低下臉來俯在她唇邊,只聽到丁大葉眯著眼睛痛苦喃喃道,“東玉,我難受。”
  
  何家福本來是含笑看著丁大葉醉顏的,他緩緩收起了笑容,淡淡地看著醉得昏睡過去的丁大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4:54 PM

第9章

  小海用燒焦的木枝在牆上劃了一道痕,牆上已經有幾十道碳痕,丁大葉去山西走鏢快兩個月了。他怔怔地看著牆上的印記,不知不覺地用木枝很認真的在牆上描畫著,每一筆都很認真,每一筆都用心用力去畫,每一筆都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心思,每一筆都凝著無盡的思戀。
  
  當夕陽的第一道光斜照在牆上,照亮了牆上那一張臉,丁大葉那張瘦削蒼白的臉。
  
  小海的影子被照在牆上,他看著自己的被夕陽拉長的身影,顯得那麼高大。他此時竟然有些慌張,即使知道這裡只有他一個人,臉上仍是染著一絲難以描繪莫名的緊張,張望四周確定只有自己一人,倒退一步,影子的頭部正好貼著牆上的那張臉。
  
  他忐忑的,輕輕地傾著身子,印在牆上的影子飛快地在牆上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頰上輕輕印了一記。
  
  小海的心怦咚怦洞地狂跳,驚訝地撫摸著薄唇,仿佛自己就真的吻到了丁大葉,臉上染滿了稚氣的歡快,雙手拉著房梁上,身子一躍就跳上了房頂,在屋頂上連翻幾個跟鬥,直到累了才坐在屋簷上撐著臉狹長的眼望著夕陽籠罩下的大地,心裡甜滋滋的。
  
  小海今年已經十五了。小海其實不叫小海。他有自己的名字。在七歲遇到丁大葉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曾經被賦予著某種最崇高權威和地位的意義,但那都是七歲以前的事了。他自遇到丁大葉,她給他取了一個叫小海的名字後,他的重生從認識丁大葉開始。
  
  事實上小海在遇到丁大葉前的一年一直在流浪。
  
  曾經因為肚子餓偷了饅頭攤的一個饅頭而被攤主按在大街中央用扁擔鞭打。
  
  這個世界,強者喜歡欺負弱者,弱者在強者的壓迫下只能欺負比自己更不幸的弱者。
  
  他死死地咬著饅頭無力反抗,許多路人冷漠地佇足看著,不時地冷言幾句。那攤主執著扁擔在被這麼多的人看著,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下手更重,大有是為民處置這小賊。扁擔一下一下地重重打在他單薄的身上,扁擔並不光滑,竹刺刺入皮膚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受。
  
  當他像一塊破布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面對著一直在旁冷漠圍觀的路人指手劃腳,那攤主這才罷手。當傷痕累累地蜷縮在牆角時,就看到那個不遠處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在眾奴僕簇擁下冷冷地看著他。
  
  曾經他的生活是至高無上,曾經天下錦衣玉食擺在他面前他都不願多看一眼,曾經只要他要天上的日月也會有人給他摘下來。
  
  他後來也做過乞丐。撿來一塊破瓦片學著其他乞丐的模樣,攏著破爛的衣服縮著身子跪在香火旺的廟之外,因為不懂規矩,被其他乞丐按在泥堆裡死命地打過。不肯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尊嚴不允許他這麼做。所以他模樣冷冷地看著來來往往的香客。路過善良的人們,將兩三個銅錢扔在他的身上,面上流露出慈善可惜的模樣,動作卻如同施捨一條野狗。
  
  這短短的一年裡,不知道被打過多少次,餓了多少天,很多次他以為自己昏死過去就不會再醒過來了。但當第二天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睛上,人深藏的求生欲望迫使他又醒來。
  
  在他最絕望的日子裡,碰見了丁大葉。
  
  他那時正站在大雨中。人在大雨中淋雨有時候是為了爛漫,有時候卻是因為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年幼的他想到了死。但是他不能死,因為他的命是用無數人的一腔熱血換來的。他無法忘記當他最後一次回頭凝望著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一道道的鮮血飆入空中,撒在他的臉上,那麼叫人絕望和驚駭。
  
  高貴的血統啊,簡直是一紙荒唐。
  
  丁大葉留下了他。或許她並不知道,他望著外面的大雨,心裡盤算的卻是在雨停後如何去死。
  
  丁大葉已經二十四歲,她馬上就要二十五歲了。她的身邊還沒有一個男人。他等了很多年,他想自己快一點長大,再快一點,再快一點,他怕丁大葉等不及,更怕自己等不到。他從丁大葉七歲那年握著他的手那一刻起,就想著和丁大葉過一輩子。
  
  他現在撐著臉在想,丁大葉什麼時候回來呢?就在他想的時候,就看真得到丁大葉緩緩地推開陳舊大門走了進來。
  
  丁大葉一抬頭就看到坐在屋頂上的小海,露出一絲微笑抬手朝他打了招呼。
  
  小海的表情顯然是驚呆了,驚喜地站起來,雙手努力地朝她揮舞。但是他馬上像是想到什麼,一個筋斗翻下屋簷飛也是的跳進屋裡,等到丁大葉進屋時,卻見小海氣喘吁吁地立在牆前,光潔的額頭上佈滿細細的汗珠,牆上汙其抹黑的一大片。
  
  丁大葉皺了皺眉頭,“這牆是怎麼了?”
  
  小海道,“我在牆上練寫字。”丁大葉哦了聲,“那你擦了幹什麼?”小海又道,“我是寫得難看,怕你笑話。”丁大葉抬著眼皮子看著他,小海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丁大葉和小海都不是多話之人,只是很多時候為生活所迫裝作能言善辯的模樣。今晚是小海煮飯,他燒得一手好菜。小海想找到一些話同丁大葉說,於是就問她,“這一路還順利嗎?”丁大葉頭也不抬點點頭,接著小海就找不到話題了,繼續如往日裡的沉默。
  
  晚上吃晚飯各自回廂房的時候,丁大葉突然回頭,正撞上小海怔怔看著她背影目光,小海一驚勉強微笑,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她,丁大葉愣了下,淡淡道,“這趟鏢我得了些酬銀,你去私塾上學吧。”
  
  小海道,“我不想去。”
  
  丁大葉冷冷的看著小海,“不想去是什麼意思?”
  
  小海也學著她的模樣冷冷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的意思。”
  
  丁大葉看著他,許久才哦了聲,小海以為她終於肯改變主意,不禁長長地歎了口氣,只見丁大葉走至門口又回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早點睡。”
  
  小海摸摸頭,輕聲道,“你也早點睡。”
  
  丁大葉瞥了他一眼,“我確實會早點睡,因為我明天要親自送給你去私塾的。”她將門輕輕帶上,只留下呆站在堂中的小海,他無奈的摸摸鼻子,歎了口氣。
  
  第二天因為要替小海找私塾所以丁大葉很晚才到滿堂春。一進門就發現一眾鏢頭今天臉色都不好。她很奇怪,平日裡她在鏢局裡他們都當她是透明人,就是平日欺壓她也是在暗地裡,很少當著她的面吃鬍子瞪眼睛的。
  
  管家李樓叫住丁大葉將她帶去書房。這是丁大葉進鏢局第一次見到何家福。顯然,何家福的心情也很不好,臉上沒有慣有的笑容,正面無表情的低頭在看書。他明明知道丁大葉進屋了,卻仍是冷淡地低頭看著書,好像沒有她這個人一般。丁大葉冷漠地看著何家福。
  
  李樓輕輕咳了一聲,何家福終於抬起臉來假笑,“恭喜你,李叔說你能力很強,這趟山西的鏢幹得不錯,從今日起你已經升為鏢頭了。”
  
  丁大葉很驚訝,她覺得何家福絕對和自己有仇,她進了滿堂春當鏢師,已經有很多的鏢師對她不滿意了,現在她才剛走了一趟鏢就被升為鏢頭,不知道又要成為多少人的眼中釘,她頓時覺得頭很痛。
  
  何家福假笑,“那你好好幹,”他才說完這句話,笑容就收起來,低頭看著手上的書,一臉現在你可以走了,別賴著這裡的表情。
  
  丁大葉是很看懂別人臉色的人,面無表情地走出書房。
  
  管家李樓正想走,忽然緩緩地轉身,意味深長笑道,“公子,書拿反了。”
  
  何家福低頭看書的臉驀地紅了,幸好人皮面具為他擋住了一部分的紅暈,他強裝鎮定緩緩將那倒的書放正。
  
  何家福真得很少失態。
  
  或者說,他在遇到丁大葉前,從來沒有失態過。



第10章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倚著兵器架子,把玩著手指冷眼旁觀一個個赤著光膀子露著大塊腱子肉的幾位鏢頭訓練著手下的鏢師。
  
  她光桿子司令一人站在大得令人咋舌的院子裡瞧著諸位熱情澎湃地早練。滿堂春鏢局原先有十一位鏢頭,現在加了她正好十二位,何家福待她真是太好了。
  
  何家福站在二樓上撐著欄桿往下看,見丁大葉冷冷地仰著頭看著自己,假笑著朝她點點頭,然後面無表情地回到書房,關上門。過了半響,只見書房窗戶上開了一條小縫。
  
  正當何家福想將窗縫開得再大些,突然,面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他一驚,仔細一看,窗縫裡出現華麗的布紋,再抬頭,就看到管家李樓一本正經地站在窗外。他那曾經光輝歷程鐫刻的皺紋每一條都帶著淡淡的興味,含笑地看著他。
  
  何家福輕咳,直起腰來,故作鎮靜地打開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朝著李樓道,“今天天氣確實很好。”
  
  李樓輕笑,“公子說得是。”
  
  何家福一臉平靜地問,“最近的那個丁總鏢頭幹得怎麼樣?”
  
  李樓淡淡微笑道,“好。”
  
  何家福挑了挑眉,含笑道,“那就好,”他頓了頓在心裡想,李管家是只老狐狸,又笑道,“那李叔還有什麼事情嗎?”
  
  “用午膳的時間到了,”李樓欠了欠身,“老身就先退下了。”說完,腳步聲漸漸遠去。
  
  何家福正準備下樓,拐彎角迎面撞上一個人直直地沖進他的懷裡,一把細骨頭鉻得他胸口疼,他剛一低頭,懷裡的人一抬頭又直直地撞在他下巴上,頓時眼冒金星,何家福摸著被撞痛的胸口假笑道,“原是丁鏢頭。”
  
  丁大葉看著他,何家福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不禁一動。
  
  丁大葉嘴唇動了幾動,仍是欲言又止,何家福含笑看著她,“丁鏢頭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丁大葉道,“我能自己招一兩個鏢師嗎?”
  
  何家福笑道,“這次本想招兩個鏢師,招了你一個,還有一個名額,你若招到就歸你手下。”
  
  丁大葉站在鏢局大門口,背挺得直直的,下巴昂得高高的,幾個家僕跟在她的身後,真是雄赳赳氣昂昂,士氣十足。她讓家丁將招人的告示帖子鏢局門口最顯眼的地方。然後就目不轉睛地看著大門口,等著有人進來應聘。
  
  丁大葉坐在門後的小假山上,一壺龍井喝喝,一碟小花生伴伴,就這麼一下午過了。她本來就很閑,自打她當了鏢頭已經很久沒人讓她幹活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這滿堂春裡一縷幽魂,誰都知道她的存在,誰都看得見她的身影,就是一律假裝看不見她。眾鏢頭如是,眾鏢師如是,何家福如是,只有管家李樓和藹可親,見她都主動點點頭微笑下。
  
  第七天,終於有個又瘦又高的年輕人在家丁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此時丁大葉正縮在假山後睡午覺,其他的鏢頭要不出去走鏢要不就是嘿嘿哈哈地在同自己的鏢師練功。那瘦高年輕人眉毛淺淺的微垂,眼睛小小的眯得看不見一條縫,身上披著一件紫色長袍,正胸口處縫著一朵燦爛綻放的牡丹花。
  
  丁大葉懶懶地撐著下巴看著這個年輕人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那年輕人怯生生地看著她,用小姑娘般細細柔柔聲音道,“我叫方詩詩。”
  
  丁大葉輕咳了聲看著方詩詩。
  
  方詩詩稍稍含羞道,“我父親連生了六個兒子,他與我母親只想要個女兒,所以心中想著我母親生的第七個孩子是個女兒,就先取了個女孩兒的名字,沒想到我母親生下來的仍然是個兒子。”
  
  丁大葉道,“你知道你的鏢頭也就是我是個女人嗎?”
  
  方詩詩掩面道,“我自然是知道,”媚眼瞥了下丁大葉,“我討厭男人汗臭味,所以我才來應聘當你的手下。”
  
  丁大葉嘴角輕輕抽搐了下,“你為什麼要做鏢師?”
  
  方詩詩格格笑道,“因為做鏢師又男人又氣派,他們都笑話我說我是娘娘腔,所以我就應聘鏢師,我要做個真正的男人給他們看看!”
  
  丁大葉又道,“功夫如何?”
  
  方詩詩嗯地嬌羞道,“人家更喜歡針線女工,”甩了甩翹臀,“我們方家是名劍世家,我自小也練過幾年劍的。”說著從袖子裡拔出一把鑲滿了珍珠軟玉的匕首,金光燦燦漂亮非凡。
  
  丁大葉扶額,手遮面低聲問身邊的家僕,“外面還有人應聘嗎?”
  
  身邊的家僕輕聲道,“這幾天都沒人,今天最後截止日,只有這位了。”
  
  丁大葉立馬站起來緊緊握住方詩詩的手道,“方詩詩鏢師,歡迎你!”
  
  第二天清晨,又是一個美好日子。陽光依舊是那樣的燦爛,微風依舊是那樣的輕柔。
  
  丁大葉依舊面無表情地倚著兵器架子,把玩著手指冷眼旁觀一個個赤著光膀子露著大塊腱子肉的幾位鏢頭訓練著手下的鏢師,她仍然是光桿子司令一人站在大得令人咋舌的院子裡瞧著諸位熱情澎湃地早練。
  
  方詩詩頭頂著一方帕子躲在樹蔭下,一臉春心蕩漾地看著場子上正赤膊晨練的眾漢子們,不時地朝著那些肌肉漢子們搖搖手帕,不時地歡呼幾聲。丁大葉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地平息著自己的情緒。
  
  這時,丁大葉無聊地一抬頭,正正好看到二樓的何家福靠著欄桿正朝這裡看來,兩人目光相聚,何家福難得朝她淡淡微笑。丁大葉只得勉強也朝著他微笑了下。她直了直身子朝著方詩詩走去,努力地做到最和善最親切的笑容溫柔地看著方詩詩,只是這笑容看上去太僵硬太不自然太刻意,“我們該晨練了。”
  
  方詩詩甩甩帕子扇扇臉,笑嘻嘻地看著她的眼睛,“不行,現在外面太陽那麼大,會曬黑我的臉的。”他說著拍拍自己的臉,“我可不想像你這樣,瞧瞧,你的皮膚多麼粗糙,可憐的人兒,嘖嘖。”
  
  丁大葉猛地回頭,一口氣深吸,待平息了情緒她又回過身和藹地對方詩詩道,“若是我們不鼓足精神做點氣勢出來,托鏢人就不願意請我們的。”
  
  方詩詩用小鹿般純淨地眼睛看著她,丁大葉正以為自己說動了他,只聽方詩詩緩緩的,冷冷的,固執道,“我會曬黑的。”
  
  丁大葉搖搖晃晃地朝回走,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很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整個鏢局的眼中釘,知道自己最近一趟鏢都沒接到,知道若是自己請假肯定又要遭白眼了。但是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把方詩詩掐死。
  
  何家福很意外丁大葉會主動來找他,“找我什麼事?”白皙瑩玉的雙手交疊撐著精緻的下巴,“難道你又要招鏢師?這可不行。”
  
  丁大葉搖搖頭,“我不要再招什麼鏢師了,”她低著頭喃喃道,“我要請假。”
  
  何家福長長地“咦”了聲,他故作聽不見,“啊,你說什麼?”
  
  丁大葉含糊不清道,“我要請假。”
  
  何家福探著臉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丁大葉只感覺內心的一根弦蹭地崩裂了,冷冷地看著何家福。“我要請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08 PM

第11章

  小海此時正坐在書院的角落裡,蔥白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根毛筆把玩著,另一單手撐著臉茫然地望著窗外。年少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憂愁,他在想什麼呢?又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該煩惱的呢?這窗外是一片幽靜的竹林子,翠綠的竹子迎風玉立,那樣風姿優雅像一個個飽讀詩書高傲的學者。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隱隱從竹林裡傳來,輕輕一嗅空氣裡就有淡淡的竹香味,小海的思維就隨著從竹林裡飛向蒼穹的小鳥們跑得遠遠的,飄上白騰騰的雲再也回不來。
  
  丁大葉最近好像心事重重,一直在家裡休假沒去滿堂春鏢局,難道她在鏢局幹得不開心嗎?還是鏢局裡的那些人欺負她了?饒是他如何旁敲側擊就是問不出絲毫頭緒來,丁大葉不想說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強求她。可是他們是一家人不是嗎?有什麼犯難的事情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他想著便長長地歎了口氣,掀起眼皮望著穿梭在學生中一襲白衫搖頭晃腦認真講習的先生,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書院是整個揚州城內最好的,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風景秀麗,環境優美。她素有狀元進士搖籃之名,學子來自全國各地。
  
  小海的同桌是個話很多的少年,年紀比他還大一歲,是揚州這裡最大米行老闆的兒子,叫張武能,生得又白又胖,皮膏油澤而豐潤,眉眼間帶著幾分暮氣憨憨傻傻的,自打小海進了這個書院,他就開始在他身邊嘮嘮叨叨,獻寶討好之極。
  
  “小海,你餓不餓?”下課學生自由活動時,張武能用袖子兜著一盤點心笑嘻嘻地捧到他的面前,小海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搖搖頭。他很少吃這種甜食,以前是吃不起,等到吃得起的時候他已經毫無興趣了。張武能笑著的臉沮喪地耷拉下來傷心道,“你不喜歡啊,這可是我爹讓人大老遠從蘇州送來的,我都捨不得吃一口,”他扭捏了半天,才喃喃道,“只是早上實在忍不住也才吃了一塊。”
  
  小海掩著臉再次長長歎了口氣,其他學生都聚了上來,他們圍著小海坐著恨不得將自己最好的玩意,最喜歡吃的東西統統掏給他,只為博他一笑。
  
  小海是個漂亮的少年,狹長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精緻尖尖的下巴,纖長的身材,散發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冷傲,渾身都有著一種狐狸般狡魅的致命誘惑力。他對於其他少年的吸引力完全不亞于少女,這只是年少的人兒們對美好事物的追捧,單純欣賞,單純的想靠近,單純的想陪伴左右,可以與愛情無關。
  
  如此熱情的同學讓小海不甚煩惱,趁著他們不注意小海偷偷溜了出去,他躺在書院假山後的石墩上,石頭被陽光曬得暖暖的,躺在上面享受著太陽的沐浴哼著從丁大葉那學來的古怪的小曲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他夢到了什麼,夢裡有什麼美好的東西?小海在睡夢中俊俏的臉上帶著歡快的笑容。
  
  他最近幾年經常地笑,因為要生活,沒有人會買一個板著臉像死人一般攤主的東西。於是他學會了花言巧語,逗得來買他東西的人滿意而去,但是若是仔細凝視,就會發現他那滿臉討人喜歡的笑容根本就沒笑到眼裡 ,他的眼睛裡仍是一片冷漠。那麼冷,仿佛把自己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不肯讓任何人靠近他。
  
  可是丁大葉是個例外,小海不但願意對著丁大葉開心的笑,還願意為她煮飯為她洗衣服為她補衣服,會擔心她,想讓她快樂,更想給她依賴。小海夢到自己終於長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他給丁大葉帶來了幸福生活。他在夢中太歡快了,以至於笑得幅度太大咕嚕一聲從石墩上滾了下來摔在茂盛的草地上。
  
  這柔柔的草散發著迷人的香味,跌在上面好像滾在柔軟的棉被上一般,小海從夢中悠悠醒來,趴在地上也不想爬起來,枕著手眯著眼睛還在回味夢中的生活。
  
  “頑皮狗上石塊,咕嚕一聲滾下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笑響,小海揉揉眼睛依靠著假山坐起身來,他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腦袋從假山後探了出來。從他這個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雙黑眼睛圓溜溜的透著一股子的可人機靈勁兒。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草站起身,慢慢朝著假山另一邊走去,這才看到一個高高束著長髮的少年坐在假山上,他嘴裡叼著一根草稈,穿著一件翠青色對襟小褂子,這衣衫真是漂亮極了,燙金滾邊袖口刺著金色的梅花,小海突然臉色一變,像是刺痛了他內心深處的某處,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盯著這個小少年。
  
  這個少年本生的唇紅齒白,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亂轉透著古靈精怪,他的右臉頰卻有一塊大而猙獰的紅胎記,因為這一塊胎記破壞了所有的美感,叫人不甚可惜,若是沒有這塊胎記,他該是怎樣一個漂亮的少年。
  
  “你是誰?”小海冷冷地問少年。
  
  少年指指自己,小海冷漠點點頭,少年並不隱瞞,大大方方笑道,“我叫林卿。”他倚躺在假山上,又問小海,“那你叫什麼?”小海哼了聲並不答覆,少年仰著臉看著天空笑道,“原來你是個膽小鬼,都不敢告訴別人你的名字。”
  
  小海冷哼一聲,“激將法對我沒用。”他正說著,就見少年手一抬一樣東西落在小海的面前,小海彎下撿起來,原是一顆小野果,“給我的?”林卿聳聳肩,皺皺可愛的小鼻子笑道,“是請小狗吃的。”他說完就自己笑得前俯後仰。
  
  看著他笑得那麼燦爛開懷,小海不怒反低頭輕笑了下,用袖子擦了擦那野果子扔進嘴裡,這果子吃起來怪怪的,有這一股酸氣,但是在嘴裡含了一陣又透著一股甜味,他正皺眉,那林卿自己也拿了一顆在手裡問小海,“好吃嗎?”
  
  小海驚道“你自己沒吃過?”林卿無辜地聳了聳肩膀,他的眼睛無辜極了,叫人看了也不捨得責駡他一句,小海斜著眼睛撇了撇嘴,“挺好吃的,你也吃一個。”林卿笑嘻嘻地看著他,手裡像拋小玩意一樣將小野果從這只手拋到另外一隻手裡。
  
  林卿問他,“你是書院裡學生?”
  
  小海反問他,“那你是嗎?”
  
  林卿不置可否,笑著聳聳肩膀,眼珠轉了下,“你現在逃出來不怕老夫子罵你?”小海撇撇嘴,“誰在乎。”不知道為什麼,他和丁大葉說話時,總想顯得自己成熟一點,所以總裝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和這位少年說著話,他那股少年本該有的孩子天性又跑了出來。
  
  林卿忽然又道,“我不是這個書院的學生,我是跟我叔叔來看一位伯伯的,不過過段日子我可能。”他突然不說了,嘩地一聲從假山上跳了下來,亭亭立在小海面前,他的個子小小的,在小海的下巴之下。他似乎很不滿意比小海矮這麼多,踮起腳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高一點,小海鄙夷地比了比他的頭頂,果然只到他的胸膛,“你今年幾歲了,男孩子怎麼長得這麼矮。”
  
  林卿扁著嘴,“那你幾歲了?”
  
  小海笑道,“我今年十五了,快十六了。”林卿喃喃道,“我也只比你小兩歲。”他好像十分地憤憤不平。
  
  小海哈哈大笑,林卿仰著臉看著小海那張在陽光照耀下反復泛著金色光澤俊俏的臉,他的臉上有了某種邪惡笑容,背著手傾著身子與小海對視,“小狗,你喜歡我給你吃的野果子嗎?”
  
  小海遲疑著低頭看著林卿,見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未吃的野果子不禁皺起了眉頭,不知道他想耍什麼花樣,只見林卿緩緩地踮起腳尖在小海的耳邊輕聲道,“我叔叔告訴我,這野果子吃了人會腹瀉三天三夜。”他的氣呵在小海的耳朵上,癢癢的甜甜的,小海腦海裡一片空白,他的心竟然有那一刻突然萌動了下,等到他反應過來,林卿已經跑得遠遠的,得意地站在遠處朝他招招手,大喊道,“喂,小狗,祝你好運!”
  
  小海慌忙敲著腹部想嘔出那野果子但是已經為時已晚,只覺得腹絞如刀割,然後一陣頭昏眼花,腳底就軟了起來,酥酥地跌跪在地上,他連想發火也沒有力氣了,只能倒楣地在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林卿果然說得不錯,這野果子真得會讓人腹瀉三天三夜,而且還痛不欲生。他如此欺騙

  小海,對於小海來說真是奇恥大辱。
  
  這個仇是記下了。



第12章

  丁大葉已經過了能隨意任性的年齡了,這日起了個大早,給小海煮好了早飯就去滿堂春鏢局。她似乎來的太早了,諾大的場子空空無人,沿著兩側擺滿牡丹盆景的小徑朝裡走,清晨的空氣是清新的,園子裡正是春色爛漫,閉著眼睛輕輕吸一口氣,就仿佛把整個春天的生機勃勃都吸進了肺裡,人一下子也似乎年輕了幾歲。
  
  她環顧了一下園子,花圃中還長著一叢叢不該這個時候開花的名貴玫瑰。她不禁心動了,早聽說玫瑰花泡浴對皮膚好,也知胭脂坊的玫瑰露要幾紋銀但她捨不得。
  
  她想,我並不摘那些花瓣,我撿地上掉的,我並非是偷。這麼一想,她左看看,右看看四周沒有人,輕咳一聲矮著身子鑽進了花圃中,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將落在土上的玫瑰花瓣撿起來,地上撿了一圈,也沒撿到多少,丁大葉跪在地上,手指輕輕一彈,玫瑰花枝晃了晃,花瓣紛紛落在她身上。她難得樂不可支,很快地兜了一大把的玫瑰花瓣兜在懷裡,當整理好衣衫剛站穩時。
  
  “早!”何家福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丁大葉驚了一大跳,心撲通通地直跳,心虛地勉強和他打了個招呼。何家福托著下巴看著她,“這幾天休息夠了?”丁大葉道,“家裡等吃飯,再不幹活一家人就要餓死了。”
  
  何家福笑吟吟地看著她,丁大葉死死地盯著他的臉,總想將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來,總覺得他的臉上的笑容太假,雖然他這張面皮確實也是一張漂亮的臉,但任何親切的動作隔著一種面具總會失了它的溫度。
  
  丁大葉獨自一人走到場地晨練處才發現一人背對著她在場地中央練劍,“方詩詩?”丁大葉疑惑地在後面喊了聲,“丁老大!”那練劍之人馬上歡快地回過頭,丁大葉看清他的臉怔在原地,嘴角抽搐,只見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臉塗著黑黑泥的陌生人。
  
  方詩詩得意道,“這種泥是保護臉,我想練劍可是又不想曬黑了,你看我這聰不聰明啊?”他嬌俏的笑,媚眼在丁大葉身後的何家福身上飄來飄去,他撅著翹臀撚指格格掩嘴朝著何家福不斷地拋媚眼。
  
  何家福輕咳,親切微笑道,“我想我想該回去整理一下。”他的眉笑得很開,很古怪的僵硬,朝著丁大葉和方詩詩打了招呼,一轉眼瞬間就消失在轉彎處。
  
  正當丁大葉坐在樹蔭下睡覺,方詩詩修指甲的時候,鏢局裡來了一個老頭兒,禿著頭頂,一件半舊不新的土色長袍,綠豆一般的小眼睛在眾鏢頭鏢師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他鏢頭一見這老頭如此寒酸的模樣就知道沒什麼油水好撈都躲得遠遠的。怎奈丁大葉睡得死死的,被那老頭兒一把握住了手抓了正著。
  
  鏢物送到百裡外的鳳峽鎮,和老頭兒簽訂了“鏢單”,雙方各蓋圖書,丁大葉就該帶著方詩詩走鏢了。這趟要保的是一隻大鐵箱子。也不知道那鐵箱裡裝著什麼,鐵箱上的鎖早已生銹,丁大葉在老頭兒的示意下曾經想撬開過,怎料徒勞無功。走一趟鏢,本該是一個鏢頭帶著幾個鏢師再帶一群手腳麻利的夥計。可憐丁大葉手下就方詩詩一個鏢師,這趟鏢至少也得三個鏢師,正當犯難時,一人走了過了。
  
  “我也想當幾天鏢師玩玩。”何家福親切的微笑。
  
  顯然丁大葉反對是無用的,因為此時何家福已經坐在馬車裡了。丁大葉頭靠著馬車車柱隨著馬車一顛顛的前行,她斜戴著一頂大簷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炙熱的陽光曬在身上讓人感覺這個夏天快要到來了。她不時地用袖子擦汗,耳邊聽到從車廂裡傳來的陣陣笑聲,挑眉瞪著簾布虛掩著的車廂,那眼神似要恨不得在簾布上燒出兩個洞來。
  
  一隻白皙纖長的手緩緩掀開車簾,何家福稍稍探出臉,卻與丁大葉的眼神撞了個正著,他好笑地看著她兇狠的眼神,“丁鏢頭有什麼事嗎?”
  
  丁大葉僵硬地搖搖頭,扭過頭去不再回頭。何家福又退回簾內,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這舒服的位置必定要離方詩詩最遙遠的,一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他的頭都快要大了,可是何家福是個有禮貌的人,他斷然不會說出讓別人尷尬的話來,所以他一直含笑地聽著方詩詩的絮絮叨叨,眼睛卻不時地從飄起的簾子縫隙裡看著車外的丁大葉,思緒隨著一顛一顛的車越行越遠。
  
  天快黑了,丁大葉安排一行人在一家客棧住宿。丁大葉命幾個店小二將破鐵箱搬到她的房間裡,又給了些打賞店小二讓他將累了一天的馬牽下去喂些水糧。她叫來幾隻菜,何家福要叫酒,丁大葉冷冷地瞧著他,“行鏢忌酒。”
  
  何家福微笑,“一切聽鏢頭的。”
  
  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因為丁大葉心情不好,人心情不好的時候自然沒有好臉色。飯後三人各回各自房間。丁大葉讓店小二送上一桶熱水上樓,褪了衣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一臉的痛心疾首。從包裹裡拿出一包玫瑰花瓣。這花瓣是在滿堂春鏢局裡偷摘的,她聽說女人洗了玫瑰花瓣澡皮膚會變得細膩白皙的。
  
  她確實覺得最近自己的皮膚越來越乾燥沒有以前那樣光滑了,丁大葉再如何粗魯可她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會懼怕年華逝去。
  
  丁大葉泡進灑滿玫瑰花瓣的浴桶裡,雙手搭在浴桶邊緣享受著嫋嫋的輕煙熨燙皮膚的感覺,覺得自己乾燥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努力的喝水都得到最柔軟的呵護,覺得自己整個緊繃的身體都放鬆了下來。

  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門外有人在敲門。丁大葉卻睡著了。她很少睡得很死,可能這玫瑰花瓣浴真得有效果,丁大葉每一寸肌膚都沉睡了,她閉著眼睛舒服地進入夢想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她夢中感覺自己就躺在無數的鮮花中,斑斕的蝴蝶在她的四周飛來飛去,清新的香味沁人心脾。
  
  何家福站在門外看著死死關閉的房門挑眉,已經聞到了香味,但他故作深沉焦急道,“難道有人劫鏢打暈了丁鏢頭,怎麼敲了這半天還沒有人答應?”
  
  方詩詩已經嚇得花容失色,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第一次走鏢難免精神緊張,激動地絞握著手指,“那,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何家福凝重道,“可能會很危險,我們三個人絕對不能全部涉險,你躲得遠遠的,我一人單槍匹馬進去,若是我半柱香還沒出來,你就跑。”方詩詩感激地含淚點頭,“您真是太好了。”他懷著無比的敬意走下樓,心中又激動又悲痛,沒想到何家福是這麼偉大的男人,他真是越來越傾慕他了。
  
  何家福一本正經地敲敲門,“丁大葉,再不開門我就要撞門了。”他說得聲音很小,剛說完,就一頭撞了進去。
  
  丁大葉隱約聽到撞門聲,她一抬眼,何家福一臉憂心忡忡地沖了進來。她驚嚇地尖叫,嘩啦一聲站了起來,濕漉漉地身體被某人從頭到腳看了個精光。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房間裡蕩來蕩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09 PM

第13章

  丁大葉慌亂中雙手遮胸,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著自己身體,發現自己的雙手根本就遮掩不了多少風光,臉漲得通紅,羞怒之下抬手啪地重重甩了他一個巴掌。
  
  何家福被丁大葉打得臉上一張人皮面具半耷拉在耳邊,一副小可憐兒模樣,眨著無辜無害的雙眼,瞧著他這副樣子,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同情心氾濫不忍心責怪他。
  
  這是丁大葉第二次看過他的真面目,倒吸一口氣,怔怔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噗通一聲墜入浴桶中,顧不得護胸,伸手拼命掙扎,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猛抬頭甩了甩一頭長髮,水甩了何家福一身。
  
  何家福站在原地不動,渾身都被熱水潑濕,輕料薄衫濕透緊貼著他的修長身軀,幾縷濕發慵懶地垂下透著頹廢美感,臉頰上還滑稽地貼著幾瓣玫瑰花瓣,他喘著氣,臉漲得紅紅的。
  
  他極力地忍著笑。
  
  丁大葉肩膀之下沒入浴水,雙手搭在桶沿上,長髮淩亂的貼著她的臉頰和胸前,因為激動而輕微顫動的鎖骨過於瘦削,她蒼白的臉染著桃暈,心裡撲通撲通像是要跳出嗓子口,故作鎮定面無表情地瞪著何家福,那凜冽的視線似乎想將他千刀萬剮,那眼神若是能殺死人的話,何家福早已經不知道死去多少次了。
  
  “我在外面喊了你很久了,還以為有人劫鏢把你打暈了。”何家福一臉深切的抱歉,眼裡的感情是那樣的真誠與坦蕩,而這種真誠是最容易收買人心,也最能觸動內心深底,這就是何家福的魅力所在,他總能讓人深信他是個善良親切而又值得信任的年輕人。
  
  丁大葉眼中冒火,嘴角溢著冷笑,“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嗎?”
  
  何家福掀下人皮面具,親切的微笑,“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他走至門口,丁大葉剛剛松了一口氣,卸下了鎮定的偽裝,何家福突然轉過頭來,她一個措手不及惶亂中噗通一聲又掉入浴水中,何家福忍著笑正色關切道,“若是有什麼事情,叫我一聲就行了。”他輕輕關上門,站在門外的他低垂著臉惡劣的大笑,嘴角漾著邪惡的弧度,甚至裂笑到了耳根。
  
  他那些名貴的玫瑰千里迢迢從京城運來的,可不能白白叫她摘了去,何家福除了是一個新鏢局的主人,更是一個商人,他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何家福是個商人,而且是個又親切又和氣的商人,他似乎天生就是個當商人的料,自識字起第一個看懂的不是詩經反倒是帳簿,他年幼時就愛跟著他外公一起出去談生意。十五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商行當家的。他做生意不論多刁鑽挑剔的客人他總有法子讓人滿意而歸。誰看著何家福那張真摯而親切的笑臉都會認為他是多麼善良又老實的年輕人,這麼值得信任的人怎忍心不同他做生意,更何況他給的方案永遠是最叫人滿意的。何家福從來不做虧本生意,也不會讓他的客人做虧本的生意,他總有法子讓所有的人都滿意。
  
  方詩詩感覺到氣氛有點怪,抬眼偷偷地瞟了眼丁大葉,又偷偷地瞟了眼何家福。此時他們正在客棧樓下坐一桌吃早飯。因為還太早,所以客棧裡人影稀落。只見丁大葉悶聲不響吃飯臉上寒氣逼人,撐著臉懶懶地一口一口地吃著早飯,方詩詩忐忑地湊到何家福耳邊道,“丁老大今日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何家福微笑地看著丁大葉不說話。
  
  漸漸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各色各樣的旅客都起身下樓,他們有的披著一件薄衫睡眼朦朧,有的頭束高發精神抖擻,有的夫妻相擁姿態親昵,有的左擁右抱春色滿面。樓下人頭湧湧、熱鬧非凡,機靈的小二們在客人中穿梭如飛。
  
  一行人整裝上路,行了半天,丁大葉拿了水袋擰開瓶口正準備飲幾口水,她望著前面的目光突然怔了下,急忙囑咐車夫拉馬韁停車。因為馬車停得太急,方詩詩一個沒坐穩撞進了何家福的懷裡,他是一臉嬌羞地軟在他懷裡故意不爬起來,何家福則是一臉的驚怕,勉強笑著扶起方詩詩,他掀開車簾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丁大葉跳下馬車,手裡還拎著水袋緩緩地朝前走。馬車前端幾米外有幾條荊棘條子攔在路中央,她神色有變。丁大葉自然是要擔憂的。因為這荊棘條子本身並沒有什麼危險的,但若是在走鏢時發現路中央擺有荊棘條子就說明前面有事。這種情況叫“餓虎攔路”,這些個看上去惺松平常的荊棘條子是不能自己拿掉的。這預示著他們要做好準備與劫路人見面了。
  
  何家福跳下了馬車,走鏢這裡的規矩他並不是很清楚,但他見丁大葉表情如此凝重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丁大葉掀起眼皮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蹲□將地上的幾條荊棘拽在手裡,思忖了半響她才緩緩地站起身,“你或許該後悔跟著出來走這一趟鏢了。”丁大葉歎道。
  
  何家福笑吟吟地看著丁大葉,“我做事情從來不曾後悔過。”丁大葉聽了面無表情,“真是一條好漢子。”她說著這樣的話眼神裡卻全是嘲諷,手一揚就將那幾根荊棘拋進路邊的水溝中。
  
  丁大葉躍上馬車,車夫是專門替走鏢隊趕馬車的,這種事情他是知道怎麼回事,他見丁大葉無所顧忌地扔了那些荊棘條可嚇得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問丁大葉,“丁鏢頭,這,這樣做不合規矩啊。”
  
  丁大葉喝了一口水,懶懶地看著車夫道,“你只管趕車就行了。”她的話總給人一種魄力,叫人不得不聽,不得不遵從。車夫甩了甩馬鞭,馬車繼續前行。車夫額上的汗珠子越來越多,神情繃得緊緊的,拉著韁繩的手青筋都爆了出來,丁大葉扭頭見那車夫如此緊張,緩和了下語氣難得開口安慰他,“你放心,有什麼事情我會擔待著的。”那車夫聽了丁大葉這番話也只是將信將疑,仍是高度戒備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馬車又行了幾裡,開始有幾匹駿馬陸續從身邊穿過,馬上的人著黑色勁裝,頭戴黑色長巾,腳蹬黑色小牛皮短靴,一率的面無表情。丁大葉像是看不見他們似的,拉下大簷帽遮住了整張臉,抱胸靠著門邊似乎睡著了。
  
  方詩詩偷偷從掀開的窗簾處望著外面的情形,何家福撐著下巴問他,“你看到什麼了?”方詩詩緊張地回過臉壓低聲音道,“我們這趟鏢估計是給賊惦記上了。”他一臉痛心疾首,重重地錘了下擺在馬車後部的大鐵箱子喃喃道,“這大鐵箱裡到底藏了些什麼貴重的東西值得人家勞師動眾的來搶。”



第14章

  馬車行了一整天,眾人在天黑前趕到一個小鎮。馬夫牽著馬車,丁大葉何家福方詩詩三人都下馬走路,馬累了一天呼呼直喘氣,鬃毛都透著晶亮的汗珠子。
  
  方詩詩腳軟地扶著馬車車沿,這顛簸了一天他一身的幾把骨頭都快給顛散了,哎呦呻吟地慢慢朝前走。丁大葉雖比他好一點,卻也疲憊難堪,白淨的臉因為日曬而微微發紅,不時地用袖子擦著額上的汗,另一手夾著大簷帽腳步沉邁。
  
  反觀何家福竟是一身輕鬆像是個沒事的人兒似的,仿佛這一天的行程對他的體力毫無影響,依舊風度翩翩笑容瀟灑。
  
  一行人簡單地找了家最近的客棧落腳,剛進門機靈的店小二就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問道,“幾位客官是要用飯呢還是要住店?”丁大葉捏了捏眉角疲憊道,“先上菜,再要四間上房。”說罷從袖中取出一些碎銀打賞了店小二,吩咐他拉馬下去喂水糧。眾人先各自回房洗漱了一番才下到樓下用飯。
  
  下樓時好位置差不多都被占去了,他們只得在一角落裡坐下,店小二十分勤快和機靈,小溜煙跑來,取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擦了擦桌子,聽得丁大葉隨便點了幾盤菜一會兒就全送了上來。
  
  吃飯期間,丁大葉暗暗將客棧內生面孔一一打量了一番,這一看越是心驚,這些人看似都是平凡行客打扮,仔細一瞧多有武林中人。一個練武之人外表可以掩藏,但是眼睛裡習武之人特有的精練是掩飾不住的。這些人表面看上去一派平靜,暗地裡卻是風起雲湧。
  
  上樓前,丁大葉壓低聲音與眾人道,“你們今晚警惕一下,這幫人一路踩點,怕是有好幾批。”
  
  方詩詩一聽嘴唇都抖了,哆哆嗦嗦求助地看著何家福,“我今晚同你一道睡吧?”丁大葉一臉興味地看著何家福,只見他輕咳一聲親切笑著點點頭。方詩詩的個頭其實比何家福還要高一點,但是他跟在何家福身後卻十分小鳥依人。
  
  丁大葉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怔怔地看著擺在床前的那口大鐵箱子。不知這鐵箱子裡到底藏了什麼東西。那日老頭兒托鏢給他們,本是該打開看看這鐵箱裡是什麼,怎奈浪頭槌子齊齊上陣也紋絲不動打開不了。老頭兒托鏢時並不是十分慎重,想來也非什麼貴重的東西。沒想到這一路居然有好幾撥人盯梢上這趟鏢,這鐵箱裡到底有什麼神秘之處,她又上下仔細打量一番。
  
  這時屋頂上似乎隱約有輕微的腳步聲,她跳起來迅速地吹滅了屋裡的燈又躺回床上,一手放在胸前,另一手藏在薄被下緊緊地握著放在枕頭旁的劍,緩緩閉上眼睛,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一炷香時間內來來回回有幾撥人在屋頂上逗留,過了半響才都離去。
  
  她輾轉反側,久久才沉睡。
  
  夜沉若墨,她一人穿過青磚甬道,走過在大雨中碧波蕩漾的池塘,飛簷斗拱,重簷相疊在身後遠去,耳邊仿佛還有歡慶的樂聲,悠悠揚揚的嗩呐聲伴著震耳欲聾的鼓聲都被她拋在身後,推開沉沉大門,大雨滂沱中獨自一人站在大門外。
  
  不再回頭看一眼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從踏出這一步起這裡的一切都已經和她無關了。來到這個家的時候身無長物,走的時候還是兩袖空空。這本就不是她的家不是嗎?這裡的一切本都不屬於她,是她奢求了。
  
  她只是低垂著臉,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走了幾步前方的路上有一道影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緩緩地抬起臉,斐東玉站在她面前,她茫然地看著他,靜默閉上雙眼又緩緩睜開。
  
  瓢潑大雨沿著他光潔的額頭滴在他的眼睫上,慢慢滑過高挺而堅毅的鼻子,他眼睛深凹,薄唇緊抿,身上彌散著濃烈的酒氣,眼睛卻是清澈明亮的沒有一絲的醉意,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潦倒的他。
  
  她面無表情,抬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又狠又重,在他死白消瘦的臉上抽出了一片血紅,水滴迸濺。
  
  他頭側歪向一邊又緩緩抬起來,身子仍是擋在她面前不動。
  
  她決絕地又狠狠摑了他兩巴掌,他仍是動也不動地直挺挺受下這兩巴掌,淒惻俊朗的臉一下子就紅腫起來,蒼白嘴角溢著血絲,一縷血絲沿著嘴角緩緩流了下來,他看著她不說話。
  
  她漠然側身錯過他,斐東玉突然俯身曲腿跪在她面前。墨黑的長髮順著瘦削的背脊垂在地上,他臉死白死白,毫無血色,如同死了一般。他垂著頭握著她的手,緊緊的仿佛要捏碎她的手骨。
  
  她仰著臉,雨水打濕了臉,眼睛裡沒有淚水。
  
  她已然明白面前這個人不值得她再流眼淚了。
  
  他抱住了她的腰,痛苦地顫抖無聲哭泣。她低下臉發現他像個孩子那般無助的哭了,這是她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他哭,他一向心高氣傲,一個人在外人面前總是高高在上,這輩子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屈過膝。
  
  可是丁大葉的心已經冷了,心若是一冷,什麼情什麼愛都沒了。她笑了,歪頭看著他,聲音是毫無感情的,“斐東玉,難道您要納我作小妾?”
  
  他看著她,想留住她,卻找不到絲毫的理由。
  
  “我現在看不上你,你已經配不上我了。”她一根根地扳動他的手指,他死死地不肯放手,於是她就聽到了平生聽過最毛骨悚然的聲音,那是骨頭一根根斷裂的聲音,那麼的恐怖那麼的清脆,在黑夜裡聽得那麼清晰,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絲的殘忍的快感。
  
  他是連著她的心骨長在一起的,七年前連根拔起,血雖然止住了,卻在心裡留下了老大一塊疤,那麼醜陋,一想起就抽痛。
  
  她現在明白,他不值得,他憑什麼值得,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10 PM

第15章

  丁大葉背靠著馬車車壁,頭戴著大簷帽,帽檐蓋住了整張臉,陰影下的臉看不出她的表情。車夫小張身體不適,何家福自告奮勇,所以今天趕車的是何家福,他趕車的技術還不算太爛,丁大葉也懶得再多說什麼。
  
  何家福一邊趕車一邊哼著曲子,嘴角弧度燦爛十分的快活。丁大葉不時的掀起帽檐的一角看看前方的路,見何家福那熱情年輕的模樣,他的歡樂和熱情仿佛感染了她,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又拉下帽檐閉目養神。
  
  一包蜜棗出現在她眼皮低下,丁大葉怔了下道,“我不吃。”何家福笑道,“我出發前在客棧對面店裡買的,女孩子都愛吃的。”丁大葉冷笑道,“我早已不是女孩子了。”方詩詩掀開車簾探出頭來,他笑道,“我雖不是女孩子,可我喜歡吃。”何家福笑著將那包蜜棗遞給他。
  
  方詩詩將車簾挽起來坐在馬車門邊,一雙腳放下馬車順著馬車搖晃著,撚指拿了個蜜棗放入嘴裡,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又拿了一顆伸到丁大葉面前道,“丁老大,真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丁大葉搖搖頭,何家福無奈地聳了聳肩,口含蜜棗繼續哼著不著調的曲子。
  
  丁大葉一動不動地遮在大帽檐下,終於伸出一隻消瘦白皙的手摸到方詩詩手中包紙上,拿了一顆蜜棗放入帽檐下的嘴裡,細嚼慢嚥。“確實不錯。”她難得誇獎。何家福笑著口中的曲子更加歡快。
  
  方詩詩又喊著車夫小張一起吃,四人在車上吃著蜜棗,氣氛是從沒有過的融洽,丁大葉雖然一直未將臉上的大簷帽摘下,但明顯的,她的冷漠淡化了許多,甚至有時候不自覺地跟著何家福口中的曲子也哼兩句,馬車兩邊的景迅速地倒退。
  
  馬車繼續前行,進入一片竹林,竹林中撩霧縈繞,數丈高的綠竹迎風玉立,白霧彌漫,仿若仙境。何家福本是笑著,卻嗅到一絲殺氣,驀地清眸卻如電般銳利的微微一淩,他臉上波瀾不動,手握緊了馬韁。
  
  緊接著丁大葉坐直了身子,她摘下臉上的大簷帽,眼角眉梢無不染著深沉擔憂。
  
  這時,何家福才看清她的臉,發現她的臉頰深凹面容憔悴,眼下有著病如膏肓的黑眼圈,似比昨日更加枯槁,她昨晚一夜未眠?他發現她的休息狀態很差,臉色總是蒼白無力。丁大葉回頭見何家福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她與他的目光對視,扭過頭去,她覺得他的眼睛有一種想看穿別人心事的攻略性叫人心虛被迫逃開。
  
  方詩詩見丁大葉神色凝重,警惕的目光掃視著竹林深處,馬上警覺地按在袖中的匕首。“丁老大,有人埋伏。”丁大葉點點頭,暗暗沉聲道,“先往前走。”何家福甩了下馬鞭,叻一聲馬車緩步朝前。
  
  突然靜謐的竹林中,驚鳥撲稜撲稜四竄掠過,竹林裡悉悉沙沙作響,丁大葉仰起臉盯著上空,只見頭頂竹子隨風搖晃,蒼翠欲滴的竹葉簌簌地翩翩旋舞落下,空氣中靜謐得連竹葉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晰的聽見。一片翠綠的竹葉劃過丁大葉的臉,她臉上瞬間滲出一道血絲緩緩淌入下,訝然抬手用手背擦了下臉頰,血又迅速地滲了出來。
  
  突然,一聲尖銳刺耳哨聲從遠處傳來,遊蛇般的十幾條身影繞竹子俯身而下,他們俱蒙面黑衣,眉間一點詭異的綠焰,眼神死洞,裹著淩厲的殺氣執劍襲來。丁大葉大喝,“護鏢!”拔腰間軟劍唰地一聲,微躬著腰腳纏竹子直沖而上,她攔腰砍斷竹子,竹上滑下的人半途旋轉身子翻了個筋斗跌跪在地上,手撐地彈上竹子,腳蹬竹竿借力飛入竹林中。
  
  丁大葉在竹子中飛轉,一劍下去連砍七八根竹子,竹上之人紛紛半空落在地上,反身就隱入竹林中。丁大葉腳纏在竹子上,隨著震顫的竹竿在半空中晃動,臉頰的血留下來浸濕了衣領,她伸袖子抹了一把臉,疼痛地咬牙抽氣。
  
  丁大葉擋在馬車前,方詩詩緊張的執著匕首的手都在顫抖,臉嚇得刷白,腳也抖抖索索的,結巴問道,“怎麼,怎麼辦。”何家福不動聲色地站在丁大葉的手側,車夫則擋在馬車的後端。四人各占一個方向,神經緊繃耳朵豎起注意著四周情況。
  
  突然,遠處數根削尖的竹子從黑洞洞地竹林深處朝著丁大葉這個方向飛來,丁大葉躍起橫劍攔腰砍斷那些竹子,何家福手折一邊的竹竿擋在胸前三尺處,迅疾地格擋住,碎散的竹身四濺。
  
  未料那竹子有韌性,何家福彎身險險躲開,丁大葉躲閃不及被反彈的竹子啪地扇在臉上,頓時腫了起,她受痛連退幾步眼看就要撞上釘在地上的竹尖上,何家福點腳飛躍起在後面穩穩地扶了她一把,攔腰將摟進懷裡。
  
  丁大葉微怔,這時又有數十根竹子從四面八方飛來,何家福旋身而起,手執細竹子左右飛舞,無數尖竹被他打落,丁大葉還未看清楚如何飛起,何家福已經抱起她踏上彎竹。
  
  那根根尖竹根根插入馬車車壁,被他們險險避過。
  
  丁大葉這時候已經明白,原來何家福不但懂武功,而且武功遠遠在她之上,她真是看走眼了,還以為他只是文弱公子哥。
  
  丁大葉與何家福背靠背,方詩詩也執著匕首與車夫背靠背站在一起。他的臉上沾滿了血跡,身上的衣服被竹葉削裂一條條,他此時眼神堅毅不再軟弱,人在生死存亡之間總能生出一股救命的勇氣。
  
  四人各注意一處方向。未料從他們中間的地底下突然豎起一根根尖竹子,何家福大喝一聲,“開。”四人朝外跳去,剛想躍地,著落地方憑空又長出幾根竹子,眼看眾人就要被竹子刺穿腳背,何家福執竹子砍斷一地的尖竹總算給了眾人一個著落點。
  
  敵人竟是深詣遁地之術。
  
  丁大葉腳剛著地,突然地底下深處一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腳踝,她大驚失色一時失神,被遠處飛來的竹子狠狠地刺穿手臂,痛呼一聲,仰著身子摔在地上,當機立斷揮手斬斷竹子,留下碎竹在手臂血肉中,她抱著受傷的手臂拖著身子退到馬車前。
  
  何家福眼見丁大葉痛呼,不禁心亂,腳底下不斷冒出尖竹,他盤腿站在竹子之上,背起身子將竹子連根拔起,竹子低下潛伏在泥土中的黑衣人也被他一同拔了出來,他大喝一聲一掌將黑衣人打飛,那黑衣人如破布一般飛入空中墜在地上的尖竹之上被生生插入胸腔而死。
  
  他見丁大葉身下一攤血,心知她受傷了,一分神,被從頭頂竹子游下的黑衣一掌打在胸口上,他倒退半步,肩膀借身後竹子韌性一挺,那人反被他彈出數步,何家福扶著竹子撐著不倒,一口血腥咳出。
  
  丁大葉靠在馬車上不停地喘息,她整條袖子都染紅了,受傷的左手輕微的顫抖,血一滴滴地墜在地上。
  
  他們現在連自己的敵人都看不清楚,不知道他們如何出手,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出現,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不妙。
  
  丁大葉單手撕下衣擺,迅速用布條將受傷的手臂綁住,用牙齒咬住打結,轉頭對方詩詩道,“你與小張趕馬車先走,我和何家福在後面頂住。”
  
  方詩詩不敢不聽她的話,他與小張分別從兩側飛上馬車,車夫小張大喝一聲甩動馬韁,兩匹駿馬收蹄仰天長嘶一聲奔跑起來,馬蹄揚起一片塵土。馬車內的鐵箱子被震得咯噔直響,插在馬車車壁上的竹竿子打在兩旁的竹子上格格脆響。
  
  眼看著就要穿過竹林,翩翩旋舞竹葉又自空中片片飛下,落在賓士的駿馬上,馬脖子被抹了下,馬頭就眼睜睜地離開身體緩緩地滑下,無頭的馬身體還沒反應過來,在受痛中劇烈嘶蹦,方詩詩與小張俱被瘋狂的駿馬甩下馬車。
  
  兩人在地上一陣翻滾,小張受傷較輕,只是後背有些擦傷。方詩詩就不那麼幸運,他撞在地上的碎石上在地上滾了好一陣才穩住身子,他胸口劇痛,明白自己的肋骨斷了幾根,咬著牙堅決不喊出聲來。



第16章

  小張背著痛得滿頭大汗的方詩詩回到丁大葉身邊,何家福顯然也傷得不清,不停地輕咳。
  
  丁大葉單手扶著竹子支撐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一側腫得眼睛都睜不開,受傷的那只手無力地垂在身側,綁著傷口的布條已經被鮮血浸濕,垂在袖中的手痙攣顫抖,指尖一滴滴墜下血來,地上很快染紅了一片。
  
  她的眼裡沒有害怕,沒有畏懼,甚至沒有痛苦,淩亂的發遮住了她的眼,隱在陰影下的唇邊掛著一絲輕蔑的冷笑。
  
  遠處竹林深處幾十個黑衣人攜刀無聲疾奔而來。她早就看出他們不是綠林中人。
  
  自第一次看到攔路的荊棘條子就知道事情不妙,這事不單單是那個山寨子看上了這一趟鏢,而是另有其人想奪這鐵箱子,又或者是想殺他們滅口。這趟鏢走下來恐無完整,但她既然簽訂了“鏢單”,雙方也各蓋圖書就已沒有退路了,若是毀鏢對一個鏢局就是毀滅性的污點。走鏢講的就是信譽,一個鏢局連信譽都沒了,鏢頭鏢師再能幹也不會再上門托鏢的。
  
  丁大葉豎劍在面前,方詩詩也扶胸支撐著站起來,小張手裡握著劍,他們已經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
  
  何家福仰頭看著那一根根蒼翠的竹子,沉思一瞬,突然躍起,拉起竹子的頂端就躍下來將竹子彎成巨大的弧度,竹子因為頂著巨大的張力中部迸裂成一條條的細條。何家福大喝道,“丁大葉,上!”
  
  丁大葉心領神會,單手執劍躍上竹子中部,何家福嘩地一鬆開竹子頂端,自己整個人被竹子巨大韌性彈飛,他撞在百步外的竹子上,雖然穩住了身子,曲著身子受痛跪在地上。
  
  丁大葉借著竹子巨大張力,身形如箭朝著這些黑衣人飛去,劍芒化作半弧形,氣勢如虹,一劍斬出一排人倒下。丁大葉在半空中已經沒有了力氣,無力垂劍自空中軟墜下來,一雙強有力的手在下面穩穩地托著了她,丁大葉勉強睜著她那只唯一能看的睜開的眼睛,看著何家福親切的笑容,她咧著嘴虛弱微笑。
  
  正當他們鬆懈時,突然從地底下一下子鑽出了幾十個黑衣人,迅速地將他們四人包圍。何家福皺眉,那深邃浩淼如大海的眼眸裡有憤怒在沉沉翻滾,陰冷的眸子裡都是殺機,如同暗夜裡隱藏在隨風滾動的草叢中伺機攻擊的野獸。
  
  他袖下纖細的手如遊蛇伺機而發。
  
  這時,遠處一輛八寶瓔珞馬車疾馳而來,車前八匹雪蹄烏鬃駿馬傲然挺立,紫金色檀木車身在陽光下反射著高貴與奢侈,車身上巧奪天工雕花叫人歎為觀止,輕紗帷幔鋪頂墜著兩層煙紫色的綃紗,車轅處垂著金絲流蘇展示著矜持的優雅。
  
  馬車前後各有四匹駿馬,馬上各騎八名勁裝大漢,腰挎彎月似馬刀,背負強弓,右肩膀上系長筒箭袋,個個彪捍健壯,眼射久經戰陣的精光。
  
  眨眼之間,馬車就行進竹林來到他們跟前。馬車前後八大壯漢昂首看著前方,顯然他們並不想管閒事,一壯漢無意間一瞥看到被包圍其中的何家福,馬上拉馬韁行至馬車前,傾在馬車車簾外細細低語一番,也不知道馬車內發佈了什麼命令。只見八名大漢突然拉弓上箭動作一氣呵成,一弓四箭,八弓三十二箭齊發,箭無虛發百步穿楊。“嘣、嘣、嘣!”利箭帶著無比的威力,劃過空中射中包圍丁大葉何家福的眾黑衣人。三十二個黑衣人應聲倒下。
  
  那幫黑衣人一見形勢逆轉躍身散開想逃,這八名壯漢拉動馬韁,風馳電掣追上,呼嘯間立於馬上,腳擦弓弦,反身豎四根利箭,八弓三十二箭再次齊發,如此幾番,黑衣人盡數送命在竹林中,死狀淒慘。
  
  馬車緩緩行至何家福面前停下,兩雙蔥玉嫩手緩緩掀開紫綢車簾,原是兩個華衣少女,只見她們柳眉杏目鵝臉櫻唇,不施粉黛清麗脫俗,赤著一雙白凝蓮足,正規規矩矩地屈膝端坐在馬車前端的金絲錦墊上。馬車內四壁精雕細琢尊貴的圖騰,一把小茶幾上放著一盤茶具基本書冊。茶幾內側有一張可臥可躺的錦玉長塌軟塌上鋪著厚厚的絲絨毯。一個精緻小巧的小香爐懸在軟塌之上,正冒著縷縷輕煙,繚繞著整個車廂。
  
  軟塌之上有一男子端坐,這男子生的修眉鳳目,面如冠玉,氣度雍容,眯起狹長的鳳目掃了一身狼狽的何家福,悠然淺笑,“家福小侄,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何家福苦笑,“小,”他頓了頓道,“小叔叔,我真不願意讓您見到我如此模樣。”兩個少女在男子示意下接抱過丁大葉為她包紮傷口,那八壯漢,四位繼續保護馬車,另四位分別救下方詩詩同小張與找回摔得支離破碎的馬車和馬車裡的大鐵箱。
  
  何家福也跟隨著踏上馬車,他剛坐穩一身影從男子身後竄出撲進何家福懷裡,“福哥哥,伶兒好想你!”何家福胸口先前受了一掌,現被少女一撞不禁頭上痛得冒冷汗,男子淡淡道,“你福哥哥受傷了,別壓著他傷口。”何家福含笑看著懷裡的人兒,“這點傷不礙事。”
  
  那少女仰起臉,竟是那那日在書院裡捉弄小海的臉上有猙獰胎記的少年,現在她臉上不但沒有胎記,還變成了個可愛機靈的少女,她心疼道,“福哥哥,你怎麼受傷了?誰打你的?我替你報仇!”她捧著他的臉,“福哥哥,你為什麼又戴上人皮面具了?不過這樣也好,我不准別人窺視你的模樣!”
  
  何家福捏捏少女的鼻子,關切的目光不時落在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不醒的丁大葉身上,少女細膩的心思發現了何家福的心事,她捧著何家福的臉一本正經道,“福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伶兒了?”
  
  男子笑道,“伶兒,你福哥哥可不喜歡小丫頭。”
  
  那少女圓溜溜的眼睛突然盈滿委屈的淚水,何家福笑著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少女拉著何家福的袖子擦眼淚道,“福哥哥你再等幾年,再等幾年伶兒就要長大了,你不要喜歡別人。”
  
  何家福失笑,撫摸著伶兒的腦袋與男子相視一笑。躺在長毯上的丁大葉慘白的臉上滿是豆大的汗,她緊閉著眼,蒼白的嘴唇喃喃微動。
  
  “爺,她的手臂傷口裡還殘留有一截的碎竹,怕是要找有經驗的大夫為她取出碎竹。”那幫丁大葉檢查傷口的少女低垂著臉輕柔道。
  
  男子對何家福緩緩道,“我在離這不遠的華城有一個朋友,他家的大夫是城裡最有名的,我們現在就去他那裡打擾幾日。”
  
  何家福看看受傷的丁大葉方詩詩他們,點頭同意。
  
  “痛死我了!”方詩詩嗷嗷大叫,胸口衣襟敞開,露出一大片的平坦的胸膛,一個長須大夫正在他胸口按著查看他的肋骨,他破口大駡,“你這庸醫,你是想殺了我嗎?”
  
  那長須大夫冷眼看著他,回頭對自己的徒弟道,“拖出去,在胸口綁兩塊木板修養半個月就行了。”
  
  那長得像一根木頭般愚鈍外表的徒弟真得彎身將方詩詩拖了出去,可憐方詩詩肋骨斷了幾條痛得已經快岔氣了,現在又被人非人對待差點氣暈了過去。
  
  長須大夫又來到躺著丁大葉的塌前,冷眼對陪在床邊的何家福,“你出去。”何家福道,“只是手上受傷,不用寬衣的。”那長須大夫瞧了何家福一眼,對身後的木頭徒弟道,“拿一把小剪刀來。”
  
  那木頭徒弟僵硬地點點頭,轉身走到放著藥箱的桌上取出一把小剪刀遞給長須大夫。那長須大夫熟練地將丁大葉的袖子剪掉。何家福看著丁大葉手臂皮開肉綻的傷口不禁駭然,這樣的傷痛就算是一個強壯的大漢都不一定承受得了,她一個弱質女子在清醒的時候居然能一聲痛都不喊。他忍不住掏出帕子俯身擦去她額上的汗珠。
  
  “您請輕一點。”何家福見長須大夫麻利地剪開傷口的碎肉,在一旁都看得都心驚膽戰,長須大夫冷冷抬頭,“要麼閉嘴,要麼出去。”何家福無奈抿嘴。只見她在昏迷中痛得牙齒直打顫,身子不停地顫抖,何家福按住她抽筋的身體。
  
  長須大夫又對木頭徒弟道,“拿止血布來,我要拔碎竹子了。”那木頭徒弟慢條斯理地拿來了止血布遞給長須大夫。長須大夫抬頭對何家福冷冷道,“你扶著她的頭,不要讓她亂動,拔竹子那一刻可能血會飆出來,她若是一挺身怕一口氣上不了,你要按住她。”
  
  何家福慎重地點點頭,緊緊地按住丁大葉。只見長須大夫剪開傷口,露出碎竹子的斷口,他用鉗子夾著碎竹子埠猛地拔出,穿透丁大葉整個手臂的碎竹子被他整個拔起,一腔鮮血從傷口裡飆出。
  
  丁大葉啊痛呼一聲醒來,咬著牙緊緊地不想喊出痛苦,痛得渾身冒冷汗弓起身子終於她渾身癱軟歪頭昏死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11 PM

第17章

  大夫為丁大葉將手臂包紮好,又轉身吩咐下人照著藥方把藥煎熬好端來。何家福站在床邊傾著身子拿著帕子輕柔地為丁大葉擦著細密佈滿她額頭的汗珠,複雜地看著昏迷不醒的丁大葉。
  
  他憐惜地想去撫平她微皺的眉頭,手觸到她的額頭,忙又拂袖探了下,回頭對正給小張背上傷口上藥膏的長須大夫道,“大夫,她一直在發著高燒。”
  
  長須大夫瞥了他一眼,“發燒而已,明天早上燒就退了。”這時丫鬟端著藥湯推門進來,長須大夫撇頭對木頭徒弟道,“把藥給她喂了。”
  
  何家福見那木頭徒弟粗手粗腳的,“她還在昏迷,不能張口吞咽,這藥怎麼喝藥?”
  
  木頭徒弟冷冷道,“嘴對嘴吐給她喝。”
  
  何家福訝然,連忙接過他手中的藥碗,“還是我來吧,不勞煩您了。”那木頭徒弟看看長須大夫,長須大夫瞥了何家福一眼,“少聽他渾話,拿根麥稈子即可”
  
  何家福托起丁大葉的腦袋,自己先吹涼了藥湯,一股腥臭味嗆鼻,差點被如此沖的味道嗆得差點暈吐,他擔憂問道,“這藥湯好辛辣難喝,她喝下去真得沒事嗎?”
  
  長須大夫斜睨他,“那讓她死吧。”
  
  方詩詩在外面的房間裡不停地擂床,氣喘吁吁嘶吼,“氣死我了,這哪是來幫人治病的,簡直是要氣死人了!”
  
  何家福挑眉,他是好脾氣的年輕人,再刻薄難聽的話入了耳也不會生氣。又何苦要生氣呢,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遇到不痛快就要拍桌子摔門,大喊大叫抑或是一聲不吭地冷戰,這難道不是自己折磨自己,生氣是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的愚蠢行為,一個連自己都不原諒的人又怎麼會快活?
  
  何家福低下臉,坐在床畔一勺一勺的沿著麥稈子將藥湯緩緩渡進丁大葉口中,她無意識地一口一口地咽下.
  
  看著丁大葉幹爆的唇,蒼白卻柔軟,他怔怔地看著她漆黑睫毛,軟軟地刷過他的手背,她的臉不再如清醒時的冷冰冰,有著柔軟的線條惹人憐愛的無助感,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長須大夫瞥了他一眼,對木頭徒弟道,“給他拿金銀花,蒲公英,龍膽草,膨大海幾味藥材。”木頭徒弟麻利地從藥箱裡分門別類地取出適量藥材包好扔在何家福懷裡
  
  何家福看著這幾位藥材,臉暗暗一紅,木頭徒弟在一旁道,“我剛剛替他把過脈象,他只需要靜養幾天就好了,這藥材給他吃什麼?”
  
  長須大夫面無表情道,“祛火的。”
  
  丁大葉在一條綿延長廊裡走了很久,四周很安靜,靜得仿佛連她的呼吸都一清二楚,周圍都是黑漆漆的,走廊盡頭卻有一點光,緩緩朝前走著, 然後看到那一星光原是從一個小院子裡透出來,她推開木扉走進院子裡。
  
  門是虛掩著,她忐忑了下推門走進去。屋裡有一張床,薄被半拖在床畔,床內側朝裡躺著一個少女,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壓抑著無聲的哭泣。
  
  她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絕望。丁大葉像是一個局外人一般疏離地站在門口。
  
  這時院外傳來腳步聲,她回頭望去,只見遠處一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的少女在眾婢女的簇擁下搖搖走近。她又望向屋子裡床上的少女,她似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已經擦乾了臉上的淚水,正在鏡前拿著一把木梳子仔細地梳理著一頭長髮。她一臉平靜,若是不仔細看,若是沒發現她微紅的鼻子,若是沒發現她微腫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出她剛剛已經大哭了一場。
  
  丁大葉原想側身子讓路讓新嫁女與她婢女們進去,卻未料她們似根本看不見她這個人,直直穿過了她的身體,她愣住,怔怔地站在原地。
  
  “姐姐,看看我這一身嫁衣,漂不漂亮?”被簇擁著走進來的新嫁女笑著從後面摟住她的,只見這新嫁女子巧笑倩兮,一頭烏黑的發高高盤起,鏡中的新嫁女與臉色蒼白的少女這麼一比,更顯肌膚晶瑩柔美如玉,眉眼如畫,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脈脈含情,耳邊剔透玉珠子垂在肩上,更襯得脖頸線條柔美。
  
  若是用鮮花來比喻她,玫瑰比不上她的高貴,水仙比不上她的純潔,百合比不上她的高雅,茉莉比不上她的親切,向日葵比不上她的明豔,仿佛這天底下的鮮花和她一比都要黯然失色。她真是一個美麗而可愛的女孩子,好像她若是不幸福,天下的男子都要捶胸頓足,她只該得到所有的寵愛憐惜。
  
  少女冷漠地看著鏡中的新嫁女,眼裡波瀾不動,新嫁女眼一轉,含笑著在她的面前轉了一圈,一襲大紅長裙繡工精細華貴無比,層層疊疊的裙擺飄揚美麗的圓弧,隨著她婀娜的身姿舞動,低頭拉著少女的手撫摸著她的嫁衣,“姐姐,你看我的嫁衣摸上去滑嗎?”她仰著臉年輕的臉笑得天真無邪,“這是東玉特地讓人從蘇州那送來的,真是好看,我心裡歡喜極了。”
  
  少女淡淡微笑,“確實漂亮。”她表現的很大度,笑容卻很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新嫁女一臉關切地看著少女的臉,“姐姐,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為什麼不高興?”她傾著身子,“你笑一個嘛。”她說著上去就要拉扯少女的臉,少女冷漠地推開她,新嫁女怔怔地站在原地,低下臉,陰影下的嘴角慢慢浮起殘忍的笑容。
  
  她緩緩地抬起臉,仍是可親切的笑容,“我都忘了,姐姐也想嫁給的東玉的。”她憐惜地捧著少女的臉,撫摸著她的眼睛,眼裡流露出的一絲的狡猾和狠毒慢慢溢出,話語裡還是憐惜,“ 你哭過了嗎?真可憐,我的姐姐,你真是可憐的人兒。”她往日裡可愛的面孔變得猙獰起來。
  
  站在門口的丁大葉一個激靈,因為她已經直面看著那坐在鏡前的少女,蒼白消瘦,面無表情,眉間冷漠,赫然正是十七歲時的她。她的頭突然很痛,一手扶著門,腳下虛浮緩緩地滑□子。
  
  新嫁女撫摸著少女的臉,如玉細膩的手撫摸過少女的臉頰,如同一條油滑的蛇遊過臉頰滲著令人恐懼的冰冷,她臉上笑容親切可愛,卻如一條吐著紅心子的毒蛇貼近少女,“姐姐你只是個養女,爹爹娘親待你卻如我一般。”她染著桃花的細長指甲劃過少女的臉,少女臉上立時浮起一道道紅絲。
  
  她拂袖掩著嘴笑,笑得那麼的可愛討人喜歡,眼神卻是輕蔑陰冷,“我們丁家給你吃好的穿好的,免你在外流浪波折,可是你為什麼這麼不知足,要去勾引東玉哥呢?你知不知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他了,”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纖長的手指撫摸過自己的眼,自己的眉毛,自己的嘴,像是在欣賞著一副最美好的畫,憐愛地撫摸著自己的臉,“我真是一個美人兒,東玉哥該愛我的。”
  
  她傾身捏著少女的下巴冷笑,“我客氣一點叫你一聲姐姐,你憑什麼做我墨醉的姐姐?你只是家裡收養回來招子的,你還要同我搶男人,太可笑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我們是可憐你,可憐你才把你養了十七年。”
  
  少女只是冷漠地看著新嫁女,從頭到尾薄唇緊抿,靜默無言。
  
  新嫁女忽又生氣,“我真討厭你這副表情!”她怒瞪著少女,眼裡是惡毒的怨恨,但是忽而她大笑,“不過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東玉哥是我的了,我們馬上就要拜堂了,然後就要入洞房。”她神秘地貼近少女的耳畔,喃喃呵氣道,“姐姐,你知道什麼是入洞房嗎?”她撫摸著自己的脖頸,自己的高聳柔嫩的胸脯,臉露紅薰仿佛是斐東玉含情地在撫摸著她,“他會用他溫柔的手來撫摸著我身體,用他溫柔的唇吻遍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今晚後我們就會融為一體,再也不會分開了。”
  
  少女仍是冷漠地看著新嫁女,就像是在看一場戲,“斐東玉,我看不上了,你要就拿去吧。”
  
  新嫁女臉上的欣喜慢慢褪去,怔怔地看著她,忽地一巴掌扇在少女臉上,少女側著臉半晌才緩緩地抬起臉直直地看著新嫁女,臉上毫無表情一片漠然。
  
  新嫁女掐著少女的脖子,氣急敗壞,像一個被寵壞的小孩子一般暴跳如雷。她死命地掐著少女的脖子,“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這麼驕傲!我要掐死你!”其他的婢女原是面無表情的站在旁邊,一聽小姐的吩咐馬上按住少女的四肢。
  
  少女拼命掙扎。
  
  一直站在一旁的丁大葉喉嚨被無形的東西箍住,不能呼吸,她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住,身體逐漸無力虛脫。
  
  昏迷的丁大葉喃喃胡話,何家福傾□子聽,只聽她喃喃道,“好難受,好難受。”



第18章

  何家福聽得丁大葉喃喃聲呼難受,呼吸急促。
  
  他讓在一旁侍奉的侍女端來熱水,拿過漆盤上疊得整齊乾淨的帕子,又將帕子浸入熱水中絞濕了為她擦汗,不料才剛觸到額頭卻被丁大葉伸手緊緊地握住了手。
  
  她緊閉著眼,眉間輕折,像是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依戀地將頭靠著他的手臂上,緊鎖的眉頭漸漸散去憂傷,然又陷入沉沉昏迷中。
  
  何家福嘗試著要抽出手,但每次只要一動,丁大葉的眉頭就會緊皺,他想了想,讓家丁搬來一張躺椅,並排放在丁大葉床前,見夜深了,溫和笑著讓家丁婢女先下去休息,和衣躺在躺椅上,一手讓丁大葉握著,另一手拿著一冊書悠閒看著。
  
  幽幽燭光下,床上人安穩地熟睡,床邊人看著書,不知不覺地他也闔眼熟睡。
  
  璀璨的陽光從窗子外洩下來落了一堂,照得整個屋子都亮堂堂。何家福感受到了光的絢爛,手遮眼緩緩睜開眼,原是天亮了,側臉看看睡在一旁的丁大葉,她蒼白的臉似被陽光照得透明,臉上細小的絨毛竟是那麼可愛,他忍不住探著身子,伸手輕輕地撫摸她長而翹的睫毛。
  
  這是何家福第一次近距離地看清她的模樣,懶懶地撐著臉側躺在躺椅上,仔細地看著丁大葉的臉,丁大葉長得並不是特別漂亮,她的眼睛不夠大卻非常的明亮。鼻子不夠精緻卻高挺纖美,嘴不夠櫻花卻柔軟圓潤,可是她是那麼的特別。
  
  何家福含笑摸了摸丁大葉的額頭,見燒退去了才舒了心,輕輕地撥開丁大葉的手,依著她的脾氣若是發現自己整晚都握著一個男人的手估計後果不堪設想,將披在身上的小毯子摺疊放在躺椅上。走到外屋,方詩詩四肢大仰地躺在床上,敞著綁滿白紗的胸膛,呼呼嚕嚕地發著疲憊後才會發出的輕微的鼾聲。輕笑著走去方詩詩床邊,春末的氣溫還是有些涼的,為他將被子蓋好。
  
  何家福倚在視窗,這真是個怡人美麗的院子,仿佛把所有春的跡象都圈在這寬敞的花院裡一般。鮮花一簇簇地開在屋前,每一朵都綻放著自己最美好的姿態,散發著一陣陣的清香,屋前一棵古樹枝頭已經有了夏意的盎然,枝頭沉沉地開滿了白色的小花,有鳥兒躲在枝頭的花叢裡嘰嘰喳喳地翠鳴。春天將要過去,夏天就要到來了,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清晨啊!他不禁伸了個懶腰,遠處長廊一個身影緩緩而來。
  
  何家福輕輕關上門,朝著站在門口的男子行禮低眉斂目道,“這次還要多謝小皇叔。”原來這次救眾人的男子就是禦封忠義王也就是當今天子的小皇叔。小皇叔今年三十有二,曾經有一位皇妃,但是在六年前已經病逝。他生得龍眉鳳目,容貌俊美,氣度雍容,是太皇太后最疼愛的兒子,沒有封他藩王,而是留在京城。皇上對他甚是敬重。
  
  小皇叔華貴雍容的臉上一成不變的淡笑,“只是舉手之勞,更何況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談何言謝。”他說話時他與何家福並肩走在花園裡,“你這次離京也快半年了,什麼時候入宮,念橋可是很掛念你的。”他語有深意。
  
  何家福怔了下,微笑道,“家福承蒙公主掛念。”
  
  小皇叔淡笑道,“你也不必說這套客氣的話,念橋掛念你,可不旦旦把你當作一個哥哥。”他話點到為止,他相信何家福是個聰明的年輕人,自然會明白話中的意思。
  
  何家福沉默不語,又與小皇叔聊了幾句他就告退,滿懷心事地往回走,念橋是小皇叔的妹妹永樂公主,他對她只有兄妹之情,心知念橋近幾年對他愛戀漸深故意疏遠她。另小皇叔野心勃勃實不可太過親近。
  
  何家福推開門,發現裡屋床上空空無人,忙問在外屋的方詩詩,方詩詩還在熟睡,揉著惺忪的眼睛道,“你說什麼,誰不見了?”
  
  何家福見方詩詩也不知道,出去一路遇到幾個丫鬟,詢問之下才知道丁大葉一個人去後院。他們破碎的馬車連同那只鐵箱子都在後院裡。何家福連忙跑到後院,果見丁大葉單手拿著鐵條撬鐵箱子,側臉的傷腫還沒退,半眯著眼睛垂著一隻傷手正忙活著。
  
  何家福緩緩地走過去,丁大葉聽到了聲音,沒有回頭,何家福站在她身旁道,“你傷還沒有好,跑出來幹什麼?”
  
  丁大葉沒有回答,伸手將垂在眼前的散發撩到耳後,繼續單手拿著鐵條撬著鐵箱子,何家福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歎了一口氣,長袖垂下凝內力在手掌中,抬手重重地拍著鎖鐵箱子的鏽鎖上,啪嗒一聲,鎖竟然簡簡單單就斷裂成了兩截。丁大葉怔怔地看著何家福,像在看一個怪人,她嘴角抽搐,沒想到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動不得分毫的鐵鎖就這樣被何家福輕輕鬆松地赤手打斷了。
  
  何家福親切微笑,“為女人服務是男人的義務。”
  
  丁大葉用單手打開箱子,發現箱子裡居然只是一封發黃的信。
  
  何家福伸手要看,他想了想又道,“保鏢的不能擅自看保鏢人的信物。”丁大葉翻白眼,冷冷道,“就這一封信我們幾個命都快沒了,還管得上什麼規矩不規矩。”所以很多的時候,在江湖上行走是要守規矩的,但是遇到丁大葉,像丁大葉這樣的女人,像丁大葉這樣記仇的女人有時候也可以不用守規矩的。
  
  丁大葉拆開信,上下將信上內容看了一遍。何家福在旁邊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大秘密?”

  其實他興趣不大,他對於別人的秘密一點都不好奇,反倒是丁大葉,現在對她充滿了興趣,很想知道她以前的事情,她的家庭,她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帶著一個弟弟流浪在外,但是他不會貿貿然的去調查她,他喜歡一點點的靠近她,自己去發現,自己去尋找答案。
  
  丁大葉臉上面無表情,伸手將信遞給何家福,何家福好奇地看著她的表情,不知道這信裡到底是什麼讓她如此面色無語,他接過信上下看了一遍,啞然失笑,抬起臉看著丁大葉,“那現在怎麼辦?”
  
  丁大葉道,“既然托鏢章印扣好了,我就一定要把這趟鏢送去目的地。”她說話時咬牙切齒。
  
  何家福道,“反正離訂的日子好有很寬裕的時間,方詩詩的傷需要靜躺養幾天,你自己也傷得不輕。”他無奈地攤手,“這裡的主人與小叔叔關係很好,這家別院裡平日是無人住的,你們在這裡養傷沒有人會打擾你的。”
  
  丁大葉道,“我不喜歡欠人恩惠。”
  
  何家福親切笑道,“人總有例外的,這次就當是欠我一次,下次再還給我不就行了。”
  
  丁大葉想了下才點點頭。
  
  回到房間,遠遠就聽到方詩詩在大喊大叫,丁大葉一推開門就看到長須大夫正在給他換藥,木頭徒弟粗手粗腳地按著方詩詩不讓他動。長須大夫為他胸口傷口塗藥,本來藥就刺痛,他動作還一點都不輕柔。方詩詩氣得七孔生煙。長須大夫抬眼見丁大葉走了進來,臉一沉語氣嚴厲大喝道,“去哪裡了?”
  
  丁大葉從來就不喜歡別人用命令的語氣同她說話,冷漠地看著長須大夫不說話。兩個固執的人,一個刻薄的年輕人一個任性的老人,兩人野蠻對視,劈裡啪啦的刀光劍影在頭頂上廝殺。何家福咳笑,從旁打和解道,“丁大葉躺得有些累了,我陪她去走走。”
  
  長須大夫哼了聲,幫方詩詩胸口重新包紮好,又走到丁大葉這邊,“把手伸出來。”何家福為丁大葉將披著身上的長衫褪下,露出一隻光潔的胳膊,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長須大夫冷冷對木頭徒弟道,“給她那一塊咬木讓她含著。”丁大葉也冷冷道,“多謝,不用。”長須大夫眼皮也不掀一下,接過木頭徒弟拿來的剪刀三下兩下剪開包在丁大葉手臂傷口的紗布。
  
  丁大葉看著自己的傷口,皮開肉綻的縫得疤痕煞是難看。她眼神可怖,那是何家福見過的丁大葉最可怕的眼神,方詩詩此時也識相地乖乖閉上了嘴,房間裡的溫度頓時下降了幾度,長須大夫也感覺到了丁大葉殺人的目光,他抬頭觸上她的目光,不禁一抖。
  
  丁大葉冷冷道,“您真的不是庸醫嗎?”語氣平靜,但是那眼神比方詩詩先前罵過得每一句話更刻薄,如一把把尖刀將長須大夫削得體無完膚,“我是個女人,你把我傷口剪得這麼醜,以後會留下很大一塊疤,你叫我怎麼嫁人?”
  
  長須大夫倒吸一口氣,他看著她氣急敗壞斥責道,“你連命都差點沒有了,你還在乎疤痕大不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12 PM

第19章

  丁大葉手按腰間軟劍,傾著身子就一副要同長須大夫拼命的模樣,何家福忙在旁邊解圍,按住激動的丁大葉,“咱這是在人家家裡做客呢,不能動了這主人的人的。”丁大葉扭著眉豎眉瞧著何家福,方詩詩也在一旁賠笑安慰,丁大葉倒吸一口氣,收回握著劍柄的手,一向蒼白毫無表情的臉竟然擠出了幾絲笑容。
  
  何家福挑眉,心知不妙。方詩詩則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丁大葉才一副失控要殺了長須大夫的模樣,這一刻竟然有著她清醒時從未有過的溫和微笑。
  
  他與何家福同時倒退了一步。
  
  只見丁大葉溫和地看著長須大夫道,“剛剛真是失禮,我如此急躁,只因本有個家傳秘方可專治裂傷,我曾幾次受重創,都是靠著家傳秘方傷口痊癒不留疤痕的。您給我這一治,我可得留好大一塊疤,自然著急。”
  
  長須大夫擼著長及胸口的花白長鬍子半信半疑,道,“天下真有這麼厲害的家傳秘方?”他一臉地不相信。可是心裡還是嘀咕好奇的。臉上裝作毫不在乎,心裡卻蠢蠢欲動,癢癢地想知道丁大葉說的那個家傳秘方。
  
  何家福見丁大葉如此一說,心中暗笑,臉上卻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狀道,“原來你上次給李鏢頭用的就是你家的家傳秘方,難怪李鏢頭本被劍刺滿窟窿的腿現在不但痊癒可自由活動還一點疤痕都看不出。”
  
  長須大夫聽了丁大葉話還是半信半疑,但是自何家福的嘴裡說出來,已經有十成十的相信了,誰叫何家福的笑容是那樣的誠懇,他的眼睛裡是那樣的坦蕩,總是一個叫人覺得親切和氣又值得信任的年輕人。
  
  長須大夫怔了半天,才扭捏冷哼道,“告訴我有這良藥做什麼,你又不會告訴我藥方。”說罷扭過頭說話酸溜溜的。
  
  丁大葉一臉的真誠,握著長須大夫的手真誠地說了一通話,這話裡一頓夾棍帶棒,連褒帶貶聽得長須大夫暈暈乎乎,他整個心思都在丁大葉的家傳秘方上,所以當聽到丁大葉一句一定將藥方贈送給他時簡直喜出望外,其他話都聽不見了,刁鑽的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伸手握著丁大葉的手,“大侄女,你真是好孩子。”丁大葉聽這一聲“大侄女”太陽穴突突漲了兩下,溫柔假笑道,“大夫你是妙手回春,我正希望您將我家的藥方發揚光大。”
  
  長須大夫已經迫不及待,連連對木頭徒弟吼道,“快給大侄女拿紙筆。”那木頭徒弟點點頭,馬上就捧來了紙筆。長須大夫訕笑地等著丁大葉動筆。
  
  丁大葉含笑著又聽得了長須大夫的一陣大侄女貌美如花菩薩心腸好人有好報一頓的好聽的話,才動筆寫了一張宣紙的藥材。
  
  長須大夫拿起那藥方仔細地看了一陣,疑惑問道,“這些藥材老朽生疏的很,似乎沒聽說過。”
  
  丁大葉道,“這藥方都是我祖上代代相傳,只是這幾味藥材比較難得,須得在一些沙漠荒林裡才能尋得,若是有心找一定能找到。”
  
  長須大夫歡天喜,握著她的手又是幾句大侄女的誇,簡直就是把她誇的天上僅有,地上無雙。丁大葉笑容也是真誠的,微笑著送走了長須大夫與他那木頭徒弟。
  
  何家福是明白了,丁大葉也不是好惹得,她小氣又刻薄,特別是對得罪她的人,他這個幫兇輕笑道,“你要戲弄他,隨便說了藥方搪塞他就行了,自己瞎編了幾十個藥材,怕是他窮盡幾十年都一無所獲。”
  
  丁大葉把玩著手指看著何家福,“我這傷口本就該有別與男子的處理,他如此一剪,傷口那麼難看,我嫁不出你娶我?”這最後一句本是氣話,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了,自己倒是先一怔。
  
  何家福含笑不語。
  
  這別院確實如何家福說的很幽靜,沒有什麼人打擾。小皇叔將這裡安排妥當了就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丁大葉從頭到尾都沒見過他兩面,只她醒來後在院子裡散步遇到過一次,他那時正坐在樹下與一少女下棋,那少女不時嚷著悔棋,他懶懶地撐著臉陪著她,笑容裡是親情的寵愛。
  
  她經過時,他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是冷漠的。
  
  方詩詩胸口的傷讓他站得久一點他就直喊痛,一天裡一大半都是躺在床上養著,他也樂的不用拋頭露面,臉上塗了自製的藥膜閉目養神敷臉。丁大葉在院子裡呆得也悶了,正巧小張要出去新買一輛馬車選幾匹好馬,丁大葉何家福與小張一同上街。
  
  這小鎮還是挺熱鬧的,街邊小販熱情吆喝,各種攤販叫人看了眼花繚亂,街上行人絡繹不絕。人摩肩接踵,丁大葉手受了傷不方便推攘,輕輕皺眉,何家福伸手為她擋開朝她擠來的行人,丁大葉僵硬了下道,“謝謝了。”何家福低頭看著靠著胸前的丁大葉,含笑道,“第一次聽你說謝謝,怪怪的。”丁大葉挑眉,她狠狠地刮了何家福一眼,何家福大笑。
  
  丁大葉漸漸覺得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她們或者半掩著面聚在一起指著他們低聲說著話,或者大大方方火辣辣地朝著他們這裡看來,或者鼓著勇氣紅著臉在身邊擠來擠去,泛著愛慕的眼神俱是瞧著丁大葉身邊的何家福。
  
  丁大葉不禁也抬起臉,看著身邊的何家福。他的胸膛是寬闊的,懷抱是溫暖的,笑容是親切的,他真是個英俊的年輕人,又懂禮貌又文雅,是難得的一個大好人,可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但要真說少點什麼,丁大葉又說不上來,只隱隱覺得他雖對眾人都似乎和氣又親切,卻總有一種淡淡疏離的感覺。
  
  何家福一低頭,發現丁大葉正以一種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含笑道,“你瞧著我做什麼,我臉上開著一朵花麼?”他揶揄笑道。
  
  丁大葉假笑道,“是開了朵花,不然怎得引了這麼多的蝴蝶跟著你繞來繞去。”



第20章

  何家福抿嘴呵呵笑了下,忽望著遠處,臉色微變,匆匆留下一句“你們先去前面馬店買賣,我一會兒就來。”便離去。
  
  丁大葉抬眼透過那層層疊疊的人群望著消失在遠處的修長身影,不禁微蹙起眉。
  
  丁大葉同小張兩人來到一家大馬店,迎上來的馬店的夥計是個瘦瘦黑黑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兩人,見他二人穿著樸素,也沒的什麼好臉色,懶懶地領著丁大葉和小張進了馬店後場地上馬棚,幾十匹馬正拴在裡面的馬槽前低頭吃著草,丁大葉和小張正要探頭往馬廄裡看去看馬,就聽那夥計冷冷道,“那的馬你們買不起,你們就瞧瞧那兒吧。”說著他手一指。
  
  丁大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場子盡頭有一個破舊的馬廄,裡面有幾匹瘦馬和幾匹小駒,一匹匹都是瘦骨伶仃軟軟無力的趴在草堆上曬太陽。小張一看怒火中燒,橫著讓人看不起了,他掄起拳頭就要揍那夥計,丁大葉冷漠地攔住他,“何必同他一般見識,我們去下一間店裡買。”她早已經習慣了別人的冷眼和輕視。
  
  正在這時,遠遠何家福和一六十歲上下精瘦的老頭兒走了過來。小張伸手招了下,“公子,我們在這裡。”那夥計一見老頭兒就道,“掌櫃的,有人買馬。”他瞄了眼掌櫃的身邊文弱雋秀的年輕男子,再看看憤怒的小張和一臉面無表情的丁大葉,連忙喊了其他的夥計頂替他接待一溜煙就跑走了。
  
  那精瘦老頭兒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邊介紹馬房一邊討好笑道,“我們的馬都在這裡,您看上哪幾匹,我命人套上鞍子領你們去馬場跑幾圈瞧瞧。”
  
  丁大葉頭也沒抬只是目光落在馬廄裡的馬身上,只聽小張氣呼呼道,“掌櫃的,你這的夥計可狗眼看人低,店大欺人啊。”何家福聽了小張的話再看丁大葉沉默的表情,他淡笑問掌櫃,“這是怎麼回事?”
  
  那掌店櫃連忙道,“估計是我那幾個新來夥計不懂事,您別放心裡去,我這兒的馬您儘管挑。”掌櫃的繼續又是一陣天花亂墜的誇自己的馬,“我這的馬是城裡最好的馬,您這就是走遍整個華城都找不到比我們這兒更好的馬了,我這馬啊,雖比不上人千里馬,但肯定也都是好馬,您只管放一萬個心。”
  
  丁大葉也不動怒,仔細地在馬廄裡選馬,看中其中兩匹馬問,“掌櫃的,這兩匹馬的腳力如何?”
  
  何家福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傾身子低聲笑道,“讓夥計套上鞍子我們去馬場跑一圈就知道了。”
  
  掌櫃叫來幾個夥計拉出那兩匹馬給馬按上馬鞍,
  
  丁大葉單手拉著馬韁,左腳踩著馬蹬,抬著右腳翻身上馬,馬在原地轉了幾圈,丁大葉輕甩馬韁雙腳一夾馬肚,沉叱一聲,馬呼地就跑進場子裡,何家福笑著翻身上馬,縱馬追了上去。
  
  掌櫃的與眾夥計還有小張一同站在馬場外看著,掌櫃的不禁贊道,“這兩個年輕後輩好俊的身手。”小張得意的笑了,就好像誇在他自己身上一樣。
  
  “你手還疼嗎?”何家福追上丁大葉與她並排疾馳,笑道,“騎馬的時候可別太用力,小心千萬別撕裂了傷口。”
  
  丁大葉漫不經心道,“還好。”
  
  何家福笑著看著她,想了想道,“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還在生氣那夥計的氣呢?”
  
  丁大葉斜睨了他一眼,單手一甩馬韁雙腿一踢馬肚,馬噌地疾馳而去,何家福大笑著喝一聲,馬也跟了上去。三四圈跑了下來。丁大葉同何家福先後翻身下馬,何家福牽著兩匹馬對掌櫃的笑道,“就這兩匹馬吧。”小張接過駿馬。
  
  三人坐著新買的馬車回家,丁大葉依靠在窗口,輕輕撩起車簾的一角望著窗外,何家福伸手在懷裡,猶豫了許久才道,“我剛剛是去買東西了。”他這話算是同丁大葉的解釋,丁大葉淡淡的哦了聲。何家福又道,“想看看我買的東西嗎?”丁大葉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陰影下的兩人有少許的尷尬,何家福從懷裡掏出一個繡工精緻的小香囊,香囊上系著一條淺黃色的紅絛線,整個車廂裡頓時彌散著淡淡的舒心的香味。
  
  丁大葉終於動了下,回過頭來看著何家福手中的小香囊。
  
  “這是買給你。”何家福含笑著將小香囊遞了過來。
  
  “什麼?”丁大葉低頭一看,仔細地瞧了瞧何家福手中的小香囊,遲疑了下,僵硬地皺了皺眉,“我不戴香囊的。”
  
  何家福笑道,“這不是讓你系在腰上的,我知你腰上要放劍,這個香囊呢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放在枕邊,你聞著這香氣就有益睡眠的。”
  
  丁大葉挑眉,“你什麼時候買的?”
  
  何家福道,“剛剛在街上看到就馬上追上去給你買了。”
  
  丁大葉哦了聲,淡淡道,“那謝謝你。”
  
  何家福笑道,“你是我的鏢頭,我總要討好你的。”
  
  丁大葉挑眉瞥了他一眼就靜靜地望著窗外,嘴角不知不覺地卻微微上揚弧度。
  
  三人駕著馬車回到別院,方詩詩正在院子裡曬太陽,也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圍著他的幾個小丫鬟格格直笑,他見何家福他們進來,支撐地站起來朝他們走來。幾個丫鬟看著何家福一行人進來,臉含羞退下。方詩詩笑著摸摸馬鬃,“這馬挺不錯的,丁老大真有眼光。”說著目光落在丁大葉手中的香囊,“丁老大,這香囊真是漂亮,哪買的?”長長咦了聲,“我可從沒看你戴過這樣的東西哦,是不是哪個情郎送的啊?”
  
  丁大葉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做好了沒。”她慢慢悠悠地走進前院的廚房。
  
  方詩詩奇怪地看看小張,他朝他聳了聳肩,又看看何家福,只見他含笑看著丁大葉離去的背影。
  
  傍晚,何家福見外面的月色甚好,眾人將晚飯移到了外頭院子裡。這麼好的夜晚,怎麼能沒有酒呢?何家福早吩咐下去買了幾壇好酒。丁大葉站在酒罈前,深深了嗅了一口,難得笑道,“這酒挺烈的。”
  
  何家福道,“你要少喝一點,對傷口不好。”
  
  方詩詩咦了聲,戲謔笑道,“公子,你對我們丁老大可是百般照顧啊。”何家福笑著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丁大葉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一隻手還不便行動,身旁候著的丫鬟給她小小斟了一杯酒。丁大葉皺著眉看看小酒杯,“這麼少,不能盡興的。”說著單手抄起酒罈子就給自己倒了一大碗。
  
  “能喝酒的女人,就是爽快!”小張舉起酒杯道,“我敬丁老大一杯,”他仰頭一口飲掉,又給自己倒了杯,“再敬公子和方詩詩一杯,我能遇到你們這些人,真是三生有幸。”
  
  方詩詩笑道,“我們也是同生共死過了,以後要肝膽相照!”他說著也學著小張仰頭一口飲掉了酒,眯著小眼睛剛想說話,酒勁上頭,咚地一聲腦袋栽在桌上醉了過去。
  
  何家福眾人看著滿臉酒薰的方詩詩大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融洽了許多。何家福有家訓,在外不可貪杯,他也習慣保持清醒的頭腦,所以喝得很少。丁大葉和小張則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一杯接一杯的幹,三人又說又笑的,天漸漸深了。
  
  小張也大醉了,喝了最後一杯就頭靠著手上趴在桌上,丁大葉搖了搖頭,推推小張,“這就醉了?”小張嘟囔道,“我甘拜下風了,丁老大,我很少服人的,可這次我就真服你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他歪著頭醉睡過去。
  
  何家福見丁大葉又要倒酒,按住她要倒酒的手,含笑道,“你今晚已經喝了很多了。”
  
  丁大葉抬著醉眼朦朧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13 PM

第21章

  丁大葉想,她肯定是醉了。
  
  他們挨得很近,近得幾乎都能聽到彼此輕微的喘氣聲,他的眼睛是那麼的明亮,深邃的就如同浩淼無際的大海,看著他微微上翹的唇,有那麼一恍惚,她突然很想吻他,這個念頭與愛情無關,與浪漫無關。
  
  丁大葉猛一抬頭,腦袋撞在何家福的鼻子上,何家福痛呼一聲捂著鼻子朝後仰,“你……”呢喃了半天,“真得好痛。”
  
  丁大葉淡淡的哦了聲,撐著暈暈的腦袋道,“抱歉,我想我是醉了,該回房了。”說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手撐著桌子腳下虛浮,何家福手扶著她的手肘,“我送你回去。”
  
  丁大葉搖搖頭,“多謝了……我自己走得回去。”拉開何家福的手慢慢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其實丁大葉也沒喝得多醉,因為她的頭腦還清醒著。此時褪了衣衫躺在床上,手裡拎著何家福送的小香囊,湊到鼻子前輕輕的嗅了下,果真有股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伴著小香囊的清新香氣,她在這寂靜的夜晚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何家福命下人將方詩詩和小張各自送回了房間,等家丁把院子裡酒罈盤子一起收拾了,讓家丁丫鬟早早下去休息了他才慢條斯理的回了房間。
  
  屋子裡早已經有人在等他了。
  
  何家福將門仔細關好,他做事從來都是謹慎又小心翼翼。
  
  書桌前一個面皮白淨的年輕人正低頭看帳簿,氣質乾淨,斯文清雅,一身長袍繡領口袖處繡有同色雲紋,他聽到聲響緩緩抬頭看了眼進來的何家福,“我可等你很久了。”纖長的手指執著茶杯輕飲。
  
  何家福朝他微微笑一下,低頭在臉上抹了一下,雙手已經托著一張人皮面具了,他走到窗下的銅盆架上取下長巾將臉洗了下。
  
  那人便站了起來讓出位置給何家福,“這一個多月來商行裡需要你決策的事都在這兒了。”
  
  這人是何家福兄弟錢真多。錢真多家裡的宅子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金光閃閃的金元寶,家裡柱子桌子椅子器皿只要你能想到的東西,統統都是金子做的。這京城一條街下來,十間鋪子裡至少有五六間鋪子是他們錢家的,遍佈全國唯一可與何家福外家的沈家錢號相匹敵的金堂錢莊也是他家開的。
  
  錢真多的父親叫錢元寶,為人財大氣粗又愛顯擺,家有八房妻妾,錢真多是錢家六代單傳,上有三個姐姐,下有兩個妹妹,他生來便有先天不足之症,身子比女人還要荏弱。因父親錢元寶是個暴發戶,儘管他家的銀票可以從城東鋪到城西,京城世家子弟甚少有人看得起他。
  
  錢真多的朋友不多,何家福是其中之一。這個世界上,朋友不在多,一兩個足矣,貴在精,貴在交心,貴在彼此瞭解。
  
  何家福翻看著帳簿,“這一月看來沒什麼大事。“
  
  錢真多沉吟,“馮家破產,搞的家破人亡,趕盡殺絕是不是做得太絕了。”
  
  何家福闔上帳簿懶懶地撐著臉看著錢真多,“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他陽奉陰違,背地裡兩面三刀,我若是不辦了他,以後也就沒規矩了,下麵還不亂了套。”
  
  何家福想了想又道,“明個兒,替我派幾個人暗中跟著小皇叔。”
  
  錢真多疑惑,“查小皇叔行蹤做什麼?”
  
  何家福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錢真多伸了個懶腰,“你明知我身體不好,還一天到晚亂跑,我每個月都要下揚州來同你彙報一下生意情況,這一路奔波我一把骨頭都快散了。”
  
  何家福道,“你少在我面前裝柔弱,你這身子上山都可打老虎了。”
  
  錢真多躺在床上枕著頭滿足地笑了,他喜歡何家福這個朋友,不僅僅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也不僅何家福是個聰明又有趣的人,更因為他從未將他當作一個病人,他尊重他,把他當一個平常人來看待,這對他來說是那麼的難能可貴。
  
  錢真多躺了一會,突然翻身坐了起來道,“今天在街上和你一起的那女人是誰?”
  
  何家福輕哦了聲道,“我家鏢局的鏢頭丁大葉。”
  
  錢真多提高著語調道,“原是你家的……鏢頭。”他道,“我瞧著你對她是有點意思。”
  
  何家福繼續低頭看帳簿,“我確實是對她有些興趣,”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以後的時間還那麼多,還有那麼多的可能,往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後半夜,為免被人發現,錢真多就悄悄離開,原是在這別院附近的客棧投宿,明個兒天一亮還得趕回京城。
  
  丁大葉這一夜睡得特別好,沒有失眠,也沒有做噩夢。她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照了進來,屋子裡亮堂堂的。單手遮著眼睛,陽光有些刺眼,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也許何家福送的小香囊真的有效果。
  
  大清早的,何家福與方詩詩已經在院子裡下棋了。方詩詩的棋藝顯然不如何家福,被殺得狼狽不堪,他很沒風度的不停要悔棋。丁大葉站在方詩詩身後看著他與何家福下棋,在方詩詩的求救下剛想幫他,何家福含笑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丁大葉挑眉面無表情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真君子。”教著方詩詩一路將何家福的棋子殺回去,狠狠替他出了一口氣。
  
  何家福心裡有些吃驚,真是沒料得丁大葉的棋技如此了得,他並未故意讓她。
  
  小張在院子裡給兩匹馬刷洗鬃毛,哼著小曲子一邊洗刷一邊看三人在樹下戲鬧。
  
  “這些天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我可真不想上路了。”方詩詩撐著胸口一邊想著棋招一邊喃喃道,他自傷了肋骨,大幅度說話或大笑都會疼痛,所以總用手撐著胸口。
  
  丁大葉算了算道,“我們在這裡也停留了快半個月了,再過幾天整理整理該把這趟子鏢走下去。”
  
  小張忍不住埋怨,“還送什麼送,就一張白紙,我們擺明瞭是給人耍了一把。”他刷毛時下手重了些,駿馬受痛嘶地一聲猛甩身上的水,可憐樹下下棋的眾人離馬太近,被無辜甩水一身。
  
  小張已經是個落湯雞了,看看丁大葉何家福他們也是一臉的污水,不禁彎腰大笑起來,丁大葉他們也哭笑不得。
  
  何家福方詩詩小張他們早已回房間換好了衣裳,丁大葉過了老半天才溫吞地出來,四人在院子裡用了早膳。
  
  在別院又住了幾日,方詩詩的傷好了些,雖還不能走太長的路,做太劇烈的活動,但已經能自由活動了。小張給兩匹馬喂了個飽,清早一行人準備出發。何家福與別院的主人道了別,丁大葉他們坐著馬車離開了華城。
  
  沿著官道行路,半日來到一個叫朱明鎮的地方。馬車進了朱明鎮拱形大石門,小張就下馬來牽著馬車前行,街上正熱鬧著,吆喝聲四起。方詩詩撩著車簾饒有興趣地朝外看,“這小鎮比之華城似乎還更熱鬧一點呢。”
  
  何家福含笑道,“這裡是四方道路的交通樞紐,很多車隊啊,路人啊都會需要一個歇腳住宿的地方,不少的人見這裡人流充足就在這裡開設各種的客棧店鋪等等,慢慢的經過幾百年這裡就發展成了一個成熟的經濟城鎮。”他又詳細地講了一番。
  
  方詩詩聽得半懂不懂,訝然的長大了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第22章

  一行人找了家客棧投宿,眾人回屋整理了下便下樓,丁大葉在下樓時碰到了何家福,他不知何時又貼了兩撇小鬍子,看著那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聲。
  
  何家福笑道,“你瞧著我笑什麼?”
  
  丁大葉斜睨了他一眼,“左邊的鬍子貼歪了。”
  
  何家福挑眉,自己轉過身摸索了半天不成。丁大葉歎了口氣走到何家福的面前,踮著腳仰著臉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去為他弄鬍子。
  
  何家福緩緩地垂了手,含笑低首地凝視著她,她的側臉線條柔和,高高束髮下的脖頸盈盈如玉,她的耳垂小巧透亮,耳垂下側有兩個小黑點,想來原先是由耳洞,因長久沒戴耳環而長實了。
  
  丁大葉為他弄完了鬍子,一抬頭見他凝視著自己,先一怔,才發現兩人貼得很近,氣氛有點奇怪,他們現在這個樣子就像是妻子在為丈夫整理衣裳,撇撇嘴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慢悠悠地走下樓。
  
  行鏢中,最忌酒。酒能亂性,也會誤事。可是沒有酒的飯菜吃起來真是食之無味,形同嚼蠟,小張開始懷念在別院裡大夥拼酒海喝的日子,寥寥吃了幾口飯站起對丁大葉道,“丁老大,我得去看看那兩匹馬,這馬吃飽喝足了不遛一遛是要費腳力。”
  
  丁大葉點點頭,小張大搖大擺地走到後院拴馬的馬房,只見幾個夥計正在馬房裡給馬餵食,一排排的馬房裡各品種各優良駿馬同在一個屋簷下,也沒得貴賤。小張繞著馬房轉了一圈,彎腰接過夥計手裡的乾草,這幾個年輕小夥都是懂馬之人,聊起來有話題不一會兒就熟絡了。
  
  小張正同他們吹噓著幾年前養過的幾匹好馬,就見幾個佩刀勁裝大漢大刺刺地走進院子來,領頭的一人眉濃如墨,一張刀削似的國字臉,黑紅透著亮,半懸拎起夥計中一人揚聲厲喝道,“見過這畫上的人沒?”勁裝大漢將一卷畫垂了下來。
  
  小張不想惹事,低垂著頭裝作專心喂馬,拿眼偷偷瞥了一下,這一瞧可不打緊,心中當下一驚。
  
  那被懸拎在半空中的夥計嚇得臉上蒼白,連連搖頭。勁裝大漢見那夥計也不像是會騙人的主,一腳將夥計踢進草堆裡,這才帶著一幫人離去。
  
  小張匆匆跑回了客棧大堂,丁大葉見他慌慌張張的模樣,輕折眉道,“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咋呼?”
  
  小張忐忑地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們這個角落,才喘著氣輕聲道,“我剛剛在客棧後院碰到幾個人。”
  
  丁大葉豎眉,“怎麼,又是踩點的人?”
  
  小張一臉慌張道,“他們是在找人。”
  
  何家福慢條斯理地輕飲了口茶,淡笑道,“找人?難道是找我們?”
  
  小張搖搖頭,又點點頭道,“他們找的人……不是我們,但是和我們有關。”
  
  方詩詩蔥白的手指正用絹布包著一隻雞翅優雅地啃著,挑眉看著小張,張著一張油汪汪嘴道,“是什麼怎麼回事,你到底是說啊,別一句話分三次,行不?”他聽得心都吊了起來,恨不得代小張一口氣說完。
  
  小張一口氣緩過來,這才道,“我在後院,見幾個人拿著一幅畫像在找人,你猜畫像中的人是誰?”他本還想賣關子,見眾人挑眉瞪他乖乖道,“那畫像中的人就是十多天前在鏢局裡給我們托鏢的那老頭兒。”邊說邊比眼睛,將眼睛拉長成一條縫。
  
  丁大葉挑眉道,“是那綠豆小眼睛?”
  
  小張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正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認錯。”
  
  “那幫找綠豆小眼睛的人呢?”丁大葉正問著,就見客棧大門口走進了一行人。領首的是一個古銅膚色的年輕男子,腰間佩有一條蛇皮軟鞭,身邊依偎著一個少女,男的輪廓分明,英姿勃發,女的體態纖弱,端正秀麗,兩人俱是衣著華麗講究。他身後跟著十幾個體格精壯的壯漢,其中一個眉濃如墨,有著一張黑紅透亮如刀削國字臉的大漢手裡握著一卷畫軸。
  
  小張眼神指著他們輕聲道,“我剛在後院看到的就是這些人。”何家福含笑著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靜觀其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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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掌櫃的見來了一行衣著華麗的人,連忙迎上來。那古銅膚色年輕男子溫柔扶著少女在一張空桌下坐下,夥計連忙上菜,不一會兒,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佳餚。整整一大桌,坐下的卻只有年輕人和少女二人,那十幾個壯漢就像門神一樣圍了一圈。
  
  只聽那國字臉彎腰在古銅膚色男子耳邊道,“少爺,人還沒找到。”
  
  古銅膚色男子淡淡的哦了聲,認真地為少女將碗筷擺好,又為她夾來菜,那少女道,“哥哥,若是人還找不到可怎麼辦?”她秀麗的臉上染著深深的憂慮。古銅膚色男子柔聲道,“小妹別擔心。”他抬起頭對眾大漢道,“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安排他們一起用飯吧。”
  
  那國字臉像是這幫壯漢的頭頭,恭敬地點頭叫來掌櫃,隨後在古銅膚色男子身邊的桌子又開了一桌,一大幫男人坐滿了一桌,他們雖外型粗狂但吃起飯來卻悄然無聲,一看就知道是十分訓練有素有家教。
  
  “原來他們是兄妹?”小張口中含著茶杯喃喃道,看著丁大葉,“丁老大,你說他們找那老頭兒什麼事,會不會同我們保的鏢有關?”
  
  丁大葉慢悠悠地夾著菜道,“先看看再說。”
  
  丁大葉一邊吃菜一邊靜靜觀察著這一對兄妹,做哥哥的似乎特別的照顧妹妹,全程對她呵護備至。兩人小聲的說著話,妹妹食欲不佳,吃了幾口飯菜就不再動筷子,她一直眉頭緊蹙,說到激動處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哥哥也顧不得外人在,連忙摟著她的肩膀輕聲細語地安慰著。
  
  坐在他們旁邊吃飯的十幾個大漢見大小姐難過,都停下了筷子,低垂著頭一臉的沉痛。
  
  古銅膚色男子見大漢們停下了筷子,正色斥責道,“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怎麼有力氣找人,找不到竇老先生,怎麼能為爹爹洗脫罪名!”那些大漢聽古銅膚色男子一訓,嘩啦啦地吃起飯來。
  
  丁大葉低聲道,“他們在找綠豆小眼睛,似乎綠豆小眼睛身上有證物可洗脫他們父親罪名,只是不知道他們父親是誰?”
  
  何家福沉吟了下道,“這裡是快要臨近鳳峽鎮,會不會竇先生托我們送的鏢就是證物?”
  
  方詩詩終於啃完了一個雞翅,又用帕子包了一個雞翅繼續啃起來,“什麼證物不證物,我們小命都差點丟了,鏢箱裡不是除了一堆的鐵箱子就只剩一封放著白宣紙的信麼?”
  
  何家福正欲說話,突聽門外幾道淩厲勁風襲來,大急喝,“趴下。”說著拉著身側的丁大葉滾在地上。小張和方詩詩一聽何家福從未有過的慌張的聲音,連忙滾下了桌子。
  
  “唰嗖嗖”,十幾環鋥亮的大砍刀飛了進來,落砍在那對兄妹倆附近桌上,酒菜四飛,火星亂迸。地上的人無辜客人滾了一堆,有不幸被砍刀砍中,在滿地的血泊中抽搐翻眼。有被碎碗片或桌子凳子砸斷骨頭擦破皮的,有驚嚇得屁滾尿流的,隨著掌櫃店小二一起抱頭竄出客棧。
  
  少女看著面前的一幕驚恐尖叫,古銅膚色男子連忙按她的腦袋藏著胸口不讓她看這些慘劇。十幾個大漢圍成一道長弧擋在少爺小姐面前,他們手執佩刀,一臉兇狠地瞪著門外。
  
  何家福和丁大葉滾在桌下,他身子壓著丁大葉,臉緊貼著她的,胸膛貼著她的,兩人沉重的氣息彼此繚繞,近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何家福見丁大葉瞪著他,失笑著鬆開摟著她腰的手,丁大葉猛地一推他,何家福的腦袋撞在桌底上,他痛呼一聲又撲倒在丁大葉身上。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不是熏包的味道,也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衣服被太陽曬乾,簡簡單單的味道。
  
  丁大葉睜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何家福的臉,“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別動了啊!”也一起滾在桌底下的方詩詩和小張愁眉苦臉,他們因為這兩人在桌底下亂動,被桌子角砸到好幾下頭。
  
  丁大葉聽了方詩詩他們的話,乖乖地躺在地上不動了。何家福撐著身子儘量地同她保持著距離,但是桌底就那麼高,空隙就那麼大,外面的喧囂好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整個世界仿佛就剩下這一張桌子,這一片桌底,他們這兩個人。
  
  何家福緩緩地低下臉,丁大葉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慌張而又故作鎮定地瞪著他,撐著他的胸膛,身體軟軟的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何家福頭靠著她的耳際,咫尺的距離,幾乎是咬著她的耳垂,低啞的聲音如下毒蠱,低低喃喃道,“你的臉紅紅的像一顆紅櫻桃,叫人看了真想咬一口。”



第24章

  “你們兩個當我們是瞎子?”方詩詩的聲音陰魂不散地從旁邊飄了過來。
  
  丁大葉聽到方詩詩的聲音,這才晃過神來,一腳踹在何家福的大腿上,翻身就將何家福按到在地上,這次是她壓在他的身上,何家福仰著臉笑得一臉曖昧。
  
  丁大葉緩緩地低下臉,垂下的髮絲拂過何家福的臉頰,他幾乎都半眯著眼似要享受她的芳澤,丁大葉扯著嘴角掛著一抹笑,突然一個手肘就砸在他胸口,何家福一個不妨像個蝦米一般受痛弓著身子猛咳嗽。
  
  “吃我豆腐,不知死活!”丁大葉翻身坐了起來。
  
  桌底下的四人都從桌下鑽了出來,只見整個客棧大堂裡能逃得人都逃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些傷死的躺在地上呻吟掙扎。
  
  客棧門外不知何時立了個人,雙手叉腰,眉心點著一顆綠,臉頰上抹著紅豔豔的粉,他若是生的白嫩可愛塗抹著這麼多的粉還勉強能說一去可愛討喜的。但他臉上卻猶如溝壑萬千皺紋佈滿身上的每一寸皮膚,蒼老的就像是是一塊從千年老樹上剝下的皮卷成的小人。
  
  他笑得奸詐又可怕,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方詩詩見雞翅還穩穩地在桌上盤子裡,轉頭見丁大葉他們目光正注視著門外,便偷偷朝外爬,直起身子想拿桌上的雞翅,眼見手就要夠到裝雞翅的盤子,他的身子卻不得動了,心想是被什麼卡住了回頭一看,只見丁大葉踩著他的衣擺,“你倒挺悠閒的,還有閒心吃雞翅。”她瞧著他假笑,方詩詩訕笑道,“哪敢,哪敢。”乖乖地又站了回去。
  
  古銅膚色男子面上雖有驚駭之色,卻仍是冷靜地看著門外這人,語氣冷淡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那眉心一點綠的小矮子叉腰走了出來,雖然一臉的皺紋,可是他的眼睛還是年輕,又澈亮又陰冷,咧著大嘴笑道,“聽聞嚴少莊主連夜偷偷離莊,我們是來請嚴少莊主回去的。”
  
  古銅膚色男子懷裡的少女顫聲怒駡道,“難道你們真的要將我們嚴家趕盡殺絕!”她緊咬的唇毫無血色,杏目含淚,氣得渾身發抖。
  
  那小矮子低低一笑,“大小姐嚴重了,我們怎敢對少莊主和大小姐無禮,只是事情還未解決,”他低著臉,冷漠的臉隱在陰影下看不出表情,聲音卻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一般,“嚴家的人,一個都不准離莊。”
  
  嚴少莊主安撫落淚的妹妹,擋在他們面前的那十幾個壯漢大喝道,“少爺,還同他們廢話什麼!”
  
  嚴少莊主阻止他們,“你們不准動手,若是這一鬧,更是說不清了,”轉身朝著那怪厲聲道,“我已經去請了天鴻莊莊主來為我嚴家主持公道,我們並不是要逃跑,現在我們只要找到竇老先生,他手中有一封信,得找這封信,我父親的冤屈就可洗去,請再給我們幾天的時間。”
  
  小矮子冷笑一聲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來請嚴少莊主回去的。”
  
  那嚴少莊主看來也動怒,冷笑道,“若是我不回去,你又能拿我怎樣!”他將妹妹託付給國字臉的家僕,蛇皮鞭子握在左手裡。嚴少莊主並不是左撇子,但他從年幼起就用左手來練習鞭子,他吃得苦比別人多,鞭子上的功夫自然比別人強。
  
  鞭子在嚴少莊主的手上,手腕震臂一揮,手中的蛇皮鞭子就如同一條吐著紅心子的蛇,夾著強勁內力在空中似捕獲獵物般嘶嘶遊動,猛地呼嘯落下纏繞住一邊的桌子將之整個甩了出去。桌子砰地一聲穿過怪人的頭頂重重墜在大街中央,摔得支離破碎。
  
  他在用手中的鞭子警告他們,若是再對他們輕視半分,必如此桌。
  
  可是那怪似乎並不害怕,捧著肚子彎腰大笑起來,就好像嚴少莊主是個天大的笑話似的。他蒼老的臉掛著邪惡的笑容,誰都沒看清楚他如何移動,也沒看清楚他的手如何將國字臉打飛,也沒看清楚他如何攀爬在少女身上,瘦如枯枝的手指就已經扼住少女的脖頸。
  
  少女已經嚇呆了,雙手垂在大腿兩側輕輕的顫抖著,眼睛睜得渾圓浸滿了淚水。幾天前,她還像一個公主一般被細心的呵護著,父母寵愛,兄長愛護,家僕敬愛,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幾天內,父親被殺,母親自盡,家破人亡,她如今還得像個喪家犬一般到處逃竄,心裡絕望極了。
  
  嚴少莊主雙眼赤紅,大喝道,“放了我妹妹!”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知道那小矮子只要輕輕的一動手指,他妹妹的咽喉就會被掐斷。他只能無力的站在原地,握著蛇鞭的指節發白,眼裡迸出的寒光仿若能利箭,恨不得一劍將這怪的頭都砍下來。
  
  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等侮辱!
  
  方詩詩躲在何家福的身後,忐忑的問丁大葉,“丁老大,他們……我們要不要出手相救?”
  
  丁大葉斜睨了他一眼,扭頭對小張道,“你去把馬車牽出來。”
  
  方詩詩一聽丁大葉的話,當下就氣急敗壞罵道,“丁大葉,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打抱不平的女俠,沒想到你也是個見死不救沒種的人。”
  
  何家福挑眉看著丁大葉,只聽丁大葉冷冷地看著方詩詩道,“我本就沒種。”
  
  方詩詩聽了丁大葉的話,一口氣倒吸差點被氣背過氣,恨恨道,“你們不救,我去救!”說著他就拔起袖子的匕首大喝一聲朝著扼住少女脖頸的小矮子後背撲過去,丁大葉抱胸閑閑地伸出一腳踩著他的衣擺上,方詩詩一個刹不住,撲到在地上,塵土飛揚。

  他手中的匕首飛了出去,那怪的後背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另一隻空手輕輕一夾,竟將匕首夾在指縫中,他並沒有回頭,只是用一種讓人聽了雞皮疙瘩都豎起了的尖銳聲音道,“朋友,這裡沒有你的事,若是再不怕死的上來逞英雄,就別怪某手下無情。”
  
  方詩詩聽了那小矮子的話,不禁全身打了個寒顫,連滾帶爬躲回丁大葉的身後。
  
  何家福傾著身子對丁大葉道,“馬車已經在客棧外了。”丁大葉點點頭,低□撈起方詩詩嚇軟的身子就朝著客棧外拖去,方詩詩無奈地看著少女期艾看著自己的眼神,羞愧地低垂著臉。
  
  嚴少莊主見自己的妹妹被抓,怔怔地站在原地,半響才艱難道,“你放了我妹妹,我們同你回去。”
  
  那怪冷笑一聲道,“嚴少莊主一定是要吃些苦頭才知道回頭,今天我若是就這樣輕便將舍妹放了,難保哪天嚴少莊主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想偷跑出去。”他扼住少女的手又緊了些,少女整張臉都脹得通紅,嚴少莊主急道,“那你怎樣才肯甘休!”
  
  那怪瘦如雞爪的手撫摸過少女的手臂,低低陰笑著,“今天要不留下嚴少莊主的左手,要不就留下嚴大小姐的左手。”他見嚴少莊主面色慘白,半天不說話,得意冷笑,手已經按在少女的左手關節上,輕輕一扭,少女的整個左手脫臼軟軟的垂在身側。
  
  少女吃痛啊地一聲尖叫出來,慘寰淒厲,任誰聽了都會心中不忍。嚴少莊主身邊十幾個家僕面露痛苦之色,恨不得撲上去同那怪拼個你死我活也要保全大小姐。
  
  “你想好了嗎,是砍斷你的手,還是你妹妹的手?”那怪陰險地繼續迫問。他就是要逼他,看他是要毀了自己這十幾年的鞭功,還是要犧牲自己的妹妹。
  
  “你不要……不要傷害她……”嚴少莊主年輕的額頭佈滿了細細的汗,等他抬起臉來時,眼神已經宣告了他的抉擇。
  
  那怪冷漠地瞧著嚴少莊主,伸手將方詩詩剛剛扔來的匕首甩在他的面前,“您不是要我親自動手吧?”他冷笑。
  
  少女哀求,“哥哥,不要……”
  
  做哥哥的怎能讓自己的妹妹受苦,嚴少莊主深呼一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目中已含屈辱絕望的淚水,他對不起父親,對不起母親,不能為他們洗刷冤屈;他對不起他的妹妹,要讓她受到這樣的屈辱。
  
  “閃開!”突聽門外一陣厲喝,嚴少莊主猛回頭望去,只見屋外一輛馬車橫衝直撞地沖進客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15 PM

第25章

  正在眾人震驚之中,馬車裡摹然伸出一雙乾瘦的手從小矮子手中搶過少女,又在眾人還未回過神來時,車夫揚鞭,兩馬八蹄潑刺刺地撒開,馬車轉頭風馳電掣地絕塵遠去。
  
  “快去追!”嚴少莊主雙目赤紅,大喝一聲自己已經搶身飛奔出去,身後的十幾個大漢一半斷後,另一半已跑回馬房牽馬。
  
  那怪眼睛眨也不眨,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一根木頭杵在原地。
  
  他當然不能動,因為他已經被點了穴道。點穴道的不是伸雙手搶少女的丁大葉,也不是趕馬車的小張,更不是嚇軟了腳躺在車廂內的方詩詩。
  
  少女跌進馬車,滾入丁大葉的懷裡,隨著馬車的搖擺摔得東倒西歪。她驚慌地大叫,一隻瑩玉的手輕輕掩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扶著她坐了起來。少女怔怔地跪在車廂裡,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他雖是一個很秀氣的男人,卻並不是一點瑕疵也沒有的,他的眼睛不夠大,眼角甚至稍稍下垂,鼻子雖然挺,但是鼻樑上有少許幾點的雀斑,唇形很可愛,微微的上翹,但是唇上有兩道滑稽的鬍子。
  
  可是他的笑容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真摯,這發自內心討人喜歡的笑容已經掩蓋了他容貌上的一切瑕疵。
  
  丁大葉折眉,沒想到救人是這麼容易,還以為會同那噁心的傢伙大幹一場,但見少女看何家福期期艾艾的眼神,很不識趣的冷冷道,“你壓得我好痛。”事實上,少女只是擦到她的一點腳踝。
  
  少女羞紅了臉,連忙縮著身子半跪在一邊,看到了躺在一邊關切地瞧著自己的方詩詩,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因為剛剛在客棧裡,這個男子他是有心要救她的。他是一個好人,所以他的朋友也定是好人,面前這個扶她的男子,必定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她眉眼不由自主地又飄向身邊的人,“謝謝你們。”聲音柔柔的輕輕的,像一隻小貓一般的甜膩。
  
  小張掀開車簾道,“丁老大,後面有人在追我們。”
  
  丁大葉掀簾瞥了眼車後,遠遠幾塵揚土飛來,“幸好不是那怪。”少女一聽連忙連滾帶爬地移到車廂前,掀開車簾急急地朝車後看去,“我哥哥,是他!”她驚喜地回頭,想同那個笑容親切的年輕人分享心中的愉快。“請停車,請停車!”少女懇求著趕車的小張。
  
  小張犯難地看著丁大葉等她的指示。
  
  丁大葉此時很不爽,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不爽。她想,也許是我剛剛握著她的腰,發現她的腰比我細。
  
  丁大葉對小張道,“馬車別停。”
  
  少女聽了丁大葉的話,看著她冷漠的表情,閃著無助的大眼睛看看方詩詩再看看何家福,方詩詩怎麼忍心看她這無辜的模樣,忍不住道,“丁老大,現在是人家哥哥追來了,我們跑什麼?”
  
  何家福含笑道,“我們要跑,而且是跑得越遠越好,她哥哥會追上我們的。”他掀開車簾對小張道,“我們剛進客棧的時候問過客棧的夥計,這裡十幾裡外有個破廟,今晚我們可以在那裡過夜。”
  
  馬行了幾個時辰,終於在一間破廟前停了下來。何家福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方詩詩也跳了下來,兩人同時把手伸給馬車上的人。
  
  方詩詩伸得當然是嚴家大小姐,自打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真是可愛又惹人憐愛。何家福伸出手給丁大葉,少女看著何家福,完全以為他是將手給了自己,她當然要這麼認為。這個馬車上就兩個女人,除了她便是那個一臉的滄桑幹扁女人,這手不是伸給她又會是伸給誰呢。
  
  丁大葉皺眉看著何家福朝自己伸來的手,她可沒柔弱到要別人扶下馬車,對視何家福的眼睛,發現他在朝自己使眼色。她正在疑惑遲疑中,少女已經將手遞給了何家福。
  
  方詩詩拉著臉,怨怨地看著何家福。
  
  何家福怔了一下,這一瞬間的表情少女已經看在眼裡,她突然明白了何家福要扶的並不是自己,僵立在馬車上,臉上露出難堪的尷尬笑容。
  
  何家福馬上露出親切的笑容。他是一個良心很好的年輕人,又怎麼會讓一個如此可愛的女孩子尷尬呢,伸手握著少女的手溫柔地將她扶下。丁大葉正要跳下馬車,何家福已經放開了少女的手,強硬地拉著丁大葉,幾乎是壓迫著地扶著她下馬車。
  
  丁大葉咬牙切齒,“何家福,你捏痛我了。”
  
  何家福含笑地傾在她耳邊,“我只是不想惹麻煩,你得幫我。”微笑地看著少女,自己則與丁大葉站在一起。
  
  少女看看他們兩人,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張已經將馬栓在破廟的門柱上,回來時見大家都站在門口,“你們站在門口做什麼,天都黑了,還不進來?”
  
  何家福拉著丁大葉的手走進了破廟,丁大葉渾身僵硬麻木地跟著他走進了破廟。少女低著頭緩緩地走了進去。
  
  小張剛剛生了火,門外就傳來馬蹄聲,接著就見一行人跑了進來,為首的自然是那嚴少莊主,他看到自己的妹妹,撲上去就緊緊摟著她,“小妹,你沒事吧?”
  
  嚴大小姐搖搖頭,眼中已經含著淚光。
  
  嚴少莊主輕輕作揖道,“多謝各位相救之恩。”
  
  嚴少莊主沉吟了下,“不知幾位肯否去我府上做客,我好招待各位。”
  
  丁大葉冷笑道,“恐怕嚴少莊主不單單是想請我們上莊中做客,而是想找我們當幫手?”
  
  嚴少莊主臉不禁燥紅,自然心中是這個意思,因為剛剛在追出來之前,他的手下發現那怪都被人點了穴道,當時便知他們之中有高手。若是有他們幾位相助,江湖中各路欺壓他們嚴家莊的人可能會稍稍收斂一些。但是心思是這麼想,被戳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丁大葉見那少女含情脈脈地看著何家福,想了想又道,“若是莊上有好酒好菜,舒服的房子讓我們住,我們當然願意前去。”
  
  嚴少莊主心喜,急忙道,“我請諸位入莊,一定會重重答謝諸位的!”他加重重重二字。
  
  “今晚你們得在這裡過夜了。”丁大葉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嚴少莊主皺著眉頭看看這四面都是蜘蛛網灰塵的破廟,解□上的長披風鋪在地上,扶著妹妹坐了下來,自己則同他的一群粗漢子坐在破廟的外側。
  
  “果然是正人君子。”丁大葉的話是說給何家福聽的,她的意思是,你看人嚴少莊主為了避嫌已經去破廟外側睡了,你們幾個大男人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何家福伸了伸懶腰,撿了些草鋪在地上,懶懶地躺在草堆上,打著哈欠就側著身子閉眼睡覺了。
  
  方詩詩看著嚴大小姐一直偷偷地看著何家福,賭氣在何家福的身邊鋪了草堆躺下,小張給丁大葉在破廟裡側鋪好了草堆,又在方詩詩的身邊鋪了草堆躺下。方詩詩睡覺時故意一翻身子,將大腿壓著何家福的肚子上。
  
  嚴大小姐躺在披風上,看著躺在自己身側的丁大葉。丁大葉很快地就閉上眼睛,呼吸均勻好似睡著了。
  
  嚴大小姐聽著黑夜裡的狼嚎聲,縮在披風裡,覺得自己又冷又累,想到這幾天的遭遇,咬著唇輕輕地抽泣了起來。她哭得很傷心,掩飾的也很努力。她不想讓自己的哥哥擔心,也不想讓這屋子裡的其他人看不起。
  
  一方帕子戳在她的下巴處,嚴大小姐睜著淚眼朦朧的眼睛,丁大葉閉著眼睛。
  
  嚴大小姐遲疑了下,接過帕子小聲抽泣道,“謝謝你。”
  
  丁大葉仍是閉著眼睛,仿佛從來沒有醒過一般,唇微啟淡淡道,“我更希望別人用銀子來道謝。”



第26章

  接近晌午時分,眾人隨著嚴少莊主到達嚴家莊。一路上他們聽得嚴少莊主介紹,才知他單名一個崎,嚴崎的妹妹嚴芸與他此次離莊就是找竇老先生。原來他父親臨死之前告訴過他只要找要找到竇老先生就能洗脫他的罪名。
  
  丁大葉冷不丁地問,“這裡是鳳峽鎮嗎?”
  
  嚴崎搖搖頭,“這裡並不是鳳峽鎮,而且鳳峽鎮也不是一個鎮,它是一個小城,只是城名叫“鳳峽鎮”而已,而且……”他遲疑了下,“我大伯是定居在鳳峽鎮,它離這兒不是很遠,再走三四天的行程就到了。”
  
  丁大葉面無波瀾的點點頭。
  
  嚴崎引著丁大葉他們四人穿過掛著白紗的大堂走進內院,安排他們暫住在莊內的客房。丁大葉將行李收拾好,站在客房外的長廊裡打量著四周。長廊外是嚴家後花園,園中有一片池塘,池塘邊綠柳垂岸。亭台閣榭間有一座書齋,書齋前有幾圈花圃,花圃上懸著幾盞白紙糊的燈籠,長廊從內到位都是掛著白幔,房梁上的白幔隨風飛揚,顯得整個院子即冷清又哀戚。
  
  “真是冷清。”何家福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丁大葉點點頭,扶著柱子看著遠方,“這裡以前一定很熱鬧……樹倒猢猻散……”她冷笑一聲,轉過頭看著何家福,“你想怎麼幫他們?”
  
  何家福笑道,“我可從沒說過要幫他們。”
  
  丁大葉歎道,“看來他們所尋的竇老先生手中的信就是我們這趟的鏢物,可是現在只是一張白紙……這叫我們如何說得清?”她折眉,“這事若是傳出去,”回頭瞥了眼何家福,“我非但不能在這行裡做下去,你這個滿堂春鏢局估計也不會再有人托鏢的。”
  
  何家福含笑道,“我們的職責只是將托鏢人托的東西送去給收鏢人,說不定人就托我們送的是一張白紙呢?其他的不需要多管。”
  
  丁大葉點點頭,何家福彎腰低首輕輕嗅了嗅長廊下開得正當燦爛的紫羅蘭,“這麼美的花,若是沒有人欣賞真是可惜了。”
  
  “何公子真是賞花之人。”嚴芸自走廊盡頭遙遙走來,她已經換了一身白色的長裙,站在紫羅蘭擁簇下的走廊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朵嬌弱的花朵兒,略帶憂傷的雙眼凝望著何家福。
  
  何家福緩緩地抬起臉,臉上漾著親切的笑容,“我們葉子比我更懂得賞花,她極喜歡用鮮花泡澡。”說著他十分自然地身後摟著丁大葉就將她帶到自己的胸前,丁大葉只怔了下,看著嚴芸冷冷道,“若是你不介意,晚上我采些紫羅蘭去泡泡澡。”
  
  嚴芸看著親昵的兩人,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掩住她晶瑩的眼,如同兩隻美麗的蝴蝶停在她的臉上,“這紫羅蘭是我爹爹種給母親的,秀美鮮麗的紫羅蘭還是他今年年初親自種下,等不到花開了。”她說著,眼裡竟滾下兩行淚來。
  
  何家福低頭看著丁大葉,一臉正色在她耳邊喃喃道,“紫羅蘭是象徵愛情的花。”丁大葉撐開他靠近的臉,仰著臉斜睨了他一眼抱胸看著站在那裡楚楚可憐抹眼淚的嚴芸,“是來請我們用晚膳的?”
  
  嚴芸怔住,張著嘴許久才可憐地點點頭,丁大葉哦了聲,快步走到方詩詩的房間前,猛地一拉房門,一個人撲了出來重重地面著地摔在青石磚地上,嚴芸不可思議地看著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方詩詩,“你……你怎麼了?”
  
  方詩詩摸著差點被撞扁的鼻子,訕笑道,“沒事,沒事。”
  
  丁大葉挑眉看著方詩詩,何家福先忍不住嗤地笑了聲,馬上恢復一臉正色地看著滿臉鬱悶的方詩詩,“確實該出來吃晚飯了。”
  
  一行人跟著嚴芸來到大廳,廳前已經擺了一桌酒菜,菜色都很簡單以素為主。零零幾個婢女侍奉在一旁,嚴崎正立在窗口低頭沉思,年輕的臉上佈滿了憂愁。
  
  嚴崎見丁大葉眾人進來,勉強笑著迎著眾人上席。
  
  何家福看著桌上的菜,燒得菜色全無,顯然是不善廚藝的人做的。嚴崎看了看桌上的菜,臉暗紅歉意道,“家裡的廚子早就回鄉下了,這是我的家僕做的,希望諸位勿見怪。”
  
  丁大葉哦了聲,很認真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嚴芸顯然十分的不適應,只簡單的食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做哥哥的十分的擔心妹妹,細聲勸她,“多少也吃一點,餓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嚴芸含淚夾了一口菜,吧嗒一滴眼淚就掉在碗裡。方詩詩看了快心疼死了,恨不得撲上去為她擦乾臉上的眼淚。丁大葉將自己面前的菜放進嘴裡,這菜咀嚼起來確實讓主人有些尷尬,即使她已經儘量的緊閉著嘴。何家福吃著這粗糙的飯菜,即使他再禮貌,眉也不禁輕折,歎了口氣,突然抬起臉道,“不知……介不介意我下廚……為諸位燒幾樣小菜。”
  
  丁大葉顯然很吃驚,瞧著他,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從下到上看了一遍,像是不認識他這個人,她的眼神即刻薄又輕視。何家福朝著眾人禮貌的微笑了下,在嚴崎的帶領下離開大廳。
  
  坐在丁大葉身邊的小張傾著身子偷偷問她,“丁老大,公子真得會做菜?”他想了想又道,“不是有一句古話……君子遠離……什麼來著?”
  
  丁大葉冷冷道,“是君子遠離庖廚。”她挑眉,心裡嘀咕。
  
  方詩詩一聽何家福下廚,馬上就推開了面前的飯菜。他剛剛是出於禮貌還勉強吃了幾口,菜太鹹,飯太硬,真寧願餓上一頓,也再也不願意多吃一口這飯菜了,現在整個希望都放在何家福的身上,翹首等待著他的回來。
  
  丁大葉懶懶地撐著臉等著,拿著筷子撥動著碗裡的米飯,眼睛瞄著坐在她對面的嚴芸,只見她正一臉的期待地望著門口,方詩詩則同小張閑閑地聊著天。
  
  丁大葉又環視了四周,大廳四周也都飄著白幔,身邊侍候的幾個婢女家丁都是死氣沉沉的,這個嚴家真得太冷清了,若是他們幾個不說話,估計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她完全可以想像到在嚴家遭遇這場災難前這裡的熱鬧,可能他們現在坐的地方正坐滿了嚴家的賓客,有鮮美的佳餚,上好的女兒紅,機靈的丫鬟家丁在旁邊斟酒,主人同賓客談笑著,聽著樂師奏樂痛飲好酒。
  
  “什麼東西,好香?”小張聞著從門外竄來的香味,不禁讚歎。方詩詩也頭朝著門外望去喃喃道,“真得好香,不知道是燒了什麼菜。”
  
  “來了。”嚴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著就見嚴崎左右手各端著一盤菜,何家福緊跟在他身後,雙手也各端著一盤菜。
  
  嚴崎手中的菜擺在妹妹的面前,何家福則將菜擺在丁大葉的面前,“嘗嘗看。”臉上並無流露出絲毫得意的神情,丁大葉遲疑了下拿著筷子夾了口菜放在嘴裡,勉強點點頭,“還不錯。”
  
  “什麼叫還不錯?簡直比我家從龍鳳樓請來的大廚煮得飯菜更好吃,因為……”方詩詩又夾了口菜在嘴裡,喃喃道,“因為吃出了家的感覺,菜鮮而不膩,讓人吃了有一種家的溫暖。”
  
  嚴芸吃著何家福煮得菜,不敢相信地偷偷問哥哥,“這真得是何公子做的?”
  
  嚴崎笑道,“確實全都是他做的,我只是在旁邊幫幫下手,別涼了多吃一點,看你這幾天累得臉都瘦了。”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看著坐在她對面的嚴崎和嚴芸。
  
  丁大葉躺在床上,輾轉難眠,雙手枕在腦後,眼睛直直地看著床頂,伸手摸索地在枕頭下掏出了一個小香囊,拎著香囊懸在面前,仰著臉看著那香囊道,“看來那嚴大小姐很喜歡你。”
  
  小香囊只是輕輕的晃了下,丁大葉伸手撥了撥小香囊,“真看不出你廚藝還不錯。”將小香囊放在枕頭邊,雙手交疊地枕在左臉側,眼睛凝視著小香囊喃喃道,“我也多希望有人像嚴崎寵愛嚴芸一般寵愛我。”
  
  丁大葉終究還是女人,她也需要人疼愛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ve1130 發表於 2011-8-11 05:16 PM

第27章

  一陣嘈雜聲音吵醒了丁大葉安閒的睡眠,單手掩面支撐著坐了起來,一頭散亂的發垂披落下遮住了蒼白的臉,眯著畏光的眼看看半掩的窗外,窗外還未大亮,灰濛濛的亮著陰沉之色。
  
  難得睡得一個好覺,不知是誰這麼早不識好歹的擾人清夢。丁大葉掀開薄被,挑了床下的靴子半欹在腳上,緩緩走至窗口抱胸倚在窗柱望著院子。
  
  只見一高瘦男子飛奔進院子,身後還跟隨著幾個華衣家僕,他前額窄小,淺眉連線,鼻如刀削,尖頰凸腮,唇上一小撮黑鬍子,一路悲嘶,“我兒受苦了!”
  
  嚴崎嚴芸迎了出來,那高瘦男子一手一個,將兩人緊緊摟著懷裡,握著嚴芸的肩膀,眼眶含淚,“我兒啊,這些日子可苦你們了,大伯來遲了。”低首抹眼淚,“我連小弟最後一面都沒看到!”說著複而又握著嚴崎的手,手拍著他的手背,“瞧這連服侍嚴芸的下人都沒幾個,跟大伯回去,讓大伯好生地照顧你兄妹倆。”
  
  嚴芸哭得已是個淚人,嚴崎則表情稍有些淡漠,回頭見何家福方詩詩他們都被吵醒了,勉強指著那高瘦男子介紹給眾人,“這是我大伯,我父親的大哥。”那高瘦男子尖利的目光在何家福臉上瞟來瞟去,目光滴流一轉又笑道,“這些都是你的朋友,我怎麼都沒見過。”
  
  嚴崎在那高瘦男子耳邊如是低語了一番,高瘦男子聽了一臉正色,抬起臉道,“既然是我侄兒的貴客,就都是我嚴霖瑟的貴客!”
  
  眾人聽了他自報姓名,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嚴吝嗇?”
  
  稍稍整理下,眾人就跟著嚴霖瑟回他府上。何家福丁大葉一行人坐在自己的馬車上,方詩詩按著胸口背靠著車壁,疑惑道,“難道我們這就是要去鳳峽鎮,我們走鏢的目的地不就在鳳峽鎮?”
  
  何家福拿起放在馬車中央小幾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低頭輕抿一口茶,慢條斯理道,“隨著他們一起去,說不定能發現什麼。”回頭看丁大葉,發現她依靠著車壁,歪著頭熟睡過去了。
  
  方詩詩剛想叫她,何家福伸手阻止他,輕聲道,“怕是早上起太早了,讓她再睡會吧。”
  
  丁大葉緩緩抬起頭,睜著她那雙冷漠的眼睛淡淡道,“我沒睡。”
  
  何家福失笑,明明聽到她輕微的鼻鼾聲。丁大葉臉暗紅,彆扭地轉過臉望著窗外。
  
  何家福又淺飲了口茶,拿起小幾上的書冊繼續看了起來。
  
  一行人來到嚴霖瑟府前,只見得這嚴大先生家比之嚴家莊又要大上好幾倍,門口幾個家丁一見老爺子的馬車連忙都迎了出來。嚴崎下馬走到馬車前,伸手扶著妹妹小心翼翼地抱下馬車,何家福丁大葉相繼也跳下馬車,小張則牽著馬車隨著家僕將馬拉到後院馬廄裡。
  
  嚴霖瑟引眾人進府,一個白胖的中年婦人一臉淚光的撲了出來,滿頭金釵翡翠,一張大圓盤似的臉抹著厚厚的白粉,嘴巴塗得猩紅,她白得晃眼的臉上滿是淒切的表情,人還未入門,就聽一聲哀嚎傳來。
  
  “小芸,小崎,可都安好?”
  
  “夫人,他們兩人都很好。”嚴霖瑟笑著拉著嚴崎嚴芸帶到夫人面前,那中年婦人拉著嚴崎嚴芸的手,豆大的淚珠說滾就滾了下來,一手將嚴芸緊摟在懷裡,心肝寶貝的一陣叫喚。
  
  丁大葉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這場感動天地的真情流露,嘴角輕抽了下,這家人還真是像,那豆大的淚珠,個個都是說落下就落下的。
  
  嚴崎表情仍是十分的僵硬,甚至可說有些冷漠輕厭,嚴芸被伯媽那波濤洶湧的胸脯擠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嚴霖瑟也是眼泛淚光,“別都在這門口站著,都快進屋,嚴崎嚴芸你們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幾位客人也請跟著去客房。”
  
  方詩詩小張何家福都在丁大葉的房間裡,丁大葉正站在床前折自己的幾件衣裳,小張道,“你們不知道,這個嚴府真得好大。”方詩詩也道,“這兒的下人很多。”丁大葉沒回頭道,“綠豆小眼睛托我們將鏢送到鳳峽鎮的盧雲寺,估計就在這附近。”
  
  何家福聽了想了下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找一下。”
  
  丁大葉繼續疊手中的衣物,淡淡地哦了聲。
  
  晚上一起用膳,方詩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諾大的桌上,雖是有十幾盤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但是每一盤的盤子都只有尋常盤子的一半大,每人面前都一小瓷碗,上有半碗小米飯,顆顆飽滿卻是稀少得都可數得出數量。小瓷碗旁有只小酒杯。
  
  丁大葉雙指撚著酒杯看了半天,嚴霖瑟道,“丁姑娘怎麼只是看不喝酒吃菜。”
  
  丁大葉道,“我需小心謹慎一點,這酒杯我怕一不小心拿得不穩咽進喉嚨裡。”
  
  嚴崎本是正低頭小口喝酒,聽丁大葉暗諷嚴霖瑟,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何家福很想正色,但是他彎彎親切的笑眼忍不住完成彎月,這嚴霖瑟果然名不虛傳的吝嗇。
  
  丁大葉夾了一口菜,難得溫和微笑,何家福與她這些日子一路相伴總是有些瞭解,知她每逢如此微笑必定是要戲弄於人,果不然,聽她道,“先生家這道幹煽牛肉絲真是燒得好,別致的緊。”
  
  嚴霖瑟剛剛聽丁大葉諷刺他用小杯子招待他們,已經是臉上笑掛不住,聽丁大葉誇他家的菜煮得好,不禁得意道,“丁姑娘果然懂得品味。”
  
  丁大葉點點頭,假笑道,“我原是在別家吃過,那時只記得是牛是色澤既醬紅又酥香,吃起來麻辣甜美,這次在先生家一吃,才知別家做得都不及先生家做的地道,牛肉其實才是拌菜,幾絲牛肉就將芹菜浸得嫩綠清脆,吃起來味美香甜。”
  
  嚴霖瑟老臉掛不住了,沉下臉。嚴崎忙出來打哈哈。晚飯用罷,各自回屋。
  
  方詩詩坐在丁大葉房間裡,撩撥著燭火笑道,“丁老大,您真厲害,幾句話就把那吝嗇鬼氣得七竅生煙。”又道,“我倒是覺得這個嚴公子人還是挺好的。”
  
  小張一臉興味地捶了捶方詩詩,“那個嚴家大小姐也是挺好的。”
  
  方詩詩羞澀低頭一笑,“她人長得漂亮又知書達禮。”
  
  丁大葉懶懶地坐在窗下,忽然道,“好人家的姑娘,趴在牆角下偷聽人家說話不是什麼好習慣。”說著,砰地一掌推開窗子。
  
  窗外傳來一聲聲響,一聲嬌呼,方詩詩一聽是嚴芸的聲音,連忙站起身沖了出去,小張丁大葉他們也走了出門。
  
  只見嚴芸雙手捂著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汪著淚水,跌坐在走廊裡,指縫間已經溢出鮮血來。哀怨地看著何家福。
  
  何家福似是早已知道她在這裡,也並不驚訝。



第28章

  嚴芸微微朝天仰著臉止血,無措地張著雙手。
  
  丫鬟端了一盆冷水,方詩詩絞濕了帕子敷在嚴芸的額頭上,細聲道,“別擔心,過會兒血就會止住的。”
  
  丁大葉仍是懶懶地坐在窗下,撐著臉頰望著被眾人圍著的嚴芸。何家福站在她身邊輕聲微責,“你下手也太重了,她只是個小丫頭。”
  
  丁大葉耷拉著眼皮,“心疼了?”
  
  何家福瞧著她怔了下,眼底的笑意盡散,餘下的只是一層漠然,嘴角扯出一抹疏離的笑,幾分冷淡,他轉身走到嚴芸的身邊,嚴芸見何家福走到自己的跟前,嬌弱的直喊疼,看得旁人無不心疼憐惜,方詩詩抬頭看了眼走來的何家福,心微動,繼續低頭細聲安慰她,可惜嚴芸並不承他的好,一雙水光晶瑩的眼睛只望著何家福。
  
  丁大葉暗暗冷哼一聲,何家福仿佛聽到了,餘光瞥了她一眼,丁大葉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心裡堵得慌,就像喘不過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她說不清楚,想不明白。
  
  送走了嚴芸,小張他們也離開丁大葉的房間。
  
  丁大葉躺在床上,蓋著薄被,雙手交握著胸前,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忽而她霍地一下子坐了起來,拼命地揪扯揉頭髮,想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半響她才又躺下來,手不知不覺地摸索到藏在枕頭下的小香囊,有陣陣暗香飄來,一縷縷清新沁人心脾,任性地一推,就將小香囊推下了床。
  
  啪地一聲,小香囊墜在地上。
  
  丁大葉直直地躺在床上,半響,薄被下伸出一隻瘦削的手撈起墜在床下的小香囊一扔就扔在床腳處,閉著眼睛,許久才又沉沉睡去。
  
  影影搖動的窗外,一個人影長身玉立獨獨地站在樹下,他臉上光潔年輕,皎潔的月光籠在身上,朦朦朧朧地如謫仙下凡。樹枝的斑駁陰影遮住了半邊臉,一半露在明亮的月光中,親切而柔和;一半藏在陰影裡,平靜而疏離。
  
  丁大葉起了個大早,打著哈欠打開窗子,正待她閉著眼睛深呼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一個親切聲音含笑道,“早。”
  
  丁大葉驀地睜開眼,怔怔看著站在窗外的何家福,他正彎著月亮似的眼睛,仿佛無數的星星都落在他的眼睛裡,亮得如天上的皎月,明晃晃的動人。
  
  “昨晚約定,今天會陪你一起去盧雲寺的。”何家福含笑道。
  
  丁大葉沉默地看著何家福。
  
  她真是看不懂他。
  
  詢問了嚴府的家僕,知道了盧雲寺的路線,才知離嚴府不遠,便沒讓小張用馬車送他們去,兩人步行前去。
  
  鳳峽鎮並不是鎮,她是一個很熱鬧的小城。街道寬敞熱鬧,沿街叫賣的小攤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車水馬龍,市聲鼎沸,鱗次櫛比的商鋪從街頭望不到街尾。
  
  氣氛有些尷尬,丁大葉與何家福一路沉默。
  
  街邊有個煎餅攤兒,單是遠遠聞著香味,就覺得胃口大開,這誘人的香味飄漾在空中鑽進人的鼻子裡,似乎要勾出幾條饞蟲來。丁大葉摸摸肚子,隱隱咕咕叫了,這才想起早飯還沒吃,餓肚子的滋味是她懼怕的。
  
  一張油紙伸到她面前,抬起臉,何家福已經一手托著一張油紙,嘴裡叼著一張煎餅,他被燙得直皺鼻子,丁大葉看著他這副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何家福見她笑了,也笑了,僵局在不經意之間就被打破了。
  
  丁大葉與何家福一人各拿著一張油紙,嘴裡叼著一塊煎餅,兩人俱被燙得鼻頭上冒汗,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當街忍不住彎腰大笑。
  
  兩人到盧雲寺時將午,兩個清秀的小和尚接待了他們。交鏢的限期還有半個月,他們這次來只是想先打聽下收鏢的真禪大師。
  
  只聽小和尚雙手合拜一臉哀傷道,“真禪師叔十幾天前已經圓寂了。”
  
  丁大葉不敢置信,她看著一旁也不禁皺眉的何家福。
  
  丁大葉沉吟了半響才道,“收鏢的人都沒了,按規矩,我們還得將鏢物再歸還給托鏢人,可是……會不會我們真得在半途中一時疏忽……被人換了鏢物……畢竟沒有人真得會那麼無聊,花幾百兩銀子就是將一張白紙送去給幾百裡外的人?”
  
  何家福沉思了下,“我應該能確信鏢物並無有外人親近過……”
  
  兩人正要走出盧雲寺,丁大葉因過於專注於思考,被人迎面撞了下,何家福連忙從後面扶住她的肩膀,兩人怔怔看著彼此。他的臉上雖戴著人皮面具,但隱隱還可看到眉形,真實的眼睛是明亮而清澈的,漾著親切舒服的笑容,她真想伸手去撫摸他微微上翹的唇角。
  
  丁大葉很尷尬,輕咳一聲站好,何家福含笑道,“既然來了寺,總要求一簽再走才是。”丁大葉淡笑了下,“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命雖或可說是天定,事卻在人為。
  
  這時一對情侶相攜來到佛像前,他們虔誠地跪在蒲墊上,先磕了三個頭,然後手執著竹筒開始搖,兩人的竹筒同時掉下來一根簽,彎腰撿起地上的竹簽,女人含羞地捏著竹簽交給男子看,男子便拉著女人的手兩人一起走出寺外解簽。原來幸福是這麼簡單,旁人從他們的眼睛就可看出他們是那樣深愛著彼此。
  
  何家福與丁大葉遠遠的看著,丁大葉轉身走出盧雲寺,何家福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走了許久,丁大葉突然問,“你信佛嗎?”
  
  何家福想了想道,“我信佛,是因為我需要一個信仰。”

  “為什麼需要信仰?”丁大葉繼續問。
  
  何家福停下了腳步,收起臉上慣有的親切的笑容,“因為有時候會做錯事,因為有時候會被傷害,因為有些事情不肯放下,苦苦折磨自己,所以需要信仰,拯救自己。”
  
  丁大葉喃喃咀嚼著他的話,不肯放下,苦苦折磨自己。她想,這不就是她嗎,這麼多年,說著要放下,可是一直讓自己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之中,是她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天接近晌午,兩人進了一家酒館叫了兩壇竹葉青與幾盤下酒菜。丁大葉取下一隻酒杯,拎起酒罈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仰首一口喝下,何家福只是為自己倒了小半杯,靜靜地吃在菜,不說話,陪著她。
  
  丁大葉幾杯酒下肚,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呆坐著,茫然的眼睛看著酒杯,酒杯清澈的酒裡映著一張消瘦的臉,緩緩閉上眼頭埋在雙手中。
  
  何家福執著酒杯,慢慢地品嘗著酒得清新。
  
  他等了許久,也不見丁大葉抬起頭來,站起身走到丁大葉身側輕輕的搖了搖她,軟弱無力的丁大葉如一塊被抽掉的皮影軟軟地跌入他的懷裡,他低頭看著她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淚珠,薄唇緊抿,原來她醉睡了過去。
  
  何家福雇了一輛馬車,半擁著丁大葉坐在馬車裡,丁大葉頭枕在他的膝蓋上。
  
  他低頭,纖長的手指輕柔地拂去遮住她眼睛的碎發,何家福望著飛快倒退的兩邊的景物。
  
  眼前仿佛出現幾年前的自己……潦倒的模樣……買醉……像個乞丐一般潦倒的醉倒在路邊……
  
  他終究還是挺過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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